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7429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4
第四十章:殺手鑭

  明經堂裡,所有的生員看得目瞪口呆,個個不寒而慄。

  秦少游對楊庭呵斥道:「趕緊滾回位置上去,往後再敢遲到早退,不敬師長,少不得扒了你的屁。」

  楊庭被打得滿面是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佝僂著身子,乖乖地回到了原位。

  一旁的胥吏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位廚子……不,理論上來說,是助教大人。

  秦少游冷若寒霜,掃視了堂內的生員們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從今日起,我開始教授你們詩文,其實我是個很隨性的人,只要大家肯用功,肯敬重師長,大家相處就能愉快,什麼叫做敬重師長?」

  他自問自答道:「就是我說什麼,你們就做什麼,我讓你們背誦,你們就背誦,叫你們聽講,你們就要聽講,誰若是不服,咱們就走著瞧!」

  頓了一下,他才接著道:「好了,現在開始授課,所有人都豎起耳朵來。」

  大家噤若寒蟬,一個個打起精神,作聲不得。

  秦少游邊拿著半截戒尺在手心上敲打,邊道:「所有人拿出紙筆,我念一句,你們便記一句。」

  嘩啦啦的,大家紛紛鋪開了紙,拿筆蘸墨。

  秦少游背著手,在這講經堂上慢悠悠地來回踱步:「雲對雨……」

  他故意語速放得很慢,一字一句念出來,好教生員們有抄錄的時間。

  待所有人落了筆,他才道:「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三尺劍,六鉤弓,嶺北對江東。人間清暑殿,天上廣寒宮。兩岸曉煙楊柳綠,一園春雨杏花紅……」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生員們都愕然了……

  一個個停了筆,聽到這裡,他們感覺到這位助教所教的東西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從前的助教都是拿一些詩詞來進行講解,至於講完之後,你的水平有沒有提高,那就全憑自己的悟性了。

  畢竟,現在只是唐初,真正系統性的詩詞訓練,還處於摸索階段,之所以作詩難,一方面是這個時代的學習成本太高,想要作詩,就必須得有堅實的基礎,要自幼開始讀書,並且還需要一定的悟性,這也是為何四門學這些低級官吏貴族子弟,還有寒門子弟在這方面有極大缺失的原因。

  而秦少游的辦法卻很有系統性,那就是採用明清時期的教育方式——做對。

  這對子的訓練在明清時期,幾乎達到了,明清時期的學子通過背誦,一邊掌握對偶的基本範式,一邊培養對音韻和對偶的敏感度。

  這是一種系統性的教授辦法,很有效果,至少比現在的學子全憑悟性去領悟要強得多。

  事實證明,通過死記硬背,其實也是可作詩的,絕對可以量產『詩人』,只是……培養出來的人,詩才是有那麼點,可要人人都成為李白、白居易,那就是異想天開了。

  好在秦少游的任務也不是培養白居易,而是讓他們成為詩匠,成為考霸而已。

  方才見識到了秦少游的兇狠,這些生員們都很乖,就算是那個楊庭,雖然做出一副不服狀,卻還是乖乖蘸墨將秦少游念誦的話記下來。

  念了寥寥百語,秦少游覺得應當讓他們消化了,所以不再繼續念誦,踱步到了講經臺邊,道:「今日之內,我所念的,你們統統都要牢記於心,務求做到滾瓜爛熟,待會兒,我要你們一個個背誦,背誦不過的,今日就不要走了。」

  大家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異議。

  秦少游意味深長地看了大家一眼,半截戒尺啪的一聲丟在講臺上,頗有幾分鄧健那等好漢的豪邁。

  做老師……還真好。

  他瞇著眼,開始打盹了,耳畔儘是朗朗讀書聲。

  「雲對雨、雪對風……」

  在明倫堂裡,博士王倫趴在案牘後,批閱著幾分胥吏送來的文書。

  此時,只見督導博士王巖氣沖沖地進來,道:「太不像話了,實在太不像話了,這成了什麼體統。」

  王倫的眼睛依舊落在案牘上的文書上,嘴裡輕描淡寫道:「怎麼了?」

  「豈有此理!」王巖惡狠狠地道:「那個秦少游……哎……昨日下午,他授課時,一言不發,今日更好,竟是直接與生員毆鬥,打得人鼻青臉腫,這哪裡有為人師表的樣子,生員有錯,先施以教化沒有錯,若是冥頑不寧,大不了動之以戒尺,可他倒是好,學的是潑皮的做派。」

  「就因為這個?」

  「還有,他授課時,既不解析詩文,又不教音韻之法,卻是弄了個什麼雲什麼雨的下三濫,只是教人背誦,這學裡真是烏煙瘴氣了。王公,我看哪,秦少游在這裡一日,咱們四門學遲早要成為天下笑柄。」

  「噢。」

  「王公這是什麼意思,為何如此淡漠?」

  王倫終於抬頭,他笑了笑道:「這樣不是很好麼?他越是這樣糟踐,將來測考,這黑鍋背在他的身上就越是有理有據,詩文本就不是四門學的強項,無法和太學、國子學一較高下,那麼就不妨讓他糟踐去吧。而且現在我們就算要趕人,理由也並不充足,再者說,此人終究是鴻臚寺卿盧勝舉薦的,近來他的聲望是不好,可畢竟,他也是九卿之一,此時趕人,也是折了他的面子,所以……就由著秦少游吧。」

  「不過這些奇聞異事,你大可以讓幾個胥吏傳揚出去,到時候一旦考砸了,大家就都曉得這是秦少游之過。」

  王巖跺了跺腳,雖然還是不忿,卻覺得王倫的話也有道理,只得點點頭道:「且看他張狂到幾時。」

  秦少游是個很苛刻的人,這洋洋百言的短句,足足讓生員們背誦了一個下午,而後拉了條胡凳坐在門口,讓生員一個個背誦,背誦了的,才放出去讓他們吃飯,背誦不過的,則讓他們留堂,繼續背誦。

  結果天色晚了,留堂的只剩下一人,便是那鼻青臉腫的楊庭。

  楊庭再一次來背,卻還是把三尺劍、六鉤弓背錯了,秦少游闔目,慢悠悠地道:「把臉伸來。」

  楊庭一臉委屈,眼眶裡有淚水要奪眶而出,都已經腫了,他乖乖地把臉湊上去。

  秦少游伸手。

  楊庭條件反射似的要躲避。

  秦少游頓時擺出慍怒之色,嚇得楊庭魂飛魄散,忙一咬牙,把臉又伸到了秦少游的跟前,身如篩糠,瑟瑟作抖。

  秦少游把手輕輕拍在他的臉上,溫和地道:「乖嘛,為師有這樣可怕嗎?真是的,你是天資蠢笨了一些,不過不要緊,好好用功不就成了?為師是講道理的人,是不是?」

  「是……」

  「這就對了,繼續背吧。」

  楊庭乖乖地回去,繼續誦讀。

  到了三更半夜,總算是一字不差的背出。

  秦少游伸了個懶腰,撿起他的半截戒尺,下課。

  四門學裡的夜晚,格外的漆黑,隱隱幾盞燈火也照不清路面,秦少游在前面走,楊庭則畏首畏腳地在後頭跟著,於是秦少游駐足,他嚇了一跳,在黑暗中立即動彈不得,一副驚恐不安的樣子。

  秦少游道:「你放學了,是住宿舍還是回家?」

  「回家……」

  「這麼晚了,還是就在學裡睡吧,我那兒有空房。」

  「這……這……不必。」

  「噢,那你仔細腳下。」秦少游打了個哈哈,走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51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5
第四十一章:風暴

  不會教書育人的廚子不是個好官。

  此時已到了立夏時節,天氣漸漸的燥熱起來。

  秦少游每日揮汗如雨,除了督促讀書,就是吩咐胥吏們前去藏書閣摘抄詩句。

  現在是唐周時期,並非是詩詞大放異彩的時代,可是前人的佳作也是不少,聲律的啟蒙早已讓生員們牢記於心到滾瓜爛熟、倒背如流的地步。

  不過這還不夠,秦少游只記得一句諺語,叫做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若說此前四門學對於生員們的教育頗有些後世的所謂『素質教育』,即所謂放養的方式,旁敲側擊,讓你自己對詩詞有所感悟,這種教育方式確實能培養出精英,只是這樣的精英,可能一千人才出一個,至於其他的,天資愚笨者,或是不甚用功者,還有對此沒有培養出興趣之人,那水平可就是不堪忍睹了。

  秦少游不負責培養詩仙詩聖,他用的是填鴨式的教育,目標就是,便是一頭豬,也讓你吟出詩來。

  一個詩仙,加上九百九十九個朽木好,還是一千個基礎功夫扎實的平庸詩人更好,這不是秦少游的目標,教育的本質,本就不是用來培養天才的。

  所以他繼續填鴨。

  經過胥吏的努力,遴選出來的兩百多首詩總算是彙編完成。

  秦少游拿著這厚厚一本編訂的詩冊,每日教授十首,隨即便開始跪坐在案牘後打瞌睡了,朗朗的讀書聲旋即響起,大家開始熟讀背誦,日復一日,這些生員們早已煩躁不安,可是迫於秦少游的淫威,卻是無可奈何。

  兩百多首詩,在半月多的功夫便全部教授完成,緊接著就是緊張的抽查,秦少游抽查一個個生員,念出一首詩的上闕,生員必須念出下闋出來,否則少不得戒尺伺候。

  他這等標新立異,已讓四門學裡嘩然,這哪裡是教書,分明就是趕鴨子上架啊。

  在四門學裡,日子過得其實還是很愜意的,最倒霉的人是盧勝。

  盧勝慘了,他舉薦的人居然打了周興的乾兒子,這周興是什麼人,如今任秋官侍郎,所謂秋官,按照周禮,就是專門執掌刑獄之事的官員,侍郎則是刑獄的二把手,這是武則天得天下之後,新增的官爵,其實說穿了,就是刑部侍郎,而且又有傳聞,說是尚書省出了空缺,陛下有意讓這位周大人接任。

  他和來俊臣都是有名的酷吏,曾誣告人謀反多達上千人,也就是說,這位仁兄平時就是以打小報告為生,別人不招惹他,他尚且還要惹到別人頭上,現在居然有人敢摸老虎的屁股。

  其實周興不傻,對於秦少游的舉動,他顯現出了異常的沉默,因為從許多跡象來看,這個秦少游和宮裡不無關係,這便讓他不由謹慎了,沒有把秦少游的來路徹底摸清楚,他不會輕舉妄動。

  可是周興不做聲,這並不代表他的徒子徒孫們能嚥得下這口氣,御史臺終於有了動作,臺院有御使直接彈劾盧勝任用私人,相關的各種謀反的證據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消息一出,神都嘩然,大家都知道,一旦御使動了手,在大周朝就意味著身敗名裂,甚至可能最後落個謀反之罪,闔族俱死的下場。

  墻倒眾人推,盧勝的各種劣跡開始被翻出來,而盧勝這傢伙居然縮了。

  他是個老油條,絕對是沒有節操的。

  為了保住自己,他毫不猶豫的上書,承認了自己任用私人的罪行。

  如此一來,四門學裡,秦少游的處境就不太友好起來了。

  你看,你秦少游是盧勝舉薦的,他說你有才學,結果朝廷委任了你官職,現在呢,現在盧勝自己都承認任用私人,秦少游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私人,因為走了盧勝的門路,這才得到了官位。

  那麼秦少游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個人品低劣、不學無術的草包。

  無數雙眼睛,陰惻惻的開始將目光都落在秦少游的身上,恨不得立即發瘋似的衝上去撕咬一頓。

  只是唯一讓他們忌憚的,不過是宮中的不明態度罷了,因為至今,宮中都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這種不合常理的沉默,讓這些飢腸轆轆的餓狼們,總算是存著一絲理智。

  只是四門學裡,秦少游成了孤家寡人。

  他並不介意,只要自己還是助教,他便照舊每日督促功課。

  當一切填鴨式的詩詞都讓生員們消化的時候,課堂裡就變得活躍起來。

  「楊庭。」

  楊庭起身,自案牘後站起來。

  秦少游腰間插著戒尺,慢悠悠的道:「背啟蒙第七章。」

  「羹對飯,柳對榆。短袖對長裾。雞冠對鳳尾,芍葯對芙蕖。周有若,漢相如……」

  秦少游頜首點頭道:「不錯,那麼為師出題,看看你有沒有長進。」他抬頭,沉吟片刻,一字一句的道:「水水山山,處處明明秀秀。」

  楊庭撓著頭,老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晴晴雨雨,時時好好奇奇……」

  秦少游臉上露出了微笑,道:「尚可。」他四顧其他人:「還有更好的麼?」

  有人站起來道:「翠翠紅紅,處處鶯鶯燕燕。」

  又有人道:「風風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經過一個月的針對性訓練,那洋洋灑灑數千言的聲韻啟蒙早已在生員心裡生了根,他們此前雖然不善詩詞,可是終究還是有一定的文化基礎,因而現在的進步可謂是神速。
  
  秦少游緊接著又出題,生員們一個個回答,有的人對得好,不但對仗工整,而且用詞也是極佳,即便是愚鈍一些的,也是撓著頭,老半天憋出一個答案,勉強也算是說得過去。

  這時代本就沒有什麼娛樂,這對對子,竟也有有趣的地方,有人絞盡腦汁得到了一個答案,頓時神采飛揚,也有人落後於人,便想著如何出一道題,將人難倒。

  興趣就這樣培養起來了。

  四門學裡的詩學生員們從一開始的枯燥,漸漸發現了有趣,最重要的是,這種東西頗有一些競爭性,即便是那楊庭,也開始有了興趣。

  他們不再拘泥於學堂上做對,甚至是放了學,有相熟的同窗湊在一起也各自出題,各自破題,有人回了家,吃著飯,對別人的話也是心不在焉,滿腦子在想著對仗,想著聲韻,想著如何出一個難題,好在同窗們面前出一個風頭。

  這種氣氛感染到了每一個人。

  秦少游卻是發現,自己的同僚對自己越來越冷淡了,外頭的事,他也聽說過不少,可是他能力淺薄,卻是無計可施,自己……終究只是個小小的助教啊……這一點讓秦少游突然發現到了一個道理,做了官,並非就是萬事大吉的,仕途險惡,便如一片小舟浮於汪洋之上,一切都不能自己主宰,憑的卻是那些上位者的心情好惡。

  一言而定人生死,這或許就是權利的本質吧。

  而自己,依舊還是過於弱小。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23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6
第四十二章:事了拂衣去

  秦少游下了學便去藏書閣,摘抄一些覺得可用的詩句出來,值得慶幸的是,從前的那個秦少游雖是個書獃子,好處卻是基礎功紮實,畢竟任何時代,一個完全脫離低級趣味的人都是鳳毛麟角,屬於熊貓級別的稀罕物,大家都是蕓蕓眾生,像吃喝嫖賭之類都不可避免,可一旦沾了這等惡習,就沒啥高級一些的追求了。

  從前的秦少游不一樣,他對任何低級趣味的娛樂都嗤之以鼻,秉承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精神,每日用功苦讀,日夜不綴。幸好,現在的秦少游挽救了他,否則這個傢伙當真要活到老、學到老不可。

  這樣的後果就是,秦少游的紮實基礎功在藏書閣裡很快顯現出來,他發現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而且翻閱許多書籍,居然很快就能融會貫通,不容易啊………他不由感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幸好自己穿越的不是一個砍樹的傢伙,盡他娘的去嫖娼了,到時哭都來不及。

  尋到了一些好的詩作之後,秦少游便背誦下來,有時到了課堂上也可以講解。

  秦少游的教學到了第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使學子們對聲韻有了一定的掌握,第二階段則是讓生員們苦背詩詞,使他們潛移默化;第三階段讓他們自由發揮,通過對對子的方式培養他們的興趣,加強他們的詞彙運用能力。

  而現在就是講解了,講解的同時,讓生員們嘗試去作詩,就好像備考的考生一樣,在最後一個階段進行突擊式的訓練。

  有一句話叫做文山題海,現在秦少游用的就是這個辦法,每日開課先講解一首詩,隨即要求每個生員作出一首詩來,題目自然是秦少游來選,做不出,抄寫隋唐詩詞兩百首一遍,不服氣?這個不要緊,秦少游的刀功一向是了得的。

  生員們終於開始要經歷一場噩夢了。

  每日絞盡腦汁作出一首詩來,還要當著所有的同窗面前朗讀的,那些有悟性的人,作得好的,當然是得意洋洋,而那些後進,自然免不了如喪考妣,丟人啊……

  少年人,其實是最愛面子的。

  而秦少游其實營造了一個學習的氛圍,即所謂的心理戰。

  在後世,學校往往有好壞之分,好的學校營造了一個氛圍,使得學生們都以高分為榮,於是這裡的學生,即便再爛也爛不到哪裡去。反觀那些爛校,卻難以培養出這樣的氛圍,學生們桀驁不馴,都以誰更時尚,誰鬥毆厲害為標榜,結果就是,一鍋粥裡只剩下了老鼠屎了。

  要培養這樣的氛圍,其實很簡單,秦少游兩世為人,本來就是老狐貍。

  比如楊庭這個傢伙,家裡有權有勢,便不免標新立異,經常穿著華服來上課,秦少游絕不會嚴厲的去斥責他,而是笑吟吟地看著他,冷嘲熱諷道:「喲,這衣衫的用料真是鮮艷,小楊啊,這是你娘買的?」

  說話的時候,聲音一定要拖著尾音,語氣一定要帶著幾分譏誚,尤其是要把你娘二字當做重點高聲說出來,於是效果就來了,眾人哄笑,楊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到了次日,就不敢穿這樣的衣衫來了,反而和那些寒門子弟一樣,只穿一件樸素的長衫。

  再有對於學習不夠用功的,秦少游則是故意讓他們留堂,讓他們清潔課堂,那些刻苦的人,便笑嘻嘻的一哄而散,不免要故意朝那些後進者擠眉弄眼,而留下的人則是滿是羞愧。

  氛圍已經有了,教學的計劃步步推進。

  而終於,宮中下了門下旨意至國子監,年中的測考終於來了。

  無論是太學、國子學還是四門學,這裡都是大周最重要的官員儲備基地,從這些學堂出來的生員,將來毫無疑問的都將成為大周的官吏,其地位,只怕和後世明清時的舉人差不多,因此,每年測考,例行都是門下省以宮中名義至國子監,由國子監選定良辰吉日開考,以顯示宮中對人才的重視。

  當國子監開考的消息傳到了四門學,督導博士王巖便興匆匆的抵達明倫堂。

  掌教博士王倫壓了壓手,直接示意王巖坐下:「外間的情形如何了?」

  「消息傳出去,秦少游毆打生員,胡亂教學,已經傳至朝野,如今洛陽內外已是沸沸揚揚;至於朝中,御史臺屢屢上書,矛頭直指鴻臚寺卿盧勝,有人搜羅了證據,盧勝固然已經承認任用私人,可是這一次,只怕也是在劫難逃。據說在這背後,鴻臚寺裡的少卿也出了力,整垮了盧勝,他便有機會做正卿,因此在御史臺已經尋了關係,看來這一次測考出來,等到盧勝和秦少游二人原形畢露就可收網了。而市井那兒也是議論不休……」

  王倫笑了笑,捋鬚打斷道:「還要等測考出來麼?」

  「王公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該表態了,你看,現在朝野震動,天下人的矛頭都直指秦少游和盧勝,盧勝這個人位高權重,你我奈何不了,可是秦少游在四門學裡肆意胡為,擾亂綱紀,若是要等到御史臺那兒先動了手,你我二人,只怕也會被斥做是庸碌無為,現在是展現風骨的時候了。」

  王巖眼睛一亮:「王公的意思是說……」

  王倫撇撇嘴,淡淡的道:「傳秦少游。」

  掌教博士王倫相召,秦少游自然不能怠慢,等他到了明倫堂,卻再看不到這幾個博士的笑臉了。

  六個博士排資論輩的坐成一排,一個個冷眼看著秦少游。

  秦少遊行禮。

  王巖冷冷站起來,呵斥道:「你的禮,老夫可當不得,秦少游,你可知罪麼?」

  秦少游道:「下官不知。」

  王巖怒斥道:「你擾亂綱紀,不學無術,肆意胡為,壞人心術!」

  秦少游見狀,明白了,測考在即,聯想到學堂外的腥風血雨,這些人已經急不可耐的跳出來,想要展現出自己嫉惡如仇的一面。

  他心裡感嘆,大周人民雞賊,做官的也不是什麼好鳥啊。

  想到這裡,他心裡夾雜著一些憤怒,抬起頭來直視著王巖,一字一句道:「王博士何出此言?」

  王巖冷笑道:「你毆打生員,你胡亂教學。」

  秦少游道:「據我所知,四門學在此之前,詩學本就不彰,上年測考,合格者十之一二都沒有,六十多個生員,能通過國子監考試的,不過區區四人,敢問王博士,這是誰教的學,又是誰在糟蹋這些生員?我教的好不好,暫且不論,可是此前所教授的方法,簡直就是可笑至極,那時候,諸位博士為何無人制止?」

  這一問,反倒讓王巖傻眼了,因為從前那個教詩的助教,如今已升為了博士,而這個博士就是王巖自己。

  王巖頓時惱羞成怒,惡狠狠的道:「秦少游,你放肆!」

  他本以為自己的一番大義凜然能讓秦少游屈服,誰曉得這個傢伙竟敢反擊。

  秦少游抿嘴笑了:「即便是放肆,那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們的意思,我當然明白,無非就是聽到了外間的一些閑言閑語而已,見風使舵,墻倒眾人推?若是如此,那麼我放肆又如何?我奉旨在此任助教,不敢說殫精竭力,卻也算是不敢枉費朝廷的恩澤,這幾個月來,我沒什麼對不起生員,也沒什麼對不起諸位博士的,你們今日既然已經挑明,無非就是想趕我走,我能說一句話麼?」

  「你還要狡辯什麼?」王巖怒氣沖沖的道。

  秦少游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去你媽的!」

  博士們愕然。

  此等粗鄙之語,他們萬萬想不到竟是被人用在自己的身上。

  而這時,秦少游已是揚長而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20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6
第四十三章:開考

  就這麼從學裡出來,有不甘,又有點憤怒。

  秦少遊走到了四門學的儀門之外,深深地看了那儀門一眼,心裡暗暗發誓:「我還會回來的。」

  他轉過身,身後落下了一抹夕陽的餘暉。餘暉之下,儀門上的牌匾依舊閃閃生輝,那燙金的大字照舊炙熱人心。

  秦少游背著包袱回到了酒樓。

  外間的事,秦壽和鄧健略有耳聞,見到秦少游回來便曉得怎麼回事,於是鄧健笑呵呵的上前,狠狠一拍秦少游的肩道:「回來了?秦壽……秦壽……加菜…我要吃……」

  秦少游怒了,道:「加個屁,是你回來還是我回來,就算接風洗塵,也該問我想吃什麼。」

  鄧健吁了口氣,拍著大胸脯,道:「聽了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天可憐見,我還真怕你想不開。」

  秦少游見他這個樣子,竟有那麼點兒感動,鼻頭一酸,咳嗽一聲道:「你信不信遲早有一天,他們要用八抬大轎來請我去?」

  「信!」鄧健當機立斷。

  秦少游道:「信不信我秦某人遲早讓他們屁滾尿流,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當然信。」

  秦少游有些狐疑了:「那你信不信我其實是穿越人士,從一千年後過來的?」

  「信,你說啥,我都信。」

  秦少游對他冷笑道:「我說什麼,你都信?」

  鄧健嬉皮笑臉的道:「我這不是哄你麼,你心情不好,咳咳……忙活了一天,該吃飯了,我餓了。」

  「就知道吃吃吃!」秦少游嗔怪一句,可是今日的語氣卻沒有以往的那樣嚴厲。

  天色已經晚了,食客們早已不見蹤影,秦少游尋了張胡凳坐下,拍著桌子道:「喝酒,我要喝酒!」

  「好勒!」

  秦壽從後堂探出頭來,笑嘻嘻的高聲應諾。

  這一夜,秦少游醉了,迷迷糊糊的,只記得自己鮮衣怒馬,起了高樓,無數賓客作陪,鶯歌燕舞,燈火通明,可是瞬間,那高樓塌了,一切都在自己眼前粉碎,只留下一地的灰燼,秦少游驚醒,發現自己趴在秦壽圓滾滾的肚皮上,這傢伙鼾聲很大。

  他頓時驚醒,突然笑了。

  這幾月的經歷,不正是黃粱一夢麼?可是……

  他心裡又有些難過,即便是夢,那也該化為真實,因為……驚擾別人美夢的人最是可惡,秦少游是個小心眼,他絕不會原諒那些傢伙,所以……

  秦少游告訴自己:「不要頹唐,要振作起來,自己還有機會,這個世上,打敗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於是,他靜下心來,回到臥房睡了過去。
  
  次日清早起來,他像是無事人一樣,照舊開了店門,站在了櫃臺後。

  那個請來的掌櫃,自然是請他回家歇上幾天,省幾天工錢才好,能省則省嘛。

  酒樓的生意尚可,這讓秦少游很是欣慰,於是更加振作精神,用他的獅吼將鄧健和秦壽二人點得團團轉。

  食客們陸陸續續來了。

  秦少游則撐著腦袋繼續在櫃臺後打盹,不少閑言碎語則都落在他的耳裡。

  「那位四門學的助教,據說被博士們趕了出來。」

  「是麼?那人走的不是鴻臚寺卿的關係麼?」

  「博士是什麼人,哪一個不是滿腹經綸、德行無雙的大儒,他們豈會容忍這樣的人辱了學堂,更不必說那鴻臚寺卿盧勝也是自身難保,據說御史臺的察院已經叫他去應訊了。主持此事的,乃是侍御史張文。」

  「侍御史不過區區七品,而盧勝終究是九卿,他們也請得動盧勝去盤問?」

  「嘿……這可是大周朝,御史的權柄滔天,一個條子過去,盧勝敢不去麼?況且此事是證據確鑿,盧勝這次,只怕真要完了。」

  「活該,呸,堂堂一個九卿,居然舉薦廚子為官,還說什麼才高八斗,簡直就是笑話。」

  鄧健傳菜過來,聽到這些話,忍不住怒斥道:「瞎說什麼,廚子怎麼就不能做官?老子乃是街上的好漢,還不是在這裡跑堂。」

  兩個食客頓時臉色一變,起身要走。

  秦少游忙迎上去,笑呵呵的道:「跑堂的不懂事,驚擾了二位,實在該死,本店贈送暖酒一壺,勿怪,勿怪。」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食客,他把鄧健拉到一邊,道:「對待客人,怎可如此?」

  鄧健奇怪的看著他道:「他們在罵你啊。」

  秦少游微微一笑道:「這是他們無知罷了,我為什麼放在心上。」

  鄧健嘆口氣,走了。

  到了傍晚,卻來了許多客人。

  秦少游抬頭,看到了烏壓壓的人,俱都看著他。

  秦少游的臉色微紅,這不是別人,是四門學的詩學生員,六十多人,烏壓壓的一片,連楊庭都來了。

  楊庭上前,他臉上鼻青臉腫,顯是挨揍了,楊庭苦笑道:「恩師,學裡趕你走,真的和我沒有關係……」

  其他人則是紛紛拜倒,一起道:「拜見恩師。」

  這幾個月來,秦少游雖然嚴厲,可是大家朝夕相處,秦少游的教學方法,別人不知,可是這些生員卻是知道,他們每一個人都長進了許多,秦少游突然被逐出了四門學,生員們很不客氣的先一起胖揍了楊庭一頓,然後放了學便一起尋來了。

  秦少游笑呵呵的扶起前頭的幾個人,道:「不要多禮,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們的恩師了,開考在即,大家的功課怎麼樣?」

  「恩師,我們雖然有時胡鬧一些,卻總還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大傢伙兒都還好,每日都按著恩師的法子溫習功課,只是恩師……」

  「我?」秦少游又笑了:「我……還好。」

  楊庭眼睛有些微紅,也不知是挨了揍,還是有什麼感觸,他抹著淚道:「不知恩師還有什麼教誨?」

  秦少游沉吟了片刻,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們:「只有一件事要托付大家……好好考,讓人刮目相看!」

  送走了四門學的學子們,秦少游有些小小的感觸,他們……果然還只是孩子啊……

  測考,終於開始了。

  國子監拿著旨意,還有密封的考題,前往國子學、太學和四門學,一干師生在儀門下跪迎恩旨,隨即在國子監官吏的監督下,紛紛進入了各自的考場。

  為了防止作弊,國子監做了許多相應的措施,尤其是無關人等決不可靠近學堂,數百個武士將三個學堂圍的鐵桶一般,水洩不通。

  在這禁區之外,則是許多殷殷期盼的家長,還有諸多的好事者。

  每年測考的成績是可累積至肄業的,也就是說,若是屢年測考不合格的人,極有可能被逐出學堂,一些功勛子弟,甚至可能虢奪掉恩蔭,一旦如此,那麼前人的努力便盡都成為落花流水了。這也是為何,每年測考,無數的家長心急火燎,倚門相望的原因。畢竟這關係到的,是家族的興衰,是權勢的繼承。

  四門學的詩考考場,距離學裡的東門很近,許多的家長在此候著自己的子弟,只是……這裡和其他地方的殷殷期盼不同,卻是惋惜感嘆者居多,上一年的時候,一個詩考,合格者十不存一,許多生員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今年自己的子弟若是再考砸,那可就真正的完了。

  可是……這希望實在有些渺茫。

  詩詞本就不是四門學的強項,今年又出了一個廚子教授詩書,臨考時,廚子倒是趕了出去,可是即便臨時抱佛腳又有什麼用?只怕這一次,連往年都不如,不曉得會有多少人從學裡被開革出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6:17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7
第四十四章:絕地大反擊

  連續測考了一日。

  國子監祭酒吳榮命人收了卷子,隨即呈入了宮廷。

  呈入宮廷,並不是讓天子閱卷,這只是一個程序而已,顯示三大學堂乃是天子門生,昭示了聖神皇帝的恩榮,在宮中存檔一日之後,便開始下發國子監閱卷。

  歷朝歷代,對於人才都是極為重視的。因為只有重視人才,國家才能長治久安,而這些生員,就是未來大周朝的希望所在,他們的才能,他們現在所學到的知識,都與整個國家息息相關。

  當然通俗一點來說,任用賢達,培養人才,乃是每一個明君的基礎,這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樣,缺一不可,所以歷朝歷代,每一個君王,無論他是秦皇漢武,還是商紂隋煬,這表面功夫,卻還是要做的。

  一箱箱卷子送到了紫微宮,武則天纖手捏著硃筆,親批:「吉日審閱,以擇賢明」八字,而後封條覆蓋於箱上,她投筆,硃筆在銅磚上染下一抹嫣紅。

  武則天抿嘴不語,揮揮手,宮人們將箱子抬走,這位聖神皇帝不由輕吁一句,旋身留下了一個背影。

  這個背影走出了紫微宮,給跪了一地的宦官們留下了一句話:「和御史臺打個招呼,不要為難盧勝。」

  跪地的宦官聽到盧勝二字,立即想到了一個傳聞,一個盧勝,一個好似是叫秦少游的傢伙,據說這兩個人惹了煩,現在陛下開了金口,如此說來,這二人,算是保住了。

  次日清早,卷子傳至國子監,國子監數十個官吏,早已焚香沐浴,關入了密室之中,外頭已是有人上鎖,在所有的卷子批閱出來之前,裡面的人,是不能出入的,即便出恭,也必須內部解決。

  閱卷的工作,緊張的進行著。

  宮中的禁衛,已經將這裡封鎖,到處都是旗甲鮮明的武士。

  各學的博士,此時已都在國子監的正堂裡,焦灼的等待著,他們不耐煩的吃著茶,偶爾有人傳出咳嗽,卻無人交談。

  倒是四門學的博士,還算鎮定,臉色並不算太壞,也沒多少忐忑,無論是王倫還是王巖,他們心裡都有數,四門學的經史無可挑剔,至少在太學和國子學面前,並不落後。唯一的弱項就是詩詞,不過他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就算今年的詩考一個生員都沒有合格,不是還有個已經趕出了學堂的秦少游來背這個黑鍋麼?千錯萬錯,都是盧勝的錯,盧勝舉薦了秦少游這個不學無術的才草包,教壞了生員,而博士們及時制止,凜然正氣的將秦少游打發了出去,如此算來,他們非但無過,反而也對得起這一身的清名。

  此時已到了正午,密室中的國子監官吏已經開啟了封條,然後開始閱卷,胥吏周濤,用後世的說法只是個臨時工,他的文采是好的,只不過在這個一切都要看爹的年代,他的際遇並不好,好在國子監裡有人愛惜他的才學,才讓他在國子監裡有了容身之地,雖然是吏,此次閱卷,卻也讓他來做副手,一般的試卷,都是他這等胥吏先閱一遍,然後擬個初始的成績,最後再交給那些老大人們最後核定。

  他手裡拿著一個蒸餅,吃了幾口,而後在一旁的銅盆裡凈了手,將案上蠟燭向自己方向移了一些,拿出了一份試卷,隨即,他先是愕然,然後開始搖頭晃腦的默念起來,嘴唇上下蠕動,整個人竟是恍惚起來。

  再之後,他皺眉,感覺到了某種非比尋常,於是連忙帶著試卷,起身離案,火速趕去了另一個房裡,喉頭滾動,朝著端坐在案頭之後的國子丞道:「大人,快看。」

  國子丞乃是國子監祭酒的佐貳官,他見周濤冒失的樣子,不由皺眉,卻還是把目光落在了卷子上,最後,他竟也學周濤一樣搖頭晃腦的低聲默念。

  另一邊,又有胥吏過來,那胥吏道:「大人,快看。」

  又是一份試卷,拿過來之後,國子丞臉色已是駭然和錯愕,最後禁不住道:「怎會如此?」

  如春酒樓裡。

  就在閱捲開始的一大清早,秦少游精神奕奕起來了。

  他今日沒有跑去櫃臺之後,而是尋來了銅鏡,對著銅鏡,開始穿起了自己漿洗了很多遍的青色官衣,頭上的長髮則用帕頭紗束住,銅腰帶緊緊的繫在腰間,整個人頓時顯得高挑起來。

  鏡中的自己,俊秀又帶著幾分官氣,他嘗試著微微一笑,然後踩著新靴子,道:「秦壽,叫車轎。」

  秦壽早已準備好了,門外停著的,乃是一頂小官轎,為了雇這頂轎子,秦少游花了七十個錢。

  很多京官很清苦,畢竟油水不多,於是有的人咬著牙給自己備了轎子,也有的人,只有一匹駑馬,有時候若是去赴宴,或是去一些正式的場所,難免有些拿不出手,所以就有專門的車轎行專門出租官轎,價格不菲。

  秦少游坐進了轎子。

  對著轎夫道:「去洛陽縣衙。」

  洛陽縣衙到了。

  來到這闊別已久的地方,秦少游不由有些恍惚,他眼睛落在了那鳴冤鼓上,然後一步步走過去。

  這個世上,並非所有人都是記吃不記打的,就比如洛陽縣的柳縣令就得了教訓,他特意在這鳴冤鼓邊上加派了人手,為的就是以防這個萬一。

  秦少游上前,一個差役攔住。

  這差役認出了秦少游,先是愕然,隨即開始戒備的大吼一聲:「是秦少游!」

  這一聲厲吼,整個洛陽縣外頭雞飛狗跳,四五個差役瘋了一樣從四面八方衝來。

  可是秦少游卻是笑了,抿嘴微笑。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秦……公子,有話好說……」

  秦少游臉色一板,正色道:「誰要和你們說話,走開。」

  「你……又要敲鼓麼?」

  「你說呢?你們好好看看,看看我身上穿著的是什麼,是什麼樣的人,借了你們這樣大的膽子,竟敢阻攔本官,立即讓開!」

  他的態度,氣勢十足,再加上他一身官衣,雖只是區區的八品服色,卻也足以震懾這些差役。

  秦少遊說罷,便昂首闊步,朝那鳴冤鼓走去。

  差役們不敢攔,突然生出了一種悲涼感!

  秦少游已經走到了鳴冤鼓邊兒,他目光落在地上,已沒有了碎石,看來洛陽縣的維穩工作又有了進步。

  秦少游卻是笑了,他從袖子裡一掏,掏出了一根小棒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樣,沒有完全準備,我會來麼?

  咚咚咚……

  上堂的程序,秦少游閉著眼睛都已經熟悉了。

  他落落大方的抵達了縣衙的親民堂,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端坐在案後的柳縣令,比以前憔悴了一些,柳縣令看到了秦少游,然後發出了怒吼:「怎麼又是你!」

  秦少游沒有拜倒,而是佇立在地,微微屈身,雙手抱拳行了個禮:「大人,下官四門學助教,負屈含冤,還請大人做主。」

  柳縣令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想揍人,可是看到這個傢伙身上的官衣卻還是遏制了怒氣:「這一次你要告誰?」
  
  「下官要告四門學博士王倫、王巖、劉陽金、陳明海、鄧華、曾子建六人……」

  柳縣令臉已拉下來:「你自己就是朝廷命官,所告之人,也是朝廷官吏,這種事,本縣管不著,你難道不知,宮門外,就懸著登聞鼓麼?」

  所謂登聞鼓,顯然比鳴冤鼓要高一個級別,就是若有更大的冤屈,所狀告的人又是權勢滔天的人物,無論是官民,都可捶鼓,以伸冤屈。武則天登基之後,曾專門下旨:「有人撾登聞鼓,……主司即須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

  所以柳縣令覺得秦少游很可笑,你要狀告的人,小小洛陽縣管不著,你找我幹什麼?

  秦少游卻是正色道:「大人,登聞鼓有禁衛把守,下官身子弱小,只怕打不過他們。」

  言外之意就是……秦少游很想去敲登聞鼓,可是呢,既然連鳴冤鼓都有差役把守,為了和諧,登聞鼓想必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了,那兒都是禁衛林立,秦少游貿然過去,極有可能香消玉損……不,是折戟沉沙。想來想去,洛陽縣的鳴冤鼓敲起來沒什麼壓力,你好欺負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5:27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8
第四十五章:大風起兮

  柳縣令氣得要吐血三升。

  這是什麼道理,登聞鼓你不敢去敲,卻跑來敲我這鳴冤鼓,招你惹你了麼?

  柳縣令拉下臉來:「可是這並非是洛陽縣權責之內,秦少游,你休要胡鬧,本官敬你不是庶民,你我也算同朝為官,且不為難你,你速速退下。」

  本以為秦少游自知自己胡鬧,便會乖乖就範。

  可是他忘了,這個人曾是三通鳴冤鼓的秦少游。

  從前秦少游還是個草民,就已是難纏,現在好歹穿了一身官服,雖然被四門學趕走,可是官身還在,怎會被這種恫嚇之詞嚇住?

  秦少游理直氣壯地道:「可是按律來說,凡有鳴鳴冤鼓者,無論所告何人,主事官員必須傳召所告之人上堂,大人身為親民官,難道連這個都忘了麼?」

  柳縣令的臉色拉了下來。

  其實制度經過許多朝代的修正,政策都是極好的,比如鳴冤鼓,為了防止官員推諉,所以就有規定,無論你要告誰,都可傳喚這個人到堂,只是現實之中,這樣的事可謂鳳毛麟角,秦少游若是鐵了心,非要柳縣令按律行事,若是柳縣令不肯,說不定這廝一轉頭,把他柳縣令告了都有可能。

  柳縣令苦笑,只得柔聲細語地道:「你所狀告的,都是當今洛陽的名士大儒,他們位列從六品,桃李滿天下,秦少游,你自己想好。」
  
  柳縣令這番話倒是有幾分語重心長,狀告他們,將他們拉來這親民堂的後果,幾乎可以預料。一旦反噬起來,可真的要命的。

  秦少游的臉色沉著,卻沒有畏色。

  事到如今,他已經無路可走,他有一個夢,而這個夢卻被這些自詡博學的傢伙們敲了個粉碎,若是自己不站出來,討還一個公道,那麼自己又算什麼?

  他不甘做一個小小的廚子,不甘心去做一個庶人,兩世為人,更不甘心一輩子庸庸碌碌。

  而在這個千秋史筆,農人、工匠、商賈幾乎不見經傳的時代,這個洋洋灑灑數百萬言的經史中滿篇都是士的年代,他想要的,也不過是在這三千弱水之中求取一瓢而已,他們可以譏諷秦少游,可以說這是癡心妄想,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些,秦少游都不計較,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出身,知道自己的不足,可若是有人成為了一塊石頭攔在了秦少游的腳下……那麼……

  此時有一個聲音在秦少游的腦海中瘋狂的叫囂:「踢開它,踢開它們!」

  秦少游深吸一口氣,先是閉上眼睛,然後猛地張開眸來,眸中所帶著的,只有一往無前的銳氣,他乾脆利落地道:「下官想好了,告,非告不可!懇求大人提人上堂。」

  柳縣令的臉色蒼白,一屁股癱跪於地,良久,他取出令簽,投擲於地:「來,傳人。」

  在國子監的密室之中,國子丞的臉色已經大變。

  他已經搜羅到了六十多份試卷,而每一個試卷都有古怪。

  這是一起十分嚴重的事件,嚴重到他治學數十載都不曾遇到過。

  密室之中,十幾個胥吏亦是大汗淋漓,幾個學官的目光都落在這位監丞的身上。
  
  他只得背著手在密室之中來回踱步,最後,他猛地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道:「不必理會這些,照舊批卷!」

  於是胥吏們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而這位國子丞卻是拿起一份『詭異』的試卷房,目光落在試卷的後尾處,他目光幽幽,瞳孔深處閃掠過了一絲沉重。

  「大風起兮……」他喃喃的低聲說了這四個字。

  而在國子監的正堂,洛陽縣的差役來了。

  「什麼!」王巖拍案而起。

  居然叫自己去洛陽縣接受詢問。

  真是好笑!

  雖說洛陽縣令因為是京畿的縣令,所以品級是在正五品,而他一個博士不過從六品而已,可是博士素來是清流,與那濁官相比,品級雖低,身份卻更為尊貴。

  現在,洛陽縣竟是派了幾個粗淺的差役傳喚六位四門學的博士上堂,瘋了,這簡直是瘋了!

  其他幾個博士的情緒也好不到哪裡去,有人咬牙切齒的道:「秦少游區區一個助教,竟在洛陽縣狀告上官,此等不學無術之人……」

  倒是各學的博士卻都是面帶冷漠,四門學自己內訌,大家瞧熱鬧而已,況且這個熱鬧,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活了這麼多年,未曾聽說過有下官跑去縣裡敲鳴冤鼓告上官的。

  有博士道:「要傳喚我等,那麼就請洛陽縣令親自來吧,倒要看看,我們若是不去,他區區一縣令該如之奈何!」

  博士王倫還算鎮定,眼眸一閃,淡淡的道:「去。」

  「什麼?」王巖急了:「為何要去,去了,就是被告之人。」

  王倫平靜地道:「可是不去,就是畏罪,我等堂堂正正,何罪之有?秦少游敢來告,他不要斯文,那麼索性就魚死網破,且要看看他能猖獗到幾時!」

  王倫說罷,已是長身而起,率先步出了大堂。

  其他博士面面相覷,有人跺腳,有人冷笑,有人猶豫,最後還是魚貫著跟了出去。

  六位博士來了。

  為了迎接這六位博士,柳縣令也是夠拼的,在聽到六人抵達之後,他索性連規矩都不顧了,親自迎出去,直截了當的道:「諸位遠來,有失遠迎,其實……只是有一些小事需要澄清,竟還要勞動諸位大駕,本官心裡實在難安。」

  六人都是冷著臉,不做聲,王倫直接背著手,踏步進去。

  在這裡,已準備好了六張胡凳,顯然是柳縣令生怕慢待了這六人,所以事先做好了準備。

  他們不客氣地坐上去,一字排開,然後一個個用殺人的目光看著秦少游。

  其實這場官司,無論誰輸誰贏,對於六人的清譽就已經造成了影響,尤其是王倫,本來再在四門學裡掌學一年半載就有機會平步青雲,可是突然出了這麼個有辱斯文的事,只怕上頭也會有所疑慮。

  所以此時的王倫,對秦少游可謂恨之入骨,只是他是內斂之人,倒是沒有顯露出勃然大怒之態。

  柳縣令回到原位,看了眾人的臉色,心裡叫苦,口裡道:「秦少游,你所告的六人都已在堂下,你還有何話可說?又有什麼冤屈?」

  秦少游道:「我要狀告的,乃是幾個博士識人不明,知法犯法,無故驅逐學中助教。」

  王巖性子急,忍不住哈哈大笑:「噢,我等識人不明?如此說來,是你秦少游才高八斗,在學裡助教沒有誤人子弟,反倒是我等嫉妒賢能咯?」

  他話音落下,其他幾個博士紛紛捋鬚嘲笑起來。

  柳縣令的心裡搖頭,你們四門學的家事鬧到我這兒來,算個什麼事。他咳嗽一聲:「你既是要告,有何證據?」

  秦少游道:「他們將我逐出四門學便是明證,我乃門下旨所封的四門助教,幾個博士聽信坊間流言,說是驅趕就驅趕,敢問大人,這是不是嫉妒賢能,是不是抗旨不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5:20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8
第四十六章:老虎發威

  最後一句抗旨不尊,實在有夠誅心的。

  柳縣令有點傻眼,他心裡知道,這是一場糊塗官司,這個官司,他沒有能力,也沒有意願去審,可是偏偏碰到秦少游這等胡攪蠻纏的傢伙,卻又只能硬著頭皮僵持下去。

  所以……他索性充當木頭人,不管了。

  他不做聲,王巖已是大笑不止:「嫉妒賢能?秦少游,你一個廚子也敢自稱是賢能?你在學裡胡作非為、毆打生員,可是有的麼?」

  秦少游昂首道:「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也,嚴師出高徒,這有什麼錯?」

  「這是有辱斯文之舉!」

  「若是有斯文,你們卻又為何無故指摘我的出身?我是廚子沒有錯,可是我的助教之位乃是朝廷恩準了的,朝廷唯才是舉,你們既是清流博士,卻為何計較出身?」

  「你也配和老夫說斯文?你……你口出粗鄙之詞。」

  秦少游慢吞吞地道:「粗鄙之詞?什麼粗鄙之詞?」

  王巖卻是說不出,憋了老半天才道:「你說呢?」

  「去你媽的!」

  王巖勃然大怒道:「你又口出粗鄙之詞!」

  秦少游冷笑道:「這是你讓我說的,你非讓我說,我能有什麼辦法?」

  「你……再說一遍!」

  「去你媽的!」

  王巖已是氣得瑟瑟作抖。

  而案頭上的柳縣令已是閉上了眼睛,悲劇啊……

  此時,在紫微宮裡,一身長裙的武則天跪坐於地。

  從玉門關送來的葡萄美酒在她的朱唇上仍有餘香。

  她的臉上已是染上了一層紅暈,纖手上所握的夜光杯晶瑩剔透,她愛煞了這透明的杯子,因為從外向內看,杯中的酒水一覽無餘,她突然嫣然笑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就是看不透,有些東西是如此,人心更是如此。周興上報說楚王有謀反的嫌疑,婉兒啊,你說楚王的心是怎樣的呢?」

  上官婉兒不由笑了,道:「那得剖開才知道。」

  「是麼?」武則天幽幽的道:「那麼就傳旨,讓周興把楚王的心剖開來看看……」

  上官婉兒不由微愣,她不曾想到一句玩笑,最後……

  武則天見她的嗔態,又是笑了:「你啊,朕不過玩笑而已。」

  上官婉兒訕訕一笑,她突然想到什麼,道:「陛下,我聽說秦少游今早出了門。」

  「哦。」語氣帶著幾分淡漠。

  上官婉兒接著道:「去了洛陽縣,狀告四門學的博士了。」

  武則天拾起夜光杯,將殘餘的葡萄酒飲盡,美眸一閃:「是麼?」

  本以為武則天此時會有所動容,可是上官婉兒耳中聽來的下一句卻是:「朕知道了。」

  很是輕鬆的一句話,然後武則天招招手道:「這玉門送來的葡萄美酒真是甘甜,婉兒,你也來嘗嘗。」

  上官婉兒上前,她發現自己犯了魔癥了,秦少游的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可是偏偏,她還是說了出來,心裡竟是隱隱期盼陛下能夠干涉。可是……陛下的輕鬆背後,讓熟知陛下的上官婉兒意識到,陛下似乎想要隨波逐流。

  這絕不是個好兆頭,秦少游……這一次怕是要觸霉頭了。

  她心裡在琢磨武則天突然的漠不關心,或許是此次反彈的力量太強,牽涉到了太多的博士,而這些博士都素有極大的聲譽,桃李滿天下。

  除此之外,她還聽說過一些風聲,說是秋官侍郎周興似乎已經吹了一些風,這周興素來受陛下信重,被視為肱股之臣,有他表態,陛下只怕……

  上官婉兒變得心事重重起來,竟有點為秦少游惋惜。

  「婉兒,你有心事。」武則天看了上官婉兒一眼,突然道。

  「沒有。」

  「可是你的眼眶為何有些紅了?」

  上官婉兒直接將一杯葡萄酒飲盡,強笑道:「微臣……微臣……不知道。」

  而此時,國子監密室的門終於開了。

  重見天日的一干閱卷官吏卻並不似往年那樣輕鬆,臉色最沉重的,就是國子丞。

  他目光幽幽,竟是沒有第一時間跑去前堂匯報成績,而是直接叫了人抽出幾份試卷,吩咐道:「立即送入宮中,請聖皇御覽。」

  然後,他像是了卻了一件心事一樣,長長的出了口氣。

  一個宦官躬身碎步走進紫微殿,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數步,旋即拜倒:「陛下,國子監有奏。」

  武則天此時有了幾分微醉,她的鬢角處有幾絲白絲華發,眼角也有些許細紋,可是她這醉態竟依舊還是如此的撩人,她的美眸一轉,道:「所奏何事?」

  「是幾封試卷。」

  「試卷……」武則天抿嘴不語。

  上官婉兒覺得蹊蹺,按理,國子監在批閱了試卷後,第二天才會呈入宮中,而且只是稟告成績,怎麼今日送了試卷來?

  上官婉兒曉得武則天的心思,便道:「呈上。」

  太監起身,躬身至案頭,小心翼翼地將幾張試卷鋪開。

  武則天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幾張試卷上。她的目光先是帶著恬然,可是逐漸的,卻是深邃起來,緊接著便是詫異,即便是她不動如山的心性,接下來也不由低聲發出了一聲驚嘆。

  「婉兒,你看!」

  上官婉兒也隨之看去,她低聲開始呢喃,目光中的震驚更甚於武則天,最後她看第二封、第三封試卷,香肩一顫,抬起眸來,愕然地看向武則天。

  武則天臉上的醉態還未消散,口裡還吐著葡萄酒的酒香,可是那微醉後的慵懶卻猛地消散。

  二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眸中讀出了驚嘆。

  武則天的纖手已扶在了案頭上,她四顧一眼,突然厲聲道:「來人,擺駕,是在洛陽縣麼?」

  「陛下,是在洛陽縣!」

  武則天目光一冷:「移駕!」

  「遵旨!」

  宮中的平靜宛如巨石投入了湖面,頓時波瀾四起。
  
  因為臨行倉促,所以隨員並不多,只有寥寥數百人。

  等到了洛陽縣,一聽到聖駕到了,原本還在縣衙裡爭論不休的人,此時他們口裡的咆哮都戛然而止。

  柳縣令嚇得臉都綠了,聖駕來了。

  六個博士有些一頭霧水,不曉得這裡的事怎麼突然上達天聽,連宮中也開始干涉。

  好在無論是王倫和王巖,心態倒還平和,自己這邊六個博士,陛下怎會因為包庇一個小小助教而特意跑來與自己為難?唯一的理由就是,秦少游鬧得太不像話了,以至於宮中前來干涉。

  秦少游的面色平靜,隨著大家一道在外接駕。

  武則天下輦,她沒有理會眾人,逕直步入了縣衙的親民堂,而後落落大方地跪坐於案頭。

  眾人只得魚貫而入,分站兩側。

  武則天沒有說話,只是沉默,氣氛不由變得尷尬起來。

  柳縣令咳嗽一聲:「不知聖駕……」

  站在武則天身側的上官婉兒直截了當的打斷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王巖上前道:「助教秦少游不學無術,有辱斯文……」

  秦少游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反唇相譏:「斯文二字,王博士也配提麼?」
  
  王巖大怒,可是陛下在此,卻不得不遏制住怒氣。

  武則天的嘴角微微勾起,只是帶著微笑,依舊沉默緘言。

  上官婉兒眼角的餘光落在武則天的身上,立即便與這位君王有所默契,她蓮足上前,走到了王巖跟前,道:「你說………誰不學無術、有辱斯文」

  王巖道:「秦少游!」

  下一刻,上官婉兒揚起了芊芊玉手,就在所有人防備不及的時候,一巴掌狠狠地扇了下去。

  乾脆利落!

  啪的一聲,王巖的臉上頓時留下了五根指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5:13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49
第四十七章:行路難

  脆生生的一巴掌使這親民堂內所有人的呼吸瞬間止住。

  所有人愕然地看向上官婉兒,而上官婉兒冷若寒霜,哪裡有半分嬌小可愛的樣子,她的目光幽幽轉寒,眸中蘊著寒霜,纖手已舉重若輕地收了回去,依然佇立在王巖跟前,冷漠如一塊堅冰。

  王巖愣住了。

  然後他下意識地去摀住了自己的腮幫子。

  良久……良久……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王巖終於反應過來,他面帶羞憤,卻並沒有反擊,而是立即拜倒在地,聲音哽咽道:「陛下,陛下……臣蒙陛下信重,蒙起田間,身付教化之重,恩榮出於望外,如今……」王巖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聲音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臣已年過……年過古稀,以衰病之身,死亡且在眼前,復更何希何覬?懇請聖皇,念臣尺寸苦勞,準允臣還鄉致仕……」

  說到這裡,他老淚縱橫。

  這番話裡沒有回擊上官婉兒方纔的魯莽舉動,表面上是感恩戴德,是要請辭,而實際上卻只透露著一句話——臣不服!

  他當然不服,身為四門學博士,桃李滿天下,清名傳揚於神都內外,上官婉兒動誰都可以,偏偏就不能打他,打了他,就是辱了斯文,就是凌辱名士。

  這一記巴掌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羞辱,而王巖這樣的清流官是絕不能受辱的。

  所以,他要致仕,而致仕的目的,就是討要一個公道。

  憑什麼打人!

  王巖話音落下,王倫為首的五個博士二話不說,紛紛拜倒。

  上官婉兒打的又何止是一個王巖,其他的博士也概莫能外,甚至於太學和國子學的清流博士也盡都因此而受辱,太放肆了!

  「臣等老邁,肯請陛下許歸田畝!」

  統統都要請辭致仕。

  某種程度來說,他們這是要挾,上官婉兒居然膽敢動博士,若是沒有一個說法,大家不幹了。

  到時候,必定天下震動,且看你上官婉兒怎麼收場。

  上官婉兒的嘴上只是冷笑,她背著手,像足了一隻戲弄老鼠的貓。

  可是……博士們失望了,大失所望。

  武則天依舊坐在那裡,無動於衷,方才上官婉兒動手的時候,她的眼睛都不曾眨一眨,而現在面對六個博士的請辭,她的表現竟也只是庸庸碌碌,連眉毛都不曾挑動,她玉手伏案,掌心托著臉頰,作半醉之態,寰首望案,只留下一個完美的側臉,除此之外,便是那顫顫的長長睫毛。

  這滿懷幽怨的反擊,居然無動於衷!

  六個博士的心……沉了下去。

  他們從未這樣失落過,在這教化為重的天朝上國,作為學府中最耀眼的學官,他們突然發現自己在君王面前一錢不值!

  上官婉兒嫣然地笑了,新鮮雨滴的朱唇宛若血染,這笑聲雖是如銀鈴一樣好聽,可是在六個博士耳畔卻如惡魔之音!

  上官婉兒一字一句地道:「此番測考,四門學詩考考生六十三人,盡皆合格,其中更有四人是佳品之作……」

  六個博士頓時滿臉錯愕。

  盡皆合格……

  上一年,合格者不過十不存一,這……怎麼可能!

  單憑這一個事實,就足以讓他們無地自容了。

  秦少游是被他們趕出去的,方才在親民堂上,他們還在誇誇其詞,說秦少游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可是轉眼之間,這個草包居然開創了一個奇跡,而這奇跡,足以震驚天下!

  短短數月能有如此績效,而幾位博士卻是將秦少游逐出了學堂,還口口聲聲說他是壞人心術,說他是個草包。單憑這一點,無論是王倫還是王巖,識人不明、顛倒黑白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莫說是王巖,即便是沉著冷靜的王倫,現在也有些慌了手腳。

  這……怎麼可能。

  他們的心底深處冒出了寒意,所有的底氣都被四門學學子的詩考成績徹底打散。

  「你們還有什麼話說?」上官婉兒似笑非笑地道。

  「……」王巖答不上來了。

  王倫深吸一口氣,總算薑還是老的辣,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確實理虧,可是……即便是理虧,上官婉兒也不能打人,所以他必須反擊。

  「秦助學竟有這樣的本事?若如此,實乃四門學之幸事,可喜可賀!」他是老狐貍,立即轉換了風向,然後面不改色地道:「秦助教的教學確實怪誕,可謂聞所未聞;出奇制勝,確實有其長處,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言外之意便是,秦少游教書教得好,只不過是劍走偏鋒而已,他的教學方法太過古怪,大家看走眼,也是情理之中。反而是秦少游這個傢伙,即便能用偏方教學,起了效果,可是這並不代表他確實有才學,既然如此,說他不學無術,顯然也無可指摘。

  這便是王倫厲害的地方,他們本就是清流,以文章和辯論見長,上官婉兒雖然多才多藝,可是相比這些老油條,未免嫩了一些。

  不過……

  就在他們彷彿抓住了救命草,自以為可以以此為借口進行反擊的時候,上官婉兒卻是氣定神閑,她慢悠悠地道:「是麼?」

  她一句反問,然後從袖中拿出了一份試卷,將試卷打開,慢悠悠地道:「可是每一個生員在作詩後,在試卷之下,皆寫了一點東西。」

  見六個博士面帶狐疑,上官婉兒笑了:「秦少游在教學的時候,曾教授他們一些詩詞,其中有詩兩則,乃是他的閑暇之作,好教生員們背誦,以解其義。這兩首詩,生員們因為自己的助教被逐出了學堂,所以為其憤憤不平,不約而同的將秦少游的詩寫在了自己的試題之下,正好,六位博士都是博學之人,不妨我們一道品鑒吧。」

  還有詩……

  這一下,不只是六個博士,便是秦少游也愕然了,他猛地想起自己在教授詩詞的時候,因為編輯的前人詩作不多,所以索性就把一些『後人』的詩也編了一些進去,只是他萬萬想不到,這些生員因為自己的離開,竟是在考試的時候用這種辦法為自己鳴冤。

  可是……到底是哪兩首呢,秦少游這個時候都糊塗了。

  上官婉兒卻是拿著試卷,一字一句地開始念誦起來:「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一首念完,六個博士的臉色已是蒼白。

  而上官婉兒已是不自覺地沉浸入詩中

  的意境之中,眼眸漸漸迷離起來。

  沉默的武則天意動,她的眼眸抬起,眸光之中,也閃掠過了一絲迷離!

  此時,上官婉兒繼續念第二首:「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雉賭梨栗。

  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

  淮陰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

  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擁簪折節無嫌猜。

  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

  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

  行路難,歸去來!」

  王倫方纔還是直跪於地,當這最後一個來字念畢的時候,他整個人頓時癱坐於地,臉色蒼白如紙,旋即,他身軀開始顫抖,牙關咯咯作響……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5:03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50
第四十八章:一錢不值

  兩則短詩,武則天已經讀過。

  可是經由上官婉兒讀出來時,帶著微醉的她,像是突然被什麼擊中一樣,香肩顫抖起來。

  金盃中的美酒一斗價十千,玉盤裡的菜餚珍貴值萬錢。

  但心情愁煩使得人放下杯筷,不願進餐。拔出寶劍環顧四周,心裡一片茫然。

  只是短短兩行字,便讓武則天的內心產生了共鳴,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美酒佳餚,榮華富貴,早已令她提不起興致了。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這是何等偉大的理想,當年唐太宗在的時候,她不過是個五品才人,可是她自幼飽讀詩書,絕非平常女子,雖知道自己能夠養尊處優的逍遙一世,卻如現在頗有家業的秦少游一樣,都懷有偉大的理想。他們都不甘心於現狀,他們希望改變,也必須改變,一個人若是不能做出偉業,那麼和螻蟻又有什麼分別?所以曾是才人的武則天和曾是廚子的秦少游一樣,都曾想渡過黃河,看堅冰堵塞大川;想登太行山,去感受大雪遍佈高山。

  從前的武則天,很希望得到太宗皇帝的信重,她極力的表現,誠如現在的秦少游一樣,可是他們都失望了,自始至終,太宗皇帝在的時候,武則天依舊只是個才人,只是一個平凡的嬪妃罷了。而秦少游呢,秦少游雖然得到了官位,本以為可以像溪邊垂釣的姜太公一樣受到文王的看重;又能像乘舟夢日的伊尹一般,得到商湯王的垂青。

  可是……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人生的道路何等艱難,何等艱難,歧路紛雜,真正的大道究竟在哪邊?

  他們都曾失望,作為才人的武則天如此,現在的秦少游又何嘗不是如此。

  只是在這則短詩背後,當上官婉兒抑揚頓挫地念出最後一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時,武則天的身軀一震,眼眸裡隱隱有了淚光。

  行路再難,又有何妨?現在的秦少游相信自己的腳下雖然歧路紛雜,可是遲早他要揚起征帆遠渡碧海青天,這是他的信念,誠如當年太宗駕崩,武則天削髮為尼時一樣,即便武則天有再多的挫折,卻還是暗中等候,以期東山再起。

  武則天深深地看了秦少游一眼。

  這首詩,勾起她太多太多的回憶了。

  以至於第二首詩念出來的時候,武則天終於動容了。人生道路如此寬廣,唯獨我沒有出路。我不願意追隨長安城中的富家子弟,去搞鬥雞走狗一類的賭博遊戲。像馮諼那樣彈劍作歌發牢騷,在權貴之門卑躬屈節是不合我心意的。當年淮陰市人譏笑韓信怯懦無能,漢朝公卿大臣嫉妒賈誼才能超群。你看,古時燕昭王重用郭隗,擁篲折節、謙恭下士,毫不嫌疑猜忌。劇辛和樂毅感激知遇的恩情,竭忠盡智,以自己的才能來報效君主。然而燕昭王早就死了,還有誰能像他那樣重用賢士呢?

  這首詩更像是秦少游對武則天的心跡剖白,秦少游將自己比作了韓信、賈誼,將那些嘲諷和看不起他的人當作是淮陰市人和漢朝公卿大臣,他告訴武則天,我有賈誼、韓信之才,可是我的劉邦、文帝又在哪裡呢?

  武則天的目光已變得深沉起來。這兩則詩不但令她產生了心中的共鳴,讓她看到秦少游,想到了從前曾鬱鬱不得志的自己,同時,她十分敏銳的察覺到,這兩首詩的背後有著很深的政治背景。

  秦少游有才麼?

  當然是有的。

  若是無才,為何他成為助教,只用了短短數月,就將一群生員教育成才?他若是無才,這兩首波瀾起伏、跌宕多姿的小詩何以能驚動四座?

  甚至於,六個博學的博士在聽到兩首短詩後,彷彿一柄利劍插入了他們的心口,縱使他們有滿肚子的狡辯之詞,卻只是兩首短詩,便令他們一切反抗盡都煙消雲散。

  這兩首詩可謂曠古未有,雖然格律有所欠缺,可是用詞和用意,都可謂是精彩絕倫,足以流芳千古!

  此番六十多個生員,不約而同地將兩則秦少游的短詩寫在了試卷上,經手試卷之人足有數十,而且很快就會流傳出去,到了那時,洛陽就要震動。

  這意味著什麼?

  秦少游的才華已經無可辯駁,他自比樂毅,自比賈誼,自比韓信,或許在兩則小詩出現之前,會成為洛陽人的笑柄,可是當詩橫空出世,這些嘲笑都盡要化為震驚。

  若是此時,武則天無動於衷,就意味著她不是周文王,也不是商湯王,她及不上劉邦,也遠遠不如漢文帝,因為這些至今為人稱道的明君都曾愛惜人才,也曾有賢人輔佐。

  賢人就在眼前了!

  武則天必須在兩則短詩流傳出去之前做出決斷,是選擇做識人不明的商紂王,還是做任用賢人的商湯王;是要做寵幸十常侍的漢靈帝,還是做慧眼識炬的漢文帝。

  至於這六位博士……

  他們確實曾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們是學官,是清流,是清流中的清流,他們桃李滿天下,有很好的聲望,這也是為什麼當他們對秦少游發難,武則天生出忌憚之心,按兵不動的原因;因為這些人雖然官職卑微,可是影響太大了,為了一個秦少游而引發天下人的口舌,這……值得麼?

  只是現在,形勢逆轉,理由只有一個,當他們斥責秦少游不學無術的時候,而詩作一出,他們就變成了一個笑話,他們自詡有才學,也很受天下人地推崇,可是卻是瞎了眼睛,連秦少游這樣才高八斗的人都分辨不清,理由無非只有兩個。

  其一,他們連最基本的眼光都沒有,一個沒有眼光的人也配做學官?連辨明是非的能力都沒有,將來如何區分學生的好壞?

  其二,那便是他們誣陷秦少游,嫉妒賢能,這就牽涉到了德行的問題了,身為學官,你學問再好,若是德行有所欠缺,這幾乎是致命的缺陷。

  武則天最忌憚的,無非是他們的清名而已,而一旦清名不再,區區幾個從六品的芝麻官,在她眼裡已是一錢不值。

  而現在,她要嘛站在一錢不值的芝麻官一邊,成為天下最大的笑話。要嘛她與秦少游站在一起,成就一段明君與才子的佳話;除此,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

  所以在看到兩行小詩的時候,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在上官婉兒將詩念畢之後,當六位博士個個面如土色,癱坐於地的時候,武則天甚至是眼角的餘光都不曾在他們的身上停留片刻,因為……他們一錢不值!

  那帶著幾分感動到肺腑的眼眸裡,升起了一絲薄霧,她看著秦少游,朱唇輕抿,帶著含蓄的笑意。

  她笑得很好看,溫暖如春,如慈母看到了歸家的遊子,那一剎那的目光充斥著溫情。

  「這兩則詩,可有詩名麼?」

  武則天說話了,就好似平常家人之間嘮嗑家常一樣,沒有惺惺作態,一切都那樣的自然。

  秦少游心裡唏噓,他雖然已經有反擊的計劃,可是這兩則詩實在是個意外,他怎麼會想到,那些生員們居然玩得這麼大。

  「很有自己的風格嘛。」秦少游心裡想著。

  他上前一步,答道:「陛下,兩則詩,都叫行路難。」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5:01 編輯

野戰步兵 發表於 2015-7-31 16:51
第四十九章:送佛送到西

  「行路難……」武則天幽幽的念了一句。

  隨即,她嫣然一笑,道:「好一個行路難,這兩則詩實是動人心魄,既是你的寫照,又何嘗不是朕的寫照呢。」

  武則天深深地看了秦少游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其實朕和你一樣出身卑賤,家父……」

  提到家父二字的時候,武則天的眼眸裡不由掠過了一絲溫情。

  其實她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大抵是因為自己的父親確實不是門閥子弟,因為家貧,而挑擔子去各村賣過豆腐,又曾和同鄉許文寶經營過木材生意,雖然後來資助李淵起兵,最後有機會能夠封官晉爵,可是武則天深知,在真正的門閥心裡,實在不值一提。

  可是今日,武則天居然興致盎然起來,從前,她覺得有些事難以啟齒,是因為受了門閥的成見,某種程度也是被門閥把持的意識形態所影響;而自從秦少游提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再到今日,一個小小的廚子居然能一鳴驚人,作出無數門閥子弟都望塵莫及的詩詞時,武則天在這潛移默化之下,竟是發現有些事也沒什麼難以啟齒的。

  於是這曾是人盡皆知,可是唯獨武則天對此三緘其口的事,如今竟是非常輕快地自這位則天大帝的口中說了出來:「家父早年經商,也知道行路的艱難,於是便自覺的,人生在世,靠人不如靠己,於是便對朕尊尊教誨,現在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實在教朕眷念。」

  她不由莞爾笑了:「朕記得家父還賣過豆腐。」

  上官婉兒驚詫地看著武則天,其實在暗中確實有不少武則天的反對派暗罵武則天的父親是豆腐郎,所查的許多謀反案件裡都有這樣的記錄,而武則天對此一向是忌諱莫深,所提到的,永遠都是武士擭後半生的官宦生涯;不曾想到,武則天今天竟是拿出這樣的私隱大大方方的說出來。

  那兩則詩,還有這個秦少游,似乎已經開始影響陛下了。

  上官婉兒心裡咋舌,不過……

  她心裡想:「我喜歡吃豆腐。」

  結果,秦少游接下來的話讓上官婉兒嚇了一跳:「陛下,臣喜歡吃豆腐。」

  上官婉兒驚愕地看他,原來你也喜歡吃?隨即又覺得不妥,這句話有點犯忌諱。

  武則天只是嫣然一笑:「是麼?朕也喜歡。」

  武則天的心情居然變得無比輕鬆起來,其實有些東西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些政敵用這個來攻訐自己,而現在武則天明白,這並不是什麼武器,自己的敵人其實不過是自己而已。

  她笑吟吟地道:「好了,朕該回宮了,你的詩作得很好,這詩既能言志,朕很希望下次還能品讀你的佳作,朕就做不得詩,可是婉兒卻是深諳此道,有空閑,朕讓她向你討教。」

  上官婉兒忙道:「討教是不敢當的,臣理當向秦助教學習才是。」

  武則天抿抿嘴道:「四門學那裡,秦助教繼續教授詩學吧,望你為國家育才,教化之重,朕寄望在你的身上。」

  秦少游忙許諾道:「微臣遵旨。」心裡忍不住失望,原來沒有官升啊,咳咳……行路難,做官更難。

  他不是官迷,可是深知這個世道權利的重要,利益熏心是有的,人活著不就是希望自己過得好麼,所以並不矯情。

  武則天的臉色旋即拉了下來,走到了六位博士的面前。

  六位博士,此時個個面如土色,形勢已經逆轉,他們已經完了。

  即便陛下不懲處,自己的聲譽也遭致了極大的打擊,這輩子,怕是都抬不起頭來了。

  武則天只是淡淡一笑,而後拋下一句話道:「諸卿都已年歲老邁,既是要請辭致仕,頤養天年,朕若是奪情,不免有違倫理,人有生老病死,朕豈忍心諸卿以衰病之身而報效國家?明日起,諸卿可以回鄉了。」

  而後,無數人隨聖皇如潮水一般退出去,只留下六個萬念俱焚的博士,他們的仕途之路到此為止。

  最可笑的是,沒了仕途,如今連聲名都徹底葬送了干凈,一輩子的努力,如今都付諸東流。

  柳縣令目瞪口呆,老半天都沒回過勁來。

  可是秦少游不一樣,他素有痛打落水狗的傳統,眼珠子一轉,滿肚子壞水的他立即面帶微笑,然後上前一步,要去攙扶跪在地上的王巖。

  王巖這個人,根據他的瞭解,是六位博士中最衝動易怒的人物,這次遭受這樣的打擊,心裡一定是恨透他了。

  秦少游一副為他們難受的樣子上前攙扶他,口裡道:「王公,地上寒……」

  王巖回過了勁來,他本是看不起秦少游,將他當作自己博取清名的工具,本來以為這個傢伙,自己只要一踩,便可將他碾成肉醬,可是誰知最後失去一切的反而是自己。現在看秦少游假惺惺的上前,他腦子嗡嗡作響,雙目赤紅,直接便是一句暴喝:「秦少游,你這奸佞、狗賊!」

  秦少游的手伸過來,他的手順勢便扯住了秦少游的袖擺。

  秦少游笑了。

  冷笑!

  他不是個心胸很寬廣的人,從這六位博士拿自己當棋子一樣耍弄,最後再把他如垃圾一樣踩在腳下開始,秦少游就知道,這些人一定不能有好結果。這不但是私仇,最重要的是,他要讓那些膽敢招惹自己的人看看,自己雖是廚子出身,官職卑微,卻絕不是好惹的。

  秦少游一把甩開了袖子,王巖畢竟年紀不小,哪裡是秦少游的對手,於是打了個踉蹌,他還沒有站穩身子,秦少游已是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臉上。

  啪……

  王巖呆住,上官婉兒一巴掌,秦少游又是一巴掌,而這一巴掌更重,直接打落了他一顆門牙。

  他憤怒的抬起了眸子:「你一個廚子,竟敢打老夫?」

  秦少游朝他輕蔑一笑,旋即目光落在了柳縣令的身上:「柳縣令……」

  「在,在的。」

  眼看這親民堂裡雞飛狗跳,柳縣令真是萬念俱焚,秦少游一喚他,他下意識地回應。

  秦少游正氣凜然道:「方纔的一幕,想必柳縣令也看到了吧,這個老匹夫,如今沒有一官半職,在公堂之上,竟敢率先對下官動手動腳,我大周朝還有王法,還有法律嗎?」

  一聲喝問,讓柳縣令的眼皮子一跳,怎麼正說反說,都他娘的是你秦少游有理。

  可是仔細一琢磨,陛下說是準允了六人致仕,不過瞧那樣子,其實就是罷官了,說這六人是草民也沒有錯,況且他們現在已經聲名狼藉,在士人之中再無影響,秦少游好心去攙扶王巖,王巖確實是先動了手,按理……

  就在他恍惚的時候,秦少遊目光幽幽地看他,冷然道:「大人自己看著辦吧,不給下官一個交代,這縣裡的鳴冤鼓還是勸大人撤了為好。」

  鳴冤鼓乃是各縣的象徵,怎麼可能撤掉?秦少游的意思很明白,不給他一個公道,他柳縣令也別想安生。

  柳縣令看看秦少游,再看看王巖,連天子都已經做出了選擇,他一個縣令還有什麼扭捏的?下一刻,他立即豎眉,宛如怒目之金剛,厲聲大喝:「左右,還不快將刁民王巖拿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6 14:58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