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5620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21
第三十章:老虎不發威

  廳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餓了……

  武則天也分了心,一時恍惚,眼眸裡,掠過一絲難得的茫然。

  可是那大理寺卿盧勝卻像是踩到了尾巴一樣,立即大叫:「笑話,怎麼可能是餓了,他是心有成疾,這鴻臚寺還會少了俾路斯王子殿下的吃喝嗎?簡直荒謬!」

  盧勝不跳起來就沒天理了。

  秦少游居然說王子是餓暈的,他作為大理寺卿,署理懷遠驛,堂堂王子,差點餓死在這懷遠驛裡,那不是笑話麼?這何止是笑話,簡直就是瀆職,是尸位素餐,連這樣重要的國際友人都能餓成這樣,他腰間的金魚袋子,只怕要被人摘下了。

  可是心憂成疾不一樣,簡而言之,王子病了,是神經病,一個神經病患者,和他盧勝有什麼干係,固然此人很重要,可鴻臚寺畢竟只是客觀因素,不負責醫治心病的啊,即便陛下怪罪,至多也就是一個罰俸而已。

  其實作為大理寺卿,王子會這樣,到底是什麼原因,盧勝也所知不多,畢竟鴻臚寺的業務很廣泛,不但署理懷遠驛,還要負責國家大典、郊廟、祭祀、朝會、宴饗、經筵、冊封等事,說起來,他也是受害者,因為他得知消息並不比武則天要早,一聽這邊出了事,就沒命的跑來,結果陛下也來了,緊接著便是一頓痛罵,他自己都覺得冤枉,若是洪州發生了連環命案,莫非還和刑部尚書有關係麼?

  只是作為主官,他是無可奈何,這個黑鍋,他不背,誰來背?

  而現在,秦少游居然說這位王子殿下餓了,這簡直就是背後拿刀子捅人啊,老夫和你素不相識,虧得你也下得了手。

  盧勝的反擊還是很有道理的,這兒是什麼地方,是懷遠驛啊,國際友人居住的地方,鴻臚寺的官吏再糊塗,敢剋扣他們的用度?

  面對盧勝的反擊,秦少游則只關注武則天。

  武則天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反而變得淡定了,以她的智商,顯然也不覺得和飢餓有關。

  可是秦少游卻是堅持己見,色目人膚色白皙,是不是營養不良,確實難以分辨,可是畢竟兩世為人,後世的秦少游見過的國際友人比狗還多,再加上他所擅長的本就與食物相關,怎會出差錯,於是他一口咬定:「肯定是餓的,陛下,這是營養不良的典型癥狀,這位王子殿下,只怕很久沒有吃喝了。」

  盧勝瞪大眼睛,老兄,我們近日無仇,往日無怨啊,招你惹你了?

  他定睛一看,秦少游的腰間並沒有佩戴金銀魚袋,這說明這個傢伙沒有一官半職,又見他年紀輕輕,一臉書卷氣,本以為他是什麼貴族,可又不像,因為衣飾很樸實,這個傢伙到底是哪兒冒出來的?

  「你是何人?」

  這位盧寺卿顯然是有些怒了。

  秦少游施禮道:「草民秦少游。」

  沒聽過……盧勝很不高興地道:「區區草民,也敢言事?」

  這倒不是盧勝放肆大膽,而是作為一個副部級的官員,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畢竟是世家大族出身,進了官場也是平步青雲,現在見到一個自稱草民的傢伙跟自己抬槓,即便是武則天在場,那臉所流露出來的鄙視之色也收斂不住。

  秦少游驚詫地道:「噢,草民難道不可以言事?我對你來說是草民,你在陛下面前豈不是草民都不如,是不是大人也沒有資格在陛下面前言事?我還以為事情只有對錯之分,原來這人生一張嘴,還不能說話不成,即便是陛下都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不過是個鴻臚寺卿而已,竟是傲慢至此。」

  盧勝一時說不出話來,秦少游這傢伙,大膽不說,居然把陛下都拉下了水,什麼陛下都不計較,你計較個屁,單憑這一句,他就無言以對了。

  武則天對秦少游的書獃子氣是早就見識過的,她既沒有默許,也沒有反對,反而是問向那御醫:「到底是有心疾,還是餓了?」

  御醫臉色蠟黃,因為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從很多體征來看,是很有可能是營養不良,可問題在於,人家是王子,怎麼會餓?而且盧勝一口咬死了是心病,自己若是支持秦少游的說法,誰知往後會不會招致打擊報復,他只得道:「陛下,小臣之見,可能是心病。只是心病尚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繫鈴人……」

  盧勝聽了,頓時大喜,倒是一旁的秦少游忍不住道:「分明就是餓了,若是不信,最好叫伺候他的小吏來。」

  這邊爭執不下,而武則天則是心憂如焚,她心裡清楚,若是心病,只怕更加麻煩,便揮揮大袖,上官婉兒會意,過不多時,便有小吏過來,秦少游膽子大,直接問道:「我問你,平時,他是不是茶飯不思?」

  小吏轉著眼珠子:「因為心憂故國,所以茶飯不思。」

  「扯淡!」秦少游斷然大喝,本來這趟渾水他是不願意攪的,可是這些人沆瀣一氣,實在讓人討厭,秦少游冷笑道:「我看,這是你們招待不周,他是波斯王子,你們平時給他吃什麼?」

  「這個……這個……」

  秦少游不待他答,渾身上下彷彿透著無以倫比的自信,他斷然道:「這個……那個……不敢答是麼?你們說是心病,那麼我就來治這個心病,你去叫人準備,你們這裡可有球蔥(現代的洋蔥)嗎?還有胡椒,準備好新鮮的羊肉……」沉吟片刻,他又雷厲風行地道:「除此之外,再準備些葡萄酒、大麥,葡萄酒有沒有?」

  這傢伙氣勢如虹,偏生武則天在旁默許,小吏哪敢悖逆他:「有,有的。」

  「立即準備,再準備好油鹽醬醋,鴻臚寺裡可有廚房?叫幾個人給我打下手,對了,再準備一些芝麻。」

  小吏看了一眼武則天,見陛下沉默,忙道:「是。」說罷,急匆匆的走了。

  而盧勝此時已經目瞪口呆,他想不到這個傢伙不把自己當外人,在這兒邀三喝六,再看女皇陛下,竟只是冷眼旁觀,盧勝心裡冷笑,陛下現在是病急亂投醫,這個傢伙不知死活,居然主動把此事攬在自己的身上,待會兒若是他的辦法不湊效最好,恰好撇清自己的關係。

  上官婉兒也不曾想到秦少游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彷彿這鴻臚寺成了他秦少游的家,一番呼喝,簡直把自己當成了男主人,可是看這傢伙自信滿滿的樣子,那股子認真的勁頭,卻彷彿有一種別樣的氣質,上官婉兒不禁心神恍惚了一下。

  而這時候,秦少游二話不說,捋著袖子旁若無人的道:「來,帶我去廚房,叫人把廚房清洗幾遍。」

  秦少游已是走了,而在這小廳,大家卻各懷心事,此時,武則天的心緒有些亂,王子的病重,使得好不容易掌控住的局面突然增加了變數,秦少游是個書獃子,方才見他自信滿滿,讓武則天升起一絲希望,可畢竟希望還是渺茫,連御醫都辦不到的事,一個書獃子,能指望麼?

  上官婉兒則是尋了個借口,往廚房去了,一到那廚房,便遠遠聽到秦少游的喝罵聲:「做什麼吃的,叫你們把球蔥切細,重新切過。羊肉熟了麼?放胡椒,去味……」

  「敢問老兄,你站在這裡,什麼事都不做,這是什麼意思?」

  「本官乃是懷遠驛的驛臣……」

  「噢,勞煩一下,別擋道,這裡已經夠亂了,不要再來添亂,你以為這裡是你家,想站就站!」

  「你……你……本官署理的就是懷遠驛,這裡的事……」

  「你既是懷遠驛的人,那就太好了,來,幫忙系下圍巾,不要綁死,後面要系蝴蝶結。」

  「你……你……真是荒謬!」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7:03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21
第三十一章:春光明媚

  這偌大的廚房,簡直就成了秦少游的戰場,他如一個指揮若定的將軍似的,頤指氣使,而懷遠驛的官吏呢,被他點得團團轉。

  其實許多人都不知道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也不曉得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可是這個傢伙出現,然後就是吆三喝四,對路人甲一陣痛罵,說什麼吃干飯麼?養著你們做什麼吃的,你來這裡……

  大家糊塗了,這人是誰啊!

  可這傢伙底氣十足的樣子比鴻臚寺卿的架子還大,雖然一身布衣,可他娘的這副老子就是你爹的做派,實在沒人敢貿然質疑,於是大家稀裡糊塗地忙活開了。

  那位方纔還和秦少游拌嘴的驛丞,矮矮胖胖,可是現在卻也是捲起袖子,拿著一個球蔥啪噠啪噠的用刀身去拍碎,然後拿著手去擦眼睛,結果眼眶都紅了,被熏的。
  
  上官婉兒一進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正待打趣一句,秦少游卻是瞥見了她,道:「噢,正好缺個燒火的,你來燒火。」

  「我?」上官婉兒呆住了。
  
  秦少游撇了撇嘴道:「不是你是誰?這裡現在就你一個吃閑飯的了,快,使勁的給我添柴,這哪裡叫鍋啊,鐵壁都有半尺厚,導熱不成……」前面的話是命令,後面的話就剩下自言自語了。

  上官婉兒本是看笑話的,誰曉得自己也成了笑話。

  她惱怒地看了秦少游一眼道:「你可莫忘了我是誰。」

  秦少游還在觀察著火候,聽了她的話,不由旋身看她,突然撫額道:「我竟是忘了,姑娘,恕罪,恕罪。」

  見他賠罪,上官婉兒這才氣消了一些,她的心情剛剛平穩下來,卻聽喜秦少游低聲嘀咕道:「我竟是忘了她是女人,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句話很對,她太小心眼了……喂喂……把羊肉撈起來……」

  上官婉兒很想殺人,她突然發現,這個傢伙認真起來並不太可愛,反而可恨!

  在小廳裡。

  御醫膽戰心驚地依舊在給王子把著脈搏,王子的脈象已經越漸衰弱了,御醫的臉上露出不容樂觀的樣子,卻是不敢去看武則天,而武則天則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思,武則天皺著眉,她咬咬細牙:「來人。」

  事到如今,是該做最壞的打算了。

  現在這王子奄奄一息,盡最後的努力固然重要,可是及早做好佈置,也已刻不容緩。

  盧勝拜倒:「臣在。」

  武則天深吸一口氣才道:「立即給門下一道旨意,急令左武侯大將軍率部至西域,西域都護府各路軍鎮,加強守備,傳禮部尚書武承嗣在宮中侯見,還有門下、尚書、中書三省尚書令一併覲見。還有……」

  武則天想到了一件事,假若當真西域發生了戰事,那麼朝廷調兵遣將,必定使得洛陽空虛,所以……一些建藩各地的李氏諸王,可就更加讓人放心不下了,她目光幽幽,眸中掠過了一絲殺機:「命侍御史來俊臣在一個時辰後至紫微宮侯駕。」
  
  一個宦官聽罷,急忙的去了。

  一旁的盧勝聽了,頓時魂不附體,他當然清楚女皇陛下突然尋上了來俊臣將意味的是什麼,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了。

  整個小廳裡,靜謐的可怕,所有人都如木雕一樣,大氣不敢出。
  
  武則天坐在胡椅上若有所思,可就在這時,卻是有人進來了。

  秦少游提著個食盒,進入了小廳,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秦少遊興匆匆地道:「來了,快,無論如何也要把王子叫醒。」

  叫醒……人都快死了,有上氣沒了下氣,這個傢伙還要瞎折騰什麼?

  可是秦少游卻是旁若無人,到了榻前,把那御醫擠開。

  武則天不由站起,快步走到榻前,想看看秦少游到底要做什麼。

  此時,便見秦少游打開了食盒,頓時,一股奇怪的香味瀰漫了整個小廳。

  食盒裡,只有一小碗濃濃的羊湯,只是這羊湯的味道卻甚是古怪。

  怎麼說呢,有點兒像是大雜燴。

  倒是和西域那兒的食物差不多,可又有些不同,羊肉的騷味是沒有了,卻有一股很濃的芝麻和胡椒的氣息,不只如此,在湯的一邊還擺著幾個餅,這餅的樣式也有些古怪,洛陽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都城,餅本來就是主食,再加上這裡聚集了各國的使節和商賈,所以各種胡餅都有,唯有這金燦燦的濕餅卻是第一次遇見。

  秦少游正待要把這什麼王子搖醒,再讓人小心翼翼地把羊湯餵進他的口裡。

  可是這時候,變故發生了!

  王子突然張開了眼睛,本來沒有生息的他,喉頭竟是開始滾動,他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羊湯,手指勉力地抬起來,指節在顫抖。

  「他是要喝湯!」

  這個時候,即便是武則天,也是覺得驚訝和神奇,她禁不住低呼一聲。

  秦少游輕輕舀了一勺羊湯放到了王子的唇邊,王子就似嬰兒一般,嘴巴撅起來,開始瘋狂地吸允。

  緊接著,第二勺,第三勺……

  到了半碗羊湯下肚的時候,王子的臉色終於紅潤了一些,似乎恢復了些氣力,猛的呼出了一口濁氣,口裡咕噥了幾聲,眼睛卻是看向了食盒裡的餅。

  「想吃?」

  王子重重點頭,哈喇子都流了下來。

  秦少游卻是板著臉,搖頭道:「不能吃。」

  王子眼中滿是失望。

  秦少游道:「你剛剛恢復,現在只能喝湯,喝完之後,休息一兩個時辰才能吃餅。」

  王子好不容易理解了秦少游的漢話,他一時無語,竟是開始哽咽……

  德性!

  秦少游的心裡罵,真是丟國際友人的臉,我都為你難為情。

  秦少游雖然腹誹,可是臉上卻裝出一副很關切的樣子道:「乖,是為了你好。」

  王子只得乖乖的舔了舔嘴,這才收起了貪婪的目光,又重新垂涎起他的羊湯。

  秦少游已沒興致去餵了,倒是邊上一個宦官躍躍欲試,索性便把湯交給他,站起了身,然後正色朝武則天行禮道:「陛下,王子吃了些湯,恢復了氣力,幾個時辰後,以此湯和著餅餵下,再歇養個十天半個月,便可完好如初!」

  武則天眼看著這個奇跡發生,她眼角的餘光還可看到那王子很不體面地在吸允著羊湯的樣子,多半身子是沒有大礙了。

  只是武則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本是一件天大的事,結果就這麼轉眼之間,悄然化解。

  武則天有些激動,在她深邃的眼眸先是掠過了一絲光芒後,旋即便是疑惑開始了。

  這個小子怎麼曉得王子是餓的,又怎麼曉得王子喜歡吃的是這稀奇古怪的羊肉羹,還有……這什麼餅……

  秦少游所帶來的驚喜讓她始料不及,於是……在沉吟良久後,武則天竟是不急著去發問,而是如老僧一般坐定了,眼皮子這才慵懶地抬了抬:「秦少游……」

  天可憐見!秦少游心裡不由震驚,女皇陛下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沒有念錯,很是難得。

  這倒不是他自己作賤自己,實在是,二人的地位過於懸殊,即便是在後世,公司的老總也未必記得最底層員工的名字,更何況是在這等級分明的大周朝。

  那麼武則天沒有念錯自己的名字,唯一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這位女皇陛下除了博聞強記之外,那便是自己留給了她很深的印象。

  武則天在喚了秦少游的名字後,隨即微笑起來,秦少游從不曾見過她的微笑,即便是笑的時候,那也不過嘴角勾起,可是背後卻又潛藏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罷了。

  而現在,武則天竟是煥發於內心的微笑,這微笑——如沐春風。

  這讓秦少游想到了陽光明媚的春日。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7:00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22
第三十二章:一言定生死

  這一切都看在了鴻臚寺卿盧勝的眼裡。

  完了……

  從王子甦醒,再到王子興致勃勃的吃羊羹的時候,盧勝就知道,自己半輩子所得來的一切到此為止。

  他幾乎是癱坐在地,腦子裡嗡嗡作響。

  可是武則天則是不無欣賞地看著秦少游,慢悠悠地道:「你是如何知道王子是餓了?」

  秦少游抿了抿嘴,真正的考驗來了。

  方才救人的時候,絕不能謙虛,可是現在人已救了回來,也就不能驕傲自滿了。

  風淡雲清、舉重若輕……嗯,這是必須的。

  秦少游道:「其一,草民看他的樣子確實像是餓了;其二,草民見御醫猶豫不定,便不禁在想,此前大理寺卿咬定了說是心病,既是心病,何以御醫不敢確診?他不敢確診,只怕也是懷疑有水米未進的可能,從而拿不定主意,可又不敢反駁寺卿,草民想到了這個關節,這才一口咬定。」

  武則天頜首點頭,顯得很是滿意,道:「朕在想,這裡是鴻臚寺,朝廷撥付了這麼多錢糧,為的就是使外藩君臣們能夠得到妥善的照拂,可是現在,堂堂波斯王子,竟是差點餓死在懷遠驛,盧勝……」武則天意味深長地看了盧勝一眼,才繼續道:「你是不是該給朕一個交代?」

  盧勝面如土色,忙不迭地道:「臣死罪。」

  他此刻已經魂不附體,心知陛下此時已動了殺念,於是渾身顫抖起來,拜地不起。

  「陛下……」秦少游卻是呵呵一笑,道:「其實這並不能怪盧寺卿……」

  「什麼……」現在已不只是盧勝驚詫了,便是武則天和上官婉兒,也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秦少游正色道:「這位王子殿下之所以餓肚子,倒不是鴻臚寺照料不周,草民若是猜得沒錯的話,王子殿下從波斯國逃亡時,身邊應該並沒有多少扈從。」

  盧勝方纔還對秦少游咬牙切齒,現在倒是對秦少游有些感激了,忙道:「是,從者只有寥寥一個武者。」

  「這就對了,他自幼在波斯王宮中長大,養尊處優,突遭了國難,不得已星夜出逃,陛下想想看,他是波斯人,來到這裡,本就水土不服,而洛陽的食物,只怕也大多不合他的胃口,像波斯王子這樣身份的人,對飲食該是十分挑剔的,再加上一路東逃,顛沛流離,又聽說他的父王登上了王位,於是又不免大喜,這大驚大喜,加上平日養尊處優之下,本就胃口不好,又吃不到家鄉的美食,這才茶飯不思,所以他雖是餓極了,可說是心病,那也沒有錯。」

  上官婉兒在一旁聽著,卻還是抓住了漏洞:「鴻臚寺難道就沒有波斯人的菜餚麼?」

  洛陽乃是天下各國的中心,每年不知有多少國家的使臣和商賈匯聚,因而飲食也是包羅萬象,比如各色的胡餅就來自於天南地北,若說鴻臚寺連基本的波斯菜餚都準備不上,實在說不過去。

  秦少游面露微笑,他並沒有去回答上官婉兒,而是看向武則天,笑吟吟地道:「陛下平時的飲食,難道和尋常百姓一樣麼?」

  秦少游一語道破了天機。

  王族和尋常人的飲食確實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即便是在大吃國,宮廷的菜餚和民間也是天壤之別,鴻臚寺確實能找到波斯廚子,可是對於波斯王子來說,這些『波斯口味』的東西,只怕和異族沒有什麼分別。

  秦少游又道:「我想,平時各國王公貴族到這洛陽來,只怕大多數是會帶著無數的僕從和隨扈,這些人之中,想必就有專供他們吃喝的廚子,可是這位王子殿下卻是倉皇出逃,即便在出逃時帶了這樣的人,可是在半途,只怕也已失散了,他孑身一人,身邊只有一個武士,到了鴻臚寺,或許一開始倒也能勉強適應,可是漸漸的思鄉心切,懷念起波斯宮廷的美食,漸漸的落落寡歡,以至於身體越漸消瘦,時間一久,才導致如此。若真要牽強一些,說它是病,那也確實是病,只不過是厭食之癥,只是這厭食,卻出自於心病。」

  「正因為陛下鴻福,恰好召問草民,而草民又恰好涉獵過波斯宮廷的菜色,所以做了這羊羹,還有這波斯餅,王子殿下聞到了家鄉的味道,開了胃口,想來好好調理一番,也就好了。」

  武則天目瞪口呆。

  就這麼容易?

  她不由問道:「這波斯宮廷的菜餚,秘而不宣,你又是如何得知?」

  秦少游總不能告訴他,後世他對各國的菜餚都有過涉獵,於是答道:「草民讀書。」

  讀書……

  武則天不由莞爾笑了。

  她險些忘了,這個傢伙確實是個學富五車之人,先是一個正氣歌,之後再是一個萬般皆下品,都教人耳目一新。

  武則天不由重新審視起秦少游了:「可是朕聽說,君子遠庖廚。」

  廚子就是廚子,在這個講究出身的年代,即便是大膽任用來俊臣的武則天,也不能免俗。

  又是一重考驗。

  秦少游深吸一口氣,他心裡清楚,若是自己不能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麼在武則天的眼裡,自己永遠都只是一個廚子,也就是說,自己的未來只在這一線之間了。

  他鄭重其事地抬眸,竟是膽大包天的去直視武則天的眼睛,目光交錯,秦少游沒有膽怯,一雙清澈的眸子依舊炯炯有神,他坦然笑道:「陛下,君子遠庖廚出自《孟子》,這個典故乃是孟子見齊宣王的故事,所謂「君子遠庖廚」,不過是君子見到牛羊被殺而心有不忍,索性眼不見為凈,遠離庖廚罷了。草民雖好廚藝,對此也深以為然,見到牛羊被殺,也是心有慼慼焉,可是草民出身於草莽,繼承父業,只好賴以庖廚為生,草民何錯之有?草民的先父也是以庖廚為生,可是他經營酒樓,童叟無欺,為人忠厚,溫良恭儉,在別人眼裡,他雖然只是個廚子,可是在草民眼裡,他也是君子,便是孟子在世,難道會鄙夷先父這樣的人麼?」

  武則天聽了他的話,不由頜首點頭,秦少游的這番話裡,既把這句話的出處說了出來,而且能理解貫通這句話的意思,可見他知識淵博,而另一方面,他搬出了自己的爹,自己的爹也是廚子,可是作為兒子,卻對自己的父親給予了許多的讚美,這裡頭又將秦少游的孝順表現了出來。在這個百善孝為先的世界,秦少游只要說出這句話,無論他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也絕不會有人去反駁。

  而真正厲害的卻是最後一小段話,他搬出了孟子,孟子乃是聖人,秦少游無可辯駁的說,孟子在世,也會對自己的父親讚美,前面預設好了自己的父親溫良恭儉,孟子既然是聖人,當然不會有什麼惡言,否則人家就不是孟子了,而這一句說起來又是最沒意義的,因為孟子不會復活,就算復活了,估摸著也不會把秦少游的爹放在眼裡,可是這假設一出來,足以橫掃一切質疑。

  最後,秦少游似乎還意猶未盡,他慢悠悠地接著道:「況且,先聖遠庖廚是因為不忍牛羊被殺;而草民這一身庖廚之藝卻是救人,就如方纔那位王子殿下起死回生就是明證。敢問陛下,難道一個救人之人,卻只因為用的是庖廚之法,就不是君子了麼?不對,草民以為,人只要心懷善念,不做違背良知之事,無論他所操何業,什麼樣的出身,都可謂是君子,假若這樣的人都不是君子,那麼做這君子又有什麼意思?不做也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57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38
第三十三章:授官

  很合理,簡直無可挑剔。

  看一個人說話就可看出一個人的水平。

  至少在單憑這番君子遠庖廚的解析上,秦少游是完美的。

  至少武則天十分滿意,因為秦少游的話裡更印證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出身不好又怎樣,是廚子又如何?只要滿腹經綸,這些都是浮雲。

  而這一句話卻很對武則天的胃口,又或者說,這一句話牽涉到的是武則天的根本利益。

  武則天笑了:「你的父親出身低微,卻能供你讀書,使你成才,朕相信他確實有君子之風。」

  若說一開始,武則天只是因為唯有讀書高這句話想要利用秦少游,而現在卻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只是……武則天有些猶豫了。

  她倒是想給秦少游一個機會。

  只是近年來,她提拔了來俊臣這些草莽之人,早已招致了大量的反對,而來俊臣這些傢伙也並沒有讓武則天『失望』,就在數月之前,來俊臣等人誣告了許多人,引發了很大的爭議,現在若是再用一個廚子做官,只怕……

  武則天瞇著眼,她本來的打算是秦少游以唯有讀書高而聞名,索性接見他,來試探朝中的反應。

  天子突然召見秦少游這樣的草民,當然是一件重大的事,等到群臣和勛貴們打探這個草民的背影,這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自然也就天下皆知了。到了那時,武則天正好要看看群臣乃至諸王的態度,若是他們沉默,那麼接下來相應的措施便可大力推行,可是一旦他們反應激烈,武則天大不了雙手一攤,朕有說過庶民與諸卿等同麼?朕見秦少游,不過是愛他的廚藝而已。
  
  這種投石問路的把戲,而秦少游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

  可是現在,武則天轉了念頭,她很少對人抱有好感,況且這一次,秦少游立了大功,波斯王子一醒,為她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只是……若是貿然給一個廚子魚袋子,封官許願,只怕到時又不知有多少人抨擊反對,如今百官已是沸騰,沒有足夠的理由,實在說不過去。

  武則天於是飛眼看向秦少游,道:「朕看你哪,也不盡然是書獃子,你滿腹經綸,朕倒是想考校你。」

  秦少游心裡說,陛下已經考校我很多次了!

  可他還是打起精神道:「請陛下出題。」

  武則天臉帶淡笑道:「你來猜猜看,朕現在在想什麼?」
  
  秦少游不是她肚中的蛔蟲,可是為了今日的相見,他也有所準備,於是意味深長的道:「臣知道,可是草民不敢說,也不能說!」

  武則天不由哂然。

  不敢說也不能說,這一句答得很好。

  「噢?你既然知道朕所慮之事,那麼朕再問你,可有解決之道麼?」

  又是一個難題,她作為天子,尚且為難的事,居然讓秦少游一個草民來解決。

  秦少游卻是笑了。

  他笑的時候,並沒有偽裝,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雖然只是三言兩語的交往,但他已經摸透了武則天的脾氣,其實……這是一個還算好相處的女人。只要不去觸犯她的底線,掐準了她的月事……不對,她現在還有月事麼?沒有月事才好……秦少游不由鬆了口氣,省心。

  秦少游有時候覺得,自己的思維實在是發散,越是緊要的關頭,反而總是胡思亂想,不過……這似乎是一種不錯的品質,至少這能使他坦然、淡定地面對一切。

  秦少游給出了答案,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然後朝一邊的盧勝瞥了瞥,嘴角努起,向盧勝的方向一歪。

  武則天順著他的目光,忍不住朝盧勝的方向看過去。

  她先是有一絲不解,然後,她猛地恍然大悟。

  這個傢伙居然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又把一個問題解決了。

  武則天笑了,這一次,竟是朝秦少游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雙方沒有用語言去交流,可只這一個眼神,一個小小的動作,竟是能無礙的交流。

  秦少游的意思是,解決這個問題的鑰匙,就在這位盧勝盧寺卿的身上。

  武則天很喜歡這樣的交流方式,因為這種方式很巧妙,既像是一種遊戲,同時又融匯了許多機關,聰明人之間的交流本該如此。

  她的臉色微微冷峻起來,然後長袖一擺,重新坐定。

  在這小廳之中,她永遠都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足以讓人百爪撓心的去猜測,去細細體會。

  於是等她的臉色微微拉下來的時候,廳中的氣氛驟然緊張了。

  「盧勝……」武則天慢悠悠地道。

  盧勝見武則天與秦少游一唱一和,一頭霧水,眼下陛下喊著自己,他不敢怠慢:「臣在。」

  武則天抿了抿嘴,卻並不急著說話,而是拿著手指頭蜷著輕輕在一旁的几子上磕了磕。

  得……得……

  隨侍的宦官會意,忙有人將早已煮好的茶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武則天的手心上。武則天寰首,輕抿了一口茶水,又拿著茶蓋子輕輕地撥動著茶盞上的茶沫兒,她的眼睛注視著浮動的茶沫,卻是一字一句地道:「依卿之見,秦少游才學如何?」

  秦少游有什麼才學,盧勝怎麼會曉得?天可憐見,這個傢伙,他可是第一次見,反正有點兒不討喜。

  可是盧勝卻不敢說不,順著武則天的話道:「年紀輕輕,已是不易了。」

  他充分地展現了一個老官油子的圓滑一面,他故意說年紀輕輕,這為秦少游將來是個草包留下一個伏筆,後頭一句不易,卻又算是讚賞的意思,短短九個字,既為自己留有了後路,同時又順應了天子的心意。

  武則天豈會讓他這樣矇混過關,卻是板著臉:「這麼說,即便是盧卿,也很欣賞他的才幹,是麼?」

  「呃……是……」

  「波斯王子的生死要緊麼?」

  「自是要緊。」

  「若是波斯王子死了,於國有益麼?」

  「有害。」
  
  「那麼若非秦少游,只怕今日之事要有害於國,如此說來,秦少游是有大功於朝啊,你既說他有大功,又說他很有才幹,可見你也不儘是糊塗,還是頗曉是非的。」

  盧勝有點想哭了,這可不是自己的意思。

  武則天抿抿嘴:「既然你這鴻臚寺卿尚且如此惜才,那麼你看,該授予何種官職為好?」

  盧勝目瞪口呆,他猛地明白了武則天的意圖。

  武則天想封秦少游做官,可是又怕招致不滿,畢竟有了來俊臣這些人的前車之鑒,再直接將一介白丁草民入仕,不免會引起非議。

  那麼,只有他盧勝來頂缸了,這是你盧勝推薦的,和陛下當然無關,陛下不過因為你的全力推薦,這才順水推舟,要怪,當然怪你盧勝去。

  可是現在的盧勝已經無法回頭了。

  首先,他已經有了過失,堂堂鴻臚寺卿,可是治下的懷遠驛裡竟差點有王子餓死,若是追究起來,你這主官難辭其咎。

  其次,你已犯了大罪,而且此前對秦少游冷言冷語,可是人家秦少游到了後來不計前嫌,還為你開脫,你欠了秦少游一個人情,現在若是他敢說一句秦少游這個人人品、出身、才幹不好,這都屬於忘恩負義的範疇,一旦傳出去,只怕又是一個笑話。

  盧勝縱然有萬般的不肯,可是這時候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聖明。」

  武則天莞爾一笑,她不由朝秦少游使了個眼色,二人目光交錯,會心一笑,都有一種陰謀得逞的快感。

  「那麼依盧卿之見,秦少游理應授予何職,方能人盡其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53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39
第三十四章:敕命

  盧勝一臉委屈,這時候無言以對了。

  他可不是傻的,此前陛下提拔了來俊臣那些市井無賴,已經招致了無數的反對,現在自己舉薦一個廚子,就得要做好被人噴死的準備,現在陛下還來問該授予什麼官職,這不是把人往火坑裡推麼?

  盧勝深諳天竺人的非暴力不合作手段,索性就呆若木雞的裝傻。

  武則天抿嘴一笑,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那麼就封個殿院侍御使可好?」

  盧勝愣了一下,隨即魂飛魄散。

  這御使臺別看只是監察機構,可是在大周朝,卻是極為重要,御史臺分設臺院、殿院、察院,各司其職,殿院的侍御使其實官職並不高,不過從七品而已,說實在,這個官職按理來說,在盧勝眼裡卻是狗都不如。而實際情況卻不一樣,侍御使負責監督百官,風聞奏事,等到武則天登基,甚至成為了打擊異己的工具,就比如現在風頭正盛的來俊臣,現在任職的就是臺院從六品侍御使,比殿院的時御使級別高一點,可是權柄滔天,甚至有些宗室都要爭相巴結他,不敢拂逆。

  現在陛下問自己,秦少游可以不可以做殿院侍御使,假若他點了這個頭,誰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二個來俊臣,到了那時,即便他是鴻臚寺寺卿,位高權重,可是天下人每人一口吐沫,也足以將他淹死了。
  
  盧勝正色道:「陛下,不可,秦少游年紀輕輕,不足以擔當監察重責,況且他只是一介布衣,這樣的安排實在操之過急,臣以為不可。」

  武則天露出遺憾之色:「不能做侍御使麼?這可就為難了。」她輕輕嘆口氣道:「那麼,朕就再思量思量,總之,你雖有小過,卻也有為國家薦才之功,算是功過相抵……」

  武則天笑吟吟地站起來,她刻意地提及了功勞,而這功勞其實就是燙手山芋,他可不敢要。

  只是眼下,他竟無法反駁,唯一所能期待的,就是秦少游比較靠譜一些,因為按照唐制,若是當真市井有賢才,盧勝這樣的高官是有資格舉薦的,不過為了以防任用私人,所以就有了連坐制度,秦少游若是不靠譜,盧勝的好日子也不長久,秦少游若是犯罪,他的銀魚袋子怕是不保了,若是這個傢伙喪心病狂,那更加糟糕,一家老小都要搭進去,吃一輩子牢飯。

  武則天已是長身而起,她微微一笑,對秦少游道:「朕本該在宮中召見你的,不曾想,最後卻在這裡與卿長談,你好自為之。」

  秦少游忙道:「草民遵旨。」

  武則天動了身,起駕回宮。

  浩浩蕩蕩的宮人和侍衛連綿數里,擁簇著天子朝則天門去了。

  盧勝和秦少游在懷遠驛外送駕,等到天子的鑾駕消失在了眼簾。

  兩個人同時吐出了一口濁氣。

  真不容易啊。

  然後盧勝側目看秦少游,他心裡有些擔心,自己『舉薦』了秦少游,這個人到底靠譜不靠譜呢,若是不靠譜,可是要人命的啊,於是他心裡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該試探一下,摸摸底。

  「秦少游?少游是名,還是字?」

  秦少游道:「還未有字。」

  盧勝心裡鄙視他,果然是個草民,卻還是帶著淡笑道:「你做的菜餚很好,可曾娶妻麼?」

  秦少游撓撓頭道:「不曾。」

  盧勝皺眉,沒娶妻的人不靠譜啊,光棍一條,哪天犯了渾,害人不淺。

  盧勝已把他當作不穩定的因素,重點的維穩目標,卻還是繼續勉強擠出笑容:「看來還沒有到婚配的年紀,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作為,很好,很好,老夫是最喜愛你這樣的少年郎的,少年人不知愁滋味,哈哈……老夫像你這樣大的時候,也是年少輕狂,看到了你,老夫便想到了從前的自己。」

  盧勝一番爽朗大笑,其實埋了暗釘子。

  秦少游搖頭,老實本份地道:「大人有所不知,草民出身卑微,偶爾有些不知禮數是有的,可是輕狂二字卻是冤枉了草民。」

  盧勝眼睛一亮,道:「是麼?」他心裡說,若是能老實本分就好,也算我盧家祖上積了大德了。

  見盧勝不信,秦少游忙道:「大人這就不知了,草民喪父之後,有個叫周正,隔三差五欺負草民,草民忍耐再三,還不是任他們欺凌……」

  盧勝心花怒放,原來這個傢伙,還是曉得天高地厚的,看來不會添什麼麻煩,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忍不住捋鬚,搖頭晃腦的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無妨,無妨。噢,那人還欺凌你麼?你放心,老夫為你做主。」

  秦少游搖頭道:「這倒不用了。」

  盧勝又是長吐口氣,這個傢伙被虐還虐上癮了,為他出頭他竟也不肯,天可憐見,看來這傢伙將來惹不出什麼麻煩。

  可是秦少游接下來的話,卻讓盧勝目瞪口呆。

  「因為後來草民狠狠地告了他三狀,不但請親民父母官狠狠打了他的板子,連他兒子也打斷了腿。」

  「告了三狀……」好像,有點耳熟啊,為什麼是三狀呢。

  是啦,盧勝猛地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洛陽有件驚天動地的事,說是一個少年連續三次擊鼓鳴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震驚朝野,這事遠近皆知,便是盧勝都不能免俗。

  當時偶爾也有一些官面上的聚會,大家說起那位洛陽令,都不禁嘲弄,說是這位縣令實在有夠窩囊的,居然讓一個刁民給耍了。

  於是許多人很自覺的將那位狀告的少年歸納進了刁民的名單裡,總而言之,此等刁民,必定是惹事生非的,若是遇到,少不得要狠狠懲治。

  他……就是那個刁民……

  盧勝渾身打了個激靈,老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眶裡竟是微微有了點兒濕潤,於是他把自己的下巴仰高一些,以免失態。眼睛朝天四十五度角,直視著太陽,陽光射入他的眸裡,讓他眼中的濕潤聚作了一汪實體的淚液,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終於,他平復了心情,然後很意味深長的看了秦少游一眼,很親暱的拿手搭在他的背上,道:「秦少游,你該取字了,老夫既是你的尊長,為之代勞,你不會見怪吧?」

  秦少游感激涕零的道:「懇請尊長賜字。」

  盧勝強忍悲痛,捋鬚搖頭晃腦,笑吟吟地道:「萬事以和為貴,不如叫和之,秦和之,如何?」

  傍晚時分的紫微宮籠罩在霞光之中,殿宇的所有門窗全部打開,霞光灑落入殿,武則天倚著窗臺,凝視著殿外的牡丹花圃,爭芳奪艷的牡丹怒放,每當牡丹盛開的時候,牡丹的花香便瀰漫了整個洛陽城,這是一種醉人的香,武則天總在這時候倚在這裡沉吟,想著許多過往的事。

  可是今日,她的鳳目撲簌,並沒有追思過往,她的身後,幾個宦官和宮人長跪於地,靜候著武則天的吩咐。

  良久,武則天朱唇微張,一字一句的道:「傳諭至門下,朕聞市井有少年郎秦少游,滿腹經綸,忠孝無雙,又得鴻臚寺卿盧勝舉薦,敕其為四門學助教,以滋教化。」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49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39
第三十五章:官身

  秦少游回到了如春酒樓,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他打了激靈,隱隱覺得有什麼天大的事沒有辦,二話不說,直接趿鞋起來,到了廳裡,果然看到廳裡空無一人,鋪門也沒開。

  果然……鬆懈了一日,就是這個樣子。

  秦少游禁不住道:「秦壽,秦壽……」

  秦壽從自己臥房裡惺忪地出來,道:「咋了?咋了?」

  秦少游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就知道躲懶!」

  秦壽愣了一下,隨即怒氣沖沖地道:「雞都沒打鳴哪。」

  「是麼?」秦少游推開窗,看了看天色,天只是濛濛的亮,薄霧皚皚,秦少游吁了口氣,搖搖頭道:「為何要點蠟燭呢,這是糟蹋蠟燭啊,算了,你再去睡吧,睡飽了才有精神幹活。」

  「堂弟,你沒事吧,怎麼近來總看你失魂落魄的。」秦壽已是沒心思睡了,直接在桌上斟了碗水,遞到秦少游的手邊。

  「有麼?」秦少游不由曬然笑了。

  經秦壽這麼一提醒,他總算意識到了什麼,自己似乎——太浪了……

  似乎是這樣的,本來一個底層小青年,突然看到了一絲曙光,於是變得有了貪心,有了,失魂落魄……

  這就是執念吧。

  猶如一盆冰水淋了秦少游一個通透。

  他漸漸冷靜下來,心裡告誡自己,要寵辱不驚,要淡定,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那些功名利祿之事,不過浮雲而已,自己兩世為人,難道還看不穿?

  於是一下子,秦少游從自己的執念裡解脫出來,秦少游笑了,道:「堂哥,給我煮點茶來吃,大清早的,反正也沒什麼生意,咱們喝茶。」

  秦壽點了頭,其實他有許多疑問,比如昨天宮裡召堂弟入宮,比如他很晚回來,秦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卻是知道,這位堂弟已經是越來越教人看不透了。

  他煮了茶,送到了櫃上,秦少游則倒入茶盞吃了一口,口裡吧唧了一下,道:「這茶不好,還是泡的茶好吃,往後我教你做茶。」

  「對了,鄧健呢?今天都沒有看到人。」
  
  「他只怕要遲一些才能上工,他的性子閑不住的,一到晚上,就不知和哪些狐朋狗友廝混了。」

  秦少遊樂了:「其實活得簡單一些也好,我現在也想簡單地活著,開開心心,不去追逐那些自己不該有的東西,我給你念一句詞,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秦壽聽不懂,有點打瞌睡。

  秦少游鄙視地看著他道:「千金易得、知音難覓,哎……此等高尚之事,你怎麼會懂。話又說回來,你若是懂了,我吃什麼?」於是搖頭,一副清淡如水的樣子,自得其樂。

  啪啪啪啪……

  急促的敲門聲響了。

  秦壽去開了門,那門外卻是一個宦官裝飾的人高聲道:「門下有旨,布衣秦少游聽封。」

  秦少游臉上的平靜頓時打破,他先是微愣,而後狂喜!

  聖旨來了,門下的聖旨,也就是說,這是門下省簽發的,通常情況之下,都是加官進爵的恩旨,而且後頭還有聽封二字……他腦子瞬間嗡嗡作響,要做官了……

  「他娘的,我真要做官了!」頃刻之間,什麼淡定,什麼從容,什麼古今之事的所謂笑談之中,頓時都被秦少游拋去了九霄雲外。那啥……寫這首詞的楊慎,這廝倒是官做夠了,官都沒做過,也配說都付笑談中麼?

  秦少游一個箭步,就繞過了櫃臺,一下子衝到了那宦官面前。

  「草民接旨。」

  那宦官只見眼睛一花,然後恍然一下,便看到一個小傢伙出現在了自己的對面,呵呵地對自己笑。

  這……

  「門下:布衣秦少游,滿腹經綸,有才學,經鴻臚寺卿盧勝舉薦,言其德才兼備,即日,征秦少游入四門學,為助教,望其不負盧勝推舉,不負國家。」

  這是一封非常平常的聖旨,沒有太多花俏的言語,秦少游被提及到的機會也不多,倒是那位盧勝盧寺卿倒是被坑得不輕,話裡話外都是和皇帝沒關係,這位秦廚子走的乃是盧勝的門路。

  而秦少游聽了旨,卻是一頭霧水,助教,沒聽說過啊,好像也沒有多少油水的樣子,單憑一個教字,多半就是個弼馬溫。

  秦少游禁不住有些失望,心裡還在琢磨,這助教是不是官呢?

  待接了旨意,那宦官走了,秦少游拿著聖旨左看右看,秦壽則在一旁探頭探腦。秦少游禁不住道:「助教是什麼官?」

  秦壽雙手一攤,道:「我不知道啊,要不,問問鄧健?」

  秦少游鄙視地看他一眼,道:「你都不知道,他能知道?有了……我找我的前輩去。」

  前輩不是別人,就是那位大力推舉,甚至拿自己身價作保的鴻臚寺卿盧勝,不找他找誰啊,官是他舉薦的,還給自己賜了字,不賴著他說不過去。

  秦少遊說幹就幹,把聖旨一卷,塞進自己懷裡,吩咐秦壽道:「待會兒把門打開來做生意,不要耽誤了,鄧健若是來遲了,給我記著,我得剋扣他的工錢,我有大事要辦。」說著,一溜煙的跑了。

  盧勝最近眼皮子老跳,不安心啊,他特意叫人打聽了一下秦少游,這不打聽是睡不著,打聽了想上吊的心都有。

  這麼個傢伙,明擺著是一個定時炸彈,據說門下那兒已經頒了旨,許多人也在打聽這個自己保舉的人,看來……有麻煩了。

  盧勝清早到了鴻臚寺,便聳拉著腦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昨晚他是一宿未睡,一晚上只是背著手在自家廳裡團團轉,良辰,連流氓都不耍了,現在一落座,就忍不住打瞌睡。

  「大人,有個自稱秦少游的求見。」

  聽到秦少游三個字,盧勝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他來做什麼?

  這關係撇都撇不清啊。

  他本想說不見,可是一個念頭冒了出來,以這廝連擂三通鳴冤鼓的性子,若是不見,會不會鬧出事端來,到時候滿洛陽都要曉得了。

  還是見吧。

  盧勝露出威嚴的樣子:「叫進來。」

  隨後,盧勝就看到了秦少游那副欠揍的笑容,這傢伙居然還彬彬有禮,雙手作揖道:「下官見過前輩。」

  前輩……

  盧勝有點打哆嗦,可是氣勢不能輸,樣子不能不做,他捋鬚,搖晃腦袋,照舊還是一副很欣賞的目光看秦少游,和顏悅色的道:「和之啊,不知你來所為何事?」

  秦少游道:「今日有門下恩旨來,下官覺得費解,特來賜教。」

  說罷,秦少游取出聖旨,交給盧勝。

  盧勝只得將聖旨打開,這一看聖旨……呆住了。

  居然是助教……

  這個傢伙,何德何能,就憑他也配?

  完了,這一下,麻煩更大了!

  盧勝差點兒沒一口氣抽不上來,直接癱倒在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47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2
第三十六章:囂張狂拽

  見盧勝面帶豬肝之色,沉默不語,秦少游當然不肯放任這樣下去,大老遠跑來問你,你裝深沉,這是什麼道理。

  於是免不了再三追問。

  這追問之下,秦少游終於知道助教是什麼官了。

  助教還真是官,不但是官,而且遠遠超出了秦少游的預期,大周的教育體制,其實很簡單,至少在洛陽,國子監總攬教吾,在國子監之下,則是下設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六大學堂,前頭三所學堂,是綜合學堂,也就是什麼都學點,為朝廷培養綜合性的人才,至於後頭的律學、書學、算學,則屬於專科學堂。

  且不論專科,單說國子、太學和四門學,這三所學堂,與後世的某清,某北相當,是朝廷的主要人才培養基地。

  國子學的博士,是正五品,助教,則是從六品;招攬地學生,當然是天下最頂級的權貴子弟;太學呢,博士為正五品,助教為從七品;五品以上的官員子弟,都可入學;四門學再次一等,博士只有正七品,而助教則為從八品上。
  
  所謂從八品上,就是已經摸著了七品芝麻綠豆官的門檻了,在芝麻綠豆都不如,值得慶幸的是,從八品上這個官銜之下,還有從八品下,還有九品,還有流外官,所以這個官職,其實還是能唬的住人的。

  其實最重要的,反而不是官職的大小,這官職大小就和職稱一樣,雖然和自己的工資、福利息息相關,可是官的本質,其實就是權責。

  很不幸,助教沒有權,其實他就是負責教書的,只不過教書的對象,是功勛、官員子弟而已。

  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官很被人看重,為何?因為按照大周的禮制規定,教化乃是重中之重,而教化是靠誰來推廣?當然是老師,師者為父也,也就是說,做了你老師,我就是你爹了,如果你很幸運,做了許多人的爹,那麼值得鼓勵的是,你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可是假若這些孩子都是官宦和功勛子弟呢?這些孩子都有祖上的餘蔭,將來在學堂裡讀了書就可以直接做官呢?那麼恭喜你,你的兒子們將來都是非富即貴,混的最次最次的,也能拚個武庫署監事、上中縣尉、諸津丞之類的職銜,混吃等死,揩揩朝廷的小油,搜刮一點民脂民膏的資格還是有的。

  那麼……這算不算厲害?

  更厲害的是,這些人還有親爹,比如四門學,雖然大多數的官職其實並不高,最高也就五品罷了,都是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國子博士、給事中、中書舍人之類不上不下的老傢伙,可是按照尊師重道的傳統,他們見了你,態度也得客客氣氣,逢年過節,還得領著孩子送上束修,領著孩子讓他給你磕頭行禮。

  你要在京師幫忙辦個事,那還不簡單,一句話招呼出去,立馬有人搶著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連人情都不必欠,為何?應該的啊,尊師重道啊,老兄!

  所以說,這個助教,沒有油水,可是很厲害,一般能混進教師隊伍的,將來的仕途都會很風順。這又為何?因為沒有樹敵,你一個做老師的,每天仁義道德,不觸及人家利益,清流中的清流,道德的楷模,大家都願意提拔你,這樣才顯得自己也和你一樣,都是道德模範嘛。但凡是人,都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既是朱,我跟你湊近一些,提拔了你,不也說明我也是朱麼?

  所謂國子、太學、四門三所學堂的博士、助教名額,幾乎都是無數人搶個頭破血流的對象,便是門下、尚書、中書裡頭的那些大人物,也都對這些名額,虎視眈眈。

  盧勝恨不得捶胸跌足的是,想不到秦少游居然成了四門學的助教,雖然這四門學,及不上國子和太學,可是單憑這樣的資歷,可是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清貴無比的身份,也是萬眾矚目的焦點,這就意味著,原先一個很不起眼的舉薦,本來大家至多也就『噢,知道了,盧勝舉薦了個廚子』,然後呢,就該幹嘛幹嘛去了。現在則是『什麼,盧勝舉薦了個廚子做四門學的助教!」

  樹大招風、招人恨哪!

  「原來如此。」秦少游收起了遺憾,然後樂了,顯然他是不怕招風的,天塌下來有舉薦自己的鴻臚寺卿頂著呢,原來走助教也可以如此囂張狂拽,很好,很對自己的胃口。

  盧勝深吸一口氣,他現在還沒回過勁來,這消息傳出去的影響,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了,想夾起尾巴,怕也不成,所以他必須得安囑幾句才好,於是眼珠子一轉,道:「和之啊……」

  「啊……前輩,還有什麼吩咐?」

  前輩二字,又一次刺瞎了盧勝的眼睛,他狠狠的用手摳著案牘,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又一次的平復了心情,擠出笑容:「如今你既是助教,為人師表,老夫有幾句良言相勸,不知你肯聽麼?」

  「前輩金玉之言,下官洗耳恭聽。」

  「和之啊,你看,這為師者,首要是什麼?」

  「授業解惑啊。」

  盧勝搖頭,憋紅著臉:「不對,是要制怒。」

  「制怒?」

  盧勝已經感覺秦少游是榆木腦袋了:「就是不要惹是生非,要恭順平和。」

  「噢,這個請前輩放心,下官最擅長就是這個。」

  盧勝要吐血,你最擅長的就是這個,還他娘的把鳴冤鼓當自己家的玩具,敲著玩麼

  「做人要懂分寸,進退有據,不該做的事不能做?」

  「什麼是不該做的事?」

  「呃……」盧勝一時愣住。

  「敢問前輩,有人向下官借錢,下官不借,是不是不該做的事?」

  「不算。」

  「那……偶爾……下官說的是偶爾,去喝花酒呢?」

  「這……」盧勝老臉一紅,顯然他也是深諳此道的高手,一時語塞,羞於回答。

  老半天,他才道:「老夫最討厭不三不四之人,尤其是那些,去了堂子裡,叫十個八個歌姬作陪的。」

  秦少游心裡掐指一算,十個八個吃不消,五六個夠了,等等,十個八個,哪個禽獸這樣天賦異稟?

  從鴻臚寺出來,秦少游心情格外的好,做官了,還是助教,清貴不可言,道德楷模,勞動模範,好厲害的樣子。

  他興匆匆的回到了酒樓,心裡琢磨著什麼時候走馬上任,可是走馬上任,自己的酒樓該怎麼辦?交給秦壽打理,若是如此,看來這些時日,得多教他一些做菜的技巧才好,還有一些先進的管理經驗。

  畢竟,自己是清流官,想要貪贓枉法,怕也沒什麼機會,好遺憾啊,以後還得靠酒樓來接濟了。

  酒樓裡的食客比平時多了一些,口碑是慢慢積攢的,如今也有了一些熟客。

  鄧健在內外忙活,端菜遞茶,不亦樂乎,他見秦少游回來,滿是憤恨,禁不住一堆牢騷:「好歹我也是好漢,這般拿我當驢子使喚,是什麼道理,我不幹了,還怕你不成。」

  秦少游輕描淡寫的看他,然後憋住了一句話直接將他秒殺:「很好,賴本官的帳不還,我這就去給洛陽縣打個招呼。」

  「本官?」

  「對,就是本官!鴻臚寺卿盧老大人慧眼識珠,舉薦本官,陛下聖明,已自門下下旨進封為官,鄧健啊,你的態度很惡劣啊。」

  鄧健脖子一縮,笑了:「哈……今日天色真不錯,東家,你大老遠回來,真是辛苦了,我給你倒點熱水。」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44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2
第三十七章:走馬上任

  按照規矩,京師的官員任命之後,必須半月之內至戶部司封司點卯接印,隨即走馬上任,而這半個月時間對秦少游至關重要。

  酒樓的生意雖然回暖,可是要漸漸建立口碑,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壓箱底功夫。

  雞精的調製,秦少游已經教給了秦壽,除此之外,秦少游教了他一些特殊的菜色,還有一些結合了後世管理的經驗。

  自然,招募人手是需要的,幾日下來,總算是募了三個人,一個和鄧健一起跑堂,一個是給秦壽打下手,負責一些簡單的烹飪,再有便是一個帳房。
  
  帳房是個外鄉人,姓席名弘,居然還有字,叫超凡。讀過一些書,粗通一些計算,而秦少游招募他,不只是因為他老實,而是因為他人在異鄉,說穿了,孑身一人,孤苦無依,好欺負!

  安排佈置妥當,秦少游便走馬上任了,先是去了吏部,司封司有十幾房,有負責外官入京報備的,有授印的,有賜服的,還有造冊之類,很是繁瑣,秦少游暈乎乎的到各房轉了一通,吏部的官兒沒有碰到一個,全是一群胥吏板著臉邀三喝六,壓根就沒把秦少游當幹部,足足三個時辰,終於塵埃落定,秦少游的腦子嗡嗡響,老半天才回過神來,然後禁不住冒出一個感嘆「我去,官僚主義害死人哪。怎麼是人是鬼都和二百五似的。」

  然後他開始念叨起自己的前輩盧勝的好來,看看人家,好歹也是腰間繫金魚袋子的人物,多麼和藹可親。

  「你是秦少游?」

  四門學的佔地是最大的,有學生近千人,其中四百多為七品以上及侯伯子男之子,六百人為庶人子弟之俊異者。有博士六人,助教六人,再有書吏若干。

  而博士又各有職責,如五經博士,這是專門督導五經的,司業博士,這是專管學生考試的,還有訓導博士,這是管理課堂紀律的,當然,現在坐在案牘前,眼眸打量秦少游的,則是四門學最大的博士,督學博士王倫。

  王倫的眼裡,分明透著不屑,洛陽城裡,其實早已傳開了,說是一個廚子,居然入了四門學,舉薦人是鴻臚寺卿盧勝,這盧勝如今已經成了笑柄,這自然不去提,可是四門學又何嘗不是成了笑話?

  在國子、太學、四門三學之中,四門學的師資力量是最差的,雖然學生多,可是大多數子弟只是低級官員之子,並沒有太深厚的家學淵源,至於所謂的平民俊傑子弟,那更是笑話。這裡頭牽涉到的是另一個問題,所謂的俊傑子弟,都是各州縣舉薦的,有不少人是富家子弟,地位不高,卻是拼了命鉆營進來,質量更是參差不齊。

  三大學裡,四門學本就最爛,國子監每次測考的成績都是墊底,慘不忍睹。

  學校爛並不代表博士們服輸,不管怎麼說,王倫還是很有上進心的人,只要維持不算太爛,面子上至少過得去。可是現在,一個廚子都成了助教,真是豈有此理,這不是讓人看笑話麼?

  廚子可以做助教,那他這個博士豈不是只要一個貨郎就可以勝任了?這何止是侮辱四門學,簡直就是侮辱自己。

  王倫很冷漠,冷漠到了骨子裡,他查驗著秦少游從吏部取來的文書,警惕地打量秦少游,很想從秦少游的身上挑出點刺來。

  可是他有點失望,因為這個傢伙不像廚子,反而生得頗為俊秀,再配上一身青衣官服,腰間紮了個銅腰帶,把身子束緊,反而有點卓爾不群的瀟灑。

  而且這廝還彬彬有禮:「下官是秦少游,還望大人賜教。」

  王倫斜著眼,輕輕地冷哼一聲,手搭著案牘,漫不經心的道:「你既是市井出身,這是你的機緣,可是步入了四門學,就要為人師表,萬不可滋事生非,更不能將一些惡習帶到學裡來,如今助教有六人,分掌算學、律學、五經、書學、史學,唯獨有詩學一門,卻是無人教授,本官會讓胥吏先帶你安頓,明日開始,至明經堂,傳授詩學吧。」

  唐朝很重詩,大周也不能例外,甚至所謂科舉,還有專門的詩考,詩做得好也能做官。

  秦少游想不到王倫居然給他這樣的重任,他現在不明就裡,所以行了個禮,告退出去。

  王倫則是捋著須,看著他的背影,目光更加冷漠。

  過不多時,一個緋衣的博士卻是從一旁的偏房裡走了出來,此人乃是督導博士,叫王巖,他和王倫是同鄉,又算是本家,平時走得最近,王巖禁不住皺眉,道:「詩學博大精深,豈可讓一個廚子來傳授?王公,這樣不妥當,太兒戲了吧。」
  
  王倫捋鬚,笑了:「四門學的詩學如何?」

  「這……與國子和太學相比,自是相差甚遠。」

  相差甚遠都算是抬舉了,其實是差之千里。

  這一點都清楚,道理很簡單,一方面是師資差,而且學生良莠不齊,與國子學和太學那種動輒家裡就是宰相、尚書、侍郎出身的子弟相比,人家在入學之前就有專門的鴻儒傳授知識,而國子學和太學的博士、助教又都是天下有名的大儒,便是一頭豬,耳濡目染,也能出口成章了。

  四門學則是不同,大多數人底子差,基礎薄,讓他們學史、學律或者學五經倒還勉強過得去,只要勤學,多少能勉強跟得上,可是詩這東西,憑的卻是積累,絕不是憑空就能學的。

  所以四門學的詩學很差,每一次國子監的測考,都是倒數第一,及格率連一成都沒有,慘不忍睹。

  王倫又笑了:「既是相差甚遠,那麼即便讓此子來教授詩學,又能壞到什麼地步?」

  「這……」王巖呆住了,然後點頭,破罐子破摔嘛,四門學的特長本來就不是詩學,反正已經夠爛了,再爛一些又有什麼關係?
  
  王倫又道:「況且,就算到時測考又是落後於人,多少也有個推諉的理由,不是麼?這兩年,四門學的成績總是不甚理想,國子監那兒屢屢斥責,從前總是無言以對,可是下次,大可以說,這非你我之罪。」

  王巖也笑了:「不錯,國子監非要塞個廚子來授學,一塌糊塗,這又怪得了誰?」

  王倫目光幽幽,最後冷冷地道:「最緊要的,還是得把這個人趕走,此子在四門學一日,就是四門學的恥辱,你我之輩,盡都顏面掃地,他教授詩學,等到國子監測考之時,若是慘不忍睹,正好可以尋個理由把他打發出去,他走的是盧勝的門路,到哪裡做官,這和你我無關,就是不能來四門學,辱了學裡的清譽。」

  「王公所言甚是。」王巖想不到王倫居然是一石三鳥,於是他放下心來。

  王倫轉而一笑道:「可是趕人是一回事,學裡也不能排斥他,對他好一些,平時住宿飲食都要悉心一些,省得到時有人說我等心胸狹隘,好啦,你去看一看,安排妥當一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41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3
第三十八章:天下第一

  在紫微宮裡,剛剛召見完三省的要員,武則天已有些乏了。

  她照例地臥在榻上,臉枕著手假寐。

  幾個宮人小心翼翼地換了熏香,吹熄了數盞宮燈,使寢殿內昏暗了一些。

  上官婉兒照例是要隨侍的,近來政清人和,所以陛下的心情還算平靜,這幾日午時的小寐,讓陛下睡得更沉了一些。

  突然,假寐中的武則天道:「秦少游上任了麼?」

  這個時候問到了秦少游,讓上官婉兒苦笑,陛下對這個人的印象很深,可見這個傢伙巧舌如簧到什麼地步,其實即便是上官婉兒,也深知那傢伙在陛下面前的表現可謂是精彩絕倫。

  「昨日到任了,被遣去教授詩文。」

  「詩文?」武則天張開了眸子,不由哂然一笑道:「朕的大臣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省心了,那些博士居然也曉得不拘一格,怎麼突然就不在乎秦少游的出身了?」

  上官婉兒抿抿嘴道:「大臣還是那些大臣,怎麼會突然改了性子,只不過……」

  「你說罷。」

  「四門學的詩文本就是糟糕透頂,上年國子監測考,合格者連十之一二都沒有,那些個博士,可精明著呢,讓秦少游去教授詩文,不就是破罐子破摔麼?」

  「破罐子破摔?」

  「是啊,反正到時候,四門學的詩文糟糕,不正好可以讓秦少游做替罪羊,以臣愚見,秦少游在四門學是待不了多久了。」

  「是麼?」

  「要不要給國子監打個招呼?」想著陛下對秦少游的關注,上官婉兒也不由著對秦少游有那麼點兒同情了。

  那些個四門學的老官油子,哪一個不是雞賊無比,精著呢!據說他們對秦少游很是照顧,破例給他安排在博士才有資格享用的宿舍住宿,不只是如此,還專門派了個胥吏照料他的起居,種種捧殺的手段,真是層出不窮,而秦少游在上官婉兒這種明眼人看來,那就真正是弱勢群體了,連上官婉兒都為秦少游有些抱不平。

  武則天嫣然一笑,她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上官婉兒一眼,旋即眼眸閉上,繼續假寐。

  良久,她突然低聲呢喃道:「人……是鴻臚寺卿盧勝舉薦的,和朕有什麼干係?打招呼就不必了,免得授人以柄,朕看哪,著急上火的可不是朕,理應是盧勝才是,朕聽說,近來許多的流言都對他不利,舉薦一個廚子做官,而且還是入四門學為助教,本身就是很有魄力的舉動,如今他是人人喊打,若是到時,秦少游還是個草包,四門學那裡對秦少游致命一擊,一舉將他趕出四門學,而盧勝,只怕也要準備迎接暴風驟雨,同僚的責難,還有御使的彈劾。」

  「所以……」武則天閉目打了個哈哈:「所以凡事都讓該管的人去管,朕哪,無為而治。睡了,你也下去歇了吧。」

  上官婉兒心裡搖頭,她突然發現自己同情秦少游,實在有點莫名其妙,這個傢伙……該不會真的貽笑大方吧。

  秦少游安頓下來,他下榻的地方是一個小閣樓,本來助教是沒有資格住的,不過反正空著也是空著,用和藹可親的督導博士王巖的話來說,難得有年輕俊傑任教,學裡上下,自該關懷備至才是。

  督導博士都是這樣的態度,其餘人當然不敢對秦少游擺什麼臭臉了,助教們見他年輕,便心裡都在猜測這個傢伙背景肯定非同一般,所以夜裡的時候,有個叫周揚的助教在自己的宿舍請了酒,把一些相好的人都請來,邀了秦少游,淺酌了幾杯。

  秦少游假意是醉了,心裡卻是很清楚,這些傢伙都想從自己身上打探點消息,偏偏……就不讓你們打聽。

  他是初入官場,卻也曉得在任何一個社會,管你有沒有背景,都絕不能把自己的底牌洩漏出去,未知的背景,其實才是真正戰略級的威懾力量。

  越是如此,越是賓主盡歡,他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下榻之處,專門調撥來分管他生活起居的胥吏吳用給他脫了靴子,伺候他睡下。

  而天光起來,秦少游本要去授課,猛地想起,昨夜喝酒的時候,聽人說到四門學上午是不講課的,下午才講一個時辰。

  好清閑的樣子……秦少游搖搖頭,這樣的官,除了沒有油水之外,倒是當真不錯。

  他穿衣趿鞋,洗簌之後,吳用給他拿來了早飯,唐人早上吃的當真是飯,按理,這裡的人本該一日兩餐,至少大多數平民是如此,可是官人或者富人們不一樣,因為早飯和晚飯相隔太遠,所以就形成了三餐,早晚是正餐,中午則是茶點。

  飯菜當然很不可口,這讓秦少游很想捋起袖子去伙房裡讓那些伙夫們見識一下花兒為什麼這樣紅,可是最後,他還是忍住了,也罷,要為人師表,要有官的樣子,成日提個菜刀,成什麼體統了。

  用過了飯,他決定上街去採買一些日常所需,因為入住得有些匆忙,許多生活用具並不完備,這裡距離西市近,又靠著周王廟,據說那兒的胡漢混雜,什麼東西都有兜售。

  出了四門學,還未辨明方向,門口便停了一輛馬車,一個僕役過來道:「我家大人有請秦助教。」

  「你家大人是誰?」

  「秦助教上車便知。」
  
  秦少游倒也不懼,光天化日,怕個什麼?

  他踩著高凳上了車,便看到了一雙死魚眼睛,鋒利得像是刀子一樣看著自己。

  是盧勝。

  盧勝穿著一件便服,惡狠狠的瞪著秦少游,秦少游尷尬的道:「前輩怎麼來了?」

  盧勝想要抓狂,若不是事關到自己,他才不肯來呢。

  這段時間,他遭受了許多的抨擊,甚至御使的察院那裡也在搜羅他的黑材料。這讓他的壓力很大,本來他就透不過氣來,得知秦少游居然在四門學教授詩書,他當時就癱坐在地,差點沒有老血噴出來。

  盧勝後悔了,悔不當初,早知道當日,他索性致仕回鄉,這個官不做也罷。可是現在,舉薦了一個廚子不算,這個廚子還進了四門學,教授的居然還是詩書,眼看著測考在即,一到了歲中就是三學聯考,一旦結果揭曉,以四門學詩書的基礎,再配上秦少游這麼個不著調的傢伙,到時候肯定是一敗塗地。

  他舉薦了個廚子,可是至少舉薦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有才學。雖然飽受質疑,可是才學這東西,誰也說不清,就算要找他的毛病,暫時也找不到,可是一旦大家發現秦少游是個草包,那可就真正完蛋了,官位肯定是保不住,可能還要聲名狼藉,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他怒啊,整整憋了幾天的怒氣,這時候見到了秦少游,居然還是發不出來。

  沒辦法,你朝他發火也沒用,發了火,就算揍他一頓,能解決問題麼?

  所以盧勝還是露出了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已經越來越偽劣了,實在很有必要再惡補一下演員的自我修養。

  「學裡如何?」

  秦少游道:「都很好,幾位大人都很看重下官,有勞前輩掛心。」

  「你教授的是詩書?」

  「是啊,下官蒙博士們看得起,教授的是詩書。」

  「可有把握麼?」

  「想來……是沒有把握的。」

  「什麼叫想來?」

  「前輩,我不喜歡吹牛,所以說話自然要自謙才是,總不能說老子天下第一吧。」秦少游比他更委屈。

  盧勝火了,這股無名業火已在他的肚裡燃燒了很多很多天,現在看秦少游這樣的態度,終於還是爆發出來:「荒唐!不成就另想辦法,什麼叫想來,什麼叫自謙,什麼叫天下第一?你害死了老夫知道麼?老夫就要成過街老鼠了,你看看那些同僚背後是怎樣取笑老夫的?老夫沒了腰間的金魚袋子,大不了回去做富家翁,可是沒了名聲,便是連鄉鄰都要取笑,老夫的女兒還嫁得出去嗎?」

  「喲,前輩,你還有個女兒啊。」秦少游虎軀一震,如饑似渴地看著盧勝。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38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4
第三十九章:孺子不可教也

  盧勝氣得不輕,見秦少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是無可奈何,秦少游初生牛犢不怕虎,可他是老江湖,卻實在是輸不起。

  最後還是告訴自己,要平心靜氣,才是道:「老夫這裡有一些詩書的典籍,你拿去好好看看,或許有所裨益。」

  秦少游搖頭,總算是正經了一些,盧勝尋自己,當然有為自己打算的緣故,可是終究還是為了他好,他承這個情,只是什麼資料書,他卻是不稀罕的:「前輩,書籍就不必了,學裡有的是書,藏書有十萬之多,想要看,還不容易?我只想問一件事。」

  「你說罷。」

  「若是我要教授學問,學生們不聽怎麼辦?」這才是秦少游最擔心的事。
  
  盧勝捋著須道:「師者如父,嚴師出高徒,若是不肯聽,打就是了。」

  「這樣也行?」秦少游皺著眉頭道。

  這裡是四門學啊,按理來說,都是官宦子弟,多半都是桀驁不馴,不肯乖乖聽話的。

  而盧勝說得如此輕易,反而讓秦少游對這個時代有了新的體會,他猛地醒悟,這裡可不是後世,在後世,做教師是不可體罰學生的,這時代似乎流行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棍棒底下出人才。

  他放心了,笑呵呵地道:「前輩放心,這個我也很在行,只要肯聽課就好。」
  
  盧勝見他這樣子,實在是無可奈何了,只得道:「也罷,一切都由你,老夫不管了。」

  把秦少游趕下車,盧勝負氣而去。

  秦少游也沒把盧勝的話放在心上,測考不是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嗎,早著呢。

  他去周王廟那兒買了些生活用具,特意選了一根又粗又長的戒尺,揮舞了幾下,頗為趁手,然後興致勃勃地回到學裡。

  下午便是教授詩書了。

  學裡雖有學生千人,可是又有分類,有人側重詩書,有人重史,有人重五經,所以真正學詩書的,不過寥寥百人而已,而這百人之中,其實又有貓膩,有一些學生其實只是掛名的,並沒有親身來學裡,而是隨著自己的爹跑去異地上任,混吃等死去了,只等科舉到了,投在某個顯貴門下,能得到舉薦。

  所以秦少游到了明經堂,放眼看去,到了的學生不過六七十人。

  大家各自跪坐在案牘後,卻是嘰嘰喳喳,一個個好奇地看著秦少游。

  大家都知道,學裡來了個廚子,來做詩學的助教,有人好奇,有人滋生不滿,有人純屬就是來湊熱鬧。

  秦少游到了講經臺,而後開始放東西,他沒有帶什麼書,而是先抽出一根三尺長的戒尺,把戒尺一放,臉一板,然後道:「都點了卯麼?」

  點卯之事是胥吏負責的,在堂裡早有個胥吏拿著花名冊上前,道:「大人,已經點卯了。總計生員六十三人,實到六十二人。」

  「還有一個呢?」

  「那位……」

  秦少游決定來個下馬威:「說。」

  「那是蔡州侯的世子,平時來得都會遲一些。」

  秦少游皺眉道:「是麼?學裡沒人管?」

  「這……」

  秦少游便也跪坐在案牘後,正襟危坐,抿著嘴道:「那就等吧。」

  他不授課了,索性就在這裡乾等。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那位蔡世子還是不見蹤影。

  不少生員都是煩躁了,有人禁不住道:「恩師,為何還不授課?」

  「他不來,是他的事,於我們何干?」

  「難道就這樣乾等下去?」

  秦少游只是閉目,一聲不吭。

  一直到了天色將晚,萬丈晚霞落了下來,霞光透過窗格,灑落在秦少游的側臉上,秦少游才長身而起,道:「下課。」而後挾著戒尺,揚長而去。

  一天下來,竟是什麼都沒有教授。

  學裡嘩然。

  這位助教還真是大爺啊。

  不會教書的廚子,是個好官麼?

  秦少游對此,卻是充耳不聞,回到自己的宿舍倒頭便睡。

  次日下午,依舊還是授課,讓胥吏拿了花名冊點卯,那位蔡州侯世子依舊是不見蹤影。

  秦少游故技重施,跪坐在地,闔目打盹,他心裡頗有點感嘆,在酒樓裡做掌櫃的時候,每天睡覺,來了這裡,又是睡覺,呵……人生如戲啊。

  生員們已經開始不滿了,有人質疑,秦少游只是咳嗽一聲,然後拿起了案牘上的戒尺在手心上敲打。

  申時過去。

  蔡州侯世子終於來了。

  這位世子一臉蠻橫地進來,無所謂的樣子,直接尋了個案牘,跪坐在後。

  胥吏小心翼翼地走到秦少游的身邊,低聲道:「大人,這位便是蔡州侯世子楊庭。」

  「哦。」秦少游頜首,然後慢悠悠地道:「楊庭,上前。」

  那楊庭卻還是跪坐著,他身材魁梧,膽子也很大,把臉別到一邊,臉上帶著冷笑。

  秦少游皺眉道:「楊庭,上前!」

  「助教叫我做什麼」

  秦少游正色道:「你屢屢曠課,這是何故」

  楊庭笑呵呵的道:「我有事。」

  「何事?」

  「有事就是有事。」

  秦少游淡淡一笑,道:「是麼?可是家裡有人故去?」

  這句話出來,頓時讓課堂裡的氣氛充滿了肅殺。

  許多生員都是愕然,然後一個個助教不知死的表情看著秦少游。

  須知這位蔡州侯世子,別看只是個侯,可是他爹的實職卻很厲害,在御使臺院裡公幹,不只是如此,他爹還有個忘年老友,叫周興,周興是誰?那可是和來俊臣一樣齊名的人物,所以這位楊庭楊世子,早已拜了周興做乾爹,這樣的身份,莫說是一個四門學助教,便是博士來,只怕也要禮讓他幾分。

  楊庭果然怒了,他冷笑道:「秦廚子,我可知道你,就憑你也配教我?你是什麼東西,沐猴而冠,再敢胡說八道,我扒了你的皮。」

  「那你來試試。」秦少游笑吟吟地看著他。

  楊庭已是怒不可遏,他二話不說,竟果真起身,朝著講經臺來,他殺氣騰騰地道:「你可知道你得罪的是什麼人!」

  「還要見教。」

  「可知我乾爹周興麼?」

  「久聞大名。」這個人乃是大周朝有名的酷吏之一,秦少游想不知道都難。

  楊庭走到了秦少游面前,竟是要扯秦少游的衣襟。

  秦少游反應很快,身子一讓,順勢起身。
  
  他面對著咄咄逼人的楊庭,眼角的餘光掃過下頭愕然的生員,然後道:「我教授你學問,是指望你能夠成才,你這樣對為師動手動腳,可是學習的態度麼?」

  楊庭狂笑道:「你不過是個廚子……」

  說到一半,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秦少游已經一拳搗了過來。

  下一刻,拳頭直接落在了他的面門上,他哪裡閃避得及,要知道,秦少游前世學廚,首先練的就是刀功,手提菜刀,手腕翻飛,務求做到一絲一毫都不能出任何差錯,而且速度極快,別看他身體瘦弱,可是手腕的力道卻是很大,這一拳直接打中了楊庭的鼻頭。

  啪噠……

  入肉的聲音響起,鼻樑的軟骨發出微微的細碎聲響,顯是斷了。

  楊庭疼得呃啊一聲,摀住鼻子向後連退,他的手指縫之間,淅瀝瀝的有鼻血滲出來。

  秦少游收拳,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廚子,是你的恩師!」

  「你敢打我?」

  秦少游撇撇嘴道:「不但要打,而且還要打得你乾爹都不認得你!」

  接下來,秦少游抄起了戒尺,對著楊庭便是一通亂打,楊庭又是捂鼻又是抱頭,嗷嗷亂叫。

  打到一半,戒尺應聲而斷,秦少游禁不住怒罵:「糟蹋了我三文錢!」

  楊庭已是癱倒在地,只是哎喲哎喲的叫喚。

  秦少游則是拍拍手,沒事人一樣,淡淡地道:「孺子不可教也!」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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