[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7426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6-19 09:58
第二十章:恭迎聖駕

  食材都是現成的,不過卻還需要再採買一些。

  至於鄧健那邊,也開始活動起來,他認識許多三教九流,其他的事或許辦不來,可是負責收集消息,卻是輕而易舉。

  秦少遊則是將許多小道消息和流言匯總起來,從中搜取有用的東西。

  甄別消息這種事,秦少遊兩世為人的經驗就變得彌足珍貴起來,只是鄧健這等人,所打聽到的東西能有多少真實性,那也只有天知道。

  「乾封二年,陛下勸先帝重農桑,於神都郊野開墾……」

  「上元二年,太子李弘見蕭淑妃之女義陽、宣城二公主因母親得罪陛下而被幽禁宮中,年逾三十而未嫁,奏請下嫁,先帝許之。武後大怒,不久太子死於合壁宮……」

  「來俊臣孔武有力,出入宮禁……」

  這樣的消息足有數百,而為了揀出有用的,秦少遊幾乎熬紅了眼睛,整整一天足不出戶,他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兩世為人,淡泊名利那都是狗屁,憑啥人家吃香喝辣,自己抱著一個酒樓辛苦經營,勉強維持生計,憑啥別人一言足以斷人生死,自己非要做一個隨時可能被人侵害的大周屌絲青年?

  現在一個天大的機會就在眼前,若是不去抓取,依著現在門閥當道的時代背景,只怕秦少遊這輩子都和功名利祿無緣了。

  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

  到了夜裡,他拿了宣紙,舉筆做了密密麻麻的筆記,等到天罡拂曉,這已是第三日了。

  一個很重要的日子,直接決定了秦少遊的命運,這對於一個有才華,且有幾分自戀的底層青年來說,無疑足以改變一生的命運。

  「沒有穿越到王侯家就已經該死了;如果今日抓不到這個機會,那就更加比該死還要該死!」秦少遊推開窗,看著洛陽城裡安詳的街巷,一縷晨光灑落進來,他的眼中雖然佈滿血絲,卻依舊精神奕奕、風采照人。

  「秦壽,秦壽……」

  秦壽起得更早,忙小跑過來道:「堂弟有什麼吩咐。」

  「去把灶台再洗一遍……」

  「已經擦過十七遍了啊。」

  「湊個雙數吧,十八,吉利。」

  秦壽苦瓜著臉,乖乖的去了。

  ………………

  卯時過去,宮裡一點消息都沒有,酒樓裡連個鬼影都沒有出現,這時候,秦少遊有點心慌了,莫非不來了……這不應當吧,君無戲言啊。

  可是仔細一想,似乎又不對,武則天他沒有見過,人家又沒對自己說要來如春酒樓,哪裡來的戲言!

  念及此,秦少遊有些心慌了,心想要被放鴿子了。

  正在此時,突然一對衣甲鮮明的武士擁簇著一個宦官出現,這宦官上前一步,很不客氣的努努嘴,數十個武士迅速開始在酒樓搜索起來,而太監則來到秦少遊的跟前,打量秦少遊道:「你是秦少遊?」

  「正是。」秦少遊頓時心花怒放。

  終於來了……

  不過,自己必須得假裝不知道天子駕臨,否則過於妖孽,必須得顯露出自己沒有企圖心。

  「不知客官是來用飯麼?本店有……」

  太監笑了笑道:「你這兒,從現在開始,不得招徠客人。」

  本來此時這裡就沒有客人,平時也是連蒼蠅都很少見。

  太監繼續道:「待會兒,陛下要在此用個便飯,你這小民,想來也不熟諳禮儀,現在教你規矩也來不及了,記住,不可喧嘩,舉止要端莊。」

  這太監頤指氣使,當然沒把秦少遊放在眼裡。

  「噢。」秦少遊輕描淡寫的應了一句,他開始對太監印象有些不太好了。話說他本是很崇敬閹人的,畢竟做太監也是得需要很大的勇氣啊。

  太監微微一愣,他本來以為自己提及到天子,這個酒樓的小東家肯定要一驚一乍,不是喜極而泣,就是驚得面如土色。誰曉得這廝輕描淡寫,就這麼噢的一聲,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少遊朝太監咧開嘴,笑了:「你教我舉止端莊的啊。」

  太監便別過臉去,冷哼一聲,索性不理秦少遊了。

  幾十個武士在檢查一番之後,便佔據了酒樓的一些位置,束手待命。

  再過一炷香,又有一支馬隊過來,那馬蹄聲轟隆隆的宛若驚雷,不過騎士們並沒有進樓,而是在外衛戍。

  一些宮女和太監已經魚貫而入了。

  太監眼看時候差不多了,便對秦少遊沒好氣地道:「還不快出去見駕?」

  秦少遊和秦壽一對兄弟出了酒樓,便看到這酒樓外已是裡三層外三層的被人圍了個水洩不通,遠處,在一隊花甲騎士的擁簇下,一方綢緞輕紗的龍攆由三十二個太監徐徐抬過來。

  在龍攆一側伴行的人,秦少遊竟是認的,不是上官婉兒是誰?

  秦少遊心裡叫苦,自己好像宰的……是一個大人物,來頭很不小哪。

  「不怕……不怕……她這樣尊貴的人,肯定不會記仇,宰相肚裡能撐船,這個小妞雖然不是宰相,應該撐一個秦少遊應當沒有問題吧。一定要堅信人性的美好。」秦少遊在心裡安慰著自己。

  待到龍攆穩穩停住,那太監朝秦少遊使了個眼色。

  可是秦少遊卻是還是站著不動,他的眼睛不停的眨,很期待看一看傳說中的那位女漢子到底長的什麼樣。

  太監急了,咳嗽一聲,便索性先行拜倒:「恭迎聖駕。」

  秦少遊醒悟過來,也忙行禮道:「草民秦少遊,恭迎聖駕。」

  龍攆已是掀開一角,緊接著,武則天踩著高凳下來。

  秦少遊昂起頭,去看武則天。

  乍見武則天,秦少遊不由微微一愣,這個女人一身拖邐到半丈的長裙,,上鑲有繁複華美的金色花紋,淺繡牡丹,她身材微微有些豐腴,一頭青絲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頭上佩戴精美的鳳釵及其配飾,衣領微微敞開,露出曲線優美白皙修長的脖頸。

  是個大美人,而且……看上去竟不過四十歲上下。

  只是她的神態卻與美麗並不關聯,臉色冷峻,一雙鳳眸顧盼自雄,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顯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測。

  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兒見秦少遊的呆滯神態,又好氣又好笑,她早就隱隱覺得這個傢伙有些不靠譜,所以才特意去提點幾句,誰知這個傢伙還是失態了。

  於是上官婉兒慍怒地看著秦少遊,很想把他當作珍珠翡翠羹一樣吃了。

  而秦少遊呢,卻還是很放肆地看著武則天,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其實他心裡卻在偷樂……

  後世自從有了韓國人……的整形手術,什麼樣的美女,他沒有見過,豈會因為一個風韻猶存的老女人而失態?

  他如此失態是裝的,女人嘛,總希望得到男人的關注,武則天保養得如此之好,難道是孤芳自賞麼?當然不是,她想盡一切辦法保持青春,自然也需要有人關注。秦少遊的目光寫滿了欣賞,卻絕沒有褻瀆,目的……當然是給予武則天製造出某種滿足感。

  上官婉兒若是知道這個傢伙背地裡打的是這個鬼主意,卻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武則天下了輦,這裡當然是她的舞臺,一個小小的酒樓小東家,她本不該用正眼去看那麼一眼,可是突然被秦少遊這麼一絲眸光落過來,被她察覺,她竟是微微有些動容。

  她是個女人。

  而這種目光,自她年紀輕輕時入宮,成為了才人之後,就不再有了。因為她曾是太宗皇帝的女人,也曾是先帝的女人,而現在更是君臨天下地天子,宮裡圍繞她的,十有八九都是太監,這種人的品味一般都比較特別,而至於那些個臣子,哪個敢抬頭看她一眼?更別說是單純得只因為容顏而用欣賞的目光去看了。

  即便是那些男寵……似乎也帶著幾分虛情假意。

  可是這個少年,這種單純且帶著欣賞的眼神,卻讓她有一種久違的歡喜,她不由側目,好好地打量了這個傢伙一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8-24 14:11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6-19 10:00
第二十一章:天子親臨

  武則天側目看了秦少遊一眼。

  這是什麼樣的眼神?

  那眼眸似是幽邃的深泉,深不可測,卻又清澈無比。

  秦少遊恍然,這個手腕高明,殺人如麻的女皇帝,除了貴氣逼人之外,那眼眸流轉之間,嘴角微微勾起,嫣然含笑,竟有少女般的神韻。

  呃……

  秦少遊方纔還懷著很不可告人的目的,耍弄著他的心機,可是現在,卻有點不知所措了,被一個女人盯著,竟讓他不知所措,真是失敗。

  武則天抿嘴,她的眼眸立即收了回去:「你叫秦少遊?」

  秦少遊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道:「草民便是。」

  「哦。」

  只是哦了一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武則天伸出芊芊玉手,上官婉兒連忙上前,伸出臂膀來,武則天則是將手輕輕地搭在了上官婉兒的小臂上,然後徐步進入酒樓。

  上官婉兒則是恨恨地朝秦少遊瞪了一眼,顯然對於秦少遊的表現甚為不滿。

  可是秦少遊卻沒功夫搭理上官婉兒。

  他很糾結,有些灰心喪氣,花費了這麼多功夫,他娘的只換來了一個『哦』,雖然女皇陛下竟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這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賀的事,可是你們也不能把酒樓當自己家啊,這是我的酒樓好麼?

  只怕在女皇陛下眼裡,自己和螻蟻怕是沒有多少分別。咳咳……有點受打擊了。

  不過……不怕,哥臉皮厚,繼續……

  秦少遊要尾隨進去,卻被一個孔武有力的武士攔住,這武士努努嘴,大意是,滾一邊去。

  秦少遊怒了,道:「這是我的酒樓。」

  武士沉吟片刻,終究還是側了身,秦少遊快步進去,便見此時,武則天已在一行宮人、宦官的擁簇下坐在了一張靠窗的胡凳上,她倚著桌子,臉微微側向窗外,似在凝望什麼,秦少遊看不到她的臉,可是她紋絲不動的嬌軀卻如雕像。

  她在看什麼,在想什麼呢?

  這個背影留給了秦少遊很深的印象,背影雖是嬌弱,卻有一種別樣的孤冷,天下萬物似乎只成了她的陪襯。

  秦少遊歎口氣,他突然意識到了小人物的悲哀,這樣的大人物,身邊縱有僕從萬千,可是在她的眼裡,卻和草木沒有什麼分別。

  接下來,還是做菜吧。為了成為大人物,為了不被人當作草木,更該努力。

  秦少遊索性直接去後廚,誰曉得這後廚竟也有武士和宦官,這些人狐疑地看著秦少遊,不過想來也曉得秦少遊的身份,而沒有刁難。

  可秦少遊進了後廚的時候,卻發現這兒竟被幾個宦官包場了。

  一個老太監已經繫起了圍裙,手裡拿著勺子,其他幾個小太監,切菜的切菜,熱鍋的熱鍋,一副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可是……秦少遊火了。

  你娘的……這是我的酒樓,是我的廚房,是我的地盤,你們這樣,還有沒有天理?

  他正要上前,一個小宦官推開他:「閒雜人等,走開,走開。」

  秦少遊被他的氣勢弄得莫名其妙,話說,誰給你這樣的底氣,你們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什麼時候,我成閒雜人等了?

  「我是這裡的東家,陛下大駕光臨,理應我來……」

  那老宦官這才注意到了秦少遊,他一手拿著勺子,一邊側目過來,旋即冷笑道:「你是何人?」

  「本店東家兼主廚,秦少遊是也。」

  老宦官笑得更冷:「秦少遊,沒聽過,你是什麼東西,陛下來了這裡,吃的也理當是御宴,你一個小小刁民,也敢在這兒造次?陛下吃的東西是你能做的嗎?出去!」

  「……」秦少遊目瞪口呆,臥槽,你居然還有理了。

  「我若是不出去呢?」

  「來人……」老宦官風淡雲清,並不把秦少遊放在眼裡,只是慵懶地叫了一句,外頭已經有侍衛堵在了廚房門口,來意不善!

  秦少遊反而氣定神閑起來,他很快明白了原委,女皇陛下來這兒只是將這裡當作一個舞臺,吃飯是小事,可是追思先太子,懷念自己的親生骨肉才是關鍵。說穿了,今日她來這裡,就是給天下人看的,是要破除那些有心之人的流言蜚語。

  至於吃不吃東西,讓誰來做菜,對於女皇陛下來說,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微不足道,當然也不會過問,於是乎,宮裡的大廚來了,陛下沒有說誰做菜,他們卻已默認為女皇提供膳食是他們的職責。

  如此一來,秦少遊就被排除在外了。

  他的飯碗被搶了……

  秦少遊笑了:「我若是不滾呢?」

  老宦官瞇著眼道:「你好大的膽子,莫非不怕死麼?」他朝門口的侍衛努努嘴,侍衛會意,已是氣勢洶洶地進來。

  秦少遊心說,你當我是嚇大的?笑呵呵的道:「好啊,那麼就看我們兩個誰怕死,陛下來這兒是來追思先太子的,天下多少人在矚目,這個時候,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若是鬧出了什麼亂子,你想想看,陛下會怎麼樣呢?我再小小的提醒你一下,待會兒,我會叫的!叫的聲音會有些大,可能會有些吵。」

  老宦官的臉色變了。

  陛下的來意,他當然知道,他又豈會不知這是一齣戲碼,是演給天下人看的?陛下當然不在乎今日吃什麼,可是若這兒鬧出點事傳揚出去,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雖然該死,可是難保陛下不會遷怒自己。

  這個傢伙……好不要臉皮,好大的膽子!

  只是偏偏,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秦少遊看這老宦官遲疑,便曉得自己的恫嚇湊效了,於是理直氣壯的道:「真想把事兒鬧大,我可不怕你,這裡是我的地方,該滾的是你!」

  老宦官大怒道:「你也懂做菜?」

  秦少遊道:「我祖祖輩輩都在這裡經營酒樓,怎麼會不懂做菜?」

  老宦官冷笑道:「你這是做給尋常小民吃的,陛下是什麼人,怎能吃那些粗野的東西。」

  秦少遊笑呵呵地道:「先太子能吃,陛下為何吃不得?先太子都說我爹做的菜好吃,按理來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是我爹的兒子,做出來的菜,為何就粗野了?你莫非是說先太子也粗野麼?」

  老宦官答不上來了。

  他臉色發青,踟躇了老半天,竟有點難以招架。

  秦少遊卻是幽幽地歎口氣,道:「算了,我是個講道理的人,咱們就各讓一步吧,這菜嘛,咱們分開做,你做你的,我做我的,索性就來賭一場,且看誰的手藝好。」

  老宦官打起精神,現在秦少遊給了臺階,他沒有不下的道理,況且他是宮中主廚,當然是信心十足,於是冷笑道:「輸了怎麼辦?」

  秦少遊道:「賭錢不好,格調太低;若是誰輸了誰學狗叫,想來我是吃虧的,我是完人,你是宦官嘛……」

  說到這裡,老宦官的老臉抽了抽,很有一勺子下去,砸死秦少遊的衝動。

  卻聽秦少遊繼續道:「不妨如此,誰輸了,誰就拜師吧,好,不許甩賴,現在開始。」

  老宦官覺得自己吃了虧,自己可是堂堂御廚,即便贏了,還不是這小子佔了便宜?不過他實在吃不消秦少遊那張嘴,索性先贏了再說,於是二話不說,直接吩咐小宦官道:「殺雞、倒水入鍋、拿筍……」

  秦少遊聽罷,便曉得這老宦官要做什麼了,雞和筍,這老宦官要做的是如意羹,當年自己的爹就是靠這個羹使先太子胃口大開,才題的字,這老宦官還真是不客氣,直接就做這個羹,天子來這兒追思先太子,吃著當年先太子在這裡吃過的羹,少不得要感伏萬千,這道羹,且不說做得如何,首先就增加了不少的印象分。

  「老東西,你沒有運動精神啊,說好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8-24 14:10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6-19 10:02
第二十二章:好

  前廳。

  武則天的眸光收回了眸子,這黑白分明的眼眸,最後落在了上官婉兒的身上。

  「後廚為何喧嘩?」

  畢竟只是小酒樓,後廚離這裡並不遠,稍微的響動都可傳達到前廳來。

  只是這不經意的一問,立即就成了頭等的大事,過不多時,便有宦官小心翼翼的過來,拜倒在地道:「陛下,後廚發生了爭執。」

  武則天不喜不怒,輕描淡寫的道:「哦?」

  「該店的主廚秦少遊,與御廚王安立了賭約,爭相要給陛下準備膳食。」

  一旁的上官婉兒道:「真是膽大包天,陛下在此,他們也敢立賭約。」

  上官婉兒是玲瓏心,她自知那個『無狀』的秦少遊,其實並沒有犯糊塗,恰恰相反,這個傢伙多半是曉得今日天子駕臨這裡,是做給別人看的,無論這傢伙怎樣胡鬧,都不會受到責罰,總不能人家的爹做了一手好菜,先太子讚譽有加,轉過頭,陛下跑來懷念先太子,順手就把他爹的兒子給宰了。

  所以以武則天的心性,是絕不可能動怒,反而這種小爭執,倒成為了今兒無聊乏味的演出一點兒小小的佐料,她故意冷斥,表面上是顯露自己的眼裡容不得沙子,卻故意是要顯露出天子的寬容。

  這個世界總該有人唱了紅臉,再有人來唱白臉不是?

  武則天果然抿嘴一笑,非但不怒,反而微笑道:「賭約?倒是有點意思,婉兒,這是好事兒,毋須動怒。」

  上官婉兒順著梯子下來,道:「是。」她心裡卻想:「姓秦的那個混帳詭計多端,多半連這裡的事也已經預料了,真不是東西。」

  ……………………

  在後廚裡。老宦官王安已經忙活開了,雞肉已經下鍋,水也已經煮沸,緊接著,竹筍已經削皮切塊,像這樣宮中培養的御廚,其實是最擅長火候的,不過到了這裡,他的眉頭卻是深深地皺起來。

  顯然,宮裡的灶和這裡的灶不同,宮中是大灶,火力更強,這裡的灶台小,因而火候有些拿捏不準,他只得不斷揭開鍋蓋來,拿著勺子不斷地觀測。

  好不容易,他長吐了一口氣,吩咐小太監道:「下筍。」

  竹筍丟入翻滾的雞湯之中,猶如暴風中的一夜扁舟,在滾水中翻滾起來,王安開始放鹽、蔥薑等物,一旁的秦少遊道:「我這裡有雞精,若是放進去……」

  「不要!」王安警惕地看著他,什麼雞精,天知道這個小子安的是什麼壞心,這東西,王安可是聽都不曾聽說過。

  被王安拒絕了好意,難得做了一回好人的秦少遊撇撇嘴,不以為然。

  待到萬事俱備,王安命人下鍋,小太監將湯水倒出來,取出筍和雞肉,只盛一小碗如意羹,王安像是好不容易舒了口氣,朝著秦少遊冷笑道:「咱家先走一步,你慢慢的做。」他端著如意羹,小心翼翼地走了。

  這傢伙,倒是很懂先發制人的道理。

  不過他這如意羹,做得倒是不錯,湯水金黃,香氣怡人,真真是色香味俱全。

  秦少遊懶得理他,卻是道:「秦壽,秦壽……」

  秦壽在外頭不敢進來,聽到吩咐,才戰戰兢兢的進了後廚,只聽秦少遊道:「去看看剛才鍋裡熬的東西怎樣,再把缸裡的蛋都取出來。」

  秦壽見堂弟自信滿滿,似是被他的氣勢感染,倒也打起了幾分精神,忙道:「好勒……」

  ………………

  一碗如意羹如今便落在了武則天的面前。

  王安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著。

  這碗湯香味濃郁,即便是武則天,也有些動容了。

  她伸出芊芊細手,取了一旁準備的銀勺,小心地舀起一勺湯水,紅唇撅起,吹涼了湯,隨即放入口中。

  王安緊張地看著陛下將湯喝下,嗓子眼都要冒出來了,以往,他這等御廚是上不得檯面的,做了什麼吃的,也不可能在旁伺候著天子吃下,所以無論好壞都和他沒有干係,手藝再好,那也是他的職責所在,可今日不同,其實他也是第一次伺候,不免有些緊張。

  武則天吃了一口,不禁莞爾笑了,她道:「這就是弘兒從前在這裡吃的如意羹麼?」

  王安忙道:「是。」

  武則天道:「好。」

  別看只是一個輕描淡寫的好字,可是作為享盡人間富貴的天子,能說出這樣的評價,就足以讓人激動了。

  王安期期艾艾地道:「陛……陛下……老奴……老奴……」

  上官婉兒在旁笑道:「好了,好了,不必你奉承,陛下稱讚你,你乖乖應了就是。」

  「是……是……」

  武則天一邊吃著如意羹,一邊眼眸閃爍,這如意羹在這兒吃著,自是應景,彷彿就在數年之前,那位意氣風發的先太子,也就是武則天的親子,同樣也是落座於此,在這裡吃著如意羹,時光交錯,物是人非,武則天凝望著湯,突然停了手,她唏噓一口氣,卻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真情流露。

  擁簇在旁的女官、宦官大氣不敢出,紛紛垂頭,整個大廳中落針可聞。

  就在這靜謐到了極點的氛圍之下,武則天又拿起了銀勺,天地之間,只剩下她輕輕舀動湯水的細微聲響。

  ………………

  過了不久,腳步傳來。

  這一次是秦少遊一對堂兄弟到了。

  王安得了天子的褒獎,意氣風發,一見到秦少遊那小子過來,便不免得意洋洋,他在不經意的時候,故意朝秦少遊掠過挑釁的眼神,而秦少遊假裝沒有看到。

  不過當所有人看到了秦少遊手裡端著的東西時,不少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什麼?

  小米粥……

  粥水這東西,上至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都是常吃的主食之一,本來秦少遊拿來倒也無可厚非,可問題就在於,這普普通通的小米粥,居然也敢呈到君前,陛下會稀罕你一碗粥麼?

  即便對秦少遊有些信心的上官婉兒,此時也不禁有些失望了。

  秦少遊旁若無人,要將手裡的粥端到武則天案前,卻有個小太監攔住,秦少遊只得將粥交給他,這宦官再將粥轉呈到武則天的面前。

  單說這碗粥,其實無論是從賣相還是那空氣中瀰漫著的淡淡粥香,卻也說得上是上乘,只是裡頭並沒有添加其他任何東西,即便是連蔥薑都不曾有,不免讓人覺得做粥的這個傢伙實在是腦子進了水,褻瀆了天子。

  上官婉兒忍不住道:「秦少遊,陛下稀罕你清湯寡水麼?」

  秦少遊立即回擊:「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吃,莫非姑娘不知?好不好吃,當然陛下說了算。」

  這傢伙……好大的膽子。

  上官婉兒咬了咬唇,被秦少遊狠狠地奚落了一頓,卻是無力反駁。

  倒是一旁的王安樂了,這個傢伙,是作死啊。頂撞了待詔的女官,做了一碗粥水給陛下吃,居然還如此理直氣壯。

  武則天不以為意,笑道:「既來了這裡,嘗一嘗民間的粥水倒也無妨。」

  她處處顯露出自己的寬容,這和秦少遊的猜測是一致的,越是殺伐果斷的人,其實越是好相處,因為在政敵面前,作為一個女皇帝,武則天必須以最殘酷的手段打擊她的敵人,維護自己的統治基礎,可也正因為如此,對於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反而能保持寬仁的態度。

  武則天抿嘴笑了笑,她的眼眸很不經意地掃視了秦少遊一眼,對這個傢伙印象變得有些深刻了,隨即拿起了銀勺,淺嘗一口。

  許多人緊張地看著武則天,待武則天將粥吃下,在口裡細嚼之後,她慢悠悠地放下了勺子,秀眉一揚,從她口裡又吐出了一個字:「好!」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8-24 14:1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5-6-30 16:57
第二十三章:很好吃

  武則天的這個好字,當然不是空穴來風。

  君無戲言嘛,當然不可能有假。

  這口粥入口後,第一感覺便是香甜無比,且華而不膩,只是一碗小小的米粥,再稀奇不過的東西,可是吃在口裡,卻有一種潤滑爽快的感覺。

  武則天平時也吃粥,負責宮中食物供給的人有一千六百之多,陣容龐大,平時她吃的粥品種繁多,可是今日這平淡無奇的白粥,卻總有一種不同。

  而熬粥,其實最考驗的就是火候的功夫,那些御廚並非不懂得火候的掌握,大家各自有一套自己的經驗,可秦少游不同,廚藝到了後世,已經成為了一門科學,在飲食界,甚至多大火量,燒什麼柴,都有精確的數據支撐,要熬出一鍋好粥,出現任何的誤差,口感也就天差地別了。

  況且秦少游熬粥的水,乃是高湯,高湯乃是用大骨熬製,同時放入一些蝦仁、香菇,再去除殘渣,只取其濃郁的香味,再下米熬製,這種粥若是在後世,遍佈大街小巷,並不出奇,可是放到了這個時代,卻是一番不同的風味。

  正如甜奶,若是成年人吃,大多不覺得稀奇,可是一個只曾吃過母RU的嬰兒吃,這味道可就大大不同了,所以許多人的印象之中,小孩子往往好吃,什麼東西都能吃得津津有味,這其實並非好吃,只是他們的味感較為敏感,並沒有嚐過百味,任何一種新的零食,都足以讓他們垂涎幾日。

  因而飲食界必須要隨時推陳出新,因為再好吃的東西,吃得多了,也就漸漸乏味,秦少游這碗粥,看上去平淡無奇,可是這種口感,對於武則天來說,卻是頭一遭,更不必說,他做粥的技藝確實精湛,初嘗之下,完全給人一種顛覆味覺的鮮美。

  武則天正待要繼續吃粥,秦少游卻是道:「陛下,要吃這粥,還得配菜。」

  女人嘛,其實多少都有好吃的天性,即便是武則天,也是如此,武則天來了興趣,道:「什麼配菜?」

  秦少游身後的秦壽忙端了一疊菜出來,是剝了殼的黑蛋。

  這黑蛋不大,和鳥蛋一般無二,卻是通體漆黑,可是蛋上又有許多細細的紋理,看上去很是特別。

  「這是什麼?」

  「鵪鶉蛋。」

  一旁的御廚王安見陛下也誇獎了秦少游,心裡不禁有些發虛了,其實他自己清楚,從陛下吃了粥開始,他就已經輸了,雖然二人都得到了好的評價,可秦少游做的是最平常不過的白粥,而他做的卻是如意羹,明顯是他佔了便宜,誰知這秦少游又弄出一個蛋來,他有些不服氣,忍不住道:「既是鵪鶉蛋,為何是通體黝黑?」

  「這個嘛……」秦少游笑了笑,然後說了一句令王安吐血的話:「秘密。」

  王安道:「這樣的東西,也敢給陛下吃?」

  秦少游道:「不能吃,我敢呈送君前?陛下,這是草民的獨門秘技,陛下不妨一試。」

  那王安還要爭辯,武則天卻只是莞爾一笑,道:「拿來。」

  武則天並不似那些大家閨秀,對於新鮮的事務帶著戒備之心,居然一點都不矯情,直接伸出細指,拿起一個小小的松花鵪鶉蛋,先是在手上端詳一番,見它黝黑光亮,上面還有白色的花紋,聞一聞則有一種特殊的香氣撲鼻而來,然後,她很是大氣地直接放入口裡,細嚼之下,先是皺眉,隨即笑了,道: 「好吃。」

  又有一個好字,只是這一次,多了一個吃。

  這松花蛋的源頭,乃是北魏時期的鹹鴨蛋,到了明朝,松花蛋才開始出現,眼下在這裡,這種口味獨特的食物,足以將武則天折服。

  更何況武則天方才吃了香甜的米粥,再吃一口松花蛋,這松花蛋的味道更加濃郁了。

  得了武則天讚賞,秦少游顯得扭捏,很是謙虛地道:「陛下言重了,其實宮中的御廚都是烹飪的大師,草民不過是滿足了陛下新鮮感而已。」

  本來王安還想抨擊秦少游,誰知秦少游突然轉而來誇獎了自己一番,讓他微微愕然,這個時候如果對秦少游刁難,在陛下面前就顯得自己有點兒尖酸刻薄了。

  武則天本來在這裡,不過是做做樣子,誰曉得居然還真嚐到了意想不到的美食,心情也就好轉起來:「想不到你一個市井少年,竟也懂得自謙,朕實在想不到。」她美波流轉,終於開始正眼看一看秦少游了。

  其實秦少游的粥和蛋做得再好,那也不過是個廚子,武則天說一聲好也就是了,畢竟廚子的手藝再好,也不可能入得了武則天的法眼。可是方才秦少游一番自謙的話,卻與這個時代的道德觀念極為契合,以至於武則天重新審視秦少游。

  這個傢伙……生得倒是頗為俊秀,小小年紀,卻又有一種別樣的書卷氣,不像是市井出身,尤其是他的眼睛……

  武則天看到秦少游的眼睛時,興趣更增,這傢伙眼睛裡似乎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深邃,小小年紀,心思很重,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第三次得到了武則天的褒獎,秦少游不卑不吭,故意沒有接武則天的話茬,而是笑呵呵的道:「其實說起來,這粥還有一點來歷。」

  上官婉兒在旁看著,發現秦少游這個傢伙在天子麵前一點怯意都沒有,反而是侃侃而談,也不禁有些驚詫,她是何等人,立即察覺出了裡頭的關鍵。許多人與天子說話,即便是出身再好的人,往往都是陛下說什麼,他應什麼,主動權盡皆在陛下手裡,所以說了幾句,陛下便沒了興趣,交代之後,也就打發滾蛋了。

  可是這個傢伙,卻是不按常理出牌,陛下誇他,他沒有順著話去說,反而引發下一個話題,這不但需要膽量,而且需要極為縝密的心思,上官婉兒細細地看著秦少游,心裡不由想:「這個傢伙……自己竟還是小看了,他不但雞賊,而且心思還很深,教人有些看不透。」

  聽秦少游要說粥的來歷,武則天自然也顯得興趣濃厚,不由道:「噢,小小的米粥也有來歷麼?」

  秦少游道:「這粥的米,產自神都郊野的孟西,本來江北一帶極少產稻,可是孟西那裡卻是水路縱橫。其實那兒本是荒野,可是到了上元元年,先帝在的時候,陛下曾上表建言,要勸農桑,薄賦徭。先帝准奏,不只如此,先帝和陛下還一同到孟西墾了幾畝荒田。有了先帝和陛下作為表率,於是百姓們爭相匯聚於此開荒鬆土,只短短數年,那裡就已經造就了百里沃土,神都的人都說,孟西的稻米比揚州的稻米口感更好,家父在世的時候,要進食材,這稻米也是只認孟西的,其他的地方,往往口感差一些。」

  秦少游將這前因後果說出來,還不忘搖頭晃腦一番,他口才本來就好,邏輯清晰,一番話下來,眼睛輕輕往武則天那兒一瞄,然後心裡輕鬆了,因為武則天的嘴角勾起,便是眼中都帶著笑容。

  ……………………………………

  老虎寫書近五年,沒有刷過一個點擊,一張月票,一個推薦票,衝榜靠的是讀者的支持,也有自己的努力,可是有人未免也太齷蹉了,註冊一個新號跑來罵娘,至於麼?我不知道擋了誰的財路,也不曉得平時寫書得罪了哪位大佛,不過既然有意見,就當面來提,別註冊個新號,你問候別人父母,其實就是侮辱自己的父母,就是這樣。

  這一章本來要多寫一點字,不過實在沒心情,評論已經刪了,批判我接受,罵娘的滾蛋。尤其是沒有來路的新註冊帳號。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8-24 14:09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5-7-19 17:56
第二十四章:若愚方有大智

  武則天居然凝神靜聽,她微微托著下巴,手肘輕輕搭在桌案上,顯得興致勃勃。

  這讓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顯得詫異,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啊​​。

  很明顯的是,武則天對秦少游的話題很感興趣。

  秦少遊說到的孟西,而孟西那兒,早在七八年之前,李治還在的時候,確實是一片荒蕪,那裡成為水鄉,與武則天息息相關,這是當時武則天的善政,此事早已久遠,甚至很多時候已被人遺忘,人就是如此,你做了什麼事,減了多少賦稅,沒有人會記得,反而令人津津樂道的是那些宮闈中的秘聞。

  孟西的米……

  而且還搭上了李治,武則天突然發現眼前這個小傢伙有些可愛了。

  武則天忍不住道:「是麼?孟西那裡,朕已經許久沒有去過了,你若是不說,朕還真沒有在意,現在再細細品味,這粥還真有些格外的香甜。」

  上官婉兒見狀,便曉得陛下中了這賊子的奸計了,偏偏即便是她,也不敢戳穿秦少游的'胡說八道',孟西的稻米,那可是陛下的傑作,誰敢輕易反對?她不由慍怒地瞪了秦少游一眼,對秦少游越發警惕了。這個傢伙,卻是要小心。

  秦少游笑呵呵地道:「本來神都一帶是不宜種稻的,陛下親墾後,孟西的稻米就都遍佈了,我爹從前將此事當作軼事來說,草民開始也不懂,後來讀了書,漸漸明白了事理,才大致有了眉目,原來'天子有德,風調雨順;天子無德,上蒼將降怒於百姓'這句話並非是空穴來風。」

  這傢伙拍起馬屁來,很有專業精神,他不像大臣那樣謹慎慎微,反而帶著一點放肆,有一種草莽之氣,就比如說話的時候,他會直視武則天的眼睛,這當然是大逆不道之舉,可是這種不規矩,反而給人一種此人不諳世事的書獃子形象。

  可是換句話來說,若是那些謹慎慎微的大臣每天三呼幾句萬歲,也不過是口頭禪罷了,誰知道能有多少真心。而秦少游一副不明事理的樣子搖頭晃腦,反而讓武則天覺得這個傢伙不是虛情假意。

  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大膽放肆的人,一個不明事理稀裡糊塗的人,他這一通吹捧,反而讓武則天感到十分愜意。

  每一個人都希翼得到別人的真實評價,武則天更是如此,她深藏狡詐,熟諳人性中的黑暗,對每一個人懷有戒心,更需要得到好評。

  武則天抿抿嘴,忍不住吃了幾口粥,又捏起一個小松花蛋吃了,竟是感覺自己不虛此行,良久,她猛地抬眸,嫣然一笑,這笑容如牡丹盛開,驚艷無比:「好吃,很好吃,好吃得很。」

  連續三個好字,震驚四座。

  武則天今日來了興致,話也多了一些,吃了粥,口齒之中還存著餘香:「朕聽說你讀過書?」

  秦少游道:「是,許多人都說讀書無用,可是家父在世的時候,卻是說讀了書才能明理,所以咬緊了牙關,散盡了家財,也要將草民供養出來。草民慚愧,自家父去世後,卻是一無所成,便是連這酒樓都經營不善,守業不成。空守著祖業,勉強餬口。」

  武則天問一句,他就答三句,如此一來,話匣子就打開了。

  武則天好奇地道:「何以會經營不善?你做的菜餚,便是連朕也是喜歡的。」

  秦少游道:「草民不懂人情世故罷了。」

  不懂人情世故,看上去是自謙,可是在武則天看來,卻是良好的品德,看這傢伙滔滔不絕,武則天頓時嫣然笑了,如果秦少游是那種逢迎拍馬的人,那麼方纔的溢美之詞豈不都是有意為之,而並不是真實的民情?

  武則天嘆口氣道:「不懂人情世故也是好的,人情世故懂得多了,反而不能保守初心了。你不懂人情世故,卻很明白事理,這是你的長處。」

  秦少游道:「陛下教誨的是。」

  武則天已是吃完了粥,口齒裡還感受著孟西稻米的香甜,她見秦少游一直側立著回話,不由道:「來,給他一個胡凳,讓他坐著說話。」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讓隨扈們更顯詫異。

  秦少游竟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下。

  他'不懂事'啊,女皇帝都說,不懂事才好,那麼這個優良傳統必須要發揚。

  武則天見秦少游隨意的樣子,便只當這個書獃子發了'呆'性,非但沒有覺得不妥,反而為之莞爾,並不見怪。

  武則天又問:「你平時讀的都是什麼書?」

  秦少游道:「家中並不富裕,所以涉獵的書,大多都是稀鬆平常,無非是周禮、論語之類,也有一些經史。」

  武則天道:「術業有專攻,所學過雜,不是什麼好事。」

  她轉了念頭,突然想起了什麼,道:「近日,我聽婉兒口裡總是念一句詩,嗯,朕想想……對了,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這句詩是極好的,卻只覺得這詩虎頭蛇尾,你既讀過書,能否拾漏補遺?」

  這是考校了。

  可是當武則天念出天地有正氣的時候,秦少游微微一愣,他先驚詫地看了上官婉兒一眼,禁不住想:「婉兒?她是上官婉兒?完了,我好像得罪了她了,她會不會打擊報復?」

  上官婉兒的大名,他是知道的,這可是大周朝最鼎鼎有名的人物之一。

  然後……秦少游發現了一個十分鬱悶的問題,因為這首詩,好像是自己對上官婉兒念的,想不到最後一波三折,又從武則天口裡出來。

  上官婉兒忙道:「陛下,這首詩,臣正是聽自秦少游之口。」

  武則天微微愕然,旋即莞爾:「原來竟是你?」

  秦少游苦笑道:「正是草民。」

  武則天繼續道:「那麼詩的下闕是什麼?」

  秦少游心裡說,自己這算不算剽竊後人的果實?只是到現在,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陛下,這首詩有些長。」

  武則天道:「你不妨念來聽聽。」

  秦少游便搖頭晃腦的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秦少游很聰明,他故意隱去了陰房闐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這一截,畢竟自己沒有牢獄之災的經歷。其他的,大抵都背誦了出來。

  武則天認真細聽,久久不語,此詩雖是直白,文句落了下乘,卻又大氣磅礡,便不由道:「想不到小小一介草民,竟有這樣的大氣。」

  秦少游心裡叫苦,這首詩其實與他的身份並不相符,畢竟自己過於年輕,可是這樣悲壯的詩,不是經歷過磨礪,是很難有所感悟的。

  秦少游便道:「草民喪父後,遇到許多刁難,奈何草民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卻也只好藉此詩為座右銘,告誡自己,要抱守本心。」

  武則天笑了,道:「嗯,朕命人記下,這是好詩,你能抱守初衷,那再好不過,天色已是晚了,你看,朕留在這裡,多有不便,你是主,朕是客,是不是該禮送朕回宮?」

  這絕對是開玩笑。

  堂堂女皇,還需秦少游來送?

  不過從鄧健打聽來的各種消息來看,這位女皇帝可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一個平時不苟言笑的人開了這麼一個不鹹不淡的冷笑話,理由是什麼?

  理由只有一個,她的心情很好!

  秦少游連忙起身道:「草民恭送聖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8-24 14:09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15
第二十五章:造孽

  酒樓外頭,街道已經清空,有的只是烏壓壓、鮮衣怒馬的禁衛。

  武則天已經坐上了龍攆,她拉開了帷幔,看了一眼站在輦外相送的秦少游,然後,她抬起眸子,目光落在了如春酒樓門臉那巨大的牌匾上,李弘的文字被拓印於此,刷了金漆,顯得格外的醒目。

  廚藝無雙!

  落日的餘暉將點點金黃灑落下來,照在武則天深邃的眸子裡,這幽深不可測的目光,影射倒影著光亮。

  她吁了口氣,幽幽長嘆。

  嘆聲宛若帶走了滿街的肅殺,抬輦的宦官們徐徐將龍攆抬起,龍攆啟程。

  秦少游朗聲道:「恭送聖駕!」

  那大隊的人馬已開始動了,旗甲分明,旌旗招展……
  
  大隊的人馬宛如長蛇,漸漸的消失在了秦少游的面前。

  秦少游沒有項羽那樣,見了秦始皇的大駕之後,有『彼可取而代之』的豪邁,他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一個想要使自己生活更好一些的小人物,僅此而已。

  該做的,他都已做了,所謂的盡人事便是如此。

  至少武則天對他的印象是極好的,這一點秦少游倒是可以保證,至於天命如何,那麼只有靜心等待了。

  最悲催的結果就是,武則天這老娘們回了宮裡,轉過頭,就把今日愉快的經歷拋之腦後,然後……再無音訊。

  秦少游搖搖頭,背著手嘆口氣。

  隨駕隊伍落在最後的,就是那些雜役宦官了,其中就有王安。

  王安在隊伍之中,卻被秦少游拉住。

  王安臉色有點不太好看,堂堂御廚,卻是被秦少游一個不知名的小子給打了個落花流水,陛下對自己的廚藝不過是一個好字,可是這秦少游,卻先是好,再之後是好吃,最後又是好吃,很好吃,好吃得很。

  很明顯,王安輸了。

  於是本著願賭不服輸,輸了也不認的原則想要矇混過關。

  可是秦少游卻是眼尖,看到了他。

  「小安,小安……」秦少游朝他招手。

  王安加急腳步,把臉別到一邊去,假裝沒有看到。

  可是他低估了秦少游的毅力,秦少游已追上來,王安嚇了一跳,他曉得這個傢伙是膽大包天的,於是忙駐足,尷尬的朝秦少游迎上來。

  「小安哪,你這麼快就回宮?」秦少游很親暱,拍了拍他的肩。

  「這……宮中有規矩,是要趕著回去。」王安欲哭無淚,他總是覺得,秦少游看他的眼神,像是東市裡買騾馬的表情,東瞧瞧,西看看,眼睛朝著自己的牙口看,這讓他心裡有些發毛。

  「哦。公事不能耽擱,這是頂天的大事,你能夠盡忠職守,為師很欣慰啊。」

  「呃……」

  「你既然要走了,為師也不能留你,不過……你我既是師徒,應有之禮卻還是要的,什麼拜師禮就不用了,為師最討厭那些繁文縟節,煩。錢啊之類的東西,也不用孝敬,錢再多,能取代師徒之情麼?這師徒猶若父子,對不對?」

  「師父……」王安不甘心地叫了一聲。

  秦少游朝遠處的秦壽招手,道:「秦壽,來……」

  秦壽小跑過來,便聽秦少游又把手搭在王安的肩上,語重心長的道:「我說小安哪,既然你我師徒一場,為師有個堂兄,你卻無論如何都要見一見,他叫秦壽,你理應稱之為師伯,快,來見禮。」

  王安看了一眼摳著鼻屎的秦壽浪浪蕩蕩地站在一邊,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傻氣。

  王安的心開始天人交戰,這一喊,顯然不但閹了自己的身體,便連精神也要閹割一道了。

  秦少游則是抱手一邊,笑了:「小安哪,不要怕生嘛,凡事雖有過程,可是見過師伯,有什麼扭捏的,一回生二回熟,來,來,來,再不叫為師可要生氣的。」

  「師伯……」王安很委屈的叫了一句,聲音有若蚊吟。

  秦紹手指從鼻孔裡伸出來,帶著很可疑的一團東西,啪唧一聲,探出老遠,笑呵呵地道:「叫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師傅、師伯,咱家……咱家還有事,有空咱家再出宮來聆聽教誨,眼下該回宮了。」

  「去吧,好好做菜,不要墮了為師的威名。」

  王安逃也似的跑了。

  「堂哥,咱們要發財了。」

  一聽到發財兩個字,秦壽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話他已聽了不知多少遍,可是發了財,也不是自己的,從來不見這個堂弟給自己付工錢。

  見秦壽懶洋洋的,秦少游便當機立斷道:「你這個傢伙,油鹽不進,真是討厭,趕緊,去把鄧健叫來,該做工了,讓他躲了一天的懶,他的債,什麼時候是個頭還有,你出去,去打個酒旗,旗上要這樣寫……本店僱請御廚王安師伯掌勺,歡迎蒞臨!」

  「誰是御廚師伯!」

  「是你啊,堂哥。」

  「啊?」秦壽猛地想起來了,不知不覺間,他的腰桿子也挺直起來:「是我麼?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他顯得很興奮,搓了搓手道:「我就怕做的不好。」

  秦少游冷笑道:「配料都是我給你調好的,也已教了你做不少菜,有什麼做不好?你不要妄自菲薄。」

  「好,我這就去。」

  見秦壽興匆匆的背影,秦少游又是搖頭,老秦家的基因堪憂啊,這個堂哥,為什麼總感覺智商有問題?

  幾日之後。

  尚食局內膳房。

  這裡主要負責的,乃是內廷的食物,按照漢制,天子一日吃四餐,而大臣一日食三餐,平民食兩餐,所以此時午時將近,內膳房已經忙開了。

  今日乃是王安當值,王安的職位是主食,別看官名有點兒丟份,卻是實打實的尚食局主要領導之一,他掌握著六十都個主膳,還有四十多名雜役,如春酒樓的事,他已經忘了,反正自己是太監,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幾回宮,那個什麼師父,他早已丟了個九霄云外。

  像平時一樣,到了這內膳房,他便活脫脫的像個大將軍,背著手,在膳房裡的各處逡巡,偶爾要叫罵幾句:「這餅是這樣蒸的麼?先事先熱水。」「八寶飯好了沒有?」

  他一通訓斥,那些個主膳們個個不敢吭聲。

  接著他又開始扯起嗓子叫罵:「採買的人為何還沒有把新鮮的鮮果送來,沒有鮮果,如何上菜?這些混賬東西,每日躲懶……」

  正說著,卻是有幾個宦官抬著一筐蔬果進來。

  其中一個小主事笑嘻嘻的上前,道:「王主食,來遲了,實在該死。」

  王安別過臉去,惡狠狠地道:「下次再如此,只好稟明門下省了。」

  「別啊,這不是這幾日陰雨綿綿嘛,噢,王主食近日在宮外做了買賣?」

  「買賣?」王安一頭霧水:「什麼買賣?」

  「咱家出宮的時候,瞧見有一個酒樓,噢,如春酒樓,說是主食大人的師伯親自掌勺,吸引了不少的食客去吃,那兒的生意倒是真好,門庭若市,據說連一些官員都去品嚐了,大家都說,味道不錯呢。」

  「師伯……」王安身軀一震,整個人幾乎垮了,就差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23:40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16
第二十六章:天子動容

  打出了酒旗,如春酒樓的生意果然好轉了不少。

  御廚,對於尋常人來說,確實有莫大的吸引力。至於尋常的酒樓,他們倒也想拿這個來貼金,只是冒充御廚的師父或者是師伯,天知道會惹出什麼麻煩,可是如春酒樓不同,因為秦壽乃是正牌子的御廚師伯,因而如春酒樓有這個底氣。

  前來嘗鮮的人先是寥寥幾個,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裡的菜色別有一番風味,一傳十、十傳百之下,如春酒樓便高朋滿座了。

  秦少游如今已經沒有心思去顧慮其他了,他並不親自下廚做菜,教了秦壽這麼久,自然是做甩手掌櫃,把這重任交在秦壽的身上。

  鄧健則是負責跑堂,只是他的樣子過於兇惡,讓秦少游大為不滿。

  不滿歸不滿,省錢最要緊,創業艱難嘛,錢都應當花在刀刃上。

  生意總算步入了正軌,讓秦少游鬆了口氣,可是他的心卻還是落在宮裡,他很鬱悶啊,這都過了半個月,為何宮裡還沒有音訊呢?莫非自己的粥和松花蛋,還不足夠打動人心?

  於是這位少東家便開始抑鬱了,每到天色黯淡下來,食客們紛紛走了,他興匆匆地在櫃前結了帳,小心翼翼地把盈餘收好,然後便鬱鬱寡歡地回到自己的房裡,推開窗,看著窗外的暗淡天色,對著如鉤的銀月,夜風撫著窗外的桂花樹,然後便開始進入幽怨模式。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天問鬼神……」

  抑鬱了啊……

  秦少游懷著一種淡淡的憂傷,若是沒有那塊匾額,若是沒有武則天的來訪,秦少游的理想或許只是把酒樓繼續維持下去,小富即安,找一個妻子,納兩個小妾,快快樂樂地做一個小東家。可是當人生發生了變故,他的野心也就大了起來,他有些膨脹,等到一切化為泡影,又開始悵然若失。

  秦壽這些時日,每日賣力地做菜,不亦樂乎,並沒有關注到堂弟的精神狀態,可是鄧健卻發現了異樣,因為他發現這位少東家比以前更摳了,態度很是惡劣,有時無緣無故的發脾氣,像來了月事一樣,只是這月事,未免來得太久了一些。

  在長明宮。

  天色已是烏黑一片,無數紫色宮燈冉冉,將這大殿照得燈火通明。

  照例在這個時候,武則天總是穿著寬鬆的紗裙,半倚在榻上,頭枕著紅艷艷的絲枕,這般側躺之下,一層輕紗只是稍稍遮了她的身體,半掩半露,身體的妙曼曲線展露無遺。

  此時,她闔著目,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而上官婉兒斜坐榻前,蠻腰被武則天的蓮足抵住,在上官婉兒面前有個小紅漆桌,卓上是一個鳳形的燭臺,上官婉兒捧著一本《淮南子》朗讀。

  「所謂無形者,一之謂也;所謂一者……」

  她已朗讀了小半時辰,口乾舌燥,於是不免美目一轉,瞥了榻上的武則天一眼,見武則天閉目,xiong前起伏,不為所動,便禁不住低聲道:「陛下是不是該就寢了?」

  見武則天沒有反應,上官婉兒便放下書,躡手躡腳地起身,朝幾個宮人努努嘴,這幾個宮人會意,要上來給武則天蓋上薄被。

  「婉兒……」武則天朱唇突然微張,低吟了上官婉兒的名字。

  上官婉兒原以為天子已是睡了,此時忙道:「陛下有何吩咐。」

  武則天道:「朕在想事。」

  上官婉兒便又重新坐回榻前,帶著淡笑道:「陛下可是還在想著同平章事任知古,司禮卿崔宣禮、潞州刺史李嗣真等人的謀反案子麼?」

  武則天的嘴角微微勾起,可是眼眸並沒有睜開:「他們……不過是跳樑小丑,能成什麼事?對付他們,朕只需要一封聖旨就足夠了。朕想的是孟西……」

  孟西……上官婉兒想起來了,孟西是半月之前,秦少游所提到的。自從回宮後,陛下隻字未提秦少游,上官婉兒便以為陛下已經遺忘了。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身為天子,每日要見這樣多的人,要從無數的奏書裡看那樣多的資訊,一個小小的酒樓東家,無足輕重,本就不該停留在天子的腦海之中。

  可是現在……陛下突然提到了孟西,讓上官婉兒不由微微愕然:「臣不明白。」

  武則天幽幽嘆口氣,才道:「朕在想,孟西本是荒蕪之地,如今卻成了魚米之鄉,朕已命人前去探訪一番,果然如秦少游所說的那樣,這是朕的善政,可是為何朕沒有從朝中聽到有人提起,反而是一介布衣卻是清楚,朕在想,難道文武大臣都是瞎子,他們就都不知道?還是有人知道,卻是對此絕口不提,每日反反覆覆唸誦的都是太宗皇帝的英明神武。做女人……難啊……」

  她這一陣唏噓,竟也和秦少游一樣,帶著幾分幽怨,甚至有些憤世嫉俗。

  上官婉兒一時答不上來,只得道:「陛下多心了。」

  武則天微微皺眉道:「這不是多心,這是顧全自己,尤其是到了朕這一步的女人,若是稍稍糊塗一些,又能落到什麼下場?朕觀察了滿朝文武,竟是沒有幾個可用之人,而能用的,如來俊臣之輩、侯思止這些人,卻大多登不得大雅之堂,婉兒,若是都讓女人來做官就好了,可以省卻許多煩惱。」

  上官婉兒一笑,眼眸閃動了一下,道:「女子並非人人都如聖皇一樣。」

  武則天莞爾笑了,她突然問:「秦少游做的粥,朕倒是至今懷念,讓他入尚食省的外膳房做一個主食吧。」

  御膳房有內外之分,內膳房主要是由宦官充任,而外膳房,則是對外招攬天下之名的廚師值守,主食的官職不高,不過是小小的九品,可是對於秦少游一介草民來說,卻是難得的殊榮。

  上官婉兒卻是有些猶豫的道:「陛下,這個秦少游……」

  「你但說無妨。」

  上官婉兒道:「前些日子,他惹上了官司,僥倖打勝了,而後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已經傳開了。」

  武則天不以為意的隨口道:「是麼?是什麼話?」

  上官婉兒深深地看了武則天一眼,才道:「陛下,他說的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武則天方才還是闔目,可是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嬌軀不由一震。

  她張眸,這眸光宛若刀鋒,直接在上官婉兒的身上掃過:「說了多久,有多少人知道?」

  「臣覺得這句話有趣,便讓人傳了出去,整個神都,只怕已是路人皆知了。」

  「是麼?」

  武則天竟是直接從榻上起來,趿著鞋,身後的宮人趕忙上前,拿著一件披風給她套上,武則天走到了一處幾子邊,纖手伸出來,抵著几案,她變得越發的深沉起來,最後蠻腰微旋,鳳目又落在上官婉兒的身上,一字一句的念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23:39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16
第二十七章:入宮覲見

  武則天的眼眸一轉,落在了幾子上的紅燭上。

  紅燭冉冉,映照得她的眸光閃閃生輝,她突然抿嘴一笑,道:「有一點意思。」

  只是短短的五個字,在這背後蘊含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能讓武則天說出有點意思的話,本身就蘊含了太多態度的意思。

  她注視著燭火,跳躍的火光使她的臉色顯得陰晴不定,正如此時她的心情一般,搖曳而起伏。

  良久,她閉上了眼睛,然後一字一句地道:「朕奉天承運,得享江山,可是自朕登基以來,卻有無數艱難險阻,朕乃聖皇,可是國家的權柄卻要假手於人,以至於政令不能通達,而小人盈朝,善政最後總會變成惡政。早在先隋之時,文帝也認清了這些弊端,於是妄圖勵精圖治,妄圖革新,奈何事與願違,到了太宗在時,太宗亦有心改變,卻也回天乏術,他們錯了!」

  武則天的美眸猛地張開,面帶肅殺,便連聲音也不禁開始顫抖。

  殿中的女官、宦官、宮人見狀,紛紛拜倒,頭垂於地,不敢發出半點聲息。

  武則天猛地甩袖,身後的披風呼的一聲,自她背脊滑落,一層薄若蟬翼的輕紗遮掩不住她的軀體,於是半身luo露出來,晶瑩的肌膚宛若米脂一般,在火光之下透著紅光。

  她不以為意,快步在殿中來回走動,那張嬌媚的臉上,升上了一抹紅潮。

  她朱唇一抿,語速加快:「無論隋文還是太宗,他們不可謂不聖明,可是他們依舊錯了,他們治了本,卻沒有治根,只要那些人無可替代,那麼任何措施都不過是隔靴搔癢。朕理應比他們做得更好,朕要碾碎他們,連根拔起!」

  武則天漸漸平靜下來,她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上官婉兒的身上。她的臉色也隨之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而上官婉兒臉色平靜很顯然,她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當她知道秦少游喊出了那句話,當她命人將消息傳開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所以她十分平靜,古井無波,嘴角上帶著些許微笑。

  武則天所說的他們,就是門閥。

  自兩漢到現在,門閥的歷經了孝廉,再到九品中正,早已成為一頭青面獠牙的猛獸。它幾乎折磨了自漢武帝到現在所有的統治者。漢武帝時,為了打擊門閥,制定了極為嚴苛的措施,此後,這些門閥非但沒有銷聲匿跡,反而日漸壯大,他們採取家族經營的方式,往往能延續數百乃至於上千年,等到了隋朝建立,隋文帝破天荒的開了科舉,為的就是想要繞開門閥,而直接提拔人才。

  表面上看,隋文帝勝利了,可是這個冥頑不化的問題,其實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門閥的力量依舊很大,於是投卷制度誕生,所謂的科舉,若是考生沒有得到門閥的認可,不可能高中,高中不了,自然做不了官。於是大家紛紛向豪族投卷,將自己的文章和詩詞送到這些延續了數代的達官貴人們手裡,一旦被青睞,立即便可青雲直上。

  可問題就在於,當考生投卷給這些顯貴的同時,其實投的就是投名狀,至此之後,你有了一官半職,最後便淪為了他們的門下走狗。

  天下的官員,滿朝的文武,說穿了,就是那麼幾家幾姓的走狗,這些門閥控制著科舉,擁有無數的糧田,奴僕、佃戶成群,甚至還蓄養了私兵,從廟堂到尋常的州縣,到處都是他們的門生子弟,都是他們引薦的『人才』,自然而然,就擁有了連天子都忌憚的權勢。

  問題的根本就在這裡,唐太宗在的時候,確實通過一些舉措打壓了門閥的氣焰,可是這些老樹樹大根深,還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而武則天呢,所面臨的問題更加嚴峻,因為她登基以來,形式更加糟糕,若說門閥對於太宗時期的大唐不過只是爛瘡,可是門閥畢竟與李氏宗親的利益是一致的,雙方固然有內部矛盾,可是也有共同的利益,即天子與門閥共治天下。

  武家不一樣,門閥顯然對武家並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以至於武則天登基之後,不少人與武則天唱反調,這也是為什麼,武則天重用的人往往都是一群下九流的原因,比如索元禮,他是個胡人;來俊臣和侯思止,從前則都是徹頭徹尾的無賴。

  一群這樣的貨色,卻成為了武則天的左膀右臂,這絕不是武則天識人不明,而是所有的人才,幾乎都被門閥所壟斷,讀書人要做官,就必須依附門閥,而門閥為他們鋪路,作為交換,這些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門閥的附庸,一群高門大姓的奴才,武則天豈敢相信?

  而秦少游這一句無心之言,卻是一下子透出了這個頑疾的本質。

  偏生這些門閥,天生就是武則天的反對者,他們……站在了李氏那一邊!

  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武則天無法容忍。

  武則天在安靜許久之後,又一次將那句話念了出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她目光幽幽,最後一字一句道:「傳詔,召秦少游入宮覲見!」

  清晨的洛陽城,總是煙雨朦朧,秦少游清早起來,洗簌之後,便隨手撿了本抄本,到櫃臺後閒坐。

  這樣的抄本有很多,都是從前的秦少游不知從哪裡抄來的,這個時代書籍稀少,印刷術並不流行,而且效率很低,活字印刷還沒有出現,因而想要讀書,對於一個小富之家,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為除了一些有限的通俗書籍之外,絕大多數知識的獲取,得先練就一副好臉皮,你得先去借書,借了書卻是要還的,影印不可能,只有動筆去抄了。

  秦少游為那個傢伙有些不值,你說你抄就抄了,居然還抄得這麼工整,虛度光陰啊這是。

  書呆子的惡名,看來也絕不是空穴來風,一個整日閉門讀書,偶爾還厚著臉皮四處借書去抄的傢伙,名聲能好到哪裡去?這就好像一個佃農懷揣著本不該屬於自己的美玉一樣,即便沒有人覬覦,大家也只會嘲笑。

  秦少游搖頭,看著抄本,不由感到悲哀,現在的自己,就是個繼承了那個書呆子美玉的泥腿子,上天無路,看來還是找個婆娘生娃過日子比較實在。

  婆娘……

  秦少游突然眼睛放光,沒心思讀書了,他托著腮,禁不住浮想聯翩,話說……一個人好寂寞啊,沒有女人打理家業,秦壽和鄧健這兩個懶鬼就沒有人隨時盯看,偷了懶,分分鐘就是幾個大錢的損失,這很糟糕啊。

  想著想著,秦少游便想到了上官婉兒,上官婉兒不錯,很符合自己的審美觀,屁股大,好生養,那啥也很大,呃……那啥大了會不會很無腦?這……是一個問題。

  意淫一番,卻是見秦壽剛起,光著膀子晃晃悠悠的出來,秦少游滿懷階級仇恨地看著他,怒斥道:「刷了鍋麼?」

  秦壽虎軀一震,完全清醒了,嗖的一下去了後廚。

  恰在這時,一個青衣黃門,卻是出現在了酒樓:「哪個是秦少游,聖皇有旨,立即入宮覲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23:38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18
第二十八章:我是個正經人

  入宮……

  這狀況似乎在他的預料之外,自己那做菜的手藝雖然高明,也博取到了些許好感,可畢竟,他還是個小人物罷了,他原先的預計,是自己有機會能進入尚食局,若是運氣好,能許個一官半職。

  可是現在,竟是入宮覲見,這意義就非同凡響了,在半個月之後,女皇居然還能想到自己,自己到底留給她的,是怎樣的印象?

  連秦少游自己都糊塗了,他的腦海中,瞬間想到了一個詞——鴨子!

  臥槽,不會吧,難道是要用下半身去牟取福利?

  秦少游惡寒,他不禁有點兒心虛起來,這種事,畢竟……咳咳……

  「若是她要動強怎麼辦?」

  「好糟糕,到時候是不是該驚叫……」

  「嗯,要守身如玉,她太老了。」

  無數個念頭紛沓而至,而秦少游的臉色卻出人意料的顯得很平靜,不憂不喜,對那宦官道:「勞煩帶路。」

  門外的車駕,竟是事先已經準備好了,規格看上去挺高的。

  車駕一路向著洛陽宮去。

  秦少游在洛陽呆的時間已有不少時候,一些宮中的事,大抵也知道一些,他本以為此番入宮必定是折道周公廟,往明德門進去,據說許多低級官員接受召見,都是從那裡出入。

  可是令秦少游沒有想到的是,車駕所行進的方向竟不是西邊的明德門,分明是洛陽宮的正門——則天門。

  「我去……」高規格招待……

  這時候,秦少游的心虛感更強烈了,倒不是他受不起這個禮遇,只是他自認為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資格,實在沒有出入則天門的道理,則天門是給一些重臣,還有外國的使節們出入的,自己一無一官半職,二不是外國友人,呃……好像,就剩下那點色相了。

  「待會兒若是當真……」秦少游咬咬牙:「非叫不可!富貴誠可貴,貞操價更高!」

  他打定了主意,為自己鼓氣。

  車駕穩穩當當地在則天門外停下,秦少游下了車,頓時便被這巍峨宏偉的城樓所吸引,在這巨大的城門之下,自己竟是渺小到如塵埃的地步,遠處的闕樓,以及冒出城墻的亭榭櫛比鱗次,在陽光之下,屋脊上的琉璃瓦閃動著光輝。

  看著那幽森的門洞,裡頭只隱約可看到白玉的欄杆和磚石鋪就的地基,秦少游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踏進去。

  神都,乃是天下的中心,而這裡,則是神都的魂魄,進入這裡的人,有的已刀斧加身,可是有的人,也借此飛黃騰達,自然,還有一種是割了的。

  秦少游穿過了門洞,便看到在不遠處,一個女人負手而立,此時,正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自己。

  又是上官婉兒。

  秦少游上前,行禮道:「草民見過上官……呃……」叫什麼好呢?頓了一下,秦少游才道:「姑娘。」

  「不必多禮。」上官婉兒先是帶笑,隨即板起臉來:「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等你知道我是誰的時候,一定會嚇一跳麼?」

  「姑娘說笑了,其實我第一眼見了你,就嚇了一跳。」

  「哦?」上官婉兒有些愕然,她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兒跟不上這小子的思維,莫非他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上官婉兒問道:「這是為何?」

  秦少游正色道:「草民第一眼看到上官姑娘,就已驚為天人,想不到這個世上竟有如此清新脫俗的美麗女子。」

  小拍怡情,偶爾拍拍馬屁,無傷大雅,人家畢竟身份比自己高,權利比自己大,資源比自己多,為什麼非要裝作一副清高的樣子,要表現自己有風骨,有種學介子推一樣,為了不做官,跑到山裡去,被人放火燒死也不出來?

  上官婉兒撲哧一笑,道:「那麼女皇漂亮還是我漂亮?」

  「……」秦少游呆了一下,他很快意識到了上官婉兒的惡毒用心,拿她和女皇對比,若是自己說女皇漂亮,那麼方才的馬屁就等於是無效,可若是說她漂亮,好大的膽子,你敢說女皇不漂亮,拿去喂狗。

  這是一個陷阱,若是秦少游不留神,就可能被這個胸大、腦容量也很大的女人挖坑埋了。

  秦少游沒有過多猶豫,把臉板起來,呵斥道:「上官姑娘,我敬重於你,是因為我為你的智慧和美貌所打動;久聞上官姑娘對陛下忠心耿耿,這也是我對你敬服的地方,可是你為何與陛下自比?陛下日理萬機,操勞國事,為了黎民百姓,嘔心瀝血,哪裡在乎姿容這樣的小事?我是個正派的人,怎麼能評價陛下的容貌,這是臣子應該做的事麼?」

  「……」上官婉兒頓時膛目結舌,這個傢伙不要臉起來,還真是教人大開眼界,這一副正義凜然的氣勢,若不是上官婉兒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細,只怕還真要被他騙了。

  上官婉兒尷尬一笑,道:「我和你玩笑罷了,你這人真是小氣,好啦,陛下已在乾元殿等候,我帶你去。」

  秦少游忙道:「原來是玩笑,我還真以為姑娘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方才多有得罪,下次給你做羹吃吧。」

  對於秦少游所釋放出來的善意,上官婉兒不為所動,她故意把俏臉別到一邊去,顯然方才被秦少游這廝一聲棒喝,讓她有些掛不住臉。

  可是秦少游呢,心裡卻又是犯嘀咕了,不對勁啊,先是從則天門入宮,隨後又在乾元殿召見,這乾元殿據說是洛陽宮裡最正式的場所,平時召見百官才在這裡進行,以秦少游今時今日的地位,顯然是不夠資格的,這不是妄自菲薄,是知道自己幾分斤兩。

  不過……還好,至少沒有在寢殿召見。

  秦少游先是心情一鬆,貞操算是保住了,隨即心裡酸溜溜的,這不科學啊,自己好歹也算是英俊瀟灑,體魄也還算強健,憑啥就看不上自己呢?秦少游很擔心,武則天看來並沒有識人之明……

  待到了乾元殿,上官婉兒正待入內先行通報,卻有個宦官過來道:「姑姑,陛下襬駕去了懷遠驛。」

  上官婉兒詫異地道:「懷遠驛?這是何故,不是說好了召見秦少游麼?」

  「出事了,王子病重。」

  聽到王子二字,上官婉兒似乎明白了什麼,她眉宇深鎖,咬著貝齒,不禁道:「情況如何?」

  「生死未知,似是心有成疾,陛下聽罷之後,大為震怒,旋即擺駕前去探視。」

  上官婉兒點點頭,揮退了這宦官,折身到了秦少游跟前道:「你隨我來。」

  「不是說覲見麼?」秦少游詫異的道。

  上官婉兒冷笑道:「出了大事了,你這傢伙,運氣不太好,陛下襬駕去了懷遠驛。」

  秦少游不由道:「那就是不見了?」

  「當然要見,陛下一直盼著見你。這樣罷,我也要去懷遠驛一趟,你若是不嫌麻煩,隨我一同去,或許陛下處置了那裡的事,正好要你陪駕也是未必。」

  這一句盼著見你,讓秦少游心裡發毛,貞操……還是有點不穩固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23:37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19
第二十九章:冒犯女皇

  秦少游想要拒絕,可是上官婉兒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背著手,率先走了。

  秦少游想了想,膽子倒是大了起來,自己一個大男人,何懼之有!

  趕緊跟著上官婉兒過去,到了宮外,已是準備了車駕,只是卻沒有專門為秦少游準備的車,沒法兒,只得跟上官婉兒擠一擠了。

  二人同在香車之中,秦少游危襟正坐,一副柳下惠的模樣。

  而上官婉兒卻是抱著手,闔目假寐。

  秦少游見她睫毛微微顫動,便曉得她並沒有真正入睡,多半是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自己,秦少游索性道:「別裝了,上官姑娘,咱們研究一下王子吧。」

  上官婉兒張目,撇撇嘴道:「研究什麼?」

  秦少游不滿地道:「你叫我去懷遠驛,總該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那個什麼王子病重,這洛陽城裡,王子多如狗,什麼樣的王子,還要勞動陛下親自探望?」

  上官婉兒慵懶地道:「這王子不姓李,乃是波斯王子。」

  原來是國際友人啊……秦少游恍然大悟。

  上官婉兒繼續道:「此人嘛,本是波斯國王的王孫,卻因為父親獲罪,最後逃至洛陽。他還希望咱們大周能夠借兵給他,說是國王昏聵無能,他的王叔並不是真正的波斯宗室,而是小妾所生,卻是巧言令色,得了太子之位,所以想要借兵打回波斯,奪回本該屬於他們父子的社稷。」

  秦少游笑了,國際友人似乎有點天真,借兵……

  上官婉兒露出了憂色,道:「本來陛下對他也不看重,只是讓懷遠驛圈養著,反正也糟蹋不了幾口糧食,可就在數月之前,傳來了消息,說是在波斯國王駕崩,而他的王叔本該登基,卻遭致了國人的反對,引發了叛亂,叛軍迎立了他的父王登基為王,這轉眼之間,這位王子殿下竟是成了太子,據說波斯國的使者已經啟程要迎回這位王太子,要與新的波斯王團聚……」

  秦少遊目瞪口呆,好複雜的樣子,這低級的國際友人,轉眼之間就成了寶貝疙瘩,他即便不太瞭解波斯國內部的情況,卻也知道這位王子如今必定已經成為了波斯國的法定繼承人,而波斯眼下也算是盛極一時,東部的邊境,甚至與大唐的安西都護府接壤,這孫子要發跡了。

  而對於大周來說,自從武則天登基之後,其實情況並不樂觀,先有一些宗室和地方的刺史叛亂,雖然已經被鎮壓下去,可是許多宗室和封疆大吏都是各懷鬼胎,逃竄至西部的突厥人和吐蕃人就在兩年前與大周發動了戰爭,估摸著是想趁亂火中取栗,想必對於此時的武則天來說,若是能與波斯國保持良好的關係,是極為重要的事。

  這也難怪了……那位王子殿下病重,若是死在了洛陽,這事兒,誰說得清楚,若是此時再有吐蕃或是西突厥人借此挑撥波斯和大周的關係,到時候,只怕安西都護府又要不可安寧了,而一旦朝廷集結重兵維持西域的穩定,內部的一些宗室,還有支持李氏的力量,會放過這個機會麼?

  秦少游恍然大悟,讀過書就是好啊,猛地一琢磨,居然發現一個屁大的事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後果,武則天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關鍵,所以好端端的,突然擺駕去了懷遠驛,這位王子殿下是死是活不重要,換句話說,你好死不死,可就是別死在洛陽就成。

  上官婉兒深看秦少游一眼,見秦少游時而皺眉,時而咬著手指頭沉吟,便曉得秦少游似乎也想明白了關節,她心裡不由思量:「這個傢伙先是徹底打垮周家,而後甚至有了被陛下利用的價值,看來靠的絕不是運氣,而是……」而是什麼呢,上官婉兒眼眸一轉,想到了一個詞兒:「狡詐!秦少游,真不是個東西!」

  過不多時,懷遠驛就到了。

  懷遠驛隸屬於鴻臚寺,是鴻臚寺招待國際友人的機構。

  而這裡佔地很大,畢竟這是大周,是盛唐的延續,國際友人比狗還多,秦少游若是尋個高塔,從上頭丟下一個鎚子,國際友人被砸死的幾率只怕不低於一成,當然,秦少游是個有素質的人,他最多也就是往塔下吐口水罷了。傷天害理的事,他是斷然不肯去做的。

  門外禁衛重重,老遠便看到龍攆停在門前,這些禁衛見到是上官婉兒,自是不敢阻攔,上官婉兒在前,秦少游便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很快穿過了無數重儀門和角樓,遠方便聽到了斥責的聲音:「你身為鴻臚寺卿,掌諸歸義蠻夷之事,諸國王親、使節大臣,俱都由你安排照顧,何以會到這個境地?盧勝,你知罪嗎?」

  順著這個聲音,上官婉兒已經步入了一處閣樓,而秦少游也跟了進去。

  在這小廳裡,武則天盛裝,顯得雍容大度,可是今日,她那施了粉黛的俏臉卻隱含著殺機,這股殺機已讓她腳下的一個官員幾乎癱了。

  「陛下,俾路斯王子心憂故國,是以憂患成疾……」

  「夠了!」武則天拂袖,冷笑道:「朕引你為腹心,託付大事,如今你還要狡辯什麼?」

  「臣萬死。」大理寺卿盧勝一臉慘然。

  武則天的眸光只是輕輕一撇,便看到了進了樓來的上官婉兒和秦少游,她在盛怒之中,並沒有理會二人,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樓內的一處長榻上。

  榻上的帷幔已經捲起,上頭睡著一個人,高鼻深目,一看便是色目人。

  坐在榻前的,是一個御醫,他手搭著這色目人的脈搏,凝眉不語。

  顯然這位仁兄保持這樣的坐姿很久了,也很顯然,他拿捏不出一個確診的方案來,更顯然的是,他心裡一定很害怕,生怕自己湊上去說自己無能為力,武則天必定會把他剁碎了喂狗,所以……他繼續保持著,大抵是希望時間停止,自己的一生最好永遠維持在這一秒鐘裡。

  武則天已踱步到了榻前,看著已是奄奄一息的波斯國王子,繡眉鎖得更深。

  這個人對於武則天來說,極為重要,他關係到的,不只是整個西域的安定,更牽涉到了皇位的穩固,可是現在,武則天竟發現,固然是自己富有四海,手掌萬里江山,竟也是無計可施。

  秦少游看了大理寺卿那倒霉蛋一眼,再看看武則天,又遠遠眺望了那色目人的臉色,心裡不由起疑,於是忍不住上前幾步,繼續觀察,不自覺間,腳步又往前幾步。

  而後,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個不知哪個野路子來的傢伙,居然膽大包天,眼睛盯著那王子,腳步不斷前移,一直距離武則天的後背不過一寸遠,秦少游才意識到了什麼。

  武則天感覺到了什麼,猛地旋身。便發現一個膽大包天的傢伙近在咫尺,目光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相對,讓武則天有些詫異。

  而秦少游也嚇了一跳,他已嗅到了武則天身上那淡淡的體香,還有混雜著那不知名的胭脂氣息,然後,他看到武則天一對如刀鋒般的眸子朝自己身上掃過,這是一種天子的威儀被人侵犯之後,所表現出來的羞怒之色。

  這……是不是犯忌了。

  秦少游頓時冷汗淋漓,可是漸漸的,當武則天看到了他,那目中的鋒利終於軟化了一些。

  呃……秦少游鬆口氣,貌似自己在武則天面前的印象是個書呆子,一個傻乎乎的書呆子,犯點糊塗,想必還是能理解的,若是換了別人,會不會被拉出去喂狗?

  不過……現場很尷尬,所有人大氣不敢出,而武則天的目光依舊嚴厲,秦少游身子像是定住一樣,他決定活絡一樣氣氛,然後訕然一笑道:「陛下,這位王子殿下,餓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23: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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