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7444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3
第六十章 :勤儉節約

  一場宴會,很快引起了轟動,如春酒樓也隨之聲名鵲起,這裡不自覺的讓人產生了高檔酒樓的錯覺。

  而與此同時,秦少游也很是乾脆,索性將酒樓的炒菜價格提高了數倍,又僱傭了幾個夥計,秦少游則是負責配了一些作料,教授了秦壽炒菜的技巧。

  這炒菜畢竟因為新鮮,且因為配料的關係,所以風味別具一格,又得到太平公主、武承嗣人等的稱讚,雖是價格高昂,可是生意卻也日漸火爆起來。

  而更讓秦少游無言以對的卻是,居然有許多世家子跑來學習,他們學習的不是詩,而是做菜。

  原來自從秦少游炒菜炒得好,太平公主殿下亦是幫廚,這件事傳出去,加上將進酒的醞釀,結果這做菜竟是成了某種風向。

  當然,所謂的潮流並非是說大家都心悅誠服,只是年輕人嘛,終究接受新鮮的事物快一些,他們不甘於平庸,總願意表露個性,如今這洛陽城,最有個性的人除了秦少游,還能是誰?

  這年頭,聽說過討教作詩、畫畫,還沒聽說過討教廚藝的,秦少游暗暗咂舌,灰不溜秋的就往四門學去了。

  測考後,四門學放假一旬,如今假期結束,通直郎重新走馬上任,他輕車熟路的到了四門學,剛剛在自己的下榻之處落腳,就有胥吏過來道:「趙博士請助教大人去。」

  這胥吏對待自己的態度更加恭敬了幾分,秦少游名為助教,卻是掛著銀龜袋,便是博士也沒有這樣的殊榮,再加上他是七品官,雖及不上博士的從六品,卻又因為詩考而震驚四座,在士林中的地位扶搖直上,甚至這四門學為此也被人看好起來,甚至其他各學的生員紛紛要另擇學業,好成為秦少游的弟子。

  秦少游風淡云輕的應了一句,便動身去拜會趙博士。

  誰知與這位新上任的掌學博士第一個會面,就嚇了秦少游一跳,這廝居然是個金發碧眼的色目人。

  乖乖……

  秦少游還未說話,這位趙博士居然就已露出了含蓄的笑容,捋著蓄起來的長鬚,不過他的鬍子有些卷,學唐人蓄胡,不免有點東施效顰。

  而且這傢伙,說來也是奇怪,一身衣衫洗得漿白,大袖擺子那兒還打了個補丁,頭上沒有戴梁冠,而是直接用一個網兜束髮。

  這麼樸素?

  他的漢話十分純正:「秦助教,老夫候你多時了,你這詩學助教,如今可算是為本學揚眉吐氣,來,坐下說話。」

  秦少游也很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洋人嘛,洛陽城裡比狗還多,有個色目人做自己的上官也沒什麼稀奇,而且看他的穿戴還有言行舉止,簡直比漢人還要漢人,他坐下,與趙博士寒暄:「下官見過趙博士。」

  趙博士依舊含笑:「如今學生入學,本官也是初來乍到,許多地方反而需要秦助教幫襯。」他深深看了秦少游一眼,才繼續道:「老夫與盧寺卿是相熟的。」

  這一句話意味深長啊。

  秦少游就是傻子也明白,趙博士是不是真和盧勝很熟,他不知道,即便其實只是泛泛之交,可是這句話卻是暗示他與自己沒有任何敵意,甚至可以交個朋友。

  秦少游的心情輕鬆起來:「趙博士客氣了,下官何德何能。」

  寒暄幾句,趙博士便切入正題:「四門學六個博士因著此次測考而貽笑大方,如今都已致仕,學裡是千頭萬緒,老夫忝為國子丞,此番奉旨兼領四門學掌學博士,為的就是不使生員們因此次動盪而荒廢了學業,秦助教,你如今是萬人矚目,學富五車,本官想讓大家群策群力,想出個教學的方子來,你想辦法拿出個章程,如何?」

  後頭的話,秦少游聽不甚清了,因為他已被這位趙博士前頭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國子丞,奉旨監理四門學。

  也就是說,此人可不只是一個小小的博士,他是國子監的二把手,正兒八經的正四品,四品還是實職,若是算上散職,只怕正三品都有可能。

  果然,在這件樸素的長衣上,秦少游發現趙博士繫著的是紫金龜袋。

  國子丞,這可不是簡單的人物,國子監相當於後世的教育部,而國子丞就是副部長,至於什麼國子學,什麼太學,什麼四門學,其實都只不過是國子監的下設機構而已,是臣屬的關係。
  
  秦少游頓時恍然大悟,這個博士只是代理,而這位仁兄作為國子監的佐官,幾乎可以決定任何一個學堂助教的升降,縣官不如現管,可以很不負責任的說,即便是武則天青睞自己,自己要陞官,只怕也是很難,因為天子要顧忌影響,秦少游畢竟官職卑微,要提攜,若是沒有足夠的理由就容易引發爭議。

  可是國子丞不一樣,人家管的就是你,他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

  秦少游又猛地想起這位國子丞的話,他說他與盧勝相熟,看來不是示好,人家壓根就和盧勝關係匪淺,根本不是什麼手段。

  秦少游猛地有種感覺,自己的節操嘩啦啦的往下掉……

  他笑呵呵的點點頭,應下:「趙大人放心,學生必定不負所托。」

  悻悻然的從堂中出來,秦少游突然意識到,這位趙博士已和自己息息相關了。

  嗯……此人生活很簡樸……

  想了想,秦少游回到臥房,鼓搗一番。

  次日清早,他便拿著自己的一些章程前去拜會趙博士。

  結果今日和昨日不同,今日學裡的博士和助教都到了。

  秦少游穿著的,是一件打了補丁的衣服,好好一件新衣衫,被他橫了心,一裁,再讓胥吏用針線縫上。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秦少游不是蓮花,混在淤泥裡,你就是泥,扭扭捏捏做什麼。

  他咳嗽一聲,進了去。

  結果定睛一看。

  「吳助教……你他娘的不要臉啊,怎麼打扮得跟叫花子似的。」

  「劉博士,你打補丁也就是了,為何這補丁要打在屁股上……」

  秦少游的心沉了下去,悲劇啊……

  原來即便你放下了臉面,還是競爭不過別人,因為這個世上總會有更不要臉的人。

  得了這個教訓,秦少游反而淡定了。

  他交了章程,趙博士對他的態度尚可,笑吟吟的道:「和之來了啊,老夫先看看你的。」

  他捋著金須,搖頭晃腦,態度和藹可親的拿了秦少游的章程。

  看過之後,他先是咦了一聲,隨即搖頭,可同時忍不住又點頭。

  良久,他抬眸,看了秦少游一眼,道:「和之,你這章程太過驚世駭俗了。卻也有可取之處,只不過……」

  他一時找不到什麼用詞,最後嘆口氣才道:「還是不妥。」

  秦少游心裡有些失望,也禁不住嘆了口氣。

  趙博士卻是笑道:「不過試試也好,這份章程,老夫可以代勞上書交由門下看看,若是可行也是好的,不可行的話,也總算盡了人事。」

  秦少游倒是真正的對趙博士有點兒尊敬了,或許他的和藹只是官場上的掩飾,可是肯把自己驚世駭俗的東西拿出來代為上書,這麼就說明此人還是有些擔當的。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可腰間繫了龜袋子的人,有擔當的卻是不多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9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5
第六十一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待趙博士說了一些學裡的事,便遣散了博士和助教,最後卻獨獨留下了秦少游。

  等到所有人走了,趙博士才臉色冷峻起來。

  他喝了口茶,良久才道:「秦助教,你的方法滋事太大,牽連甚廣,這種章程本不該是你一個助教能說的,說實話,莫說是你,就是各部的尚書、侍郎也不敢貿然陳上,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秦少游道:「人微言輕……」

  趙博士笑著搖頭道:「聽說你很聰明,可是現在看,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秦少游,接著打趣道:「就比如你這身衣衫,是想給老夫一個勤儉的印象吧,你昨日見我穿了打補丁的衣衫來,於是動了小聰明,是不是?」

  心思被戳穿,秦少游俊臉不紅,忙道:「趙博士英明啊,竟能一眼看出下官的心思,下官佩服,佩服之極。」

  這也忒不要臉了,這邊馬屁拍在馬腿,沒有一點自省的覺悟,二話不說,就順勢又丟了一記馬屁過去。

  秦少游為人處世方面,還是……很沒節操的。

  趙博士雖沒有飄飄然,卻也不由笑了。

  溜鬚拍馬無外乎就是心理學,後世許多人見自己的同事如連珠炮一樣的各種諂媚之詞,心裡總會有疑惑,莫非領導是傻子嗎,於是更加生出輕視之心,反而誤了前程。

  這種手段其實就是心理學而已,臉皮厚一些,不著邊的馬屁脫口而出,做領導的,開始覺得有些不適,可是久而久之,臉皮也有一些掛不住,抬頭低頭都看到這個永遠掛著笑臉的傢伙,下次若是有了機會,不給予一些照顧,總是有些過意不去。

  其實,上官的老臉也會紅的。

  大家都明白怎麼回事,可還是應了那一句話,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和之,老夫就說句實在話吧,你這章程送上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老夫事先提醒你,你不要自誤,我曉得你,你有大展宏圖的心思,這很好,卻也要曉得輕重。」、

  秦少游沉吟片刻道:「下官只有公心,沒有私情,所以若是覺得有好的方法,那麼儘管千難萬難也要去嘗試。」

  趙博士聽了,禁不住喜滋滋的讚歎道:「不錯,你若是有這個心思,一心只為了報效朝廷,那就再好不過,很好,老夫這就上書,你速速擬定出個細綱來。」

  秦少游起身拜別。

  他要走的時候,趙博士突然想起什麼,臨末道:「還有一件事,老夫險是忘了,你是大才之人,教授詩學不免屈才,我看,就讓趙助教頂替你的職缺,至於你,老夫另有安排。」

  秦少游差點沒有沖上去,直接給這個傢伙兩個耳刮子。

  這是明擺著的,四門學的詩學已經崛起,幾十個生員,底子打的紮實,只要後頭來的助教蕭規曹隨,按著秦少游的方法去做,四門學的詩學只會更好,這就是實打實的『政績』。

  接任秦少游的助教也姓趙……

  不會是趙博士的子侄吧。

  真你娘的太黑暗了。

  秦少游笑了,笑得春光燦爛,老趙不是東西啊,為什麼這些做官的都這樣壞。

  不過……其實他一點都不介意,因為詩學的頭功在秦少游的身上是板上釘釘的,誰也不能否認,小趙不過是跟著背後吃點殘羹冷炙罷了。

  而且秦少游有『絕技』在身,真要惹惱了,鬧將起來也不是好玩的,畢竟名聲大,風頭正盛。老趙敢截胡,理由只有一個,他對自己會有更好的安排,沒有更好的安置,到時肯定是兩敗俱傷,誰也落不到好。

  所以秦少游沒有氣惱,笑呵呵地道:「下官知道了。」

  他既沒有欣然應允,也沒有反對,這就是留有懸念,主動權回到了自己手裡,就看趙博士怎麼佈置了。

  他從趙博士那兒出來,不懷好意的笑了。

  其實自始至終,他對趙博士的『討好』都不過是一個姿態而已,目的還是那份章程,他希望自己的章程能夠實現,而趙博士也看出了苗頭,也樂意的接受了秦少游的『溜鬚拍馬』,等到最後,趙博士直接截胡,這就說明,一個利益交換的交易已經開始。

  秦少游的腳步輕快,走了百丈,便又看到了個金發碧眼的緋衣助教迎面而來。

  果然還是個色目人。

  秦少游上前,笑吟吟的道:「可是趙助教?」

  對方顯然是認識秦少游的,忙作揖道:「正是,秦助教好,在下新近從太學調任於此,久仰秦助教大名,一直盼著向秦助教討教,只是……」

  果然是趙博士的親戚,多半還是兒子了,趙博士從國子監跑來四門學,立即將自己的兒子調來四門學,這四門學比太學低一個級別,誰吃飽了跑這兒來?分明就是借助四門學的詩學來鍍金的,色目人沒一個好鳥啊。

  秦少游心裡腹誹,卻是臉上帶笑道:「指教不敢當,大家相互交流罷了,你我同學為官,相互指點本是理所應當。」

  趙助教見秦少游滿口應下,喜出望外的道:「實在慚愧。」

  你還慚愧,你爹的臉皮有八尺厚,你也差不多。

  秦少游道:「你這是去見你爹?」

  「是啊……」趙助教下意識的回答,很快的,他發現自己失言了,雖然色目人很容易區分,可是父子二人都在一個學裡為官,難免要避嫌,好在一般人也不敢過問,而趙助教呢,也索性裝糊塗,結果秦少游一個試探,讓他上了當。

  趙助教苦笑道:「當今掌學博士,正是家父。」

  秦少游笑呵呵的看他,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我觀趙助教也是非常之人,又看趙助教滿面紅光,看來要喜事臨門了,趙助教,我還有事,你先忙。」

  他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走了。

  趙助教見到了趙博士,忙將方才與秦少游偶遇的事說了。

  趙博士臉色平靜,顯得風淡云輕:「他說你有喜事臨門,為父這裡確實有件大喜之事,明日開始,你就開始教授詩學吧,就按著秦少游的方子去抓藥,不會錯的。」

  趙助教知道,只要自己老老實實在這兒教授,歲末測考,四門學能獨佔鰲頭,再加上自己父親在國子監中運作,只怕明年就能混個博士了,他喜滋滋的道:「爹,那秦少游難道……」

  趙博士揉揉太陽穴,才道:「這就是難辦的地方,一開始倒是怕他抗爭,真若如此,肯定要鬧得雞犬不寧,不過為父也有一些手段,總能教他就範,可是他呢,卻是滿口答應,方才又和你說喜事臨門,為父心裡沒底,他這莫非是暗示老夫,讓老夫拿出點好處收買他,這個傢伙不是省油的燈,尋常的東西,只怕不放在眼裡。」

  「所以想要風平浪靜,就要落實兩件事,這其一,就是他的章程,得代為上書,他說了這麼多好話,為的不就是這個章程麼?其二,得給他安排一個好差事,否則,他是決計不會罷休的。」

  趙助教奇怪的道:「他雖是助教,可是據說也有一些人脈,真要陳上一份建言,上達天聽,也未必就難如登天;為何非要父親代為奏陳不可?」

  趙博士捋鬚道:「只因為這份章程有點兒驚世駭俗,他一個助教若是直接上陳,份量不夠,可是在國子監中有人代陳,就比如說為父,為父在國子監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是老夫代陳,就等於是在國子監的學官中,他的建言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這是要借助為父在學裡的聲譽,不過這些事不必你管,為父自會處置,咱們趙家在隋文帝時來此定居,繁衍數代,到了為父這裡,總算有了點眉目,可是也差不多到頭了,這下一輩,可就看你了,為了你,為父嘔心瀝血,你莫要讓為父失望了。」

  趙助教深感責任重大,忙道:「是,兒子記住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8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6
第六十二章 :紅燒知了,我喜歡吃

  秦少游就這麼被閒置下來。

  看著其他博士和助教們忙碌,這位曾經最出風頭的助教,居然每天蹲在庭院前粘知了。

  知了油炸起來很香,放一點糖,入了口,吧唧幾下,香脆可口。而且這東西還營養豐富,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

  秦少游做了個桿子,每日在樹下觀察知了的動靜,很快就成了專家,這四門學裡綠樹成蔭,此時又是炎炎夏日,學好了一門新手藝,還是很有前景的。

  只是在門下省,這兒卻是炸開了鍋。

  一份奏疏遞上來《治學疏》立即震驚四座。

  當然,這種震驚不是欣賞,而是覺得你一個小小助教,吃飽了撐著,沒事兒跑來瞎湊什麼熱鬧。

  這門下省裡,就是一條狗都比助教的品級要高得多,哪裡輪得到一個助教跑來研究治學的事。

  別看治學在後世不過只是教育相關的事,可是在這個時代,卻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任何一種改變,影響都極大。

  因為治學關係著教化,而教化乃是朝廷最重要的政務之一,某種程度,它甚至超越了軍事、政事,被人無限拔高,不容小覷。

  本來一個小助教若是胡說幾句,來一些驚世駭俗的言論,那也無妨,大不了將這份奏疏束之高閣也就是了。

  問題的根本在於,這份奏疏是國子監丞,兼領四門學掌門博士的趙信代陳的。

  也就是說,這份奏疏得到了學官之中,論資排輩第二位的趙信支持,這也意味著,在學官之中,奏疏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支持。

  如此一來,門下省就不得不重視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還是冷處理,並沒有進行任何討論,只是將奏疏送入宮中,稟奏聖皇,先試探聖皇的態度。

  武則天看到這份奏疏後,表情很平靜,然後這份奏疏就好像無數份奏疏一樣,被丟到了一邊。

  這種淡漠的態度總算讓一些有心人鬆了一口氣。

  可到了午膳的時候,武則天隨意吃了一些蔬果,便悠閒的坐在明湖湖畔,湖中荷花怒放,游弋著幾條小舟,宦官們七手八腳的在採摘荷花。

  一陣風吹來,湖水漣漣,武則天斜躺在沿岸停歇下的胡床上,眺望著湖上的偏偏小舟。

  她突然道:「婉兒,太平前幾日總是說要讀書,要讓四門學的助教去公主府給她授課,她什麼時候改了心性了。」

  上官婉兒一聽這個,便有些氣不打一處來,公主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兩個傢伙多半是攪在一起了。

  上官婉兒道:「殿下的心性素來是一陣風的。」

  言外之意是,她今個兒想要這個,明日可能就把這事兒忘了。

  所以……讀書就不必了。

  武則天抿嘴一笑,道:「這個丫頭,性子是如此。」於是,她便不再計較此事了。

  良久,她突然道:「秦少游上的那一道『學而優則仕』,你看了麼?」

  上官婉兒道:「倒是看了,只是實在有些大膽。」

  「大膽?大膽在什麼地方?」武則天慢悠悠的道:「這是隆道公(孔子)說的話,依朕看哪,是很有道理的,和秦少游那一句……萬般皆下品……」

  「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對,就是這一句。」武則天眼眸裡掠過了一絲精光,她緩緩道:「這份奏疏和他這句話倒是一脈同源。」

  上官婉兒忍不住道:「陛下既然覺得有理,可是為何卻將那份奏疏束之高閣。」

  武則天笑了:「治大國如烹小鮮,這秦少游,他是廚子出身,想來也是深諳這個道理的,可是他急於上書是為了什麼?」

  上官婉兒眼波一轉,道:「陛下的意思是,秦少游這是火中取栗……」

  武則天眼眸彷彿洞悉了什麼,更加幽深,她起身吃了口茶,慢悠悠的繼續道:「對,只要按著這個奏疏去推行學政,那麼秦少游就是新政的推導者,而宮裡和門下、尚書、中書三省都得為他擔負責任,他這是想做官,想做大官了,這個傢伙,小小年紀,怎的就這樣野心勃勃,像隻狼犢子一樣,每天躍躍欲試的樣子。」

  聽了武則天的形容,上官婉兒冷禁不俊,道:「他就是一頭狼犢子。」

  武則天正經起來,美眸眺望著遠處,接著道:「他這樣,是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也好,野心也罷,總而言之,能給他帶來好處;可是呢,朕和三省就得為他頂住這個壓力。當然,他的奏疏是好的,也是為了社稷著想。於公於私都有好處。朕把奏疏壓下,只是不願充當這個先鋒,既不能支持,也不能反對。」

  上官婉兒眼眸一亮:「陛下的意思是,不支持是將事態的影響降低到最低;而不反對,是縱容四門學自己去做,做得好,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做得不好,那是他們自作主張?」

  武則天笑了,她慵懶的靠在枕上:「就是這麼個道理,秦少游會懂朕的意思的。不過……」

  她想了想,才繼續道:「可是朕又覺得有些不放心,這個傢伙,本事是有的,偏生是不肯吃虧的性格,只怕他會辜負了朕的美意。」

  這哪裡算什麼美意,無非是秦少游想讓朝廷為他的創舉擔負責任,而武則天將計就計,讓秦少游去做先鋒罷了。

  上官婉兒嘻嘻笑道;「要不,微臣去點撥點撥他。」

  武則天想了想道:「朕啊,也該活動一下筋骨了,朕也去吧,不過……還是不要鬧出大動靜為好,得給他鼓鼓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只是空頭的口號。現在這個傢伙又弄出個『徐而優則仕疏』來,看來他很聰明,把話說到了朕的心坎裡。」

  上官婉兒明白武則天的意思了,陛下不能出面為秦少游的『大膽』舉動負責,可是既然只能退居幕後,卻又不能既要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大張旗鼓的召見秦少游是不成的,這會被外界預判為是對『學而優則仕疏』的肯定,那麼索性就微服私訪,給他一點甜頭。
  
  「臣這就去佈置。」

  很快,在四門學裡出現了十幾個陌生人,門口的公人要阻攔,上官婉兒上前,拿出一個腰牌,上頭卻是國子監的牌子,她吩咐道:「我等奉監正之命暗訪督學,你們不要聲張。」

  見了腰牌,公人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做聲,放了武則天和上官婉兒進去。

  上官婉兒對四門學倒是頗為熟稔的,她經常去凌煙閣讀書,有時若是凌煙閣缺了什麼書籍,也會讓人到各學的書庫裡尋訪,她來過三次,此時正值下午,秦少游教授的乃是詩學,於是便領著武則天往詩學的學堂裡去。

  結果到了學堂外,從窗裡去看,卻見一個金發碧眼的學官正在教授,上官婉兒不由皺眉……

  秦少游呢?

  看出了上官婉兒的疑惑,武則天倒是興致盎然的打量著學舍,一面道:「尋人去問問。」

  不問不知道,一問就更加糊塗了。

  一個胥吏聽到秦助教大名,回答道:「秦助教啊……這個時候應當在後園的林子裡。」

  這個時候,在後園?

  上官婉兒和武則天到了後園的時候,終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這個人躡手躡腳,手裡拿著根長桿子,垂著頭,紋絲不動,作思想者狀。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8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6
第六十三章 :君臣會面

  猛地一下,秦少游動了,他手持長桿,朝一處樹幹一拍,緊接著行云流水一般的收桿,很快,手裡捏了桿頭的知了丟進了竹簍子裡。

  第七百五十四隻。

  秦少游將竹簍子背在背上,便聽到後頭傳出清脆的咳嗽。

  他轉身,然後微微愣住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武則天和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笑岔了氣:「秦少游,你……你……你堂堂四門學助教,陛下託付你重任,你倒是好,閒著沒事做,在這兒粘知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食著君祿,卻在這裡殺生,還不快來請罪。」

  秦少游心裡咯噔一下,他很快意識到上官婉兒最近可能瞧自己不順眼,因為她著重的說了殺生二字。

  要知道,武則天篤信佛教,假若自己的行為與佛家的行為相悖,那麼陛下對自己的印象可就大打折扣了。

  他顧不了去思考武則天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立即道:「下官近來並非無所事事,只是上官另有調用,所以清閒了幾日。」

  隨即,他又道:「至於這粘知了,實在有萬不得已的苦衷。」

  見武則天面無表情,秦少游曉得,自己是非要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了。

  上官婉兒想到這個傢伙和太平公主的許多『親密』,不由淡漠一笑:「是麼?粘知了也有苦衷,真是聞所未聞。」

  秦少游莞爾笑了,道:「下官在這裡,每日聽著這些知了鳴叫,不勝其擾。」

  上官婉兒忍不住道:「這就更不妥了,夏日炎炎,哪有聽不到知了鳴叫的,你煩悶什麼。」

  秦少游唏噓一陣,慢悠悠的道:「上官待詔豈不聞『蟬發一聲時,槐花帶兩枝。只應催我老,兼遣報君知。』,下官聽了這蟬叫,便想到自己又年長了一歲,只是可惜至今一事無成,心中不免有些悲涼,實在是聽不得這蟬聲,索性只好苦中作樂了。」

  這傢伙……

  上官婉兒竟是無言以對,這廝來了這麼一句詩,既感嘆自己時運不濟,人生易老與功名難得,還把捉知了的事變成了一個可憐巴巴的敏感助教的舉動,反倒讓人生出憐愛之心。

  功名難得,這廝只怕又得罪誰了吧,每日在這兒捉蟬,確實怪可憐的。

  武則天可不願聽他的抱怨和牢騷,咳嗽一聲,道:「既是捉瞭解悶,也沒必要枉殺了它們,將蟬放生了吧。」

  放生……那我的油炸知了怎麼辦……

  秦少游心裡糾結,沉吟了老半天,只好把簍蓋子掀開,無數知了如蒙大赦,紛紛逃之夭夭。

  武則天卻已轉過了身,一步步走進林園深處,上官婉兒朝秦少游努努嘴,意思是讓秦少游隨陛下逛逛這園林。

  秦少游會意,連忙跟了上去。

  君臣二人在這裡漫無目的地走,等走到了一棵老槐樹下,武則天駐足,她穿著的是一件便服,也沒有畫上妝容,因而雖還算精神,可是兩鬢的華發卻是滋生出來,林隙中的風吹亂了她兩鬢的銀絲,在投進枝葉灑落下來的陽光下,她的眼角密佈著許多的細紋。

  「只應催我老……秦少游,朕已經老了是麼?」她突然旋身,朝秦少游笑了。

  秦少游不知該如何答好,告訴一個女人,你已經老了,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於是他勉強笑了笑道:「陛下,微臣也老了,比學裡的許多生員要老。」

  這樣的類比,實在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不過……

  武則天瞭然。

  她沒有責怪秦少游的意思,只是嘆口氣:「方才朕讓你放生,你很不情願?」

  秦少游忙道:「微臣很是情願……」

  「虛偽。」武則天冷笑著打斷他,她幽深的目光彷彿一下子看穿了秦少游的心思,冷冷道:「不情願就是不情願。朕不但知道你不情願,還知道你心裡一定在腹誹,朕殺了這麼多的人,沾了不知多少血,卻還憐惜幾隻蟬蟲的性命,你是不是覺得朕這是惺惺作態,矯揉造作?」

  秦少游一時呆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自己比竇娥還冤啊,我心裡想著的明明是油炸知了,絕沒有雜念。

  不待秦少游分辨,武則天的臉色卻又緩和下來,她目視遠處的槐樹,繼續道:「朕若是告訴你,朕當真有好生之德,你相信麼?」

  「信。」你就說你是處女,秦少游也必須得是眼下堅信不疑的表情,不信會被剁為肉醬的。

  「你不信!」

  秦少游想哭了,這他娘的要人命啊,都說伴君如伴虎,他艱難地道:「陛下,我真的信。」

  武則天淡淡道;「朕就告訴你吧,朕殺人,甚至有許多人都被朕枉殺,只因為他們擋著朕的路,朕殺人是立威也好,是奪權也罷,還是為了安撫人心,或是震懾宵小,朕殺人,只為了自己而殺,卻絕不會無故殺人。」

  秦少游禁不住道:「陛下,微臣明白了,陛下殺生,為的是天下社稷。」

  「你是聰明人。」武則天又朝他冷笑:「所以朕要告訴你的是,朕殺人,是為了自己。」她仰天長嘆:「朕老了啊,你知道麼?人越是垂垂老矣,就越是不安,朕有太多的事做,也有太多的事去佈置,不是為了這個天下,是為了朕自己。為了朕自己的身後之事,能安安生生的享個晚年,朕就不免會急躁,會冒進,會快刀斬亂麻,有些事,時不待我,只好用最粗暴的方子了。」

  秦少游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他看了一眼武則天,因為武則天分明是在向他暗示什麼。

  武則天的語氣更加冷峻:「你很聰明,知道朕坐這天下需要的是什麼,也知道朕現在遇到的是什麼麻煩。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是一個廚子,朕今日索性就直言了吧,若是沒有你這句話,你這一輩子,固然是有天縱之才,一輩子也只能是個好廚子,你有抱負,可是永遠不可能施展。」

  「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今日能成為助教,就是因為這句話,你上的那道奏疏,朕也深以為然,可是朕卻是將它束之高閣,只是因為眼下時機未到。」

  武則天深深地凝望秦少游一眼:「你明白朕的意思了麼?朕老了,時不待朕。可是……時機未到。」

  再不明白,秦少游就是豬了,陛下先說老了,卻又說時機未到,因為老了,所以她急迫的需要解決現在的問題,可是時機未到,卻又不能貪功冒進。

  只是,這個時機是什麼呢?

  秦少游心裡嘆口氣,上那道奏疏的時候,他還指望有人給自己撐腰呢,他猜到了武則天的心思,卻是忘了人家是皇帝,做皇帝的,怎麼可能為你負責,分明該是你為她分憂才是。

  也就是說,這個時機必須得秦少游來爭取。

  秦少游苦笑道:「微臣明白。」

  武則天和顏悅色地道:「朕知道你會明白的,所以這才想見一見你,和你說說話。四門學倒是清幽得很,秦少游,你是主,朕是客,領著朕走走吧。」

  秦少游想了想道:「陛下,這裡的風景不如宮中萬一,唯一值得稱道的,就只有人了,在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是朝廷未來的棟樑,陛下可想去看看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7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7
第六十四章 :陛下的厚望

  趙助教在授課,授得頗為開心。

  自己的爹給自己謀了這個差使,比他在太學做助教時要快活得多。

  他在太學授的也是詩學,可是授課實在是苦差事,為了讓生員們明白詩書的精髓,不但要蒐羅許多教學的資料,而且也很難因勢利導。

  畢竟詩歌是很虛無縹緲的東西,這玩意更多的是靠天份,趙助教雖是助教,詩做得工整,可也談不上什麼上佳之作,助教如此,下頭的生員就更難教導了。

  而現在則是不同了,到了四門學,雖然是降低了一個級別,可是他蕭規曹隨,所有要教授的東西都是秦少游佈置好了的。秦少游甚至還特意為他編撰了一本教學的細綱,今日這堂課佈置詩歌,讓學生們發揮;明日呢,則是讓生員們對對子,後日背詩,偶爾還要講一些詞句的運用。

  總而言之,一切按著細綱來教授就是了,有時自行讓生員們去背書,還樂得一個清閒。

  可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教學,得來的效果卻很讓人吃驚,用後世那一句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的話來說,這些生員們作詩的水平固然不是太高,可絕對算合格,勉強能算個詩人。

  年底的測考,趙助教幾乎是十拿九穩的,這就是實打實的政績,輕輕鬆鬆的教學,舒舒服服的拿著政績,教化之功往往比其他的功勞更顯著一些,再加上有個好爹,三兩年後就有晉陞博士的希望,此後有了這些資歷,雖然不能平步青雲,可將來的前途未必會在自己的父親之下。

  此時,下午的一堂課已經進入了尾聲,趙助教按著教學的細綱,講了一些詞彙,無非是春風、細雨之類,按照秦少游的設想,這是專門用來堆砌辭藻的,他把詩歌切開來,弄得血肉淋淋,完全沒有任何的美感,卻是教會了生員們做『爛詩』的真諦,無非就是堆詞而已,只要格律沒有差錯,堆出來,你就能作詩了。

  而這時候,有人卻是站在了窗臺之外。

  趙助教的眼眸一瞥,恰好看到了秦少游,站在秦少游身邊的,則是一個婦人。

  趙助教心裡有點慌了,這個秦少游不是因為自己頂了他的肥差而心生不滿吧,若是如此,他要鬧起來,面子可就不好看了。

  至於那個婦人,趙助教並不認得,心裡更覺得奇怪,什麼時候,婦人可以進學堂了?

  好在他雖是滿腹心事,可是涵養功夫卻還在,依舊面不改色,佈置了功課,這才宣佈結束。

  生員們收拾了東西紛紛出了學堂,秦少游故意避到了一邊,不讓這些熱情的『子弟兵』撞見,以免驚擾了聖駕,而學堂裡的趙助教則是假意地收拾教具,等到生員都散了,才好整以暇地出來,朝秦少遊行禮道:「秦助教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去說幾句?雖然秦助教已不再教授詩學,可是生員們一直將你當做授業恩師。」

  這一番客氣其實是在試探秦少游的態度。

  小趙和老趙不一樣,老趙臉皮有八尺城墻厚,佔了你的便宜也就佔了,反正是滾刀肉。而小趙面對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卻一直有些不安,他越是開始教授詩學,明白了秦少游的教義之後,這種不安的情緒就更加深厚,因為……授課實在太清閒,而收益實在太豐厚了,簡直就是躺著來鍍金,人家憑什麼就將這偌大的好處拱手讓人。

  秦少游呵呵一笑道:「趙助教的課講得很好,我只是閒來無事,恰好家中有長輩來探望,領她隨意逛逛,途經此地,這才叨擾。」

  家中長輩?

  小趙愕然地抬頭,看了一眼武則天,於是忙含笑著給武則天見禮。

  而武則天面無表情,讓小趙討了個沒趣。

  秦少游道:「趙助教,我給你寫的教義細綱能否取來給我家中長輩看一看。」

  他左一口長輩,右一口長輩,讓趙助教心裡犯迷糊,既是長輩,理應以輩分稱呼才是,哪有只叫人長輩的。

  而且……趙助教生出警惕之心,讓自己把教義還給他?他這又是何意?

  只是秦少游問到頭上,小趙臉皮薄,還是乖乖地把腋下的教義交給秦少游,這足有厚厚一沓的教義,洋洋數萬言,可謂是秦少游半年以來,教授詩學的結晶。

  秦少游將教義轉手交給武則天,武則天明白秦少游的意思,卻先是冷冷地道:「趙助教,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趙助教愣了一下,這秦少游的長輩架子真大,他的臉微微一紅,只得去了。

  武則天已是旁若無人地進了學堂,在一處案牘後跪坐下來,她沒有做聲,只是翻閱著秦少游的教義。

  這教義裡頭,幾乎事無鉅細地把所有教學的內容記錄下來,武則天起先也只是粗略地看,可是到了後頭,看到了細處,越發的認真起來,她有時看過後,便不由皺起眉來,似在思慮著什麼,可是有時,她又想通了,大致明白了意思,還有時候不禁莞爾笑了,顯然被秦少游的『小聰明』所感染。

  秦少游怕她眼睛不好,點了一盞燈來,移近一些,武則天抬眸,顯得有些恍惚,目中有所戒備,等看到是秦少游,想到自己原來是在看他的教義,便不由莞爾,繼續埋頭起來。

  秦少游本來只是想讓武則天看看自己的教學方法,可是萬萬想不到這皇帝婆娘竟入了迷,只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在一旁候著。

  外頭上官婉兒來了,探頭探腦。

  秦少游便朝她眨眼,促狹的笑。

  上官婉兒最看不得他這擠眉弄眼的樣子,忍不住板起臉來。

  良久……

  武則天將教義合上,她目光幽幽,陷入了沉默。

  沉吟片刻,她才道:「秦少游,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們這些讀書人,分明是有話要說,偏偏還要故弄這麼多玄虛。」
  
  秦少游苦笑道:「陛下若是不能眼見為實,陛下會相信麼?」

  武則天頜首,她的手搭在案牘上有節奏地敲擊著案面,道:「你再細細來說說。」

  秦少游打起精神,道:「敢問陛下,看了這封教義細綱後有什麼想法?」

  武則天嗔怒道:「朕來問你,你反倒來問朕了。」她稍一踟躕,慢悠悠地道:「朕看完後,方才知道,原來教授詩學竟是這樣的容易。」

  秦少游道:「陛下,問題就在這個易字上頭,許多千難萬難的事,其實只要因繁就簡,取一個易字也就足以做成許多事了。微臣崛起於阡陌之間,蒙陛下厚愛,得以有機會為朝廷效命,雖只是上任不久,卻也有了一些心得,因而不敢藏私,這才上疏,若有說得不對的地方,還望陛下指正。」

  打好了預防針,秦少游的目光掠過了一絲精光,帶著幾分激動道:「敢問陛下,用這樣的教義教授出來的生員,足以肩負陛下厚望嗎?」

  武則天沉吟道:「雖不足以入三省,官拜大夫,卻也足以主掌一方。」

  秦少游得到了武則天的肯定,連忙道:「不錯,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7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7
第六十五章 :有債必償

  武則天的回答,並不勉強,在這個文盲率高達九成五以上的時代,真正能受教育的人並不多。即便能作幾首打油詩,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做官的門檻了。

  而在當下,因為教育成本高昂,無論是太學、四門學,他們的教育方式,都是精英式的教學,每一個教學的助教和博士,無一不是極有名望的鴻儒,每年能招募的生員,加起來也不過千餘人罷了。國家花費了這麼多精力,能培育出來的『良才』,大抵也只有這些。

  至於那些野路子出身的讀書人,水平更是堪憂,就更不必提了。

  秦少游抿嘴一笑,道:「微臣的辦法,叫做傻瓜式教學,又或者叫填鴨教學之法,只要將教義編寫的完善,各科不必博士、助教來開講,只需要招募一批稍有些水平的講師,就可就著教義施教,如此一來,四門學現在的生員不過數百而已,一旦有足夠的講師,便可招募兩千、三千,乃至五千人,這不但大大降低了教育的成本,最重要的是,能為陛下培育更多的賢才,這些賢才,都是為陛下提供的。」

  秦少游特意在最後一句,加重了口氣。

  他知道武則天需要什麼。

  而秦少游最後一句話,足以言中武則天的心事。
  
  此前的萬般皆下品,此後的學而優則仕,其實……都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

  為何?

  因為教育的資源只有這麼多,這就導致,能夠接受六學教育,有科舉資格的人,只限於門閥和官宦的子弟罷了,而這些人……
  
  想到這些人,武則天的眼眸裡,閃掠過了一絲厭惡。

  雖然九品中正制已經消亡,而科舉興起,而事實上,朝廷選材的本質沒有變,正因為如此,武則天雖然已經除掉了長孫無忌,可是第二個、第三個長孫無忌,卻依然還在無形之中,掣肘著她的手腳。

  她需要制衡,需要打擊這些與李氏宗室利益交織在一起的門閥,可是她無人可用,因為放眼過去,整個朝廷,竟都是『他們』的人,於是武則天能用的,只好是來俊臣這樣的市井潑皮,這些人,目不識丁,雖是打擊異己的工具,卻永遠不可能讓他們取代大周賴以統治的基礎。

  而現在……秦少游指明了一條道路。

  編寫教義,降低教學的難度,原先需要用博士和助教來教學,現在只需要招募講師按著教義,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四門學只有博士六人,助教六人,就這……因為招募了數百生員,人手已經緊張無比,假若能夠招募數十乃至於數百個講師呢?假如有更多人可以進學,並且能夠成才,而這些人是真正的寒門子弟呢?

  假若如此,那麼整個格局也就真正變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將不再是空話。

  武則天目光幽幽的看著秦少游,她笑了,和藹的道:「成大事者,無一人不是披荊斬棘,險中求取功名;朕當年是如此,朕現在在想,秦少游,你可以如此麼?」

  秦少游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既不激動,也沒有畏懼:「臣願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很好。」武則天欣賞的看秦少游一眼:「朕來此,為的就是要和你說一句話,放手去做,可是……要小心,有些時候,便是朕,也未必能隨心所欲,你……好自為之。」

  武則天站起來,抬起了步子:「朕走了。」她又走幾步:「你不必送。記住,小心謹慎!」

  說罷,她帶著上官婉兒,已是遠去。

  秦少游撿起了教義,留在這學堂裡。

  他當然清楚武則天的話是什麼意思,從現在起,課堂已經成了他的戰場,而這個戰場,會死人的。

  夕陽西下。

  洛陽宮撒落下了萬道霞光,霞光映射,琉璃瓦閃閃生輝。

  淡紅的宮墻甬道里,武則天徐步前行。
  
  「婉兒。」

  「陛下……」

  「你有話說?」

  「臣在想……陛下為何如此看重秦少游,又為何……」

  「因為……」武則天笑了,霞光遮掩了她臉上的皺紋,她朱唇一抿:「因為有人在守成,有人在求變,而朕……必須要變,不變則大唐還是大唐,變了,大周就是大周;秦少游也在求變,那麼朕為何不試一試呢。或許……」她幽幽嘆口氣,滿面倦容,她累了,累的她每一次昂首行在這宮中,都彷彿腳下灌了鉛一樣。

  「陛下的意思是,陛下將希望放在一個小小的通直郎身上?」

  「不。」武則天依舊昂著首,挺胸闊步,甬道兩側的宮人和內宦在她所行之處,紛紛拜倒於側,她沒有四顧,一切都理所應當,她抬頭看了霞光:「希望,只有萬一,甚至,連萬一都沒有,朕……只是心存希望而已。」

  「如果…沒有這個萬一…那麼秦少游……」上官婉兒蹙眉。

  武則天干脆利落的道:「他會死!」

  甬道已到了盡頭,武則天已步入了宮苑的深處,她沒有回頭,沒有惋惜,沒有情感,誠如這裝點的如tian上人間般的宮廷,一切都如此的美好,卻總是沒有生氣,一磚一石,俱是死物,即便是人,亦看不到生機。

  秦少游想拚一拚。

  他想拼,他不否認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他想要奮鬥,想要實現自己,實現自己的野心也好,私慾也罷。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無從選擇,在這個老爺和草民的時代,前世養尊處優的秦少游,其實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選擇,農婦山泉有點甜的小地主理想,對他來說實在過於渺茫,他出身低微,永遠不可能成為門閥中的一份子,而他讀過書,懂事理,也永遠不可能會是來俊臣這些人為伍,他有第三條路……

  深吸一口氣,該討債了。

  秦少游的原則一向是有債必償,老趙欠自己的,必須連本帶利的索要回來。

  他旁若無人的抵達了崇文閣。

  崇文閣乃是掌學博士的辦公場所,秦少游到了之後,直接蹲下,開始捏泥人。

  泥是他從外頭帶來的,上好的黃泥,他捏泥人的本事不錯,三下五除二,泥人的輪廓便出現了。

  過不了多久,趙博士巡查回來,一見秦少游,覺得他形象不雅,便不禁道:「秦助學,你在做什麼?」

  秦少游抬頭,天真爛漫的笑:「大人難道看不出?」

  「看出什麼?」

  秦少游道:「下官在玩泥巴啊。」

  「……」趙博士老半天,腦子轉不過彎:「你前幾日,不是好好的在捉知了麼?」

  一說到知了秦少游就忍不住想要捶胸跌足,神色黯然:「不捉了,太危險,捏泥巴安全一些。」

  「你、你、你……真是胡鬧,你堂堂四門助教,堂堂通直郎,怎可如此有辱斯文,這……這……傳出去,豈不為人所笑。」

  秦少游笑了:「這不是閒來無事嗎,大人也像我這樣清閒麼?不如……」

  趙博士明白了,這廝訛上自己了。

  光腳不怕穿鞋的,秦少游壓根就不怕自己有辱斯文,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個狂生,反正做任何事都不會讓人感覺突兀,秦少游不就是這樣的麼?

  可是堂堂助教,而且還居功至偉,為四門學的詩學立下汗馬功勞,只怕就算再看他不順眼的人,他不敢輕視他的才華,一個如此出眾的人物,居然閒在四門學裡玩泥巴,大家是笑話秦少游呢,還是笑話趙博士妒忌賢能呢?

  趙博士猛地醒悟,笑了,和藹可親的笑:「秦助教啊,不要胡鬧,我們有話好好說。」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5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8
第六十六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秦少游是個很講道理的人,一聽到趙博士說好好說,很乾脆的站起來,拍拍手,道:「趙博士有何見教。」

  趙博士很猶豫,不可否認,整件事都是他理虧,現在秦少游要耍無賴,他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於是他踟躕片刻,道:「秦助教可有什麼專長?」

  秦少游道:「大人,下官教授詩書還算過得去。」

  這說了等於是沒說,詩書是不可能讓他去教了:「還有麼?」

  秦少游想了想:「學士對治學頗有些心得。」

  趙博士身軀一震,頓時,他明白了。這傢伙胃口真大,想要治學。

  四門學有六個博士,有掌學的,有治學的,有督學的,還有提學以及負責後勤以及生員招募的博士,這治學的差事,素來是博士擔任,這一次四門學前任六個博士統統一掃而光,朝廷委任了趙博士來兼任掌學博士,至於其他博士,有的已經到任,有的還在商榷。

  比如治學博士,現在國子監就還沒有拿出一個合適的人選出來。

  秦少游這個小子,分明是想以助教的身份,分管治學。

  治學博士在六個博士之中,其重要性只在掌學博士之下,分管的是教育工作,這廝,胃口真大。

  趙博士看著秦少游,苦笑:「治學?不可,不可,這一向是博士……」

  秦少游氣勢如虹的道:「趙博士,下官乃是通直郎。」

  這意思是說,規矩是死的,可是人都活的,朝廷可以讓一個助教任通直郎的散職,學裡為何不可以讓助教來負責治學之事?

  趙博士臉色青一塊紅一塊,愣了老半天,才道:「還是不妥,不妥當,會為人所笑的。」

  秦少游嘆口氣:「既如此,那就算了,下官告辭。噢,我想起一件事來,大人還記得那份奏疏麼?」

  「奏疏,什麼奏疏?」

  秦少游很憂傷,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啊:「就是大人代陳的那份奏疏,宮裡把它壓了下來,可是……哎……這樣驚世駭俗的奏疏,宮中沒有反對,這意味著什麼?」

  趙博士臉色微變,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想了老半天,他才弱弱地問道:「秦少游,你這是何意?」

  秦少游雙手一攤:「宮中對四門學,已經抱有了很大的期望,若是四門學一事無成,只怕趙博士也不好交代。下官還聽說,那份奏疏,引起了許多非議,下官在四門學,做個閒云野鶴倒是無妨,只是到時候,趙博士反而可能成眾矢之的了。」

  趙博士心裡嘀咕了老半天,當時秦少游的章程,他確實也是欣賞的,至於許諾代陳上奏,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前途,給秦少游示了個好,反正這種奏疏,本來就會和絕大多數垃圾奏疏一樣,被束之高閣,無非做個順水人情而已。

  現在被秦少游提醒,細思恐極,趙博士竟也有點覺得不對頭了,國子監裡,就在前日,算學的掌學博士吳應龍就曾發難,大談現在的學風不正,為此,國子監祭酒還特意下文各學督導博士,要倡導學風。

  本來這種事,也是常有,趙博士為四門學的事焦頭爛額,也沒往心裡去。

  現在結合秦少游的話,不對勁啊。好端端的,就算學風不正,也不該是算學的掌學博士跳出來大聲疾呼,他是算學的掌學博士,說現在的學風不正,不就是連自己也罵了麼?要說,那也是國子監來說。

  可問題就在於,算學掌學博士跳出來,這是什麼意思?

  是針對四門學!

  趙博士一下子清醒了,人家說的學風不正,當然沒有說到算學去,太學和國子學近來也沒有什麼出格的事,不是衝著四門學過來又是衝著誰。

  再細細思量下去,趙博士的背脊有點發涼了,誰都知道,現在四門學的掌學,乃是國子監的二號人物,國子丞兼任,一個算學博士,這不是罵自己麼?他有這個膽子!

  有陰謀!

  趙博士看向秦少游:「秦少游,有話你直說吧。」

  到了現在,老趙居然還沒轉過彎,秦少游默默為色目人的智商感到悲哀,算學博士跑去罵你,沒有國子監祭酒乃至於更上頭的上頭的人授意,人家吃飽了撐著,活膩歪了麼?秦少游道:「大人若要一個人挑起四門學的擔子,下官很是欽佩。」

  趙博士傻眼了。

  老半天,他回過勁來,那份奏疏,看來比他想像中的後果更嚴重,而他雖是代為陳奏,可是因為地位遠遠高於秦少游,所以大家的矛頭,自然也就指道他的身上,秦少游反而是置身事外了。

  現在看來,讓秦少游去玩泥巴,吃虧的好像還是自己,黑鍋得讓自己一個人來背啊。

  他沉吟片刻,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道:「這件事,老夫要斟酌一二,你等著消息吧。」

  他說是斟酌,其實已經有了主意。

  治學博士責任重大,而宮中有默許四門學變革的意思,讓別人來變,大家罵的是他趙博士。若是讓秦少游來變,反而能分擔不少壓力。

  算學博士的突然發難,是始料不及的,這說明在國子監乃至於朝廷內部,有人已經對自己極度不滿了,趙博士當然不能做這個冤大頭。

  只是數日之後,秦少游就走馬上任,在治學所裡辦公了。

  治學助教,這絕對算是破天荒的事,在他的下頭,分管著幾個胥吏和書吏,秦少游甫一上任,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所裡人手不足,懇請學裡再調撥書吏二十人。

  好大的胃口。

  這樣的舉動,讓一些博士生出了不滿,不過他們都是新官,也都是剛剛上任,倒也不敢胡說八道。

  趙博士很痛快,二十個書吏很快就來了。

  趙博士求之不得秦少游把動靜鬧大一些,吸引一點火力,反正什麼都由著他去。

  這些書吏,都是讀書人,不過他們出身卑微,學問好的也是有限,只是負責一些文書的工作。

  秦少游將他們召集起來,讓他們各自選填自己的專長。

  而後,將人分為了四組。分別為經史、算學、律學、詩書,隨後,由秦少游主導,開始將各科的書籍收集起來,開始編撰教義。

  治學助教上任之後,既沒有巡學,也沒有從事任何關乎於治學的工作,甚至連學裡如期舉行的小考都不曾參與,反而是和二十多個書吏關起門來,每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穿梭於治學所和藏書閣之間。

  每到夜裡,這些人挑起燈,一直熬到夜半三更,書吏們起先是怨聲載道,可是漸漸的,有人竟是消停了。

  比如從事算學整理工作的劉書吏,他將許多算學的書籍如《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孫子算經》、《夏侯陽算經》、《綴術》、《張丘建算經》、《五曹算經》、《五經算術》、《緝古算經》等算學書籍彙總一起,而後摘抄出許多的算學方法,再呈報秦少游,秦少游從中挑選出一些算學的經義,偶爾,也會自行編撰出一些算法出來。

  這一天夜裡,劉書吏照舊值夜,他打開了一份秦助教發來的算學細綱,本來,他只是像尋常一樣,抱怨幾句,少不得要罵一下秦助教爛屁股,天天做一些無用功,可是當他開始看細綱時,卻是渾身一震,隨即如饑似渴的開始研讀下去。

  在他眼前,這份細綱的內容是何等的震撼,劉書吏精通算法,對這算學頗有心得,可越是如此,他越發覺得今夜,是何等的不平凡。

  他顫抖著手,提筆蘸墨,將細綱進行整理,在宣花紙上寫下一個個標題「算學啟蒙」「數學九章」「幾何原本」「數字簡略考」。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4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9
第六十七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劉書吏熬了個通宵,一邊抄錄,一邊吸收秦少游的細綱。

  算學啟蒙他懂,畢竟九章算學是一千年前老祖宗就已經發明出來的東西,而這本算學啟蒙,卻在這個基礎上,做了許多的革新,更加通俗易懂。「數字簡約考」最是稀奇,它將所有的數字進行了簡化,比如壹則簡為1,看上去好似有些草率,可是細細一思量,劉書吏的心開始砰砰跳起來。

  老祖宗將這數字弄的這樣繁複,什麼壹貳參之類,其實為的就是防止出錯,畢竟數字關係國計民生,一旦出錯,就可能鬧出大問題。而秦少游在簡約考中的東西,用最簡單的符號如123取代了此前複雜的數字,不過在前言中秦少游特意提到,此符只用於計算時運用,凡在正式場合,依舊沿用舊制,可即便如此,計算的簡便性,卻是大大的提升。
  
  至於新的數學九章,也是稀奇,因為它出現了公式,許多繁複的計算,直接套用到公式之用,而且還提供了某種簡便的筆算法……

  這些劉書吏倒是能理解,唯獨最後一個《幾何原本》,卻是生澀難懂。

  不過……這不打緊。往後可以向那位秦助教慢慢的討教。

  這一夜,劉書吏激動的筆都有些握不住,忙將這四冊教義,根據難易度,彙編進教義之中。

  到了天光十分,他的婆娘便來了。

  因為書吏每日在學裡辦公,所以準許家眷搬來學裡住,只是住的地方,距離學裡圍了一道矮墻,本來女眷是極少來的,只是這些書吏被關在這兒通宵達旦,女人終究是擔心自家丈夫,這才提了食盒來了。

  這婦人前腳一進來,瞧劉書吏憔悴的樣子,便不禁埋怨:「那個什麼助教,真真是把人當牛馬一樣使喚,哪裡當值,也不是這樣的,又是一宿沒睡吧,實在不成,去求周博士,請你調他那兒去……」

  劉書吏依舊抄錄著東西,不耐煩的道:「好啦,好啦……」

  「你先吃了東西再說,再這樣下去,是要減壽的,那個……」

  「咳咳……」

  後腦傳出咳嗽聲,那婆娘回眸,便看到一個繫著銀龜袋的傢伙負手站在她身後。

  劉書吏嚇了一跳,道:「見過秦助教。」

  那婦人大吃一驚,忙不迭行了禮,放下食盒,飛也似的走了。

  秦少游看了食盒,搖搖頭,又走到案牘前去看劉書吏抄錄的教義,道:「是你婆娘?」

  「是,是,家中糟糠……咳咳……婦道人家嘛……」

  秦少游擺擺手,很大度的道:「劉書吏,本官很大度的,你不必心又不安。」

  他頓了頓,板起臉來:「不過,話又說回來,婦道人家,跑到學裡來,確實是壞了規矩,這是朝廷掄才聖地,豈可閒散人等來去自如,被人看見了,是要被人說閒話的,你看本官,來了這裡這麼久,可曾有叫女眷來麼?雖說夫婦相顧牽掛,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要注意影響,這樣不好。」

  劉書吏心裡說,你這也叫大度?

  他笑呵呵的挨了一頓訓,忙揭開食盒:「秦助教,你還沒用飯吧,來嘗嘗荊拙的手藝。」

  「這……」秦少游的肚子有些餓了,只得點點頭,坐下,二人團坐一起,飯菜不是很可口,這讓秦少游有些想念自己的菜了,勉強吃飽了,還是搖搖頭:「本官想了想,還是覺得婦道人家,不可如此,咱們是斯文人,生員們若是瞧見,是要笑話的。劉書吏啊,你要注意影響。」

  劉書吏連連點頭稱是,他憋著一肚子話,想仔細問一問,幾何原本裡一些不解的地方,倒是這時,外頭卻出現了一個丫頭,丫頭在外探頭探腦:「哪個是秦少游。」

  秦少游微微一愣,便見一個宮裝女子笑呵呵的看著自己,這人……不認識。

  他猛地想起方才教訓劉書吏的話,臉色一紅,只得道貌岸然的站起來:「你是何人?」
  
  「我家李小姐有請,請去儀門處說話。」

  「李小姐,不認識。」秦少游眼角的餘光去看劉書吏,怎麼都覺得,這個傢伙在背後嘲笑自己。

  「我家小姐,名中有個月字,很是欣賞秦助教的詩。」

  驟然,如閃電一般,那一道誘人的綽綽影子在秦少游的腦中浮現……公主殿下,我的娘親,她來做什麼?

  秦少游很乾脆轉過身,吩咐劉書吏一句:「嗯……尊夫人的飯菜很可口,你歇一歇吧,明日我來檢查教義。」拋下這句話,匆匆的走了。

  到了儀門下,果然看到一輛寬敞馬車停在外頭,車下襬了個高凳,請君上車的樣子,秦少游一點都不含糊,直接蹬車,果然看到了李令月。

  炎炎夏日,李令月裡頭罩著一件牡丹內衣,外頭罩著一件素雅又薄如蟬翼的護肩,肌膚隱約可見,她挽著高髻,下頭是峨眉,眉下的美眸帶著幾分慍怒,一見秦少游,便道:「說好了送詩,為何食言而肥。」

  秦少游不由撫額:「抱歉,抱歉,忘了。」

  這也是李令月怒氣衝衝來興師問罪的原因,堂堂太平公主,居然有人敢放她鴿子,這傢伙居然還能恬不知恥的說忘了。

  「你……」

  秦少游忙道:「殿下,下官萬死。」

  「算了。」李令月卻是突然收斂了怒氣,轉眼間,笑呵呵的看著秦少游,卻不知在打什麼主意,她道:「你是大忙人,本宮豈會降罪於你。」

  她說話的時候,慵懶中帶著幾分甜膩膩的味道,讓秦少游有些心猿意馬,秦少游道:「殿下真有一副好心腸,若是人人都像殿下這樣……」

  李令月伸伸懶腰:「反正過幾日你要送來,好啦,你這個人,什麼時候學會學會嘴巴抹蜜餞了。」她如往常一樣,打開車廂一側的小錦盒,要拿出棗子來吃,卻又想起了什麼,又將紅棗放回去,噗嗤一笑:「你……二十多個棗子,你吃得消?」

  秦少游想到那一夜的事,頓時垂頭喪氣,他本來以為,自己『稍稍暗示』,說不準久旱逢甘霖了,誰曉得人家不感興趣,他心裡想:「若是換了他娘,自己一天二十多個棗子,只怕早就被生吞活剝了吧,莫非,公主殿下不好這一口,她喜歡……」

  明白了!

  秦少游深吸一口氣,看著這嬌滴滴的美人,略帶羞澀的道:「這……這……其實……那是下官吹牛的,下官……有些話羞於言齒。」

  李令月瞪大眼睛,滿是吃驚的道:「莫非……莫非你是……」

  秦少游把頭一揚,咬了咬牙:「不錯,下官正是,咳咳……那一日,下官怕人取笑……」

  阿彌陀佛,這不算是騙人吧,畢竟,這個時代的秦少游,本來就是初哥。

  李令月美眸裡,竟是發出了精光,她一把握住了秦少游的手道:「當真?」

  秦少游的小心肝狂跳,很想學那龍傲天一般對天狂嘯,猜對了,公主殿下胃口有點特別。

  這美人兒的手上的溫度傳在秦少游的手心,秦少游深深的凝望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氣:「殿下,下官對天發誓,從未吃過一顆紅棗。」

  李令月的目中,竟隱隱有些模糊,抓住秦少游的玉手非但沒有鬆弛,反而握得更緊。

  喂,殿下,只是個處而已,沒有必要情緒這麼激動吧。難道大周的民風已經這樣開放,小學生裡也找不到那啥了麼?何至於如此如饑似渴。

  接下來,卻聽李令月顫抖的道:「本宮說為何見了你,總有親近之感,原來我們都一樣,都有難言之隱!」

  秦少游笑臉有點僵硬……不對勁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2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9
第六十八章 :人格高尚

  你我都一樣!

  秦少遊目瞪口呆。

  他突然發現自己智商有限,有點沒轉過彎來。

  卻聽李令月娓娓道來:「其實……本宮也是……本宮雖然下嫁了人,可是那個薛邵……」說到前駙馬,李令月輕咬貝齒:「這個傢伙……」

  秦少游笑了。

  逗我玩呢?

  還不能人道,傳聞你們孩子都生了,現在來裝純。

  李令月見他的樣子,勃然大怒,道:「秦少游,你不信?」
  
  「信,我信,下官豈敢不信。」就算李令月說她是西王母,秦少游都不得不信。

  李令月語氣冷淡起來:「你以為外間傳聞,陛下是因為認為薛家高攀不上本宮,這才有人狀告他們薛家謀反,最後斷了這段姻緣麼?實則是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最後為母皇所知罷了。本來那薛邵雖是不能人道,對本宮倒還算是千依百順,本宮心中唸著這個情分,非但沒有指責他,反而為他掩蓋,只是後來,母皇突然問起,為何本宮下嫁這麼多年,卻為何不曾有孕,為了瞞住母皇,以免母皇起了疑心,本宮和那薛邵,還抱了個孩子,先是假稱有孕,而後……」她輕輕嘆口氣:「誰知本宮起初以為,他只是不能人道,誰知……卻是……缺是……」李令月咬牙切齒,已是氣的說不出話了。

  秦少游最喜歡聽這種離奇的八卦,一時津津有味,可是到了緊要處,卻突然戛然而止,他有些不滿意,禁不住道:「誰知他其實好的是男風是麼?」

  「你也知道?」

  秦少游苦笑道:「故事都是這樣的。」

  李令月慍怒道:「這可不是故事。」

  秦少游擠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就算不是故事,殿下,你受委屈了。」他一下子,打消了所有的念頭,本來還想發展個露水夫妻來著,而露水夫妻的基礎,就是對方壓根就不在乎貞操,可是現在得知殿下極有可能……,想到這裡,秦少游冷靜了,畢竟他偶爾會用下半身思考,卻還不至於,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你還是不信?」李令月咬唇,幽幽道:「本來瞞了這麼久,天下人都曉得本宮……本宮嫁了那薛邵,這等事,也不宜公諸於眾,免得引人笑話,所以此事本宮誰都不肯說,今日遇到了你,見你與我同有難言之隱,這才和你說,無論你信與不信,本宮現在倒是舒服了許多,秦少游,你莫不是也好男風吧?」

  「呃……我像麼?」

  李令月淡淡道:「那薛邵狗賊,一開始也不像。」

  秦少游咳嗽兩聲:「公主殿下,我們換一個高雅的話題好不好?」

  李令月啐他一口:「你這傢伙,顧左右而言他。」她深深看秦少游一眼,發現這個傢伙竟也有許多閃光之處,這才發現,二人實在距離過近了,她臉上掠過一絲羞赧:「秦少游,你說,男女之事到底是什麼滋味。」

  秦少游精神一震,大周的民風好開放。

  「殿下,這個不好說。」

  「不如……」李令月美眸一轉:「我們試試,你想吃棗子麼?反正,我已嫁做人婦,是與不是,都沒什麼分別了。」

  「殿下啊,下官乃是至誠君子,豈可做這樣喪盡天良、污人清白之事,殿下實在看輕我了,真是討厭,我可不是那種很隨便的人。不過……」他深吸一口氣:「話又說回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拿著的,既是民脂民膏,吃的俸祿,卻也是陛下恩賜,殿下乃是陛下愛女,算起來,也是我的主君,君既有命,刀山火海我也拼了。殿下,我們……從哪裡開始?」

  李令月羞赧的道:「這個還來問我?」

  是了,理應佔據主動才是,秦少游二話不說,一身凜然正氣,便朝李令月櫻唇吻去。

  觸及到那櫻唇上的溫柔,秦少游還未陶醉,卻猛地被一把推開。

  又怎麼了?

  秦少游打了個趔趄,撞到了車壁。

  卻見李令月怒氣衝衝的看他:「你口裡是什麼味?」

  秦少游抹一抹,道:「想必是蜂蜜吧,早上吃的是抹了甜蒸餅。」

  李令月朝他冷笑:「那薛邵狗賊,也最愛吃甜蒸餅,原來你也喜歡吃甜食。」

  「殿下,講道理嘛……」

  「滾!」

  秦少游下了車。

  看著公主殿下的大車漸行漸遠。

  他喟然長嘆,突然有一種想要撞墻的衝動,搖搖頭,自己安慰自己:「這樣也好,至少保住了貞操。」

  他正待要回學裡去,誰知馬車又回來了,李令月掀開車簾,露出傾城之色:「喂,再告訴你一個消息,你那份奏疏,惹來很大的麻煩了,我聽人說,有人恨不得扒你的皮,寢你的肉,還有人專程從長安趕來…可見你招惹了多大的麻煩…你乖乖向本宮求饒,保證再不吃甜食,本宮或許可以考慮……」

  秦少游臉別一邊去,羊角四十五度,一身正氣的道:「殿下,本抱歉,我不是隨便的人,你找錯人了。」

  「你……」

  秦少游已是飄然遠去。

  太平公主的警告,早就在秦少游的預料之中,畢竟那份奏疏,牽涉到的利益實在太多太多,或許許多人還未警覺,可是一些聰明的人,只怕已能從中看出端倪了。

  不過他並不介意,自己是在四門學裡,外頭有什麼風風雨雨,暫時與他無關。

  最重要的,還是交易的編撰。

  不過這一切,倒是漸漸進展順利了,這些書吏一開始對秦少游有所牴觸,可是當各科的教義漸漸出現了輪廓,許多人都如劉書吏一樣,頓時意識到了其間的價值。

  編撰的工作,枯燥而無味。

  轉眼,天氣漸漸轉涼,樹葉開始枯黃,每日照例早起洗漱之後,都要進行一段時間晨跑的秦少游感受到了這突如其來的涼意,心中不由也隨著這天氣開始變得蕭索起來。

  唯一振奮的,就是教義已經大致編撰完成。

  而在此之前。

  四門學已經開始招募講師和生員了。

  講師三十名、生員千人。

  所有人不計出身,能負擔學中的伙食,粗通一些文字功底即可。

  也就是說,四門學將入學的資格大大的放寬,雖然不至於做到讓寒門子弟入學,尋常的小富之家,卻找到了一條向上攀爬地大門。

  機遇……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彌足珍貴,前來應募者可謂趨之若鶩。

  只是雜音不免也開始出現,甚至在學裡,幾個博士和助教,開始面露不善了。

  而唯一支持秦少游的,卻是趙博士。

  趙博士從上了賊船那一刻起,這件事就已經和他脫不開干係了。

  新的生員開始入學,學裡開始變得熱鬧起來,那蕭索之氣,也都蕩然無存。

  秦少游開始加緊培訓講師,只因時間倉促,只得每日上午,讓講師們去按著教義準備課綱,秦少游則對一些含糊處,進行指正,到了下午,便開始授課了。

  上官婉兒來過一次,看了這學裡的新氣象,也沒說好不好,不過一切盡在不言中,她特意跑來,自然不是心血來潮,秦少游估計,這是武則天的授意,秦少游帶她在學裡轉了轉,學裡近來每日都咿咿呀呀的瑯瑯書聲,婉兒聽著愜意,卻是在臨末時,突然問:「公主殿下和你很熟麼?」

  秦少游愣了一下,道:「尚可。」

  上官婉兒道:「奉勸你少和她往來,莫要誤了自己。」

  秦少游忍不住道:「這是為何?」

  上官婉兒咬了咬唇,道:「她……」最後又抿了嘴:「你好自為之,得空了,得請我吃東西,還有,現在萬事小心,洛陽城裡,許多人都在挑你的錯,告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1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10
第六十九章 :抓壯丁

  上官婉兒臨去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似乎暗示著什麼。

  有事要發生了……

  秦少游搖搖頭,授課去了。

  如今生員多了,身為治學助教,秦少游偶爾也要去各科講課,教義畢竟是他編撰的,講師們才剛剛上任,還需磨礪,所以抽了空,秦少游便會去課堂,不只是生員去聽課,便是講師們也去旁聽,學習一些經驗。

  今日是約定好了教授算學,這裡濟濟一堂,足足上百個生員。

  其實算學真正開始授課也不過是這兩日罷了,此前學習的是背誦學規,還有秦少游擬定的品德教育,無非是背誦正氣歌之類,教授忠君愛國的道理,至於他們有沒有聽進去,這就不是秦少游關心的了,生員太多,只能用填鴨的法子,把這些東西塞進他們的腦子裡,至於他們能不能領會,或者能否影響到他們的人生觀,這就不是秦少游所能考慮的了。

  秦少游登臺,莞爾一笑,先從算學啟蒙開始,教義之中,算學啟蒙一共是十五節課時,每一節課時又對應了教授的內容,不只是如此,還特別詳盡規定了課後的功課,事無鉅細,都是有板有眼,甚至秦少游懷疑,便是一個粗銅文墨之人,只要訓練一些時候,就足以擔當講師的重任。

  這種教義的出現,對秦少游來說,絕對比發明幾塊玻璃的意義更大,因為教學成本的縮減,就意味著識文斷字的普及,成本越低,受教育的人數就越多,文明往往是依靠受到教育的人口推動的,今日之大周,能夠萬國來朝,繁榮昌盛,與教育以及文化的昌盛不無關係。

  翻開了教義,秦少游的心裡微微在顫抖,他心裡想:「這麼快就要改變歷史了麼?」

  他站在這裡,樂於冒險去做這件事,當然有他的企圖和私心,可是又何嘗不是想要做一些對自己的『先輩』們,給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呢。

  他是穿越者,睜眼看到了世界,看到了未來文明的浩蕩潮流,若是埋頭只顧著農婦山泉有點甜的話,未免也太過不負責任了。他今日就在站在這裡,自己的兒孫也將與這個文明休戚相關。

  抖擻了精神,秦少游念出了九九乘法表,他念一句,下頭的生員們跟著念一句。

  這些人能進來四門學,機會來之不易,他們比官宦子弟們更加刻苦。

  朗朗的讀書聲響起了。

  「一一得一。」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

  在授課的同時,秦少游對教義也會有些刪改,畢竟這些教義是閉門造車的產物,真正實踐起來,卻未必就是那麼一回事,每每到了一些覺得不甚合理的地方,秦少游便拿著硃筆在上頭畫個小圈,待到課後再進行推敲。

  而事實上,原先編撰教義的書吏也餘下了幾人,他們的工作就是根據實際情況對教義進行整編和修訂。

  一堂課結束,佈置了讓生員們抄錄乘法表的功課,秦少游便被趙博士請去了公房裡。

  趙博士低垂著頭,最近他總是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低頭閱覽著抄來的邸報,見秦少游來了,忙道:「噢,是秦助教來了,快,請坐,請坐。」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今日這麼客氣。按照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的理論,秦少游汗毛豎起,起了戒備之心,嘴巴卻是很甜,忙說:「謝趙博士賜坐。」

  坐下後,趙博士捋著他的黃須開始長吁短嘆:「近來可好吧?」

  「有勞趙博士掛念,下官在學裡還好。」秦少游的心裡如遭雷擊,哇,不得了,客氣到這個份上,看來是有什麼刀山火海的事要自己去擋了。

  趙博士笑了:「你是晚生後輩,老夫關心你是應當的。」

  「……」好在秦少游的心理素質還算好,否則非要把尿嚇出來不可,太過分了,和藹可親到這個份上,看來自己所料不差,當真是要讓自己去擋刀了。

  趙博士放下邸報,道:「是了,你年齡已經不小了,可曾婚配麼?」

  秦少游道:「下官還不曾婚配。」

  趙博士嘆道:「按這《令有司勸勉庶人婚聘及時詔》,你也到了婚娶的年齡了,不過你是官身,倒是不必忌諱這一條,但是及早娶妻總沒有壞處,得空,老夫得給你留意一下,你啊,一心只曉得為公,卻是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不放在心上,老夫作為你的長輩,少不得要申斥你幾句。」

  就這麼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通,秦少游終於憋不住了:「趙博士,有話可以明言麼?」

  「話?什麼話?」趙博士吹鬍子瞪眼的道:「老夫不過是與你說些私話而已,難道每次叫你來,都是為談公務?秦少游,你這是不願與老夫深交啊。」

  秦少游忙說:「不敢,不敢。」

  趙博士嘆口氣道:「不敢就好,也罷,你去吧。」

  秦少游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道:「下官告辭。」轉身便要逃之夭夭。

  趙博士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來,慢悠悠的在他腦後漫不經心的道:「老夫想起了一件極小的事,這兩日老夫的身子有些不爽,明日國子監那兒有個旬議,各學博士都要去一趟,聆聽祭酒大人的訓誡,你就代老夫去一趟吧,恩,沒有事了。」

  秦少游腳步一頓,他回眸看了一眼風淡云輕的趙博士。

  「老東西,就曉得你要坑我。」秦少游心裡暗罵,他可是知道四門學的驚世駭俗之舉在國子監裡遭了許多非議,這老傢伙有會不敢去開,生怕遭受抨擊,倒是拿自己去做擋箭牌。秦少游不甘心,這分明是批判大會,去了不是找死?於是轉過身來道:「大人,其實劉博士……」

  「秦助教啊。」趙博士語重心長的打斷秦少游,道:「你是年輕人嘛,也該多去國子監見見世面。」

  秦少游呵呵乾笑,索性做了個揖:「下官告辭。」
  
  趙博士這堂堂國子丞都要避之不及的會議,偏偏點上自己,秦少游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官僚主義了。

  既然上憲有命,秦少游也只能無有不從,次日一大清早,他坐著轎到了國子監。

  國子監是個大衙門,每月這個時候,祭酒都要親自出面,召集各學掌教博士,垂詢各學的學業,秦少游來得不早不晚,等到各學的掌教博士到了,看到了秦少游,一開始都不認得他,秦少游硬著頭皮前去行禮,自報家門,這些掌教博士,有的勉強尷尬笑兩聲,有的臉色很不好看。

  秦少游心裡嘆息,這就是代溝啊。現在看來,趙博士其實也算不錯的,雖然陰險了一些,可至少演技到位,能煥發出點看似真心的笑容,倒是這些人,同為掌教博士,卻都是干樹皮一般的老臉,連嘴角上揚都是勉強的。

  他硬著頭皮在末座的案頭坐下。

  這洛陽六學的博士都匯聚一堂,過不多時,陳祭酒便到了。

  陳祭酒的年紀不大,據說出身極好,為人也是謙和,出了名的老好人,四門學裡,有不少博士和助教都是念他好的。

  他漫步進來,所有人紛紛起身,朝他行禮,陳祭酒笑起來,白皙的臉一轉,目光便落在了秦少游的身上,他詫異的道:「趙博士沒來麼?」

  秦少游道:「大人,趙博士身體有恙,便叫了下官前來。」

  陳祭酒點頭,含笑道:「看你這樣年輕,莫非是前些時日,名動洛陽的秦助教?」

  「正是下官。」

  「果然是英雄少年。」陳祭酒笑呵呵的道,隨即他落座,意味深長地看著秦少游道:「秦助教,學裡還好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7 00: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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