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小官人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mk2258 2015-6-1 21:52: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7 947438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8 23:45
第五百八十六章:大動干戈

    韋玄貞心定了一些,他想了想,道:「當務之急,還是陛下速速醒來,要親自當著諸宰輔的面,召秦少游入京,這才是最至關緊要的事,如若不然,則萬事皆休。」

    平時對於韋玄貞,韋后是抱有成見的,顯然她是個『公私分明』之人,爹是爹,這個爹是不是好爹尚且不論,可是作為一個臣子,或者說是一個侍中,韋玄貞的表現實在強差人意。

    不過現在……他也有清明的時候,至少他現在說的當務之急,確實對韋后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事,此前傳出去的流言,就已經證明,這件事可能沒這樣簡單,所以在這個空隙,韋后可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御醫那邊,已經在診視,想來問題不大,你也不必操心,倒是河南府的消息,卻是要隨時的看住,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要及時奏報,其實長安城裡的人,倒是不必擔心,無論是幾個皇子,還是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本宮一丁點都不怕,這些人多是貪生怕死,都是苟且之輩,唯獨難以預料的,反而是河南府。」

    韋玄貞點頭,道:「老臣定會竭盡全力。」

    韋玄貞告辭之前,特意又去看了一眼李顯,李顯現在依舊昏迷不醒,躺在龍榻上,似乎熟睡,幾個御醫正在忙前忙後,宦官和女官們也都是手忙腳亂,韋玄貞看著這個『女婿』,心裡只有複雜。

    他猛地在想,或許自己不如自己的女兒,還有那韋弘敏,並不是因為自己比他們笨,只不過……是因為自己永遠做不到他們這樣不留情面吧。

    李顯……他心裡又是幽幽嘆息。這個女婿在他心裡,倒是無可挑剔,可是又如何呢?自己必須得為著韋家。為了女兒著想啊,他不忍再去看。將眼睛別過去,快速出了殿中,這時韋后突然追出來,道:「父親……」

    方才還是韋卿,現在突然又是父親,這種不斷的轉換,反而讓韋玄貞感到萬分的不適應,他苦笑一聲。旋過神去:「娘娘還有什麼吩咐。」

    韋后道:「父親最好還是去函谷關一趟,以備不測。」

    函谷關……

    韋玄貞微微一愣,這函谷關恰好在長安和洛陽之間的關塞,是關中的門戶,從前的時候,這裡的武備開始鬆弛,只是因為天下一統,長安和洛陽之間,已經沒有防備的必要,只是自遷都之後。武后對於神策軍越來越戒備起來,因而在函谷關設防,調撥了近十萬精兵。陳兵於函谷關一帶,現在韋后突然希望自己去函谷關,想必也是害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任何的岔子吧。

    韋玄貞心裡苦笑,函谷關的守將乃是張晉,此人是自己的女婿,也算是將門之後,頗有戰功。所領的兵馬,也多是禁軍。戰力不低,甚至飛騎軍。亦是陳兵於函谷關附近,可謂是固若金湯,這函谷關因在谷中,因為深險如函而得名。東自崤山,西至潼津,號稱天險,又有如此做的精兵固守,便是神策軍想要動用火炮,怕也難以擊毀其厚重的城牆,所以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顯然是不必擔心其他。

    既然如此,那麼韋后還擔心什麼呢?唯一擔心的,怕就是軍中嘩變吧,也就是說,眼下韋氏防備的不是精兵猛將,而是人心……難道……她連張晉也不放心了嗎?

    韋玄貞心裡苦笑,張晉,可是你姐姐的丈夫啊,是自己的女婿,只是當見韋氏看著自己,口中雖是請求,韋玄貞卻是知道,這是命令,於是韋玄貞道:「是,臣明白了。」

    「那麼……」韋氏嫣然一笑:「就請父親,及早啟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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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中的消息,既然是沸沸揚揚,自然而然,也是以極快的速度,在火速傳入洛陽城。

    洛陽城中,本就對朝廷無感,這裡曾是天子的都城,本來習性和長安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風氣卻開始發生了變化,至少對於洛陽人來說,他們的談資之中,朝廷已經越來越少,宮闈中的事,也開始使他們沒有了什麼談性,他們更關注的,既有買賣,也有神策府,甚至是太平公主殿下,或者是魏王殿下。

    自然……這裡的人顯然比之長安人來說,更加忙碌一些,那種閒散的日子,似乎已經去遠,更多人已經習慣了這種快節奏的生活,從前閒散,不過是因為大家各司其職,而如今的快節奏,並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這裡已經出現了太多太多的神話,而每一個人也想創造自己的神話,從前的人,人分三六九等,曲徑分明,互不干擾。而如今,固然現在的人也是分為三六九等,只是那界限,不再像從前那樣成為了鴻溝天塹,因為他們有了希望。

    讀了書的人,努力一二,或許能在神策府中鑽營一官半職,又或者在太平學,在某個工坊中謀一個教授或者是文職,即便只是粗銅文墨的,本來或許只是洛陽城中最底層之人,這樣的出身,一輩子不會有出頭之日,即便再如何努力,也不過是個好的轎伕,一個好的僕役,一個好的燒炭工。

    而如今,卻是大大不同了,工商的大發展,其實帶來的不只是財富的瘋狂積累,更多的卻是向上的通道開始鬆動。

    在從前的固有社會結構裡,人的地位十分簡單,這個結構只有地主、小農、佃農地之分,所謂的地主,便是把持了一切的豪族,他們生來富貴。而且人數也不可能太多,畢竟以現在的生產力,一百個農戶。只怕也只能供養那麼一兩個『高門子弟』罷了,天下的財富就是這樣多。豪族獨佔八成,其餘人,不過是從這指縫中希望得到那麼一點施捨。

    也正因為如此,那些寒門子弟,即便再如何努力,再怎樣刻苦,也難以擺脫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地位,因為在他們的頭頂。那稀缺的『富貴』位置,早已人滿為患,也絕不可能開了口子,使你有出頭之日。

    在這非富即貧的最簡單的農業社會裡,不會給任何尋常百姓留下絲毫的僥倖,一日貧賤,終身貧賤,世世代代,亦是如此。

    而如今……倒並非是社會一下子平等,進入了天下大同。只不過……因為工商的出現,生產力的變化,簡單的社會結構應聲而倒。原先被世家大族把持的上層,卻是出現了新的位置,原先一百個人也不過勉強可以供養一個上層,而如今,卻只需要二三十人,便可以使另一人過上奢侈的生活,即便是尋常人,也有了成為商賈,或者成為名流的機會。

    而更重要的是。在這個生產關係之中,需要的卻是更多中層的人口。底層的人只要稍稍努力一些,就有機會成為薪俸頗為優厚的匠人。成為賬房裡的賬房,成為太平學裡較為低級的先生,成為掮客。

    也就是說,這時候,因為社會的發展,導致大量的中層職位出現空缺,有才能的人便有了可發揮的餘地。

    因為如此,從前的主奴結構,或者說是地主和農夫的結構,如今卻成了士族商賈,中層為是匠人和精通各項才能的人,底層則為勞工與農夫,在從前,讓一個底層的人成為地主,幾乎是萬中無一,無論如何努力,也沒有任何可能,而如今……一個底層的人想成為一個出色的匠人,或是粗通文墨,卻是工作較為輕鬆的醫生、文職、賬房、匠人,卻只要努力,就有收穫的機會。

    如此一來,幾乎每一個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便不再閒散,他們自發的學習,也不必有人去告訴你讀書的好處,因為許多人家,即便是勒緊褲腰帶,也非要讓自己的孩子在太平學裡讀書不可。

    因而,洛陽人的談資,更多的卻是自己的孩子在太平學裡如今學的是什麼手藝,或者讀的什麼書,自己孩子的學習如何。又或者近來哪個從前遊手好閒的傢伙,突然生發了,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早已佔據了所有人的生活,他們不再空泛的去談論那些離他們太過遙遠的事,而是更多的開始關注於身邊的事來,更多的人,卻已是沒工夫磨嘴皮了,有人白日上工,夜裡竟也肯捧著書艱難的去識字。如今醫學、律學、商學,還有各種匠作學的書籍賣的火熱,即便現在雖然已有印刷術,可是受限於技術,許多書籍的價格仍然居高不下,甚至一些相關的書籍,足夠抵得上尋常人的半月工錢,可是買書的人,卻也是如過江之鯽。

    洛陽人是現實的,他們自然不會做蠢事,從前他們漠不關心於改變命運的事,是因為他們明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改變命運,也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努力,只會付諸流水。一個只需要佃農、奴僕的社會,你便是讀再多的書,學習各種本事,也不過是個有本事的農夫和奴僕罷了。

    正因為這種現實,他們捨得拿出自己一年的積蓄,去讓子弟學習,也舍得拿出平時風餐露宿節省下來的一些錢財,去學習各種手藝,購買書籍。

    而對於這裡的印刷業來說,正因為需求的旺盛,也使得印刷業開始瘋狂的擴張,印刷業不過是個載體,其本質,還是需要擁有內容,如此一來,知識就變得越發的值錢起來。

    一個好的匠人,在從前,他們的本事只是值一點錢的,假若一個匠人擁有某種特殊的鍛造能力,製造出來的器具比之其他人更加精良,確實可以使他這輩子活的更好一些,於是這種手藝自然而然也就藏匿起來,這是人的私心,他們會將自己的手藝傳承給自己的子侄,以此來作為子孫後代的立業之本,可是這種傳承方式。卻是極容易中斷,一旦中斷,這種特別的技藝。就有可能永遠消失匿跡,技術非但不能得以積累。反而是在不斷的消亡,這也是為何,在秦漢時期,出現的許多歎為觀止的工藝,反而到了隋唐,竟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後世的人非但不能夠在他們技術的基礎上,去將這門技藝進行改良。而後精益求精,反而技術反反覆覆的進行退步。

    而如今,一個擁有獨特手藝的巧匠,卻更願意將自己的特殊技藝提供出來,因為現在的書商,都在尋常了這樣的人,願意花費不菲的價錢,去購買這種手藝的流程,而後印刷成書,從中牟利。

    於是……技術便自然而然的開始擴散。後來的人,從中吸取到這種技法,那成千上萬的受益人中。一旦有一人腦洞大開,在這種基礎上進行改良,那麼一個新的技術又應運而生。

    河南府……似乎漸漸開始已經學會了技術的積累,這就導致競爭開始白熱化,新的工藝越來越多,一個匠人,假若不能繼續學習,那麼很快就會落後,甚至會被其他人甩下去。想要在這行混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學習,應用。並且在這個基礎上,不斷的改進。

    匠人如此,工坊亦是如此,改良者大賺特賺,故步自封的,滿盤皆輸。

    人心已經變了。

    似乎每一個人都封閉了起來,不再去理會所謂的朝廷,所謂的韋后,他們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去思考,也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去做,他們需要更多時間去學習,而至於皇帝老子是不是用金扁擔,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唯一關注朝廷的,只有神策府。

    當急報傳到了朱樓,上官辰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去尋秦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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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陛下已經昏迷不醒,果然是病倒了。」

    上官辰並不覺得輕鬆,他心裡清楚,韋家既然選擇了這樣做,那麼他們如此破釜沉舟,為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非要將秦少游置之死地而後快。

    秦少游看過了急報之後,沉默了片刻,最後沉吟道:「上官兄怎麼看?」

    上官辰苦笑,道:「那個女官,到藥鋪裡抓的幾味藥,已經查出來了,這種藥可以暫時使人虛弱,同時會出現大病的症狀,因此,下官的愚見,若說這韋氏是想要毒害天子,只怕絕無可能,可是她非要讓陛下病倒,幾乎可以確定的是,她想要藉著這個機會,招殿下入京,殿下……這長安是萬萬不能去的,一旦去了,則萬劫不復,只是……若是不去,就是抗旨,陛下在病榻上,要見臣子,臣子能不去嗎?這對於殿下來說,是兩難的問題。」

    秦少游微微一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錯,若是天子召臣子,尤其是在病榻之中,是非去不可的,因為這個時候,人誰都明白,陛下病倒,極有可能是託孤,任何理由,都無法拒絕。」

    「可是……那韋氏為何還不發出詔書?」

    上官辰愕然了一下,道:「韋氏現在被人非議,即便是在長安,也是如過街老鼠,所以以下官的愚見,現在陛下昏迷不醒,若是這時候出現詔書,只怕天下人只會認為,這並非是天子的本意,假若如此,殿下反而有了拒絕的藉口。所以韋氏的盤算理應是等殿下醒來,而後當著諸大臣的面,親口下詔,如此,方才能夠平息那些流言蜚語,也杜絕殿下的任何藉口。」

    秦少游將急報放下,頜首:「不錯,韋氏現在要做的,無非是堵住我的所有藉口而已,她這是非要殺我不可啊,事到如今,只好魚死網破了。」

    上官辰驚道:「殿下莫非……殿下,以下官之見,眼下時機並不成熟,若是殿下貿然大動干戈,只怕……」

    秦少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誰說本王要大動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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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送到。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30 00:50
第五百八十七章:死無葬身之地

    上官辰摸不著頭腦了,他看著似笑非笑的秦少游,一臉錯愕。

    秦少游反是笑了,道:「魚死網破有許多你,你方才以為的,不過是鋌而走險而已,上官辰,你已經許久沒有見你姐姐了吧,不妨隨我入宮一趟,見了見上官待詔可好?」

    聽到要見上官婉兒,上官辰的心倒是鬆了下來,他不知秦少游葫蘆裡賣什麼藥,這其實就是隔行如隔山,他的職責,固然是消息的蒐集,論起這個,天下人無出其右,尤其是這些年,財大氣粗,導致他已經有了一種專門的蒐羅消息之法,並且在以往的經驗上不斷進行改進,已是越發的不可收拾,假若牽涉他的分內的事,他的經驗和道理可謂層出不窮,而秦少游做的,卻是在這些消息的基礎上,再根據實際的情況,來做出決定而已。

    任何決定,顯然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兩難,因為當你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兼顧到所有人,所以所謂的決定,無非就是在所有方案之中,取捨出一個最自己最有利的罷了。

    上官辰索性也就不去多想了,應承下來。

    洛陽宮裡近來平靜如初,秦少游卻是如一塊石子,卻是將打破了這一切的平靜。

    秦少游的目的自然不是上官婉兒,而是武則天。

    f待他抵達了紫微宮,便與上官辰分道揚鑣,上官辰自去尋在殿外的婉兒去了。

    進入紫微宮,君臣相見,武則天的神色沒有察覺出異樣,不過洛陽和長安的許多消息,一向瞞不過她,早些日子的時候,便有流言出來,自己的兒子。似乎要被那韋氏所毒殺。

    消息一出,武則天反而沒有去詢問秦少游,因為他非常清楚,這些消息是誰放出來的,只是起初這消息,她也是嗤之以鼻,現在的光景,某種程度來說,在洛陽自己和秦少游的存在,卻等於是李顯的護身符。只要神策府沒有跨,韋氏就絕不可能將李顯一腳踢開,去任性的做自己的事。

    可是等到秦少游貿貿然入宮,還有眼下盛傳的新流言,武則天卻只是幽幽嘆口氣,道:「怎麼,那韋氏,當真如此大膽嗎?」

    秦少游忙道:「這些消息,本是朱樓那邊察覺出來的。只是事情過於駭人聽聞,臣也不能確認消息的真假,因此不敢貿然上奏,以免惹出笑話。而如今。這消息已經證實,天子已經遭遇到了不測,如今大病不醒。」

    武則天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她固然是無情之人,可是長子和三子都已經徹底『沒』了。獨獨留下了碩果僅存的次子,這個兒子,懦弱無能。之所以最後挑選了他來繼承自己,也正因為是他的無能而已。

    可是骨肉至親畢竟是骨肉至親,她旋即冷冷一笑:「韋氏要殺他?朕還是有些不信,這到底是何故。」

    秦少游反而是微微有些愕然,武則天是精於算計的人,按理,韋氏走到這一步,是理應能大致揣測到她的動機,他猛地發現,現在的武則天……竟有了一些『蠢』。

    又或者……某些東西,干擾到了上皇的判斷,一個理性的人,是決計不會輕易被干擾了自己判斷的,而人被干擾只有一種可能關心則亂。

    上皇會關心那個長安的天子嗎?

    是了。

    秦少游竟然察覺到一件很可笑的是,天子……是上皇的至親,是上皇的骨肉。

    一直以來,秦少游都有一個盲點,因為武則天的冷酷,讓他早已忘記,在洛陽和長安的衝突的雙方,原來是骨肉至親,而現在……他猛然的察覺,卻也只剩下了苦笑。

    秦少游道:「陛下,韋氏不是要害天子,而是要害陛下與臣,韋氏要的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天子。」

    一番話,將武則天點醒,武則天愕然一下,旋即錯愕道:「不錯,他這是想要做什麼?對了,朕明白了,為何那聖旨還沒有到?」

    秦少游抿嘴一笑,道:「陛下,原本……在韋氏的謀劃之中,此時聖旨就應當到了,只不過……臣事先有了察覺,所以才放出了流言,而如今這流言又與現在的發生的事相互印證,如今韋氏所面臨的,是人心惶惶,無數流言蜚語出來,韋家現如今也是焦頭爛額,眼下陛下昏迷不醒,不能見諸大臣,這個時候她放出任何聖旨,在天下人眼裡,都不是天子的詔書,所以這時候發出詔書,只會適得其反,她想要取信於天下,唯一的法子,就是等天子醒來,召集諸大臣,發出詔命。」

    武則天凝眉,頓時明白了。

    韋家的謀劃,似乎在一開始,倒是沒有什麼錯漏,而因為秦少游放出去的謠言,使得這個計劃有了一個巨大的疏漏,在人人相疑的情況之下,韋氏唯一的選擇,就只有搬出這個天子。

    秦少游道:「陛下,時不待我,用不了多久,天子就會醒來,而一旦醒來,恢復了一些氣色,韋后必定會有所安排,一旦詔書放出,這樣的詔書,便是任何臣子都無法拒絕了。假若陛下身體康健,召我去長安,臣尚且可以尋一些理由,總能矇混過關。可是……」

    武則天冷冷一笑,道:「一旦你動了身,那麼……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嗎,秦少游,想不到你也有怕的時候。」

    武則天的一句玩笑,卻是讓秦少游不禁笑了,秦少游道:「不,臣其實一點兒也不怕冒險,若不是冒險,臣也絕不可能會有今日。只是……臣怕的卻是沒有意義的去送死,那韋家……想要臣死,臣豈會讓他們如願,更不可能送上門去。」

    武則天抿抿嘴,沒有反駁,卻是道:「還有幾日?」

    秦少游道:「至多十天,十天之內,陛下就會醒來,這個藥剛剛發作時候,看上去確實害人,不過只要對症下藥。悉心調養,就能恢復。」

    十天……也就是說,十天之內,李顯若是醒來之前,秦少游沒有任何應對之法,那麼……一旦下了詔書,就再沒有拒絕的可能了。

    武則天沉眉,最後道:「似乎你已經想好了怎麼做了是嗎?」

    「臣……已經想好了,所以只能求助於上皇陛下,臣與陛下。現如今是榮辱與共,願陛下助臣一臂之力。」

    武則天深深的看了秦少游一眼,她終於又恢復了以往的精明,似乎已經預料到秦少游想要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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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玄貞幾乎是快馬加鞭的趕到了函谷關。

    這座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關隘,雄偉壯闊,因為在山谷之中,又是洛陽與長安之間的必經之路,不但可以藏兵,又將這宏偉的高牆將關東與關內隔絕。

    這樣的地勢。可謂是固若金湯,更何況這座矗立了上千年的雄關,因為歷朝歷代都有極為重要的作用,所以關牆一再加固和修葺。遠非尋常的城牆可比。

    關牆的厚度,就已經有數丈之多,是一般城牆的數倍,便是那秦少游祭出他的火炮。任他們狂轟濫炸,也休想佔到什麼便宜。

    況且面對洛陽的方向狹長,大量的攻城軍馬無法擺開。守軍以逸待勞,完全可以做到應付自如。

    這函谷關自古以來,若用尋常的攻城之法破關的幾乎少的可憐,因此……韋氏對這裡也是尤為看重,自遷都以來,不斷加固和休息這裡的設施,同時增加守軍。

    函谷之內,幾乎已經成了一處大兵營,到處都是人馬,韋玄貞抵達這裡的時候,自己的女婿張晉,也就是現在函谷關的守將已經率領一干將帥在谷口迎接了。

    張晉顯然臉色並不好看,其實換做是韋玄貞,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本來他這個韋家的女婿,在此固守著關隘,是理所應當,可是在這個時候,韋玄貞跑來一趟,顯然是韋家對自己生出了什麼懷疑。

    現在是多事之秋,張晉又不是傻子,這裡往來的都是關東和關內人,消息最是靈通,無論是河南還是長安的一舉一動,他都一清二楚,這個節骨眼,韋后給自己派了個監軍,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張晉也只是把這些埋在心裡而已,他『興致勃勃』的帶著韋玄貞參觀了各處的防務,而後在函谷關裡的大觀樓裡設宴招待這位宰相以及老丈人。

    賓主盡歡之後,部將們一哄而散,而在這清冷的宴席之中,獨獨留下了韋玄貞與張晉。

    韋玄貞看了張晉一眼,張晉已經微醉,心裡的事終究還是有些藏不住了,韋玄貞嘆口氣,而後道:「你是老夫的女婿,今日你我翁婿相見,我便給你透個底吧。」

    他沒有拐彎抹角,實在是因為他能將心比心,猜測出張晉的一點心思:「眼下發生了什麼事,想必你也清楚,那河南……如今可一點都不能鬆懈,用不了多久,娘娘就要請陛下下詔,召那秦少游去長安,秦少游若是不肯去,那麼他就是叛賊,而一旦他想要叛亂,那麼………函谷關就成了他的重中之重,他……不過是一方諸侯罷了,一旦叛亂,時間就對他不利,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奇兵破了函谷關,一舉拿下長安,可是一旦被困在關東,又是以叛賊的名義,那麼不需要各路大軍討伐,他們河南內部,只怕就要分崩離析了。」

    「他來長安是死,不來長安,若是破不了這函谷關也是死,娘娘已經決心不再留著此人,非要將他置之死地不可,因此……娘娘對這函谷關,不敢有絲毫鬆懈,此番讓老夫來此,為的也就是協助你以防不測,你心裡是有所不甘是嗎,是覺得……娘娘這樣做,是對你不信任?」

    張晉沒有說什麼,只是低頭不語。

    有些話他是不敢說的,當然還是選擇沉默的好。

    韋玄貞卻是捋鬚,笑了笑:「若是不信任你,如何會讓你來守關,節制這麼多軍馬,只不過……未來一月發生的事,將會是重中之重,關係尤為重大,一個不好,就可能讓韋家萬劫不復,娘娘是謹慎之人,這才讓了老夫來,其實……你也不必憂慮,只要秦少游死了,你我都是大功一件。你在關隘之中,多放出探哨,要隨時關注關東的一切,絕不能有任何的疏失,眼下……不是你我負氣的時候,最緊要的,還是為朝廷,守住這裡。」

    這一番的解釋,其實有些牽強,說來說去,無非還是不信任罷了。

    不過韋玄貞既然肯說這麼多,某種程度,也是對這個女婿的看重。

    張晉心裡知道,其實信任不信任,不過是出自於親情罷了,從利益角度來說,娘娘懷疑任何人,是理所應當,更何況,岳父說的沒錯,自己和韋家息息相關,最緊要的還是為韋家守住這裡,使這裡固若金湯,因為……自己早已與韋家捆綁在一起,韋家若是遇到任何的滅頂之災,他張晉也要去陪葬。

    「泰山放心,小婿豈會不知這其中的關係,尤其是這些時日,關隘之中已經加強了戒備,探哨更是遍佈了函谷內外,疏失或許會有,不過小婿儘量彌補,絕不至出什麼致命的差錯。況且,這函谷之內,有十萬精兵,神策軍我是慕名已經,他們的手段,小婿也知道一些,不過小婿敢放出豪言,只要那秦少游當真是想要提著腦袋來破關,小婿保準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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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晚了,有點事,大家見諒。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30 23:48
第五百八十八章:女人的戰爭

    張晉的自信心並非沒有道理,坐擁這樣的雄關,神策軍的手段再厲害,只怕也難以破關而入。

    其實張晉之所以惱火,也是因為如此。

    起初的時候,因為函谷關並不重要,所以有許多年久失修的地方,衛戍也不森嚴,有諸多的漏洞。此後遷都,韋氏任命自己來這函谷關防守,自己為了加強防禁,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

    他本以為,這天下自此之後就是韋家的,而他張晉與韋家休戚與共,那麼按理來說,這天下他張晉也有一份,自己就是半個韋家人,自然而然,和那些韋家的骨肉至親沒有什麼分別。

    可是萬萬想不到,到了關鍵時候,卻是來了個監軍,這讓他情何以堪?

    韋玄貞自是看穿他的心思,也覺得韋氏有些過分,偏偏他無話可說,只是安慰幾句,便在這函谷關暫時住下。

    一連幾日,韋玄貞都是谷內走動,視察各營,倒是沒有發現什麼疏漏之處,這讓韋玄貞心中舒服了一些,漸漸的也有了信心。

    陛下也就在這幾日醒來,只要醒來,詔書一下,召秦少游入長安商議『身後之事』,那麼……甚至秦少游根本不需要去長安,只需到了這函谷關,自己就可索性將此人格殺,只需要將人頭送去長安就可以了。

    而秦少游一死,陛下大病初癒,韋家就能穩住陣腳,而關東必定大亂,在群龍無首之下,固然神策軍驍勇,卻又如何?一紙詔命下去,誰敢輕舉妄動,敢造反?還不是乖乖的就範,任由朝廷發落。

    那河南府真是富庶啊。

    韋玄貞心裡感嘆,尤其是來了這函谷關,這裡是連接洛陽的橋樑。也正因為如此,過往的商旅極多,所以有許多消息。

    到了這裡,方知那河南府的富庶超出想像。神策府一年的歲入,據聞已經多達兩億貫了。

    這是何等巨大的數字,作為宰相的韋玄貞,也只能感嘆,天下的賦稅。居然不如河南府一地,其實這倒也罷了,而真正的問題就在於,那秦少游設立的五軍府,神策府居然每年撥錢三千萬貫,此外還有兩千萬貫撥付給了五軍營。

    這又是什麼概念,等於是那秦少游得了五鎮三十多州,非但沒有從那兒得到什麼產出,也沒有從那兒得到任何實際的好處,可是每年。輸送去五鎮的錢財就多達五千萬貫,這樣的財大氣粗,如此的揮霍。

    還有……一些河南府的商行,居然籌措了三百萬貫錢,前去朔方興建牧場,而理由卻是紡織需要大量的羊毛,因而羊毛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朔方靠近大漠,地廣人稀,草場遍地。因而許多商行,便一起在那兒養羊,順道,在那兒興建紡織的工坊。就近生產,再經由未來興建的運河輸送到天下各地。

    三百萬貫啊,這腰纏萬貫者便是富戶了,三百萬貫,是一筆何等大的數字,這個數字。便是侍中都覺得咂舌,可是這些人,卻如此輕鬆的拿出來。

    韋玄貞對於河南府越來越眼紅起來,他心裡不禁在想,一旦除了秦少游,就讓韋家封在河南府,將這秦少游取而代之,到了那時,韋家不但可以富甲天下,而且外有韋氏宗親,內有韋后,這難道不是帝王之資嗎?

    得洛陽者,可得天下啊。

    韋玄貞在這裡也是窮極無聊,只等著那一紙詔書趕緊的送去河南府,因而每日都是胡思亂想,偶爾,他見見張晉,張晉本有許多怨言,不過畢竟泰山老丈人在,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好在他是將門之後,能娶韋家之女,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索性每日在谷內練兵,倒也頗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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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一大清早,韋玄貞卻是被人叫醒。

    「韋侍中,韋侍中,張都督請你速去關中,快……」

    韋玄貞剛剛洗漱,還未用過餐點,此時滿是狐疑,沒來由的,急匆匆的讓自己去關隘裡做什麼?

    他氣定神閒,道:「哦,不知有什麼事,休要這樣慌慌張張,鬧得老夫心神不寧。」

    這校尉卻是哭喪著臉,顯然也是急了,氣喘吁吁的道:「陛下……陛下……來了……」

    陛下來了……

    韋玄貞愣了一下。

    陛下不是昏迷不醒嗎?怎麼會來?這真是見了鬼了,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是上皇陛下。」

    嗡嗡嗡……

    韋玄貞腦子嗡嗡作響,事有反常即為妖啊,上皇從洛陽來了嗎?可問題在於,陛下還沒有下詔書呢,她來做什麼?

    「秦少游來了嗎?」

    「不曾見魏王,只說上皇到了……」

    韋玄貞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時機不對啊,或者……

    他有些不明白,可是現在,似乎也不是他猜測武則天來意的時候,他已經顧不得用餐,火速帶著人匆匆趕到關隘。

    張晉見了他來,如蒙大赦,上皇大駕就在關外,看著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女官、衛士、內侍,足足有上千人,可是張晉卻不敢開門,只是就這樣僵持著,他心裡又不定,陛下關下的乃是陛下親母,是當今上皇,自己算什麼?

    於是就這樣以查明身份的名義拖延,可是也不能一直拖延下去,而見到了韋玄貞,事情就好辦了,聽泰山老丈人的主意就是。

    韋玄貞上前,幾乎是劈頭蓋臉的問:「果然是武氏嗎?」

    「千真萬確。應當是他的大駕,小婿命了幾個心腹,用籮筐送下城去,去見了上皇一面。上皇命我們立即開門。」

    韋玄貞臉色很不好看,他眯著眼,冷冷道:「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不如,索性就假裝此人不是上皇,將他們拒之關外。如何?」張晉小心翼翼的道,其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裡也沒有底。

    韋玄貞卻是搖頭:「眼下這個光景,是瞞不住的,況且上皇來了,豈有拒之關外的道理,到時候不止你我要被人罵個狗血淋頭,而且……這上皇非要深入虎穴,難道我們還放她走不成?固然娘娘真正的目標是秦少游,可是武氏這個女人。也不可等閒,老夫就怕有詐,你點齊人馬,加強戒備,再開城門,迎上皇入關吧。」

    他心裡嘆口氣,有點焦急,總是不知那武則天肚子裡賣著什麼藥,卻還是定定神,勉強讓自己靜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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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函谷關的關門洞開。

    而這個時候。武則天的鑾駕便在無數人的擁簇下,徐徐入關。

    進入關中,分明可以看到如林的官軍戒備,武則天掀起車駕中的簾子。看到兩道旁無數的人馬,一個個滿帶肅殺之氣,卻只是淡淡一笑,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這時候,馬車停住,外頭有人朗聲道:「臣韋玄貞見過陛下。」

    有人拉開了車簾。武則天弓身出來,由上官婉兒攙住,而後踩著高凳下來,便見韋玄貞以及張晉眾人紛紛拜倒在地,匍匐在武則天腳下。

    武則天笑吟吟的看著這些人,甚至韋玄貞出現在這裡,她也一丁點都不覺得意外。

    韋玄貞在這裡沒有讓武則天意外,可是武則天的出現,卻是讓韋玄貞意外極了,他拜倒之後,本是出於禮節而已,可是偏偏,武則天沒有說一句請起,這時候他又不能起身,只好繼續匍匐在地,靜候著武則天『發發善心』。

    「韋卿也在?」武則天淡淡道:「倒是難得的很,你是從長安來的嗎?」

    韋玄貞忙道:「是,臣剛從長安來。」

    「朕聽說,天子病了,可是大病嗎?」武則天問道。

    韋玄貞當然不能說只是小病,韋家還靠著這個大病,把秦少游招來呢,於是忙道:「是,天子大病,臥床不起,恐有旦夕之禍,臣等夙夜難寐,憂心如焚。」

    「可是……為何朕卻是聽到了一些流言?」武則天突然很不客氣的道。

    這一下子,韋玄貞語塞了。

    所謂的流言,自然是韋后毒害天子的事,現在這個天子的母親質問起來,他當然無言以對。

    武則天臉色如寒霜,冷冷道:「朕從洛陽趕來,為的就是天子的病情,他是朕的骨肉,朕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朕立即就要出發,前去長安,韋卿在這兒做什麼?」

    「這……」韋玄貞道:「臣奉天子之命,特來視察這裡的防禁。」

    武則天冷笑道:「天子不是病重,昏迷不醒嗎?怎麼又下了旨意。」

    好不容情的將韋玄貞的話拆穿,韋玄貞不禁苦笑,道:「是娘娘的意思。」

    武則天就沒有再說話了:「那麼,你就在此好好視察吧,現在天子病重,刻不容緩,朕要立即去大明宮。」

    說罷,竟又是上了車駕,浩浩蕩蕩的人馬,繼續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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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玄貞在張晉的攙扶下徐徐起來,他的膝蓋已經跪酸了。

    此時看到武則天的鑾駕越行越遠,似乎是一時半刻都不敢耽誤。

    他一時恍惚,猛地道:「不好,她不能去長安。」

    「泰山是什麼意思?」張晉一頭霧水。

    韋玄貞冷笑道:「你還不明白嗎?現在陛下還未醒呢,這關中已是沸騰,遍佈了乾柴,這若是上皇一去……豈不是糟糕?」

    張晉冷笑道:「既然如此,那麼就不妨。索性將這上皇留在這裡,如有必要,不如……」張晉的眼眸裡略過了一絲陰狠。

    他是武夫,自然希望用最直接的手段去解決問題。

    韋玄貞卻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秦少游一日沒有踏入這裡,就沒有人休想動上皇一根毫毛。否則,只要上皇稍有不測,此前人心惶惶,大家都說咱們要殺她。如今又說毒害了天子,這正好授人以柄,只怕用不了多久,天下各鎮的都督,都會離心離德,那秦少游,恰好可以豎起反旗,招討我等『叛賊』,不除秦少游,上皇就是上皇。誰敢造次,都是自取滅亡。」

    張晉不由一楞,他心裡苦笑,這人殺又不能殺,留又留不住,偏偏去了長安,泰山又說只怕會有諸多的是非,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現在韋玄貞也在思考如何是好的問題,他異常的清楚,眼下這個局面。真是一團亂麻,天子未醒,秦少游沒來,可是上皇來了。

    他立即聯想到……長安城中無數人的憤怒和流言蜚語。還有那些值得懷疑的皇子,如娘娘所說,這些皇子固然是不足為懼,可是一旦上皇和皇子們勾連在了一起呢?

    這可是說不準的事啊,那些皇子,如今肯定是深信自己的父皇極有可能性命垂危。而韋氏若是毒害了天子,難道只是因為夫妻之間有矛盾嗎?當然不是,這顯然是因為韋氏要奪大唐的江山啊,到了那時候,第一個要翦除的,豈不就是他們這幾個陛下的骨肉至親?

    他們絕不會坐以待斃,而現在……突然上皇出現,這個皇祖母固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可是落水之人,總是會毫不猶豫的抓住任何的救命稻草。

    皇子地背後,是一群李氏的大臣,李氏的大臣背後,是一群大唐的子民,憤慨的百姓,保守的大臣,還有朝不保夕的皇子,以及這一個居心叵測的上皇,這……

    張晉眯起眼來,他終於明白,武則天這是要來做什麼了。

    這個天子的母親,本來是當年擁李派人人恨不得要打倒的對象,可是現在她的身份,居然搖身一變,極有可能成為擁李派的盟主。

    而如今,外有秦少游策應,內有武則天……

    韋家……這一次似乎有玩火自焚的傾向。

    這時候,天下人的矛頭,已經再不是上皇了,想當初,上皇交出權利的那一刻,其實某種程度,就成了擁李派的主心骨,這時候,當韋氏專權時,大家陡然意識到,現在維持天下的,哪裡是什麼天子,天子任由韋氏擺佈,遲早有一日,這天下,要交代在天子手裡。

    而韋氏,自然而然成為了一些人忌憚的目標,武則天與韋氏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武則天有兒子,而韋氏沒有,武則天即便篡位,最後她的權位,還是會交給自己的兒子,現在……也可以交給自己的孫子。

    韋氏呢,卻沒有為李顯生下孩子,只有女兒,這就意味著,韋氏篡政,比武則天要可怕的多,韋氏一旦改朝換代,就意味著,這天下,再和姓李的無緣了。

    這也是為何,武則天登基時,固然有人開始討伐,決心魚死網破,可是更多的人,卻是選擇了苟且,甚至耿直如狄仁傑,都選擇了妥協,這是因為,他們並沒有感到絕望,只要武則天的兒子們還在,這天下終究還是姓李的。

    可是韋氏……卻讓人透著絕望。

    歷史上,其實也是如此,武則天登基,很快就穩住了局勢,而韋氏想要行武則天之事,立即便被歷史上的李隆基帶兵殺入宮中,一呼百應,最後韋氏與江山徹底失之交臂。

    兒子……孫子……

    這似乎才是其中的關鍵,兩個女人固然也有能力高下之分,也有手段高低的比較,可是……某種程度來說,有沒有兒孫,方才關係到了她們的命運。

    韋玄貞的臉徹底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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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大章送到。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31 22:02
第五百八十九章:決戰

    韋玄貞想到的根本問題就在於。

    韋氏的優勢,不過是一個天子而已。

    而武則天的優勢,既是盤踞於關外的秦少游,更是這三個皇孫。

    畢竟……這三個皇孫,也是武則天的骨肉,是她嫡親的孫兒。

    這個世上,哪有祖母會害自己孫兒的呢?

    而韋氏無子,她的大權在握,就意味著便宜的只是異姓,兩相其害取其輕,假若天子給力一些,倒也罷了,偏偏就是,天子一點都不給力,這個天子既然不管事,那麼事就得讓別人來管,而天下能管事的人,也只有兩個女人,非此即彼。

    若在以往,許多人還能容忍韋氏專權,他們自然是因為覺得,韋氏再如何,她終究還是皇后,大家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可是當陛下病重,事情就一切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想想看,且不說這陛下是不是韋氏毒害,現在外間都在流言,陛下危在旦夕,一旦駕崩,就意味著什麼?

    韋氏會甘心嗎?失去了陛下,她就什麼都不是,名為太后,可是登基的新天子,卻非她親生,到時候,怎麼會放任這個『養母』胡作非為呢?而韋家得到的恩榮太多,新天子坐穩了江山,韋家會有好日子嗎?

    韋氏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而如今,韋氏已經聲名狼藉,誰都知道她把持國器,誰都知道她野心勃勃,那麼……她想要求生,唯一的法子就是專權下去,失去了天子,她的專權,只剩下一條路可走盡誅宗室,篡位登基。

    這絕對是許多人絕不願看到的,固然朝中有不少的韋黨,可是依然還有許多自認自己是大唐臣子,更不必說。那三位已經驚恐不安的皇子,還有諸多的宗室了。

    他們無法對抗韋氏,就如驚弓之鳥,固然他們也絕非是案板上的魚肉。也並非完全沒有抵抗能力,只不過是因為,他們之中沒有主心骨罷了,他們固然想要鋌而走險,可是依然還存在疑慮。不敢冒冒失失,因為他們知道,一旦做出錯誤選擇,就可能授人以柄,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而現在……他們的祖母來了。

    或者從前……他們覺得這個祖母可恨,若不是可恨,又怎麼會篡政呢,天下是他們李家的啊,即便你是祖母,又如何?

    可是現在……他們必定是感覺到可親的。因為他們知道,這個人終究是自己的至親,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武則天出現了。

    韋玄貞卻沒有回長安去,因為他知道,雖然很快長安便會掀起驚濤駭浪,而對他來說,更為關鍵的卻是留在這裡,因為關外還有一個秦少游,而那秦少游枕戈以待,想必這時候。已經做好了隨時策應武則天的準備。

    原本是想借此來召秦少游入長安,可是現在……棋局卻是一下子被打亂,所有的計劃,統統散亂成一團。

    韋玄貞要留在這裡。無論如何,也要為韋家守住這一道屏障,失去了函谷關,韋家就無立足之地!

    他站在關隘之上,遙遙的看著長安的方向,心裡只是唏噓。並不太聰明的他,此刻卻也只能哭笑連連,這種從內心深處傳出來的無力感,遍及他的全身。

    千算萬算,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堂堂上皇,居然如此鋌而走險,走下了這一步的險棋,而這一步……又可謂是精妙到了極點,彷彿一柄利刃,直接插入了韋家的心臟,使韋家的一切謀劃,盡皆付諸流水。

    「泰山,關外很平靜,沒有什麼異動,斥候回報,說是神策軍並沒有什麼調動跡象,五軍營那兒,也十分和緩。在洛陽城的細作,也已經探知,那洛陽、孟津等地,依舊是欣欣向榮,不似有什麼大動作的舉動。」

    張晉匆匆前來稟告,他能感受到泰山的憂心忡忡,儘管他不明白世情嚴重到了什麼地步,可是韋家的利益與他息息相關。

    「哦,隨時要查探,不可有一點漏報,那秦少游……狡猾的很啊,此人……真是大奸大惡……」韋玄貞扶著女牆,只是苦笑。

    「泰山近來為何總是鬱鬱不樂?」

    韋玄貞面無表情,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從前……我也見別人愁眉不展,那時候啊……總是覺得,事情這樣輕易,那韋弘敏,為何總是皺著眉頭呢,分明他已經成了侍中,是當朝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其尊貴,那時候……老夫就以為,這一切都是他障人耳目的把戲,總是以為,他不過害怕別人惦記他的高位罷了,所以每日訴苦,一臉幽怨,倒彷彿他做了侍中,韋家的人都欠了他一眼。那時候的他,真是教人討厭啊,有時候,老夫真是厭惡他到了極點,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可是現在……老夫卻是明白了,終於明白,為了韋家而執掌這個天下,有多艱難,可是現在這些苦,又有誰能體諒呢,或許在別人眼裡,老夫這愁眉苦臉,這些鬱鬱不樂,也不過是偽裝,也不過是韋弘敏一眼……哈……有時候人的際遇,真是可笑,可是有什麼法子呢,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這千鈞重擔,壓得老夫透不過氣來,可是這卻是老夫自己撞上來的,怪不得人。你問老夫為何鬱鬱不樂,哎……老夫倒是頗想多笑一笑,頤養天年,可是不成啊。」

    他的話云裡霧裡,張晉聽的不甚明白,卻還是信誓旦旦的道:「泰山放心,小婿一定為泰山分憂……」

    「分憂……」韋玄貞笑了,自己的憂愁,只怕不是別人想分就分的,他又開始老話重提:「函谷關的戒備,一定要再森嚴一些,不可鬆懈,一丁點都不可鬆懈,這是韋家最後一道屏障,最後一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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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來諸多流言甚囂塵上,其中最安靜的,就莫過於譙王府了。

    譙王李重福乃是李顯次子,長子已死,如今以長幼來說。這個根本不知自己生母是誰的皇子如今雖然沒有被封太子,在天下人眼裡,與太子已經無異了。

    外頭的流言越來越多,可是譙王府卻沒有一點動靜。

    固然有許多的大臣來拜謁他。他也只是稱病,如今顯然是多事之秋,這個風口浪尖上的二皇子,如今就像是處在了刀口上。

    自己的那個母后是什麼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為什麼到了現在。陛下還不立太子,國無儲君,這本來就是非比尋常的事,而且早兩年的時候,就曾有人上書,請立太子,可是李顯卻是無動於衷。

    李重福那時候起,就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母后』的算計,自己並不是韋氏親生,那韋氏。怎麼可能讓自己成為儲君。

    而此後,請立太子的聲音雖然愈演愈烈,可是與此同時,『母后』的權柄也越來越大,他心中憂懼,這個世上,一個被所有人寄以厚望的皇子,一旦不能成為太子,就意味著他的死期已經越來越迫近了。

    他與當初的李顯一樣,每日都出在惶恐之中。幸賴,他還不至於李顯那樣的軟弱,只是自己的處境……他心中自知,有時候。他甚至會生出可憐生在帝王家的感嘆,如此下去,自己顯然要命不久矣了。

    而當父皇病重的那一刻,這種感覺已經越來越強烈了,外頭都說這是韋后毒殺了自己的父皇,而自己屢屢進宮。想要探病,卻都被攔住,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此刻襲來,李重福感覺自己如水中浮萍,現在似乎只能坐以待斃。

    謀反嗎?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因為他深知,宮中大多數的禁軍,都掌握在韋家手裡,自己成功的希望渺茫,一旦事敗,就是千刀萬剮。

    可是……就這樣苟且下去……

    他活不長了,別人可以苟且,可是自己能苟且嗎?

    只要有一日,外間的大臣不甘心,想要維持這李氏的江山,自己就必定會是『母后』的眼中釘、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後快。

    可是……難道當真不要這李家的江山嗎?只怕莫說是那些外臣,便是李重福自己,也是不甘。

    天下本來就是我家的,我又是長子,理應繼承大統,憑什麼給你?

    這種矛盾的心理,使他頓時消瘦了許多,分明是個二十多歲的皇子,可是此時,卻如一個老者,連頭髮都白了不少。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甚至想要不顧一切,索性為這個李氏的江山做奮力一搏,可是最終,他還是打消了這些念頭,他唯有苦笑,心中只剩下悲涼。

    「殿下……殿下……」

    譙王府的宦官王慈匆匆而來,喜出望外道:「殿下……」

    李重福只是喝著悶酒,他心中沒來由的煩躁,或許只有在喝酒的時候,他才能忘掉一切世間的煩惱,才能將所有東西都可以拋個乾淨。

    現在突然有人喚他,將他拉回了現實,他不由皺眉,帶著幾分慍怒,道:「做什麼?又出了什麼事,為何要這樣大大咧咧,怎麼,父皇出事了嗎?是醒來了,讓本王去見駕,還是……還是……」後頭那句話,他不敢說下去,這是最壞的結果,因為一旦駕崩,就意味著要攤牌了,韋氏要嘛盡誅宗室,要嘛就是讓自己來克繼大統,只不過後一種可能幾乎是微乎其微,自己從未信任過韋氏,韋氏會信任自己嗎?

    「殿下……宮中還沒有消息,不過……洛陽卻有消息,上皇……上皇得知天子病重,已是馬不停蹄,自洛陽趕來,如今……已經不遠了,明日就會抵達長安,這消息千真萬確,長安城裡的人都知道,殿下……上皇來了……」

    「上皇……來了……」

    李重福手中的酒盞狠狠的落在地,他整個微微愣住。

    這個消息,讓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猛地……眼睛亮起來,彷彿一下子從頹廢中掙脫出來,就像一個抓住了救命稻草的人,一下子看到了一線的曙光。

    上皇這個名詞,對於他來說代表了太多的意義。

    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至親,除了自己的父皇,天子最親近之人,就只怕上皇了,這是自己的嫡親祖母,自己是他的骨肉,自己的身上流淌著他的血液。

    而這個女人,也曾經野心勃勃,篡奪了他李家的江山,不過索性,最終還是禪位給了自己地父皇,終究……還是將江山還給了李家。

    李重福對武則天最重的印象,只怕就是她的手段了,這個女人曾經將天下玩弄於鼓掌,所有人都成為他的棋子,每個人在他面前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曾幾何時,她只需一句話,不知多少人要人頭落地,不知多少人血流成河。

    這個人……在李重福眼裡,幾乎等同於強大的代名詞。

    而如今……他來了長安。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馬不停蹄的趕來。

    李重福眼中突然淚花閃爍,他忍不住哽咽。

    在這裡……他實在是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心裡藏了太多太多的事,他朝夕不保,猶如行尸走肉,可是現在……自己這個祖母,卻給了他一線生機。

    祖母來了。

    他幾乎毫不猶豫的道:「明日什麼時候到。」

    「理應是正午,正午時分,陛下……長安城中……」

    「正午……正午……」李重福喃喃的反覆唸著,似乎是要將這個時間記在心底。

    或許……現在的情況,並不會有這樣壞吧,他一軲轆站起來,顯得精神意義,恢復了皇子的氣派:「祖母既然來了,我這孫臣,理應盡一盡孝心!」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1 23:02
第五百九十章:自古聖賢皆寂寞

    像李重福這樣的人,在韋氏的壓迫之下,早已養成了一種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性格。

    也正因為如此,他幾乎做任何事都瞻前顧後,說話不敢多說,做事時時時在想,這樣做是否會惹來什麼猜忌,會招來什麼風險。

    他就像一個被軟禁的人,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早已被消磨掉了所有的銳氣,早已沒有生氣可言,他雖然年輕,在他這個年紀的人,總還有些男子的氣概,可是……這些本該這個年齡出現的氣質,在他身上一點都沒有。

    可是今日,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做了一個連自己都害怕的決定。

    這一宿,他不曾合過眼。

    而事實上,洛陽城裡有太多太多人合不上眼。

    其他兩個皇子,大抵也是如此,他們非常清楚,自己遭遇的是什麼困境,當初那個祖母要做天子的時候,幾個祖母親生的皇子尚且蹉跎無比,不知受了多少罪,而如今,前事來了個輪迴,韋氏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事到如今,自己幾個非他所生的皇子,還會有命在嗎?

    既然活不下去,索性就拼了。

    朝中不乏有一些忠義之士,這些人平時雖然對於韋氏的專權會有不滿,可是他們不敢輕易表露,他們當然也有怯弱的心思,他們甚至更多的只是安慰自己,而如今,當天子病重的時候,他們連自己都騙不下去了。

    於是他們開始憤怒起來,怒不可遏,只是這種憤怒,不過是匹夫之怒罷了,他們心知自己無法改變大局,心知韋氏已經將朝政插手太深,心知無論是軍事還是政事,韋氏獲得了一面倒的優勢,他們實在太強大太強大了。自己若是敢站出來,就是粉身碎骨,最後會被碾為粉末。

    於是……這股怒火藏在了心裡。

    可是現在……現在他們看到了一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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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宮中。

    一切如舊。

    陛下倒是醒了,只是身子依舊虛弱到了極點。口不能言,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韋氏卻已經有些焦灼了,當得知武則天要來長安,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嗅到了一絲不好的味道。突然預感到,事情將會糟糕無比,可是現在……她顯然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了。

    如今的她,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任何一個舉動,都可能惹來更多的憤怒。

    難道能阻止武則天進長安嗎?憑什麼阻止呢,有拿什麼阻止呢?

    自然……韋氏可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上皇殺死,只要死在了長安之外,或許可以解心頭之恨。

    可是韋氏心知不可。

    因為一旦在這個節骨眼上上皇死了。那麼毒害天子的事不但更加確之鑿鑿,而且天下人都會毫不猶豫的深信,上皇之死,與她有關。

    到了那時,就真正的是把許多人生生的逼到了死路,那些宗室皇親,那些大唐的舊臣,還會有苟且的心思嗎?

    這些人不敢輕舉妄動,理由只是因為怕死,害怕自己無謂的做出了犧牲。可是怕死的人,一旦武則天死了,他們還會相信,等到韋氏當真篡政之後。還會有絲毫的活路,還會有一線生機?

    連自己的丈夫都敢殺,連自己的婆婆都敢動手,任何人幾乎都深信,接下來就該輪到他們了。

    既然如此……就算是不反……也要反了。

    更何況,秦少游沒有同來。這才是最致命的,只要秦少游一日不入函谷關,一日在關東逍遙,武則天一死,天下憤憤,秦少游立即就可以舉起義旗,招募討逆軍馬向長安出發,到了那時,各鎮的都督會站在哪一邊呢?站在秦少游一邊,即是唐臣,便是忠義之士,而站在韋氏一邊,和逆賊又有什麼分別?

    這些人固然從韋家得到了諾大的好處,可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只怕能指望他們恪守中立就已經算是報了恩德,哪裡敢去想像,在這人心向背的時候,他們還站在韋氏一邊。

    所以……武則天顯然有任何的閃失,對於韋家來說,都是一場豪賭,而這場賭局之中,一旦輸了,那便是滿盤皆輸,韋家為天下人眼裡的叛逆,等到勤王的義軍殺入長安城,韋家上下,只怕雞犬不留,統統要被格殺乾淨。

    武則天不能死!

    她有了這一道護身符,所以才敢闖入長安這龍潭虎穴,才敢以上皇的名義,抵達長安。

    韋氏不安的來回走動。

    她看著榻上依舊沒有什麼多少意識的李顯,心裡只是嘆息。

    她有些惱恨這個丈夫了,正因為有這個丈夫,所以她才朝夕不保,所以她才不得不用自己的辦法去保護自己。可是她越是保護,就陷的越深,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抓住所有,越是如此,就越無法回頭,她從太子妃,變成了皇后,從皇后,又成為了大唐帝國真正的主宰者,而如今……她發現自己是多麼的無力。

    可是……她心知自己已經沒有了選擇,韋家也已經沒有了選擇,她只能抓住更多東西,才能保護自己,也只有剷除掉那些應當剷除的人,自己現在佔有的東西才不會失去。

    她於是冷笑,可是接下來,她眉頭深鎖,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的計劃居然會洩露,也萬萬想不到。洩露之後卻會惹來滿城風雨的議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就趁著這個空檔,武則天來了。

    這個女人……還真是見縫插針。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啊。

    韋氏不得不佩服她,也難怪她能執掌天下這麼多年,一切的一切,這人的膽魄,足以讓所有人為之折服。她對時機的把握,更是到了玄妙的地步。

    現在……終於該正面的會一會這個糾纏了自己半生的女人了。

    韋氏沒有退路。

    靜謐的長樂宮裡,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有宦官跪倒在了寢殿之外,低聲道:「娘娘,新來的消息,上皇已抵達長安東門。」

    已經到了……

    韋氏皺眉。

    現在已是子時,那個女人,倒是來的很快,想必她是日夜不停的趕路。

    不過……到了夜間。長安是不會開城門的,也就是說,上皇必須得在城外露宿一夜。

    現在……她在想什麼呢?理應是在想,該如何對付自己吧。

    呵呵……

    韋氏冷笑,她眯著眼,露出了幾分猙獰。

    她已經恨透了那個女人。

    自己當初……是有兒子啊。

    可是這個兒子……

    她的瞳孔深處,露出了無以倫比的憎恨,他的兒子叫李重照,為避武則天諱,改名李重潤。在武則天登基不久之後,就被武則天以圖謀不軌的名義杖殺,那時候的他,也不過年僅十九歲而已。等到李顯再次即位。才將他追封為懿德太子。

    現在……

    韋氏的手在顫抖,她瞳孔不斷的收縮,瘋狂的壓制著自己心中的殺機,最後她長長吐口氣,陡然笑了,不徐不慢的道:「哦。叫個人,從城牆上下去,前去拜謁上皇,就說城禁森嚴,夜間無法開門,不能迎接上皇聖駕,本宮……於心不安,還望恕罪,多送一些瓜果去,噢,本宮記得,上皇最愛吃的是核桃,將劍南進貢的核桃挑籃子好的送去。」

    「是。」

    那宦官匆匆離開。

    韋氏回眸,眼睛落在了病榻上的李顯身上,她冷哼一聲:「沒有出息的男人……」便旋身,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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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則天的車駕,出現在東門的時候,便就地駐紮起來。

    這一路上,舟車勞頓,倒也很是辛苦,不過武則天卻並沒有太多的疲態。

    她已經潛伏了太久太久,這兩年來,她退居於幕後,已經遠離那權利的中心也太久太久,現在,她突然找回了從前的感覺,原來真正讓她榮光煥發的,並不是那高高在上,一言九鼎,而是一次次的拔劍,一次次的將敢於站在自己對面的人打倒。

    營地規模不大,因為再過兩個時辰就要開城門,所以除了武則天設了營帳暫歇之外,其餘所有人都在外戒備,一團團的篝火點起來,照的城外燈火通明。

    武則天的大帳裡,亦是點起了許多的蠟燭。

    上官婉兒小心翼翼的用銀釵挑著燈芯,一面道:「陛下還不睡嗎?再不睡,只怕就要遲了,明日進城,怎麼會有精神?」

    武則天卻是睡不著,她靠著軟塌上,舉著一本書看,她眼皮子只是動了動,眼睛依舊落在書上,徐徐道:「不急,不急,韋氏……理應會來盡孝的。」

    上官婉兒笑了,道:「若是真有人來,讓臣去擋駕就是,多半,也就是一些虛禮客套,陛下何必看重。」

    「不,你不明白。」武則天笑了笑,道:「朕倒是不擔心那韋氏的使者來,反而人若是來了,才教人擔心。」

    「啊……」上官婉兒愣了一下:「這又是何故?」

    武則天道:「若是使者來了,說明韋氏尚且還存著理智,她無論是喜是怒,至少此時還曉得不能輕舉妄動。可若是她命人來,說明她已經亂了方寸,甚至連基本的禮節也顧不上了,一個亂了方寸的蠢女人,倒是容易對付的很。可是到現在,依然還不慌不忙,至少還存著理智的女人,反而最是麻煩。朕哪,心裡也是矛盾的很,有時覺得,她蠢一些也好,朕倒是從容和輕巧一些,也省的花費什麼功夫。可是……有時候朕又有些不甘,若是她這樣的愚不可及,朕來這裡,又有什麼意思呢?這就如那神策軍一樣,若是橫掃的是飛騎軍,固然勝的艱難,可是一場鏖戰下來,暢快無比。可若是對付的一群蟊賊,固然能輕易破陣,無往而不利,卻又有什麼意思。」

    「朕老了啊,沒有多少活頭了,人到了這個歲數,反而不看重結果,結果好壞,朕只怕也享受不著了,朕要的是這個過程,驚心動魄一些,總能含笑九泉。」

    上官婉兒不禁笑了,道:「陛下深謀遠慮,臣不能及。」

    武則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她的眼眸從書上移開,然後惱怒的看了上官婉兒一眼,道:「你呀,這和深謀遠慮有什麼關係,朕……只是寂寞罷了,秦少游曾說過一句話,叫什麼來著,噢……叫古來聖賢皆寂寞,朕雖非聖賢,卻也害怕這兩個字,寂寞久了,就閒不住。」

    「快去看看,人來了沒有,這個時候,理應也該來了,但願……那姓韋的,不要讓朕失望才好,否則……朕這一趟來,不免遺憾。」

    「是,臣這就出去問問看。」上官婉兒頜首,告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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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章送到。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2 23:46
第五百九十一章:人心似水

    上官婉兒剛剛出了寢帳,便有個宦官來報:「宮裡來了人,送了許多蔬果來,說是奉韋娘娘之命,特來見過上皇。」

    「哦?」上官婉兒輕笑,卻是不以為意的點點頭:「是嗎,你且少待,我去稟告。」

    她不得不回去,等進了寢帳,卻發現武則天已經酣然睡下。

    上官婉兒失笑,方才陛下還精神的很呢,這才多少時候,她躡手躡腳的去尋來那宦官:「告訴那人,就說陛下已經睡下,讓他回去覆命,就說在上皇已經知道了韋娘娘的心意。」

    那宦官忙是去了。

    這個小營地裡,如今許多人都已經乏了,很多人都只是圍著篝火打盹。

    上官婉兒抬頭,遙望著長安城,她記得自己當初的時候,是對長安有印象的,那個時候……自己的祖父還沒有死,依然還在做宰相,可是後來,祖父獲罪,她小小年紀也就入了宮,只是那時候,都城已經從長安遷去了洛陽。

    在她的記憶深處,似乎還有一些長安的殘存記憶,記憶中,有一處宅子,但是更多的,卻是當官兵衝入上官家的時候,那如狼似虎,面目可憎的樣子。

    那時候她自然還年幼,許多事都不懂,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因為如此,本該是大家閨秀,閨閣小姐的自己,已經改變了一生的命運。

    或者……若不是那一次,自己理應已經出嫁了吧,嫁給了萬年縣的某個世家子弟,管著一個諾大的家,和成群的奴僕,或許……也就沒有現在的紛擾不休了。

    上官婉兒記得武則天第一眼看她的時候,就對人說,這是一個心大的丫頭。

    其實上官婉兒卻知道不是的,那時候剛剛入宮的自己,不過是個飽受驚嚇。卻不得不假裝鎮定的小姑娘罷了,她心一點都不大,只是……

    當她數年如一日的躲在凌煙閣裡看書,當她在武則天觀摩著這個女子。當她慣看了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武則天面前的奴顏之態,這些人或許高貴,或許才高八斗,或許……玉樹臨風,可是……上官婉兒卻見多了他們最醜惡的一面。他們的怯弱,他們的滿腹心思,他們的諂笑,一一在上官婉兒的眼前,某種程度,上官婉兒在武則天身邊,更像是一個旁觀者,這些年來,她所見所聞,比許多人幾輩子加起來都要多。

    念及於此。她的眼眸自長安的高大城牆輪廓上收回,目光隱入夜色中的幽暗,她不禁輕輕一嘆,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自己的心才大了吧,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天下間,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放在眼裡了。

    唯一讓她印象深刻的男人,似乎也只有一個,在這個男人身邊。她也正如她從前所扮演的角色一樣,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她看到一個小小的廚子,卻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抓住時機。一步步向上攀爬,靠的……不是阿諛奉承,也不是他尊貴的血統……到底是什麼,上官婉兒也說不清。

    她只好幽幽嘆口氣,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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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過去。

    清晨拂曉的晨霧還未升起,城門終於洞開。

    武則天還未醒。一夜未睡的上官婉兒也不急著通報。

    可是接下來……卻是無數人從城裡湧出來。

    為首的正是二皇子李重福,除此之外,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還有不少大臣、官宦,一些關中門閥的子弟也參雜其中。

    那李重福幾乎是一馬當先,上官婉兒上前去,李重福忙是道:「上皇醒來了嗎?」

    上官婉兒道:「還未醒來,殿下不知有何事?」

    李重福道:「皇祖母遠道而來,我既是孫臣,豈敢無動於衷,本王是來給上皇問安的,既然上皇還未醒,你不必通報,我去賬外跪侯就是。」

    他倒是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吩咐了這一句之後,便急匆匆到了寢帳之外,跪在門口,不發一言。

    另外兩個兄弟見了,當然也不甘示弱,他們當然清楚,現在到了這必死的局面,一句容不得他們苟且了。

    而現在的上皇,終究還是有底牌的,一方面,她是父皇的母親,又是上皇,身份尊貴,真要論起來,便是父皇和韋后見了上皇,還不是乖乖要行大禮。

    再者,誰都清楚,上皇的背後就是秦少游,秦少游的背後就是神策府和五軍府,就是一萬多神策軍精銳,加上近十萬的五軍營精兵。

    這就是力量,正因為有了力量,就有了分庭抗禮的資本,一旦父皇有什麼不測,或者那韋氏想要做什麼,皇子們至少,可以有一線生機。

    三個皇子,直挺挺的跪在賬外。

    而其餘的人,則是遠遠側立一邊,他們連跪的資格都不曾有。

    就這樣,雖是烏壓壓的人,可是場面卻很安靜,安靜的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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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后也起了個大早,或者說,其實她這一夜都是輾轉難眠,還不容易在即將天亮的時候打了個小盹,緊接著又被噩夢驚醒,等她問明了時辰,方才知道這時候城門理應開了,她急匆匆的道:「去叫韋洵來。」

    韋洵乃是韋后的異母兄弟,也是韋家的長子,奉命在此節制大明宮中的人馬。

    韋后左思右想。覺得還是韋洵靠得住一些。

    過不多時,韋洵便匆匆而來:「娘娘有何吩咐?」

    「立即帶一隊人馬,迎接上皇入宮,記著。要懂禮數,切莫讓人覺得咱們韋家的人不懂的規矩,你平時是浪蕩慣了的,以往輕慢的事本宮不追究,可是你要知道。你現在是去迎駕,若是惹出什麼事,本宮絕不姑息。」

    韋洵忙是應命,旋即便點齊了一支人馬,鮮衣怒馬的往東城去。

    其實韋洵對於韋后的話有些不以為然,迎駕?那個姓武的惡婦,現在算什麼?這天下……可是姓韋不姓武。

    不過韋后的叮囑還是起了作用,韋洵本來就是紈袴子,甚至連韋后都瞧不上他,只不過這幾年來。隨著楊再思和鄭家的背叛,再加上許多人的蛇鼠兩端,讓韋后對於那些大臣,已不再有多少信任了,不得已之下,才啟用了韋洵。

    不管怎麼說,還是自己家人用的放心一些。

    韋洵本來只當這是一個小差事,所以也沒有太過重視,只是等接近東城的時候,發現那兒熙熙攘攘。他不由皺眉。

    這是怎麼回事,東城又沒有挨著市集,而且絕大多數入城的人,平時都是從其他門進來的。這是東城的正門,除了一些身份高貴的人,不會有人出入。

    所以久在長安的韋洵才覺得詫異,而且……他發現了許多的熟悉面孔,這些人可都不是一般人,甚至有一些禁衛的武官也參雜其中。

    韋洵皺起眉。當眾人看到韋家的人到了,倒是不敢造次,紛紛讓出一條道路出來。

    只不過,韋洵越是出了門洞,越是心驚,等他看到了三個皇子,臉色更加差役。

    此時天已涼了,李重福三人已經跪了小半時辰,可是紋絲不動,他們即便看到了韋洵來,也是不理不睬。

    以往的時候,這三個皇子真是狗都不如,見了韋洵都要熱絡的招呼,甚至在場的絕大多數人,其實都是如此,以往的笑容不見了,有的有的只是陌生。

    這時候韋洵即便再蠢,也感覺到事態嚴重起來。

    他打馬上前,有人截住他:「什麼人。」

    韋洵只好下馬,道:「我奉韋娘娘之命,特來迎駕。」

    「上皇陛下還在休息,煩請稍待。」

    煩請稍待……真是好大的架子。

    韋后的心意,在這長安城就是聖旨,誰敢輕慢了韋后。

    可是……這種輕慢,卻讓韋洵猛然意識到,事情很不簡單。

    那個女人,當真還在酣睡嗎?

    這可不見得,人在城外呢,幾個皇子就跪在外頭恭恭敬敬的候著,許多的官宦和顯貴們此時都在屏息等待,而自己作為韋后的使者,卻也只能在此『稍等』。

    這是什麼架子?即便是天子也不過如此吧?

    人都是盲從的,盲從的人最大的特點就在於,很多時候人並不理智,比如上皇和天子,到底誰更尊貴呢?理智上來說,天子才是正主,畢竟上皇只是尊位而已,這和太后沒什麼分別。

    可是人最大的盲從就在於,他們更習慣於從表面上來看人的權勢高低,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有人需要面子,所以才有人需要擺架子,架子擺的越高,大家越是會產生錯覺,越是生出敬仰之心。

    這長安城到底誰說了算,從法理上來說,當然是陛下,當然也是韋后。可是當無數人在此屈膝奴顏地奉承著武則天的時候,人心就變了。

    武則天要的……顯然就是這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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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洵的不耐煩已經越來越多,因為足足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日頭都已經上了三竿,這時候,已是正午時分。

    而這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敢輕易離去,所有人都焦灼的看著那寢帳,寢帳裡一點聲息都沒有。

    就好像上皇卯足了勁頭,在和大家玩看誰先眨眼的遊戲而已。

    而最最可怕的顯然不是這個,要等,韋洵可以等一天兩天,他雖然是不耐煩,可是這畢竟不會少一塊肉。

    真正可怕之處就在於,長安已經震動。

    起初有人聽說了上皇到了,倒也不以為意,大家該吃吃,該喝喝,有一些大唐的忠臣們,想要表態,那是他們的事,和自己沒有關係。

    可是……時間過得越久,有人開始坐不住了。

    三個皇子去了,三省的周公也去了,禁衛中的趙都督也沒有拉下。

    這麼多人,這麼多自己聽說過和沒聽說過的人,據說是聚眾者上千。

    於是乎……一些恪守中立的人有些坐不住了,人都是盲從的,別人都去了,自己該不該去?不去,說不準會得罪太子,會得罪上皇,會得罪許多人,可是不去……似乎也未必能討好到韋家,更何況,就算是去了,在場這麼多人,所謂法不責眾,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猶豫的人越來越多,終究,還是有人悄悄的動了身,而動身了一個,就有兩個,乃至於十個、八個,而去的人越多,不去的人就越是不安,就彷彿別人都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而自己卻孤零零的站在另一邊,彷彿要被千夫所指一樣,某種程度,人是需要安全感的,而安全感卻是需要從別人的身上才能得到,只有抱了團,站在人群之中,人心才能踏實。

    個剛剛個就就就幾乎好就好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3 23:53
第五百九十二章:分庭抗禮

    人的從眾心理,使得這東城越來越熱鬧了。

    一輛輛的車轎趕來,甚至連個腳不沾地的地方都沒有。

    而此時,許多人心裡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看到這一個個的人,許多人甚至都是平時所熟識的,而大家碰了面,自然不會說,我只是來湊湊趣,人都來了,說這樣的話,天知道自己這番話會不會惹來人反感。

    大抵人都來了,自然要表現出一副對上皇陛下敬若神明的樣子,無論內心裡是不是對這位上皇是什麼感情,可是表面上,卻總是恭敬有加。

    每個人都是如此。

    而正因為每一個人如此,許多不過是來湊趣的人便不禁的冒出一個念頭,上皇……居然如此得人心嗎?

    人心如水,當初是人心被迫讓武則天不得不禪位,而如今,也是這個人心,將這個上皇又推到了頂峰。

    韋洵已是滿頭大汗淋漓,他已看到來人越來越多,以至於整個東城內外都已人滿為患,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三個皇子在這裡,這麼多文武百官在這裡,這麼多世家子弟流連,這麼多的僧俗百姓沒有散去。

    這時候,京兆府當然不敢去趕人,而韋洵,也只能放任如此。

    而偏偏,那位上皇,似乎還在『沉睡。』

    寢殿之內,沒有一點動靜和聲息。

    可是每一個人,似乎都不以為意,他們彷彿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聚眾的已經越來越多了。

    甚至……還出現了幾個韋黨。

    他們也怕啊。

    跟著韋家的人雖然得到了榮華富貴,可是眼下這個局面,鹿死誰手也未可知,天子生死難料,一旦韋家出了問題,這些韋黨,哪一個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而現在……上皇人心所向,這個時候。不如且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烈日當空,所有人都是汗流浹背,韋洵陰沉著臉,只是在寢帳之外。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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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寢帳之內,卻是另一幅光景,武則天自然是早就起了,她手捧著佛經,不徐不疾的在低聲默誦。似乎外間的東西,都距離她太遠太遠,她對外界的事,一丁點也不關心。

    女官小心翼翼的給她奉茶,她足足喝了幾盞,才突然抬眸:「什麼時辰了?」

    淡定從容,彷彿天塌下來,這個女人,照舊能保持著這心平氣和之態。

    「陛下,午時三刻了。三位皇子殿下,已經久侯多時,噢,還有韋娘娘也派了人,特來迎駕。」

    武則天只是淡淡點頭,彷彿這一切,都是應當的,自己就理應被人捧著含著,不必有絲毫的虧欠。

    她沉吟了片刻:「叫三個皇子進來說話。」

    「是。」

    當女官自帳中出來,道:「請三位殿下入賬覲見。」

    李重福早已跪的腿腳酸麻了。日頭又大,使他有些吃不消,可是此時此刻,他卻沒有一丁點的怨言。直到那女官傳出來了消息,李重福大喜過望。

    其實在來之前,他心裡尚且還有猶豫,可是現在……他卻早已打消了所有的顧慮,其實她根本不在乎自己這個皇祖母有沒有拿架子,又或者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怠慢。他最擔心的,還是實力。

    他擔心這一步自己走錯了,而事實上,上皇地份量遠不如韋后。

    而如今,當無數人出現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抱住了一條很好的大腿,足夠讓他終身受益無窮。

    他忙不迭的與兩個兄弟進入了寢帳,納頭便拜,哽咽道:「孫臣見過陛下,孫臣問陛下安好。」

    這哽咽的聲音,絕不是作偽,事實上,這些年來,他們已經受過了太多太多的委屈,而這些委屈,在這一刻,卻是盡皆發洩了出來。

    武則天只是冷冷的看著這三個孫子。

    她臉上沒有表情。

    她真的有舔犢之情嗎?

    在來之前,或許她在想,自己見到了三個骨肉,理應會感慨萬千才是,可是現在,她發現她依舊很冷靜。

    她突然冒出可笑的念頭,這三個人,和別人的孩子又有什麼分別呢?

    骨肉至親……

    似乎在她的心目中甚是可笑。

    或者……她早已沒有了感情,她所思所想,不過是站在那權利的頂峰,為的……是手攬一切。

    本質上,這是一個自私自利到了極致的女人。

    可是現在……她卻還是露出了笑容,不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孫兒,而是因為她知道……骨肉至親,某種程度可以成為自己的利器。

    她笑容可掬的道:「都起來吧,累壞了吧,倒是難為了你們,重福,你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你,你比從前長大了許多,怎麼年輕輕的,居然添了白髮,哎……這可怎麼得了。」

    李重福感受到了濃濃的愛意,心裡更加委屈:「孫臣……孫臣……請祖母救我……」

    他猛地又跪倒在地,朗聲道:「父皇垂危,而天下之政,盡皆都落在了韋氏之手,韋氏任用私人,打擊宗室,遲早下去,大唐江山不保,孫臣三人在長安,無時無刻不是惶恐至極,韋氏無情,只需起心動念,孫臣三人,便性命不保。孫臣乃是祖母骨肉,更是父皇親子,可是如今。卻連囚徒都不如,喪家之犬,亦不過如此,如今……韋氏司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她欲誅盡宗室,而行王莽之事,孫臣人等……」

    後頭的話,已經哽咽的說不下去了。緊接其後,便是滔滔大哭。

    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見到了上皇,索性把話攤開來說,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避諱的,既然來了,也就不在乎韋氏怎麼樣了。

    另外兩個弟弟,亦是開始大哭起來。這眼淚倒真不是作偽,好端端的皇子,本來何其尊貴,可是這幾年過的都是狗都不如,每天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這哪裡是人過的日子啊。

    武則天『動容』,然後長身而起,旋即將李重福扶起,不由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嗎?朕……也料不到,雖然外頭傳言紛紛。各種流言蜚語數不勝數,可是朕總以為,你們終究是宗親,是皇子。總不至於如此,朕哪……是真正萬萬想不到啊。」

    於是寬慰了一番。

    李重福等人安下心來。

    武則天又道:「來人,起駕吧,也該入宮了。」

    她一聲令下,頓時撤了大帳,隨後在三個皇子的擁簇下。徐徐出來,韋洵忙是上前要行禮,而這時,無數人拜倒在地,紛紛道:「陛下萬歲……萬歲……」

    稱頌之聲,不絕於耳,衝破了雲霄。

    武則天則沒有顯出任何不安和惶恐,彷彿一切都是如此理所當然,她心安理得,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那些拜倒在地,對他表達崇敬之情的人一眼,猶如自天而降的神佛一般,沒有流露出微笑,沒有流露出喜悅,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吝嗇於給這些人。

    她已上了車駕。

    在禁衛和女官、宦官的擁簇下徐徐入城。

    沿途所過,無數人拜倒於道旁,雖然明知道,這位上皇陛下甚至連車駕的簾子都沒有拉起來,只是藏在這車廂之內,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每一個人不由自主地屈膝拜倒。

    而這種心理,卻甚是微妙,武則天沒有顯露出絲毫的親民,卻反而讓更多人趨之若鶩,更是生出高山仰止之心。

    人……是下賤的。

    韋洵已經心亂如麻,一面在前開路,一面命人火速入宮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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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間的事,怎麼逃得過韋后的耳目。

    幾個韋家的人已經匆匆跑來稟告了。

    大家都是哭喪著臉,在這宮中有些不安。

    他們今日的地位,固然是來源於他們所掌握的權力。

    而這一旦這個權力基礎發生了動搖,曾經高高在上的他們,其實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分別。

    一開始的時候,驚怒的韋氏還想讓人偷偷記錄下那些敢去迎駕的叛逆,可是現在……當人越來越多,她只剩下了無力感。

    因為……叛逆實在太多太多,真要秋後算賬,只怕韋家一輩子都算不完。

    事情的惡化,更像是某種化學反應。一個已經退居幕後,早已失去了權柄的上皇,對於韋家來說,不算什麼致命的威脅。

    甚至,韋氏若是橫了心,索性將她除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三個皇子,更是沒有什麼威脅,只要韋氏願意,她能保證,這三個別人的兒子便會乖乖跪倒在自己的腳下,乖乖的各種曲意逢迎。

    而武則天加上了三個皇子,卻足以致命了。

    這幾個沒有致命威脅的人合二為一,則成了一個極大的隱患。

    韋后的尊貴地位,加上三個皇子的合法性,便催化出了無數朝中敢怒不敢言的臣子們,使他們有了足夠的勇氣,讓他們一下子變得膽大包天,乃至於放肆起來。

    而反韋家的大臣一旦與武則天合成一體,那些左右搖擺的人,也開始權衡起來,他們沒有從韋家身上得到太多的好處,自然而然,對於韋家沒有太多的忠心,他們不必去維護韋家的統治,之所以選擇搖擺,不過是希望借此來為自己掙取一些蠅頭小利,又或者,趨利避害罷了。

    他們從前……是絕不可能反韋家的,他們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意願,他們是心安理得的一個群體,今朝有酒今朝醉,什麼忠義,什麼大唐的江山,和他們相去甚遠。

    可是現在……當他們看到武則天的聲勢之後,不由自主的開始搖頭吶喊起來,這種盲從,卻導致了在武則天還未入宮的時候,在這長安城裡,在這廟堂之上,一個反韋的聯盟居然悄然形成。

    這股反韋的勢力,可能人數雖多,卻沒有太多人位列中樞,不似韋家的黨羽那樣,佔據了最津要的位置,個個手握極大的權柄,可是……他們人數眾多,他們每一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小團體,他們凝聚在了一起,和三個皇子一樣,成為了武則天的羽翼。

    而現在……韋后所面對的,居然不再是上皇,也不是武則天……她突然發現,只是在一夕之間,她所要面對的,乃是武黨……一個以反韋氏而一夜之間鑄就的反韋集團。

    到了這個時候,就連韋氏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畢生所憎恨的那個女人,是何等的可怕,她猛地想起了當初,當初武則天將李顯夫婦拉下皇位的時候……似乎……也是今日這樣的情形,那個女人的手腕……在今日並沒有因為年老而消減,反而更加的純熟,更加的厲害,更加的讓人感覺到不安。

    韋氏臉色陰沉,她看著前來通風報信的黨羽們,心底深處,一股沒來由的恐懼,遍佈了全身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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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4 21:53
第五百九十三章:上皇入宮

    韋后眯著眼,橫掃著那些唯唯諾諾的人。

    而這時候,曾經野心膨脹的她,深深的無力。

    人心向背,從前不覺得有什麼,而如今,卻發現竟是如此的可怕。

    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徐徐道:「諸卿,可有什麼法子嗎?上皇此番來意不善,那麼本宮索性就直說了吧,她這是衝著本宮,也是衝著你們來的。這個女人,絕不是省油的燈,若是放任下去,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

    她今日倒也是豁出去了,本來除非當做是至親的面,她才會稱呼武則天為那個女人,至少在別人面前,總還要表現出幾分和自己上皇的和睦,而如今,連最後一丁點的遮掩也沒有了,只是因為……她發現自己無計可施。

    於是她抬眸看著諸人,見大家依舊不言,便冷笑:「當初的時候,你們不是一個個自認為自己是管仲樂毅嗎?怎麼……到了如今,反而都無計可施了。」

    「娘娘……」韋安石猶豫了一下,這時候他不得不站出來發言了。

    韋安石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想當初的時候,在三省裡,是韋弘敏壓他一頭,等到韋弘敏沒了,卻又來了個韋玄貞,韋弘敏這個人,其實他還算服氣,可是韋玄貞雖然在韋家的地位較為尊貴,可是韋安石對他卻是一直不以為然。

    他心裡清楚,以這位國丈的能力,實在辦不成什麼大事,可是偏偏,他卻還是要屈居他之下,幫他擦屁股。現如今,韋玄貞去了函谷關,韋家的頭號人物,總算是輪到了韋安石,韋安石不得不出來說幾句話了:「娘娘……上皇所憑藉的,不過是陛下病重而已。正因為陛下病重,所以朝野內外疑懼不安,三個皇子更是惶恐,大臣們紛紛傳出流言蜚語。正因為如此。才給那上皇鑽了這個空子,那些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可以依靠著上皇,維持朝中的均勢,借此來抬高自己的身價。只要陛下能夠病癒,那上皇也就不足為患了,所以……問題的癥結不在上皇,而在天子,臣聽說,天子已經醒了,只是大病初癒,身體孱弱,何不如,讓陛下召見百官。以安眾心,如此,或許能……」

    「安石公,此言差矣。」此時站出來的卻是一個較為年輕的大臣,眾人看去,卻是黃門郎韋承慶,韋承慶乃是韋家後輩,頗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他毫不容情的道:「假若是在幾日之前,叔父尚且可以說這樣的話。人人疑懼,人人不安,所以若只要陛下起了,召見諸大臣。安撫諸皇子,此事自然可以平息,只是可惜……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如今那上皇既然來了,三個皇子也去見了她的大駕,一些蛇鼠兩端之人,也都紛紛去抬了上皇的轎子。事到如今,就算是天子召見了諸大臣,見了諸皇子,還有用嗎?從前的時候,他們尚且還可以蛇鼠兩端,如今,卻是把咱們韋家徹底的得罪,直接站在了韋家的對立面,都到了這個份上,即便天子見了他們,打消了一些疑慮。可是他們難道就不怕,今日就算可以苟且下去,可是三年五年十年之後,等到天子再出什麼意外,韋家不會對他們動手?叔父之言,也太過自欺欺人了。到了如今,他們都已經撕破了面皮,已經不再是天子召見了他們,安撫住了他們,就可以和好如初的事了。」

    韋承慶說的,確實很有道理。

    幾天之前,那些反韋的人,尚且還可以乖乖的縮起來,繼續去做他們的縮頭烏龜,大唐的天下沒了,他們固然心裡蒼涼,固然恨到了極點,可是至少還能保全自己的性命,誰做天子不是做呢?大家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兒的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做義士,所以只要天子還在,總會給他們繼續苟且的理由,他們照舊還會乖乖的繼續緩則下去。

    可是如今,當他們一個個冒出了頭,都到了這個份上,左右都是個死啊。今日仗著上皇,大家還可以繼續過幾天安生日子,可是以後呢?

    以後但凡有一丁點的可能,韋家都會除他們而後快,即便今日,韋家可以說既往不咎,可是他們信嗎?

    就比如那二皇子李重福,從前的他,唯唯諾諾,因為他心裡總還有一線希望,覺得自己總算沒有招惹到韋家頭上,或許……還有一點空間,父皇一旦駕崩之後,韋家未必會謀朝篡位,說不準,還真有可能讓他克繼大統。

    而現在呢……現在他都去捧了上皇的臭腳,站在了韋家的對立面,韋家的人,誰還會相信他將來當真做了天子,還能保障韋家的利益?

    既然他一旦登基,韋家就可能遭遇滅頂之災,那麼顯然韋家是不是王莽,但凡有一點可能,都會除掉這個後患。

    李重福既然已經做了選擇,他唯一的可能也只有一條道走到黑,跟你韋家死磕不可,因為……最後一絲希望都已經斷絕,父皇在與不在,都已經沒有關係了。

    李重福如此,其餘人等,哪一個不是如此。

    韋后的臉色驟然變了。

    顯然他也明白,韋承慶的話雖然很不客氣,甚至覺得這個年輕人言論有些過激。可是實情,也確實是如此。

    那上皇算準的就是這個時機,她跑來長安,某種程度,就是將這些反韋的人釣出水面,而一旦這些人冒出了頭,即便不想反韋也不成了,除了捋起袖子來拚命,他們還有選擇嗎?

    這……或許就是武則天的謀劃,不得不說,這一手……徹底扭轉了時勢,內結宗室與大唐舊臣,外連神策軍,單憑如此,就幾乎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韋承慶見眾人動容,便朗聲道:「事到如今,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而不是抱有任何的一絲期望,臣以為,娘娘為了天下,也為了韋家,為了在座的袞袞諸公,更不能懷有苟且之心。那武氏既進入了長安城,這首要的,便是穩固住禁軍,各鎮的諸侯。也要進行安撫,娘娘陛下手持國器,掌握禁軍的將軍,絕大多數都是我們韋家的門生故吏,他們此時心有不安。就絕不能讓他們心生動搖,無非就是許以厚祿而已。除此之外,各鎮諸侯,也要藉機交好,其實眼下的情況,對我們並不算太壞,那秦少游在河南府收五鎮諸侯,堂堂五鎮都督,最後居然淪為了神策府的走狗,只怕各鎮都督們看在眼裡。大多也心有餘悸吧。他們現在憑藉的,就是自主行事,豈會希望最後淪為五鎮諸侯那般,反而成了秦少游等人的附庸。因而,娘娘理應派出使節,前去各鎮,說明利害關係,想必他們也必能明白娘娘的苦心。」

    「這其三,便是如何處置上皇了,上皇總要入宮。既然入了宮來,宮中的禁衛,總是絕大多數還在娘娘的人,只要娘娘嚴防死守。她一旦入了大明宮,就成了籠中之鳥,娘娘大可以將她供奉起來,卻斷絕她與外界的聯繫,上皇又能如何?」

    「三個皇子……眼下還不能輕動,臣有一策。娘娘可想聽嗎?」

    他口若懸河,居然說的頭頭是道,這韋家……也不完全都是一群酒囊飯袋,至少韋承慶這個後輩,居然頗有見地。

    此時的韋氏,忙是點頭:「你繼續說下去。」

    韋承慶道:「娘娘……現在是時候……該立太子了,陛下醒來之後,就理應立即立三皇子李重俊為太子,昭告天下,並且請李重俊移居龍門。」

    立三皇子李重俊。

    韋氏的眼眸眯了起來,而其他人的臉上,也不禁若有所思。

    似乎……這是一步好棋。

    皇子之中,絕大多數人都認為二皇子李重福乃是長子,理應是太子最佳的人選。

    不過眼下……卻是立了三皇子,這太子一立,至少一方面,能緩和與大唐舊臣們的矛盾,使他們多少還有一點盼頭。

    可是太子是三皇子……固然這三皇子的一些親信是歡欣鼓舞,無論如何,這個絕無可能做天子的皇子現在卻有了極大的希望,一些人,只怕也願意給這個三皇子抬轎子。

    可是對李重福呢?

    李重福是長子,曾經多少人將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可以說,在大唐的舊臣之中,支持李重福的人為數不少,而如今……太子卻成了別人,李重福肯服氣嗎?

    只要不服氣,那麼就是禍起蕭牆之內,即便表面上,大家還維持著關係,可是內地裡,只怕就不肯再為對方多出力了吧。

    韋安石不由皺眉,他倒是覺得這個法兒好,只是……想了想,韋安石道:「此法……倒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只不過……事到如今……那李重福與李重俊,也未必肯上鉤,娘娘終究還是他們的心腹大患……」

    韋承慶道:「問題就在這裡,娘娘這個時候,應該病了……」

    韋安石愣了一下,驚愕看著韋承慶:「你說什麼?」

    韋承慶正色道:「娘娘這個時候,理應是驚怒交加,一病不起,這朝中之事,暫時得讓大病初癒的天子和安石公來處置,娘娘這一病,在外人看來,就是娘娘受了上皇的驚嚇,只要娘娘從今日起,不再過問政事,那些李家的宗室們,即便心裡還有一些擔心,可是等到天子召那李重俊覲見,對他好生噓寒問暖一番,接下來……」

    呼……

    以退為進。

    韋后最大的底牌是什麼?在天下人眼裡,她最大的底牌是現在手裡握著的權柄,而實際上,她真正的底牌是李顯,是當今的大唐天子。

    只要天子還對韋氏言聽計從,那麼韋后是不是手握大權,都已經不重要,與其站在前台,不如退居到幕後,如此一來,就可以打消天下人的疑慮。

    而天子只要肯言聽計從,再借此分化皇子,隔絕武則天與外朝的聯繫,那麼一切……就有翻轉的機會。

    韋氏沉默了,良久,她終於抬眸,看著韋承慶:「你現在任的是何職?」

    韋承慶躬身道:「臣忝為黃門郎。」

    黃門郎,其實就是門下侍郎,在秦漢時,乃是宦官的官職,不過現在,卻也算是較為重要的顯職之一。

    武則****她頜首:「明日,進中書省吧,嗯……這不是本宮的意思,這是陛下的意思。」

    韋承慶抬眸,看了武則天一眼,她心裡清楚,接下來韋氏的作為,都會和自己的獻策有關:「臣謝恩。」

    ………………………………………………………………………………………………………………………………………………………………………………………………………………………………………………………………………………………………………………………………………………………………………………………………………………………………………………………………………………………………………………

    韋洵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抵達了宮城。

    武則天既然來了長安,就不免要入大明宮,無數人都尾隨著這個上皇,尤其是三個皇子,一直將她送到了宮門口,等到武則天的車馬進入宮門的門洞,眾人紛紛拜倒,目送著上皇消失在門洞。

    車駕直接進去,緊接著,韋后便已帶著宮中諸官,在此恭候了。

    「臣媳見過陛下,敢問陛下安好。」

    韋后在車駕之外,一臉『病容』,徐徐拜倒,倒是一如既往的恭順。

    車馬停下,武則天在上官婉兒的攙扶下徐徐下了車,她眼眸在韋后身上略略停留,只是淡淡道:「尚可,倒還沒死。」

    韋后輕笑:「陛下言笑了,陛下乃千金之軀,壽數綿長,豈可說這樣的話?」

    武則天這才將目光正兒八經的落在韋后身上:「怎麼,韋皇后似乎臉色很不好,莫非也是病了?這倒是怪了,先是朕的皇兒病了,現如今,你也病了,莫非這宮中有什麼妖孽作祟不成?」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5 21:54
第五百九十四章:打臉

  武則天言裡言外,都帶著諷刺。

  這些諷刺在韋后聽來,自是糟心到了極點。

  只是……韋后卻笑吟吟的道:「上皇的身子骨倒是爽朗。」

  後頭還想說什麼,卻終究還是不願意說下去,她半輩子都奉承著武則天,如今……卻對她來說倍感艱難。

  武則天道:「天子如何了?」

  韋后道:「陛下的身體好了一些,已經醒了過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視事了。」

  「那麼……朕就理應去看看。」武則天當然知道自己的來意,雖然實際上是見縫插針,可是明面上卻是來看自己的兒子。

  武則天既然開口說了話,韋后豈敢反對什麼,這畢竟對她不痛不癢,少不掉一塊肉。

  武則天步入了寢殿,她徐徐上前幾步,緊接著,便看到了李顯。

  李顯顯得很虛弱,卻似乎比此前要好了不少,至少如今已經恢復了意識,一旁的女官和宦官紛紛退去,見到了武則天,李顯的神色有些難看,他拚命咳嗽幾聲,於是韋氏連忙上前,為他輕輕捋背。

  武則天眼角只在李顯身上略略掃過,她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淡淡道:「能見到皇帝大病初癒,朕總算寬慰了一些。」

  李顯不安的看向韋氏,韋氏朝他使了眼色,李顯這才氣喘吁吁的道:「兒臣……兒臣讓母皇擔心了,實在萬死……咳咳……咳咳……」

  武則天卻只是淡淡一笑,突然道:「朕在洛陽,聽到一些傳聞,據說……皇帝的病,是因為有人下藥嗎?」

  她說話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掃向韋氏。

  韋氏面無表情。

  倒是李顯急切的道:「這是朕自己的身子不好,是朕平時荒唐無度,這才虧欠了身子。是朕的錯……」

  「是嗎?」武則天沒有再說什麼了,她淡漠的眼眸裡,又掩飾不住的掠過了一絲失望。

  曾經……她立李顯,固然是有她的私心,她知道李顯性格孱弱,容易控制。只是萬萬料不到的卻是,結果操控李顯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韋后。

  她淡淡一笑:「既如此,那麼皇帝就更該愛惜自己的身體,大唐的江山。還要靠你來支撐呢。」

  「是,是……」李顯唯唯諾諾。

  武則天哂然一笑,她心知自己在這裡不是受歡迎的人物,便道:「朕哪,也該歇一歇了,卻是不知,這諾大的大明宮,還有朕的一席之地嗎?」

  韋氏連忙輕笑:「紫微宮已經命人收拾了,就請母皇去那兒安寢。先歇一歇,兒臣明兒清早,便去問母皇安好。」

  武則天點點頭,正待要走。突然她駐足,道:「朕想起一件事來,韋皇后是不是想召秦少游來長安?」

  韋氏臉色一變。

  這還真是傷口上撒鹽啊。

  起初,她的計劃非常明確。以天子病危的名義召秦少游來長安,而後索性斬草除根。

  臣子在外,想要召回來。也不是不無可能,不過若是尋常時候,秦少游若是抱病,或者是尋個其他的理由,大可以拒絕,甚至只要他慫恿一下下頭的官軍兵變,然後便可堂而皇之的上書,說河南府危在旦夕,要平息叛亂,也可以拖延時間。

  總而言之,一個人若是不想來,那麼他就會有一百個理由不來,除非朝廷下定了和他翻臉的決心,否則想要把人叫來長安,卻也不易。

  可是一旦陛下病危,就是另一回事了,天子病危,自然是要準備託孤的,你若是還不來,這就是大逆不道了,到了那時,一旦天子動怒,則天下人都將你視作是欺君罔上的叛賊,你秦少游固然神策軍厲害的很,卻又如何,還不是雙拳難敵四手,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

  這個理由……確實是無懈可擊。

  只是韋后萬萬想不到的事,消息為何會走漏,走漏之後,外間提前傳出了流言,導致了天下人議論紛紛,而緊接其後,武則天趁著這個空檔回到了長安,無數的反韋之士也都露出了水面,一個上皇,加上三個皇子,再加上許多大唐的舊臣,以及日益高漲的民心,甚至在加上京師之外,許多猶豫不定的都督。

  這個時候……韋后顯然不可能再讓皇帝去玩病危那套把戲了,此時的李顯一旦再傳出病危的消息,只怕那三個皇子,還有許多人,第一時間就是打著奉上皇的詔書名義,糾集自己的黨羽進行叛亂,而外頭的秦少游,乃至於一部分不肖的都督,也會參與其中,裡應外合,鬧個天翻地覆。

  即便叛亂能夠平息,可是這時候再殺三個叛亂的皇子,還有那一個個大唐的忠臣,就更加給了秦少游討伐韋氏的口實,這樣的傻事,韋氏還敢繼續做下去嗎?

  眼下韋氏唯一能做的,就是盼望皇帝能夠好起來,陛下的身子好,那麼至少可以暫時安住宗室皇子,乃至於其餘人的心,也只有如此。

  那問題來了,陛下既然沒有病危,再召秦少游入宮,不但沒有充分的理由,而且秦少游也完全有不奉詔的藉口,頒佈了詔書出去,也不過是讓人打臉而已。

  所以……此時的韋氏只要做的是自保,而絕不是召秦少游入京。

  武則天明知道此時韋氏打消了這個念頭,卻是突然這樣問,諷刺的意味明顯無比。

  韋氏心裡已是咬牙切齒,卻又是無可奈何,道:「有這樣的事嗎?母皇,外間的流言,不足為信,這都是一群好事之徒的話罷了,秦少游在河南,鎮守關東,關係重大,既為一方都督,豈可輕易擅離職守,如今朝廷相安無事,陛下雖然染了病,可是很快就可病癒如初,怎麼可能召喚秦少游入京。」

  「這麼說,魏王秦少游,依然還要留在洛陽了?」武則天似笑非笑的看著韋氏。然後感嘆道:「朕本來還以為,可以讓秦少游來長安陪陪朕,不過你說的對,他鎮守關東,關係重大,那洛陽離了秦少游可是不成,朕固然來了長安,對他甚是想念,不過……還是不要讓他來長安的好。」

  韋氏聽著武則天虛偽的話,可是這話鋒之中。卻如一個個巴掌,毫不客氣的打在她的臉上。

  她也算是機關算盡了,花費了這麼多功夫,動用了這麼多心思,可是結果呢,人沒有騙到長安來,反而引來了自己的一身騷。

  現在……韋氏的處境有些不太妙,她哪裡還有興致,玩什麼病危的把戲。只求李顯能夠立即痊癒,召見大臣,安定人心罷了。

  她腦子裡閃過無數的念頭,而這時。武則天卻已是招呼都不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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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氏的心裡,恐怕也只剩下了苦笑。

  倒是李顯,開始鬱鬱不樂起來。

  莫名其妙的病倒。好不容易起來,誰曉得母皇居然來了,對於這個母皇。他一如既往的有些畏懼,如今大病初癒,想到紫微宮住著自己的母親,這讓他感到很是不安。

  「陛下,該好好歇一歇了。陛下大病初癒,理應靜養幾日,幾日之後,卻也該見一見朝中諸公,也省的他們擔心,至於母皇那兒,自是臣妾這做兒媳的去招呼,陛下不必憂慮。」

  李顯的臉色舒緩了一些,他感激的看向韋氏:「那麼……就有勞皇后了。」

  近幾日來,長安城依然是亂紛紛的。

  上皇回到了長安,引來了驚濤駭浪,聲勢浩大,而一些上皇的黨羽,從前絕不敢在長安冒頭,絕大多數人,還在苟且,抱著一丁點的希望,繼續為這個朝廷效忠。

  可是如今……他們卻發現自己沒有選擇了,從前的時候,自己只要不表露自己的立場,至多得不到韋家的青睞,獲取什麼高位,可是至少,不必有性命之危的憂心。

  現在呢,卻全然不同了,誰能保證,一旦韋家人當真篡位,不會追究自己昨日之事?

  現如今,長安城裡又開始流出一個傳言,那便是……因為上皇回到了長安,以及三位皇子的關係,天子的『病』一定會好轉,因為那些想要毒害天子的人眼看情勢不對,必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將天子害死。

  這個流言,居然傳者眾多。

  卻是讓韋家人飽受其苦。

  他們本來就沒有害天子的打算,他們當然也希望,天子現在趕緊好轉,如此,方能成為他們韋家的保護神。

  可是現在外間的這些流言,卻依舊是坐實了韋家想要謀害天子的心思,同時……更是幾乎告訴天下人,之所以韋家收手,天子能活下去,不是因為韋家人有什麼善心,只不過因為上皇及時的出現,還有皇子以及一些忠義之士齊心協力的結果。

  人心失了,似乎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

  韋家人現在遇到的就是這樣尷尬的局面。

  果不其然,幾日之後,內廷傳出了消息,卻是陛下已經大病初癒,還要召見一些重臣,商討國事。

  一下子……不少人開始歡欣鼓舞起來。

  陛下居然好了。

  他們之前已經認定了,韋家人非要害死陛下不可,可是陛下的好轉,卻像是一場勝利。

  原來韋家人也有忌憚的時候,原來他們也害怕人心向背,原來上皇果然是可以依靠,原來大家只要齊心協力,他們韋家……照樣還是要縮回去。

  韋后……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這種掌控輿論的手法,真是高妙到了極點,它幾乎設想到了任何一個可能,提前釋放出消息,而風口浪尖上的韋家,卻永遠只有被動挨罵的份。

  廟堂上的格局已經開始悄然發生變化,其中二皇子李李重福和三皇子李重俊二人也變得開始活躍起來。

  以往的時候,他們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發生什麼錯誤,最後被韋家人抓住把柄,或者引起了他們忌憚,直接翦除自己。

  而如今,獲得了這個久違的『勝利』,讓他們突然生出了一種感覺,原來……自己也有力量,原來只要抱成團,韋家人……其實也不足為懼。

  既然如此………自己堂堂天潢貴胄,又何須如此憋屈。

  三個皇子以及一些重臣,在幾日之後抵達了長樂宮,在這裡,李顯穿著厚實的衣衫,臉色依然還是有些蒼白,開始召見了這些近臣。

  其實這一次覲見,大家都明白,陛下的身子依然很虛弱,其實也商討不出什麼國事。

  這不過是走個過場,是向天下人宣告,天子的病好了而已。

  所以李顯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幾句話,便開始氣喘吁吁起來。

  而三個皇子自然是一臉痛心疾首之色,一齊請父皇保重龍體。

  其他大臣,也只是大致的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小半時辰之後,這場覲見也就結束,李重福和諸大臣自長樂宮出來,他不禁遙望了紫微宮的方向,今日他的心情,顯然是頗為輕鬆的。

  他突然感覺自己有了許多的勇氣,而這些勇氣,讓他發現……原來作為天潢貴胄的自己,生活可以是另一番的模樣。

  他抿了抿嘴,卻是想起一件事來,那位在河南府的魏王,才是定海神針吧,說起來……倒是很該謝謝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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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送到。

  …………………………………………………………………………………………………………………………………………………………………………………………………………………………………………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5 22:0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4-7 01:37
第五百九十五章:備武

    李重福的心情,固然是好極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揚眉吐氣。

    他今日方知,原來他曾為之膽顫心驚的韋氏,原來也不過如此。

    他想到秦少游,也是情理之中,如今既然已經徹底和韋后決裂,自然是多個朋友多條路,他空有皇子之名,畢竟沒有皇子之實,外結諸侯,方才是硬道理。

    於是回到了王府,他便悄然修書一封,讓人送去洛陽。

    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似乎也不必似從前那般戰戰兢兢,難得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

    可是沒用幾天,李重福就徹底的傻眼了。

    三皇子李重俊被召入宮中,當日,便有旨意出來,三皇子李重俊立為太子。

    當消息傳到了二皇子的王府,李重福頓時傻了。

    他沉默了良久,最終……一言不發。

    他的好運氣,似乎已經到此為止。

    他當然清楚,自己的弟弟立為太子就意味著什麼,太子是儲君,儲君是未來的天子,而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既然是未來的天子,那麼許多人未來的前途,也就放在了他的身上。

    現在韋家顯然已經到了衰退期,許多韋家人都已經開始蟄伏起來,甚至連韋后都已經『告病』。

    外間已經有了猜測,這是韋家人控制不住局面,已經萌生的退意。

    又有傳聞,是陛下察覺到了韋家的一些企圖,已經決心不再做傻子,開始明裡暗裡壓制韋家,現在看來,韋皇后稱病,再加上現在突然立了太子,就是明證。

    一旦韋家蟄伏起來,那麼勢必會形成權力上的真空,這個真空,是誰填補呢?

    幾乎李重福不需要去多想。便知道,這一切……只會讓接下來的太子得利。

    可問題就在於,若是李重福是尋常的皇子倒也罷了,偏偏他一點都不尋常。他是長兄,歷朝歷代,弟弟做了天子,而身為皇兄的人有幾個能有好下場?

    似乎……一下子,李重福又跌落到了谷底。而且這一次情況似乎更加的糟糕。

    因為從前,無論韋家再怎樣,他畢竟是所有宗室和大唐舊臣們的希望所在,是所有臣民對於大唐的最後一點念想。所以假若韋家人當真想要動手,多少還要顧及一些議論。

    可是如今,他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了,韋家人因為自己抱了武則天的大腿,自然將自己視作眼中釘。

    其他人呢,其他人眼裡這大唐的希望。自然而然,也就落在了太子身上。對於所有人來說,陛下立了太子就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期,現在,哪裡還能節外生枝,為了這個長幼有序的事去和天子據理力爭,到時候一旦爭起來,只怕連這一點福利都沒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而自己那個三弟,三弟做了太子。將來要做天子,難道……就真的放心自己這個兄長嗎?若是四皇子,三弟想必是開以容忍的,畢竟……那是他的弟弟。四皇子本來就沒有克繼大統的資格,所以也不會痴心妄想,太子自然對他放心。可是……

    李重福開始不安起來。

    長安城對於他來說,彷彿處處的埋伏著殺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斃命。雖然他前去龍門宮了一趟,見了一趟李重俊,『慇勤』的恭賀了一番自己這個弟弟。

    那一日,李重俊穿著太子的尨服,頭戴著通天冠,住在那本荒涼了許多年的龍門宮裡,李重福乖乖的給他行了君臣之禮,李重俊幾乎心急火燎的衝到他的跟前,將他一把扶起,說著你我兄弟之類的話,還像從前那樣,喚李重福為皇兄,只是這時候……李重福的心,卻是沉到了谷底。

    自己想要以君事這個弟弟,可是這個弟弟……卻沒有心安理得的接受,你固然可以說他謙虛,但是某種程度,又豈不是說明自己想要做臣子而不可得?

    他連續幾夜都沒有睡好覺,現在李重福唯一的期望,就是上皇了,若是上皇能夠保護自己,事情或許有轉圜的餘地。

    只是上皇深居宮中,李重福卻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倒是這時候,一封書信送到了他的手裡。

    這是秦少游送來的,李重俊撕開了書信,這封信居然沒有落款,連字跡,似乎也出自於刀筆吏之手,顯然……別有深意。

    而書信中只有寥寥一語:「殿下恐有旦夕之禍,請殿下移居洛陽,臣在此恭候。」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是透露出了許多信息,首先這封書信很平常,既不是秦少游親筆,也沒有留下什麼河南府的痕跡,也就是說,即便現在李重福將這封信送到了御前,也無法證明這是秦少游的意思。

    而更重要的是,它在其中所言的禍事,似乎正合了李重福的心意,李重福的不安情緒,已經日益加重,這使他開始不抱有任何的僥倖了。

    當然……最後一句話才是重中之重。

    秦少游稱李重福為殿下,這本來也是理所應當,因為李重福既是皇子,也是譙王,稱呼殿下,幾乎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就出在這秦少游的自稱上,秦少游自稱自己為臣,要知道,秦少游也是親王,而且魏王的爵位,某種程度比譙王尊貴一些。這自然是因為李重福在韋氏眼裡不起眼的原因,所以在封號上,刻意的貶低李重福。

    既然雙方是平級,那麼秦少游何以自稱為臣?這世上能讓秦少游自稱為臣的,也只有三個人,一個是上皇,一個是天子,另一個則是太子。

    李重福看著信,老半天,竟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秦少游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想做什麼?

    自己留在京兆府,還是去河南府?

    又改怎樣去才好呢?

    他心裡冒出無數個念頭,竟是有點兒搖擺不定,長安他是一日都不想待下去了,這裡給他的恐懼實在太多太多,而且更重要的是,秦少遊說的對,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的禍事就要來了。

    而秦少游的意思,似乎是有保護自己的意思,可是……自己當真要受他保護嗎?

    誰知道此人會不會轉手將自己賣了?

    或許……他和太子沒什麼交情,也深知等到哪一日太子登基。他這個位高權重的魏王殿下,遲早要成為新天子的眼中釘,所以他想效仿當初的時候,擁立父皇登基一般,立個從龍之功吧。

    從哪一條龍呢?當然是自己。自己終究是皇長子,是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

    那麼……該不該去?

    李重福拿捏不定,他畢竟不是什麼當機立斷的人,也沒有那麼多的果決,他決心再等等看,看看再說。只是這封書信,他卻是貼身的藏了,無論如何,這對於來說,都是一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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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府這兒很平靜。陛下的詔書,終究還是沒有來,而事實上,韋家顯然已經顧不得讓秦少游去長安了,而秦少游呢,也深知事到如今,攤牌的日子臨近。

    事到如今,秦少游可選的餘地確實不多,固然這一次韋家重創,可是上皇這張牌。現在卻在長安而非洛陽,這就使得,往後的一切,都只能靠秦少游自己。

    而一旦韋家重新站穩腳跟。或者是當今天子依然執迷不悟,對韋家言聽計從,那麼對於秦少游來說,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做好最後的準備。

    就在幾日之前,幾乎秦少游賬下的所有核心人物都齊聚在了洛陽,而後。秦少游做出了決定,當今天子闇弱,龍體欠安,各鎮諸侯,有人圖謀不軌,所以事到如今,作為忠臣義士,河南府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什麼是最壞的打算呢,那就是隨時要奉天子之命,以誅不臣。

    換句話來說,現在天下已經不穩固了,許多人開始心懷不軌,作為忠臣,就理應未雨綢繆,做好最壞打算,等到一旦發生了叛亂,魏王就隨時等候天子的詔令,誅殺那些反賊。

    既然要做這樣的忠臣,就必須得有實力。

    所謂的實力,自然而然,也就是擴軍。

    秦少游要求從即日開始,無論是神策府還是五軍府,都要以軍事優先,尤其是五軍府,要開始繼續擴大招募人馬,而五軍營的人數,將盡力擴張到二十萬。

    二十萬軍馬,若是採取從前的府兵制,倒也不難,畢竟民兵而已,平時讓他們種地屯田,暫時把人召集起來就是。

    可是……五軍營採取的募兵制,這就意味著,未來整個河南府和五鎮,將會有近三十萬人,專職於武備,不事生產,不但如此,還要大量的消耗掉無數的錢糧。

    這樣的玩法,若是尋常的諸侯,只怕就算控制兩百個州,怕也未必玩得轉。

    可是秦少游現在所控制的州滿打滿算,不過三十餘,雖然河南一府可值二十個州,可是五十州的規模,是難以承擔這樣巨大的開銷。這其中,最關鍵之處無非就是兩個,一個是人,一個是錢。

    在籍的壯丁只有這樣多,如何招募這麼多閒散人員?

    好在……事先五鎮的新政,卻是提供了秦少游這個條件。

    正因為是新政,所以解放了豪族手上的無數人口,使他們成為了在籍的戶民,而不再是豪強們的私奴,這幾乎導致,秦少游治下的人口增加了三成,而對於任何政權來說,只有在籍的人口,才是真正的人口,若是不再戶籍之內,你既不可能向他徵稅,又不能讓他們讓他們任你徵調,甚至連他們自己,人生自由都不曾有,只是被圈養在某地,日夜為豪族耕種勞作,增加豪族的實力罷了。

    可是如今,這些人卻都成了五軍府的力量,雖然絕大多數流入了製造,也有人置辦土地成了農夫,使得人口的壓力,大大的緩解。

    再加上前幾月,附近的天威鎮發生了災荒,導致許多流民湧入了河南府,這兒的人口,已經增加了許多。五軍營的待遇一向不錯,既有俸銀,吃住也是極好,再加上神策軍的影響,使得原本大家眼裡的丘八,其實在河南府已經五鎮的名聲並不壞,倒是有不少人投軍。

    畢竟……已經有許多人因為投軍,而立了功勞,再加上神策軍以及五軍營的擴張,那些從前進入神策軍的人,絕大多數都成了武官,這對於許多沒有出路的人來說,自然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錢糧方面,倒是暫時不必擔心,武器的製造……規模越來越大。而規模越大,成本反而降低,就如此前的諸葛手弩,假若只是專門製造一萬支,一支連弩的價格,只怕要高達七八貫,可是一旦需求是十萬,再加上管理和製造的經驗已經開始純熟,因此現在一支同樣的手弩,可能價格不到原先的一半。

    不只是如此,其他的佩刀、馬掌、軍衣、頭盔、隨軍的水壺、靴子、行軍的棉被、挎包,都大抵是如此。

    當然……要養這麼多人,依舊還是壓力重重,因為這樣的錢咂了進去,若是沒有什麼戰事,就基本上相當於徹底的消耗和浪費,不會產出一丁點的價值。

    所以在錢糧方面,秦少游卻還是決心採取一些措施,只是到底該怎麼做,內部卻是爭論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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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燒了,所以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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