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7425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51
第五十章:官路亨通

  剛剛回到了宮中的武則天帶著幾分倦意,她並沒有急於休憩,而是沐浴一番。

  渾身浸在飄滿了花瓣的浴桶之中,武則天愜意地向後仰躺。

  只有卸了臉上的妝容,她那臉上的皺紋才顯得更深刻一些,她瞇著眸子,淡淡道:「婉兒……」

  婉兒侍立一旁,在想心事,可還是聽到了武則天的叫喚。

  武則天的目光穿過了浴房中的薄霧,看向那亭亭玉立的美麗女子,道:「秦少游這個人,確是可造之才。」

  上官婉兒帶著幾分淡笑道:「是呀,陛下,他的詩做得真好,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真不知他是如何想出來的。」

  武則天的眼睛閉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淡淡道:「不,不是詩,朕說的是他的心機。」

  上官婉兒的香肩一振,經武則天提醒,猛地想到了什麼,道:「婉兒似乎也明白了,這秦少游的心計確實比詩才還要厲害一些,好似從頭到尾,這一切都是他的佈置謀劃一樣。」

  武則天嘆口氣道:「是啊,他這是搭了一個戲臺子,那些考試的生員,那洛陽縣的縣令,甚至是朕和你,都是這戲臺上的戲子,他一步步,先是在縣衙牽扯出六位博士,而後再指望著那兩則詩還有詩考的成績把朕也牽涉進去,可怕,真是有些可怕……」

  上官婉兒回過味來的時候,後襟也不由流出了冷汗,她蹙眉道:「這個傢伙真是大膽,難道他不知道聖皇何等聰慧,豈會洞悉不了他的陰謀算計麼?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

  武則天搖搖頭道:「想必在他的謀劃之中,他早就想到朕會洞悉他的算計的。可這又如何,他現在憑著兩則詩,不是已經成為了賈誼和姜太公麼?朕要做明君,就絕不可能治他的罪,只能重用他。況且……這個小傢伙很有意思,婉兒啊,這天下億萬官民,但凡有野心的人,卻往往不夠聰明,夠聰明的人又沒有足夠的膽魄,有膽魄的人又未必有求上進的心思。朕觀天下人,如土雞瓦狗罷了,男人啊……」

  她最後一句話裡,聲音拖得老長,語氣之中帶著無盡的嘲諷。

  「秦少游這個人不一樣,他求上進,有才學,聰明伶俐,又極有膽魄,這個人……很是不凡……你知道他看朕的樣子麼?朕這輩子,不知有多少將朕恨到了骨子裡,可是這些人在朕面前,眼裡只有惶恐和懼怕,他們恨朕,卻又怕朕,至於那些庸庸碌碌之人,就更不必提了。秦少游的眼睛不一樣,他在朕面前雖然帶著恭敬,可是朕看他的眼睛,他的眼裡沒有恐懼,就好像古井一樣,清澈,卻透著一股幽深。」

  「他……」武則天的眼眸微微張開了一線,慢悠悠的道:「越來越有意思了。」

  話音落下,她自浴桶中站了起來,身子一旋,露出了裸露的背脊,薄霧之下,雖是垂垂老矣,可是這膚色,卻依舊帶著幾分細膩,隱隱的燭火將她的後軀照得凹凸有致,她慢慢地踩著高凳出了浴桶,雙手伸出,宮人立即將一件輕薄如蟬翼的絲裙給她披上,就這麼光著腳丫子,武則天一面一步步走入裡間的梳洗房,一面吩咐道:「教門下敕命,助教秦少游,教授生員有功,授通直郎,賜銀龜袋。」

  上官婉兒長長地鬆了口氣,方才一席話,連她都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麼心思,甚至她有過擔心,不知什麼時候,惱羞成怒的陛下或許話鋒一轉,便是拿秦少游交周興、來俊臣處置。

  而現在,這個敕命出來,秦少游終於安全下莊了。

  上官婉兒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總為那個傢伙擔心,真是瘋了……

  秦少游步出洛陽縣衙的時候,夕陽只餘下了最後一抹餘暉。

  六個博士,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完蛋了。

  一切彷彿像是做夢一樣。

  秦少游嘆了口氣,並沒有為之歡喜,他自己心裡清楚,自己這孤注一擲的舉動,狂妄之下的計算,遲早會讓武則天有所察覺,那個女人,秦少游從來不敢輕視,因為每一次看到她那永遠猜不透的眼神時,秦少游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不安。

  「她……一定能猜透吧。若是讓她知道自己牽涉她進來,不過是為了打擊自己的異己,她會怎麼樣?」

  雖然秦少游的兩首詩給自己上了一道保險,讓他有了更加可利用的價值,他一直深信,人有了被利用的價值才是最穩固的。可是秦少游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安。

  最後,他笑了,迎著落日的霞光,他步伐開始輕快。

  管他呢,人死鳥朝天,怕他個屁,武則天沒砍了自己,自己倒是把自己嚇個半死了。

  於是他吹起口哨,是『倩女幽魂』的調子。

  回到了酒樓,鄧健和秦壽倚門相盼,生怕他回不來,見秦少游一臉輕鬆,這才放下心,秦壽禁不住問:「堂弟,事情……」

  鄧健摀住了他的嘴巴,噓了一聲,低聲呵斥:「你真不曉事,這個時候該伺候你家堂弟睡覺,他乏了,去做一隻雞去,說不定他半夜起來,餓了要吃。」

  秦壽禁不住道:「若是半夜沒有起來吃呢?」

  鄧健哈喇子流了一地:「餿了確實怪可惜的,實在不成,我吃了吧。」

  秦壽怒道:「你就知道吃吃吃。」

  鄧健臉色一變:「咦,你們姓秦的怎麼都一副德行。」

  他們還在耍嘴皮子,秦少游已是旁若無人的回到了自己的臥房,他確實累了,睡覺。

  至於外頭的兩個人,他實在不願接受他們的盤問,理由很簡單,以他們的智商,想必是很難理解今日發生的事的……有代溝!

  夜裡,鄧健吃了半隻雞,心滿意足。

  秦壽做了一隻雞,心裡有幾分傷感,口裡絮絮叨叨的念:「再這樣下去,真要窮了。」

  鄧健笑呵呵的看他,在晦暗不明的燭光下,他這笑容實在有那麼點兒猥褻:「你懂什麼,我看這樣子,你家堂弟的官必定是保住了,只要官身在,還會窮?你看洛陽縣,還有河南縣的官人,有哪個窮的?」

  秦壽道:「可是堂弟是助教啊。」

  鄧健頓時身軀一震:「你不說,我竟是忘了。」

  次日清早,宮中來人。

  秦少游迷迷糊糊地被秦壽和鄧健拉起來,二人匆匆忙忙地給他穿衣衫。

  秦少游眼睛睜不開,怒道:「做什麼」

  「門下有旨,快接旨。」

  秦少游打了激靈,頓時瞪大了眼睛,連忙穿戴整齊,到了堂中,便有太監大喝一聲:「秦少游接旨。」

  「門下:四門學助教秦少游,教授生員有功,敕通直郎,賜銀龜袋,以示嘉勉。」

  通直郎……

  秦少游有點糊塗,禁不住道:「敢問,通直郎是什麼?」

  「官啊。」

  「什麼官……」

  「……」宦官糊塗了,老半天才道:「咱家只曉得光祿大夫、正議大夫……中散大夫……不曾聽說過通直郎。」

  秦少游淚流滿面,你不曉得,那麼多半……就不是什麼大官兒了。

  他悻悻然地接了旨,宦官卻依然不走,秦少游覺得有些好笑,難道還要留在這裡吃飯不成?

  鄧健似有所悟,低聲提醒道:「給點喜錢……喜錢……」

  「一般給多少。」秦少游將鄧健拉到一邊。

  「都是幾貫幾十貫,五百錢的也是有。」

  秦少游心裡了然了,大叫道:「秦壽,取五十錢給諸位公公喫茶。」他心在淌血,五十錢啊,二十多斤大米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3:26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52
第五十一章:兩袖清風秦高官

  通直郎……

  等到秦少游打聽出來的時候,心裡好受了一些。

  這屬於散官,從六品下,對於自己來說,似乎也過得去。

  只可惜,它只是散官,散官是級別,而秦少游依舊還是從八品上的助教,相當於後世某個處級的科長。也就是說,他享受的是通直郎的待遇,干的還是助教的活。

  當然,這並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在四門學裡,相比於那些至多也就七品散官的助教來說,自己的級別還是很高的,無形之中,他已經成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沒錯,至少是四門學的七把手,除了博士之外,就屬他最大了。

  「嘖嘖……七把手……」秦少游心裡只得安慰自己:「至少自己兩隻手還是數得過來,哎……還是有點惆悵。」

  至於銀龜袋子,卻又讓秦少游有點兒糊塗了。

  銀龜袋本該叫做銀魚袋,等到當今聖皇登基,暗讖她姓武,是玄武,就是龜了,便將佩魚為佩龜。總之,有資格佩戴銀魚袋的,必須是五品以上的官員,於是,秦少游的身上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佩戴的是正五品的龜袋,享受的是從六品的待遇,做的卻是從八品的事。

  「似乎……有那麼點兒不太科學。」

  「不過……」秦少遊興致勃勃地將銀龜袋配在自己腰間,頓時感覺自己幾分多了威武不凡的氣質,人靠衣裝,官靠龜,高端大氣上檔次啊。

  秦少遊樂了,連續樂了兩天,而兩日後,三學的成績放榜出來,緊接著秦少游的詩詞也流傳開來。

  洛陽嘩然。

  四門學往年的成績素來在三大學堂墊底,可是這一次,卻是逆勢成長,新任的助教秦少游,自然就是其中最大的變數。

  至於那兩首行路難,更是一時造成轟動,以至於整個洛陽瘋狂的傳抄,導致洛陽紙貴。

  須知這兩則詩,最是容易讓人引發共鳴的,無論是公卿還是尋常是士人,他們都是人,是人就有人性,人性最大的特點就是不容易滿足於現狀,比如那些科舉失意的士人,又何嘗會輕賤自己?哪個不覺得自己擁有才華,結果屢屢落榜,抱負不能得到施展,不能得到君王的看重,看到這首行路難,頓時淚如雨落,濕了衣襟,想到自己的命運多舛,那行路難三字直透他的心,等到全詩讀完,不知生出多少感慨。

  即便是那些貴為公卿的權貴,他們固然富有四海,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又有幾人知足,亦是為這詩所感動。

  秦少游……這個名字被人記在了心底,以至於讓人忘記了他曾是一個廚子,更無人再敢狂妄的指斥秦少游不學無術了。

  六位黯然回鄉的博士已沒有人關注了,他們已成了笑柄。再加上秦少游突然榮升通直郎,賜了銀龜袋,秦少游頓時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無數的門貼都經由四門學那兒轉遞到秦少游的手裡,這個請赴宴,那個要討教,也有一些高門豪族願意來接觸的,比如當今的戶部尚書武承嗣,還有據說剛剛守寡的太平公主,甚至還有侍御使來俊臣。

  秦少游頓時頭大,怎麼請自己吃飯的都不是什麼好人。那武承嗣,是聖皇的侄兒不錯,不過名聲不好,裙帶關係嘛,能好到哪裡去?再有太平公主,據說是駙馬剛剛獲罪,一家都被砍了,理由很簡單,聖皇覺得這家人配不上自己的女兒,而這位公主殿下剛剛重獲了自由之身,雖然現在的太平公主還沒有真正開始大肆男寵,可是非議卻還是有的。至於來俊臣,那就更不必說了。

  可是細細一想,卻又恍然大悟,這年月,越是聲名狼藉的人才越是要附庸風雅才是,這叫才子配野獸;反觀那些朝中清貴的大臣,本就譽滿天下,人人稱頌,還需要你來陪襯麼?

  秦少游嗅到了一絲不太好的味道,橄欖枝,他們是拋來了,可是自己去還是不去呢?

  若是去了,哥倆好之後,雖然不至於燒黃紙做兄弟,可是趁熱打鐵之下,少不得要做人家的狗腿子,進步容易,可是名聲只怕好不起來,丟人啊。

  可若是不去,就不免掃了人的面子。

  秦少游糾結了。

  當然,更壞的消息卻是秦壽朝自己一副苦瓜臉過來:「堂弟,酒樓沒錢了啊。」

  「沒錢?怎會沒錢了,這幾日生意不是很好麼?」聽到這消息,秦少游的心開始淌血。

  秦壽可憐巴巴的道:「你想啊,生意雖是不錯,可是畢竟一日才幾貫的流水,拋去開支,也不過三百錢的進賬,堂弟自從做官後,尤其是做了通直郎,名聲是大了,可是花銷也大啊,這回人帖子,所費的筆墨要錢,堂弟嫌將來出去和人走動不便,還雇了轎子,養著兩個轎夫,還有……幾身衣衫,都是綢緞的……」

  秦少游深吸一口氣,他沉吟老半天,最後卻是神秘兮兮的將鄧健拉到一邊,道:「我仔細想了想,做清官難,難如上青天……而做貪官,總是有那麼點兒不太好意思,可是樹挪死、人挪活,我這樣有才華的人,總要活下去,這樣才能為國為民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於是痛定思痛,還是……咳咳……權當是為了天下蒼生吧,你可知道,這博士、助教有什麼吃回扣的手段?」

  鄧健撮著牙花,懶洋洋地道:「助教啊,助教活該受窮的,不窮叫助教?什麼官都有回扣吃,唯獨助教……嗯……沒聽說過。」

  秦少游怒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還我的雞!」

  鄧健苦笑道:「都在茅坑裡了。」

  秦少游氣得發抖,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他仔細一想,花錢無非就是開源節流,節流是別想了,堂堂配銀龜的『高級』幹部,莫非還打補丁出門?關鍵還在開源,如春酒樓的生意是好,可是生意好,雇的人又多,來這裡吃喝的又都是凡夫俗子,幾文、幾十文的花銷,這是活活把自己往貪墨的不歸路上推啊。

  所以……

  秦少游不甘地道:「要掙錢,要掙大錢!」

  酒樓必須進行產業升級,不能再指望一群泥腿子了。

  他苦思冥想,在一個薄霧濛濛的清晨,終於將計劃制定了出來。

  其實想要擠入高端餐飲業,首先是要樹立形象,其次是要內部進行一些改變,提升檔次,最重要的是,吸引高端客流。

  什麼樣的人最高端。

  他瞇著眼睛,滴溜溜的打著小算盤。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請客吃飯。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可是混官場和賺錢,就得從請客吃飯做起。

  至於客人,他也早已想好了,既然是高端人群,恰好自己手裡有不少的門貼可以利用。

  他們不是想要附庸風雅麼?

  秦少游在兩個時辰的時間裡,已經寫下了三十多個拜帖,然後讓鄧健送出去,這才鬆了口氣。

  就在這麼個清晨,黎明的曙光初露,秦少游推開窗,那一縷暖陽灑落在他俊秀的臉龐上,他長眉微挑,突然感覺自己精神得到了昇華,千里做官只為財,而我秦助教身配銀龜,卻是兩袖清風,為官數月,不曾拿百姓一針一線,到頭來還要一個人打兩份工來填飽自己肚子,佩服,真是佩服,古之俊賢,大抵也不過如此了。

  他詩興狂發,便攤開屋裡的筆墨,寫下『當官不為名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的打油詩,然後心又淌血了,大好的宣紙,一張可是兩文錢,嗚呼哀哉!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3:31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52
第五十二章:我們熟麼

  在洛陽宮待詔房裡,上官婉兒接到了一個奇怪的請柬。

  而下頭的落款,讓她心念一動。

  『請上官待詔蒞臨如春酒樓,於六月十九赴宴,通直郎秦少游敬上。』

  上官婉兒收了請柬,沉吟片刻:「回稟一下,就說我會去。」

  秦少游請客吃飯,她是極有興致的,因為這個傢伙實在有點神秘,上官婉兒很想看看,他又想故弄什麼玄虛。

  太平公主的府邸距離洛陽宮並不遠,她的前任夫婿薛紹乃是萬年縣人,只是自薛家獲罪後,這姻親也就斷了,武則天將公主召到了洛陽,在洛陽宮附近安住,是以,這位公主殿下也就暫時蝸居於此。

  說是蝸居,其實這府邸佔地很大,隨侍的嬤嬤、婢女足有數百之多,公主殿下新近『離婚』,心情自然不好,雖說這時候的男女『離婚』也算不得什麼,改嫁更是稀鬆平常的事,不過太平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此事受了坊間很大的爭議,於是乎,公主殿下就有那麼點兒難堪了,只得閉門不出。

  她的日子過得頗為惆悵,倒是前幾日,看了兩則詩後,竟是動了心。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這詩正合她現在的心境,如今她蝸居於此,雖然照樣享盡榮華,卻因為許多的流言蜚語,使她羞憤和難堪,連她都不禁生出了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的感嘆。

  她命人打聽了這位詩人,這才曉得作詩的人竟是個少年人,而且如今名噪一時,洛陽內外,上至公卿,下到尋常士人,都在抄錄他的詩詞。

  公主殿下二話不說,便叫人下了帖子,希望請秦少游到府上一會。

  所謂一會,當然不是幽會,此時的太平公主,其實本質上還沒有變壞,只是得知此子名聲大噪,想沾一沾他的『才名』,改變自己的形象而已。

  可是那該死的傢伙,居然沒有回音。

  公主殿下已經怒了。

  豈有此理!

  她憤憤不平,雖也曉得才子都是持才傲物,可是自己折節下交,這廝居然不予理會,這是瞧不起自己麼?

  正在她想著怎麼收拾這個傢伙的時候,一份請柬送了來。

  老嬤嬤拿著請柬,送到了在亭下納涼的太平公主手裡。

  因為這裡是禁地,而天氣炎炎,太平公主只穿著一件極為寬鬆的道袍,她從前曾出家祈福,這蟬翼般的道服穿在她的身上,竟隱隱有幾分難以言喻的端莊感,亭外便是一汪池子,清澈的池水倒影著她的俏臉,這位遺傳了武則天美貌的公主殿下宛若洛神,美艷到了極點。

  道服寬鬆,使她的酮體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了一些,妙曼的曲線和白皙的肌膚,便掩藏在蟬翼般的真絲之下,她接了請柬,只是美眸一轉,看了看:「要赴宴?秦少游……」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然後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她蠻腰輕輕一旋:「許久不曾出門了,他的詩做得很好呢,除了本宮,他還請了誰?」

  「聽說有回音的,暫時只有上官待詔。」

  太平公主聽到上官待詔四字,眼裡的興趣更濃:「她也去?」

  「她和秦少游早有淵源。」

  「是麼?」太平公主的臉色不太好看了,淡淡道:「噢,本宮知道了。」

  洛陽縣裡發生了一件很是奇特的事。

  最近大出風頭的才子秦少游,居然開始大宴賓客。

  他的請柬發出去了許多份,可是具體是誰,卻不得而知。

  至少現在有回音的,只有兩個人,而且都是女人,更可怕的是,這都是當今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一個是上官婉兒,一個是太平公主。

  如此一來,許多人眼紅了,大家很期待,下一個收到請柬的人是誰。

  又過了幾日,消息越來越多了,當今戶部尚書,陛下的親侄武承嗣接到了請柬,並且願意參加酒宴。

  再之後,是來俊臣。

  緊隨其後,是鴻臚寺卿盧勝。

  這一下子,有些人有些慌了。

  不對勁啊,自己也曾給過秦少游名帖,為何秦少游的請柬沒有來?

  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上官婉兒去了,太平公主去了,來俊臣和武承嗣也在受邀之列,自己沒理由接不到啊。

  現在外間都是議論紛紛,頗有點把這請柬當作了福布斯榜一般,彷彿這秦少游所發出的請柬,請的都是最權勢滔天的人物,若是沒有你的份,只能說明你格調還比較低,檔次不太高。

  況且如此位高權重者參與,若是能入席,豈不是恰好有了與大人物結交的機會?

  於是,那些高高在上之人有點兒坐不住了;而地位較低的,又想從中牟取一次機會。

  如春酒樓,頓時熱鬧起來。

  各色人等都上門來旁敲側擊,秦少游自然不予理會,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假若人家隨手一吩咐,這請柬就發出去,那麼請柬可就一錢不值了。

  這一日正午,有人登門,來人是個武官,他倒是趾高氣昂,進了酒樓來,便拍了拍櫃臺:「哪個是秦少游?」

  秦少游道:「不知尊駕是誰?」

  武官冷冷看他一眼道:「我是誰不要緊,可是你若是曉得我乾爹是誰,那麼可就要嚇死你了。」

  秦少游驚訝地道:「噢?你也有乾爹?」

  武官不耐煩地道:「我乾爹便是……當今的秋官侍郎周興。」

  又是他……

  秦少游哭笑不得,姓周的收乾兒子還上癮了,東一鎯頭西一鎯頭,莫非是將這個當作事業來干?他不由肅然起敬,把別人的兒子當作自己的兒子,這是什麼樣的精神,後世的接盤俠見了他,只怕也要拜他做祖師爺才是。

  「噢,原來是周大人,失敬、失敬……」

  武官冷冷道:「而本官呢,世勛雲騎尉,姓王名洪,我家乾爹讓我來,是來問請柬的……」

  周興這個人,秦少游是得罪不起的,秋官侍郎,品級和盧勝差不多,可是因為武則天在朝,大大加強了司法監督的權利,此人的權勢甚至還在來俊臣之上,絕不好招惹。秦少游之所以沒有請他,只是因為他和有過一點小芥蒂,況且周興差點辦了盧勝,而盧勝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前輩,自己請了盧勝來,最好還是不要讓周興出場了。

  而如今人家來問,他猶豫片刻,正待要屈服,卻聽王洪繼續道:「若是不給,本官拆了你這破酒樓。」

  囂張!

  秦少游的臉頓時綠了,然後,他慢慢鎮定下來,本想說一句『請柬隨後就到』,而如今,卻只是飄忽忽的一笑道:「噢,是王什麼什麼騎尉麼?」

  王洪冷冷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秦少游道:「敢問,秦某和周大人熟麼?」

  王洪淡淡道:「你不過是個芝麻小官,怎會認得我乾爹。」

  秦少游一攤手道:「既然不熟,我宴客與他何干?周興……我不認識,所以……沒有請柬,快走,快走。」

  王洪呆住了。

  他萬萬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助教居然敢說這樣的話。

  他先是瞠目結舌的看了一眼秦少游,而後勃然大怒,猛地一下拿起櫃上的算盤珠子,一副欲要朝秦少游砸過去的架勢,嘴裡惡狠狠地道:「你說什麼?」

  秦少游將下巴微微抬起,背著身,一字一句的道:「周興是誰,我不認識,秦某人請客吃飯,來的都是朋友,可不是什麼甲乙丙丁!」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3:35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53
第五十三章:打的就是你

  王洪來的時候,本來以為一封請柬手到擒來,萬萬想不到居然遇到了個不諳世事的呆子。

  其實秦少遊說和他不熟倒也罷了,可是秦少遊說的可是自己的爹啊,雖然這個爹是乾的,可是侮辱乾爹,實在比殺王洪親身父母還要難受。

  於是王洪怒了。

  他是武人,二話不說,直接隔了櫃臺,伸出一隻手,抓住了秦少游的衣襟,怒氣沖沖的道:「你這廝,算是什麼東西,莫以為有了點兒小名,就敢桀驁不馴,在這洛陽城得罪了我乾爹,立即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秦少游被他扯住,不由大怒,只是王洪氣力大,掙脫不開。他便道:「你看你後面是誰?」

  王洪禁不住朝後看了一眼,後頭空蕩蕩的沒有人。

  他立即知道自己上當了,等他氣沖沖的回過頭來,秦少游已在他分心的時候,奪過了他另一隻手中拿著的算盤,而後狠狠的朝他的額頭砸去。

  啪……

  算珠散落。

  王洪的額角上淤青了一塊。
  
  王洪要瘋了。

  這個傢伙,居然敢對自己動手?自己堂堂雲騎尉,一個小小的助教竟敢摸老虎屁股?

  他舉起拳頭,便要往秦少游臉上砸去。秦少游扯不開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便朝他大叫:「快看,你後面是誰?」

  王洪猙獰大笑道:「到了現在,還敢戲耍本官,你當我是豬麼?你死定……」

  啪……

  王洪的後腦勺突然被什麼重擊了一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拳頭頓時松下。

  背後襲擊他的,正是聽到了動靜趕來的鄧健。

  鄧健氣勢洶洶,一拳砸了他的後腦,立即無數的拳頭如雨花一般朝王洪身上傾瀉,一面怒喝:「娘的,瞎了你的狗眼,不曉得我鄧健是什麼人,敢來這裡惹事!」

  王洪連忙抱頭,被打得渾身淤青,口裡大叫:「瘋了,瘋了,你知道我乾爹是誰」

  他抱頭鼠竄,好不容易掙扎到了門檻,還不忘回頭怒斥一句:「咱們走著瞧!」

  鄧健已追上去,飛起踹他一腳,他仰面倒下,疼得口裡吸著冷氣,而後連滾帶爬的逃了。

  而鄧健顯然還意猶未盡,叉著腰,威武雄壯地看著王洪離開的背影冷笑道:「若是再讓我撞見你,見一次打一次。」說罷,這才回來,只見秦少游站在櫃臺後,笑呵呵地看著自己。

  只是這表情……嗯,有點怪,沒有敬佩,也沒有感激,而是同情。

  鄧健禁不住道:「秦哥兒,你看……」

  秦少游打斷他,語重心長地道:「鄧兄……」

  秦少游這是第一次叫他鄧兄,鄧健有些不太習慣的愣了愣。

  接著秦少游道:「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說,一般像你這種跑江湖的好漢,若是遇到了麻煩會怎麼辦?」

  鄧健嘴角一撇道:「麻煩?鄧某這輩子就不知道什麼叫麻煩。」

  秦少游嘆口氣道:「比如你打了一個世勛的武官呢?」

  鄧健禁不住道:「這個……你說方纔那個人是個官?」

  秦少游帶著無害的表情道:「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鄧健鬆口氣道:「哼,你也太小瞧我鄧某人了,鄧某這輩子就不曉得什麼叫害怕,莫說打的是什麼官,就是天王老子,來一個,我一拳過去,打了也就打了!」

  秦少游忍不住翹起拇指:「好樣的,出了事,我一定給你買一個紅木的棺材。」

  鄧健聽了前頭的話,還禁不住得意洋洋,可是聽著後頭的話,便感覺不太對勁了,他忍不住道:「什麼什麼棺材?」

  「紅木的。」

  「不,不,不,我是問你,為什麼給我買棺材。」

  秦少游一臉哀痛的樣子道:「以防萬一而已。方纔你打的人,他有個爹叫周興。鄧兄啊,雖說冤有頭債有主,這年月人心不古,這柿子不是都喜歡軟的捏嘛。」

  鄧健頓時啞口無言,愣了老半天才道:「他……應當不認識我吧。」

  秦少游嘆口氣:「本來是不認識的,可是你不是喊了一句,不曉得我鄧健是什麼人麼?」

  鄧健後襟都濕了,道:「我和你之間,誰是軟柿子?」

  秦少游想了想道:「若是對方智商低,我手無縛雞之力,當然我比較軟一些,可是若是對方還有點頭腦,大抵是曉得我好歹有個官身,腰間配的是銀龜袋,不能輕舉妄動,可你就不同了……」

  鄧健臉色一變:「秦哥兒,你不能這樣坑我啊。」

  秦少游只得壓壓手:「和你玩笑而已。」他撿起一個個算盤珠子,顯得有點肉痛,十五文錢就這麼沒了,一面道:「惹了事就不要怕事,嗯……讓我想想……」

  「想到了麼?」鄧健忐忑不安的問。

  秦少游一拍額頭:「想到了,咱們如春酒樓,想不揚名立萬也不成了,鄧兄,勞煩跑跑腿,傳出消息去,就說宴會那一日,我要親自掌勺,如春酒樓重新開業,定要一炮而紅!」

  鄧健虎軀一震,然後他撓撓頭,突然發現這好似和自己眼下的煩沒什麼相干。

  好在他是激靈人,見秦少游淡定,也不禁跟著淡定了,罷罷罷,先去跑腿了再說。

  王洪哭了。

  這是他自繼承了雲騎尉之後第二次哭,第一次哭是因為自家的乾爹屁股上生了個瘤子,總是不見好,於是王洪哭了,如梅花三弄裡的梅若鴻一般撕聲揭底,抓著自己的心口,發出龍傲天一般的咆哮。

  而這一次,他哭得更加委屈,他跪在地上,指著自己青腫的額頭道:「乾爹……乾爹啊,你可要為我做主啊,你瞧瞧,你瞧瞧,這都是那姓秦的打的,還有一個……一個叫鄧健的,爹,他們打兒子倒也無妨,可是兒子報了您的名號,那秦少游怎麼說的,他說,乾爹算是什麼東西,不曾聽說過。乾爹啊,您瞧瞧,您瞧瞧,這……這真是……」

  背靠著王洪的,乃是一個佩帶著紫金龜袋的華服中年。

  他面色白皙,頜下的美髯及腰,此時他踱了兩步,不禁皺眉。

  這個秦少游,好放肆。

  只是……

  他冷冷地看了王洪一眼:「這秦少游如今聲譽正隆,他打了你也就打了,又能如何?」

  王洪吸了口冷氣,不對啊,那秦少游不過是個小小的通直郎而已,屁大的官兒,可是看乾爹的樣子,似乎想要忍氣吞聲。

  周興背著手,淡淡地道:「這件事休要再提了。眼下,不宜去招惹他。」

  正說著,卻是有個主事之人匆匆進來,在周興耳畔耳語一番。

  周興的臉色更加深沉起來,他揮退了主事,然後深深地看了周興一眼:「最新得了個消息,秦少游那個宴會,會由他來掌勺主廚。」

  「乾爹的意思是……」

  周興捋了捋美髯,突然冷笑道:「本來暫且還忍讓他一時,可是這個小子居然自己作踐自己,這倒是有幾分意思了。王洪啊……」

  王洪看到了一線曙光,連忙仰起脖子道:「乾爹有何吩咐。」

  周興坐在了胡凳上,慢悠悠的道:「這幾日,你辛苦一些,搜羅一些罪證,過幾日可以拿人了。」

  「乾爹的意思是……」王洪忍不住一喜。

  周興笑了:「還不明白麼?大傢伙兒去捧一個小小的通直郎,只是因為他是個才子,才名在身,老夫也不免要忌憚幾分,可是現在動靜鬧得這麼大,他卻要親自掌勺,這是自己不把才名放在眼裡,暴殄天物,他為此聲名狼藉倒也罷了,可是其他應邀的人呢?他們本是要沾個好名聲,現在這個宴會卻成了燙手山芋,反而成了壞事,這樣很好,王洪啊,為父心意已決,該為你做主了。」

  王洪心中大喜,忙道:「謝乾爹。」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3:39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58
第五十四章:名利、名利

  這場宴會之所以能名聲大噪,除了因為秦少游新近竄起,使得他成為了洛陽人關注的對象,此外就是所有接受邀請的人都是洛陽城裡權勢滔天的人物。可樂小說網已更新大結局

  權利和名氣往往是相伴相生的。

  有了權,就不免想要沽名釣譽,而有了名氣,不免又要緊抱權貴的大腿,無論是哪個年月,大抵都是如此。

  可是……

  在太平公主府裡,有人急匆匆的抵達公主殿下的寢殿。

  殿下尚未更衣,直穿著一件幾乎遮不住身子的褻服坐在銅鏡前梳妝。

  這宦官拜倒在地,不安地道:「殿下……如春酒樓傳來了消息。」

  公主殿下看著銅鏡之中的美貌,顯得滿不在乎,啟開朱唇道:「如春酒樓能有什麼消息,莫非還取消了宴請不成麼?」

  宦官哭喪著臉道:「那秦少游,說是請了這麼多的尊客,所以要親自掌勺……」

  銅鏡中的太平公主,臉一滯,旋即霍然而起,以至於落地,露出了宛如羊脂一般的酮體,她的臉色可很不好看,此時她旋了身,銅鏡中的她裸露著後背,那微微翹起的臀部畢現於鏡中,在燭火的微光之下,很是惹火。

  「你說什麼?」太平公主冷若凝霜。

  她香肩微顫,老半天沒回過神來。

  「那秦少游要親自掌勺。」

  公主殿下吐出一口香蘭,語氣有些不善:「這個傢伙,怎的這樣討厭。」

  不得不說,太平公主想要結交秦少游,理由只有一個,無非就是自個兒的名聲不太好聽,想要多認識一些青年俊彥,博個好名兒而已。

  而秦少游近來憑借兩首詩,導致洛陽紙貴,而他如今也成為了名動洛陽的人物。也正因為如此,公主殿下才想要沾沾他的名氣。

  所以秦少游邀請,她二話不說就決心赴宴。

  可是現在,這個秦少游莫名其妙,居然要掌勺,他雖是廚子出身,可終究因為兩首詩,讓大家忘記了他是廚子,一個華麗轉身,已成了才子。可是這個傢伙似乎生怕別人忘了他的身份,居然跑去掌勺。

  想想看,堂堂公主殿下,跑去和一個廚子廝混一起,赴他的酒宴,吃著他做的菜,然後呢……

  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本來赴宴是雅事,現在……卻成了一個笑話。

  「殿下,要不,不去了吧。」

  太平公主的脾氣很不好,她嗔怒地看了那宦官一眼,冷冷地道:「不去?那秦少游這樣大張旗鼓,現在外頭都在議論此事,本宮已經答應赴宴,若是不去,豈不又是失信於人?這個秦少游,真是糊塗又混賬,他……他……」

  太平公主咬牙切齒,好端端的風雅之事,結果風花雪月成了吹爐打火,太平公主對秦少游的觀感變得很是不好。

  她冷冷一笑,繼續道:「去,為什麼不去?去看看這個小子的笑話又有什麼妨礙!」

  她氣呼呼地旋過身去,就這麼光著身子,對著銅鏡,銅鏡中的自己,春意盎然。

  秦少游主廚的消息一經傳出,氣惱的又何止是一個太平公主,所有受邀的權貴,絕大多數突然沉默了。

  糟心啊。

  這是個什麼樣的混賬,我們是來和你談風花雪月的,你卻跟我們玩柴米油鹽?

  他們有一種被坑的感覺,眼下騎虎難下,赴宴不是,不赴宴又不是。

  倒是刑部那兒,卻有人開始大肆出動,秋官侍郎有了暗示,不少人開始暗中搜羅著什麼。

  秦家的一切,都底朝天的被暗暗翻了出來,而後到了雲騎尉王洪的手裡進行匯總。

  大周朝的刑獄官員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特別能折騰,特別能戰鬥,個個都是母雞中的戰鬥雞,一旦要掀人老底,便都如吃了槍藥一樣。

  可是對秦少游來說,他很糾結。

  他沒錢了。

  為了這次宴會,酒樓關起門來進行修葺,耗費不少,又購買了不少食材,讓秦少游僅有的一點積蓄頓時化為烏有。

  可是酒樓的檔次依舊還是如此。

  秦少游看著這完成的作品發呆,良久、良久……

  「堂弟,要不,再去借點錢?你現在做了官……」

  秦少游搖頭道:「名聲臭了啊。」

  「堂弟說什麼?」

  「做了官,就甭想借到錢了。人家有錢也不敢借,我有官身在,若是不還,他們能奈何?」

  秦壽唏噓道:「那怎麼辦?」

  秦少游想了想,最後道:「去尋廢舊的磚石、柴草,咱們死馬當活馬醫。後廚的食材都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妥當了。」

  「很好。」秦少游深吸一口氣道:「很好,好得很……」

  六月十九。

  天色將晚,月兒還未等日光消散,便急不可耐的自山腰上升騰起來。

  這如鉤的月兒發著慘淡的光線,渲染得洛陽城宛如暮光籠罩。

  太平公主府外已停了一頂軟轎。

  本來公主殿下深受聖皇的喜愛,為了她在洛陽城安住,甚至賜了一頂鳳輦給她,對她的飲食起居尤為看重。太平公主出門,為了顯示自己的帝寵,往往都愛乘坐那頂鳳輦招搖。

  不過今日,公主殿下表現得極為低調,低調得有點不太像話。

  倒是隨侍的宦官知曉她的心思。

  本來好端端的一場酒宴,結果成了一件極為可笑的事,近來洛陽城裡輿論逆轉,雖也有人認為秦少游不拘小節,可是絕大多數士人卻對此頗為非議。

  在這種情況之下,當然還是低調一些的好。

  丟人!

  太平公主幾乎是冷著臉,極是不情願地上了轎子。

  等轎子穩穩地落在了如春酒樓外,她落轎,然後看到了這座樸素的小樓。

  小樓很不起眼,不見鶯歌燕舞,沒有金碧輝煌,像是洛陽城裡的破落戶,乏善可陳。

  她的繡眉不由緊鎖起來,正猶豫著,是不是該打道回府。

  而後,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婉兒見過殿下。」

  原來上官婉兒也到了。

  見到上官婉兒,太平公主立即露出了親暱的樣子,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制止她行禮:「婉兒,你來遲了。你不要多禮,我們姐妹之間不必如此拘泥。」

  上官婉兒嫣然而笑,藉著隱隱的燈火,露出了讓太平公主都忍不住泛起一些嫉妒的笑顏:「是呵,今日要當值,伺候了聖皇用膳,這才心急火燎的出來。」

  「噢?這兩日我都沒有入宮覲見,母皇可好?」

  「很好的,陛下很是掛念殿下。」

  二人親暱地低聲說著話,可是兩個俏然而立的身軀卻顯得很生分和疏遠。

  女人是冤家啊。

  公主說話的功夫,打量著上官婉兒的著裝,見她雖不施粉黛,卻有一種脫塵之美,心裡不免有些不悅,想到自己理應將母皇欽賜的長裙穿出來,還有將那根鴛鴦蓮紋鎏金銀花釵戴在身上才好。

  而上官婉兒見她的雍容,亦不免有些攀比之心。

  二人說說笑笑,寒暄個沒完。

  裡頭的主人早曉得貴客到了,本以為她們下一刻要進樓。誰知左等右等,總不見來。

  秦少游心裡感嘆:「女人真麻煩啊,芝麻綠豆的事也夠他們說上老半天的。」他只得打起精神,施施然地走出了酒樓,朝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作揖行禮道:「下官秦少游,不知殿下和上官待詔已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太平公主見到了秦少游,見他年紀輕輕,生得也很是俊朗,尤其是在這燈火之下,那幽深的眼眸像是寶石一樣閃閃生輝,她本是生出了好感,可是想到這個傢伙要掌勺,頓時拉下臉來,便不理會秦少游,卻是對上官婉兒道:「洛陽城實在沒什麼好玩的去處,唯一的好處就是天氣溫和了一些。」

  婉兒瞥了吃癟的秦少游一眼,笑吟吟地對太平公主道:「殿下說的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04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0
第五十五章:盛世之宴

  太平公主就這麼在秦少游的眼皮子底下,攜著上官婉兒進了酒樓。

  她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不肯落在秦少游地身上。

  這種傲慢令人惱火,讓秦少游很有一種打她屁股的衝動。

  隨後,貴客們一個個到了,武承嗣來得也很低調,只帶著一個老僕,穿著一件常服,就好似一個灰不溜秋的老頭兒,沒有半分的氣場。

  秦少游上前行禮,他嗯了一聲,態度比太平公主也好不到哪裡去。

  至於來俊臣,這位仁兄雖是中年,卻生得風流倜儻,他沒有刻意的低調,腰間依舊繫著銀龜袋子,昂首闊步,秦少游在旁道:「見過來御使。」他莞爾一笑,顯得有些客氣,可是這客氣到了這裡也就點到為止了,然後,他的俊臉繃了起來,快步入席。

  唯一讓秦少游有些安慰的是盧勝。

  盧勝來了。

  他左右張望,終於看到了這家酒樓,這位盧寺卿前些日子受了驚嚇,越漸謹慎,他的命運一不小心和秦少游捆綁在了一起,有一種過山車的緊張刺激,一見到秦少游,堆出笑容,熱絡的道:「子和,你來。」

  秦少游上前一步道:「前輩來遲了,快快入席。」

  盧勝壓壓手道:「不急,不急,老夫有話和你說,待會兒,你要掌勺?」

  秦少游謙虛地道:「小子廚藝不精,到時前輩不要見笑為好。」

  盧勝的老臉頓時拉下來:「能不能聽老夫一句勸,君子遠庖廚,這道理你不懂麼?」

  秦少游道:「可是陛下也覺得君子未必就遠庖廚。」他說這句話是有底氣的,當日武則天也說起庖廚的典故,他給予了一個解釋,最後武則天也表示贊同。

  頓了一下,秦少游繼續道:「況且,陛下的父親不是也賣過豆腐?」

  盧勝的臉綠了,他兩條腿有點邁不動步,嘴巴顫抖,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來,攙我一把。」

  秦少游忙攙住他,道:「前輩還有什麼教誨。」

  「我……」盧勝欲哭無淚,居然是無話可說。因為他發現,無論你勸這個傢伙什麼,緊接著就會有更多大逆不道的話出來,你叫他不要去騙人,這個人說,那我去搶好了。孺子不可教,教了還有風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由著他去了。

  賓客們紛紛到了,進入了酒樓,不少人都不由皺眉。

  因為酒樓很寒酸,寒酸到有點不像話,梨木的傢具總是缺了一點兒角,連表面的漆都有年久之後,斑駁的痕跡。

  至於墻壁,竟是不加任何裝飾,完全裸露出墻泥,除了新添置的十幾個小案子,還有案後供人跪坐的蒲團外,一切都是如此簡陋。

  還有那個跑堂……為何那樣的丑?

  這是太平公主對這裡的第一印象。

  看到鄧健就很討厭。

  以至於太平公主之尊,本該在上首的位置,結果索性與上官婉兒直接坐在了末席。

  沒有俊男美女,沒有燈紅酒綠。

  就這麼一個破爛地方,最重要的是,在這案子中央還搭了個臨時的灶臺,一口新的小鍋噌光發亮。

  俗,俗不可耐。

  大家的臉色都很不好,各自跪坐於案後,默不作聲。

  燭光搖曳,照得這些本就不好看的臉,顯得有些陰沉。

  秦少游卻很快樂,顯露出了主人對於貴客的足夠尊敬,他興匆匆地道:「公主殿下,諸位大人,承蒙大家看得起,肯來舍下小酌,秦某感激涕零。」

  大家的臉色都是木然,就好像木乃伊一樣。

  那武承嗣的嘴角只是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卻很有把這個傢伙一腳踹死了事的衝動。

  至於來俊臣,幽深的眼眸卻是打量著秦少游每一個部位,從鎖骨到肋骨,他是用刑的高手,彷彿這個時候在盯著個死人。

  耍猴耍到自己的頭上,不把你骨頭拆了,來俊臣三個字非要倒著寫不可。

  秦少游卻是臉上帶笑的繼續道:「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來了這麼多尊客,而恰恰,我秦少游世代以飲食為生,少不得要大顯身手,好為今日這酒宴添幾分色彩。」

  說罷,他氣勢如虹,吩咐道:「秦壽……升火!」

  秦壽捋起袖子,二話不說:「是。」

  每次秦少游要掌勺的時候,他都特來勁,有一種莫名的亢奮。

  可是其他人,臉色就更加不好看了,場面很是尷尬。

  刑部。

  這森然的所在,雖是入夜,卻還是燈火通明。

  王洪急匆匆地抱著一卷公文,抵達了秋官侍郎的刑堂。

  「乾爹,乾爹,都搜羅了,請乾爹過目。」

  一卷卷的『黑材料』,隨後擺在了周興的案頭上。

  周興饒有興趣地撿起其中一份,開始翻閱起來。

  他認真地細看,等看到一處時,禁不住道:「你的意思是說,秦少游的父親與安南王李穎也有牽連?」

  「不錯,當時隨太子殿下同去如春酒樓吃飯的,還有安南王李穎,拱垂二年,李穎出逃洛陽,妄圖謀反,為大人偵知,擒拿到案,可是他的黨羽遍佈各地,雖是捉拿了數百人,可是依舊還有落網之魚,現在細細思之,只怕秦父……」

  周興瞇著眼,不由冷笑,燭火下的他,森然中隱含著殺機。

  他淡淡道:「單憑這些,只怕還不夠。」

  王洪笑了:「後頭還有,如春酒樓的近鄰,到時也可以拿來審問,人證是必定有的。」

  周興頜首點頭。

  「除此之外,這個秦少游也有很多的嫌疑,大人且看後頭,他在四門學裡教書,那一首他自己作的行路難,就有諸多大逆不道之言,陛下沒往心裡去,不曉得他的狼子野心,所以並未察覺,可是細細思量,那一句『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豈不是暗諷當今聖皇乃是昏聵之主?這可是誅滅三族的大罪啊。」

  周興頜首點頭道:「不錯,你說的對,此等大奸大惡之徒,是不能縱容了。陛下那兒,到時自可以給她一個交代,這是小事,現在理應及早緝拿秦少游到案,到時嚴刑拷打,讓他供認不諱,只要取了口供,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現在此子既有嫌疑,本官豈可坐視他逍遙自在?事不宜遲,立即點齊人手,立即拿捕。」

  「這……」王洪猶豫了:「可是現在,據說那秦少游正在大宴賓客,在座的賓客……」

  周興卻是不以為意,他不由笑了:「本來……老夫還當真有些忌憚他,可是他宴請了諸多貴賓,卻還要掌勺,公主殿下還有武尚書、來御使人等,豈會為他擋災?不用等了,事不宜遲,現在就動手,怎麼,你害怕了?」

  王洪想到自己被一個小小的通直郎毆打,頓時惡向膽邊生:「兒子這就去辦。」他殺氣騰騰,起身便要走。

  周興捋著美髯,淡淡道:「且慢。」

  「乾爹……」

  周興笑吟吟地道:「為父索性也去湊湊熱鬧吧,去準備車轎。」

  王洪打起精神,他心知乾爹只要出了馬,那秦少游必死無疑,頓時喜出望外地道:「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28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1
第五十六章:將進酒

  夜黑風高。

  諸多刑部密探無聲的開始集結,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臨時工。

  自聖皇開啟了告密制度後,一批大好青年立即便扎入這偉大事業的洪流之中。

  為了打探消息,無論刑部、大理寺,還是御史臺,都擁有大量的閑散人員,平時負責打探諸侯不軌事,一旦到了關鍵時刻,還可用來緝捕、拷問。

  周興已經鉆入了轎子,他面無表情,轎旁的王洪壓低聲音道:「乾爹,那秦少游膽大包天,若是敢拒捕,又當如何?」

  轎中的周興臉色平靜,慢悠悠的道:「那就格殺勿論吧,螻蟻而已。」

  周興得令,大是亢奮,大手一揮,數十個探子迅速隱入黑暗之中。

  如春酒樓裡。

  秦壽賣力地拉著鼓風橐,這東西本是唐初用來煉鐵之用,秦少游卻用來生火,實在有那麼點兒糟蹋。

  風口呼呼的吹起風來,爐內的火焰竄起,火勢如虹。

  秦少游則掌著鐵鍋,他今日打算炒菜。

  從前秦少游無論是做肉末茄子,還是做湯羹,無非就是燉和煮而已,炒菜在這個時代其實並不流行,其中最大的原因,無非是制鐵技藝的問題。
  
  因為制鐵的水平低下,導致鐵鍋的鐵壁不勻稱,若是太薄,又容易燒穿了鍋底,所以這個時代的鍋往往有一指之厚,因此鍋的導熱性往往不甚理想,炒菜需要旺火,熱量足夠,直好徒呼奈何了。

  其實唐朝的鋼鐵技藝,也並沒有那樣不堪,比如百鍛鋼鑄造的唐刀,技藝就十分精湛,只是花費很大而已。因為成本太高,誰吃飽了撐著,拿這等好鋼來鑄鍋?廚子畢竟是賤業,不被人所看重,而秦少游專門請巧匠打造了這麼一個鐵鍋,鍋底很薄,韌性和剛度也是足夠,勉強達到了後世的水準,只是花費卻是很大,足足用了一貫錢。

  一貫錢買一個鍋,把錢糟蹋到這個程度的事,也只有秦少游才做得出了。

  不用說,這當然是豪華陣容,一般人可能不理解,可是用鑄唐刀的鋼鐵來鑄鍋,用煉鐵的鼓風橐來吹爐,秦少游也算是開創了敗家子新的高度了。

  可是……

  無論是太平公主,還是武承嗣、來俊臣,大家的臉部表情依舊是僵硬。

  別看武承嗣外表端莊,其實卻是個脾氣很壞的人,他很想站出來,直接揍這個不開眼的傢伙一頓。

  大家興致勃勃的跑來赴宴,沾點才名,本是皆大歡喜的事,現在卻看你這廝表演這等上不得廳堂的東西,到了明天,整個洛陽城就都要笑他武承嗣與廚子為伍,本來武承嗣的名聲就已經很糟糕,再來這麼一下,那真是臭名昭著了。

  來俊臣出於職業的習慣,心裡的算盤已經開始撥動了,沒法子,老毛病了,作為大周朝的業務骨幹,他已經在想,什麼時候找個機會狠狠打一打這個傢伙的小報告了,比如不務正業,比如秦少游的跑堂為什麼長得這樣醜……

  而秦少游卻不以為意,放油後,經過猛火一燒,鍋中的油開始劈啪作響,他已提起菜刀,啪啪啪的開始整理案中的菘菜和木耳,待油一熱,他立即下鍋,拿鏟炒動,一切都行雲流水。

  濃香瞬時撲鼻,過不多時,一盤菘菜木耳就已上鍋。

  秦少游端著這盤菜,笑吟吟地走到了太平公主面前,道:「請殿下品鑒。」

  菘菜木耳,即是後世所謂的白菜木耳,在這宴席中,太平公主的地位更高,秦少游先為她上菜,也是情理之中。

  太平公主的臉色很難看,在她看來,秦少游將菜炒好後送到自己的面前,確實令她有些難堪。

  說穿了,你是什麼人,你自己把自己當作一個廚子,可誰願意吃你的菜,和你的酒?

  不過,這一盤炒菜倒是稀罕,香味很濃,不由勾起了她的食慾,尤其是用油炒過之後的菘菜和木耳並沒有乾癟,反而像染上了一層翠碧。

  只是……太平公主只是冷笑,不予理會。

  秦少游笑吟吟地道:「這盤菜叫『國色天香』,還請殿下進用。」

  又討了個沒趣。

  秦少游有點惱了,卻還是道:「殿下就算不吃菜,那也該吃一杯黃酒才好。」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卻還是不肯動筷,意思很明白,小子,我對你很不滿意,看你很不順眼。

  大家見太平公主如此,都不由笑了,武承嗣更是索性發出譏笑。

  秦少游沉眉,語氣之中帶著幾分不悅:「按理來說,客隨主便,殿下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能光臨舍下,實在是下官的福氣,只是下官盛情待客,殿下既不吃菜又不喝酒,這是何意?」

  說起來,這個傢伙生氣起來,這股子認真勁,還真有幾分可愛。

  太平公主氣惱他不諳世事,便慵懶地道:「我就是不吃不飲,你能奈何?」

  秦少游道:「殿下當真要這樣麼?」

  太平公主依然冷笑,不語。

  秦少游哈哈大笑道:「你既然不吃不飲,未免太不通人情,你這是逼我。」

  武承嗣坐在一旁,漫不經心地道:「秦助教莫非還敢打人?」

  眾人哄笑。

  秦少游咬牙切齒地道:「你們這是逼我放大招,公主殿下,這酒你不吃也要吃,有本事,我們打個賭吧。」

  太平公主不由笑了,一個助教居然能逼著她吃酒,這倒是新鮮,她好整以暇地道:「哦?賭什麼」

  秦少游道:「若是殿下今日在這裡動了筷子喝了酒,便算殿下輸,待會便少不得要勞煩公主殿下為我生火烹飪,如何?」

  一下子,大家興趣濃厚起來。

  這個書獃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只要公主殿下不吃,那便是穩打穩的贏了。

  太平公主抿了抿朱唇,笑吟吟地道:「好,本宮和你賭了,你若是輸了,明日就做我的馬伕!」

  馬伕啊……秦少游打了個冷顫,他腦子裡立即將這『馬伕』與『小姐』聯繫到了一起,公主殿下,你的口味很重啊。

  箭已在弦,不得不發,秦少游已沒有時間研究這些淫、穢的問題了,他高聲大叫:「秦壽,秦壽!」

  不曉得的人還當他要行兇,貴客都帶了隨扈,此時見狀,紛紛緊張起來。

  卻聽秦少游下一句:「拿筆墨紙硯來!」

  秦壽早有準備,和鄧健一通搬了個書案,筆墨俱全。

  秦少游上前提筆。

  有了賭約,終於讓人有了那麼星點興趣。

  而且秦少游提了筆,作為一個才子,總算是干回了本行,上官婉兒最是期待,她不由離座湊了上來,上官婉兒一動,太平公主倒也想看看秦少游如何催自己喝酒進食,也起了身,其餘人見狀,紛紛圍上。

  便見秦少游下筆,他的字繼承了身體前主人的磨練,又有現在秦少游兩世為人的經驗,所以一落筆,便有幾分名家的風範。

  隨後,他筆走龍蛇,寫下了第一句:「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上官婉兒香肩一顫,只是這一句就禁不住道:「大開大合,豪放如此,人所未見!」

  眾人愣住,眼中只剩下了震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24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2
第五十七章:人生得意須盡歡

  秦少游旁若無人,繼續筆走龍蛇:「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寫到這裡時,太平公主的臉色一變,她方纔還得意洋洋,以為自己必勝。

  可是這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在這白如雪的紙上洋洋灑灑出來時,太平公主已是動容。

  人生得意之時就應當縱情歡樂,不要讓這金盃無酒空對明月。每個人的出生都一定有自己的價值和意義,黃金千兩就算一揮而盡,它也還是能夠再得來。

  這是何等灑脫的文字,又是何等的豪情萬丈,就在天下蕓蕓眾生,還在錙銖必較,為了蠅頭小利而奔波的時候,這一句千金散盡還復來,是何等的氣魄。

  太平公主不由的面帶紅暈,生出羞愧之心,賭局一下子,變得何等的微不足道,為了一場賭局的輸贏,而洋洋自得,自以為得計,現在看來,反而成了很可笑的事。

  站在這裡的人縱然沒有文采,卻也大多附庸風雅,縱是沒有鑒賞詩詞的能力,可是此等豪邁的詩句落在眼裡,即便是小人之心,此刻也為之動容,沉浸在這感情奔放且富有哲理的詩句之中,為之陶醉。

  「下一句是什麼?」

  盧勝早已忘乎所以,忍不住催促。

  秦少游抿嘴一笑,繼續寫道:「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李令月,武尚書,將進酒,杯莫停。」

  太平公主和武承嗣立即眼睛一亮。

  李令月乃是太平公主的本名,秦少游的詩中竟是直接拋去了格律,很放肆地將她的本名放了進去。要知道,這首詩豪氣萬丈,遲早有一日要名傳天下,而但凡有人吟了這首詩,就不免會想到這首詩的典故,更是會令人聯想到,秦少游這個作者今日與自己對飲的情景,這意味著什麼?

  李令月好名,假若只是有人作詩吹捧自己,效用未必明顯,可是在這等豪邁的詩中,卻是添上了自己的名字,結果可就大大不同了,今日的故事,會同現在這個詩篇,必定要名動四海,成為一段千古佳話。

  李令月現在已經想喝酒了,喝到酩酊大醉才好。

  有這樣的詩下酒,就算一醉,又有何妨?

  那武承嗣此刻也是動容,他是個很勢利的人,一見武尚書三個字進了詩,便曉得這對自己有莫大的好處,他眼中立即流露出了貪婪,不由舔了舔嘴唇,心花怒放。

  上官婉兒卻是不免生出幾分醋意,因為秦少游前頭兩句的格律是極好的,可是到了後頭,就完全超脫了七律、五言的框架,即興而作,她只道是秦少游是為了添加太平公主的名字進去而故意如此,於是心裡便複雜無比起來。

  一方面,她愛秦少游的才氣,即便是秦少游超脫了格律,也依舊禁不住為秦少游發自內心的欣賞和叫好,而另一方面又覺得秦少游很小人,真不是東西,人品堪憂,最重要的是,這廝還真是現實,見誰的身份高貴就抱著人家大腿緊抓不放,自己和他的關係最好,反而站到了一邊。

  莫名其妙的,上官婉兒看到太平公主那歡喜無限的樣子,不自覺的生出了一絲莫名的醋意。

  秦少游哪裡管他們的心思,繼續潑墨:「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最後一筆落定,秦少游直接拋了筆,大喝一聲:「快哉!」

  而身邊的人,已是徹底的陷入了沉默。

  每一個人還在慢慢的消化著充滿自信,孤高自傲的文字,即便是不通詩詞的來俊臣,此刻也已癡迷其中。

  良久,武承嗣最先反應了過來,他哈哈大笑道:「不錯,痛快,快哉,好詩。」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喝彩。

  秦少游側目看向太平公主李令月,笑吟吟地道:「殿下,可敢會飲麼?」

  李令月早已掃除了冷漠,她眼睛一亮,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什麼叫做不拘一格,這才是不拘一格啊。

  想想看,若是秦少游只是請大家來作一首詩,和大家會飲,他固然是聲望如日中天,大家都好他的詩,能使洛陽震動,使大家為之喝彩,可是洛陽城是何等人傑地靈的地方,當大家興致勃勃的討論了幾日,今日的宴會便會漸漸為人遺忘。

  可是這秦少游別出心裁,先是炒菜,而後作詩,表面上看,秦少游炒菜不雅,可正因為不雅,更為人津津樂道,這樣的人,這樣的場所,這樣的不拘一格的宴會,才足以千古流傳。

  況且秦少游的詩本就豪邁,根本就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他在這裡炒菜,現在看來,非但與低賤和粗俗無關,反而讓人有一種狂放不羈的感覺了。

  這樣的狂士反而是最使人欽慕的。

  正如那將世俗的條條框框棄如敝屣的竹林七賢,他們袒胸露乳,他們縱情聲色,甚至還有一個叫王戎的傢伙,吝嗇無比,想要把家裡的李子去賣,又怕別人得到種子,做了虧本買賣,可是他們無一不是名動天下,流芳千古。

  今日的宴會,只怕比那聚在一起清談的乖寶寶們更足以震驚天下,更容易得到世人的讚賞。

  李令月的眼眸裡放出了光。

  她終於開始正視起秦少游了,這個傢伙生得很好看,面目俊秀,眼眸幽深,尤其臉上還帶著那麼一絲稚氣,這種稚氣非但沒有讓人感覺不成熟,反而有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感覺。

  這是一個讓人過目不忘的男人,很特別。

  她嫣然笑了,竟然忍不住對一個四門助教這樣的低級官員露出一個盡力給對方留下一個良好印象的笑容,而後,她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上官婉兒臉上的些許醋意,不由更加歡暢。

  「不知此詩,詩名是什麼?」

  秦少游笑吟吟地看著她道:「將進酒。」

  李令月笑得如牡丹一樣燦爛:「秦助叫將進酒,本宮豈可不飲。」

  她甚是豪邁,或許是被詩中的氣氛所感染,直接坐回了原位,端起酒盞,將酒水一飲而盡,一抹嫣紅立即升上了她的耳後跟,帶著幾分微醉的憨態,李令月笑面如靨:「秦助教,本宮輸了。」

  秦少游笑道:「方纔的賭約不過玩笑而已,殿下不必當真。」

  李令月搖頭道:「不可,君無戲言,而我堂堂公主,豈可將賭約視作兒戲?本宮願為秦助教助廚。」

  堂堂公主竟要給秦少游打下手,而且還是做這等庖廚之事,這若是以往,實在令人可笑,可是現在……卻彷彿一下子成了風雅之事,非但不令人感到羞恥,反而足以讓人洋洋自得。

  秦少游道:「既然公主殿下執意如此,那麼下官只好卻之不恭了。不過……殿下,這菜是下官專門為殿下所作,還請殿下品評一二。」

  若不是秦少游提醒,大家早已忘了這盤炒出的小菜了。

  李令月頜首點頭,舉起了筷子,小心翼翼地夾了一些,放入了櫻桃小口之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18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2
第五十八章:東窗事發

  李令月本是來湊趣的,對這裡的飲食本就沒有抱有太多的期待。

  可是當這菜餚入口,這種別具一格的炒菜讓她微微一愣。

  口中的菘菜嫩而不生、透而不老、爛而不化,明明只是再平常不過的菘菜,只是這種滋味很有異樣。

  其實在南北朝時,宮廷之中就有炒菜,可是似秦少游這樣猛火爆炒的,卻是不多見。

  方才吃了一杯酒,口中本就滋潤,此時嘗了這道『國色天香』,李令月的眼睛再一次亮了:「好吃,很好吃。」

  她本就是率性而為的人,倒也顧不得這麼多,又夾起菘菜和木耳來吃,不禁面酣耳熱。

  酒樓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熱絡起來。

  開始大家還是冷眼以對,如今卻因為下菜的詩,他們突然發現,這樣似乎也頗為有趣。

  李令月又嘗了幾口便盈盈起身,來給秦少游打下手。

  秦少游則爆炒著幾個菜餚,每一道菜出來,大家便索性作詩為樂,做不出來的,少不了罰酒,過不多時,武承嗣就吃得酩酊大醉,因為……他做不出詩。

  不過他愛湊這個熱鬧,附庸風雅嘛,古之雅士,不都是如此放蕩不羈的嗎?

  什麼是潮流,實力就是潮流,自古以來,只要有實力就足以引導風尚,這就好像後世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襯衣,若是歐羅巴的皇室或是某天皇巨星穿出來,即便這襯衣毫無美感可言,甚至平庸到了極點,可是很快,它還是會成為某種時尚。

  現在的秦少游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有才,能作詩,所以他就雅,他作詩雅,夠豪邁,那麼這個時候,他便是炒菜,在人的眼裡,似乎也成為了某種清新脫俗的事。

  瞧瞧人家炒菜的樣子,真有嵇康之風,如此豪邁,如此飄逸灑脫。

  武承嗣今個兒心裡是最高興的,他吃醉了,二話不說便起身,非要為秦少游切菜不可,玩兒嘛,就得玩得高調不可。

  緊接著又是幾杯水酒下肚,將氣氛推到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

  砰的一聲,大門從外被人撞開。

  塵土飛揚……

  樓中賓客的笑臉微微一僵,然後看到這黑黝黝的門洞之外,一個人影跳了出來。

  是王洪。

  王洪一身戎裝,帶著幾個幫閑撞開門之後,看到了堂中炒菜的秦少游,他禁不住脫口而出,獰笑道:「秦少游,你東窗事發了!」

  王洪聲若洪鐘,端的是英雄了得,大概是此前秦少游對他的羞辱使他怒火中燒,如今終於尋到了機會,心急火燎也是情理之中。

  賓客們都愕然抬頭,奇怪地看著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

  這個人,身穿的乃是七品的武服,問題是……

  這傢伙是誰,是瘋子麼?

  可是王洪的幫閑可不這麼看,他們紛紛拔刀,一個個殺氣騰騰,配合王洪方纔的一聲怒喝,廳堂之內也不由瀰漫起殺氣。

  秦少游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王洪,他握著勺子,只是嘆息。

  沒有文化的人真是可怕啊。

  王洪見秦少游冷冷地看著他,那種輕視之色溢於言表,更是勃然大怒:「秦少游,你謀反……」

  啪……

  從王洪腦後,有人直接一巴掌甩過來,打得王洪七葷八素,他打了個趔趄,大叫:「誰敢造……干……乾爹……」

  王洪先是羞怒大吼,這一巴掌下手很重,打得他眼冒金星,可看清了打他的人時,他頓時癟了。

  是乾爹……

  周興一巴掌後,還不解恨,隨即抬腿,直接一腳踹中他的肚子,周興義正言辭的道:「狗東西,真是不曉事,枉我栽培你一場,我們是客,豈可鳩佔鵲巢,驚擾了此間的主人?你滿口胡言亂語,怎麼,得了失心瘋麼?」

  「干……乾爹……不是……不是說好了……」

  王洪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了,他很難理解,為何方才口口聲聲要讓秦少游死無葬身之地,可是現在見了秦少游反而打起自己來了,莫非……老糊塗了?

  可是他話越多,錯越多,周興的臉色就越是陰沉,周興恨不得立即把王洪的嘴堵上,看他還要『胡言亂語』,氣急敗壞的周興眼睛都紅了,捋了袖子,也顧不得什麼斯文,直接就是對王洪一通亂揍:「狗東西,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胡鬧……」

  王洪慘叫連連,他怎麼也想不到周興會下如此狠手,先是一陣亂錘,而後更是扯起他的衣襟,對著他的臉左右開弓,啪啪啪啪的打得他頭暈腦脹。

  最後,周興冷哼一聲:「王騎尉得了失心瘋,還不快將他拉下去,省得在這裡丟醜。」

  幫閑們面面相覷,個個如小雞啄米般的點頭,而後灰溜溜的拖著人走了。

  周興換上了一副和藹的笑容,他正了正衣冠,然後上前道:「秦助教,聽說你在此大宴賓客,老夫嘛,這把老骨頭閑不住,厚顏來湊個熱鬧,秦助教不會嫌棄吧。」

  來之前,周興料定太平公主等人對秦少游已經滋生不滿,也正因為如此,周興才暗中開始編排秦家的罪狀,到時直接拿了人,嚴刑拷打之下,不怕他不招供,只要白紙黑字,證據確鑿,宮中也必定不會怪罪。

  他這樣做是殺雞儆猴,堂堂秋官侍郎的乾兒子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助教打了,若是不給點顏色看看,將來拿什麼樹立威信。

  可是……

  當他進來時,眼見秦少游拿著勺子,李令月小心的在旁擇菜,而武承嗣則在一邊笑吟吟的切著菜,至於上官婉兒、來俊臣人等面帶醉色,卻都滿面笑容,周興便是傻子也明白不對勁了,若是這些人對秦少游討厭倒也罷了,一旦其樂融融,自己闖進來,貿然拿人,這豈不是故意給他們難堪?

  太平公主是什麼人,他乃是聖皇最喜愛的女兒,可謂天潢貴冑中的天潢貴冑。

  武承嗣乃是聖皇的侄子,如今更是掌握戶部,手掌天下的錢糧。

  來俊臣的官職不高,卻也是個狠角色。

  上官婉兒雖只是個宮中女官,卻是日夜伴駕,什麼時候若是抽冷子給陛下編排幾句,自己還能活麼?

  周興可一點都不傻,他很快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打兒子。

  在座之人都是認得周興的,他們似乎都明白了什麼,此時見周興如此姿態,便都明白周興這是借了梯子找臺階下。

  周興乃是大周朝的重臣,他們雖知秦少游和周興關係有點『不同』,當然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說穿了,周興若是進來直接拿人,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大家,那麼為了保全自己的顏面,這些大周朝最頂尖的權貴勢必要群起攻之,而周興如此識相,那麼他和秦少游的恩怨可就和大家沒關係了。

  來俊臣站起來,笑呵呵地道:「周侍郎來得正是時候,快快入席。」

  周興露出微笑,尋了個空位跪坐下去。

  酒宴到了,秦少游的炒菜更是讓人流連忘返,到了最後,來俊臣慫恿秦少游道:「秦助教,如今三更已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不妨請秦公子作詩一首,以此作別。」

  秦少游帶著酒意,卻是不懷好意地看了周興一眼,酒壯慫人膽,何況秦少游還不是慫人,他借題發揮:「好,公主殿下,能請你為下官磨墨麼?」

  大家只當秦少遊玩笑,都曉得秦少游是不拘小節之人,李令月則笑嘻嘻的應了。

  磨墨之後,秦少游提筆蘸墨,又猛地皺眉:「靴子太重,實在是累贅,不好,不好,周侍郎……」

  周興冷臉坐在這裡,就算偶爾笑起來,那也不過是強顏歡笑,這一次,他的臉是丟大了,這時聽秦少游呼喚自己,不免愕然抬頭。

  卻見秦少游把腳一伸:「勞煩周侍郎脫靴。」

  「……」周興瞪大了眼睛,他是何等尊貴之人,這個秦少游,好大的膽子!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14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7:03
第五十九章:鐵血真漢子

  堂堂侍郎,竟然被一個助教呼來使去,還讓自己脫靴。

  其實周興出於本能,是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沒想到這個秦少游會膽大到這個地步。

  很快,一股強烈的羞恥感上了心頭。

  他很想猛地拍案而起,直接拂袖而去。

  可是……

  一旁吃醉的武承嗣笑嘻嘻的道:「好……有意思……有意思……我切菜,你脫靴,高興……真高興……」

  來俊臣和周興雖然關係『不錯』,可這只是表面而已,他們一個是刑部,一個是御史臺,都負責刑獄,業務上早有競爭關係,此時正好假裝醉了,落井下石道:「快快脫靴,我們要看詩。」

  其餘人紛紛催促,其實這些人裡或許有些人是有心的,可絕大多數人卻是無意的,只當是吃醉了酒嬉戲而已,名士嘛,不都好這一口嘛,反正脫靴的又不是自己。

  周興又羞又怒,被這些人一催促,竟有些六神無主,可是秦少游的腳伸著,根本不給他任何下臺階的機會:「再不脫,靈感可就沒了,免不得大家不歡而散。」

  周興陰沉著臉,心裡恨不得立即將秦少游剁為肉醬,卻還是勉強含笑,他得合群啊,現在大家都帶著醉意,都如此放蕩不羈,自己是萬萬不能做著異類的。他只得硬著頭皮,一咬牙上了前去,抱住秦少游的臭腳,費了老半天的勁頭,才將秦少游的靴子脫下來。

  嗯……味道總還算清新,沒有想像中的惡臭。

  只是……

  周興抬起頭,只見秦少游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周興勃然大怒。

  好不容易遏制住了怒氣,起了身來,週遭的人紛紛拍手叫好。

  誰知這時候,秦少游嘆口氣,把筆一拋,長嘆道:「本以為脫了靴會靈光乍現,誰曉得竟還是腦子一塌糊塗,哎……這詩,不做了!」

  周興一口老血要吐出來,這個孫子……在逗自己玩兒。

  眾人見狀,興致闌珊起來,不過今日的收穫不小,因為這裡的炒菜實在太過可口,另一方面,便是借此提高了自己的聲望,尤其是太平公主和武承嗣,更是獲益匪淺。

  吃醉的人便紛紛告辭了。秦少游親自送他們出門,大家相互拜別,在樓外,周興率先而去,沒有做一點的逗留,這一次實在是老臉丟盡,他是一刻也不願在此逗留了。

  上官婉兒深深地看了秦少游一眼,見李令月還不肯走,心裡沒來由的有些煩躁,索性冷臉去了。

  武承嗣拉著秦少游的手,一再道:「秦助教是個雅人,很有意思,若是有閑,可到敝府閑坐,也好討教一些詩書之事。」這才依依惜別。

  唯有李令月依然不肯離開,待到人都走盡了,她才款款上了轎子裡,秦少游朝她作揖,月光下,轎簾子打開,露出李令月的姣好面容來:「秦助教,你上轎來,本宮有話說。」

  好開放的樣子……

  秦少游有些猶豫,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的,難道大周的女子,聊天都是這樣聊的麼?

  若是平時,秦少游是不敢的,可是今日吃了些酒,又狠狠教訓了周興一頓,心裡大是暢快,倒也不拘禮,直接上了轎子。

  轎子很小,李令月來時本想低調,所以特意選了頂小轎,因此秦少游進去時,這轎內便擁擠起來,李令月斜躺在轎中,紅唇吐著酒氣,醉眼迷濛,帶著別樣的誘惑,那丹鳳眼兒在黑暗中卻彷彿如星辰一般,她咯咯一笑道:「你方纔的那一首將進酒,能否送給本宮?」

  秦少游有點心神蕩漾,他確實有些醉了,面對著這麼一個可愛的尤一物,竟是有些不能把持,他深吸一口氣,心裡開始默念金剛金。

  李令月見秦少游不肯回答,幽怨的道:「怎麼,秦助教連這個都不肯?」

  「殿下若是索要,下官明日便將那幅詩裝裱起來,送到府上。」

  李令月轉嗔為喜,打量著秦少游道:「本宮就知道你是痛快的人。」

  說話的時候,她換了個坐姿,卻不免和秦少游觸碰在了一起,肌膚相親,李令月不由俏臉微紅。

  秦少游被她的羞態感染,發現金剛經竟是沒有了效用。

  局面有些尷尬,李令月猛地想起什麼,卻從轎中取出紅棗來,笑吟吟的看著秦少游道:「吃。」

  秦少游深深地看她一眼道:「這……我能說真話麼?」

  李令月道:「怎麼,你方才說的都是假話不成?」

  秦少游汗顏,這公主殿下的小腿幾乎與自己的腳纏繞一起了。他忙道:「不,不,殿下,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的意思是,下官平時不吃紅棗。」

  「平時?」

  「這紅棗有補精養氣的作用,所以下官的家鄉有一個習俗,一般這紅棗都是事後吃一顆。」秦少游眼睛滴溜溜的看著李令月,生怕李令月不解其意,刻意將事後二字說得很重。

  李令月似乎了然了,很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你們那兒的風俗真是奇怪,事後?一顆?」

  秦少游一副憨厚的樣子點頭道:「是啊,下官也覺得奇怪。」然後,他心裡糾結了很久,因為自他的角度看,足以看到那李令月胸衣上掩著的東西,秦少游索性心裡不再默念金剛經了,而是狠狠的剜了胸衣之後的東西一眼,咬牙道:「其實,下官從前一天能吃二十多個紅棗。」

  「二十多個……」李令月發出驚呼,上下打量秦少游,嘆為觀止狀。

  秦少游不吭聲了,有點臉紅,自己挺流氓的,平時的自己可不是這樣,果然酒精腐蝕人心啊。

  「那就算了。」李令月笑嘻嘻的道:「下次請你吃。咱們後會有期。」

  「……」秦少游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心裡咆哮,你是太平公主啊,公主殿下,你不是……很那啥那啥的麼?我一天吃二十多個紅棗……

  心裡掙扎,臉上卻是一副灑脫之狀,很裝逼、很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後會有期。」

  落轎,轉身……

  夜風習習,回到了酒樓,燈火朦朧之中,秦少游看到一人迎面而來,青面獠牙,甚是恐怖。

  他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於是壯起膽子,一聲厲喝:「何方妖孽!」

  他這話自丹田肺腑中傳出,正氣凜然,為的就是驅逐不潔之物。

  這『鬼怪』慘兮兮的道:「秦哥兒,是我,鄧健。」

  秦少游鬆了口氣,道:「早說,嚇我一跳,你生得那麼醜,大半夜別晃悠,嚇人!」

  鄧健撓撓頭,正待要反唇相譏,秦少游已是幽幽嘆口氣,滿是遺憾的回房去了。

  周興氣急敗壞的回到了府邸。

  王洪挨了打,卻是莫名其妙,好不容易,他反應過來,終於曉得了原委,雖是吃痛,而且分明自己受了委屈,可是做兒子的,終究得逆來順受,卻還是乖乖的在這周府外頭候著乾爹回來,他一見周興,忙搶先迎上去,擠出笑容:「乾爹,兒子來認錯……」

  話說一半,周興狠狠抬腿,然後一腳狠狠的又踹中他的心窩,咆哮道:「滾!」

  他如風一般的進府,在這黑暗的府邸大門前拋下了一句話:「秦少游,我和你勢不兩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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