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7445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8 23:43
第五百六十五章:圖窮匕見

    王方翼見秦少游頗為熱情,倒是也有些受寵若驚。

    事實上因為他和武則天的嫌隙,此番臣服,他心裡是最沒底的。

    武則天還沒有見他,態度到底如何,他現在七上八下,也是說不準。不過秦少游和武則天關係匪淺,春暖鴨先知,這秦少游必定是摸清了武則天的心思,假若武則天對自己起心動念了什麼,秦少游估計也沒什麼客套的必要。

    畢竟現在王方翼的性命,就掌握在了人家手裡。

    他忙是道:「下官見過殿下。」

    「你來的正好,本王正是要事和你談。」秦少游開門見山,沒有太多的客套。

    這讓王方翼有些忐忑了,雖然他也是和秦少游談正事的,可是很明顯,人家談的這個正事,未必就是自己的正事,這秦少游,到底還想要什麼?

    秦少游道:「聽說,你的長子,王慶元,當初隨著王都督四處征戰,也立了不小的功勞,而且本王還聽說,他飽讀詩書,還是個雅士?」

    王方翼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弘農郡王,莫不是還打了自己兒子的主意,他想做什麼?

    王方翼乾笑道:「犬子讓殿下見笑了。」

    秦少游搖搖頭,很認真的道:「見笑?不不不此子可成大器啊,這都是王都督教的好,本王對他甚為器重,所以有個想法,卻不知王都督肯聽我一言嗎?」

    這時候,秦少游越是客氣,就越是讓王方翼心裡七上八下,姓秦的,莫不是要拿自己兒子去洛陽做質子吧?

    秦少游慢悠悠的道:「不如就讓王慶元在神威軍,代理你這都督之職,掌管神威鎮軍政之事,王都督以為如何?」

    王方翼呆了一下。原來還以為是讓兒子去做質子,可是誰曾料到,卻讓自己的兒子將自己取而代之,可是自己呢,自己做什麼?

    秦少游抿嘴笑道:「想必這個時候王都督一定奇怪,為何要讓王慶元來掌管這神威鎮,本王做如此的安排,自然也是為了王都督,王都督對本王有大用。」

    王方翼硬著頭皮:「還請殿下見教。」

    「見教談不上。」秦少游伸了個懶腰,慢悠悠的道:「不過是想問問王都督。對這各鎮的軍馬怎麼看,這些人,可以可堪大用嗎?」

    秦少游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卻讓王方翼犯了難,他遲疑了一下,道:「殿下所說的可堪大用是什麼意思?」

    秦少游沉吟道:「自然是與禁軍比較。」

    王方翼搖頭苦笑:「各鎮練兵,固然相對於府兵來說,是頗有卓效的,畢竟府兵只是民兵罷了。而各鎮的軍馬,大多還是徵募,這徵募來的人,總比強迫來的人要有用一些。況且各鎮……」王方翼想了想,最後還是說了實話:「對於各鎮的都督來說,這練出來的兵終究還是自己的私兵,所以更加費心一些也是有的。憑著這兩點,下官可以確信,各鎮精兵絕不在府兵之下。可是要說……比得上禁軍,只怕就差得遠了,禁軍乃是從天下的兵馬中挑選的精銳,況且朝廷給的給養也是豐厚,又都被這麼多人盯著,操練也絕不敢懈怠,天下各鎮的兵馬,想要及得上禁軍,只怕難上加難。」

    這是實話,王方翼沒有說謊,他帶兵久了,兵的好壞,他一眼就知。

    秦少游頜首點頭,道:「那麼……若是本王想要希望五鎮的軍馬,能及得上禁軍呢?」

    「這……」王方翼有些傻眼,這位弘農郡王殿下的胃口實在太大了,你能練出神策精兵,並不代表你能把五鎮的軍馬都練出來啊,除非你用那神策軍的法子,否則……他搖頭苦笑:「殿下,各鎮的軍馬,有諸多的先天不足,倒不是下官說什麼喪氣的話,實在是……」

    秦少游擺擺手,道:「若是先天有什麼不足,那就用後天去彌補,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用心是不是,王都督乃是老將,如何練兵,其實比本王經驗更豐富一些,本王想提一些淺見,王都督不妨聽一聽。」

    王方翼一開始還在想,這個殿下的胃口不小,可是細細一思,卻又發現,這位殿下哪裡是胃口大,他想練兵,想練的是五鎮軍馬,這……這豈不是想把各鎮的軍權也悉數掌握在手裡?

    先是財權,緊接著軍權,這姓秦的,何止是胃口大,簡直就是飢不擇食啊。

    他沒有說什麼,心裡雖然腹誹,表面上卻不露聲色:「下官洗耳恭聽。」

    秦少游道:「兵貴精不貴多,據我所知,各鎮雖然是募兵,可是有不少,還是徵召的壯丁,年幼者有之,年老者也有之,這首先嘛,就是先將老弱病殘裁撤出去,神威鎮和昭義鎮人口眾多,勉強維持兩萬的規模倒也尚可,可是其他各鎮,有個萬人或者八千的規模也就足夠了,不必貪多。」

    王方翼對此倒頗為認同,人數確實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裁撤掉一批人,未嘗不是壞事,若是照秦少游這個設想,五鎮的軍馬,大致可維持在七萬上下,這倒也行得通。

    秦少游繼續道:「這其次嘛,就是操練了,操練要統一,斷不能各行其是,往後呢,各鎮的新兵,都要召集起來,調撥至這衛州來,就在這衛州,設五軍營如何?專門負責操練和講武之事,太平學的武備學堂,也可遷到這兒來,新兵們操練了半年之後,再分配各軍中去,至於如何分配,就是五軍營的職責了。」

    王方翼一聽,眼睛眯起來,頓時心裡打了個哆嗦,這秦少游圖窮匕見了。

    說了這麼多,原來是為了這個。

    本來各鎮的軍馬,都是都督們的私兵,大家各行其是,可是秦少游卻是弄出個五軍營,表面上並沒有分掉各鎮都督的權利,而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

    第二章送到。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9 23:24
第五百六十六章:一鍋端

  王方翼可不是傻子,許多事,只需想想就能明白。

  所謂的五軍營,等於是控制了五鎮的軍馬。

  所謂的操練,固然有使其號令統一和提高戰力的因素,可是莫要忘了,方才秦少游還特意說了分配二字。

  何謂分配,這裡頭想必是大有玄機的,各軍的兵馬,都要先行至孟津對岸的五軍營裡來操練,半年之後,分配的權責卻在五軍營手裡。

  五軍營會如何分配呢?朔方鎮的兵丁,假若分去了神威軍,神威鎮的壯丁,若是分在昭義軍,昭義鎮的人,則可能分去振武鎮。如此一來,各鎮就徹底被打亂了。

  原本作為都督私兵存在的兵丁們,固然是礙於軍法,而對都督們唯命是從,可是一旦都督們起了異心,這些人肯跟著去對抗神策軍嗎?

  且不說五軍營的操練之中,必定會給他們灌輸效忠五軍營的道理,也不必說,秦少游控制了五鎮的財源,這些人被分配到了異鄉,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人不在本地,父母妻兒們遠在數百里之外,而且恰恰又極有可能是在神策府的控制範圍之內,自己跟著都督造反,自己的親族怎麼辦?

  這人離了鄉,受的只是軍法的約束,就不再是人身的約束了。

  也正因為如此,深諳軍務的王方翼知道,歷來的造反和獨立,往往都是府兵或者是本地的私兵,極少聽說過邊軍造反的,因為邊軍的官兵來歷複雜,沒有人會因為將軍們的一句話去鋌而走險,除非到了真正萬不得已的地步,逼迫到了死地。

  王方翼此刻是心亂如麻,秦少游此舉,還真是一鍋端了。先是財權,接著就是軍權,固然都督們還有優渥的地位。可是早已不再是一方諸侯,倒更像是神策府的屬官。

  他臉色有些難看,可是心裡又有胳膊拗不過大腿的想法,正在這時候。秦少游道:「這五軍營,關係重大,自此之後,不只是五鎮的兵丁要去五軍營操練,便是河南府的新兵亦是如此。五軍營內部,要設文武講堂,更要有完備的操練體系,這些,是其一,再者,還要有足夠的錢糧支持才好,自然,這就是神策府的事了,神策府那兒。對於五軍營,亦是不吝成本的,錢糧的事,交在本王身上。本王請王慶元來取代王都督的職責,就是希望,請王都督來任五軍營都督一職,伍軍的操練,俱都煩請王都督來負責。王都督帶兵日久,對練兵之事,想必也是耳熟能詳。這天下除了黑齒常之。碩果僅存的虎將也只剩下了王都督了。卻是不知,王都督以為如何?」

  呼……

  王方翼微微一愣。

  伍軍都督……

  這秦少游肯將這個交在自己手裡?

  不過細細一思,他瞬時又明白,這個伍軍都督固然極為緊要。甚至關係重大,可是實際上,權利卻並不大,固然他可以負責操練新兵的事,也可以調配錢糧,甚至可以召集一批精銳來負責調教那些新兵蛋子。還掌握著分配官兵的大權,可是他所管的,不過是一個營盤而已,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些兵和他並非是統屬關係。

  他心裡只是苦笑,這個都督,只怕在神策府之中,是極為關鍵的職位,甚至可以說,不比那秦少游的心腹方靜要小,秦少游拋出這個橄欖枝,也說明上皇願意不計前嫌,肯對他委託重任的意思。

  只是可惜……權利很大,地位很高,偏偏……又沒有那種實實在在的權柄。

  唯一值得安慰地是,自己調來了五軍營,而自己兒子,卻可以留在神威鎮,這顯然也是秦少游做出的某種利益交換。

  從生意角度來說,這買賣倒是很實在。

  王方翼沒有多想,因為即便多想,那也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秦少游能給自己的,只有這些,自己願意接受也罷,不願也罷,實際上,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至少現在……局面不算太壞。

  王方翼道:「殿下既要操練五軍營,那麼下官怎敢不略盡綿薄之力,不過下官卻也有言在先,還是要先問一問才好。」

  秦少游笑吟吟的看他,道:「哦?你要問什麼?」

  王方翼道:「殿下方才所說,錢糧由殿下來籌措,只是這錢糧,可有大體的數字嗎?」

  果然還是談到了錢啊。

  這個世上,就沒有任何事兒不跟錢有關的,商賈們談錢,是為了利。而王方翼這樣的將軍,也不免要談錢。

  因為只有真正做過事的人方才知道,無論什麼事,都不能憑著一腔熱血去做,最重要的,反而是必須得知道,你能動用的是什麼,你有多少的資本,方能做多大的事。

  王方翼要的就是秦少游的答案。

  秦少游抿嘴一笑:「神策府那兒,每年大致可撥發錢一千萬貫,糧食三十萬擔,不知王都督以為如何?」

  這個數字,只有神策軍的一半,這還是秦少游勉強能拿得出的數字,即便如此,他還是感覺到很有壓力,不過神策府就是如此,海綿擠一擠,總能籌措的出。

  畢竟現如今,當韋弘敏死的一刻,自己和韋氏的矛盾,已經徹底的公開化,幾乎就要攤牌,單憑神策軍,銳志進取有足,可是沒有一支足夠數量可觀的精兵,到時只會麻煩纏身。

  可即便如此,還是讓王方翼嚇了一跳,一年千萬貫,再加上三十萬擔的糧食,早就聽說這秦少游有錢,可是人家輕巧的拿出這個數目出來,卻還是讓他咋舌。

  他若是知道,只有一萬五千餘人的神策軍的軍費,一年是五軍營的一倍,只怕更加要面如土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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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萬貫,對於王方翼來說顯然是完全足夠了。

  即便是供養整個五軍營近十萬人馬,一年下來,也是足夠。

  王方翼突然心情好了不少。

  他很期待這麼一大筆數目的錢糧,到底在自己手裡,能練出什麼兵來。

  於是王方翼滿口答應,道:「若是有這些錢糧。下官心裡也就有底了,只是下官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秦少游見他答應,心情也好了不少,這五軍營的事。既是為了提高各鎮的戰力,某種程度,又何嘗不是徹底的剝奪都督們的軍權,雖說都督們現在走投無路,非要抓住秦少游這顆救命稻草不可。可真若是反對,以後也是後患無窮,而王方翼先在這件事上鬆了口,還肯擔任五軍營都督,這就表明了極力贊成的態度了,其他都督想要不答應,怕也不成。

  這世上,最缺的就是表率作用,有人做了表率,就可讓一切想要反對的力量都可以閉上嘴巴。

  秦少游眼下最需要的就是兵馬。神策軍固然是天下第一,可是只能作為攻堅之用,可是神策府又不是無根的浮萍,即便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又如何?精兵固然是精兵,可是他卻需要一支足以維持廣大轄地,同時還能有所作為的軍馬。

  五鎮能拿出來的數目是七萬上下,而河南府亦可提供三至五萬的兵源,未來這十二萬軍馬,固然不可能有神策軍的犀利,卻是未來神策府最大的依仗之一。

  十幾萬人……想到了這些。秦少游不禁笑了。

  十幾萬人的需求有多大,他是深知的,他現在需要數十萬套的軍服,數十萬的武器。數十萬的箭矢,還有靴子、水壺、被子,與孟津相對的河北之地,將要變成一個大軍營,這個大營將要連綿十幾里,裡頭的許多設施。都要完備,除此之外,十幾萬人還需要吃喝,還需要牛馬,單單是羊肉,一日就要供應數百頭。

  這是什麼……

  這是新的需求,當新的需求誕生,原先不振的工坊主們,此時怕是有了一個刺激,更何況這一次將五鎮納入囊中,商路又重新開始通暢起來。至於其他各鎮和各州,秦少游倒也不必擔心,韋弘敏一死,即便他們懷有私心,會不約而同的盡力擺脫河南府的商賈,可是有了韋弘敏的前車之鑑,他們至少不敢明目張膽這樣做,就如此前昭義軍那般對付神策商隊,他們想必沒有這個膽子。

  只是對於尋常的商賈,可就未必了,不過這並非沒有折中的辦法,秦少游至少現在已經有了一些構想。

  這個構想倒是不急於實施,等將來回到了洛陽再說。

  大局已定,接下來,秦少游反而無所事事起來。

  他現在倒是對於洛陽那兒的反應,頗為期待,此時此刻,韋氏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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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長安城,開始瀰漫起了不安的氣氛。

  當急報傳來,朝廷先得到的自是幾日之前韋弘敏送來的奏疏,韋弘敏大書特書,其用意無非是說,秦少游挾持了上皇,於是這位昭義都督,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決心救駕,他在奏疏中提及,其他四鎮都督亦是受到了他的感召,願意與他一道誅殺奸賊秦少游。

  本來得了這份奏疏,朝廷頓時嘩然,有人指摘韋弘敏過份,這件事畢竟有太多的疑竇,你昭義都督膽子倒是不小,自作主張,真把朝廷當你們韋家的後花園嗎?

  當然,更多的人卻是沉默,因為任誰都知道,既然韋弘敏有這個底氣上這份奏疏,那麼他必定有十足的把握,神策軍和秦少游,只怕這一次是不能倖免了,既然如此,那秦少游都成了秋後的螞蚱,何必要為他奔走呼喚什麼,更多的人,只不過是極力想要去適應一個沒有秦少游的朝廷罷了。

  可是接下來,壞消息卻是一個傳一個,接著便是五軍大敗,神策軍半個時辰破敵,十幾萬大軍,居然不能奈何神策軍分毫,反而是被神策軍圍在了衛州,韋弘敏求救的奏疏也已傳來,韋后嚇了一跳,她萬萬想不到,起初的好局面,這才多久功夫,就突然之間逆轉了,而且……這奏疏就像天書似得,十幾萬人被萬餘人圍在城裡,也虧得那韋弘敏說的出來。

  不過無論如何,韋后便是大發雷霆,韋弘敏卻是非救不可的,韋氏不敢怠慢,忙是去見了天子,向天子哭訴,說是韋弘敏與秦少游怕是鬧了誤會,如今打生打死,陛下怎能無動於衷,理應立即下旨,命秦少游速速退兵,不得有誤。

  天子對韋后幾乎是言聽計從,等到擬定了旨意,便叫人飛馬送了去。

  本以為一切就這樣結束,這一次韋家丟了臉,似乎有點抬不起頭來,而且還折損了不少昭義軍,實在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韋后幾乎可以肯定,那秦少游接到了旨意,最後也只能悻悻退兵,其他的事,也只能容後再說了。

  可是萬萬想不到的是,更壞的消息卻如噩耗一般傳來,這一次,韋弘敏再也無法上書了,而上書的人卻是韋家曾經信重的魏定芳、王方翼人等,他們的奏疏裡只告知了一件事,那便是韋弘敏謀反,挾持大家,想要圖謀不軌,欲弒上皇,他們身為臣子,怎敢從賊,與秦少游裡應外合,直接把韋弘敏宰了。

  與奏疏一道送來的,還有韋弘敏的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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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事,更新太晚了,所以兩章合成一章來發,好累,休息去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11 00:08
第五百六十七章:糊塗天子

    整個朝堂已是鴉雀無聲了。

    一下子,彷彿這如菜市口一般的廟堂,安靜的落針可聞。

    安靜的背後,卻又夾雜著許多的情緒,有人歡喜有人愁。

    不過幾乎所有人,第一時間還是震撼於那神策軍的實力。

    實力,往往決定了一切。

    假若韋弘敏能剷除神策軍,就算他殺了秦少游和上皇,只要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廟堂之上,又有誰敢多嘴一句?這個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隨波逐流,無非是風吹兩邊倒罷了。

    而如今也是同樣的道理,當神策軍表現出了非凡的實力,誅殺了韋弘敏,那些對秦少游頗有好感的人,此時心裡只有偷樂,那些對秦少游恨之入骨的人,卻也只能沉默。

    除了沉默還能如何,不沉默,就意味著朝廷必須要治罪,治罪?笑話,神策軍獨當一面,十幾萬軍馬大敗,朝廷敢給神策軍一個了斷,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去和秦少游拚命嗎?

    命不是這麼好拼的,固然韋家有七成以上勝算,畢竟她可以發動天下的兵馬,畢竟他代表的是朝廷,神策軍畢竟也只有區區萬餘人,只要號令天下,聚集天下的精兵,一人一口吐沫,也夠把神策軍淹死了。

    可是居上位者,不立於危牆之下,顯然這樣的做法,變數實在太大,韋家已經承擔不起一個新的萬一了。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暫時穩住時局,把這件事忽悠過去。

    而理由,顯然貼心的秦少游和四個都督們都已經想好了,韋弘敏要殺上皇,這是謀反。既然是謀反,這些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然無可指摘,沒看見人家送來的是請功的捷報嗎?

    什麼是捷報,捷報就是他們為朝廷立了功,為朝廷流了血。他們心裡自然是有朝廷的,壞只壞在韋弘敏這個人身上,好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韋弘敏已經得到了處罰,所以……朝廷不但有了一個台階。

    朝廷有台階,可是對韋家呢?

    死的人姓韋,還是不久之前,韋家的肱骨之臣,曾經韋氏提拔起來的侍中。秦少游等人為朝廷想好了理由,可是只要死的是韋弘敏,那麼韋家就沒有台階可下。

    這令韋家內部已經人心惶惶。

    「事情怎會到這個地步啊,那韋弘敏,屢屢誤判,到如今,真真是讓人措手不及,他死了倒也罷了。可是天下人,會如何看韋家?」

    「不錯。韋弘敏固然死有餘辜,可是對韋家的傷害卻是巨大,哎……」

    「不能和姓秦的拚命了,他如今大勝,神策軍實力不可低估,一旦動兵。若是拿不下河南,豈不成了笑話?」

    「當然不能輕啟戰端,若是從前倒也罷了,可是上皇只要還在秦少游手裡,朝廷若是動兵。必定要招致天下人的疑慮,一旦人心浮動,反而不妙,那秦少游若是造反,自然該千刀萬剮,可是朝廷擅自用兵,對天子來說,那也是弒母。哎……」

    「只是……此事該如何……」

    「韋弘敏誤了我們韋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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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種程度來說,對於韋家,韋弘敏實在是千秋罪人,他一次次的對秦少游動手,固然有他目光長遠的一面,可是每次動手,都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這就讓人為之無言以對了。

    好在他已經死了,對於韋家人來說,有什麼髒水,往他身上潑就是。

    可是這樣做,固然能讓人發洩心中的情緒,對於現實來說,卻是於事無補,韋家必須得給自己一個台階。

    關乎於這一點,韋玄貞是最清楚的。

    他自從做了侍中,方知世事的艱難,天下的局面,可謂是一團亂麻,他每日操心勞力,焦頭爛額,而如今,韋弘敏之死,更令他為之氣結了。

    朝廷有轉圜的餘地,韋家沒有。

    韋家該如何轉圜呢?

    徹底切割掉韋弘敏,是萬萬不能的,韋弘敏是韋家的頂樑柱之一,他人一死,屍骨未寒,你就說這個人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這只會讓韋黨內部的許多人寒心,連韋弘敏都不能保護,反而一旦出了事,立即把人家一腳踹開,韋弘敏尚且如此,自己呢?

    因此為了振奮人心,韋家無論如何,也要顯出韋弘敏和韋家血濃於水、不可分割。

    可是不分割,就意味著韋弘敏這個『亂黨』不是圖謀不軌,既然韋弘敏是個忠臣,那麼秦少游和王方翼、魏定芳人等,則是謀反了。

    一旦指摘秦少游等人謀反,這又意味著什麼?既然人家是謀反,朝廷是不是要討賊,要討賊,何其難也,難道真要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既不能討賊,又要維護韋弘敏,這似乎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有一個河南府的秦少游尚且難以對付,何況是現在幾乎掌握了一府五鎮的秦少游。

    韋玄貞這幾日,幾乎都在招待來拜謁的韋家子弟。

    大家都是七嘴八舌,各有各的心思,也各有各的主意。

    不過很可惜,大多數人有的除了洩憤,有的是逞口舌之快之外,並沒有什麼真正有營養的話題。

    想不出辦法,韋玄貞真是一夜之間急白了頭髮,而恰在這時,天子終於過問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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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顯對於外間的事務,素來是不甚關心的,他這個天子歷來如此,在宮中,幾乎與世隔絕,韋后與他的關係自是極為融洽。李顯不喜歡理那些俗務,所以幾乎是個甩手掌櫃。

    一開始的時候,還會上上朝會,勉強應付一下那些大臣,可是到了後來,索性連宣政殿也懶得去了。平時只在後宮,外臣幾乎連天子的面都難見上。

    李顯近來寵幸了幾個妃子,這幾個妃子,都是韋后為他物色。

    韋后的『體諒』,讓李顯很是快活。

    自然,這些妃子的身份大抵都差不多,都是一些較為貧賤的子女,幾乎為韋后所操縱,李顯自此精力也就開始不濟起來。

    若不是因為韋弘敏死了。只怕這個時候,他是絕不會在乎外間發生了什麼事的。

    天子突然駕臨宣政殿,並且請了韋弘敏去覲見。

    韋弘敏步入了宣政殿,便看到李顯與韋后二人並肩坐在一起,韋后小心翼翼的替李顯捧著茶水。

    李顯顯得有些不耐煩,他略顯蒼白的臉上,眉頭一皺,道:「韋卿。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會兒說。是秦少游挾持了母后,一會兒又說,是韋弘敏要殺母后,朕這幾日,也是幾宿沒有睡好,怎的近來有這麼多事。朕觀那韋弘敏,也算是頗有心思的人,怎麼讓他去了衛州,卻成了這個樣子,哎……他死了。倒是不足惜,不過朕聽皇后說,他平時還是頗為幹練,為人,也是忠心耿耿的……」

    韋玄貞一時不知陛下到底什麼心思,不禁小心翼翼的抬頭,去看韋后。

    韋后則是抿著嘴,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李顯道:「不過話又說回來,皇后又說,韋卿是大大的忠臣,他忠的可不是朝廷,而是朕,正因為如此,他聽說秦少游與母后在一起,生怕遲早,又會教朕退位,這才起了絕後患的心思,這才想要鋌而走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李顯這番話出來,韋玄貞卻是心裡一下子跟明鏡似得了。

    這定是韋后已經定了性,她利用李顯對上皇的恐懼,給天子營造了一個韋弘敏為了天子出生入死的印象。

    難怪了……

    難怪今日這宣政殿裡沒有任何外人,只有李顯、武則天和自己這個國丈。

    只有這三人湊在一起,有些話方才能說的出口,畢竟天子對上皇的忌諱,雖是路人皆知,卻是絕不能親口說出的,否則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韋玄貞忙道:「陛下說的對,韋都督是有苦衷的,他這樣做,明面上是為天下人指責,可是實際上,卻是寧願為人所笑,寧願冒著這天大的風險,也要成全陛下,陛下……哎……」

    他重重嘆口氣,很為韋弘敏惋惜。

    李顯也是默然不語,一時之間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道:「可雖是如此,秦少游……理應不會害朕,當初……朕能做天子,秦少游的功勞也是不小,韋弘敏雖然存著這個心,可是他卻太蠢了,真是愚不可及,這天下,也不盡然是他一個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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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顯這句話,倒是讓韋玄貞不由愕然。

    這一開始話還好好的,怎麼轉眼之間,就變了呢。

    噢,韋弘敏是忠臣,秦少游也是忠臣,陛下你到底站哪邊的。

    一時之間,韋玄貞竟是不知該如何答了,他只好乞求似得看向韋氏,韋氏則是咳嗽一聲,笑著道:「陛下說的都對,可是眼下呢,卻該怎麼辦?那秦少游是不是忠臣,眼下尚且沒有定論,畢竟……他與上皇走的實在太近太近了,陛下,秦少游,畢竟是上皇的女婿,是太平公主的丈夫啊。」

    猛地說出這番話,李顯卻是愣了一下。

    韋后卻是繼續道:「既然他是上皇的女婿,那麼臣妾要問,假若有一日,陛下若是不再是天子,上皇又重新掌握了朝綱。她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已是謀逆事發,再無可能了,一個,又是陛下這個廢天子。等到上皇駕崩之後,誰來主持這個天下呢?」

    「這天底下,已經出了一個女皇帝,誰說得准,不會出第二個?秦少游,是女天子的丈夫啊,這與天子,又有什麼分別?更何況,將來這天子。終究還是給秦少游的兒子的。臣妾聽說,秦少游與太平公主的兒子已有一歲多了,生的頗為壯實,洛陽宮那兒,都在交口稱讚,說這是一個好龍孫,陛下……有些事細細思來,難道還不恐懼嗎?臣妾知道。陛下與秦少游相交甚厚,有些事。不敢想的太壞,可是陛下無害人之心,可是陛下能保證,別人就沒有私心嗎?」

    「這天底下哪,哪個人不是如此,便是臣妾。也不敢說自己全然沒有私心啊。至於秦少游,他好也罷,壞也罷,其實都不緊要,可是陛下當真肯願意賭他的忠心嗎?陛下拿什麼賭?陛下可以不要尊位去賭。還是陛下不要臣妾的性命去賭?陛下可以捨棄一切去賭,可是陛下難道要拿自己的皇兒去賭嗎?陛下,我們都賭不起,即便我們賭得起,可是皇兒們卻是賭不起,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李顯聽了這些話,頓時默然。

    韋后所說的這些,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紮在他的心上,把他心底最深處的恐懼無限的放大,而這恐懼一旦釋放出來,便令李顯頓時情緒低落。

    韋玄貞眯著眼,冷眼旁觀,見時候差不多了,便道:「娘娘所言不錯,陛下,這天底下的事,大抵都是如此,情義二字固然要緊,可是有哪個做父母的不愛自己的孩子,秦少游與陛下有情義,難道他就不愛自己的孩子嗎?陛下也是如此,陛下也理應愛自己的孩子,韋弘敏所做的,既是為了陛下,也是為了幾位皇子殿下啊。陛下難道不能體諒到他的苦衷嗎?」

    李顯身軀一震,竟是無言以對,他苦苦嘆口氣:「可是現在……既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那麼……應當如何?哎……朕真是為之頭痛,所以才聽從了皇后的話,請韋卿來相商,韋卿,朕素來信重你,你覺得應當如何?」

    韋玄貞知道,這時候的陛下,已經徹底的被拉到了韋弘敏一邊。

    至少對於韋弘敏,他是極力同情的。

    韋玄貞心裡苦笑,怎麼辦?老夫也想問怎麼辦呢,眼下真是一團亂麻,說不清了。

    韋后卻是這時候道:「陛下,眼下暫時得穩住那秦少游,所以……依著臣妾之見,這首先,還得下旨,好生的安撫秦少游等人一番,他們不是報功嗎?那就讓他們報,賞他們一些錢糧就是了,賜金五百斤吧。」

    所謂賜金五百,看上去是五百斤黃金,這絕對是一筆大數目的財富。只不過,這裡的金,卻是銅的意思,賜銅五百斤,這對於尋常百姓,或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可是對於秦少游這些人,那就真的是一根毫毛了。

    當然……這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某種程度,既然有了賞賜,就等於是朝廷認可了秦少游等人的行為,給秦少游等人殺韋弘敏披上了一個合法的外衣。

    李顯頜首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韋氏又慢悠悠的道:「可是對韋弘敏,卻也不能薄涼,陛下何不加封他的兒子,就說他的兒子有功,封個郡王如何?如此一來,韋弘敏泉下有知,必定對陛下感恩戴德。」

    突然以一個莫須有的功勞,重賞了韋弘敏的兒子,這顯然等於告訴天下人,天子對於韋弘敏,似乎頗為懷念。

    又賞秦少游,又賞韋弘敏的兒子,這顯然是神經錯亂,不過仔細一看,秦少游那兒只不過是五百金,而韋家則是一個郡王,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李顯動容,沉吟了老半天,才嘆口氣,道:「好吧,一切依皇后就是。」

    韋氏微微一笑,道:「還有一樁事,韋弘敏既然已經死了,可是那昭義鎮都督卻是空缺了下來,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昭義鎮,也不可一日無都督啊,陛下可有好的人選嗎?」

    李顯能有什麼好的人選,只是搖頭:「莫非皇后有什麼好的人選?」

    韋氏淡淡道:「後將軍鄭彤,為人練達,可堪大任,不妨,就請他為昭義都督吧。」

    鄭彤,乃是五姓七家之中鄭家的子弟,韋氏突然推舉這個人,卻讓李顯覺得奇怪,因為他對這個人實在沒有什麼印象,而以他對韋后的瞭解,韋后這個人,若是喜歡和親近的人,都會時不時的在自己面前念叨幾句,這姓鄭的哪裡冒出來的,怎麼突然,就被韋氏舉薦了出來呢?

    李顯恍惚了一下,卻還是道:「好,那麼就讓他來任昭義都督吧,總之,一切依著皇后就是,皇后說的話,總是不會錯的。」

    韋氏微微一笑:「陛下過譽了,臣妾怎會事事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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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一章,一起發上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11 23:14
第五百六十八章:天降大任

    對於李顯來說,顯然能趕緊解決眼下的麻煩才最是緊要。

    所以他對韋氏和韋玄貞幾乎是言聽計從,韋后說的話,確實引起了他的幾分恐懼,不過他本就是隨遇而安的人,固然只是心裡害怕了一下,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總之,不需要有人麻煩自己就好了,至於韋后要做什麼,那都隨他去吧。

    李顯已是打起了哈哈,韋玄貞見狀,忙是告辭。

    對他來說,韋后的『安排』,顯然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河南府不能再輕易動了,朝廷只能默認他現在做的事,況且這件事從始至終,其實也是韋弘敏率先發難,假若不是他孤注一擲,又怎麼會到今日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這……似乎是不得已的局面,只能暫時承認韋弘敏的造反,從而不使事態繼續擴大,而後再給予韋弘敏長子的封賞,來挽回韋家的一點顏面,固然這有些讓人無奈,卻也只能如此。

    韋玄貞小心翼翼的告辭出殿,他心裡卻在想著另一件事,昭義鎮新任都督鄭彤?呵呵……這個人,似乎會頗有意思。

    鄭家從前一直與崔家走得很近,而這崔家,如今敗落下來,鄭家在五姓七家的地位卻沒有減低,這鄭家對韋家可謂是若即若離,一直淡漠,可是現在,娘娘卻是讓一個鄭家的人去昭義鎮,這就值得玩味了。

    昭義鎮與其他各鎮不同,因為在從前韋弘敏的構思之中,昭義鎮將是牽制河南府的主要力量,同時,也因為韋弘敏的私心,所以昭義鎮下轄十三州,上百餘縣,而且又是沿著黃河兩岸的富庶之地。人口眾多,其實力,遠在許多鎮之上,也真以為如此,在天下諸鎮之中,昭義鎮絕對說一塊極大的肥肉,這塊肥肉,現在已經成了無主之地。

    接下來,會如何呢?

    那秦少游如今就駐紮在昭義鎮,他既然殺死了韋弘敏。又懾服了其他四鎮諸侯,怎麼肯輕易將這到手的肥肉放棄,所以幾乎可以肯定,對於秦少游來說,昭義鎮,幾乎已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是決不允許任何人伸手來取的,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關乎於這一點。韋家是如此,秦少游也是如此,這是根本的利益,絕不會輕易罷休。

    可是鄭家呢?

    鄭家的地位。因為他們的盟友崔家的衰弱,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低谷,尤其是韋家分封諸侯,使得各地的諸侯瘋狂竄起。因為掌握了一地的軍政,使得他們的實力,竟隱隱有超越高門大姓的趨勢。這對於鄭家來說,顯然說很難接受的事實,而事實上,此時的鄭家,確實急需一個契機,而如今,昭義鎮送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們會如何?

    對於鄭家來說,這是他們維持家業的唯一機會,他們現在依然實力雄厚,可是一鎮都督所代表的則是未來,鄭家在得到這個旨意之後,必定會傾盡家族所有的力量,動用所有的關係,以及一切的人力物力,來支持鄭彤就任都督。

    兩虎相爭,一方是新近崛起的軍閥,一方是歷經了數百年的世家大族,雙方的實力,人脈,財力,影響都是極大,自然那秦少游的勢頭不小,鄭家相比來說矮了一截,可是韋玄貞相信,一旦雙方拚命起來,絕對是一場好戲,更不必說,即便鄭家鎩羽而歸,那也無妨,至少姓秦的對姓鄭的下了死手,其他的豪門和高門,也會禁不住對秦少游心生警惕之心。

    這一策叫做驅虎吞狼,似乎不算什麼壞事,韋家至少可以暫時坐山觀虎鬥,且看這雙方你死我活。

    想到這裡,韋玄貞的心情總算好了許多,不知不覺,已是出了大明宮,他回頭看著這巍峨的宮牆,心裡不由嘆息,韋家……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裡啊,否則……

    先是韋正德,接著就是韋弘敏,一個又一個人的首級,讓韋玄貞的心寒了,再下一次,就極有可能是自己了,絕不能輸。

    一時之間,韋玄貞突然發現,加在自己身上的這個侍中,對於自己來說,不再是高位,更像是一個擺脫不去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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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宮中的許多流言蜚語傳出。

    在鄭家的一處小別院裡,數十個鄭家最重要的人物已經接二連三的出現。

    他們之中,又高居宰相的鄭榮,有那最近傳言可能任昭義都督的鄭彤,還有許多的禁軍,長安府高官,除此之外,一些重要的門生故吏也被請了來,這些人是鄭家最重要的力量,幾乎是鄭家在長安城中的核心人物。

    就在這幽暗的小廳裡,每一個人都凝眉,每一個人卻沒有輕易發言。

    鄭彤臉色平靜,只是坐在角落,現在還沒有他說話的份,雖然作為鄭榮的族弟,鄭彤有足夠的話語權,只是……今日卻不太一樣,今日他不宜說什麼。

    其實更多人卻說看向鄭榮,這幾年來,因為崔家的衰弱,與崔公走的很近的鄭榮也是飽受打擊,雖然他依然還是宰相,可是失去了宮中信任的宰相某種程度來說可謂是一錢不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鄭家這樣的大族,自然不可能因為一些打擊就被擊倒,所以鄭榮一直都在努力的維持著這個家族,鄭家在今日,自然還是風光無限,還是湧出無數位極人臣的子弟,更有不知多少地方的官員,只不過……鄭榮最擔心的卻不是那廟堂,廟堂之上,韋家與鄭家再如何有嫌隙,鄭家也不怕,畢竟真要動鄭家,牽一髮而動全身。拼起命來,韋家也沒有好果子吃。

    只是但凡執掌家業的人,都絕不能只看著眼下,對於他們來說,未來才最是緊要,鄭家的未來會如何呢?

    如今,天下三十七鎮諸侯,許多與韋家親近的大族,都已經得到了分封,將天下的州縣變為了私產。統統瓜分了一乾二淨,而唯獨鄭家,卻是一無所有,割據一方,對於任何大族來說都有著極大的好處,幾乎可以想像,十年二十年之後,那些憑藉著封地的家族,都可以趁此機會。重新對天下進行洗牌。

    而那時候,鄭家該怎麼辦?

    現在……似乎有了一個天大的機會,昭義鎮……昭義鎮幾乎可以說是天下最肥的封地之一,朝廷有意讓給鄭家。鄭家敢要嗎?

    敢不敢要才是個問題啊,誰都知道,那秦少游是絕不肯讓人虎口奪食的,固然是你得了聖旨。有了都督的名分,人家也絕不會將這實打實的好處拱手相讓。

    韋弘敏的下場就在眼前,這對鄭家來說。不啻是火中取栗。

    鄭榮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長長嘆口氣,他慢悠悠的道:「先父在時,曾一再叮囑,說是自隋文開了科舉,大族的興廢,就總是迫在眉睫。而我等不肖子孫,如今就坐在這裡,眼看著一個個的危機臨近,也看著鄭家的門庭日益冷落,老夫啊……心中惶恐,怕就怕家業敗在老夫手上,對不起列祖列宗,更對不起,自己的子孫。鄭家,已經歷經了五百年,著五百年來,不說數一數二,卻也算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富貴真的能長久嗎?而如今,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許多事,大家看的都很明白,可是使不上勁啊……」

    他好生的抱怨了一陣,表露出了自己的擔心。

    不擔心才見鬼了,這樣下去,鄭家當真要淪落為二等了,而更可怕的卻是這些年來,鄭家因為家大業大,為了爭奪更多的利益,自然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現在不敢做聲,並不是因為他們忘記了嫌隙和仇恨,只不過是因為忌憚於鄭家的實力罷了,而一旦鄭家淪落,即便是想要成為一般的世家大族,只怕也不可得,因為真到了失去讓人忌憚的資本之後,接下來,便是無數有心人的報復,到了那時,就真正是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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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榮沉吟了片刻之後,又道:「老夫聽說,宮中有意讓老三任昭義都督,這其中的關節,想必大家是清楚的,哎……如今,咱們是進又進不得,想退呢,卻又無路可退,說一句難聽的話,老夫難啊,這些日子,真是沒有睡過一次好覺,大家都清楚,鄭家生死存亡,也就看這數十載了,昭義鎮,這對於鄭家來說,是何其大的好處,只要當真能掌握,那麼鄭家,便是再繁華五百年,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們說,鄭家能放棄昭義鎮嗎?」

    他這幾乎說自問,而後卻是斬釘截鐵的自己回答:「不能,鄭家絕不能放棄,鄭家若是放棄,不但會為天下人說笑,更會使今日在座的你我,無顏去見列祖列宗,所以……我知道大家是來商討,是否去接受朝廷使命的問題。可是老夫只想談一件事,鄭彤,如何去任那昭義都督,鄭家會遇到什麼樣的苦難,會面對什麼樣的殺機,需要準備多少財力物力,又需要動用多大的關係,總而言之,咱們鄭家即便是傾盡所有,這昭義鎮,也非要納入囊中不可,無論是什麼代價,也在所不惜。」

    所有人精神一振。

    對於這些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的鄭家人來說,其實大多數人和鄭榮的心思一樣,他們都很清楚,他們無法割捨掉昭義鎮,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迎難而上。

    「只是,那秦少游……」

    鄭彤這時候反倒說出了困難,畢竟,赴任的人可是他,他可不想,到了衛州之後被人打了黑槍,韋弘敏都死了,自己的命。難道有韋弘敏硬嗎?

    大家的目光落在了鄭彤身上,紛紛七嘴八舌:「不如,找個關係,先和弘農君王打個招呼,我們鄭家,與關東士族多少有些關係,請他們斡旋,想來……」

    「不可,這絕不是說情就有用的,昭義鎮是什麼。昭義鎮是天下一等一的肥肉,不知多少人眼紅,多少人想要爭搶,那秦少游,豈可因為一些舊情,就此放棄,一山不容二虎啊,天底下的事,很多時候哪有這麼多道理和情義可講。」

    「我等有朝廷的旨意和委任。那秦少游難道……」

    「他當然不會明著幹,可是嘛,諸位記得前幾年湖州刺史的事嗎?上司要查這湖州刺史,人呢。倒是到了湖州,那刺史也是恭恭敬敬的迎了,那欽差查了半月,果然有了許多的發現。一時也是興奮,竟是與人在酒宴上說了此事,結果如何。結果他的欽差行轅失了火,一夜之間,他和他的僕從十幾個人全部燒了個一乾二淨,那湖州刺史還連夜救火呢,嘿嘿……這裡頭到底是什麼名堂,大家難道不知,還有那湖州刺史,現在還不是照樣是朝廷命官,他關係硬呢,朝廷反正也查不出什麼,只要有人肯包庇,他做什麼不敢?方才子昂說有朝廷的敕命,所以不必有什麼擔心,其實明面上的事,倒是一丁點都不擔心,唯一擔心的,就是暗地裡的事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昭義鎮現在不知安插了多少姓秦的人,只怕老三去了那昭義鎮,天知道什麼時候來一把大火,直接就灰飛煙滅了,這事兒啊,還真難,這姓秦的和姓韋的拚命,反倒是我們鄭家,卻也受到了波及,不摻合進去是不成了,可是摻合進去,就得準備好拚命,絕不能心懷僥倖。」

    鄭彤聽了這話,頓時打了個冷戰,彷彿自己一下子陷入了火海一樣。

    這事兒,還別說,姓秦的真幹得出來,把鄭彤一把火燒了,朝廷能說什麼,誰能查得出真相,可是往後呢,誰還敢去昭義鎮做都督,這昭義鎮,自然而然也就姓秦了。

    「他若是真敢,咱們鄭家,難道就這麼好欺負,少不得要和他拚命了。」

    「本來就是拚命啊,誰說不是拚命呢,韋家會這麼心善,把昭義鎮拱手讓給我們?無非就是希望我們拚命罷了,可是不拼,也不成啊,沒法子的事,我看哪,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老三是無論如何也要去昭義鎮的,真要那姓秦的敢玩陰的,咱們鄭家,也只好拚命不可了。」

    鄭彤噤若寒蟬,忍不住道:「應當沒有這樣嚴重吧,什麼叫等姓秦的玩陰的,他若是玩了陰的,那我豈不是已經烤成焦炭了?」

    鄭彤也不是傻子,這擺明著是讓自己去犧牲嘛,先死了再說,走一步看一步,我去,你倒是說的大言不慚,有本事你去死啊。

    「咳咳……老三,你且聽我說……」

    鄭彤卻是板著臉,道:「總要未雨綢繆才好,這……這……怎可走一步看一步呢。」

    正爭執個不休。

    鄭榮卻是咳嗽一聲。

    畢竟是一家之長,威望還是有的,等鄭榮一聲咳嗽,大家都安靜下來,紛紛看著鄭榮,鴉雀無聲。

    鄭榮苦笑道:「事到如今,似乎也別無他法了,總之,什麼辦法都要試試,現在不是旨意還沒有下來,等下來了,該走馬上任的要走馬上任,自然,老三在鄭家挑人,想要什麼人,都可帶去,為了以防萬一是應當的,鄭家既要禮,也要兵,一方面,確實該叫人去弘農楊家和趙家那兒走動走動了,無論如何,該維繫的人情還得維繫,自然,也要讓那秦少游,心有顧忌才好,不過眼下,且先緩緩,老三先上任了再說。」

    「大兄……我……」鄭彤有難言之隱,秦少游的凶名,他是素來知道的,這是去摸老虎屁股啊,別看在場的人說的都很輕鬆,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卻是自己。

    鄭榮知道鄭彤的心思,也心知若是勸他,他反而要提出無數的理由,索性就板著臉,道:「這是你的際遇,也是咱們鄭家的際遇,到了如今,就不要扭扭捏捏了,這事兒,老夫做主了,就這麼辦,這幾日,該如何籌措和準備,都要抓緊,老三,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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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一章的發,主要是現在用小黑屋碼字,鎖定字數,不寫完就出不來,乾脆就合起來發好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12 23:00
第五百六十九章:世界很黑暗

    鄭彤聽到際遇二字,竟是有生不如死的感覺,這年月,際遇都是靠著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賺的啊。

    他又不是那些窮苦出身的人,那些人是窮的沒有了法子,不去拚一拚所謂的際遇,第二天可能就要餓死,自個兒好歹是養尊處優,這輩子吃喝不愁,家裡有十幾房妻妾,小日子過的悠哉悠哉,怎麼到了現在,這轉眼之間,際遇他娘的來了,鄭彤沒有感到什麼鼓勵,也沒激起什麼鬥志,反而有一種嚇尿的感覺。

    只是大兄把話說到這份上,他竟是無言以對,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只是抿著嘴不敢吱聲,惹惱了大兄,可不是玩的。

    心裡在嘆息,卻也只有搖頭。

    鄭家這幾日都很熱鬧,闔族上下,都蕩漾著喜意,對於鄭彤來說,這是殺頭的買賣,可是對於其他叔伯們來說,顯然是另一事,這是鄭家的機會,好不容易來了機會,怎可錯失,雖然秦少游是個麻煩,不過很顯然的是,面對秦少游的畢竟不是鄭家老小,顯然是老三鄭彤啊。

    果然不出數日,朝廷的旨意頒出來,韋弘敏之子韋天聰,敕為武陵郡王,秦少遊人等護駕有功,賜五百金,至於鄭彤就任都督的聖旨,也來的很快,鄭家上下一陣歡呼雀躍,這可是昭義鎮啊,十一個肥沃富庶的州,上百個縣,上百萬的人口,物產豐饒,富得流油。

    鄭家的家世,再加上這個昭義鎮,一旦結合起來,將會融合成為何等可怕的力量,只要能站穩腳跟,苦心經營,便是韋氏,那也足以分庭抗禮了。

    於是乎,鄭家幾乎動用了闔族之力。開始疏通各種關節。

    在孟津的楊家別院,從議事堂裡下了值的楊炯一臉疲倦,還未歇腳,便有人來報:「滎陽鄭家的鄭爽到了。說是要拜謁家主。」

    滎陽鄭家

    長安生的事,楊炯怎會不知,他又不是瞎子聾子,自然就曉得鄭家的來意。

    鄭家與楊家的關係,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雙方的關係還算和睦,這數百年來,也曾有過姻親,可以說,大家既說世交,也算是親戚。而這鄭爽,和楊炯也是歷來相熟的,雙方都愛經學,早年年輕的時候,都曾在長安切磋學問。往來很是頻繁,這是楊炯年少時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

    而如今,故有來訪,顯然不再是研究經學的問題來,結合到近來長安的消息,楊炯心裡跟明鏡似的。

    他心裡噓了口氣,鄭家的處境,確實很艱難啊,因為和韋家的關係,再加上韋家的大封諸侯。如今門庭有衰弱的危險,現在突然來了這麼個機會,當真是無論如何也要嘗試到底了。

    雖然是唏噓,楊炯的眼眸裡也露出了對故友的幾分懷戀。他卻還是搖搖頭:「去告訴他,老夫身體不適,不便相見,請他吧。」

    楊炯沒有再說什麼,便去房裡閉門讀了。

    他不是不願見,而是不能見。殿下現在正在消化五軍。而這五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昭義鎮,幾乎可以說,在殿下心裡,這昭義鎮,早已成了他的囊中物了,絕不容許任何人虎口奪食,也正因為如此,殿下已經從神策府中,撥出大量錢財,修建五軍營,那五軍營,幾乎是神策城之外另一個恢弘建築,整個軍營連綿十里,各種操練場和營房都是錯落有致,角樓,崗哨更是數不勝數,顯然殿下是早有規劃,將昭義當作練兵,屯兵,駐兵之所,將孟津乃至弘農作為工坊區域,將洛陽締造成商業中心,將洛口作為轉運中心。

    這一系列的安排,位於五鎮中心位置的昭義鎮,幾乎是殿下規劃中的靈魂之地,這裡北與朔方,振武諸鎮相連,東可進神威鎮,向南,這是河南府,也正因為如此,連接五鎮的運河支流,也是以這裡為中心開始修建。

    幾乎可以說,鄭家對於昭義鎮的任何野心,都是痴心妄想。

    現在鄭爽尋上門來,肯定是希望借助自己在河南府的影響力疏通這一層關係,至少,是有和殿下洽商的意思,只是這不是買賣,殿下絕不會在這方面進行任何的讓步,既然無法疏通,自己也不願到殿下面前觸這個霉頭,索性,還是不要理會這鄭家為好。

    「不過,就此來看,這鄭家,對那昭義也是勢在必得了,卻是不知,最後會如何收場。這分明是韋家驅虎吞狼之策啊。」楊炯心裡苦笑,有些笑鄭家有些不識時務,竟是願意中韋家的奸計。

    不過細細思來,楊炯現他們的心思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現在的鄭家,還有其他出路嗎?天下諸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出路,有的是跟著韋家,喝了口湯,在這次分封的狂歡之中,得到了匹配於自己家世的領地,有的如楊家一樣,自覺的融入了神策府,瘋狂的積攢著自己的財富,就如現在的楊家,現在的買賣已經融入河南府各地,楊家商行的觸角,幾乎伸展到了各行各業,每年是此前十倍二十倍的收益入賬,再加上楊家在議事堂把持著議長之職,影響力更加凡,這種局面,並不見的比那些跟著韋家喝湯的大族要差。

    「他們沒有選擇,就算明知道是奸計,也要一頭紮進來,可是他們顯然不明白,他們沒有選擇,殿下又有選擇嗎?殿下為何還在昭義鎮不肯來?這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嘆息一聲,心裡只有惋惜。

    鄭彤幾乎是被人用刀架著登船,一路走走停停,總算到了衛州,卻見黃河的北岸,無數的匠人和勞力開河引水,無數的磚窯作坊搭建起來,大量的人忙碌著,在地上畫著一道道的白線,而在碼頭處。卻有本地的官員前來迎接,卻是衛州刺史張濤,來人畢竟是朝廷任命的昭義都督,張濤在理論上來說。是鄭彤的屬官。

    見到了有人來迎接i自己,鄭彤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他徐徐下了船,便禁不住問:「張刺史,這是什麼?」

    張濤興致勃勃。道:「這是在建五軍營,動了匠人七八萬呢,要將著北岸十幾里,締造成一座堅實的營堡,往後哪,這裡隨時要囤駐數萬軍馬,日夜操練,不但新兵要在此操練,那些立了功勞的人要晉陞,也要在此重新操練。既讓武官學習,又要練兵,更要節制和調度五鎮一府的軍馬,看到了嗎,單單這個,就花費了上百萬貫錢,還有十幾萬擔糧食。這弘農郡王,當真是大手筆啊,本來呢,衛州這兒。多數人都是務農為生,說句實在話,雖也算是豐腴之地,可是嘛種糧畢竟沒有出路。現在好了,幾百萬貫一拿出來,無數壯丁就有了生計,嘖嘖下官這個刺史哪,從前看到以往的錢糧出入,那都是多少。幾萬貫都是大錢,可是如今嘖嘖真是嚇死人了,你可曉得這五軍營一年多少錢財練兵,可曉得為了貫通運河,花銷多少,鄭都督殿下對昭義鎮,可是上心的很哪。」

    說罷,這張濤意味深長的看了鄭彤一下。

    鄭彤好不容易緩下來的心情,頓時又提起來,他又要嚇尿了。

    這姓秦的真是下了血本啊,花費這麼多的錢財,還在這裡設軍營,又是要修運河,這是多大的一筆錢,這就好像一塊地,人家隔壁的秦大財主買了牛,翻了地,連肥都施好了,你以為人家是什麼心思?人家當然是把這兒當作了自己家的地,難道還會做了這麼多事兒,最後全部便宜了鄭家?

    鄭彤有一種想死的衝動,來之前,他還是抱有了一絲的幻想,說不準,人家就認朝廷的旨意呢,又說不準,還有轉圜的餘地呢,說不準

    現在,可沒有什麼說不準了,錢都砸了進來,金山銀山都堆在了這裡,絕無倖免的可能。

    鄭彤想哭,他再看這刺史張濤,心裡不禁狐疑,這姓張的,分明就是秦少游的說客啊,跑來這裡說這些,意思還不明確嗎?這是轉達秦少游的意思,是告訴自己,讓自己知所進退。

    「哎哎哎這是個什麼事兒啊,什麼見鬼的際遇」

    張刺史還在喋喋不休,道:「要說啊,往後衛州人的日子好過了,瞧瞧,殿下在這裡,可是甚得民心啊,自從砸了這麼多錢,又是修橋鋪路,又是開拓運河,又是建大營,這一下子要招募多少人,這工錢可都是童叟無欺的,不曉得多少人,現在都是靠著殿下吃飯,大家的飯碗,可都指著神策府了,你是不曉得啊,這有錢的日子,跟沒錢的日子,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連那些該死的百姓都已經盼人家好了?鄭彤臉色更是鐵青,照這刺史一說,倒彷彿那弘農郡王一下子成了天降偉人,哪裡都吃得開啊,自己這個都督是不是擋著他的道了?

    後脖子更加涼颼颼的了,就彷彿已經有了一把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總有一種想死的衝動。

    安排鄭彤上了車馬,一路到了衛州城,而這衛州,更是衛戍森嚴,到處都是神策軍和昭義軍的人馬,一個個帶著殺氣,到了城門口,便遠遠看到城門處有許多人,鄭彤下了車馬,想不到秦少游來親自迎接他。

    鄭彤心裡咯噔一下,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秦少游乃是弘農郡王,現在水漲船高,比他這個都督,地位還是要高上不少的,如今人家迎接到了城門這裡,這是什麼意思呢?分明,是熱情的過了份啊。

    那張刺史還在一邊笑:「鄭都督真是有面子,殿下這個人。性子一向不太好,你想想看,那粱王還有韋弘敏,都落了個什麼下場。我啊,聽說殿下便是眉頭低一些,下頭的都督和將軍們,可都是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個個噤若寒蟬。溫順的像小貓一樣,可是你看,殿下今個兒心情很好,笑容可掬,還在此專侯鄭都督來,鄭都督嘖嘖」

    鄭彤討厭死了這個老東西動不動就嘖嘖的聲音,心裡更加七上八下,忙是到了城門處,向秦少遊行禮,道:「久仰殿下威名。」

    秦少游則是如沐春風:「鄭都督不要多禮。本王可是侯你多時了啊,哈哈一直盼著鄭都督來,來且先入城說話。」

    進城的車馬待遇又高了幾分,可是坐在這更加華麗的馬車裡,鄭彤卻是整個人魂不附體,他咀嚼著每一個細節,一丁點人家的言外之意都不肯放過,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忐忑。

    那秦少游。顯然是做面子上的功夫,他砸了這麼多錢,肯定是不准鄭家來染指昭義鎮的,王方翼這些人。尚且可以跟著秦少游,肯為秦少游所接納,那是因為他們背後,沒有像鄭家那樣的豪門,更好駕馭,可是自己呢。依靠著鄭家,難道秦少游會相信自己嗎?他花費這麼大,絕不肯將這些付諸東流,如今對自己又這樣的客氣,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呢?

    猛的,鄭彤恍然大悟,他一下子明白了,現在客氣,等於是告訴全天下的人,他秦少游並沒有刁難自己的心思,這是要做面子上的功夫,那麼接下來呢,接下來說不準一把大火就來了,畢竟這城裡城外,軍民百姓人等,可都是被那秦少游所掌握,人家要來個走火的把戲,還不是跟玩兒一樣,到時候一把大火起來,自己被挫骨揚灰,即便大家都懷疑和秦少游有關,可是又能說什麼,人家畢竟方才在城門處,就表達處了極高的熱情,表示了兩個人關係匪淺,人家大可以堂而皇之的說,他對自己,是很喜歡的,否則,怎麼會破格來迎接自己呢,說不準,還要貓哭耗子假慈悲一番,更有可能,還要親自在自己的衣冠墓上,念叨處一份動情的祭文出來。

    可怕啊可怕,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的可怕。

    鄭彤感覺著大車,正載著自己往黃泉路上去,他牙關打顫,害怕到了極點。

    馬車在都督府門前抵達。

    這裡,曾是韋弘敏的治所,不過,這位韋都督的一切印記,顯然早已消失匿跡,一隊隊不知哪裡來的官軍,在此來巡守。

    秦少游已在中門等他,等鄭彤下了車,才笑吟吟的與秦少游進入了中堂。

    自然一切還有的規矩都是有的,斟茶,寒暄,少不得還要說一句,今日鄭都督想必是罰了,不過明日,本王少不得要為鄭都督接風洗塵。

    一聽接風洗塵,鄭彤臉色大變。

    他猛的心裡一驚,看來自己是活不過今晚了,你想哪,這秦少遊說了明日接風洗塵,這事兒肯定要大操大辦,少不得,要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而後呢,而後大家都以為,明日殿下在張羅著洗塵的事,若是這個時候,自己今夜暴斃,又有誰會懷疑,陣陣的始作俑者,其實就是這個張羅著洗塵,並且喜滋滋的等著明日與自己喝酒的弘農郡王。

    至少即便有人懷疑,人家照樣可以振振有詞,只要一****找不到實打實的證據,自己這條命就算是白交代在這裡了。

    鄭彤心裡想哭,整個人失魂落魄。

    「鄭都督,鄭都督」

    耳邊有人很關心的喊他。

    鄭彤恍惚的抬頭,看著秦少游正在喚:「鄭都督這是怎麼了,怎的渾渾噩噩的,莫非有什麼心事?」

    看著這張充滿了關心的臉,鄭彤打了個激靈,去他娘的際遇,老子才不管什麼際遇呢,鄭彤心裡咆哮一聲二話不說,直挺挺的跪倒在地,嚎叫道:「殿下饒命」

    又是兩章合一章。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3-12 23:0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13 23:25
第五百七十章:我要揭發

    鄭彤叫了一句饒命,便開始聲情並茂的淘淘大哭起來。

    這倒絕不是作偽,實在是他嚇著了,情況很糟糕啊,別人的命是不是命他不知道,可是他自己卻是知道,自己這條命,卻是金貴無比,大兄讓自己為了家族去抓住這個際遇,鄭家的人統統慫恿自己,反正死的不是他們,自己來了這兒,這裡上上下下,要嘛就沐浴了秦少游的恩澤,要嘛就攝於他的淫威,這些人,個個在秦少游門前都是言聽計從,自己這個都督,算他娘的怎麼個事兒,還什麼節制昭義鎮,這簡直就是笑話,人家一把火,就把你燒成灰燼。

    思來想去,還是自己性命要緊,哪裡還管得了這麼多。

    秦少游也被鄭彤突如其來的一跪嚇了一跳,本來呢,姓鄭的來,自然說韋家的奸計,關於這一點,秦少游是心中瞭然的,這昭義鎮秦少游自然是絕不肯放棄,既然如此,那麼就得搶在鄭彤上任之前把昭義鎮牢牢控制住。

    所以秦少游絞盡腦汁,倒是想了很多辦法。

    這天下收買人心的事,無非就是錢字而已。

    於是秦少游決心提早建五軍營,五軍營此前的規劃,也是一改再改,無非就是更加擴大些規模,反正將來若是軍隊膨脹起來,也是需要擴大,索性一勞永逸的修起來,不計成本。

    既然要破土動工,那麼少不得就需要就地征發大量的勞力,這昭義鎮各州有的人勞動力,如今又是農閒之時,聽說到處在募人,還肯給工錢,頓時心花怒放,趨之若鶩。這些人現在已經成了雇工,正是因為這個五軍營,因為神策府,因為秦少游,方才使他們有了一個做工掙錢的希望,自然是對神策府對秦少游讚譽有加,若是換了其他人來。告訴他們五軍營不修了,只怕這些人,第一時間就要鬧起來了,激起民變也不無可能。

    除此之外,就是修築運河,運河照樣需要大量的人工。需要無數的人力,這又是一個謀生的出路。

    而對於本地商賈來說,顯然這也是大事,大量的人口聚集在一處,暫時他們也不可能回鄉自給自足,自然需要衣食住行,況且人家有了工錢。消費力見長,這買賣比之從前好了十倍不止。

    即便是本地的高門和豪族,也是受益匪淺,想想看。這裡的地都是誰家的,這裡的山又是誰家的,那些山上的石頭,本來不值一文,可是如今呢,為了修大營,為了修築運河。需要開山鑿石,著石頭居然也可以換來錢,不只如此。還有樹木,甚至有些高門大族。分包了招募勞力的差事,這裡裡外外的油水,可都是不少的。

    本地的官吏,以往經手的錢能有幾個?而如今呢,一年的開支都是以往的十倍百倍,一下子,官衣的重要性就顯現出來了,從前是政權不下縣,也就說,做官做吏的,只是到了縣裡的職權,再往下,如鄉里和亭裡,一般他們就難過問了,管不著啊,一般都由地方的鄉老和本地的亭長甲長負責,而亭長甲長呢,卻又不是官府選派的,往往是本地的大戶推舉,所以這種小政府的模式,雖然也有滋有味,可是哪裡及的上現在這般風光。

    而今日這些人的滿意,其實都建立在錢之上,因為有了錢,人的力氣才開始值錢,石頭和木材也開始換成了錢,因為人口的大量的聚集,因為人可以憑藉於此換來錢,這錢財的流轉才開始加快,而這些錢,在短短半月之間,都是從神策府抽調來的,足足兩千萬貫之多。

    顯然,這完全透支了神策府的府庫,不過秦少游卻還是咬牙拿了出來,錢是從錢莊裡暫時挪借來的,不過問題不大,畢竟如今秦少游一下子得了五鎮,明年的歲入不出意外,可以大規模的增加,即便是卯吃寅糧,將來也不怕補不上這個窟窿。

    正是因為這種花錢如流水一般的效應,再加上此前神策軍在昭義鎮大展神威,在這威懾和利誘之下,昭義鎮頓時歸心,上到各州刺史,下到尋常百姓,如今都已經甘願成為秦少游的走狗。

    既然昭義鎮已經被牢牢控制,秦少游當然一點兒也不擔心鄭彤的到來會影響到什麼大局,他想要做泥塑的菩薩,自然隨他去就是,反正把他高高供起來,真想要控制昭義鎮,他的政令出的了都督府嗎,各種的刺史,甚至都督府的小吏肯按他說的去實施嗎?他若是想掀桌子,那也不怕,大不了上兩句流言,就可以讓河堤上,還有軍營工地上的勞力直接反了就是,直接抄了你的都督府,你能奈何?

    這個世界,當然不是一紙詔令,或者說一個都督的頭銜就可以改變一些事的。

    鄭家雖然野心勃勃,可是只要他們碰到了軟釘子,卻也鬧不出什麼事來,至多心裡記恨著秦少游罷了。

    ………………………………………………………………………………………………………………………………………………………………………………………………………………………………………………

    可是……

    這個傢伙在做什麼?

    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淒悽慘慘切切的鄭都督,秦少游在一愣之後,明白了,然後他笑了。

    戰爭……是弱者最後的舉動啊,因為真正的強者,根本不需要戰爭,便可通過種種的手段,去謀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也是為何,越是強盛的王朝,戰事越少,而越是窮兵黷武的國家,往往內部卻十分孱弱,因為他們別無選擇,除了戰爭之外,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制服對方的辦法。

    國家如此,人也是如此,秦少游既然現在已經有了無數個手段,去控制這昭義鎮,使這昭義鎮無論是以任何的形式,都脫不開自己的掌控之內。自然而然,也就沒必要為了這個,而挑起爭端,去殺了這個鄭彤,跟鄭家的人徹底撕破臉,這不是他畏懼鄭家,實在是沒有必要。

    既然自己壓根就不曾想過把這個鄭彤怎麼樣。鄭彤這個傢伙,似乎是把自己想像的過於兇殘,以至於……

    秦少游哭笑不得。

    他也只好搖搖頭,心裡卻想:「既然這個傢伙怕動粗的,那麼索性就將計就計吧。」

    想到這裡,秦少游臉拉下來。居高臨下看著魂不附體的鄭彤,厲聲道:「鄭彤,你可知罪嗎?」

    「我……我……我……」鄭彤的心裡,只有幾分慶幸,尼瑪,這姓秦的果然是起了殺心啊,否則……否則怎會如此呢?哎哎哎……還好小爺我早就瞧出來了。否則……只怕人還蒙在鼓裡,就已經死了,他忙誠惶誠恐道:「是,是。是……下官……下官知罪,殿下饒命。」

    秦少游便冷笑:「那麼你知什麼罪?」

    這個問題,卻是把鄭彤問傻了,是啊,我他娘的有什麼罪啊。總不能說,自己接到了旨意,跑來這兒做都督。也成了罪過吧,這於情於理,也說不通啊。

    雖然鄭彤心知如此。卻還是明白,今兒要是不把自己的罪行交代出來。自己就得被人給活剮了,於是他哭喪著臉道:「下官……下官的罪行……可謂是罄竹難書,不勝枚舉,殿下想聽哪一件。」

    這一句話包含著一個懦夫的人生哲學,他自己也摸不清秦少游想讓他交代什麼,索性就把皮球踢回去,你說我有罪的,我當然是認罪,可是該怎麼,我卻實在難以揣摩到殿下的意思,既然如此,你就直說我有什麼罪吧,反正你說什麼我都認,而且絕對態度誠懇。

    秦少游啞口無言,現在連他自己都糊塗了,這個傢伙……有個屁的罪,實在說不出來,若是去跟一個這麼軟弱的傢伙,去琢磨一個合適他的罪名,似乎也有點兒麻煩,秦少游只得道:「韋后讓你來,是為了什麼。」

    韋后……鄭彤眼睛一亮,他有點自責於自己糊塗了。

    你看,弘農王殿下沒有說陛下命你來,而是說韋后,這說明什麼,說明殿下壓根就不認自己是朝廷任命來的都督,言外之意,這是韋后的偽詔。

    既然如此,這個時候不倒打韋后一耙,討取一下這惡人的歡心,好讓自己可以繼續苟且偷生,還等到何時,睜眼說瞎話,這正是鄭彤最擅長的啊,他毫不猶豫的道:「殿下……下官……下官……確實是奉韋后之命來的,下官……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鄭彤被活生生的逼成了講故事的小能手,居然還曉得吊人胃口了。不過這個胃口,他不敢吊的太久,一看秦少游臉色不好看,連忙道:「那韋后,真是蛇蠍心腸,其實……其實那亂賊韋弘敏要弒上皇,就是那韋后的主意,咳咳……千真萬確,這是臨行之前,韋后親自囑咐過的,對了,對了,還有一封密信,是專門寫給下官的,就是讓下官,來這昭義鎮,無論如何,都要為韋弘敏報仇雪恨,下官可是老實人啊,怎麼敢做這樣的事,誅殺韋弘敏的人,可都是咱們大唐的義士,而那韋弘敏,皓髮老賊,正所謂人人得而誅之,下官心懷忠義,斷然不可能聽那韋后妖婦的胡言亂語。」

    秦少游居然都有點傻了,他腦子轉不過彎來,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以韋弘敏的性格,攻擊神策軍的事,是韋弘敏擅作主張,他瞭解韋后,韋后不會這樣的鋌而走險,可是聽這鄭彤的交代,倒想是這事一開始就是韋后部署的一樣,他不由問:「那麼密信呢,密信在哪裡?」

    鄭彤大義凜然道:「殿下,這樣妖婦的信,下官怎麼還肯留著,一看了那信,下官恨不能仰天長嘯,眼睛都要流出血來,天下人都曉得韋氏可恨,人人皆曰可殺,從前下官還以為只是坊間流言,不足為信,可是等看了那密信,方知此妖婦的險惡用心,她居然要如此殘害忠良,下官憤怒到了極點,怒髮衝冠,當場,就將那信撕了個粉碎……」

    呼……秦少游總算明白了,原來這傢伙是在編故事,偏偏,編的跟真的似的,還什麼怒髮衝冠,顯然就是扯淡。他淡淡道:「撕了?」

    見秦少游語氣不善,鄭彤又有些傻眼,自己的故事講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一下子,又他娘的擺臉給人看,莫非自己說的話,讓殿下不高興,他只好小心翼翼道:「噢,下官好似忘了,沒撕,沒撕,下官要說的是,本來下官是要撕的,只是無奈何,想到這韋氏如此用心,怎可不將它昭告於眾,自然而然,便留了心思,把他珍藏起來,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面見殿下,好教殿下提防那韋氏的蛇蠍之心。」

    「這麼說信還在你身上?」秦少游似笑非笑的道。

    「呃……」鄭彤要哭了,他身上沒有信啊,自己又不是神仙,難道還能變出信來不成?他硬著頭皮,道:「不過……在來的路上……掉了。」

    秦少游微微一笑:「掉在哪裡?」

    「可能是在碼頭,是在碼頭……」

    「噢。」秦少游微微一笑:「這麼重要的信,你居然這樣不小心,這若是被有心人撿了去,豈不是要糟?這樣吧,本王這就命人去找一找,可好?」

    「好的,好的……」鄭彤悻悻然的點頭,心裡在琢磨,自己似乎嘴有些賤,好端端的,為何非要說有信,為何就不說,這是韋氏親口對自己說的。似乎……這位殿下……是把這件事當真了。

    …………………………………………………………………………………………………………………………………………………………………………………………………………………………………

    又是兩章合併來發,今天睡過頭了,抱歉。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14 23:15
第五百七十一章:失而復得

    秦少遊說完這些,語氣也就變得輕鬆起來,他徐徐坐下,不再過問這些事,只是一再催促鄭彤起來,而後勸他喝茶。

    這時候的秦少游和藹可親,只是問鄭彤何時動的身,中途如何,來了這衛州是不是習慣。

    鄭彤心裡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暫時算是保住了。

    不過現在自己的身份,似乎有些不尷不尬,只是眼下,也計較不了這麼多,他知道自己的測試還沒有過去,所以也不敢掉以輕心,乖乖的答道:「是上月初九動的身,一路走走停停,衛州這兒雖然不及長安,不過這兒在殿下的善政之下,實在額額實在」

    今兒馬屁拍的有些多,以至於鄭彤一時難以尋找到貼切的形容詞了。

    秦少游只是淡淡一笑,卻說心念一動:「那韋后,為什麼要讓你來任昭義鎮的都督?」

    這個問題,先是讓鄭彤愣了一下,然後他覺得,自己挺受屈辱的,這不是明擺著麼,韋后讓自己來,無非自己代表的是鄭家,想要讓鄭家為了昭義鎮這塊肥肉,和你秦少游拼了。而秦少游當然清楚為何來的人姓鄭,可是還這樣問,言外之意無非就是,姓鄭的難道都死光了,怎麼偏偏讓你這樣的廢物來?

    這句話,讓鄭彤心裡很受傷,雖然他貪生怕死,可是人終究還是有自尊心,殿下能不能說的這樣的直白?

    只是秦少游既然問了,鄭彤心裡再如何,也不敢不答,他哭喪著臉道:「其實其實下官年輕的時候,也曾荒唐過。」

    荒唐有很多種意思,比如說飛鷹逗狗,比如膽子比較壯,仗著家裡有權有勢,所以放浪形骸。

    顯然這位仁兄,是荒唐的過分了。以至於出了名,往往一個荒唐的人,在別人眼裡,都是膽大包天的代名詞。韋氏以為鄭彤膽大,以為鄭彤做事不計後果,所以這才挑了鄭彤,卻是不知,這世上有真荒唐和假荒唐的區別。真荒唐的人,是荒唐到了骨子裡,管你是誰,大爺我照樣一意孤行,你能把我怎麼樣,有種你砍死我。還有一種,顯然就顯得有些假了,他們的荒唐,是建立在有人給他們善後的基礎上,看你弱小。所以我欺負你,欺負又如何,惹上了官司,我爹是某某某,可若是一旦他們踢到了鐵板,頓時就萎了,就如現在的鄭彤一樣。

    秦少游對此,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萬萬想不到,居然其中的典故是如此。他沒有繼續細問下去,只是和藹可親的道:「都督初來乍到,只怕還要熟悉這裡的情況,自然。先是要好好的歇一歇,往後你我打交道的日子還長著呢,還是那句話,明日的洗塵宴,萬望都督切莫耽擱。」

    鄭彤知道,自己這命懸一線的小身板。終於是活下來了,他心裡慶幸,慶幸這姓秦的,果然好忽悠,人活著就是好啊,他立即道:「下官怎敢,到時一定要到的。」

    緊接著,秦少游命人給他安排好了住處,鄭彤住下,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不再是惶恐不安,不得不說,其實這裡的人對他挺敬重的,無論如何,自己也是個都督嘛,倒是那姓秦的,居然連自己的鬼話也信,哈哈看來姓秦的也沒什麼可怕,三言兩語,就可打,嘖嘖

    他睡了個好覺,專心想著夜裡的洗塵宴。一看

    這時候他保持著好心情,甚至想到,自己是不是該給大兄去一封信報個平安了。

    衛州的碼頭處,如今烏云滾滾,似乎天要下雨,於是這裡冷清了許多,近來因為無數的工程開建,所以這裡的碼頭很濕擁堵,許多的客商紛紛前來,也希望能夠分一杯羹。

    靠近這裡,是一處新建的客棧,客棧在半月前就已經客滿了,甚至連柴房都住滿了人,平時這些客人,大多都在外頭忙碌,到處打通關節,尋找商機,卻因為今日的天氣陰晴不定,大家反而都不肯出門,都在一樓喫茶閒坐。

    噠噠噠噠

    一隊隊的神策軍快馬向著碼頭方向飛馳而過,這讓客棧裡的人不禁多了許多的談資。

    「今日是怎麼了,怎麼在這兒,到處都是神策軍,真是見鬼了,平時,雖然也會有神策軍來巡邏,卻不似這樣的,莫非出了什麼事?」

    「看這不像,若是真要出什麼事,這些官軍哪個不是風聲鶴唳,弓弩上弦,刀劍出鞘的,可是瞧他們樣子,卻似乎很是輕鬆,或許,只是例行的公務吧。」

    「這你們可就不知了吧,我聽說,可不是因為這兒出了什麼亂黨,或是神策軍遇到了什麼麻煩,而是咳咳聽說,諸位聽說過新來的鄭都督吧。」

    「噢,略有耳聞,怎麼,這事兒還和鄭都督有關?」

    好事者們,對於這種事是最有興致的,他們更願意相信頂層的勾心鬥角,而且越是血腥,便越覺得精彩,於是許多人都打起精神,也都支起了耳朵,只想聽聽後話是什麼。

    「當然是和鄭都督有關,告訴你們,這鄭都督嘛哎丟了一件極為重要的東西,這東西有很大的干係,只是具體是什麼,卻是不知了,因此神策軍上下,對此也頗為上心,這不,聽說鄭都督的東西是在碼頭處遺失的,現在不是派出人來,四處尋訪嗎?這弘農王殿下也真夠意思的,昭義鎮,憑什麼讓姓鄭的來主政,這顯然是朝廷咳咳總之,若是換了別人,早就對鄭都督不屑於顧,乃至於刁難了,可是弘農王殿下非但客客氣氣,昨兒親自去城門口迎接他,聽說他丟了東西。更是費心尋訪,據說,今夜還要設宴,為鄭都督接風洗塵呢。」

    「這是當然。弘農王殿下的仁義,這可是宇內皆知,你悄悄看,這河南府上下,乃至於現在的昭義鎮。多少人是指著他吃飯的?單憑這個,我就服他。」

    有人笑罵:「人家堂堂郡王,還需要你去服他。」

    正說著,去了碼頭處的神策軍又匆匆的派出一隊人馬,原路而返。

    這時,天空下起雨來,瓢潑的大雨,傾瀉在大地,客棧裡頭的聲音,頓時被稀里嘩啦的雨聲打斷。

    到了下午的時候。鄭彤便穿了一身簇新的新衣,帶著一隊護衛,便匆匆的動身了。

    秦少游既然設宴,他是非去不可啊,反正他現在沒什麼後顧之憂的,既然秦少游要表現出善意,他早就求之不得。

    等到了秦少游的行轅,便看到這裡早已人滿為患,卻是秦少游領著神策軍和昭義鎮的官員,紛紛在此侯他。

    這個陣仗。還真讓鄭彤有點兒受寵若驚。

    自己突然就成了如此重要的人物嗎?

    看來這個都督,似乎身價不低啊。

    現在想來,鄭彤有點為自己不值了,早曉得自己有這樣讓人在乎的本錢。昨日痛哭流涕的求饒,似乎有點兒過了,哎自己還是太年輕啊。

    他下了車,秦少游已是跨前一步,道:「鄭都督來的正好,本王在此。已經久候多時,鄭都督請裡面請。」

    鄭彤還禮,道:「慚愧,慚愧,想不到殿下來的這樣早。」

    秦少游呵呵一笑,當先領路,其他人也紛紛向鄭彤行禮,鄭彤一一應了。

    他有些飄飄然了,看來這個都督,似乎過的也並不賴,自己實在是有些杞人憂天,哎呀呀還是後悔的很,早曉得,真不該去求饒。

    進了正廳,一些重要的官員與秦少游一起請鄭彤坐在上座,鄭彤看了那空蕩蕩的上座,倒是真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自己畢竟只是都督,人家秦少游,好歹也是弘農郡王,自己的身份,還是比秦少游差了些的,更何況,人家實際的權柄,更是滔天呢。

    他滿是謙虛的道:「下官何德何能,真敢座上,殿下理應上坐才是,下官忝居末座就可以了。」

    秦少游不肯,道:「這可不成,鄭都督乃是今日宴中的主角,怎麼可以忝居末座呢,鄭都督若是不坐上去,我等就只好站著相陪了。」

    其他人也都紛紛來勸:「是啊,是啊,鄭都督,這是殿下的美意,鄭都督不必客氣。」

    「鄭都督,我等也是聞名已久,鄭都督若是不坐在上座,我等也就不好意思動筷子了。」

    「鄭都督不必客氣」

    鄭彤一時恍然,突然也有了自己突然成了主角的心思,一下子,腦子熱,便也不客氣了,直接所在上,而秦少游,這是笑呵呵的坐在一側相陪。

    大家紛紛落座。

    接著便是無數的酒菜上來,又有歌姬進來,為大家歌舞助興。

    鄭彤喝了幾杯酒,心裡更加踏實起來,他帶著微醉,一一去接受大家的敬酒,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那些妙曼的歌姬,雖然在鄭家,他也是錦衣玉食,可是卻很難獲得別人真心實意的敬重,而在這裡,他的耳邊,卻是無數的吹捧之詞:「鄭都督高義啊,我等也聽說了許多鄭都督在長安的義舉,心裡實在佩服的緊。」

    「鄭家的子弟,哪一個是凡人,鄭都督尤其是鄭家的龍鳳,羨煞旁人,殿下一直念鄭都督的好呢。」

    「依著我看,鄭都督莫說只是一個都督,便是去做侍中,怕也足夠了。」

    鄭彤哈哈大笑,道:「哪裡。哪裡,不過嘛,我也不是謙虛,這其他的事。本都督倒沒什麼誇口的,可是高義二字,本都督卻是當得起,哈哈我鄭某人,嫉惡如仇」

    「對了。」坐在一旁的秦少游笑吟吟的放下了筷子。然後很平淡的道:「鄭都督昨日不是說,在碼頭處遺失了一封信嗎?」

    「是啊,是啊,真是可惜,哎,這樣重要的東西,鄭某居然如此不小心,真是慚愧,慚愧」說完,鄭彤又哈哈大笑。他心裡是實在想笑,因為這本就是忽悠你的,哪裡來的什麼信,我鄭某人一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這信,當然是子虛烏有,弘農王殿下,你練兵倒是可以,聚財也是非凡。可是嘛就是太容易被人糊弄了,不過鄭某人確實不是謙虛啊,忽悠人,我最在行。

    秦少游點點頭。卻是突然來了一句:「那封信,找著了。鄭都督,說來也是運氣,自從鄭都督懊惱丟了那份信,本王就留了心,便命人四處尋訪。果然,是苦心人天不負,居然連老天都要幫助鄭都督,這信,居然找到了。」

    鄭彤臉上的笑容猛的一僵,然後就像是冷風一吹,他的酒醒了。

    找著了

    怎麼找著的?

    明明,這就是自己胡說八道的信,怎麼可能找到,這不是開玩笑嗎?

    猛的,他心裡突然有了一絲不安,而後,這不安的情緒開始在他的全身上下蔓延開來,他喉結滾動,腦門上滲出了冷汗,勉強笑道:「啊找到了啊這真是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不過不過確實是我遺失的那封信嗎?殿下會不會搞錯了哈哈哈自然,自然,我沒有巴不得搞錯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這封這封信,實在是太緊要太緊要了,我只是怕怕空歡喜一場,哈哈哈哈」他大笑起來的樣子,想是想哭。

    秦少游卻是誠懇而又篤定的看著他,毫不猶豫的道:「鄭都督,不會錯的,確實是找著了,那份信,可是出自韋皇后之手,我讓人查驗過筆跡,確實是韋后的手筆,除此之外,裡頭所的內容,也和鄭都督所說的一般無二,一點兒差錯都沒有,不信,請鄭都督自己看。」

    他掏出了一封信。

    鄭彤微微顫顫的去接,心裡一萬頭草泥馬接過,這尼瑪的哪裡來的信,這我只是說瞎話啊,還韋后的筆跡,還什麼一般無二,只是他當然不敢說,這是自己說瞎話,他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敢說一個假字,在場這些吹捧自己的人,會毫不猶豫的掀了桌子,一人一刀把自己剁為肉醬。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生怕被人察覺自己的失態,一邊接過信,一邊哈哈笑道:「哈哈哈哈此物失而復得,本都督很激動,很高興,高興的很哪,哎呀呀高興的很,高興到眼淚都出來了。」

    兩行清淚,就這樣自他的眼角處滑落下去。

    只是這淚,卻一點歡喜的樣子都沒有。

    當然,他說這是歡喜的眼淚,也沒有人質疑。

    他拿著這封信,就好像拿著燙手的山芋一樣,可是偏偏,眾目睽睽之下,他卻只能硬著頭皮打開信,裡頭是一行行娟秀的小字,自然而然這是韋后的『親筆』,至少就算不是,裡頭的筆跡模仿的也是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亂真,當然即便人家模仿的很假,鄭彤又能說什麼,難道說,這封信是偽造的?人家弘農王殿下都說了,已經讓人驗明過了,絕對不會是假的,而且信裡的內容,跟自己所說的一般無二,若是鄭彤說這是假的,豈不是說,造假者乃是弘農郡王殿下,弘農郡王殿下今日真的很客氣,至少一開始,給了鄭彤這是個老實人的錯覺。

    不過當秦少游拿出這封信的時候,鄭彤就曉得你若是敢說他偽造了信,人家翻起臉來,絕對不會認人的,這傢伙殺了這麼多人,理應不會在乎多那麼一兩個吧。

    所以這封信,當然是真的。

    韋后這廝真正是狼子野心啊,居然居然如此的無恥,居然在信之中,暗中授意自己,要干掉大唐的朝廷命官,功勛卓著的弘農郡王殿下,甚至還言之鑿鑿,說是殺上皇的主意,居然是她主使,而那韋弘敏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

    整篇信,都將那韋后的醜惡嘴臉,展露的淋淋盡致。

    五千字大章送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6-3-16 22:58
第五百七十二章:臣萬死

    鄭彤看著信,眼睛雖然落在那惡毒的韋氏的字裡行間,其實早沒有心思去計較裡頭說了什麼,只是他不能抬頭,因為他知道,現在無數雙炙熱的眼眸都落在自己身上,這些人似乎都在等自己的應。

    可是真他娘的該死,自己又該如何應呢?

    這封信是假的,可問題在於,自己用欺騙去證明了這封假信的存在,按照負負得正的道理,就意味著,自己想要證明這封信是虛構,那麼只能告訴大家,其實是我忽悠了弘農王殿下,而欺騙的後果是什麼呢?

    這是不可預料的事,以這秦少游宰了韋弘敏等人的尿性,鄭彤絕對相信,這位殿下極有可能會讓自己一分兩半。

    鄭彤心裡嘆口氣,剩下的恐怕也只有埋冤自己,自己真是豬啊,早知如此,怎麼就嘴巴這麼賤。

    可是現在似乎想要躲,也沒處躲了,他心裡想哭,卻還是乖乖的抬起頭來,一臉「欣喜」的道:「果然沒有錯,沒有錯,就是這封信,哎呀呀..哎呀呀..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當真是感謝殿下,殿下可幫了大忙了。」

    秦少游很謙虛的道:「哪裡,哪裡,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鄭都督太客氣,你我親如兄弟..」

    親如兄弟四字說出來,鄭彤心裡咯噔一下,這次看來是要脫層皮了,親兄弟明算賬,好兄弟插兩刀的道理他可比誰都明白啊。

    「咳咳..咳咳..」他拚命咳嗽,想要化解眼下的尷尬,卻還是努力擠出了一些笑容,道:「嗯..嗯..喝酒..喝酒..」

    「嗯,喝酒。」秦少游舉起了杯子。

    這時候有人豁然而起,站起來的乃是方靜,方靜是個武夫,虎背熊腰,再加上平素殺人如麻,這渾身上下。當真是虎氣十足,這麼長身一起,頓時嚇得鄭彤兩條小腿肚子打起哆嗦。

    方靜卻是笑吟吟的舉杯,道:「方某是個粗人。卻也曉得,鄭都督的義舉,聽說鄭都督打算將這封要命的信昭告天下是不是?哎呀呀..這可是極有膽魄的事,便是方某,只怕也沒有這樣的膽魄。鄭都督方某佩服你,方某無論如何,也要敬鄭都督一杯。」

    昭告天下..

    鄭彤有一種想要撞牆的衝動。

    這樣的信昭告天下出去,就等於是當著韋氏的臉給她一個耳光,然後牛氣哄哄的直接罵他一句你這狗娘養的。韋氏是什麼人,那可是皇后啊,自己有什麼膽子,敢跟韋氏這樣的死磕。

    況且,鄭彤可不是一個人,他的背後。乃是整個鄭家,鄭家這些年來,雖然和韋家關係不好,可是無論怎麼說,雙方還沒有到撕破臉的地步,可是自己若是拋出這麼個東西,這幾乎就等同於,是和韋氏不死不休了。

    族中都那些人若是知道,豈不是要吐血三升不可?

    鄭彤不傻,傻子怎麼可能這麼會忽悠呢。只是他突然現,自己似乎把自己都忽悠瘸了。

    然後他看著方靜舉起都杯子,這個身高近一丈,重達兩百斤都大漢。雖然是滿面笑容,渾身上下卻是帶著騰騰的殺氣,而且鄭彤還現,這廝腰間配著一炳長刀,刀柄是用牛皮蒙的,不過那一層牛皮。早已被磨破了,可以想像,這個傢伙提刀砍人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一樣的存在。

    鄭彤可不想昭告天下啊,本想忽悠秦少游,誰曉得秦少游反將了一軍,現在自己卻還需要用一個子虛烏有的信,跑去污衊韋氏,韋氏是這麼好污衊的嗎,你們姓秦的倒是不怕韋家,可是自己怕啊。

    可是鄭彤卻還是晃晃悠悠的站起來,他擠出笑容,舉杯與方靜痛飲。

    然後就是王方翼,王方翼也是一臉佩服的道:「鄭都督,末將也是佩服你,鄭都督的義舉,實在是高山仰止。」

    繼續喝。

    鄭彤有些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微顫顫的收起了信,還非要帶著失而復得的喜悅。

    有人嘴賤,忍不住道:「卻是不知,鄭都督打算如何將這信昭告天下。」

    「啊?」鄭彤笑的很苦,可是再苦,也要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他道:「既然要昭告天下,倒也不急,不急的,不急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嘛,那韋氏,狡猾的很,即便昭告天下,那也該從長計議,非要再作一封,細數韋氏這惡婦的過失不可,如此一來,方可讓人信服。」

    眼下也只能這麼辦了,先拖延時間,抽個空,自己索性溜之大吉拉倒,這個都督,大爺我不做了總可以吧,出了這昭義鎮,我長安去,族裡人覺得我不爭氣,那就不爭氣好了,即便朝廷要怪罪,難道掛冠而去,也不成嘛,至多以後就不做官了,老子是鄭彤,是鄭家人,就算不做官,這輩子也是吃香喝辣。

    他萌生了退意,沒法子啊,世道太險惡了,大爺我連騙人,都他娘的會有性命之危,還是乖乖去,躲起來享清福的好。

    想到這個辦法之後,鄭彤不免有些得意,這天下,總算是天無絕人之路,只要自己還有腦子,總能逢凶化吉。

    可是聽了他的話,眾人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鄭彤心裡又開始咯噔起來,這你娘的又是怎麼了。

    卻聽秦少游拍了拍他的肩,幾乎是笑岔了氣的樣子,道:「鄭都督,這真是緣分啊。」

    緣分方才說是好兄弟,鄭彤就有想死的心思,現在一說緣分,鄭彤就更加的想死了,蒼天啊,這莫非是要亡我不可嘛?他尷尬的道:「緣分,卻不知殿下說的是什麼緣分..」

    秦少游道:「難怪本王與鄭都督投緣的很,你看,你方才不是說,要寫一封揭露韋家嘴臉的榜文嗎,說來也是巧的很,本王嘛,恰好從前因為不忿韋氏專權,偷偷寫了那麼幾份討韋的榜文,不過本王終究還是沒有鄭都督一樣的勇氣。所以雖然寫了出來,卻是不敢昭告天下,現在豈不是巧了,鄭都督既然需要。何不如索性就摘抄我現成的榜文好了拿本王的榜文來,給鄭都督看看,本王要向他見教。」

    故意的。這絕對是故意的,鄭彤當然清楚,這些傢伙既然打算坑自己,當然是把全套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怎麼可能給自己鑽空子,他心裡一涼,卻是故作驚喜的道:「是嘛,那快拿來看看,哎呀呀,殿下看來我們真是緣分。」

    果然有幾份榜文送到了鄭彤面前。鄭彤只得耐心的去看,其實也只是裝模作樣而已,這種罵人不帶髒字的話,他耳熟能詳,能倒背如流,心裡只是無語,自己應當怎麼辦呢,嗯,看來還是拒絕弘農郡王的好意為好,無論如何。也要拖延時間。

    卻聽秦少游道:「怎麼,鄭都督以為如何?」

    鄭彤苦笑道:「殿下的文采,當真是斐然,這韋氏的醜惡面目,躍然於紙上,只..」他正要說只是,然後說這文風不適合自己口味之類。卻被秦少游截住了話,秦少游道:「既然連鄭都督也說好,那就再好不過了,鄭都督看來只需摘抄一下,便可連同這那密信一道公佈於眾,鄭都督本王也很佩服你,不畏強暴,有古之大臣之風,我們神策府上下,都該向鄭都督學習。」

    「來..」秦少游站起,道:「大家一起起來,為鄭都督敬上一杯酒..」

    眾人轟然而起,都是一臉的佩服..

    死也..

    鄭彤心裡叫苦。

    衛州的城門處。

    一張張榜文貼出來。

    而其中最讓人目瞪口呆的卻是一封信,這封信的主人,實在是讓所有讓都不禁為之膽顫。

    韋氏居然是當今的皇后娘娘。

    而且這韋氏,居然在信之中,言之鑿鑿,說韋弘敏殺三皇乃是出自她的指使。

    這時候,已經有識字的人在這裡唸著這封信了,下頭也已經圍滿了人,大家越聽越是稀奇,越聽,越是心驚肉跳。

    不過細細一想,似乎這個邏輯也說的過去,一個昭義鎮的都督,到底有什麼樣的膽子,居然敢殺上皇,恰恰韋弘敏殺上皇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畢竟朝廷都已經認可了,若是不認可,又怎麼會秦少游等人殺了韋弘敏,朝廷還給予秦少游等人賞賜呢。

    既然韋弘敏殺上皇是真,而韋弘敏本就是韋家的人,若是沒有得到韋后授意,確實也不敢有這樣大的膽子,再加上現在連朝廷冊封的大忠誠鄭彤都已經證明了此事,甚至發榜,把韋氏大罵了一通,還把韋氏給他都密信給張貼了出來,那麼這事兒..

    細思恐極啊,韋氏畢竟是上皇的兒媳,這孝道,是何其重要的事,莫說是皇家,便是連尋常百姓,都曉得做兒子的要孝敬父母,做媳婦的,要孝敬自己的公婆,而這韋氏,居然喪心病狂,要將自己的婆婆置之死地,這個女人,居然用心如此的險惡,這..

    聳人聽聞。

    任何一個人,看到這個消息,第一個念頭就是對韋氏生出了本能對反感。

    大家都是人,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好惡之分,當朝的皇后,這事兒做的太不地道,甚至是太有悖於天理倫常了。

    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這但真是鄭都督的榜文,不會有錯吧,這鄭都督,居然敢揭當朝的皇后,他的膽子,有這樣的大。」

    「怎麼沒有,你自己看看,上頭既有都督的大印,而又說是鄭都督的親筆,既然是他的親筆,許多事,只要一對就知道了,這有什麼好騙人的,鄭都督說實話,倒是真有燕趙之士的俠義之風。」

    「這就叫朝廷的大忠誠,只有魏徵可比。」

    「我看連魏徵都比不上他。」

    也有一些有心人,悄悄的出現在了榜文之下。這人的眼裡先是詫異,而後瞳孔極的收縮,最後目光一凝,便匆匆的擠開了人群。去尋了一匹快馬,火速出城去了。

    消息開始蔓延開,先是昭義鎮,接著是河南府和半個河北,一時之間。半個天下都在對此事議論不休。

    爭議幾乎是沒有的,這年月,雖然對於孝道雖然沒有明清時期那樣的表態,可是孝道在這片土地上,無論是任何時代,都是普世皆準的正確價值觀,任何人壞了這麼一條,都足以讓人憎惡了。

    長安的大明宮裡早已是雞飛狗跳了,在長樂宮那兒,皇后娘娘把整個寢殿都已經砸了。據說到處都是破碎都琉璃和瓷瓶,幾個近侍和女官,也都被打得頭破血流,幾乎宮中的所有人,沒一個人敢靠近娘娘,只聽到娘娘在殿中,像瘋了一樣的咆哮。

    外間的消息,宮中怎麼會沒有耳聞。

    這事兒聽的直教人冒冷汗啊,那姓鄭的真的是瘋了,絕對的。把娘娘惹到這樣的程度,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而在這個時候,侍中韋玄貞總算是入宮了,一聽到這位國丈入宮。許多人倒是鬆了口氣,或許,眼下也只有國丈才能平復娘娘的心情吧。

    倒是徐徐到了長樂宮外的韋玄貞,顯然沒有太多的底氣,因為他心裡自知,姓鄭的那個傢伙。實在是罵得太狠了,這混賬東西,無論是被人脅迫,還是真心實意,他敢罵出這些話來,即便是被宰個十遍百遍怕也不夠。

    韋玄貞是素來知道女兒脾氣的,平時自家的女兒,不招惹別人且不說,現在居然有人敢在摸這老虎的屁股,這韋后的心情可想而知。

    韋玄貞低眉順眼的稟見,然後一個滿臉鼻青臉腫,連衣服都幾乎被扯的稀爛都女官眼睛通紅的出來,道:「娘娘有旨,請侍中入內見駕。」

    韋玄貞不敢怠慢,忙是進入了寢殿,然後就看到了披頭散的女兒,韋后目露著凶光,胸膛起伏的很厲害,指教濕答答的流著血,她那眼眸帶著殺氣,惡狠狠的朝韋玄貞看來,第一句話就是:「我要誅盡鄭氏滿門,雞犬不留,立即傳本宮的旨,命人將所有姓鄭的統統拿下,一個都不能留,聽到了嗎,一個都不能留,他們竟敢他們竟敢..是誰給他們膽子..」

    韋玄貞心裡卻只有苦笑。

    他抬頭,看這韋后,慢悠悠的道:「娘娘息怒,只怕..」

    「只怕..只怕什麼..」韋氏冷笑,笑的很是恐怖,她赤著足快步的走向韋玄貞,地上都是破碎的琉璃和瓷瓶,以至於她那雙保養的極好的小腳,被扎的鮮血淋漓,她也恍若不覺,韋玄貞進退維谷,只是低著頭,卻終於還是大著膽子道:「只怕已經遲了..昨天夜裡,鄭家滿門,除了一些遠支,絕大多數人,都已經連夜出了長安,依著老臣的預計,他們只怕已經遠走高飛,多半多半是跑去昭義鎮了。」

    跑了..

    當然會跑..不跑才是傻子呢。

    那位鄭榮鄭宰相,在得到快報之後,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第一時間就讓府上的人收拾了行囊,除了一些極為貴重的東西,其餘的一律不帶,連夜就出長安,這還不算,鄭家的快馬葉已經在同時分赴各地,第一時間向散落在各地的鄭家族親們報信,讓他們擇機而動,總而言之,保命要緊。

    韋玄貞心裡苦笑,若是換了自己,只怕也要非逃不可,留在這裡,跟等死沒什麼分別,況且鄭家家大業大,狡兔還三窟呢,在其他地方多的是的產業,跑去哪裡都能衣食無憂。

    韋氏揚起手,毫不客氣都就給了韋玄貞一巴掌。

    韋玄貞都臉上,頓時多了一道鮮紅的掌印,他愕然抬頭,看著朝他獰笑的女兒,心裡有些羞怒,卻又有些畏懼,最後他只是在瞬間的遲疑之後,毫不猶豫的跪倒了碎瓷之中,朝著韋氏磕了個頭,道:「老臣死罪。」

    五千字送到,每天都寫的筋疲力盡。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16 23:03
第五百七十三章:禮不可廢

    韋玄貞真是到了心如死灰的地步。

    做爹的讓女兒打了,偏偏他還要匍匐於地,哪裡半分國丈的威嚴。

    信賴這裡沒有外人,否則讓人見了,自己真真是沒法兒見人了。

    從前的時候,他滿門心思的要做侍中,而為了做這個侍中,不知鬧出多少事來,到如今,他真正的如願以償,而且再沒有任何的競爭者,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可是現在,他竟有些後悔了。

    早知當初,這樣的侍中,還是讓韋弘敏去做好了,自己何苦要趟這趟渾水,惹來這麼多的麻煩,不但要操心勞累,還要擔心這個,為那個承擔干係。

    他當然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也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當朝皇后,居然被讓人指責弒母,偏偏這個指責她的人,居然還是剛剛深受皇后信重的人,甚至連偽造的密信都出來了,當然,韋氏可以和他打官司嗎?這個官司,當然不能打,越是鬧下去,韋氏的威信就越是蕩然無存,越是起什麼口舌之爭,為自己辯解,天下人也未必會相信。

    韋家這一次……算是徹徹底底的栽了。

    本來韋后名正言順的主持著政局,雖然有人不服,卻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可是現在,這個被人議論紛紛的女人,還可以大大方方的主持一切嗎?

    問題是,該怎麼辦呢?

    立即下旨,滅了鄭氏滿門?假若鄭家的人都在長安,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這些人統統殺光就是了,管你們信不信,至少可以用殺戮來遏制這些滿天下的流言蜚語,告訴所有人,這就是和韋家人對著干的下場。

    可問題就在於,現在鄭家的人都跑光了,固然韋氏可以讓禁軍去昭義鎮或是河南府拿人。可是秦少游肯嗎?

    秦少游不肯,禁軍是別想踏足那兒一步的,即便秦少游忌憚朝廷,他願意肯。那麼上皇呢?噢,你這個做兒媳的,妄圖指使自己的慶祝想要殺我這個母親,現在被人揭露出來,居然還惱羞成怒。想要在我的腳下捉人殺人,你是真真沒有把我這個上皇放在眼裡啊。

    所以……既然你動不了鄭家人一根毫毛,任何關於誅殺鄭家人的旨意,都只會惹來天下人的嘲笑而已。

    什麼叫君無戲言,君無戲言的意思就是,我說殺就要殺你,說要殺你全家,你全家就絕不會有一個人活到明天,這才是所謂道君命不可違,才是君主的威嚴。天子是如此,皇后也是如此,作為皇后,尤其是韋氏這樣大權獨攬的皇后,想要樹立威信,當然言出必踐,只有這樣,大家才會害怕你,才會對你敬若神明,不敢有絲毫的忤逆。

    可是呢。現在韋氏都要下旨殺你鄭氏全家,結果人家一根毛都沒有掉,反而在外頭逍遙自在,這不是讓韋家成為笑柄?

    可是不發這個旨意。又該怎麼辦呢?人家都指著你的鼻子罵了,你能不有所回應?

    而更可怕的卻是,這滔天一般的流言蜚語該怎麼辦?

    韋家……經過這一次的打擊,當真比之丟了昭義鎮,死了韋弘敏還要可怕。

    韋玄貞哭喪著臉,只能說一句老臣萬死。因為他無計可施,也確實沒有一丁點的辦法。

    韋后收起了手,而後冷冷的踱步起來,她不再理會韋玄貞,她心裡自知,自己這個父親是指望不上的,韋弘敏……韋弘敏雖然也有糊塗的時候,可是某種意義來說,若是他現在還在,至少還能出幾個主意。

    她心裡只是嘆息,現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本來想要靠鄭家來制衡秦少游,誰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狠狠咬牙,幾乎要把自己的朱唇都要咬破,最後冷笑道:「鄭家那邊,暫時不必理會了,不用治罪,不用治罪……」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已經有些無奈,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那河南府和昭義五鎮對於她來說,已經成了化外之地,不過……這能怪得了誰呢,這天下本來是姓李的,假若每一個人都乖乖尊崇李氏,這個理論自然也就成立,你說秦少游割據一方,人家還不是可以指責你獨斷攬權?

    大家誰的身上都不乾淨,都是泥裡出來的,大哥不說二哥。

    鄭家的人既然對他們無計可施,那麼唯一的辦法,只能是不治罪。

    只是這口氣,嚥不下去啊。

    而對於韋氏來說,顯然已經不是置氣的問題了,因為她還面臨著一個更為可怕的問題……怎麼處理這件事……

    殺母……是何等的大罪,莫說是她,便是當今天子,一旦戴上了這個帽子,也是難以承受的。

    韋氏只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最後又將這口氣長長吐出來,要冷靜,一定要冷靜,若是不能冷靜,那麼事情只會變得更加糟糕,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人可以依靠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也唯有靠自己。

    她眯著眼,道:「明日,本宮要與陛下去宗廟,去祭拜列祖列宗……還有……」她徐徐道:「派人去洛陽宮,給上皇送一些禮物,聲勢要大一些……秦少游……秦少游怎麼處理呢?現在本宮是焦頭爛額,得先穩住他,怎麼穩住呢……本宮要想一想,還得……得把這些流言壓下去,對,一定要壓下去,怎麼樣才好呢,唯一的辦法,得引起一件有爭議的事,父親,你說……什麼事,才能引來天下人的爭議呢?」

    「啊……」韋玄貞愕然抬頭,帶著一些驚慌的看著韋氏,他期期艾艾的道:「老臣……不知……」

    「呵……呵呵……」韋氏只好笑了,她的香肩聳動,笑的很無奈。

    ………………………………………………………………………………………………………………………………………………………………………………………………………………………………………………………………

    鄭家數百口人,可謂是浩浩蕩蕩,他們取道洛陽,這個時候,鄭榮才長長鬆了口氣。

    雖然心裡已經把鄭彤那個小子罵了無數遍,可是漸漸的,鄭榮也就不罵了,罵了又有什麼用。旨意是韋氏下的,而鄭家上下,也是慫恿著這鄭彤去的,無論鄭彤發生了什麼。他這樣做,斷然是不可能故意要害死鄭家,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沒有選擇。

    而這時候,鄭榮心裡只能暗道那秦少游的手段高明了。當然……他也不介意來承認鄭彤那個傢伙太蠢。

    現在倒是好了,鄭榮反而沒有了想法。什麼鬼昭義鎮,看來是不可能被鄭家掌握了,即便現在是任命了鄭彤為都督,多半,也只是個秦少游的傀儡而已。

    他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提前得到了消息,而給他送消息的人,顯然不是鄭家的人,因為鄭家的人理應不會這麼快做出反應,送消息的人。是神策府的人。

    也就是說,託了那秦少游的『關照』,自己才能提前預知此事,他得知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做出了一個保全了鄭家滿門性命的決定,如果在當初,他稍稍有一點的猶豫,或者有一丁點的不捨,現在的他。和所有的鄭家人,只怕就要招來滅頂之災了。

    既然要跑,當然是往最安全的地方跑,他和秦少游。實在是沒有什麼交情,可是他卻是知道,秦少游是會給自己提供保護的,因為……自己還有被秦少游利用的價值。

    自己的價值是什麼呢?

    似乎還有不少,這第一,自然是打擊韋氏。韋氏恨透了鄭家,偏偏對鄭家無計可施,這豈不是就是打擊?

    這其二,便是立木為信,普天之下,難道就真沒有對韋氏不滿的人嗎?當然是有,而且還有很多,比如崔家,比如萬年縣一些與韋家關係並不和睦的家族,比如廟堂之上,一些受到韋家打擊的失意者。

    他們固然對韋家心生不滿,可是他們卻沒有足夠的勇氣敢於對韋氏對著干,究其原因,是因為他們要顧全大局,許多時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他們若是不乖乖就範,就可能遭致報復。

    可是假若有一天,這樣得罪了韋家的鄭家人,卻還在洛陽或在昭義鎮混的如魚得水,一個個鄭家人非但沒有早死,反而個個活的有滋有味,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選擇,意味著他們即便是得罪死了韋氏,只要願意,大不了就可以帶著全家來投靠河南府,托庇於神策府之下。

    這顯然,能大大的增加廟堂上反韋的聲音,會給韋氏,帶來更多的麻煩。

    而這其三,當然就來源於鄭家自身了,鄭家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族,財富遍佈天下,人脈之廣,絕非尋常人可以想像,鄭家的影響力更不是一般人可比,即便現在遭受了一些打擊,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鄭家遷居洛陽或是昭義鎮,等於是增加了秦少游一份實力。

    更不必說,鄭榮還是宰相,在洛陽,已經有了一個宰相楊再思,若是再增加一個鄭榮……這朝廷到底算是在長安呢,還是算是在洛陽呢。

    那些族人,鄭榮將他們都安排在了洛陽,讓他們在洛陽等候消息,而鄭榮則只帶著幾個老僕,孤身一人前去衛州。

    到了衛州……才是決定鄭家命運的時候,

    不過……鄭榮卻是知道,自己在秦少游面前,似乎沒有任何可以討價還價的資本,因為只要秦少游不願意接納鄭家,那麼鄭家將面對的,就是韋氏無窮無盡的報復。

    所以……鄭榮此去不是討價還價,可是把自己剝個一乾二淨,就像被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盡力的展現出自己可以被利用的價值,然後誠惶誠恐的請求秦少游接納。

    這在任何時候,都是一件頗為屈辱的事,可是鄭榮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做,因為他和很多人一樣,沒有任何的選擇……

    「鄭公,衛州到了。」這時候,有人進入了他的船艙稟報。

    鄭榮放下了捧在手裡的書冊,這本書,他根本沒有心思看,在船上的這些日子。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等到了衛州的時候,他就必須付出實踐了。

    「好。準備登船吧。」

    …………………………………………………………………………………………………………………………………………………………………………………………………………………………………………………………………………

    鄭榮能得到的排場,顯然比之當初鄭大都督的排場要小的多,因為沒有什麼人來迎接他,秦少游更不可能在城外相迎。

    而且為了保持低調,鄭榮甚至沒有提前讓人事先知會。

    他只是帶著幾個老僕。慢悠悠的進入了衛州城,沿途的風景,他根本沒有心思去看,那漫山遍野的工程,他也沒有心思去欣賞,他心裡只是亂的像是一團亂麻一樣,只是在思慮著,接下來該如何如何。

    打聽到了都督府的位置,而後便是通報。

    過不多時,鄭彤便心急火燎的衝出來。

    兄弟見面。鄭彤想死的心都有,他的性命是保住了,而且在這昭義鎮,大家都對他的深明大義而交口稱讚,而這個都督,似乎也做的還不錯,雖然這個都督顯然不可能是割據一方的諸侯,卻也算是一個封疆大吏,秦少游對他,顯然也沒有太多的提防。除了派了幾個屬官來為他出謀劃策,讓他來熟悉『業務』,該他管的事,葉照樣讓他去管。總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還算是美好,雖沒有此前預期那樣完美,卻也不算太差。

    而且他還得知,鄭家人已經逃出了虎口。總算讓他鬆了口氣,他實在不想做鄭家的罪人,可是現在既然已經做了,他唯一能期盼的,怕也只有自己的親族不會因為自己而遭受什麼傷害。

    自然……他是不敢見鄭榮的,所以這位昭義鎮義薄雲天的大都督,當他看到了自己的族兄的時候,頓時再也忍耐不住,毫不猶豫的又是跪倒。然後淘淘大哭:「大兄……我對不起你啊,大兄……我不是人……我……我……」

    鄭榮看到鄭彤,則是百感交集,他心裡只剩下苦笑了。

    自己能說什麼呢,痛罵一頓,能改變結果嗎?該罵得,在來的路上,早就罵了無數遍了,實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而且……

    他是個內斂的人,畢竟是宰相之才,絕不會意氣用事,所以他只是微笑,將鄭彤扶起,笑吟吟的道:「有什麼對不起的?為兄得知你肯這樣做,心中欣慰還來不及啊,韋氏無道,天下義士,恨不能個個揭竿而起,人人得而誅之。你有此義舉,這是我們鄭家都值得欣慰的事。」

    「啊……」鄭彤一愣,大兄有毛病吧,還真把自己當義士了,又或者,這是大兄譏諷的話?

    可是仔細打量大兄,卻見大兄說的居然很是真誠,這讓鄭彤有點兒犯疑了。

    不過生在鄭家,鄭彤再蠢,也能很快回過勁來,明白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鄭家已經沒有了選擇,而且這裡是在昭義鎮,昭義鎮名義上是自己這個都督管事,而實際上的統治者卻是秦少游,現在大兄是來投奔秦少游的,鄭家上下,都要仰仗著他才能活命,這個時候,難道還能罵自己糊塗,把鄭家人都坑死了?

    既然自己已經做了義士,那麼就必須將錯就錯下去,得表現出鄭家與鄭彤一樣,都與韋氏不共戴天的樣子,也唯有如此,方能讓秦少游那個小狐狸不起什麼疑心。

    大兄還真是奸詐啊。

    不過……顯然比起秦少游那廝……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秦少游……幾乎已成了鄭彤心底深處最傷的痛,每每想起這個人,鄭彤心裡就要抽一抽,啊呀呀……又疼的厲害。

    他便強顏露出歡笑,忙是道:「大兄既然來了,快快進去坐,我們兄弟,還有許多話要說,我這便讓人通報弘農郡王殿下,請他來與大兄一見……」

    鄭榮卻是搖搖頭,道:「為兄過來,是要去拜謁弘農郡王,豈可讓弘農郡王殿下來見為兄?他是主,為兄是客,這是禮,禮不可廢啊,你帶為兄一道去謁見郡王殿下吧。」

    「噢,噢,好,好……」鄭彤忙是做出一副我很明白的樣子,這個時候不能再傻了啊,還是大兄謹慎,自己實在太天真,這尼瑪的,上下尊卑,得老老實實劃清楚,可千萬不能有任何的鬆懈,否則……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犯了人家的忌諱,大兄真是謹慎的人啊,一言一行,都和自己高下立判,嘖嘖……當然……還是及不上秦少游那廝。

    ………………………………………………………………………………………………………………………………………………

    五千大章送到。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17 23:06
第五百七十四章:上下尊卑

    對於秦少游來說,他現在要做的事有很多,新收納的五鎮砸了那麼多的錢,固然是穩固住了人心,而通過五軍營的建立,使得各鎮幾乎都已徹底納入了神策府之手。

    再加上各個都督幾乎都在掌握之中,不必擔心他們的忠誠,以及大量從神策府委派去的官員前去各鎮『輔佐』各大都督,基本上,秦少游對於五鎮三十一州兩百三十二縣的統治已經是固若金湯了。

    不過顯然對於秦少游來說,這是一個值得可喜的結果,對於議事堂的諸公們來說,卻又是另外一事。

    議事堂的議員,原本代表著各方的利益,既有神策軍,也有商賈和士族,還有一些讀書人,不過如今,這些人已經彼此融匯,某種程度,其實只是一個鐵板一樣的利益團體而已。

    士族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地主,甚至河南府的絕大多數士族,如今他們在生意上的比重已經遠遠過了農田的支出,這就意味著,無論是弘農的哪個人家,其實本質上,他們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個家世顯赫的巨賈罷了。

    這些將觸手伸入各行各業的巨大財閥們,顯然已經飢不擇食了。

    在幾個月前,因為各鎮的諸多政策,使得河南府的商業活動開始萎縮,許多人的日子並不好過,而如今,秦少游得了五鎮,許多人已經開始磨刀霍霍起來。

    大量的工程,使他們開始摩拳擦掌,而最重要的是,大量的貨物,也急需傾銷出去,甚至,有人有在各鎮建立一些作坊的意願。

    畢竟在地建作坊,能夠省卻許多不必要的輸送成本,雖然運河已經開拓,可是就近總是方便一些。

    只不過對於五鎮如今的環境。議事堂的議員們顯然是極為不滿的。

    其一,是人力不足,在冊的人力,實在難以滿足他們的需要。而絕大多數的勞動力,其實都以奴婢和奴隸的形式,被隱瞞在本地的豪族之下,人口至關緊要啊,比如朔方鎮。在冊的人口少的可憐,可是許多人卻是估計,真實的人口,可能是現有數字的兩到三倍,多餘的人力,全部被瞞報了。

    除此之外,就是土地了,無論是修建工坊還是貨棧,又或者是修橋鋪路,這些都需要大量的土地。若是土地不足,一旦商行們瘋狂購地,必然會導致地價暴漲,一直漲到商行無法承受為止,而最大得利者,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本地的豪族。

    這些顯然是河南府各大商行絕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他們去五鎮砸錢,是為了生利,不是為了將那巨大的利潤。與本地豪族共享。否則人人都去做地主,坐地分贓就好了,何苦要操心勞力的來興辦什麼作坊。

    當初的時候,秦少游為了抑制河南的豪族。用的是贖買的政策,給予他們一點甜頭和好處,再徐徐圖之,換取他們在地方上對土地和人口對控制。

    當然,粗暴的手段是有,不過總算還是延續了胡蘿蔔加大棒的政策。雖然費了許多功夫,也砸了許多的錢財,效果卻是顯著。

    可是對於這五鎮,眼下百廢待舉的河南府顯然就難以再拿出那些天文數字的錢財來贖買了,這其中的原因很多,比如當初秦少游所代表的商賈力量還很弱小,若是過於粗暴,極有可能遭到反噬,最後得不償失,還有就是,河南府盤踞著無數高門大族,他們的力量,顯然不是朔方,昭義,神威,振武這些州縣的土豪們可比,所以顯然,議事堂一點兒贖買的心思都沒有,倒是在楊炯的主持下,連續通過了諸多關乎於五鎮的法令。

    等到這些法令從洛陽傳到了衛州,秦少游一看,當真是嚇了一跳。

    這些所謂的法令,居然如此的耳熟能詳,比如廢止奴隸,任何人畜養私奴,一經舉報,則犯有重罪,比如恢復王田,所謂的王田,自然是將許多土地直接充公,自然也就是神策府,比如鼓勵錢莊借貸云云。

    這分明就是王莽新政所實施的政令啊。

    而如今,改頭換面,出現在了一千多年後。

    而王莽的新政,可謂是改革的反面教材,看上去很先進,甚至讓讓懷疑,這王莽簡直就是個穿越者,而實際上卻是,這些東西看上去美好,可是實際上呢,卻在當初的西漢末年,根本就無法實施,反而觸動了當時豪強的利益,再加上王莽得過不正,頓時天下烽火四起,王莽的新政,自然而然也隨著王莽的大新朝,一道進入了地獄。

    只是萬萬想不到,議事堂所通過的所謂新政,居然和王莽新政一般無二,這種種的舉措,實際上都是打擊五鎮豪強用的,那些豪強若是不肯放棄人口和土地,那麼迎來的就是神策府的重拳打擊,而如果順應時局,或許就可以成為一群地方上的新興商貿豪族。

    不管怎麼說,這些手段,顯然是極為精準的打擊,幾乎是為河南的大商行侵蝕五鎮量身定做的法令。

    而這些人之所以肆無忌憚的制定出如此激進和嚴厲的法令,只怕也是因為新興的巨賈和士族融合的級利益集團,對於那些地方上的小魚小蝦不屑於顧所致。

    這些法令就差在末尾處加上一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不過秦少游權衡了老半天,也聽取了王據等人建議,最後居然現,這個法令可行。

    若是不解決掉私奴的問題,就無法解放更多的人口,而失去有效的人口,神策府也是受害者,畢竟繳納稅賦的人少了,徵募的壯丁也少了,這些人的產出,最後肥的不過是一群仰仗著土地的一群土鱉罷了,這種土財主越是壯大,對於神策府的統治反而不力。

    至於土地問題,更是一切的根本問題,若是不能得以解決,顯然神策府的施政,就必須仰仗於地方上的豪強,想要打破這些靠土地連接其他來的所謂鄉黨關係,唯一的辦法。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徹底的剷除他們賴以生存的基礎。

    辦法居然可行。

    雖然是一個幾乎已經失敗的所謂新政,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王莽那一套。放在長安實施不了,放在幾十年前更加實施不了,可是對於眼下的神策府,簡直就是量身定做。

    秦少游斟酌了很久,與議事堂也進行了一些討價還價。最終,還是將這些冒進的法案,修改成為了一個較為緩和的方案,並且交付了神策府,讓他們進行推廣。

    雖是如此在推廣的結果沒有出來之前,秦少游還是頗為忐忑的,畢竟這事兒沒有先例,也不知那些受損的豪強會不會蹦跶一下,當然,蹦跶了理應也是彈壓下去的。畢竟秦少游靠的不是一群豪強治理地方,這是朝廷用的辦法,秦少游背靠的,卻是河南府的巨賈和士族集團。

    這幾日都在等待著從河南傳來的消息,秦少游顯得無所事事,他當然想要提早到洛陽去,不過對於衛州這兒,總是有些放心不下,在五軍營沒有徹底的搭建起來之前,秦少游倒是不敢輕易帶著神策軍『班師回朝』。

    今日他無所事事的閒坐。清早的時候見了王方翼說了一些關於五軍營的事,也就百無聊賴的看了一些,正待要打個盹,然後去看從河南送來的一些加急公文。

    誰曉得這時候有人來報。侍中鄭榮與都督鄭彤求見。

    來了..

    秦少游自知鄭榮肯定要來的,算了算日子其實葉差不多該抵達了。

    這一次坑了鄭家,讓秦少游的收穫頗豐,一方面狠狠的打擊了韋氏,讓韋氏陷入了更大的麻煩之中。而另一方面,卻讓鄭家從自己的敵人。變成了自己的『朋友』,而且這種朋友,絕對是屬於兩肋插刀的那種,絕對不必擔心他們背叛。

    所以聽到這個消息,秦少游喜出望外,忙道:「請進來吧。」

    本來以鄭榮的身份,秦少游是必須去開中門相迎的,論起官職,自己連鄭榮都不如呢。

    可是秦少游清楚雙方的位置和立場,在這個比拳頭大小的世界,秦少游若是對一個身份較為低微的人禮賢下士,人家或許會受寵若驚,可是對於鄭榮這樣的人,你即便倒履相迎,也絕對不會換得他的榮幸和感激,反不如在此候著,讓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如此一來,反而以後更加好相處了。

    過不多時,鄭榮和鄭彤二人進來,鄭榮很不客氣,直接就行禮,道:「見過殿下。」按照資格,鄭榮沒有先向秦少遊行禮的道理,無論是官爵還是資歷,雙方都有差距,不過鄭榮沒有任何的遲疑,顯然這一次來,他是有所準備的。

    對於鄭榮這樣的人來說,他個人的榮辱,倒是放得開,對於他來說,人生不過百年,許多事都沒什麼,可是自己的家族,卻要無數代的繁衍和存在下去,鄭榮這樣的人與楊炯一樣,都沒有分別,他們雖然地位崇高,某種程度,卻只是家族的奴隸。

    鄭彤見鄭榮如此,哪裡還敢怠慢,他心裡頗為大兄叫屈,大兄是什麼人,如今,卻要向秦少游卑躬屈膝,哎這怪的誰來,怪我嘍。

    鄭彤忙是道:「下官鄭彤,見過殿下。」

    秦少游微微含笑,道:「哈..是鄭侍中來了,鄭侍中不在京師,何故來此。」

    鄭彤心在淌血,這你娘的,我長兄不在京師,還不是因為你,現在倒好,你反而是明知故問了。

    不過好似狡猾的人,都有明知故問的臭毛病。

    鄭榮卻沒有心裡生出什麼腹誹,他這一次是來輸誠的,他自己也非常清楚,鄭家的未來,以後只能寄託於眼前這個青年人身上,雖然有些可悲,他卻是無力改變,既然如此,自然也就沒有耍滑的必要,反不如坦蕩一些:「老夫前來,是要托庇於殿下,殿下若是不棄,鄭家上下,都願為殿下效力,供殿下驅策。」

    開門見山,一丁點的彎彎繞繞都沒有,直接就道出自己是有求於人,而且說出了自己的艱難處境,既沒有遮掩什麼,也沒有玩任何文字的遊戲。

    這個態度,簡直就是將自己當作了案板上的魚肉,一副任秦少游宰割的模樣。

    秦少游不由笑了,鄭榮的表現,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與耍奸的鄭榮不同,這個鄭榮,秦少游雖然在洛陽時也見過不少次,不過打得交道卻不多,可是現在看來,鄭榮確實是個十分聰明的人,比鄭彤這種只會玩心眼的小聰明要高明的多。

    既然事情已經很清楚,任何小聰明,都可能遭致別人的猜忌,而一旦被秦少游猜忌的後果,顯然都不是鄭家能夠承擔了,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最直接有效的辦法,這種辦法,卻是很對秦少游的胃口。

    秦少游笑了起來,道:「這..本王何德何能,不過鄭公既然來了,本王也是很好說話的人,鄭公但有所求,本王自然要盡力為之,絕不會教鄭公失望。」

    這是先給了鄭榮一個定心丸。

    雖然鄭榮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因為自己還有可利用的價值,秦少游理應不會放棄,不過現在聽到秦少游親口說出來,他的心裡,也自然長長鬆了口氣。

    推薦朋友貪婪獨坐戰火來襲的,講的是一個非洲務工的廚子成為僱傭兵的故事,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老虎已經試過,感覺良好,作者是個老油條,質量還是有保證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3-17 23:1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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