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695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09:51
第九章 開小市


    眼前的事,周逢吉其實清楚的很,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張瀚居然是這般方式來處理。

    梁宏也十分意外,看看周逢吉也是如此,眼前的張瀚,成熟老練,這般處理滴水不漏,叫李遇春本人都無話可說,而且布置時,張瀚語氣篤定,不容商量,頗有一種上位者馭下恩威並施,處置的同時又加以恩結,叫人心生感慨。

    周逢吉重重一點頭,眼圈居然有點兒發紅的樣子,他沈聲道:“就按少東主說的辦,以後店裡的事,凡事都要和少東主商量。”

    說第二句話時,周逢吉看著梁宏,梁宏忙不叠點頭,應道:“這是自然,少東主,日後我手頭的事情,都知會了你再辦。”

    “這也不必,”張瀚笑道:“梁掌櫃手頭的事都很瑣雜,總不能清庫也和我說,買個帳本子也和我說,這真的不必了。凡事記下來,我每常都會看,有什麽事想不明白,再和掌櫃們商量著辦,這樣店裡的事,漸漸也能上手了。”

    周逢吉贊道:“這才是正辦,少東主果然是太爺的後人,精明在骨子裡。”

    梁宏沒說話,只是又向著張瀚一拱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遇春向著張瀚深施一禮,最終也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張瀚在店裡這麽多天,終於得到這個沈默寡言的老掌櫃的贊許,也收獲了基本的忠誠,他看著幾個掌櫃,也是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說好的要兩個丫鬟四個婆子伺候我,還有拿一百兩銀子打頭面給我,還有拿緞子做幾身新衣服,怎地一樣也沒有?”

    “你們張家說是有錢人家,怎麽過的這般落魄。”

    “我要走,放我走。”

    胖美人李金蓮已經成了張常氏的一塊心病。

    買回來這些天,每日均在家中不停哭鬧,時而要衣服,時而要金首飾,又要體己銀子壓箱,每日早起還要喝燕窩粥,說是在原本主家喝慣了的,不喝就鬧病,再叫人拿銀子買藥去,若是不依,就是在府裡不停哭鬧,她身寬體胖,中氣又足,吵鬧起來四鄰皆知,不知道叫多少人笑歪了嘴。

    常氏只恨的牙齒癢癢,這女子確實是大戶人家出來,慣出這諸般毛病,馬牙婆事先也是大吹牛皮,兩邊對不上,李金蓮當然鬧騰不休,恨的常氏氣不過,很想帶著人將那馬牙婆抄了家才好。

    這一下張瀚省心了,不必他想辦法,常氏也不可能叫他和這女子圓房,這般女人,真納成妾,不知道還要生出多少瓜葛來。

    只是這女子卻是花了重金買來,張家又是積善人家,不可能虐待她,每日供給稍差便是哭鬧,府中上下視之如災星,要依張瀚乾脆賣到青樓了事,可惜常氏是絕不會同意的。

    “快走,快走。”聽著嚎哭聲響,張瀚趕緊披著衣服,戴上鼠皮大帽,繫上風帶,一叠聲催張春趕緊隨他一起走,這府中鬧騰,實在是叫人心煩。

    轉眼是臘月初,這是今年最後一次小市開張的日子,張瀚在店中日久,知道開小市是每家商號最重視的要緊大事,他身為少東主,自是要早點趕到,與眾人一起去參加交易。

    這此日子,張瀚不僅每日在店中學習這個時代的經營之道,也是走遍了北街和南街,堡中四處只要有商家的地方就走到了,看別人家的生意是怎麽做法,研究哪一種行當利潤高,從中尋找更大的商機。

    因為沉迷生意之道,這些天他根本沒摸書本一下,這也叫以前熟知他的人大跌眼鏡。

    城中也有一些風景名勝,比如玉皇閣,城隍廟,關公廟,孔廟,學宮,還有一些衙門之類的地方,張瀚都是一概不曾去過。

    到了北街,家家戶戶的商號均是已經在緊張的準備著,和裕升也不例外,張瀚到時,兩個掌櫃均是已經到了,所有的夥計將準備賣的貨物樣品都備好了,預備一起往市場去。

    新平堡市是最重要的對蒙古貿易點之一,每個月的小市也很重要,這也是商家向朝廷爭取來的福利,當然,也是大明朝廷考慮到蒙古那邊的需求,一年一次的官市貿易額雖然大,卻遠遠解決不了蒙古牧民的日常需求,僅僅能滿足部落最高統治者和少數貴人的需要,如果沒有每月一開的小市,北方的那些朋友可沒有這麽好說話,不夠用了自然便是要來搶,為了邊境的實際需要,小市也是非開不可。

    當然大明還是要面子的,只和蒙古右翼貿易,左翼的土蠻不肯臣服,那就一直打下去,馬市只和女真人開。

    “鼓點響了,三鼓之前,必須入場,大家趕緊走。”

    眾人站在店門前寒暄著,都是一臉緊張,隱約聽到市場那邊鼓聲響起後,周逢吉臉色一正,立刻吩咐所有人出發。

    所有的貨物樣品都放在兩輛騾車上,到了市場內再支起門板擺攤,自由貿易。

    “周叔,”張瀚和周逢吉一起走,張瀚向周逢吉問道:“貨物出脫,怎麽運走?”

    “韃子自己有馬隊,咱們賣出多少貨,他們算算需多少運力,來人馬過來搬運。”周逢吉耐心解釋道:“這是這些年規矩小了,若是早年,只能咱們運貨到市場,當場交割,韃子不准在堡中亂走。”

    “早幾十年韃子還經常犯邊,”梁宏在一邊笑道:“現在消停多了,是以也不怎麽防他們了。”

    周逢吉又道:“韃子也奸滑的緊,其實寧願我們將貨物送過去,以前開官市他們過來貢使,騎的馬還是賣給我們的,一路也不疼惜,病了的死了的均有,後來還是朝廷與俺答交涉,規定貢使人數,規定只能騎他們自己的馬,不得騎賣給我們的馬,這才消停了不少。少東主,這裡頭彎彎門道甚多,不要看韃子表面憨直就叫他們騙了去。”

    這些都是邊貿的經驗,甚是寶貴,兩個掌櫃不停的說,張瀚便是聽著,不明白的就問,十分虛心。見他如此,周逢吉臉上滿是笑容,只覺張耘太爺後繼有人。

    馬市就在新平堡北邊不遠,特別開辟出來的闊大地方,設有柵欄,市門,還有箭樓,鹿角,往北的方向,還有壕溝的痕跡,互市之初,彼此十分提防,蒙古人來的多,明軍這邊有地利之便,好在現在交易日久,沿途過來的商人們都是彼此說笑著,絲毫不見緊張了。

    等和裕升眾人堪堪進了門,第二通鼓聲響起,大門前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旗幟招展,先是一小隊穿著鎧甲手持紋眉長刀和騎槍的騎兵進來,沿著柵欄跑了一圈,最終在一處高臺處住馬,然後是大隊的扛著長槍的步兵,中間又是馬隊,這一次馬隊中有不少穿著鐵甲的軍官模樣的在其中,最後還是扛長槍的步隊,總數大約有五百人,其中馬隊有一百來人。

    梁宏在張瀚身邊,見張瀚臉上好奇,當下輕聲解釋道:“馬隊是新平路賴參將的家丁,步隊是駐堡營兵中的一部份……說是一部份,其實額兵一千六百多,實額也就千把人,這裡已經來了大部份了。”

    “他們穿的怎麽這般破爛?”

    張瀚驚奇的不是梁宏說的話,他穿越前的張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在家讀書,連商號也少去,當然沒有什麽機會遇到軍人,穿越過後,張瀚對軍政的事也不大感興趣,唯一有興趣的就是生意上的事,張瀚倒是考慮過賄賂官府,後來打消了這個念頭。

    此時和後世不同,沒有身份的商人不能輕易得罪官府,但也不能輕易接近擁有權力的人,所謂的身份,就是屬於士紳或軍官勛貴階層的一部份,最少也是外圍,如果不是,還是悶聲發財的好,最好不要被人惦記上,否則破家有份。

    人說距離產生美,張瀚對本時代的軍人還是頗感興趣的,但此時一見之下,第一感覺就是眼前來了浩浩蕩蕩一大群的叫花子……衣衫破爛,面黃肌瘦,唯一不同的就是叫花子拿的是打狗棍,眼前的這些“軍人”,拿著的是紅纓長槍。

    “軍伍凋敝不是一兩日了,我少時就是如此,恐怕幾十年前百年前也是如此。”

    梁宏還算有見識的,周逢吉在一旁也道:“少東主,邊軍靠的是騎兵,以總兵以下將官的家丁為主,剛剛那些騎兵你見著沒,還有披甲,衣服也算齊整。”

    張瀚只能勉強點頭,那百來人的騎兵確實還像個樣子,看起來還算悍勇,有少量鐵甲,多半是皮甲,外飾鐵葉,手中兵器也千奇百怪,各種均有,那些叫花子般的長槍兵看來只是充門面的炮灰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0:04
第十章 小市內


    周逢吉又道:“咱們宣大這裡的邊軍還算精銳,少東主是沒見過河南和山東的兵,比這還差勁的多了。”

    “還能更差勁?”

    張瀚感覺自己的認識下限被涮新了,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營兵,高矮胖瘦均有,拿桿長槍就算武器,沒有披甲,衣袍破爛,只有少量的刀盾兵站在前列,這樣的軍隊,居然還有更差的?

    “當然了。”周逢吉篤定的道:“我大同兵曾經是天下重鎮,雖然遠不如百年之前,現在仍算是海內精銳,山東,河南的班操兵我均是見過,說實話他們一路到京師之後,比京城裡乞丐還是有些不如的。”

    張瀚腦子一暈,到底書本得來的還是太淺顯,自己是看過一些明末官場軍事方面的書籍,但當時還是覺得文人誇張,直到眼前親見,才知道大明所謂的那一百八十到二百萬之間的龐大軍隊是怎麽回事。

    敢情眼前這群叫花子兵還是精銳!

    張瀚的懷疑是沒有道理的,宣大兵確實精銳,哪怕是崇禎二年時滿兵入境,宣大兵的表現也還是遠在遼東兵之上,滿桂領數千宣大兵與後金兵數場血戰,比那幫一直用屁股對著敵人的所謂遼東鐵騎強一百倍,從宣大到延綏,這一條線上的西部明軍,特別是秦軍都堪稱精銳。這些西北邊軍才是明軍的脊樑,脊樑一斷,也就是孫傳庭的秦軍主力被殲,明朝也就完了。

    眼前這些明軍,雖然衣袍破爛,好歹還有兵樣子,而且多半是世兵,頗有一些有戰鬥經驗的老兵站在隊列之中,張瀚仔細觀察一下,隱隱感覺出這些兵散發出來的殺氣,這才對周逢吉的論斷表示服氣。

    可這大明,對保衛自己的軍隊,也實在太剋扣,太雞賊了吧……

    “這事,我就說不清了……”

    聽了張瀚的話,周逢吉也是大搖其頭,他只是一個老成有經驗的掌櫃,說說自己看到的事情還成,具體的歸納分析,他就沒有這水平了,高度不同,看事的角度也不同。再者說,明朝軍隊的構成和後勤,軍隊組織和指揮,講這些的恐怕幾百本書也不一定說完全了,指望一個本時代的老掌櫃說這些,張瀚也是強人所難了。

    想到這,張瀚自失一笑,把眼光投向參將那邊。

    新平堡在內的十幾個軍堡都屬於大同鎮,同時又是陽和兵備道的管轄範圍之內,在陽和兵備道之下,又分陽和新平路和陽和東路兩路,所有這些軍堡和天成衛鎮虜衛陽和衛諸衛,全部是陽和兵備道直管,大同鎮是軍鎮,歸總兵管,鎮裡又有大同中衛左右衛等各衛所,衛所指揮歸五軍都督府管,總兵之上是宣大總督,最高體制是文官,領兵做戰是總兵,日常軍民政務是兵備道和副使,鎮守地方管理軍民又是各路參將和衛所指揮,文武交錯,互相牽制,形成了一個較為穩固政治軍事生態圈。

    當然就張瀚的眼光來看,明朝這種管制十分粗疏,對官員的管理和民間的防範都很差,有效都談不上,更不必提高效。

    只是以這個時代的通信和道路條件來看,粗放型的管理必定會出現,直到重新洗牌,出來一個更穩固的管理體系,當然,還是談不上高效。

    陽和新平路參將賴同心,此時已經下馬,一路上了高臺,在正中端坐著。

    在參將四周是一些千總軍官,他們可能同時有各堡的操守和防守官的身份,也有衛指揮同知,僉事,或是千戶官的武官職銜。

    參將和千總都是派遣軍職,無有品級,每個軍官身上都會有衛所軍職,用來確定品級,賴同心這個參將應該是都指揮同知或僉事,從二品或正三品的武職,在大明已經算是高級武官。

    新平堡的要緊之處從這裡也看的出來,不是千戶操守官駐守,而是本路參將親自帶兵鎮守,守兵一千六百餘人,對一個軍堡來說也是遠遠超出正常數額。

    不知為什麽,在張瀚看向參將那邊時,感覺那邊也有目光隱隱在觀察著自己。

    目光似乎是在將臺下頭,那一群穿著文官和吏員服飾的人群之中。

    馬市有管理人員,一般以衛所經歷這樣的文官擔任斷事官,負責“抽取夷稅銀兩,撫賞夷人”諸務,除了有這樣職司在身的文官吏員,官員也不會跑到這樣的場合裡來。

    張瀚心裡有些奇怪,為什麽在那些文官之中,居然會有人關注自己。

    看了一下,都是短翅烏紗,青綠官袍,那眼光大約也掃向別處去了,張瀚盯了好一陣子也沒有在人群中再與那人對視,也只得罷了。

    此時第三通鼓聲響起,北邊大門處傳來陣陣馬蹄聲響,張瀚目光投在那邊,發覺北邊柵墻處已經站了不下千人之多的蒙古人,每人均拉著一匹或好幾匹馬,穿著厚實的羊皮襖子,外罩黃衣,頭上戴著圓頂或尖帽的大帽,隔著老遠,隨著北風吹拂,仿佛一陣腥臊味道隱隱傳來。

    這年頭的蒙古人幾乎是不洗澡的,更不必提洗身上的襖子,又是每日和牧畜打交道,身上的味道自然不必提了,幾千人聚在一起,這“騷韃子”的名頭,果然也不是白給的。

    梁宏湊過來道:“這來的是韃子的監市官,也是守口夷官來了。”

    正式開市前,不僅明朝來了個參將和五百多兵,蒙古方面也是來了個負責守口的台吉,同時也兼有監市之職,這是雙方互相商定的結果,兩邊的利益和安全都算照顧到了。

    那蒙古監市官只帶著二十來騎,不過和普通牧人不一樣,均是穿著對襟甲衣,頭頂鐵盔,手中拿著長矛,領頭的韃官策馬到高臺對面駐馬,遠遠的向臺上一拱手,將臺上的賴同心也拱手還禮,這時周逢吉有些焦燥,說道:“人都來齊了,怎麽還不敲鑼開市。”

    一時還是沒有敲鑼開市,蒙古人和漢商這邊都有些焦急,商人急著出貨賺錢,韃子們遠道而來,急著買了東西回家。

    每月一開的小市主要針對的是蒙古貧民,張瀚最近在搜集這幾十年來的邸抄塘報,知道嘉靖年間初開馬市只有官市,小市也不是月市,可能幾個月或是一年才開一次,這使得邊境上走私盛行,不少蒙古貧民跑到邊境來自行貿易,一口鍋換幾匹馬,幾斗米就換一匹馬,這樣的事都是嘉靖年間初開馬市時出現的問題,固然漢商大賺特賺,可朝廷憂心的是騙的狠了,韃子的馬又不是地裡頭收的,被漢商弄急了還得來搶,邊境一樣不太平,於是月市出現,在雙方監督下公平貿易。

    這樣的小市和官市就截然不同,跑來的全是急著買東西回家的牧民,每人帶著皮貨和馬匹牛羊,等著換布匹糧食和雜貨回去,久久不開市,那些韃子也是一陣陣的騷動。

    這時將臺上站出來一人,看穿著是個千總模樣的武官,這人站在將臺邊上,開始大聲說話。

    蒙古人中有不少懂得漢語的,聽到漢官說話,立刻有人翻譯,倒也不擔心眾人聽不懂。

    “……前日擒獲走私漢商十七人,買貨韃子十五人,不守中國規矩,有違俺答汗當年訓示,今日開市前,韃子交守口夷官帶回,走私漢商每人仗責二十,枷號三日!”

    先頭幾句話張瀚沒聽清,後來才聽明白,原來是捉了走私漢商和買貨的韃子,特意在今日在市場發落,簡單來說,就是殺雞駭猴。

    他看看左右,四周的商號東主和掌櫃們臉色如常,根本不為所動,那些小夥計一樣在低聲說笑著,根本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北邊的韃子們也是一樣,沒有絲毫情緒上的波動,臉上還是那種期盼和不耐煩交雜的神采。

    張瀚轉向周逢吉,低聲道:“周叔,每次開市都是這樣麽?”

    “當然不是,每次如此,煩不煩?”

    周逢吉搖頭,臉上帶著幾分不屑:“走私的都是小商人,賺幾個辛苦錢,從咱大同到宣府,再西到甘肅,哪沒有走私的?小本生意,能做得什麽大惡,這麽多走私的,隔幾月罰這十來人,哪管的住?無非是做一番好對上交代,萬一出什麽事,也能搪塞上官和朝廷。”

    張瀚微微點頭,心中若有所動。

    果然如周逢吉所說,沿邊幾千里範圍,向蒙古人走私的每日都是成千上萬人,隔幾個月抓十幾個倒黴鬼打一通,無非是對上交代,這種官場手腕,其實後世也是一樣的,沒事不管,出了事各部門跳出來表現一番,道理其實是一樣的。

    這時十幾個走私漢商都被押到市場中間,幾十個兵丁已經站著等候,張瀚看這些“商人”都是普通人的打扮,甚至有幾個明顯一直是在貧困線掙扎的底層貧民的樣子,估計他們的走私也就是幾斗米,幾罈酸菜甚至幾籃雞蛋一類的“貨物”,這樣被逮到了,實在也是倒黴的很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0:09
第十一章 交易


    那些蒙古人直接被押給守口夷那邊,對方用蒙古語厲聲訓斥著,張瀚聽不懂,倒是梁宏搖頭晃腦的聽著,聽著聽著,就是大笑起來。

    “這守口夷官有趣的很。”梁宏主動向張瀚解釋道:“他說你們這些笨蛋,下次小心點,不要再被明軍給逮了。”

    說話間走私商人們已經被剝了褲子,兵士們掄動軍棍,狠狠打起來。

    劈啪聲先響起,接著是人的哭喊和求饒聲,畢竟都是商人,在場的商人們臉色均不大好看,對賴同心的這處置頗有些不滿。

    二十杖打完,每人都是血肉淋漓,但這還沒有完事,兵士們立起站籠,將人一個個推進去,枷好兩手,每人都只能露出頭顱和脖子,腳底又不夠底,只能踮著腳站著,如果睡覺或是走神,腳一沉,脖子和頭就會被勒緊,喘不過氣來。

    “這樣枷三日?”

    張瀚滿是震驚,杖打之刑已經叫他有些不能接受,這種肉刑在電視上看簡直是搞笑,真實看起來才知道有多殘酷,二十棍打完後,不少人臀部都是血肉模糊,站立艱難,疼痛非常,漢商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苦命人,在這年代能從嬰幼兒長大成人,都是能捱能苦的人,若不是十分疼痛難忍,這些人是不會這麽不要臉面的哭喊的,杖責過後還要枷號,看著那些人滿臉痛苦的被枷在站籠裡,張瀚感覺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唉,這一次賴參將不知道吃錯什麽藥了?”周逢吉也十分不滿的道:“以前打了就算了,最多用枷板枷一兩日就放人,用這站籠來枷眼前這些人多半都活不成,能活下三五人就不錯了。”

    梁宏道:“這次的事不簡單,其中必有蹊蹺。”

    其餘各家商號的人也都是議論紛紛,此次處罰過於嚴厲,完全迥異往常,給人的心理衝擊自是要大了不少。

    張瀚心中滿是震驚,穿越至今,他才深切感覺到,眼前的世界和自己過往的世界截然不同,更加的叢林法則和血淋淋,一個守堡參將,在明史上多半連一席之地也沒有,在地方文官眼中也只是個屁,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武官,就敢枷死十幾個商人,而從四周人的話語中來看,最多是有些不滿,根本沒有人有什麽異樣念頭,從各人的反應來看,枷死這些人,對賴參將可能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而且根本不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

    張瀚心中的節操下限,再次被涮新了……

    相比而言,自己在後世的那些手段,買通官員的那些方法,在明朝這裡是根本不能用的。

    螻蟻和大象交易,可能嗎?

    怪不得晉商辛苦百年才栽培出自己的子弟當官,很多人家甚至是不惜一切叫聰明的子弟讀書應考,張瀚在此之前還不是很理解,現在看來,晉商和徽商這樣做才是明智之舉。

    商人階層不和士紳階層交集融合的話,賺的錢越多就越危險!

    這樣的國家和社會,所謂的什麽資本主義萌芽簡直是在開玩笑……資本完全不能獨立,形成不了獨立的資產階級,所謂的萌芽,從何談起?

    “我懂了,我能適應,也能融入,更能改變……”

    張瀚面色如常,而心底深處,卻是發生著深沉真切的改變。

    一直到這一瞬間,他才算真正的穿越至此,穿越到萬曆四十五年年末的大明。

    站籠被推走,鑼聲響起,交易終於開始了。

    人們臉上的不滿之色漸漸也消解了去,畢竟大家是正經商人,不是走私的,大家只會適度的同情,但不會影響到自己。

    大批的蒙古人過來了,不過沒有揮舞馬刀和鐵矛,他們帶來的是自己那一邊的特產。

    馬匹,牛,羊,騾子,各類毛皮,蒙古人的特產和他們的人一樣,粗獷直接。

    小市和官市也有所不同,官市明朝一方給銀兩為主,糧食和布匹鐵鍋為輔,換取的就是蒙古人的戰馬。

    上馬十二兩,中馬十兩,下馬七兩。

    大同鎮每次官市貿易,可以買十來萬兩白銀的馬匹,另外給大批的蒙古貢使一兩萬的撫賞銀,而小市的交易就是以雜貨對普通的騾馬和牛羊為主,另外還有大量的皮毛,還有一些乾貨,比如蘑菇,松果一類,但數量並不多,有時候會出現人參一類的稀罕物,那是極為罕見的,遼東馬市較多人參東珠一類的特產,在大同這裡,騾馬牛羊才是最常見的交易貨物。

    除了以物易物,也有將貨物出脫,再用銀子買貨的做法,甚至有的蒙古貴人帶了金銀來貿易,不過這種方法只是少數,用金銀來買貨的,多半也是來買奢侈品,宣紙,筆硯,絲綢,金製飾品等等。

    “二十石糧一匹馬,十石一頭牛,三石一頭羊,皮子也有,不要銀子,只要糧食。”

    “人參有誰要?一棵十年生人參換二十石糧,百年生人參五百石糧,數量不多,要換的趕緊換。”

    “糧食不多,布匹也行。”

    “各種草藥,成藥,也要。”

    “銀子不要,只要糧食。”

    各種聲音都是十分嘈雜,交易一始,雙方就是唇槍舌劍,討價還價自不必提,而張瀚並沒有守在自己商號不動,在人群中四顧遊走著。

    多聽,多看,這是他現在最大的宗旨。

    聽了一氣,倒是果然頗有收獲。

    糧食,就是這一次貿易的重中之重。不論是帶著騾馬牛羊還是毛皮,或是人參這一類稀罕物來交易的,交換的核心就是糧食,其次是布匹,草藥一類,除此之外,便是要銀兩。以往還很受歡迎的各類雜貨,這一次卻是交易量有限,也就是一些針頭線腦的急用必需品還有人要,其餘的那些雜貨,問者寥寥,根本沒有多少人過問。

    “他娘的草原上遭了大災了不成?這些騷韃子別的不要,只要糧食,真是要了命了啊。”

    梁宏滿頭大汗,指揮著夥計不停的和那些蒙古人交談貿易,在新平堡的商人,好歹都得學幾句蒙古話,不然的話做生意太不方便。

    張瀚也在和一個老通事學蒙古話,只是想要熟練掌握,最少還需數月功夫。

    今天和裕升準備了不少雜貨,當然也備了不少糧食,不幸的是那些雜貨出價者不多,交易成功的更少了,幸運的就是糧價猛漲,交易價比和裕升的進價要高,不管是換來的騾馬牛羊還是現銀,再出脫了又是一層利益,算算這個月的小市不僅不虧,還大有賺頭,可以彌補不少的虧空,梁宏雖然嘴裡罵罵咧咧,忙的滿頭大汗,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

    周逢吉和店裡的帳房還有大小夥計們也忙碌的很,各人臉上都滿是笑容。

    張瀚心裡自然也是高興,不過他並沒有把今日賺的這點銀子放在眼裡。這樣賺法,等他老死也就攢個幾十萬,而且如浮萍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某個大人物,一陣風一來可能就完蛋了。

    他要做到的是把家業做成亢家喬家那樣的大家族,根系穩固,富可敵國,張瀚記得自己看過的傳記裡頭,八大家的常家在乾隆年間借銀近二百萬兩給皇家使用,這樣的商業家族才談的上穩固,子孫後代,可以享幾百年的福。

    至於更多的,張瀚沒想太多,他穿越前是一個商人,穿越後還是一個商人,對利益的追求是刻在骨子裡的,除此之外,他想不了太多。

    今日的事,眼前的交易情形,叫張瀚覺得隱隱有一些不對勁。

    往常小市的資料,張瀚也收集了一些,糧食肯定是貿易大頭,但茶葉,茶磚,油,鹽,布匹,甚至蔬菜,腌肉,泡菜,還有那些奢侈品,鐵器,都是貿易中的搶手貨。

    這年月蒙古人的艱辛也不是後人能想像的,漢人聚集區也是苦寒,但沿長城一條線就是一道分水野,新平堡這邊雖冷,但有耕地和水源,還有大梁山脈擋住更厲害的寒流,人們有屋子,有坑有炭火,只要不是太窮,冬天也不是太難過,在草原上,蒙古包外就是冰天雪地,經常一場大雪下來,連牧畜都埋在雪堆裡,冬天得餵牧畜,得轉場,遇到極寒天氣就會造成牧畜死光的災年,這樣的地方,除了毛皮牧畜外真的什麽也不出產,所以一切的生活物資都是牧民們急需的,小到一根針,一罈泡菜,大到糧茶,布匹,都是緊俏貨,這一次韃子們卻是轉了性,除了糧食之外就是要布匹,草藥等物,這事情,從內裡透著古怪。

    張瀚一邊轉悠,一邊思索,不提神就闖到了不該到的地方。

    一個人伸手擋住了他:“喂,這蠻子,不要在這裡轉。”

    張瀚打了個噴嚏……味道可真衝。

    攔他的是一個穿著皮甲,戴鐵盔的蒙古兵,扁圓的臉,細細的眼,趴鼻子,腮幫子上的肉很鼓,下巴上全是鬍子……典型的蒙古人的長相,連身材也是,矮壯結實,渾身肌肉,身上蘊藏著強橫的力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0:33
第十二章 繪畫


    這蒙古人也會漢話,在他身後就是監市官,此時正盤腿坐在一張馬紮上,一個漢人畫師正替那個監市官畫像,仿佛感受到張瀚的目光,那個監市官轉頭看過來,微微一笑,用漢話道:“小少年,你看本台吉的畫像怎樣,畫的像不像?”

    這監市官和守口夷原來是個台吉,在蒙古部落中也是一個貴族,不是普通的官吏將領,怪不得這廝穿著綢緞製的棉袍,寶藍色的腰帶上飾著十幾顆寶石,臉的皮膚也較細膩,鬍鬚也刻意修剪過,長相在漢人中只是普通,在蒙古人裡可能算是帥哥一個,怪不得在這場合還叫了漢人畫師過來畫像,看來是個臭美兼自戀的主。

    張瀚還不曾答話,那畫師就不屑的道:“他一個商人,怎麽識得畫的好壞?銀錠台吉,你問錯人了。”

    若是這畫師不說話,或是說話客氣些,張瀚也就隨口誇贊幾句就算了,然後趕緊走人。

    畢竟蒙漢兩邊在敵對狀態下打了二百來年,雙方可謂都是有血海深仇,現在土默特蒙古這邊是消停了,可喀喇沁還在和大明敵對,土蠻部在嘉靖到萬曆這幾十年,十萬以上規模的入侵就有好幾十次……和這什麽台吉,還是少說兩句為妙。

    只是這畫師出言不遜,身上還有一股子讀書人特有的傲氣……好吧,也可能是酸氣,那種眼高於頂,看不起商人的姿態,實在叫張瀚心裡有那麽一點小受傷。

    “閣下的水準,畫畫山水不錯,意境不錯,不過論人物肖像麽,筆架間構都有問題,說實在的,在我眼裡,和小孩子塗鴉也差不多。”

    “你胡說什麽?你這每天銅臭味的也懂得什麽是畫?”

    畫師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臉已經氣成了豬肝模樣。

    也怪不得他氣,這畫師確實是讀書人,只是年近四十還是老童生,這一世能不能考上秀才都難說的很。讀了一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願為做商人,更不必提當帳房,開課授徒他水平又不夠,沒秀才身份人家也不認,他這樣的,要麽從醫,要麽學畫,這畫師就是學了畫,好在天賦還過的去,學了幾年就以畫畫謀生,山水花鳥魚蝦俱能畫,最擅長的還是人物肖像,若非有點名氣,這銀錠台吉也不會花了重金請他。

    張瀚的話,實在是叫這畫師不能忍了。

    張瀚冷冷一笑,道:“我這商人畫畫也未必不如你,只是不屑拿這事當飯碗罷了。”

    “來來,你來。”這畫師怒極,指著眼前畫板道:“你大可來試試,到時才知道這事沒有你說嘴吹牛這麽容易。”

    兩個明國人頂牛,一群蒙古人卻是看呆了,那個銀錠台吉到現在才回過味來,也對張瀚道:“少年,既然你惹怒我的畫師,你不畫也不行了。”

    “本來就可以畫,何必要你拿話來逼迫。”張瀚落落大方坐下,看看那些畫筆顏色,皺眉道:“我不要這些,銀錠台吉,你叫人拿點炭條來。”

    畫師面露譏嘲,道:“牛吹大了,現在開始裝神弄鬼?你是哪家的小東主,趕緊叫你家大人來向我陪罪,這事就算了。”

    銀錠也有些不悅,他們這些蒙古貴人原本沒有畫肖像畫的習俗,這些年來一直與明國貿易,不少貴人也沾染了大明這邊的毛病,喜奢華,愛珠玉,連漢人士大夫喜歡肖像畫這習慣也學了去,銀錠又是個愛俏的青年台吉,此番打定主意要好好畫一幅畫,回部落後好好炫耀一番。他對張瀚的印象極好,也是感覺這明國少年氣質不俗,長相也過的去,是以和顏相待,如果張瀚壞了他的事,銀錠也是會翻臉的。

    張瀚很篤定的道:“只管拿炭條來,若畫的不好,甘當受罰。”

    “拿炭條來。”

    銀錠半信半疑,還是下令從屬去找些炭條來。

    木炭條對於這個季節來說太好找了,很快就有人抱了一堆過來。

    張瀚很仔細的在其中翻撿著,找了幾根粗的和細的,又仔細的輕輕打磨,將幾根細的打磨出細尖頭來。

    他這番作派吸引了銀錠的注意,一群蒙古人都很感興趣,圍攏著觀看。

    市場上的交易正如火如荼,倒也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小小角落,張瀚也由此可以安心作畫。

    他用了一張新的畫紙,定好,再又仔細觀察了銀錠一番。

    然後落筆。

    先用粗炭條畫出大致的輪廓和陰影部份,然後用細炭條充實完善細節。

    張瀚畫的很快,他初中時學素描畫就是班級甚至是整個初中部數一數二的好手,這個愛好一直跟隨他多年,當然畫具不會這麽簡陋,也不光光是畫人像畫。

    素描是油畫的基礎,張瀚的基礎打的很好,可惜他後來、經商,這個愛好最終沒繼續往下走下去。

    就算這樣,用來給銀錠畫肖像,也是足夠了。

    一般一副用松節油和油畫筆畫的人像,最少要三四個小時,純炭條和鉛筆畫的用時就少很多,張瀚筆下又快,不到一個小時,在這人聲鼎沸的市場中,一副精致的黑白人像畫就新鮮出爐了。

    看著畫像,張瀚也是鬆了口氣:“還好這時代沒有用黑白人像當遺相的風俗,不然這銀錠非得拿刀砍我……”

    “像,太像了。”

    畫作一完,就已經有人驚嘆起來,幾個護衛看著張瀚手中的畫,又看向他們的主子,會說漢語的就用漢語誇贊,其餘幾個就用蒙古話贊揚起來。

    那個畫師已經面色如土,他萬萬沒想到,一個不及弱冠的商人小子,繪畫上居然是如此的天才,畫作之精美,肖像之神似,和他的畫作真是有天淵之別,兩者相差太遠了,簡直不具備可比性。

    “快點拿給我看。”

    銀錠已經坐不住了,抓耳撓腮,一副猴急的樣子。

    張瀚忍著笑,將畫遞給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

    銀錠張大了嘴,像是雨天的被雷劈過的蛤蟆,兩手拿著畫,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石化狀態。

    眼前這畫,在這個時代毫無疑問是劃時代的作品。

    從構圖到著筆,陰影著色,描繪細節,整個畫作都是立體而豐滿的,而且相似度接近百分之百。

    不吹牛的說,張瀚的素描人像,和老式相機的效果也差不多。

    其實那些街頭賣藝的人畫這個,可能效果還要比張瀚強些,張瀚畢竟只是愛好者,不是拿這個當飯碗。

    銀錠手持畫像,贊道:“像,太像了,這就是我,英武帥氣的我。”

    張瀚忍不住了:“噗……”

    銀錠先是一陣驚呼,接著就是搖頭晃腦的欣賞起自己的肖像畫來。這話,說是相似度接近百分之百,差的那麽一點,張瀚就是故意做了一些美化在裡頭……

    效果也是十分明顯的,銀錠幾乎是完全陶醉在這畫作裡,足有一刻鐘功夫,兩眼都捨不得離開這幅畫。

    銀錠的這副模樣,想想後世那些喜歡嘟嘴剪刀手加美圖自拍的那些韓版美少年就對了……

    “來呀,拿一棵百年人參,百兩黃金,十顆上等東珠,替我好好謝這個明國少年!”

    最終銀錠還是放下畫作,吩咐人立刻到新平堡找一個裱糊師傅來,銀錠要現場看著人裱糊,反正小市到傍晚才結束,時間足夠。

    對張瀚,銀錠則是開出了叫人難以想像的賞格,所有東西加起來,恐怕要近兩千銀子!

    “你不要嫌少……”銀錠寶貝一樣的貼心撫著畫,對著張瀚吶吶道:“我這台吉也不是什麽有錢人,這一次還是沾光弄了這些東西,已經給了你不少了。”

    “這一次沾光……”

    幾乎是第一時間,張瀚就聽出了銀錠話語中值得注意的東西。

    賴同心的異常,蒙古人的異常,銀錠台吉的話,種種跡象串連在一起,到底是什麽?

    “萬曆四十五年,萬曆四十五年……”

    張瀚腦仁兒疼。

    他正經念書只到初中,打初中後沒有人管的住他,就算是孫猴子脫了五指山,從此自由自在,然後就是混社會賺錢,沒幾年就賺到了第一桶金,開始發家的過程。

    歷史水平,還是這兩年不停的看書補回來不少,就算這樣,底子到底不牢固,很多東西,可能完整上完高中的人一想就明白,張瀚卻不一定能做的到。

    “嗯,已經是四十五年底,眼看就是四十六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張瀚還在苦苦思索著,那邊銀錠卻有些不高興了,在他看來張瀚太貪心,好吧,聽說漢人的名家一幅畫值幾千甚至幾萬銀子,可這畫畢竟是照著我銀錠台吉來畫的,如果不是我銀錠生的這般英武帥氣,這畫又怎會如此成功?這小漢人居然如此這般貪心,委實不該。

    銀錠脾氣十分爽直,想到便說:“少年,本台吉可沒有撒謊,我們蒙古人也不像你們漢人和女真人,咱們可從來不說謊話。”

    “那也未必……”

    張瀚心裡下意識就想這麽說,不過想到對方身份,還是把話收了回去。

    就在此時,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似有一道閃電,自黑沉沉的天空中劈了下來。

    “女真人……他姥姥的,女真人,怪不得我說有什麽事不對,好像有什麽大事被我忽略了,原來是我把女真人給忘了!”

    張瀚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

    現在這屏避字越來越無厘頭了,“來、經”也屏避了,我大清真是自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0:40
第十三章 犒賞


    張瀚當然不可能完全把女真人和清朝給忘了,但在他心裡改朝易代還有好幾十年,而且印象中新平堡這裡沒有慘烈的戰鬥,和自己還有和裕升關係不大。

    至於改朝換代,民族間的血腥廝殺,張瀚也不是太介懷。

    在他看來,漢人之間的易代之爭時,殺戮又少了?滿清也是中國的朝代,明朝的朝廷和官員也是實在差勁,鼎革也屬必然。

    因為態度如此,張瀚心裡對此事不是很上心,和裕升最近的麻煩才叫他更操心。

    現在的他才猛然想起來,雖然換代是二十多年後的事,可這一場龐大而血腥的明末戰爭史,似乎就是在明年拉開了帷幕。

    萬曆四十六年,後金天命五年,努兒哈赤頒七大恨起兵,偷襲攻克撫順,撫順守將李永芳投降,努兒哈赤和後金八旗將撫順夷平,屠殺抵抗者,將大量人丁和牧畜搶走,這一事變是明清戰爭史的開端,可以說是影響未來中國五百年氣運的一系列大事件的開端。

    “我真是豬腦子……”

    張瀚恨不得抽自己一頓。

    身為一個穿越者最大的優勢是什麽?不就是玩遊戲作弊一樣的打開了戰爭迷霧嗎?人家還在一團迷糊時,你連未來幾百年的走勢都清清楚楚,這樣的大優勢不利用,卻是蠅營狗茍的算計著眼前的小計,這樣的行徑,是不是其蠢如豬?

    到此時,賴同心的異常張瀚還不曾想通,其餘的異常就很明顯了。

    女真人此時已經收服了嫩江科爾沁部落,通過科爾沁和其餘的蒙古部落交易,女真人在和大明貿易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的財富,而且他們的出產是毛皮和松果,還有貴重的人參、東珠等特產,對明朝這邊來說,女真人的特產都是難得的好東西,但戰事一起,馬市肯定關閉,後金的糧食根本不能自給,以前是通過馬市向明朝購買,現在只能通過蒙古人走迂迴道路,從宣大這邊購糧,經由草原送到遼東。

    這樣的路線蜿蜒曲折,耗費也大,送一石糧到遼東損耗可能最少有兩石,可付出這種代價還是值得的。

    努兒哈赤也不愧是一個開國君主,眼光很準,腦子很清楚,知道戰事一起,什麽都是虛的,糧食最要緊,布匹,草藥,成藥,這些才是最要緊的軍需品。

    “銀錠台吉,”張瀚猛抬起頭,對著銀錠道:“賞賜我不想要,我想要別的東西。”

    銀錠狐疑道:“那你想要什麽?”

    “我想和台吉做生意。”

    “嗯?”銀錠看看四周,疑惑道:“你們商號在哪?我叫人把你們的貨全買下來就是。”

    “不。”張瀚微笑道:“我的意思是將來和台吉單獨合作。而且,不是在這裡合作。”

    “哦……”銀錠不是白癡,一下子就明白了張瀚的意思。

    “你們商號是什麽名字?”

    “鄙號和裕升。”

    “我知道這個商號。”銀錠搖頭道:“你們實力不夠。”

    “現在不夠,不代表將來不夠。”張瀚道:“如果實力不夠,台吉可以不理會我們。”

    “好,你很直爽,年紀不大,卻很果決。”銀錠點頭道:“你們漢人商號已經有大東主和我們聯絡過,這件事還在談,如果你能在我們決定前就叫我們看到你的實力,我會替你說話,但也僅限於此。”

    談到正事時,這個臭美自戀的台吉倒也很像個樣子,如果他現在就拍胸脯答應下來,張瀚反而不敢和他說合作的事了。

    所謂合作,當然就是走私糧食,不在市場交易,就是走私。

    現在女真人大肆買糧,而且明顯只是一個開始,往下去,需要的各種貨物會成倍增加,小市已經滿足不了需求,最重要的就是戰事一起,大明可能會全面收縮馬市,切斷往後金的貿易渠道,那個時候,就是走私大行其道的時候了。

    張瀚的請求,就算是一個預約,以現在和裕升的實力,根本不夠資格和人家談,跟在大商號後頭分一杯羹差不多。

    話說完了,張瀚便抱拳一禮,告辭離開。

    銀錠撫著下巴,目視著張瀚離開。

    他對這個明國少年的印象很好,雖然年紀很小,但行事果決,眼神銳利,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做事說話都有一種堅決和果斷的感覺,絕不拖泥帶水。

    可惜和裕升的實力太弱了,不然銀錠現在就想做出決定,將走私商路交給這個少年去打理。

    銀錠已經見過范永斗,對他范永斗印象很差,典型的明國商人,求利的時候一團和氣,但眼神中只有利益,銀錠知道,一旦利之所在,那個范永斗根本不會把承諾當回事。

    至於這些商人背棄的是大明和華夏,這一層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當時的人,不論哪一方,國家和民族的概念都太淺薄了。

    “少東主,今天真是大豐收。”

    張瀚在銀錠那裡耽擱了很久,等他回到和裕升的攤位時,周逢吉和梁宏一起迎了上來。

    兩個掌櫃都是滿臉喜色,梁宏搶著道:“咱們的貨物全部出手,獲利當在兩千左右,這一次可真是大豐收。”

    張瀚聞言只是一笑,兩千銀子,剛剛自己用炭條隨便畫了幅畫,得的賞賜就差不多是這個數了。

    “這是好事。”身為東主,張瀚當然不會說掃興的話,當下就拍板道:“今晚回去,放翻一頭羊,買幾罈酒,犒勞大家一下。”

    每次小市後,各家商號都會放一天假,給忙碌了一天的掌櫃夥計們休息一下,同時也會犒勞眾人,張瀚這個決定也在正常範圍內,只是和裕升很久沒有這麽做了。

    聽到張瀚的話,周逢吉微笑點頭,表示認可,這一下所有人都是喜氣洋洋,在交割貨物時的手腳都是快了幾分。

    一直忙到下午,貨物銀兩還有換來的牛羊騾馬交割完畢,各家商號開始離開市場,蒙古人也走散了很多,他們多半帶著很多馬匹,駝著買來的糧食和各種貨物,慢慢返回自己的牧場,幾千人的隊伍,駝馬和騾子有好幾萬匹,駝走的貨物如果堆在一起恐怕就是一座山,這就是小市交易的意義所在,有這麽一次交易,不少蒙古部落可以獲得糧食茶葉等必需品,他們沒有必要再南下搶掠。

    當然也有人心不足的,大明漫長的邊境線上,中等規模的戰事隔幾年就有一次,小規模的衝突幾乎每日都有,如果能輕鬆搶到手,又何必拿自己的牧畜去換?蒙古人和大明的這種貿易換太平的日子,其實也就短短幾十年,交易的時候,明軍參將率部曲前來看場子,那可不是故作姿態。

    和裕升的每個夥計臉上都是笑意盈盈,這一次貿易規模是小市裡罕見的大,而且利潤可觀,其實不止和裕升,其餘各家商號也都差不多,傍晚時分,堡中的幾十家酒樓過百家飯莊都忙碌了起來,獲得豐厚利潤以後,各家東主和掌櫃們都大方起來,不少商號到酒樓包了房,或是訂了酒菜送到商號去給夥計們享用,一時間整個堡中都是酒菜香氣,整個軍堡內都充滿活力和歡喜之情,新平堡原本就是依靠商號才有如今的規模,堡中上下人等,除了駐軍官吏外幾乎都做著與商號有關的事情,商號獲利,代表全堡上下都可以沾光,各人都是滿心歡喜。

    天黑前,夥計們將銀兩收好入庫,換來的各種皮毛收好,騾馬牛羊趕到後院,由專人照料著。

    這些貨物會在幾天內被北上的商人們買走,未來十天內,堡裡都會很熱鬧。

    羊被迅速宰殺,剝了皮子,用大鍋煮著,香氣慢慢彌漫開來,人們在忙碌時路過廚房,都會帶著笑意看一眼,小夥計們還會咽著口水,趕緊離開。

    酒和其餘的菜也備好了,掌燈之後,終於所有人落座,張瀚雖是東主,坐的主位,大家的眼光卻還都是先看著周逢吉。

    周逢吉舉杯,又看看張瀚,對著眾人由衷道:“諸位,自少東主來店裡,本店的一應事情都井井有條,蒸蒸日上,此次小市,本店獲利豐厚,大家來共同敬少東主一杯。”

    梁宏趕緊站起來,也是舉杯道:“大家敬少東主!”

    兩個掌櫃都對少東主這般尊敬,在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舉杯道:“敬少東主。”

    張瀚有些慚愧,周逢吉和梁宏,包括遠走的李遇春在內,其實這三個掌櫃才是對和裕升有最大貢獻的人,自己還只是坐享其成,只是梁宏和李遇春逼迫他不成,心生慚愧,周逢吉對他顧全大局的欣賞,種種加在一起,才換來眼前的局面。

    要說整個和裕升都對他這個少東主服氣,恐怕張瀚還得拿出真正的東西來才成。

    “大家都是辛苦,同飲吧。”

    張瀚站起,落落大方的舉杯四顧,然後先飲了一杯。

    “謝東主。”

    所有人一起舉杯,一起乾了下去。

    酒一下肚,再吃幾口菜,各人就開始輪流來給張瀚敬酒。

    明末燒酒已經很普遍,新平堡這裡是苦寒之地,大家都喜歡喝烈酒,張瀚也算是酒精考驗過的戰士,但這樣來者不拒,一輪下肚,張瀚也是有些頂不住的感覺,他找個藉口,跑到門口去,正好看到張春從外頭一路跑進來。

    ----

    主角是一個對歷史不大關注的現代人,受正統史學觀的影響肯定比歷史愛好者深,民族融合之類的宣傳教育不可能對他沒影響。

    但主角會變的,請大家放心,主角現在的想法只是暫時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0:47
第十四章 跑?


    今日小市,張瀚沒有叫自己這個貼身小廝一直跟著,而是叫張春不停的往返市場和家裡,把好消息不停的送到家裡,叫家裡人特別是常氏也能開心些,這陣子生意不好,常氏憂心忡忡,張瀚是個細心的,兩世為人,親人只有常氏這個娘親,他用的心思自然也是多些。

    看到張春跑過來,張瀚笑罵道:“你這廝鼻子倒是真靈,這麽遠也能聞到酒菜香?難道家裡沒有開席面慶祝?”

    “少東主,不好了。”

    張春滿臉惶急,到了張瀚近前卻是停住了腳步,喘息定了,才壓低聲音說話,聲音雖小,卻是帶著顫音,而且那種惶急和害怕的感覺卻是十分明顯。

    “不要慌亂,你表現的不錯。”

    張春沒有在第一時間大喊大叫,這叫張瀚覺得還算滿意,畢竟已經調教了這麽多日子,要是張春這小子沒有一點長進,那就不如早點換一個人調教的好。

    “嗯……”張春又穩了穩,接著說道:“少東主,出大事了。”

    “說清楚些。”

    “快天黑時,清軍廳來了個姓宋的吏員,還有總甲譚賓,兩人一起過來,說是今年的鋪行官買定了有咱家,這還罷了,還要咱家當行頭,主母見了這兩人後不久就暈了過去,請了藥婆子來看……”

    “什麽,娘暈了?”

    張瀚剛剛還在心裡誇贊張春沈穩,此時一聽常氏暈倒,自己卻是沉不住氣了。

    張春看他一臉緊張,趕緊道:“藥婆子來看過,說是沒有大礙,主母身子很硬朗,只是一時急火攻心……”

    “好,好,這就好。”

    張瀚稍稍放了點心,可接著還是感受到了一陣巨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是他兩世為人都沒有過的。

    如果不是今天見識到了駐守參將悍然枷死十幾個走私商人的事情,張瀚可能還不會這麽緊張,可見識之後,他才明白,自己過往的經驗並不完全適應於明朝,最少,明朝的規則完全不能和後世相比,後世也有貪官,也有種種不公,但最少還有一個底線和大家認可的規則,而在大明,權力就是一切,別的全是虛的,假的,權勢高的人,就算為惡也不會被徹底清算,何況張春說的事,還是在明朝規則之內的行為,甚至可以說,強編鋪行,鋪戶買辦這種事,就是明朝皇帝自己帶頭搞起來的!

    所謂“鋪行官買”其實是兩個意思的拼接。

    鋪行制度,可以上朔到唐宋時的行會組織,與明朝情形不一,不必多說。在大明,則是朝廷和官府將各行各業強行編行,朝廷將城市中的商家全部編造在戶,正德年間,設“牌甲法”,將鋪戶分為上中下三等,“編成牌甲,協力湊辦。”

    湊辦何為?當然是鋪戶向朝廷供給物資,人力,服各種差役。

    只有勛貴,太監,士紳之家可以免鋪,免役。

    “官買”,就是官府把應役的各行編戶之後,然後上到朝廷,下到官府,可以到各行裡去徵調和買賣物資。

    說是“買”這當然是笑話,向來是沒有人給錢的,不僅不給,還一定得賄賂經手的人,不然的話,你應辦的差事,永遠不合格,供給的商品,一定是殘次貨,每次大老爺一發脾氣,逮了去打板子,舊傷未好,再拿去打,如在地獄之中,永遠脫身的可能。

    只要被點了和買,已經是極慘之事,再當上“行頭”,那就沒有翻身的可能。

    行頭是記錄在官府案上的承役正戶,衙門派出人手“協助”行頭,行頭則負責將和買各家應供之物和各種差役服完,有的人家,咬牙破家,好歹能把和買一事給抵擋過去,雖然傷筋動骨,好歹熬過去還有將來,當了行頭,那就永遠超生的機會,只能等死。

    當了行頭,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舉家逃走!

    對商戶的這種編行造戶,定期和買,強迫服役的行為,是對工商業的嚴重催殘。大明中早期,無數大商人動輒破產破家,就是因為這些政策的隨意性很強,商人毫無政治地位,任人揉捏所致。

    至於這混蛋政策的由頭,卻是來自明成祖,明成祖有一道聖旨是這般寫的:“那軍家每在街市開張鋪面做買賣,官府要些物料,他怎不肯買辦?你部裡行文書,著應天府知道:今後若有買辦,但是開張鋪面之家,不分軍民人等,一體著他買辦,敢有違了的,拿來不饒。”

    這是成祖的話,日後這二百來年,上到朝廷,下到官府,果然也是按成祖這道聖旨的精神來辦的。

    直到崇禎七年,有鋪行不停罷。市,朝廷一再下詔不准再徵調行戶物資,發給現銀購買,到隆武時,隆武帝說道:“府州縣之行戶,實地方害民之惡政。官之稍有良心者,尚以官價買之,比市價十去五六;全無良心者,直票取如寄。胥吏緣之,奸孔百出。朕昔潛邸,久知此弊,宜行永革。”

    可惜,到隆武時,明朝已經覆亡了。

    張瀚這陣子已經警醒,自己的家族太過弱小,沒有任何保護傘,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曾經感嘆過的這種惡政,就這麽突如其來的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張瀚的惶恐和震驚只有一瞬間,以他的性格和定力,眼前這點事還不至於叫他手足無措。想了想,吩咐張春道:“你進去,不要露形跡,悄悄把周掌櫃和梁掌櫃都請出來。”

    “是,我這就去。”

    張瀚鎮靜,張春也是鎮定下來,瘦小的身影很快掩入人群之中。

    過不多時,臉色通紅和走路都虛浮的周逢吉和梁宏一起走了出來。看到張瀚在外頭站著,兩人一怔,酒意都消了一些。

    周逢吉道:“少東不在裡頭,怎麽站在這外頭?天這般冷,需小心再受了涼。”

    梁宏倒是沒出聲,他對張瀚已經有些了解,人不大,心思沉靜,遇大事有主意,在這樣的場合將自己和周逢吉請出來,必定是有要緊事情。

    “有件事,需得知會兩位知道。”

    張瀚很沉穩,先將這兩人帶到靜室,然後才把行頭和買的事說了。

    “完了,完了……”

    周逢吉面部抽搐著,人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梁宏也好不到哪去,兩眼變的無比呆滯,原本身上的那種豪氣和江湖氣息,眨眼消失的無影無蹤。

    “跑,趕緊跑吧少東。”

    兩人呆滯了好一陣子,梁宏突然才醒悟過來,對著張瀚道:“連夜走,起出家裡的金銀細軟,也不要往天成衛的莊上去,大同也不能去,直接往太原去,要麽回蒲州!”

    張春在一旁,忍不住道:“梁三爺,有這麽可怕麽?咱拼著賠一半家產,完不了這事?”

    梁興慘然道:“若是光一個和買,咱們多方設法,賠掉一半本錢,可能還有機會完了此事。還有一個行頭在身上……沒機會的,清軍廳那幫子人我清楚的很,不把咱們肉吃光,皮剝掉,骨頭敲碎熬出油來是不會完的,少東,你不知道他們這些人的厲害,積年累世為吏,心黑透了的,只要能搞到銀子是不會管別人死活的,別人家上吊投河,賣兒賣女,這些人只當是笑談,那心,不止是黑,是在糞坑裡泡過的石頭,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兒人味……”

    梁宏語氣深沉,燭光搖曳,簡直像是從地底裡爬出來的鬼,張春被徹底嚇著了。

    周逢吉抹一把臉,斷然道:“咱立刻去少東家裡,看看怎樣……少東,三櫃的話是正辦,能跑趕緊跑,我在京裡都見過大商行攤了這事舉家就跑的,跑掉的,算是老天開眼!”

    ……

    新平路參將賴同心住在堡中的南街,北街幾乎全部是商號,包括毗鄰北街的幾條寬窄長短不一的巷子也是以商人家宅為主,北街之外,還有不少商人的庫房,塌鋪,錢莊一類,零散分布在城中各處。

    南街則是以衙門為主,也有一些士紳家族住著,最有名的就是當年多次任職總兵,官至左都督的大明名將馬芳的住所,宅邸綿延方廣十幾畝地方,朱門儼然,照壁華美,馬家現在還有馬棟和馬林兩個總兵,孫輩也有已經做到參將的,可謂累世總兵的高級將門,馬家,麻家,都是西北的第一等將門,賴同心所在的賴家,相比之下就遜色的多了。

    賴同心已經無望再升,賴家的資源也有限,不可能將他扶到總兵的位子上。這兩年,賴同心已經把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了發財上頭。

    從市場回來,賴同心就叫人計算今日的得失。

    朝廷的撫賞銀,他一文錢也沒發,自己全留了下來,一次的撫賞不多,只有一千三百多兩,不過歷次叠加也就很可觀。

    抽分的商稅,朝廷有一定之規,但除了應收額數外,賴同心當然也是叫下頭的人多收了不少,除掉要分潤出去的,到手的仍是不少。

    白花花的銀子就擺在堂屋,賴同心換了舒服的襖服,半躺在羅漢床上,看著家下人把銀子清點好,一一裝箱,再搬到地窖中藏好,眼前這景象,是他感覺最舒服的時候,這一天的辛苦,終是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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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新老讀者,本書是縱橫簽約買斷,有穩定的保障可以叫我一直寫下去,請大家放心收藏,多謝大家。

    另,今日屏避詞是保護傘和罷市。

    莫非我朝廷和保護傘公司有甚瓜葛,甚為不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0:56
第十五章 宰肥羊


    “下官見過大人。”

    “實齋來了,坐吧。”

    “謝大人賜座。”

    掌燈不久,銀子搬抬乾凈了,賴同玉喝了碗參湯,精力恢復了不少。

    他平時都是起居八座,在堡中去哪兒都是坐轎,在家裡也懶怠動彈,他這樣的身份,穿衣洗臉都不要自己動手,吃飯也是人家布好菜請他,說難聽點,也就是出恭別人沒法代,不然的話賴參將也懶得自己親自去做。

    人懶的動彈,自是發福的厲害,今日為了在韃子面前撐場面,穿鐵甲,來回騎馬,可是把賴參將累的夠嗆,過來問好說話的是寧以誠,清軍廳同知,同時還是馬市斷事官,諸多職責在身,此時來訪,當然也不是和賴同心說閑話的。

    賴同心掙扎著坐起來,寧以誠態度恭謹,他也不能過於拿大,他是三品參將,對方卻也是六品文官,雖說只是舉人出身,又是佐雜官,但文官畢竟是文官,寧以誠直屬陽和道,賴同心對他沒有太大的約束力,雙方更像是盟友。

    “大人今日行事十分果決。”寧以誠抿了口茶,笑道:“重責加站籠,其中有兩個范家商行的人,我想,這件事會給不少人警覺。”

    “哼,實齋你說的很是,”賴同心冷哼一聲,搖頭晃腦的道:“他們一心謀劃著要賺大錢,卻勒掯著不給咱好處,真當他們能到處通吃不成?”

    “這是自然。”寧以誠笑道:“大人的家世說起來也是世代將門,在宣府西路一帶根深蒂固,在大同也有一定的勢力,這些人想繞過咱們,真真是狗眼看人低。”

    提起銀子,賴同心真的是不勝憤慨,草原上風雲突變,未來對糧食等各類物資的需求簡直是成倍增加,原本的官市月市加起來也滿足不了這麽大的需求量,何況戰事一起的話,必定會關閉或收縮馬市。需求增加,自然有不少人盤算著做走私,以前大商家不做是因為驅動不足,除了沿邊的窮牧民,也沒有多少人到邊境購買貨物,現在需求量大增,走私的利潤十倍百倍的增加,這生意當然不能再給那些小商販去做了,一定要統合在一起才行。

    賴同心知道,范家的東主范永斗前一陣已經在宣府到薊鎮一帶走了很多地方,見人說事,確定範圍,最重要的是把沿邊的守堡官都納在旗下,免得生事,守路的參將和率領遊兵的遊擊將軍也要打點,最上層的兵備道,巡撫,總兵,再到總督,這些大人物不一定會收這種禮,而且有的人也不是銀子能收買的,范永斗很聰明,他收買的是這些大人物身邊的人,幕僚師爺,管事的小官和吏員,這些人容易收買,這樣的話上下一氣,就算有些大人物知道事情異常,可一管就得罪一大片人,就算總督也得思忖再三,到了這種地步,這樁生意就穩了。

    新平堡這裡僅次於張家口堡,范永斗當然也收買了不少人,不過賴同心這個參將比較奇葩,他嫌范永斗給的好處太少,想自己伸手插一杠子,在這樁大生意裡多撈些好處。

    至於蒙古人為什麽大肆買入各種貨物,需求增加之大需要大量走私,這個自然不在賴參將各人的考慮範圍之內。

    寧以誠這個經歷也是和賴同心一樣,貪婪無比,石頭裡榨油的主,只是他畢竟是舉人出身,性格也狡猾,很多事自己不出頭,而是慫恿賴同心擋在前頭。

    “一旦有消息,下官會第一時間通知大人知道。”

    “嗯,嗯。”賴同心不住點頭,說道:“范永斗那邊,最好說話客氣些,他背後的那些人,說實話咱們得罪太深了也不好。”

    “這個下官知道,分寸一定會把握好了。”

    范永斗身家數百萬,范家在山西大同也是根深蒂固,幾家最頂尖的將門范家能攀上關係,一些文官也是范家拿銀子餵飽了的,這樣的大商人世家雖然不能和勛貴將門士紳家族比,可也不是隨意動得的,觸一髮而動全身,賴同心隨意就能枷死十幾個小商人,可范永斗這樣的大商人他也不會得罪的太狠,打一下,要點好處,大家一起發財最好。

    “對了,”寧以誠要起身告辭,臨行前想起一事似的,拍拍官帽下的腦袋,笑著道:“大人交辦的應用軍需,下官已經交辦下去,行頭和官買的鋪子都定好了,一應物資由他們承辦,歸在行頭身上總辦,下官會派人盯著,一定要辦好為止。”

    “哦?”賴同心答應一聲,隨口道:“行頭定的哪家?”

    “下官選定了和裕升。”

    “他家?”賴同心想了一會,道:“和裕升張家,似乎是蒲州張家出身?”

    “他們家太爺是從蒲州出來,聽說當年是和家裡鬧了彆扭分家出來,這幾十年過來已經無甚往來,蒲州那邊還認不認都難說,況且……”

    說到這,寧以誠笑了笑,道:“蒲州張家,到底也遠不如當年了。”

    “這說的也是。”

    賴同心也好,寧以誠也罷,和裕升在他們眼裡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螻蟻般的人物,根本不需要太過上心,如果張家不是有蒲州的背景,恐怕連這幾句話的功夫也不必耽擱了。

    一般的和買物資,總數加起來也不過幾千兩到萬把兩不等,看著不嚇人,但連一些邊遠縣城沒有商家鋪行的地方都能派役,還能將人弄的家破人亡,這新平堡地方有這麽多商家,大量的肥羊可以宰,駐守和這些官吏怎會輕鬆放過?

    不將人弄的家破人亡,弄慘一些,以後派差役,和買貨物,誰怕你?誰會真的破家給你上貢?

    選定的行頭家族,破產幾乎是一定,會不會破家,也是看實際的情形,需要的話,不管是賴同心還是寧以誠,都不會心慈手軟。

    ……

    夜色中,張瀚和張春在前,兩人各提一盞燈籠,身後是失魂落魄的周逢吉和梁宏二人緊緊跟隨。

    事關重大,只有兩個掌櫃被知會到了,帳房李玉景,管庫楊士明都被瞞著,此時店裡還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情形,各人都心情愉快,感覺店裡前景又變好了,這樣的情形下,也叫張瀚等人很不忍心宣布這樣的噩耗。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關過不去的話,和裕升就完了,而平安過這一關的可能,也是實在太小太小了。

    那些官員,挑選和買店鋪的時候都是綜合權衡考慮過的,稍有背景的都不會去動,免生事端,選定的,多半是殷實之家,油水豐厚,又幾乎毫無背景的純粹的肥羊。

    張家也是因為在新平堡這樣的地方才至今平安無事,當然,當年太爺張耘在時也不會有人動張家的手,張耘的祖父是大學士,父親是湖廣參政,叔父是工部郎中張甲徵,這樣的背景足夠雄厚,就算張瀚父親張誠在時,也還是有祖先的餘蔭,現在又傳到張瀚,張瀚又是年幼小子,張家這頭肥羊也終於到了可以下鍋的時候了。

    張瀚心中,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燒著。

    他的拇指緊緊扣著自己的手心,指甲已經刺入皮肉,鮮血都流了出來。

    到此時,他已經徹底融入這個時代,也徹底融入了和裕升。

    不論前世今生如何,最少現在的他是和裕升的主人,和三個掌櫃已經熟悉起來,夥計們也漸漸接受了他,家裡有一個疼愛他的母親,這一切都是他最珍愛的東西。

    而現在,可能是一個小吏的靈機一動,他的一切都將被毀滅。

    張瀚憤怒的還不是強加這些災難給和裕升的人,他更恨的是自己。

    為什麽,自己的力量是這麽薄弱,為什麽,自己竟似完全沒有抵抗之力?這麽多天下來,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穿越之後,張瀚也終於感受到了緊張和急迫!

    一個小吏橫加之禍,和裕升和張家就有沒頂之災,如果是擁有更強大實力的人向和裕升出手呢?如果戰亂突如其來?大規模的災荒呢?流民湧來呢?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巨石一般,死死壓在張恒的身上。

    “少東主,走不掉了……”

    遠遠看到張家門前的情形時,梁宏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絕望之感。

    一小隊兵丁已經扛著長槍,沿著張家住宅的圍墻來回的巡邏著,幾個更夫和火兵模樣的人在張家的墻基下搭著窩棚,看來不僅是這幾個明軍,還會有更夫火兵也住在這裡,這麽多人把守著,張家是肯定走不脫了。

    “唉,完了,完了。”

    周逢吉也是頹然長嘆,緊接竟是在原地蹲下下去,手捂著臉,嗚咽著哭泣起來。

    一個五十來歲的人,不知經歷過多少挫折苦難,此時卻因為官府確定行頭和買之事,滿心絕望,像個孩子一樣哭泣起來。

    張瀚心裡也是十分沉重,不過他的性格從來沒有“放棄”這兩個字,他深吸口氣,繼續向前。

    “那是張家的少東吧?”

    “沒錯,今日在馬市還見著他,小孩子心性,還給那個韃子台吉畫畫玩兒。”

    “他家可有的是銀子,不知道這一趟咱們能撈幾個?”

    “人家吃肉,咱連渣子也撈不上,喝兩口湯吧。”

    “有湯喝也成啊,哈哈。”

    這一隊兵裡,有兩個領頭的隊官,還有一個清軍廳的小吏,他們毫無避忌張瀚的意思,話語雖不高,卻是被張瀚聽的十分清楚。

    張瀚冷眼看了一下,也不和這些人爭吵,這是毫無意義的事。

    家裡已經是一片亂糟糟的,正房裡燈火通明,不少家下人跑來跑去的,像一群沒有了頭緒的螞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1:01
第十六章 擲還


    後宅裡隱隱傳來金蓮那中氣十足的哭鬧聲,大約是要拿金銀細軟跑路的意思,可惜沒有人理她。

    常氏就在正堂屋裡坐著,家裡的幾個婆子站著勸說常氏寬心,可這些人也一樣知道大難臨頭,她們這些人都是在張家幾十年的老人,張家敗了,她們根本也是無處可去,就算有幾個置了自己房子和產業的,覆巢之下不會有完卵,池魚之殃她們也禁受不起,在勸解常氏的同時,這些婦人們自己也在抹淚。

    男子們則是蹲在檐下,哀聲嘆氣,看到張瀚過來,各人下意識的站起身,臉上有些期冀,更多的還是漠然。

    這少東主就算變的老成,做事也顯露出精明來,那又怎樣?橫逆之下,張瀚的身份和地位決定了他根本不會有什麽辦法。

    “娘,我回來了。”

    “瀚兒……”

    常氏看到張瀚,先是精神一振,接著又是忍不住哭起來。

    畢竟是婦道人家,遭遇橫逆,毫無辦法,只能坐著垂淚。張瀚看到常氏兩眼已經哭的紅腫,整個人都不大清醒的樣子,知道常氏幫不上什麽忙,只得上前寬慰道:“娘,不值當如此,咱家就算敗光了又怎樣,兒子一樣能掙出這一份家業來,最不濟,咱把家當全給他們,咱們投奔舅舅和表哥他們去。”

    “哦,哦,你說的對。”張瀚的豪言壯語常氏沒聽進去,兒子再出息還是沒成年,不過常氏被張瀚一提醒,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娘家。

    常家也是大家族,比起范家亢家那樣的巨富差的遠,可家底遠比和裕升厚實的多,這兩年哥哥常進全經常寫信來,說是打算派人到和裕升開設分號,但還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常家經商已有數世,家族中雖無進士舉人,也是一直鼓勵子弟讀書,就是怕遇到和裕升現在的遭際,如果有進士或是舉人的家族,那麽常進全的膽子就會大很多,分號恐怕早就開起來了。

    “瀚兒你說的很是。”常氏抹抹淚,終於漸漸鎮定下來,握著張瀚的手道:“咱家敗了了也不怕,你舅舅不會虧你,咱們到榆次安個家,一樣能過日子。”

    “能保全咱自家還是要保全。”張瀚只是安撫常氏的情緒,可沒有打算到人家寄人籬下的打算。

    “說的也是……”常氏迷茫道:“可怎麽辦呢?大同鎮,陽和道,賴參將那兒,清軍廳,哪裡咱能說的上話?”

    周逢吉和梁宏兩人站在一旁,也是齊齊搖頭,根本毫無頭緒。

    兩人在清軍廳都有幾個熟人,可是這樣的事情,沒有哪個熟人會包攬到身上,這事涉及的層面很廣,獲得的人也多,沒有強力人物介入,認識幾個吏員是毫無用處的。

    “找賴參將。”梁宏想了想,還是說道:“賴參將貪財,咱們拼了命去巴結,看看能不能免了咱的和買差役,最少也免了行頭。”

    “可以一試。”張瀚點點頭,想了想,還是說道:“咱家能不能攀上真正的官員?”

    “那就只有蒲州老家,你叔太爺還在世,他舉人出身,做過兩任知縣。”常氏說著,自己又搖頭道:“當年你太爺和叔太爺反目成仇,太爺一怒出走,現在又是幾十年不曾往來,你父親在時還通過幾次書信,蒲州那邊根本不理咱,現在你就算去求人家,人家也不會理你的。”

    張瀚咬牙道:“如果實在沒法,兒子也只能去一次。”

    常氏點頭,但臉上明顯不報什麽希望,周逢吉和梁宏二人也是如此。

    張耘太爺和叔太爺張輦是堂兄弟,張輦中了舉人,太爺只是秀才,家族中必定會有厚此薄彼的事,兄弟二人就算有些情誼,各自成年成家後也淡了,後來因族中不公,張耘一怒分家出來,這一晃幾十年,蒲州那邊怎麽還會認這門親?

    “先準備銀子吧。”張瀚道:“金子有多少起多少,銀子備五千兩,這個時候,也不是心疼的時候了!”

    張家門前的人只是防著這家人逃走,一聽說人家去參將府送禮,領隊的不僅沒攔著,還派了幾人護送。

    金子一千多兩,折銀一萬出頭,銀子五千兩,還有家中值錢的古董,字畫,加起來值得一兩千,所有東西擺在兩個紫檀木的箱子裡,用一個挑子挑著。

    這已經是張家近半的家產了,而且是短期內拿的出來的財物,其餘的家產多半是店面,貨物,土地,就算想賣,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出脫的。

    如果賴參將稍微有點人性,張家已經接近破產,也是可以收手了。

    北街距離南街不遠,過不多久就到了。

    這一條街不少衙門,一路掛著不少燈籠,各衙門門前均有儀仗,正門闊大,門前還有亭閣和下馬石拴馬石一類的設施,也有巡街的兵丁,到得南街這裡,氣象就是與北街截然不同,一股森然冷硬的氣息,令張瀚感覺十分的彆扭。

    “一會見了參將,一定執禮要恭謹,先跪下磕頭,人家說起了才起身,不要抬頭,也不要四顧張望,說話聲音不能太大,也不能小,語氣要平和……”

    周逢吉當年隨太爺見過不少官員,在這方面還是頗有經驗,一路走,一路教導著張瀚。

    張瀚心中當然有些不適,穿越前巴結官員的事他沒少做,可真沒有見人就磕頭的經驗,好在他心理足夠強大,這方面還不會有什麽問題。

    “這是我們的名帖,”到了參將府門前,梁宏上前投帖子,並且,附送禮單,他往門子手中塞了一錠銀子,再三打躬道:“請務必將禮單和名帖送到參將大人手中。”

    門子掂了掂銀子,皮笑肉不笑的道:“等著吧。”

    ……

    寧以誠告辭,賴同心勉力起身,要將寧以誠送到二門。

    若是往常,送到大堂檐下也夠了,這陣子兩人利益相同,算是正式成了一個小團夥,賴同心也是格外客氣一番的意思。

    “大人請留步……”寧以誠在二門處打著躬,請賴同心回轉。

    這當口,正好門子拿著禮單和名帖過來,見狀之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什麽事?”賴同心不耐煩的道:“寧大人是自己人,無需避諱。”

    “是,老爺,”門子趕緊上前,遞上禮單,名帖卻沒有拿,他知道自家老爺沒興趣看這種東西,當下用口說道:“這是和裕升少東送來的禮單,他和幾個掌櫃就在門外候著。”

    “呵呵,他家動作倒是快。”

    有人送禮,賴同心自是開心的很,打開禮單一看,臉上頓時就更開心了。

    若寧以誠不在,賴同心也要同他商量這事,寧以誠在場,倒也省事的多,當下賴同心將禮單遞給寧以誠,笑道:“實齋,你看看,這禮也夠誠心了。”

    寧以誠看了看,也是吃驚張家的反應和決心,這禮單上幾乎可以肯定是張家的全部浮財,除了不好變賣的,恐怕都在裡頭。

    “倒是心誠……”寧以誠面露笑容,只是看起來有些陰狠:“可惜這樣還差的遠,若是這樣就算了,以後事就不好做了,下頭的人也不會高興。”

    “嗯,那擲還禮單,叫他們滾蛋。”

    這是一件小事,賴同心沒有多想就做了決定。這禮單雖好,可自己收了這事就得重新再換人,物色行頭不是那麽好決定的,向來的規矩就是他吃一部份,留下一部份給別人分潤,自己強吃下來,底下人都不服氣,以後大家就不好共事了。

    若是張家一直以來都經營和賴同心的關係,這些禮物分多年慢慢送,賴同心自然笑納,而且眾人知道張家是賴參將的關係戶,選人時也不會瞎了眼去亂選,可惜張家不識趣,這麽多年只和眾人一樣送普通的禮物,那也就怪不得賴參將心狠了。

    ……

    “大人說了,禮單擲還,叫你們趕緊滾!”

    趕緊滾這話一出,門子就將名帖和禮單一起丟下來,幾張白紙丟了一地,被北風吹捲著在地上翻動著。

    周逢吉和梁宏都沒敢說什麽,下意識的去撿那幾張紙。

    張瀚原本對這事也沒抱太大指望,送禮這事他門清的很……平時送和事急送不一樣,常年送和偶然送也不一樣,送的東西也有講究,送十兩銀子和花十兩銀子吃頓花酒,也是不一樣。很多東西,雖然相隔幾百年,形式變了,內裡的實質卻沒有變化。

    臨時抱佛腳,有時能成,多半是成不了的。

    “走吧,咱們回家再想法子。”

    張瀚止住慌亂的兩個掌櫃,向著大門裡冷冷一笑。

    此時正好有個官員從正門出來,與張瀚四目相對。

    這是個方翅烏紗,胸前六品補服的文官,站在高高的石階上,正好用居高臨下的態度看向張瀚。

    對方的眼神中,滿滿的都是鄙夷和淡漠,視張瀚如螻蟻般的傲然,只是掃了張瀚等人一眼後,那個文官就鑽入了自己的轎子,揚長而去。

    梁宏道:“這是清軍廳經歷寧以誠,咱家的事,應該就是他的決斷。”

    周逢吉眼中突露希冀,他道:“我要到他轎前磕頭叩拜,請他抬一抬手,若不答應,我就跪死在他家門前。”

    梁宏嚇了一跳,拉著周逢吉的手道:“大櫃你糊塗了,那些當官的最厭如此。”

    張瀚看著遠去的轎子,眼中滿是寧以誠剛剛陰狠的面孔和不屑的眼神,他心中滿是怒火,不過自始至終他也沒有說半個字,沒有實力,說出來的話只是無聊的叫囂,毫無用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1:06
第十七章 打


    “走吧,老周叔,咱們死也要站著死。”張瀚沒有多說什麽,勸服了周逢吉後,一行人折還回張家。

    守門的看到他們無功而返,都是面露譏笑,這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沒有哪家商行被點中後,靠著突擊送禮能夠倖免此事的,若都這樣,鋪行乾脆解散算了。

    “明早我就去蒲州。”

    一屋的人悶坐著,張瀚心裡卻是鬥志旺盛。

    不論如何,自己絕不能放棄,如果自己都放棄了,那還有什麽指望可言!

    梁宏站起來道:“少東主,我陪你去。”

    “多帶幾個人吧。”周逢吉道:“這當口少東主可不能出什麽意外。”

    “行,我侄兒……”

    梁宏話說了半截就停了,他侄兒梁興是喇虎,武藝頗過的去,可是,敢叫來和少東主照面嗎?

    “叫上你侄兒吧。”張瀚笑笑,對梁宏道:“日後我可能還有用的著他的地方。”

    “是……多謝少東主!”

    張瀚的表情說明已經明白梁宏尷尬的原因,這麽一句吩咐,說明既往不咎,這事算正式揭過去,梁宏答應之餘,心中感慨,如果和裕升過了眼前這一關,在這位少東的帶領下,豈有不蒸蒸日上之理?

    ……

    “老叔,這事有什麽可做的?”

    梁興一聽,就將頭搖的風扇也似……他不想去。

    看著梁宏,梁興道:“老叔,一者,你那少東主太小,雖說還有些膽氣,但眼前這大事他怎麽能撐的過去?若是不熟的人,給他效力,騙幾兩銀子也罷了,到底是老叔你的東主,這事你不會好意思,侄兒我自然也下不得手。二者,這事不僅是參將府清軍廳要撈好處,各家會首把持的打行必定先搶著去撈好處,我這裡倒是能帶出些人,打也能打,就是要花費不少,你家那少東主,能下這個狠心不?這可不是小事,不是說在巷子裡明知咱不會動手,耍耍狠勁就能過去,稍有不慎,可是破家的勾當!”

    梁宏聽著心裡也是打鼓,確實如梁興所說,一旦清軍廳定了是誰家當行頭,底下那些吏員就會勾結打行,幫這些青皮喇虎當幫閑,先敲詐勒索一番再說。

    這是底下約定俗成的事,也就是所謂的大人物吃肉,下頭小的們喝湯。

    楊秋在一旁笑道:“白馬黑鼻樑,梁興你可夠各色的。咱只管打架,只管替人平事,管他什麽身份!”

    梁興原本是一個會頭屬下的喇虎,楊秋卻一直在打行裡廝混,兩人漸漸攏了一幫弟兄,一合計不如出來自己做,現在正是心氣旺要賺錢的時候,梁興還拘泥著梁宏那頭,楊秋卻是捨不得放棄這發財的機會。

    梁宏心煩意亂,他也不知道張瀚會如何決斷,如果真如梁興所說,恐怕張府那邊不一定安全,他知道梁興所說是實,自己在這一塊疏忽了。

    他想了想,還是道:“你們帶著手下跟我過去,反正最少也要和少東主一起出門,不會叫你們白跑。”

    “好勒。”楊秋笑嘻嘻的答應著。

    ……

    梁宏等人在第二天午前趕向張府,遠遠的看到張宅門前站著不少人,梁宏跌足道:“壞了,果然出事了。”

    這時張瀚也從店中回來,也是見到門前情形,他不動聲色,只向梁興和楊秋道:“兩位少見了。”

    看到張瀚,兩個喇虎都有點尷尬,梁興先上前一步,躬身道:“少東主,在下梁興,那日得罪了。”

    張瀚打了個哈哈,笑道:“不妨,小事情,我初到店裡,李二櫃對我還不放心,和三櫃一起叫你們試試我,人家是不打不相識,我們也是。”

    和裕升遭遇橫逆,家門口還聚著一堆人,大變在前,張瀚卻是滿臉鎮靜,笑容如常,如是一般的十五六歲的少年,只怕早就嚇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到張瀚的模樣,梁興心中也是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因一時之氣,那日不分輕重的和張瀚動手。

    “在下楊秋,”另一個絡腮鬍子也是上前,躬身拱手:“少東主的膽氣過人,那日我們回去後,說起來也是佩服的很。”

    張瀚呵呵一笑,拱手還禮,這個話題卻是沒有再說下去。

    待到得家門前,清軍廳的人看著都是露出一臉笑,慢慢散開,家裡的人一見張瀚就圍上來,常氏也站在門前,兩眼哭的有些紅腫。

    張瀚很沉穩,揮手叫家人們散開,然後帶人進來,閉了門才問道:“娘,怎麽了?”

    常氏神色不安的道:“朱團頭帶著人來,說是奉命向咱們家討要鋪行的使費銀子,門上的應了遲了,他就帶著人衝進來,打傷了好幾個人。”

    “朱團頭?”張瀚道:“是朱國勇吧?”

    “嗯,是他。”

    梁興和楊秋幾個面面相覷,朱國勇就是新平會的團頭,也是梁興以前的老東家,上次堵張瀚還借用了新平會的名頭。

    朱國勇好勇鬥狠,為人暴戾,又是十分貪婪,像是到行頭家勒索這種事,和清軍廳的小吏們肯定是一拍即合,事剛定下來,這人就來吃大戶來了。

    “今天的這事只是開頭。”梁興很篤定的道:“往下去,堵府上出門的人,扔死貓死狗,甚至綁了人去,一樁樁的會慢慢的做,直到府上人心崩潰,被徹底掏空為止。就算清軍廳的人撈足了,朱國勇他沒撈足的話,也是不會放手的。”

    楊秋跟著道:“有新平會帶著頭,還有打行的人也會跟上來,這些人狠著呢,不撈足也不會收手。”

    “兩位說說看,當務之急,是怎麽應對?”

    張瀚面色不變,只看著眼前這兩個喇虎,這兩人是本時代的專業人士,自然還是問他們來的妥當。

    梁興和楊秋對視一眼,半晌過後,梁興才道:“最好的辦法是狠狠打,先來的就先打,人頭打出狗腦子來,叫別家掂量一下這碗飯好不好吃,這骨頭會不會崩了牙,不過,有言在先,用打的就得花銀子,雇傭的打手費用不小,打出事之後,得有本事收拾好首尾,不然的話,人家的報復你未必吃的住,官面上罩不住了,也是個麻煩。”

    說完後兩人一起看著張瀚,張家有錢,但沒有勢力,當家主事的人也太小,涉及到打行之間的鬥爭十分殘酷,大明南方北方均有這種勾當,不少牽連在打行間事的人家都傾家蕩產,倒是那些有勢力的,可以把打行當狗來養,普通人家,還是敬謝不敏,不要沾染的好。

    遼東事起時,廣寧一帶的打行起事,有幾個有“大俠”名號的打行中人嘯聚了十幾萬人,在十三山起事,後金花費了不少力氣才把這些人給平了,可想而知,打行中人的狠辣和本事有多大。

    “打。”

    張瀚言簡意賅,看著梁興和楊秋兩人,臉上十分平靜,眼神中卻有這兩人十分熟悉的感覺。

    打行日後會報復,這不怕,張瀚已經有計劃要在和裕升搞大動作,人手會越來越多,新平堡地方不大,駐軍也多,打行勢力不強,沒有那種幾百上千人的,最多幾十人的小勢力,私鬥不怕,官面的事,他這一次遠行也要解決,若是解決不了舉家都得想辦法跑,還管打行和官府報復做什麽?

    他做了決斷,臉上還是十分平靜,只有眼神的光十分滲人,梁興和楊秋心中都是震動,他們萬沒有想到,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居然有這般的狠辣和果決的一面。

    “要打成怎樣?”

    “朱國勇要死,不能留他性命。”張瀚沉吟道:“旁的人,跟著他的心腹要打成重傷,不能出太多人命。別的人不管,咱們今日就把這事辦妥,改成明早動身起行。”

    打行動人打手,主顧有要求就得辦到,各種死法不同,而且怎麽死也有區別,梁興和楊秋對視一眼,眼中還是有一些遲疑。

    朱國勇畢竟是個會頭,若是打不死他,張家又跨了,他們這些人在新平堡也就混不下去了。

    “我同你們一起去。”張瀚使了個眼色,將這兩個喇虎叫出來,同時將匕首插在自己靴頁子裡,微笑著道:“若你們成不了事,我好自己上。”

    他回過頭,嗓音很平穩的叫道:“娘,我送送這兩個兄弟。”

    “我算服了。”

    楊秋跟著張瀚向外走,梁興做了個手式,叫別的兄弟跟上,楊秋看著梁興道:“咱們和這少東主,究竟誰才是打行的人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19 11:16
第十八章 殺人


    朱國勇大搖大擺的在鬧市走著,傍晚時分,堡中北街和南街均很熱鬧,其中有不少店鋪都得給他交保護費。

    他身前兩人,一左一右的站著,身後也是兩人,這四個保鏢均是他的心腹,到哪裡都是跟著,別的青皮手下有事才會召集,無事叫他們自己設法弄錢,弄到了銀子還得上交他一份,朱國勇則為這些人提供保護,遇到事他這個會頭自然會上。

    他的江湖地位主要來自於清軍廳幫閑的身份,有一個經制吏員常年拿他的供奉,遇事就會保著他,歷來衙門捕人從來不抓他,就算表面要抓,也會提前叫他躲著,風聲過去再回來,這麽多年,從未翻過船。

    今早他帶著人到張家鬧過一番,預計可以在和裕升那邊弄到不少銀子,朱國勇的心情也是十分愉快。

    張瀚壓低暖帽的帽檐,遠遠的跟著。

    梁興和楊秋幾人跟的更遠,他們是熟臉,已經和新平會翻臉成仇,朱國勇一看就認得,必然會提高警惕。

    跟了一陣,張瀚落後一些,梁興和楊秋兩人湊過來,梁興小聲道:“他這防備的太好,在街上找不著機會。”

    張瀚道:“他家裡怎樣?”

    楊秋道:“家裡更難,這幾人都住在他家,還養著幾條大狗,人近了就叫的厲害。”

    張瀚咬了咬牙,說道:“那還是在街上想辦法,要想辦法就在北街這裡殺了他。”

    楊秋撇了撇嘴,說道:“少東主這話說的容易,做起來有些難……”

    梁興也道:“不如叫齊人手,在街上混打一場算了,這樣也警告了別家勢力。”

    “不行。”張瀚道:“我們一走,朱國勇必定報復,我不能放著娘和商號在堡裡不管。”

    “那怎辦?”

    “你叫兩人繞道走在他們前頭,兩人一個假裝被偷,高叫抓小偷,另一人將銅錢拋灑,引發混亂,我們看看能不能藉機下手。”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雖然粗陋,但要想在街上製造混亂,倒是簡單而有效。

    楊秋心中佩服,接了銅錢,又帶著一人,開始往前頭繞道。

    張瀚這時從路邊的鐵器鋪裡取了一柄鐵錘,籠在袖中,慢慢朝前踱步。

    梁興幾人手中均籠著短刀,散在人群中慢慢向前走著。

    張瀚心中平靜如水,適才決定時他還有些猶豫,到此時已經排除了所有雜念。打架的事他以前常幹,這般以殺人為目標的事還是頭一次,難得的是他心中毫不慌亂。

    到了這個時代,就要適應時代,各地的打行均有殺人的事,人命在這年頭並不值錢,特別是明朝的治安水準和偵破水平連宋朝都不如,更不要說和後世比,就算後世幾百年後,殺人案子也有很多破不了的。

    走了半刻鐘功夫,天漸漸黑下來,朱國勇在前頭耀武揚威的走著,不少人都在他和打招呼,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朱國臉一臉傲然,一個千總騎馬路過,帶著幾個家丁護衛,朱國勇這才讓道在一旁,千總瞥了他一眼,也沒有理會,待那千總走後,朱國勇在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又是大搖大擺的向前。

    這時楊秋等人終於趕到前方,看看正好朱國勇將到北街路口,這裡聯接南街,還有一個鼓樓,是堡中最熱鬧的地界,四周空曠,來往人流很密集,楊秋大叫道:“狗日的偷我的錢,打死你。”

    說著就上前揪著另外一人揮拳就打,那人並不說話,將手中備好的小包往半空一扔,叫道:“撿錢了,人人有份。”

    裡頭是張瀚給的一千多金背錢,還有一些散碎銀子,銅錢和銀角子丟在地上滾的滿地都是,人群一下子就是亂起來,這時候正好是各店鋪關門的時間,那些小夥計們看到了立刻來搶,路邊的行人也是,不一會功夫有人撿到好幾十文,歡喜的叫起來,當然不會有人想著歸還給失主,有一些人爭一個銀角子,各不相讓,先是惡語相向,接著就要動手打架。

    更多的人湧過來,將這裡擠的水泄不通,朱國勇也被人流擠在路邊往南街的角落,正對著鼓樓,他看到鼓樓上也有人往下跑,顯然是想去搶錢,他破口叫罵起來。

    四個保鏢有兩人被擠在人群中,正奮力往後走,有人覺得他們是撿了錢想走,便是故意擋著這兩人,一時間擠不出來,另外兩人在朱國勇身後,嘴裡罵罵咧咧的向前。

    這時張瀚和梁興二人搶先發動,梁興一個箭步搶上前,朱國勇見了他立刻便是用手拔腰刀,這時張瀚從他左手邊搶出來,一鐵錘便砸過去,朱國勇街頭鬥毆的經驗十分豐富,百忙之間將腰身一扭,鐵錘沒砸到他胸腹,只砸在他左臂膀上,張瀚用力極猛,只聽到哢嚓一聲,這一錘子卻是將朱國勇的左臂砸斷了。

    這時梁興用短刀猛刺過來,另外幾個喇虎也猛衝出來,一人抱著一個,將朱國勇的兩個護衛從後面抱住,另外的人用匕首猛刺在這兩人的左胸和右腹,幾刀下去,血水就噴濺出來,洇濕了被刺人的衣服,那兩人均是翻白著眼,身體往下出溜著,爛麵條一般軟了下去。

    這幾個喇虎下手都十分有數,刀刺的地方是不要命的要害,只要包紮了及時止血,就不會危及到性命,而且瞬間叫人失去戰鬥力。

    另外一邊梁興卻沒有刺中,朱國勇倉促拔刀出來猛砍過去,梁興只得歪了歪身子,收回手讓在一邊,這時張瀚又猛砸過去,這一下砸在剛剛斷骨處,朱國勇疼的往墻上直撞,只是右手還在揮刀,想回手砍張瀚。

    梁興得了機會,回過身來,一刀砍在朱國勇右手手腕上,刀光閃過,朱國勇的右手連刀一起落地。

    張瀚揮動錘子,往朱國勇的胸口處猛揮,這鐵錘重五六斤,應該是石匠用的重錘,幾錘過後,朱國勇胸口塌陷的厲害,口中和鼻中都在噴血,白眼翻了上來,顯然是不能活了。

    梁興丟了短刀,抽出攮子,在朱國勇脖間猛刺了幾下,鮮血如湧泉一般上湧。

    “走!”

    張瀚丟了錘,那邊已經有人大叫殺人了,人群更加混亂,他拉下暖帽,將臉整個遮住,和梁興幾個趁亂往巷子裡走,猛走了一刻鐘功夫後,天徹底黑下來,四周人家都點了油燈,主婦們在竈間做飯,有幾個孩童藉著廚房的微光在門首前玩耍著,看到張瀚等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們。

    張瀚手中滿是鮮血,他蹲在地下,抓起一把泥土,用力擦了擦,乾燥的泥土變成泥團,也將他手中的鮮血給帶了下來。

    “少東主真是了不起。”

    梁興和楊秋會合在一起,兩人站在張瀚面前,臉上寫滿了敬佩。

    “日後這等事你們幫我做。”張瀚微笑著道。

    楊秋拍胸口道:“是,請少東主放心,俺這一百來斤賣給少東主了。”

    梁興道:“今日這事做的順當,朱國勇在會頭裡算厲害的,出了這事,旁人知道該怎樣,最少短期內,不會有人到府上找麻煩了。”

    張瀚輕輕點頭,眼中充滿了深深的疲憊,他輕聲道:“要的就是如此啊。”

    ……

    早晨張瀚如常在家吃早飯,府中上下雖是人心惶惶不安,到底還是能各安其位,沒有出現亂成一鍋粥的局面。

    說起粥,張瀚其實不大吃的慣山西人愛吃的黃燦燦的小米粥,他更愛的是粳米,只是粳米在山西這裡出產少,而且和蒙古人貿易是以各種雜糧和小米,麥子為主,粳米較少,張瀚只能忍著。

    佐餐的照例還是雪裡蕻和腌蘿蔔一類的小菜,張瀚現在才明白,這個時代是沒有反季節蔬菜的,有也極少,十分金貴,大家在夏秋時將各類蔬菜製成泡菜,用來越冬,想吃新鮮的,來年暮春時再說吧。

    老是吃腌菜,張瀚已經感覺很膩味,可一般的百姓家是一罈泡菜吃一冬的,沒有那罈泡菜就沒有了下飯菜,沒口福不說,還缺乏維生素攝入,所以一罈泡菜換匹馬,其實蒙古人也沒吃太大虧。

    吃完早飯,擦嘴的光景,梁宏帶著梁興和楊秋一起趕到了府中。

    因為要出遠門,梁興和楊秋都穿著行裝,帶著包裹行李,兩個喇虎還捆著綁腿,一副精幹利落的樣子。

    看到張瀚,兩個喇虎都是微笑,拱手和張瀚打著招呼,同時他們也在觀察著張瀚的表情。

    看到張瀚正在從容的擦嘴,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時,兩個喇虎的笑容有些凝滯。

    就算是他們,這般殺人之後也要有些適應和調整的過程,而且昨晚殺的還不是普通人,是一個頗有勢力的喇虎頭目。

    說話間張瀚的行李也是準備好了,四個男子一起出門,原本說備車,張瀚執意不要,他學過騎馬,後世更是馬術愛好者,騎馬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套車比騎馬要舒服一些,但也十分有限,這年月的道路很差,兩輪板車沒有減震,空間也小,坐在裡頭十分侷促不說,一天下來,骨頭也要顛簸散了,對張瀚來說,還不如騎馬舒服。

    常氏也是起來送行,事態緊急,關係到家族和商號的生死存亡,常氏雖是心疼兒子奔波之苦,還很可能遭遇白眼,徒勞無功,可無論如何,這樣走一趟總比在家裡坐以待斃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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