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69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0 15:19
第二十九章 一槍


    這時那騾馬店門前聚集了一堆人,看著有二三十個,均是拿槍弄棍,還有夥計手裡拿著鍘草的鍘刀,還有拿菜刀的,估計是伙夫廚子一類,這些人站在店門前破口大罵,語氣甚是難聽。

    杜慎明笑道:“這麽點距離,估計是堡裡哪個腳行的分店在此,預備好了在這裡擺少東主一道。”

    張瀚看看四周,突道:“你們這些狗日的還他娘的在這聽著,未必你們手裡的都是燒火棍?還不趕緊上去打!”

    他這一番穿越,常氏面前裝乖寶寶,店裡裝穩重,還跑到幾百里外跪祠堂,又得見官就跪,心裡憋著一肚皮的火氣,這時罵出來,心裡頓時一陣舒爽。

    若不是顧忌形象,張瀚自己就很想拿把刀衝上去猛砍一陣。

    杜慎明啞然失笑,這時他才感覺到張瀚是個正常的少年郎君,不像此前一副老成的過份的模樣。

    得了張瀚命令,梁興和楊秋等人哪還遲疑,他們喇虎成立這個團那個會的,無非就是做這樣的事,這陣子每日都在騾馬店裡操練,各人都很氣悶,當下各人都翻身下馬,操著各種兵器衝了過去。

    那邊的腳行也是早就有所準備,夥計腳夫各色人等三十來人,對這邊喇虎形成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腳夫也是類似黑社會的存在,就算淳樸農夫幹上幾個月腳夫也成了老油條,走半道上抽出刀來就能轉職成強盜,現在又不是在軍堡裡,不怕喇虎成群來尋仇,於是各人也發一聲喊,揮舞手中各色兵器,一起向前衝過來。

    兩邊聲勢均是極壯,杜慎明有些吃驚,也有些擔心自己的貨物,萬一和裕升這邊落敗了,這些腳夫莫要順道搶了自己這些貨才好。

    他的貨值錢是一回事,更要緊的是替那些貴人備辦的年貨,人家用來賞人或是送禮,或是耽擱了,就算杜慎明的身份也是吃罪不起。

    不過杜慎明也知道這一仗非打不可,腳夫行騾馬店都不是善茬,這一次讓了,以後和裕升這一門生意就做不得了,開分店的事也趁早別想,而他日後想借著和裕升送貨的想法也就落空,不論站在哪一邊這仗不打也不行。

    兩邊很快接仗,喇虎們經驗豐富,騾馬店那邊人多勢眾,雙方戰成一團,都是瘋了般的將自己手中的兵器向對面掄過去,長槍長刀和腰刀爺子加扁擔鍘刀菜刀混成一團,上來就有好幾人被砍中了,好在是皮肉傷,看著鮮血淋漓,傷勢都不算重,兩邊很快戰成一團,人都混雜在一起,不時有人慘叫著往後逃開,開始是腳夫們多,他們雖勇悍,到底不如喇虎們毆鬥經驗豐富,後來混戰開始,喇虎們的悍勇抵不過對方人多,不時有喇虎被人砍傷後退,原本他們就人少,退了幾個往車隊這邊,剩下的漸漸被包在內裡打,很快就要抵敵不住。

    “張少東,你的手下可不怎地啊。”

    杜慎明看的發急,這些喇虎看著兇悍,其實打起來也就是這麽回事。

    十幾人都拿著像樣的兵器,腰刀長槍長刀均有,那長刀還是軍鎮的制式長刀,是戚繼光改良過的,刀刃長過五尺,鋒銳狹長,連護手加刀柄超過兩米,長槍也是軍中的制式長槍,槍頭鋒銳,槍頭和槍桿連接和槍柄都用鐵包住,槍桿是用上等柘木,柔韌堅固,這種長槍可不是削根木桿就能比的,腰刀也是上等閩鐵打造出來,這些兵器均是從駐軍武庫裡偷偷買出來的,別處地方可沒這種便利,新平堡駐軍一千六百多人,實額恐怕不到一半,武器盡有多的,只是沒有火銃,有些小佛郎機和虎蹲炮,這東西人家敢賣張瀚也不敢買,鎧甲也不敢買,弓箭則是無人會使,手中拿著這般銳利的兵器,卻被一群腳夫打的落花流水,眼看就要不敵。

    張瀚心中也是痛罵這些混蛋喇虎,叫他們操練時一個個懶怠的很,不想動彈,他募這些傢伙也是看他們膽大,況且又不是要練出一群戰士出來,只要敢打就行,誰料打個群架還不是別人對手,簡直毫無用處。

    其實張瀚心中也是明白,眼前這些腳夫也不是良善之輩,若是一群普通的百姓,喇虎們拿著兵器一上嚇都嚇跑了,更不要說敢衝上來對打,見了血也不跑,真是活見鬼。

    他臉上露出堅毅之色,今日這趟貨是不僅關係騾馬店的生意,還有腳行生意,帳局生意還在後頭,頭一炮就打啞了,底下就別玩了,大明對基層的控制很弱,基本上的好處都被親藩勛貴士紳將門瓜分完了,張瀚只能在這些人看不上眼的生意上想辦法,眼下的生意都是從底層人嘴裡奪食,若是這樣今日還叫人打跑了,底下所有的想法都是落空。

    這時喇虎已經崩潰,那楊秋臉上和身上都是血,絡腮鬍子都染紅了,他一馬當先卻是逃向張瀚這邊,一邊跑一邊叫道:“少東主,不中,這幫腳夫惡的很,咱們不是對手,趕緊走吧,俺護衛你。”

    梁宏沒有上陣,這時看著他侄兒梁興還在前頭揮著長刀擋人,不覺怒道:“少東主騎著馬要你們護什麽,趕緊回去,你不上我上。”

    “不中啊打不過他們……”

    “狗日的你們月餉白拿了不是?”

    這邊越吵越近,杜慎明面色已經十分難看,一會喇虎和這邊的騾夫被人打跑,他還得拿出一大筆銀子來雇這批腳夫,路上還不一定安全,沒準到了野外這些腳夫就敢殺人劫貨。

    這時張瀚策動跨下馬匹,一路向前。

    “少東主?”梁宏吃了一驚,杜慎明臉上也有些愕然。

    張瀚面色如常,心中卻是如開水般沸騰著,打群架他不怕,甚至現在就被人打死也也無妨,如果他想做的事做不成,他寧願立刻就死。

    從小張瀚便是這般的死硬脾氣,若不然一個毫無背景的下層小孩,也斷然沒有可能做出一個上市公司來。

    所有人都呆怔怔的,看著張瀚一騎當先,衝向對面。

    “少東主,我也來!”梁宏眼都紅了,此前他曾經和李遇春一起設計過自己這個少東主,結果少東主未曾和他計較,就是李遇春也無事,這般寬宏大量的東主哪裡去找?後來梁宏又見識了張瀚的心志和能力,若是此時張瀚有什麽意外,多少宏圖大志都落空了。

    張瀚回頭一看,果然梁宏抽出腰刀也跟了來,氣勢居然也是不弱。

    楊秋等幾個受傷跑回來的喇虎都是呆呆的,他們沒想到自己跑了回來,少東主和三櫃倒是衝了回來,他們都不知如何是好,一時下意識的站在原地發呆。

    一個壯碩腳夫揮舞著一柄長刀,猛一下砍中梁興的肩膀,帶出一抹血雨出來,梁興原本就擋的艱難,這一下受傷之後,人忍不住向後連退,身前露出破綻很多,那個砍傷了他的腳夫身高體壯,此時將刀勢一收,又是橫著向梁興的肚腹砍過來,這一刀若是砍實了,只怕梁興肚破腸露,非死不可。

    “砰!”

    最險之時,突然一聲巨響。

    那壯碩腳夫突然感覺臉上一陣濕熱,一股濃郁的腥氣包圍了他,殷紅的鮮血糊了他滿臉都是,這人不敢再揮刀,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張瀚手持火銃,銃口還在冒著白煙,二十幾步外,一個小個子腳夫胳膊被他打中,柔軟的鉛彈在這人左肩下方停止,打出一個小小的洞口,鮮血飛濺而出。

    這一槍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不論是喇虎還是腳夫,打架都是常有的事,動刀砍人或是槍戳人也常見,死傷在所難免,不過火銃打人卻是頭一回見到。

    那個被打中的腳夫先是被震住了,接著感覺強烈的疼痛,抱著自己的胳膊在原地打起滾來。

    “少東主打的真準,這一槍打的好。”

    聽到梁宏的誇贊,張瀚一陣汗顏。

    這玩意他以前打群架時常用,也常用來在農村打兔子用。他那時才十五六歲,和現在的年紀倒是相當,當時國家對槍支管理不嚴,民間不要說土槍,便是八一杠也有私人敢收在家裡,何況是土製的火銃?

    梁宏是個有見識的,知道火銃打響容易,打準卻是甚難,九邊中有不少地方都有火銃手的編制,然而火器兵在薊鎮最多,宣大這裡就很少,火銃打準很難,而且不及弓箭及遠,將領們和家丁都不願使,民間用火銃也不及南方多,這東西不大穩定,要得很久之後,北方民間才用土製的抬槍打大獵物,而且清季對火銃的管制比大明要嚴厲許多。

    張瀚這一槍,在梁宏看來快穩準,一槍便震住了局面。

    事實也是如此,看到冒著煙的銃管,腳夫們都是發呆怔住,剛剛還悍勇無比的腳夫們都是慢慢後退,喇虎們士氣復振,罵罵咧咧的將腳夫們趕在一起,長槍長刀高高架起,又喝令腳夫們蹲下,眾腳夫一一照辦,只有被張瀚一槍打傷的那個倒黴蛋還在原地翻滾慘叫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0 15:43
第三十章 招徠


    “孬貨,有這般疼麽。”梁興身上被砍中幾刀,小腿還被鐵槍戳中一下,裂開了小孩嘴大的傷口,汩汩流血,他看這個腳夫胳膊上的傷口也不大,卻是叫的這麽淒慘,不禁有些瞧這人不起。

    “你不知道,”剛剛差點劃破梁興肚皮的那個高個腳夫蹲在地上,看看慘叫的夥伴,眼中滿是同情之色,他抬頭對梁興道:“鉛彈軟,打到身子裡頭就碎了,外頭看著創口小,裡頭已經打碎了,用刀破開皮,裡頭小碗大的洞,這胳膊已經廢了,若要活命,就得拿刀把這胳膊給斬了。”

    梁興上前給他一腳,罵道:“狗日的胡說八道……剛剛差點砍了老子,一會老子先砍了你的胳膊。”

    那高大腳夫眼中露出一抹狠色,不過看看已經又重新裝填完畢的張瀚,卻是蹲在地下沒敢再出聲。

    張瀚打完一槍後就是直接再裝填,這火銃是他令騾馬行裡的匠人們打造出來,這些匠人曾經在薊鎮打造過不少火器,這也是當時的好處,一鎮開造大量火器,匠戶不夠便從各地抽調,騾馬行的匠戶不僅在薊鎮做過事,還被調到過京城工部做過一年活計,時間到了才放回來。有這麽一身本事,一支鳥銃算不得什麽。

    他手中這鳥銃長約不到五尺,重量在六七斤左右,用藥四錢,鉛彈三錢,需得前置鉛彈,然後用龍頭夾住點燃的火繩,搠條緊實彈藥,又不能太緊,然後擊發時扳機打開火門,點燃的火繩將藥池裡的引藥點燃,接著引藥點燃射藥,火光噴射之後,槍管裡的火藥產生的動能將鉛彈噴射而出。

    打響之後,張瀚就是趕緊重新裝填,喇虎們不是對手,他的這一支火銃已經成為克敵制勝的殺手鐧,若是拿著空槍,就同燒火棍一樣了。

    裝填的過程十分繁瑣,需得分十幾步來進行,張瀚以前經常用來打兔子的土槍都是打鐵沙子的前膛燧發槍,性能要比現在這火繩槍先進的多,好在他心理素質極佳,在眾人亂哄哄的當口,第二槍終於裝填完畢,黑洞洞的火銃瞄著那群腳夫,終於止住了所有人的異動,這一場群架,算是打贏了。

    聽到那腳夫的話,張瀚止住梁興,向那人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以前是不是當過兵?”

    那腳夫抬頭看看張瀚,答道:“小人王長富,以前在宣府西路當兵。”

    “怎地又幹了腳行勾當?”

    “小人脾氣不好,得罪了隊官幹不下去,沒法兒只得……”

    “行了,我知道了。”

    張瀚止住這人的話,眼前這漢子高壯有力,眼神中卻透著陰狠,一看便知不是善茬,說的話一聽就是假的,八成是個逃兵,沒準還有什麽人命。

    當然,這人當兵前可能也有人命在手,或是什麽流竄犯,要麽乾脆就是軍流當兵,大明軍隊的成色就是這樣,張瀚倒也並不覺奇怪。

    這時楊秋等人衝到店裡,將店中那掌櫃拖了出來,那人已經被楊秋幾個橫豎打了幾十個耳光,臉又青又腫,豬頭也似,嘴唇下還有血絲和口水滴落著,看起來淒慘無比。

    張瀚看看那掌櫃,吩咐道:“丟井裡去。”

    “好勒。”

    楊秋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興奮。

    梁宏嘴唇蠕動了一下,想勸,卻是沒敢。

    其餘喇虎臉上都露出殘忍的笑,楊秋幾個將那掌櫃往門口井邊拖過去,那掌櫃殺豬般的叫喚,腳夫們一陣騷動,可看看喇虎們手中的刀槍和張瀚的火銃,終究是沒有人敢動。

    撲通一聲響後,那掌櫃果然被扔在井中,在井中不停撲騰和求饒,聲音變的有些沉悶。

    張瀚臉色平靜,看著那個王長富道:“你刀法不錯,也有股狠勁,我的騾馬行剛辦不久,需用人手,你跟我幹,成不成?”

    王長富有些吃驚,說道:“小人剛剛還和東主做對……”

    “各為其主而已。”張瀚對掌櫃在井底的慘叫還是視若未聞,王長富打了個寒戰,感覺眼前這少年平靜的面孔下隱藏著叫自己害怕的東西,當下不再猶豫,跪下道:“小人願為東主效力。”

    “甚好。”張瀚點點頭,又看看其餘腳夫,問道:“還有人願意麽?”

    又有五六個腳夫跪下,口中道:“小人願意替東主效力。”

    這些腳夫多半是光棍,由流民和破產農民組成,也有王長富這樣來歷不明的脫伍官兵,甚至是逃犯一類,不過張瀚也不介意,反正手下原本的喇虎也沒有一個是好貨。

    至於腳夫們也是一樣,原本的東主叫他們打架自然就打,打輸了這新東家又招徠他們,自然是給更強的效力才是正辦。

    張瀚想想也是搖頭,自己麾下,除了那些正經做生意的夥計是良家子弟,其餘的都是些什麽貨色啊……

    這時井底那掌櫃的聲響變小了,張瀚對站在井邊的楊秋道:“扔繩子下去。”

    “是,少東主。”

    楊秋的口氣越發恭謹,對張瀚的命令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耽擱,他趕緊將手邊拎水的提桶解開,將繩子扔了下去。

    那掌櫃泡了半天,看到繩子自是趕緊撈住,楊秋幾人用力拉著,將泡的死豬般的掌櫃給拉了上來。

    張瀚騎馬過去,也不下來,在馬上冷冷看著那掌櫃不語。

    對方這時哪敢硬氣,跪在馬蹄之下一直磕頭,張瀚待他磕了十幾個頭之後才道:“若再有下回,就沒有這繩子拖你上來,你這店也是一把火燒了,聽清了嗎?”

    “聽,聽清了,小人再也不敢,小人是豬油蒙了心,聽人唆使……”

    “我不聽這些,我只叫你聽清楚了就行。”張瀚臉上滿是笑容,越是這樣,那掌櫃就越是害怕,他這個騾馬行離新平堡甚近,聽說和裕升開了騾馬行兼腳夫行,兩樣都是在搶各人的生意,跨行業跨的厲害了一些,車戶,腳行,騾馬行,張瀚一下子得罪人不少,這掌櫃店中的腳夫就是好幾個腳行分別派來的,結果卻是這般,張瀚手段又狠,這掌櫃心中雖還是不服,臉上卻連一絲表情也不敢帶出來。

    梁宏在一旁贊道:“少東主真是好手段。”

    那些投效的腳夫張瀚都叫人帶回和裕升,慢慢調教了再用,他留用的都是剛剛表現特別兇悍的腳夫,這些傢伙也不能一下子全帶在身邊,得慢慢調教了再說。

    張瀚又看看那些喇虎,受傷重的也隨腳夫回去,梁興死活不願走,張瀚心裡也甚是倚重他,也就叫梁興留下。

    “少東主,咱們慚愧。”

    梁興一邊叫人包紮傷處,一邊一臉慚愧的道:“咱們說是來護鏢,差點就叫人打跑了,還得多虧少東主出手……”

    “各人心裡有數就行。”

    張瀚擺擺手,沒有說什麽。他將火銃包起,又收了馬腹一側,不少喇虎盯著這火銃看,不過張瀚並沒有多打製火銃給各人用的意思。

    一群烏合之眾,用的就是他們的匪氣和痞氣,發槍給這些傢伙?免了吧。

    況且他自己拿這麽一支也罷了,人手一支,這是要造反?

    杜慎明這時騎馬過來,看著張瀚笑道:“原來真正的高手是少東主,真是失敬了。”

    張瀚笑道:“李先生拿我說笑了,事出緊急,還好事前有備。”

    杜慎明低聲道:“少東主,貴屬下若全是這般貨色,恐怕押鏢之事,也不易成功。往大同去還好,沿長城各堡的間隙可有不少馬賊,往大梁山和鎮虜衛那邊,山多險要,頗多土匪,貴屬下這般的本事武藝,難啊。”

    張瀚淡淡一笑,說道:“草創之初,頗多犯禁之事……”

    “哦,我懂了。”

    杜慎明真是七竅玲瓏心,一點就透。

    當下笑了笑不再說話,只是看向張瀚的眼神,又有那麽一點變化。

    這時張瀚招手叫了梁宏過來,低低囑咐道:“一會我們歇息下來,你不管旁的事,找那掌櫃商量頂下他的騾馬店當咱們的分店,他必定不同意,明早我們起身,他必定到城中告狀,你帶一百兩銀子去參將府,將銀子送上去,就說日後每月都有贄敬。”

    梁宏頗有一些肉疼,遲疑道:“每月都有?”

    “嗯,和他說日後還會多。”

    “啊?”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張瀚笑笑,拍拍梁宏的肩膀,說道:“別捨不得這點銀子,大頭肯定還在我們手裡。”

    當晚就在這騾馬店住下,張瀚對這點頗為滿意,他原本是打算年後和梁宏出來跑跑,砸銀子買下些店來,今日打了這麽一架,估計買店的錢能省下不少來,他也沒擔心賴同心會不給自己面子,鄭副使的書信剛送到不久,面子還在,再加上答應月月送錢,賴同心等大人物眼裡腳行和騾馬行都是賤役小生意,賺不到大錢,有銀子入帳就很高興,況且一次百兩也算是厚禮,新平堡這裡有賴參將罩著,打打群架只是小事,根本不會有人理會。

    第二日照常動身,上午走了二十里左右,又確定了一處店址,張瀚初步的打算是從新平堡到大同鎮城弄出一條線來,這是一條次官道,一路上軍堡甚多,然後再開闢大同到太原,同時到張家口堡的路線也要弄出來,接著再到殺胡口,這幾條線開出來,生意就很不小,也是山西大同宣府三地精華線路所在,至於更遠的,恐怕沒有幾年功夫積累人力財力和對官府的人脈是不行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0 15:52
第三十一章 總兵


    張瀚他們出發時已經是臘月十九,每日平均行五十里,途中遇到一次下雪天,那日只行了十里不到就打尖休整,在路上走七天之後,終於抵達大同鎮城。

    一路上打了四次群架,好在這幾次人數相當,喇虎們戰無不勝,將那幾家騾馬店和腳行店打的甚慘。

    大同鎮城也是張瀚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大的大明城池,明初時由大將軍徐達興建,後來歷經增補修葺,最終成為周長十三里多的大城,城開四門,東北南三面設三關,城墻高十四米,在當時沿邊各城中為最高,每門外都建有甕城和角樓,城外有護城河,攔馬墻,箭樓,放置著大量鹿角等防禦設施,當張瀚等人從西門清遠門入城時,他看到城墻上面的磚石上有不少箭孔痕跡,大同鎮設立之初面臨著北虜的嚴重威脅,也是大明中期之前最緊要的軍鎮,防禦的距離長達千里,從西北偏關到居庸關,軍鎮帶甲將士為九邊最多,馬匹亦是最多,其重要性遠在薊鎮和遼東之上。

    時勢遷移,現在的大同重要性已經不如宣府和薊鎮,更遠不及遼東,但這座鎮城仍然巍峨聳立,大同鎮仍有八萬五千見額士兵和三萬五千匹戰馬,論實力仍然是九邊中的佼佼者。

    “李先生你可回來了。”

    西門處有一個軍官就站在城門口等候,在他身邊有幾個親兵在一側牽著戰馬,遠遠見了杜慎明就迎上來,杜慎明也是下馬,臉上已經帶出笑容。

    杜慎明先和那軍官寒暄幾句,接著向張瀚介紹道:“這位是麻千總,是總兵官的族弟。”

    麻千總四十上下年紀,穿著官袍,胸前繡著熊羆補子,他見張瀚年輕,神色間不免有些輕視的感覺。

    杜慎明為人十分周到,當下鄭重其色的道:“麻千總,此行順利,實在仰仗張少東主很多,而且,日後很多事也需少東主的和裕升商號幫手。”

    “既是李先生說的,俺自然信的過。”

    麻千總又向張瀚一禮,此後臉上果然收了輕視之色,眾人並騎進西門,車隊和麻千總帶來的護衛一併跟著,有一個千總武官押隊,守門的兵丁和城中派的稅關都沒有敢為難,均是直接放行。

    杜慎明和張瀚並肩而騎,麻千總對貨物的關注程度較高,和兩人說了一陣後,就自覺策馬在車隊前後看著,並不來饒舌討厭。

    “在下卻是在總兵衙門裡供職,此前沒有說明,實在慚愧。”

    張瀚一直覺得這個秀才沒有酸氣,而且見多識廣,行事也很果決大方,果然這杜慎明不是尋常人物。

    一般來說各地的官員都會有自己的幕客,小到知縣知州知府,大到總督巡撫,各官都會聘請幕客師爺,用來幫著自己做事。

    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十分小氣,以往秦漢時,官員可以自行徵辟僚屬,給予官職和俸祿,中樞還會認可,唐宋地方吏員編制充足,經費也是充足,到了大明,地方經費幾乎一掃而空,弄的地方財政精窮,官員只能用不正常的手段撈錢來辦公,如果想保留清廉的名聲,那就不能充實財政,當然水利啊修橋補路啊這些公益事業也沒有辦法做,時間久了,地方上乾脆就不做事不生事,這樣反而有好名聲,於是明朝中樞對地方的控制,地方的設施建設就是一團爛汙,坦白說,明修馳道的水平也就是國初時奠定的基礎,往下這二百年就是修修補補了。

    地方財政不足,官員俸祿又低,吏員數量極少,官員只得用灰色收入來雇傭師爺,這就是明清兩代師爺大行其道的由來。

    不過張瀚有些摸不清楚,這杜慎明不大像是正經幕客,一般幕客分為錢糧,刑名,書啟等各類,各有用處,文人願給武將當幕客的很少,只有到總兵副將級別的才有這個資本,而且也不會有舉人級別的幕客,多以秀才生員為主,杜慎明精明外露,膽大心細,不像是普通的師爺。

    “在下家裡也有一些小生意,到總兵幕府,就是幫著總爺料理些生意上的事。”

    果然如此,張瀚微微點頭。

    杜慎明又做附耳狀,對著張瀚輕聲道:“少東主在大同設店,如果有總兵府壯以聲勢,恐怕就要容易的多。”

    張瀚看看他,微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只怕要在分紅股本上打動總爺才是。”

    明朝民間對總兵巡撫各有稱呼,巡撫稱鎮爺,總兵稱總爺,巡按稱道長,各有不同,現在的大同總兵官是麻承恩,是赫赫有名的東李西麻中麻貴總兵官的侄子,其父麻錦官至參將,其祖父麻祿也是參將,麻錦的長子麻承志是遼東副總兵,麻貴的幾個兒子要麽是副總兵,要麽是參將,麻家一門十餘人均是手握實權的重將,論說起來,自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死後,東李的李家在權勢上已經不如麻家了。

    “如果杜兄能夠代為引見,股本分紅自是有的。”

    張瀚如此識作,杜慎明心裡也極為滿意。麻家雖是大將如雲,在這大同城中卻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還是代王一家,大同最肥沃的土地和最賺錢的生意都是代王一家擁有,不僅如此,代王還在京師和南京都有生意,甚至在運河上還有私設的稅卡,親藩幾乎都這樣做,無人敢管。另外就是上有宣大總督和巡撫,還有各兵備道,各地的大老鄉紳,這些狼都是吃肉不吐骨頭的狠角色,麻家是將門,撈的錢又不像這些人能全部落袋,還得拿出不少來養著家丁部曲,各地的大將門均是如此,家丁才是這些家族立身的基業,東李現在之所以落魄,就是因為碧蹄館一役李府的家丁死傷過重,到現在又二十年過去,李成梁當年養出來的驕兵悍將家丁部曲星散,麻家的實力也漸漸削弱,近來麻承恩心事頗重,就是因為銀錢不足,家丁越來越少,實力持續下降,這樣下去,赫赫有名的麻家將陷入難以為繼的狀態,杜慎明長袖善舞,是麻承恩倚重的幕客,任務就是替麻家廣闢財源,也有經營各方人脈的重任,坦白說,以張瀚與和裕升的實力還不足以讓杜慎明引見,只是這一路來張瀚的見識氣度,加上做事的手腕叫杜慎明十分欣賞,對他的生意十分看好,是以才有現在的態度。

    “張少東請看,這幾處錢莊均是代王和其餘幾家親藩所開,這一處是巡撫大人的親眷在當掌櫃,這一處是幾家大商人的買賣,其後有京中勛貴支持……”

    大同並不是發達的商業城市,城中四條大街八條輔街,另外尚有不少巷子,俗言: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條綿綿巷。

    每條主街的中心又建有鐘樓,鼓樓,太平樓,魁星樓諸樓,俗稱四牌樓,代王府在城中東隅,地方廣大,占地極多,建有皇城,也有東華門西華門,正門端禮門,其餘各家郡王府邸也多在城東,城西就以總兵府為中心,城市人口已經多年沒有確切的數字,以人煙的稠密和城市規模來看,當在二十萬左右,在西北算是大城,在江南一帶,只是一個普通的府城規模而已。

    城門處酒樓和商號密布,杜慎明指著的那些都是店堂規模很大的大錢莊,這年頭的錢莊不是一般人能夠開的起來的,京城錢莊猶多,特別是崇文門外和天津,多是勛貴親藩所開,大明錢制混亂,錢莊可以自己買銅鑄私錢,沒有一定的規範,私錢越鑄越輕,含鉛量高含銅量少,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另外有的錢莊還放印子錢,也就是高利貸,獲利更豐。

    這是一塊大肥肉,杜慎明指點的時候隱含提醒,這生意張瀚最好想也別想。

    “那邊幾家均是當鋪,也多半是代王家所開,那家是總爺的生意,平時我也會來照看。”

    錢莊和當鋪都放錢,另外賺錢的大買賣還有糧店和鹽店,糧食,鹽,布匹,當鋪,錢莊,都是和百姓息息相關的大買賣,大同這裡幾乎九成以上的這些店鋪都是親藩加上將門和官紳開辦,普通人根本不要做這種買賣,很容易被啃的渣也不剩。

    “好了,這就是總兵府。”在一片大宅邸面前杜慎明停住了馬,下馬後自有人將馬韁繩捆在拴馬石上,有幾頂轎子和幾十匹馬停在當間,不少長隨轎夫和親兵模樣的聚集在一起閑聊說話,整個車隊過來,不少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過來。

    因為杜慎明的關係,麻承恩在一個小客廳裡接見張瀚,歲末年關,沒有什麽公事,大同這裡這幾年一向太平,邊境無警,麻承恩這個總兵倒也清閑,他穿著家常衣裳,也沒有著官服,臉上神色也很親切。

    進屋後張瀚就下跪行禮,杜慎明卻沒有跪拜,只笑呵呵拱手一禮。

    見禮之後,杜慎明向麻承恩道:“總爺,這位就是張少東主。此番貨物十分貴重,運貨麻煩,幸虧張少東主的騾馬行又兼備車戶,還帶人護衛,在下這才平安回來,本錢貨物完好,不負總爺所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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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0 15:57
第三十二章 操練


    麻承恩身形矮壯,方面大耳,兩臂長而有力,虎口處明顯有厚實的繭子,走路進來時感覺還有些羅圈……這是典型的馬上將領的形象,麻家這樣的將門,子弟必定是少小時就練習騎射,有這般形象並不奇怪。

    不過麻承恩嗓門不大,聲音還頗為柔和,比起賴同心那粗胚模樣強的多了。

    聽聞杜慎明的話,麻承恩臉色一動,說道:“遵路你著實辛苦了,貨雖要緊,到底我這幾日還是擔心你安全,路上恐有馬賊土匪一類,好在你總算平安回來。”

    說著麻承恩又轉向張瀚,笑著道:“你這後生倒也是儀表堂堂,氣宇不凡,這歲末年關還要行數百里之遠出來勾當生意,實在是不簡單,未知你家中長上在否,是不是放心?”

    張瀚年紀太小,麻承恩信著杜慎明,卻還是要忍不住試探兩句。

    張瀚笑道:“回總爺,家祖和家父已經離世,現在鄙號就是小人當家,母親平時在家閑住,遇有大事小人會同她商量。”

    麻承恩點頭道:“原來如此。”

    這時杜慎明笑道:“張少東主志向高遠,心中頗有想法,在下也覺得張少東以騾馬,車戶,腳行,加上鏢行,這般合為一體的做法,確為得當。”

    麻承恩瞟了一眼張瀚,笑道:“這些行當,恐怕利都不大。倒是鏢師一事,確實還算頗有新意,做好了,恐怕還能得些利。”

    其實騾馬行車戶加腳行,這樣合在一起做的想法,估計大明肯定會有人想過,之所以沒有人這般做,主要是原本的界限就不很分明,騾馬行一樣會有腳夫,腳行也可以提供騾馬,車戶也是可以雇傭騾馬,彼此間界限並不分明,加上這些行當多半都是窮兇極惡的人在幹,最少也不是良善之輩,所以想成功吃下這些行當,搞大規模,確實千難萬當。

    有本事做下這些事的勛貴親藩,又豈將這些行當的利潤看在眼中?

    麻承恩心思動的甚快,張瀚的想法需得有武力後盾,如果沒有這“鏢師”二字,恐怕他要端茶送客了。

    “小人尚打算在騾馬行中設帳局……不是錢莊,小人不買制錢來賣,也不匯兌,更不放印子錢,只是買貨的銀子存在小人帳局中,比如存在大同,拿著憑證,可以從新平堡小人的店中取出相當的銀子來,這樣往新平堡中處不必帶多銀子,只帶些路上使費,縱是丟了或是被人搶了,也是極有限的。”

    “這個主意不錯,這是和唐時的飛錢差不多吧。”

    “正是,總爺真是博學多才。”

    張瀚真有一些吃驚,這年頭的大明軍人大約是識字率最低的一群,不少總兵副將級別的大字不識一個也是有的,打仗下文書什麽的仰賴師爺,自己只管帶著一群家丁衝鋒便是,當然戰場上的學問也很深,不過明軍將領的素質越來越低也是事實,像戚繼光和俞大猷這樣水平的將領確實是百年難得一見。

    麻承恩一臉沈靜,手指也在桌上輕輕點著,這時他看張瀚的眼光比剛剛大有不同,杜慎明臉上露出笑意,他帶張瀚來也是拿自己的信用來做保,現在張瀚的表現並不叫他失分,這自然極好。

    “若存一萬兩再取,收費多少?”

    張瀚心中忍不住一笑,這年頭的人對銀行業根本沒有概念,儲戶存錢根本沒有利息什麽的,反而要給帳局費用,不過這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

    “萬兩收百兩,百分之一的費用。”

    麻承恩點頭道:“收費不高不低,倒也恰當,縱是小氣的人亦不覺其多。”

    此時麻承恩才有些動心,這張瀚已經將這事做起來,人手也找了不少,加上能力出眾,就算他現在拿這主意自己搞,一時半會的也不能成功,況且手頭也未必有這樣的人才。大同到新平堡,還有太原他也能伸進手去,光是這幾個地方,再到張家口,一年流動的銀子好幾百萬兩,光是這帳局生意一年可以弄幾萬銀子,倒是真的不少了。

    杜慎明適時道:“張少東主在大同根基甚淺,若是總爺能入一些股子在他店裡,日後生意就好做的多。”

    張瀚也趕緊道:“小人也是這般意思,想請總爺入三成股子,日後按這股本每月分紅。”

    若眼前是個文官,話是絕對不能說的這般直白,好在麻承恩雖然有些學識,畢竟還是一個武夫,當下呵呵一笑,說道:“此事便是這般定局。”

    待從內宅出來,杜慎明還有不少事情要忙,從新平堡運來的那些貨物,這幾天內就要分門別類送出去大半,包括準備新年時麻承恩給總督巡撫們拜年要用的都在其中,這些當大官的新年時有不少人來拜門,自己也得到上官家中拜年,恐怕三十都未必能在家裡過。

    杜慎明也是辛勞命,一邊安排事情,一邊還需與張瀚將那三成股子的事敲定……他很是吃驚張瀚的大方,這三成股子一年最少就是五六千兩,這銀子拿去買通閣老也是夠了,據杜慎明所知,以前張家全部身家也不到四萬,想不到眼前這小小少東居然如此大方,做事也是手腕潑辣果決。

    “杜先生自然也有好處,每月從三成之中拿出三成,這是先生應得的份子。”

    杜慎明笑著擺擺手:“我在總爺這裡已經有一份,再拿你的雖是多了不少銀子,不過傳出來名聲太不好聽,沒有這個道理。”

    這人做事倒確實是講究的,看來也是打算與張瀚長遠打交道,否則銀子上門豈有不收的道理。

    “有總爺保駕,兄弟你在這大同最好先選定一個門店,最好就在西門,北門亦可,年後就可開張,早些開始接單賺銀子。”

    杜慎明想了想,又道:“適才我出來的遲些,總爺叫我問你要不要一個衛所官身,我說你是蒲州張家出身,未必會要武官職務,總爺樣子不甚開心,這事兄弟你要仔細想想。”

    張瀚確實對武職官沒有什麽興趣,得做到一路遊擊參將這樣的邊軍高級將領才有實權和好處,那些衛所官毫無用處,掌印指揮也就當個哨官,百戶總旗也就是個村長,他想了想道:“職司定事不急說,倒是一會選定地址後,小弟才會回新平堡。”

    “嗯,如此最好……”杜慎明看了張瀚一眼,笑道:“若是旁人,今晚必然帶到青樓去風流快活一番,兄弟之間也增進些感情,怎奈兄弟你太小,想必家教亦是嚴格,自己也不愛去這一類地方,只得屈了你,晚間若有空咱們兄弟挑一間酒樓喝兩杯,有些細處再仔細談談。”

    張瀚心中甚覺委屈,差點想拉著杜慎明的衣角說願意去青樓,他穿越前也是紅塵中打滾的人物,現在翻過年就是十六,正是青春年少時,屬於走在路上想著不該想的就能硬了的年紀……這該死的杜慎明提起青樓又不帶他,真是情何以堪。

    ……

    轉眼已經是萬曆四十六年三月。

    “殺!”

    梁興和楊秋兩個拿著三尺長的圓盾,兩人並牌,兩腳踩地向前,將雨中的土地踩的格外泥濘。

    王勇和劉德全兩人拿著長槍在後,蔣奎和蔣義兄弟也是每人一桿長槍在後,再下來是溫忠發和楊泗孫兩人,他們拿著鏜鈀,最後兩人則是拿著長刀。

    這十人對面也是十人,手中拿的兵器也是和他們一樣,只是對面領頭的刀牌手是腳夫出身,身後的長槍手鏜鈀手長刀手也全是腳夫。

    腳夫對喇虎,這缺德主意卻是王長富出的。

    喇虎的特點是敢打敢殺,弱點是未必有多大力氣和本事。腳夫們也有不少膽大的,但鬥爭經驗遠不及喇虎豐富。腳夫的長處在於身長力大,沒一把子力氣的人做不了他們的活計。

    彼此都有長處和短處,又是彼此有爭鬥,王長富看著粗直,心機卻是不少,給張瀚出了彼此對練的主意,這一下喇虎們果然對操練上心了很多,腳夫們也是一樣,彼此對打時都出盡全力,劃傷削傷是常有的事,最嚴重一次一個喇虎被切斷了兩根手指,張瀚給了那喇虎五十兩銀子,然後從鏢師隊伍中退下來,每日跟著老蔡打掃衛生,仍然有月錢可拿。

    “梁興你兩手捏緊,沒吃飯?不要扎別處,往圓盾下方刺!你刺中了,他盾牌力就歪了,牌一偏,人就露出來,旁人就能刺中他,不要想著一定得自己刺中,你的位置就是破陣用的,不要老想著自己立功!”

    “蔣奎你那匕首是鋼打的,不是紙片,不要劃,要刺,你他娘的慌什麽,瞅準了刺!往肚子上,胸前,心口上刺!”

    “鏜鈀手要幫著掃掉敵人的短刀,不使他們破陣,短兵入陣,鏜鈀手若不得力,兄弟們就叫你們害死了。”

    王長富腰間繫著不知從哪裡找來的牛皮革帶,懸著一柄小刀,穿著半新不個的胖襖,儼然恢復了邊軍身份,只是他訓練極為嚴格,詞語也不客氣,而且很明顯針對喇虎們的多,私底下不知挨過多少次罵,若非現在規矩極嚴,恐怕早不知打過多少次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0 16:02
第三十三章 兼併


    梁興被罵的火起,臉上一陣抽搐,剛想停下來和王長富較勁一番,一眼又掃到西墻上涮的大字,頓時心氣全消。

    訓練時不敬長官,辱罵或毆打上官的,革一月月錢,再犯者直接開革。

    這是第三條規矩,第一條便是一切聽從軍令,平時不聽者扣月錢,若在外時不聽者則立刻開革。

    梁興現在的月錢是每月五兩,他是隊頭之一,這銀子是他以前差不多的年收入,現在每月支了銀子,足夠自己酒肉不斷的過活,現在已經有街坊嫂子提起要給他說媒,這是梁興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以前混喇虎時,雖然不斷吃穿,但朝不保夕,經常也被人打的一身傷,團頭也不是好相與的,弄點銀子就得交一多半上去,父母臨死前也巴望他娶媳婦留個後,能繼承梁家香火,對得起祖宗,但當時這事從腦中過一下就自動消除掉,哪家女子願嫁給他這種吃上頓沒下頓的喇虎?

    現在與以前截然不同,梁興攢了些錢,將自家小院重新修葺過,院墻推了重砌,屋頂瓦片換了,內裡重新裱糊了一下,花錢不多,打那之後說媒的風聲就強烈了起來,估計梁興再安穩幹上幾個月,就會真的有媒婆上門。

    這個時候,不論是停月錢還是被開革,這都是梁興承受不住的結果。

    訓練間隙,允許休息一刻鐘功夫,王長富坐在一張桌子邊上喝茶,他倒是自在的很,教官只是動嘴,又不要親自操練,不過王長富也是拿本事折服了眾人,那日打群架梁興等人就不是他對手,實戰很強,操練時示範一下,各人都是服氣,不論長槍還是刀牌,或是長刀鏜鈀,沒有他玩不轉的,畢竟是邊軍精銳,張瀚還懷疑這廝當過家丁,一般的營兵可沒有王長富這種身手。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看似不停,降水量卻是有限的很,各地都是一樣,看樣子往下去只會越來越旱,洋河這條主流還有一些支流兩邊的水田價格直線上漲,不臨近大河的旱田價格一路下跌。

    喇虎們自是不管這個,只覺得這雨下的心煩,每日操練衣服都洇濕了,濕漉漉的十分難受,他們每人均發了好幾套衣服,都是在堡中裁縫店中做的青布大襖,張瀚叫人改的合身些,類似騎兵穿的箭衣,袖口也緊的多,腰間一根革帶,用來攜帶匕首和水壺一類的物品,腳上原本布鞋草鞋各異,現在全部穿上了皮製的襖拗靴,這麽站在一起,已經頗有一些氣象,最少在和裕升有分店的地方,這麽一隊鏢師路過時也是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楊秋一屁股坐在石階上,嘴裡含著根剛長出不久的草根,口中喃喃道:“累,王長富個狗日的太狠了。”

    楊泗孫道:“老子全身骨頭都要散了。”

    蔣家兄弟只笑笑不出聲,他們和溫忠發幾個向來和梁興親近,梁興對訓練上心的多,不大抱怨,不像楊秋一夥,嘴裡不抱怨心裡就不舒服。

    劉德全陰沉沉道:“每日均是這般操練,若老子肯這般吃苦,又何必幹喇虎。”

    這一下眾人均不出聲,其實喇虎多半都是好吃懶作之徒,每日操練四個時辰,對他們來說確實有些承受不住,若非月餉豐厚,這裡的人早散了大半。

    這時張春打著傘跑過來,遠遠招手,叫道:“東一店的東主過來商議賣店,少東主叫你們幾個過來站著。”

    這倒是好差事,最少短時間內不必再聽王長富吆喝,眾喇虎精神一振,趕緊站起身來。

    這種差事向來是喇虎們去做,腳夫們眼中也是露出羨慕之色來。

    幾個月下來,往大同的道路已經算徹底打通,年後初一那天張瀚先給本堡的賴同心家拜年,賴同心不在家,去到陽和給副總兵拜年,張瀚給賴家門上留了二百兩銀子和拜帖,這年禮很過的去,幾家腳行東主連參將府的門也進不去,和裕升鏢師打人的事,當然不了了之。

    堡裡清軍廳未必沒有人想對付張家,可現在張瀚已經搭上蒲州的線,賴同心那裡也有常例供奉,要緊的是搭上了大同總兵和陽和道兵備副使,整個大同,除非有人搭上宣大總督,不然的話,誰也對付不了張瀚和和裕升了。

    從賴同心家出來,張瀚又趕去陽和,副總兵那裡暫時攀不上,張瀚帶了一千銀子到鄭副使家中,鄭副使未曾出城,不過也沒有見他,只是收了銀子,另外笑納了三成乾股。

    等張瀚從陽和回來,整個新平堡都知道和裕升的氣象和以前不同了。

    年後破五後,和裕升連續接了好幾章往大同的生意,每單均是過萬兩的貨物,小規模近途的生意接的更多,好幾十趟往陽和的貨車在年後出發,這些騾車一出,張瀚年上送的銀子賺回來不少。

    這都是年前未來的及運走的,和裕升已經名聲在外,主顧自然上門。

    不光是和裕升有鏢師,在刻意宣傳下,商人們也知道和裕升有陽和副使和麻家的關係,這才是最重要的。

    正月裡張瀚就出門好幾次,他往大同的路線打通了,每三十里到六十里的距離買一個分店,六個分店一路到大同,不僅接新平堡的單子,沿途的各堡也有幾個有馬市的,往大同的也多,生意當然也接,分店多,意味著和裕升運輸能力和應變能力變強,下一步張瀚要打通東路往張家口的道路,這條道屬於大型官道,大明在北方有十一條大型官道,由京師到宣府,再到偏頭關這一條是由東及西的重要官道之一,從新平堡往張家口可以走這條官道,也是三十到六十里一個店,五個店抵達。

    接下來是往太原,可能也再往南些,或是往西些,更主要是往東,再由東及南,這才黃金路線。

    張瀚野心很大,但飯還是要一口口的吃。

    今日見的這東一店就是往張家口去的第一站,這店裡東主也是風聞養著幾十個閑漢的狠角色,是以張瀚叫這些喇虎全部過來站班,第一炮務必要打響了。

    張瀚買店自然也是買的那種位置好的店,而且根基打牢了的,不需再費多大事情,若是那些荒野小店倒不必太費事,可惜拿來後要費很大力氣才能有用,既然有靠山,還養著一大群流氓,老老實實做生意是不是有點傻?

    對那些店的東主張瀚也不會感覺不好意思,這年頭開這店的也沒有善男信女,況且他銀子也給的足。

    這幾個月下來,家裡的銀本已經幾乎用光,買糧和買店加起來花了三萬多,還有賄賂麻承恩和鄭國昌的幾千兩,現在家底已經掏騰空了,下一步的幾個店還得靠賺的銀子去買,是以他也沒有時間慢慢經營。

    ……

    “少東主,已經談妥了。”

    張瀚叫了李玉景過來,兩人正待說話,梁宏卻是笑瞇瞇的進來,一進門就笑道:“那姓周的先是強硬,反悔了不想賣,梁興和楊秋兩人帶著十來人進來,往屋角一站,那人便是軟了,當下又說要賣,這時我還客氣什麽,又格外砍了他三百兩,最終一千七百兩成交,他店契已經交了給我,寫了收條,銀子也叫他拿走了。”

    張瀚笑道:“那人眼神陰狠,我卻沒想到他這般好說話。”

    梁宏想了想才道:“少東主這麽一說,這姓周的似乎有些不對,不過不過怎樣店是買下來。這人店一出手,一路到張家口的店都容易吃的下來。”

    張瀚道:“這事好辦,現在就叫楊秋帶人去沿路打一趟,總不能白養著他們。”

    梁宏道:“喇虎已經三十來人,不需再招,腳夫出身的鏢師也有二十來個,最近感覺是夠了。”

    “遠遠不夠。”張瀚搖頭,微笑道:“咱大同就有三大堡六小堡,九個馬市,往後去帳局生意會遠遠超過普通的騾馬車戶生意,鏢師不夠,拿什麽取信人家。今年年底,估計招到三四百人,差不多這幾條線路才夠用。”

    “這也說的是,過萬兩規模的,不論是押貨還是帶銀子,沒有足夠人手也不敢上路。”梁宏滿臉興奮,去年和裕升還在倒閉邊緣,今年卻是一副大展宏圖的興盛模樣,雖然現在主店只有糧食,張家幾十年攢下的銀子全用了出去,可眼下這局面,沒有人相信和裕升會賺不到錢。

    關鍵是張瀚上巴結到官員,下震的住喇虎,就算梁興是梁宏的侄兒梁宏也沒有信心管束的住,但梁興等人卻對張瀚言聽計從,梁宏也知道每日操練喇虎頗有不滿,不過每次到了弦要斷的時候,張瀚就能發覺不對,然後做出相應安排。

    “就是這樣,那我出去了。”

    “明日叫人備好馬,叫梁興和蔣家兄弟跟著,王長富也跟著,我們出口去見人。”

    新平堡這裡有十八里左右的長城,有建在平地上,也有依山而建的地段,蜿蜒如長蛇一般。從固定的通道出去,便是出口子,一般來說,漢人沒有要緊事情不會出口,那些火路墩和臺堡也不會隨意放人出去。

    當然明面的規矩毫無用處,年年很多漢人逃亡到草原,原因很多,但每年均有,土默特的板升城,也就是後世的呼和浩特就是漢人的聚集地,除了逃亡的人,更多的就是走私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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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章的違禁詞我有些無語。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0 16:08
第三十四章 口外


    “中,我一會就和各人說好。”

    梁宏答應著出去,張瀚才將眼光看向李玉景。

    李玉景這個帳房也是店中的老人,這時看張瀚的眼光卻有些畏懼,見張瀚看向自己,趕緊道:“少東主叫我來有何吩咐?”

    “李帳房那龍門帳可還熟練?”

    “已經弄了幾個月,自是已經熟練了。”

    張瀚微笑道:“本堡的帳局還有各分店的帳局均要建帳,麻總兵和李副使均會派人來看,我各許了他們三成乾股,實說話當然是哄他們的,給多少銀子自然是我說了算,不過看帳終究是麻煩事……”

    李玉景已經明白過來,趕緊起身道:“這一層東主請放心,只要每月東主告訴我應該是多少,帳面上肯定不會叫人看出什麽來。”

    “好好,老李你兒子似乎已經不小,若有空了也叫到店裡來,再找幾個機靈的小子和你學著做帳,將來好接你的手。”

    李玉景身子躬的越發低一些,答道:“是,一切按東主說的辦。”

    張瀚滿意一笑,這時代的人果然沒有太多法制觀念,做假帳這樣的事在後世還頗為麻煩,在這裡卻只是一句話的事,果然方便的多了。

    ……

    第二日清晨張瀚早早起來,這日卻不信打拳鍛煉,吃罷了早飯便往店裡去,張春還是跟著他,幾個月下來,這小廝也穩重的多,說話辦事都比以前要幹練許多。

    張瀚沿著北街一路走著,特別注意的就是兩邊糧店放出來的當日糧價,看到糧價果然已經較去年冬天漲了不少,不覺也是暗自點頭。

    他收的糧食到現在一粒也沒有賣,在張瀚路過時,已經有不少糧食的掌櫃或是東主看過來,他們也是好奇,張瀚的糧食到底是打算什麽時候出手?

    現在是三月,這個時候也是俗稱的青黃不接的時候,野菜還未長出,舊糧耗光,新糧還得再過兩月才能收,此時放糧,張瀚最少賺三成,對於糧食這種貨物來說,這利潤已經不算低。

    張瀚行走時,不承想也有人在看著他。

    李明達縮在櫃臺後頭,眼神頗有一些陰鬱。

    去年秋冬時,誰都巴望著今年有個好年時,畢竟連續多年天時不好也是罕見的事情……誰料今年天時還是不好!

    這雨下的很小,也不透,不少地方地都很乾,那些旱田沒有水的話收成十分有限,大同這裡的旱田,正常年景均收不過一石半到兩石之間,水田才能收到三四石,這般天氣,每畝最少減產三四成,對不少農民來說日子會過的很煎熬,對糧商來說,囤積大量糧食在這春荒時提價發售,這才是發財正道。

    現在的糧價已經從一石四錢漲到了六錢,往下去還會再漲些,范家從南方開始持續大量調運糧食,只是春天時南方糧價也漲,獲利有限。

    范家在各地均還有大量存糧,只有新平堡這裡分號將存糧賣光,李明達因著這事十分沒有面子,心裡對張瀚也是十分不滿。

    “看,這位就是張少東。”

    張瀚過年來個子又長了不少,他每日肉食充足,還在宅裡養了牛奶牛,每日喝些牛奶,這習慣在漢人中少有,也在堡中引為笑談。加上每日打拳鍛煉,又是長身體的時候,個子自然是長的很快,在李明達和他身邊人的眼中,十六歲多的張瀚身量已經比普通的成人還高的多,而且並不單薄,身形十分勻稱。

    “就是他?”李明達身邊那人用低沉的聲音道:“還真是個半大娃子。”

    李明達笑道:“老周,這半大娃子可不好對付,你和我都在他手裡吃了虧。”

    “我的店,等於是被他搶了去。”

    “老周”,就是東一店的原東主周斌,他當然不是善男信女,這店的位置要緊,范家的商隊也經常在那裡打尖或是更換疲憊的騾馬毛驢,而且周斌還有另外的關係,所以范永斗都知道這個人,叫李明達籠絡一些,不曾想張瀚初出茅廬的後生,楞是用一群青皮喇虎硬搶了這老周的店。

    李明達失笑道:“這事我也真是想不到,你老周一輩子行走江湖,身邊也有幾個能打的,居然就這麽忍了。”

    “梁興和楊秋那倆狗日的,一看就知道最近沒少動手,老子江湖打滾半生了,那一夥一看就知道說動手便動手,這邊賴參將和清軍廳都被張家買通,老子挨打也是白挨,好漢不吃眼前虧,難道真被人一通好打,那我臉往哪擱?”

    李明達笑道:“這事你不會這麽算了吧?”

    “那是自然,咱們騎驢看帳本,走著瞧。到時候,老哥你也要幫我一把手才是。”

    “這還要說?”李明達咬牙道:“我那侄兒被他打發到外地去,年都未曾回來過,我的存糧被他買空,這陣子糧價大漲,弄的我在東主那裡好生沒臉。還得從別處又調了糧過來。”

    “一調便是十幾萬石,你們范東主才是真正的大豪商。”

    “范家已經經營多年,家產百倍和裕升,張瀚這小子算什麽!”

    說起這個,李明達也是一臉自豪,他賣給張瀚的那些糧只是小數,虧的其實不多,只是叫他臉面上下不來,現在春荒一起,估計蒙古人那邊也不好受,糧價還會持續上漲,范家家底的厚實是外人想像不到的,最近這一個月連續調糧北上,各個有馬市的堡都有,新平堡這裡是大同最大的馬市,調來的糧也最多,米豆麥加在一起有十五萬石,全部出手的話有好幾萬的純利,沿九邊西到甘肅,東到薊鎮,到處均有分店,可想而知范家一年要賺多少。

    “閑話不說太多。”老周冷冷的道:“范東主發大財,我們也跟著喝湯,待過一陣想法對付那姓張的小子時,叫你老李幫忙也不要說二話。”

    李明達其實不願摻合到這事裡頭,張瀚只是教他吃了個悶虧,也是他自己願意,自己侄兒也在和裕升謀事,不好將事做的太絕,只是他知道這老周不是好相與的,當下想了想,還是咬牙答應了下來。

    ……

    守口的是一個千戶哨官,帶著十幾個家丁和數十營兵,沿邊巡查,張瀚等人沒有動,只梁宏策馬上前,往那千戶手中遞了個小包,裡頭有數十兩碎銀,那千戶掂了掂,頓時就是一臉的笑,遠遠還向張瀚拱了拱手,然後便是揮手放行。

    除了張瀚等人,三三兩兩帶著些貨物的小商人也是從各處出長城,只要給那些巡查兵丁一點好處,自然是視若未見。

    去年賴參將枷死多人,其實雷聲大雨點小,之後該怎樣還是怎樣,大同東路這邊沒有小堡,若是西路和中路有小型馬市的地方,其實走私更加嚴重。

    出了口外便是草原,在後世新平堡外已經是農耕區,需得再走很遠才是傳統的牧區,在此時,長城內是耕作區,長城外就是牧區,一道長城就隔開了兩個明顯不同的區域,地域變化十分明顯。

    在板升地有一些蒙古人和漢人在耕作,只是他們根本不會耕地,用馬拉犁只在地表拉出淺淺的溝痕,撒下種子便不管事,收成低的還不如放牧。

    在草原上也沒有道路,只是在近長城地段有一些人踩出來的羊腸小道,也並不明顯。

    三月的天氣還很冷,草只有枯黃的草根,一點點的綠芽冒出了尖,極目遠望,一望無際的空曠大地上似乎鋪了條淺淺的綠色毯子,只是底色還是枯黃。

    若到了夏季,草不僅長的半人多高,一望去全是綠色,天空也是蔚藍一片,加上一叢叢的野菲花,景色十分漂亮,在草叢中還有大群的野狼黃羊野兔狐貍,蒙古人在夏季不停射獵也打不光,將大量的皮貨交易給大明。

    “東主,守口夷來了。”

    因為是提前約定好的時間和地點,加上從新平堡出口也就這麽點地方,守口夷銀錠台吉已經帶著人趕了過來。

    除了明方會有守口將領和邊軍外,根據大明和蒙古一方的約定,在口外重要地方蒙方也有守口的負責人,這一套辦法已經行之有年,有效的保障了雙方的利益,也減少了很多摩擦。

    這年頭的蒙古台吉也沒那麽值錢,一個部落就好多個,現在土默特的順義王是卜石兔,也是當年俺答汗的重孫,嫁了祖孫三代順義王的奇女子三娘子也在前幾年逝世,她留下了一個傳奇。

    “漢人小子,你可終於來了。”

    銀錠臉上笑吟吟的,身邊跟著十幾個披著棉甲的兵丁,沒準這就是他這個臺吉在部落中的所有武力,可有這麽些護衛在身邊,加上台吉的身份,銀錠台吉的成色還是滿足的。

    張瀚臉上也露出笑容,策馬迎了上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0 16:22
第三十五章 人質


    看到張瀚在馬上拱手,銀錠臉色有些難看,對方只是平民,他可是一個台吉,和參將平起平坐,不少明國百姓見了他也是趕緊下馬磕頭,如果不是張瀚給他畫了一幅十分滿意的畫作,而且銀錠還打算叫他再畫幾幅,現在他就打算翻臉了。

    對張瀚所說的做生意的事,銀錠不是很上心,一個毛孩子東主,能有什麽大生意和他談?

    “漢人小子,我打算穿著甲衣,拿著蘇魯錠,騎在白馬上叫你畫一幅畫,怎麽樣?”

    銀錠對自己的形象設計果然很符合遊牧民族的英武想象,張瀚記得乾隆也有類似的畫作,只是畫風有些柔軟纖細,和乾隆一向自豪的十全英武老人有些形象不搭。

    “銀錠台吉,畫畫是小事。”張瀚笑道:“有了空就畫,要緊的是生意。”

    “漢人小子野心倒是不小。”銀錠得了承諾,心裡甚是開心,一張長臉上滿是笑意,他看看張瀚,笑道:“你有多少糧食布匹?幾千石糧食是小事,我叫人來搬運,糧價也是好說,現在到處都缺糧。”

    “我手裡現在有五萬石,日後每月都能供萬石以上,半年後更多,明年全年能供糧百萬石以上,糧食有的是,銀錠台吉也吃的下來麽?”

    銀錠吃了一驚,看看張瀚和他身後的伴當。半晌過後,銀錠的臉色變的嚴肅起來,沉吟半天之後,這個蒙古台吉才道:“幾萬石我吃的下來,每月萬石以上我就得找別的台吉合作,若是每年百萬石以上,這事得好多台吉,諾顏,濟農,甚至是大汗們首肯了。”

    “咱們先做容易的。”張瀚道:“你也知道,日後用糧的地方很多,而大明必定會收緊馬市,糧食布匹藥材一類,在馬市上很難獲得很多。”

    “漢人小子,你是怎麽知道的?”

    銀錠的眼睛的如牛蛋般大,他看著張瀚道:“水濱之主後金汗已經稱汗建國,頒布七大恨起兵反明,這事明國那邊甚少有人知曉,你居然能知道這消息?”

    張瀚也是吃了一驚,原來自己記憶不清的努爾哈赤頒七大恨起兵之事,大同這裡毫無消息,文武官員根本沒有知道此事的,草原上的這些台吉們卻是已經知道的很清楚,並且完全能理會其中的意思。

    “這大明的情報系統和文官武將,真該統統吊死啊。”

    張瀚在心中感慨一句,不問可知,努爾哈赤雖然起兵,但現在還沒有大規模的動作,邊境還算平穩,遼東那邊的官員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後金組織嚴密,八旗上下分明,努爾哈赤還特別注重情報工作,派出的細作甚至遠到山東河南,兵部的提塘官也被後金收買,明朝的情報源源不斷匯總向後金,相反大明的錦衣衛已經老邁不堪,東廠也毫無用處,監視官員都不堪用,更不必說和後金打情報戰了。

    無人上報,朝廷也無從知曉,邸報上當然不會有後金的消息,大同這邊自然也根本無人知曉此事。

    想歸想,張瀚自然不會將原因告訴銀錠,當下只是神秘一笑。

    在銀錠眼中,這漢人小子從會畫畫到大土豪,現在又披上一層神秘的色彩,他狐疑片刻,終是應道:“五萬石糧你設法運來,我這邊會派人來接,日後若糧食多了,運輸恐怕要你自己解決,或是不在這裡交易,直接到宣府甚至薊鎮去。”

    張瀚哈哈一笑,說道:“那非得兩邊都打好關係,否則還是在新平堡這裡交割的好。”

    銀錠點頭道:“若你真有這本事,我會帶你到各部走一走,叫大家認識一下,提前將利潤劃分好。”

    張瀚道:“我只管你們上層的汗和濟農,由他們罩著我,別人我可不管。當然,我也不會憑白去得罪人,該打點的也會適當打點一些。”

    日後若真有百萬石以上的糧食,還有布匹藥材甚至生鐵等禁物入境,那就不止涉及到一兩個蒙古部落,現在光是喀喇沁就有好幾十個大小部落,還有土默特部,內喀爾喀五部,鄂爾多斯,察哈爾本部和八鄂托克部,科爾沁部,外喀爾喀三部,大大小小幾百個部落有十幾個汗,無數個濟農和台吉,果然要是層層剝皮的話,有多少利潤也不夠分的。

    而且據張瀚記憶,蒙古這邊不是鐵板一塊,開初時蒙古各部普遍對女真抱有幾分敵意,也就科爾沁因為努爾哈赤下了血本聯姻,加上科爾沁打不過女真,兩邊不得不交好外,別的蒙古各部都不喜女真,特別是林丹汗,對女真這個敵人一直抱有警惕心理,死硬到底與女真為敵,往女真去的走私線路,察哈爾部是肯定要避開的,這裡頭風險就增加了不少。

    再者說大明這邊要打點的也很不少,也就是走私利潤高,不然的話還真玩不轉。

    張瀚說的在情入理,銀錠知道他精明,心裡評判不免又高了幾分。

    當下這蒙古台吉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這樣就說定了,只是我們這裡你最好放個人在此,方便彼此聯絡。”

    說起正事來,銀錠精明之色也是盡顯,怪不得又是監市官又是守口夷官,果然還是有兩把涮子的。

    所謂聯絡人就是人質,當然不能隨意塞個人過來。

    張瀚想了想,含笑道:“在下有個小妾,向來寵愛有加,生的也好,在內宅也幫我的手,我看就把她送來吧。”

    “漢人小子成親倒也早。”銀錠嘀咕一句,小妾當然不如兄弟子侄一類,但張瀚沒有也沒辦法,妾侍也不錯,做這般大生意,銀錠不要個人放在自己氈包裡,實在有些不大放心。

    “至於糧價,”張瀚語意隨和的道:“一石八錢。”

    銀錠瞪眼看著張瀚,半晌過後,才道:“不還你價,就是這樣好了。”

    現在草原上也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小市還得過一陣才開,而且銀錠這層面的人也知道漢人這邊糧食也漲價了,糧價要回落得等到五月過後了。

    待銀錠等人離開,梁宏已經憋不住笑,在馬上笑的差點跌下地來。

    “少東主,這一下真好,內宅要安靜的多,咱們大奶奶也少念幾句佛。”

    自打金蓮進了門,張宅真是無一日安寧,現在常氏已經開始念佛,張瀚擔心這樣下去母親得吃齋,這一次順手把這燙手炭團給塞出去,他心裡也無比妥貼。

    其實這年頭這般的合作有人質很正常,上回麻承恩這總兵叫他入衛所當兵,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轄制,張瀚是民身,他這總兵遇事不好下手,若垛集為軍,就算當上掌印指揮了麻承恩想拿也是一句話的事,這事情張瀚沒有答應,但時間久了,和裕升的帳局規模擴大時,遲早會是一個麻煩。

    鄭副使那裡倒是還好,有蒲州張家的人情擔待著,不過也不知能維持多久。

    梁宏又笑道:“此番糧食全部出手,就算去掉一些雜費開銷,獲利也在一倍以上。少東主,我真是佩服之至。”

    囤糧等高價這樣事一般糧店都會做,而且收糧的時候都是等官府徵夏秋兩稅時,官府自一條鞭法後改徵糧為收銀,百姓需得將糧食賣成現銀再拿去交稅,糧商們都在這時壓價,然後秤糧時用入秤,壓斤少兩,多一層盤剝,給付銀子時,再用劣質銀,甚至假銀,劣錢,假錢,種種手段不一而足,平時還有當鋪盤剝,放高利貸印子錢,官府胥吏再盤剝一次,就算豐年百姓日子也是難過,自耕農一年到頭也落不了幾個錢,遇到災年和家裡有了病人,低價賣糧甚至賣房賣地就是惟一選擇。

    這事並沒有太多技術含量,也不止張瀚一人在做,只是各家店不會像他這樣冒險激進……資本雄厚的也根本用不著這麽激進,另外就是張瀚打通了往蒙古走私這一條路,論起來還在所有人之前,獲利豐厚自然不在話下。

    “這不算什麽,”張瀚笑道:“從人家手裡倒騰一把,還是吃人家剩下來的,要緊的是自己得有收糧的地盤,每年百萬石或是更多,沒有幾十萬畝地固定收著,談何容易。從南邊調糧到底太遠,而且,費用也加了不少。”

    張瀚知道糧價上漲只是開始,蒙古人和女真人對糧食的需求也只是開始,而往後大明官方的貿易禁絕,糧價和走私的利潤更是豐厚到無以復加。

    兩三年後,遼東女真統治區的糧價從正常的五六錢一石漲到了四兩,後來漲到八兩,最貴時十幾二十兩一石,餓死的人不計其數,那個時候走私到遼東的糧食利潤是多少?

    此次梁宏等人俱是不知,不過連梁興和蔣家兄弟在內,這時看向張瀚的眼神只能用佩服二字來形容。

    一轉手,過萬兩的銀子已經賺到了手,此前壓的糧食全部脫手,若是普通的糧食,這五萬石糧食得經過幾次小市和相當長的時間才能出手,如果壓到五六月,糧價下調,那便哭也哭不出來。

    眼光準的人不多,敢下決心的人便少,諸多條件合而為一的便更少,眼前這位少東,卻是一個很明顯的優點眾多的人物,這般的人,想不成為大人物也難。

    張瀚帶著梁興等人的目的也在於此,喇虎中也會慢慢分化,能跟上他腳步又能漸漸脫去惡習的,將來自是留用,一兩年後,逐漸淘汰那些跟不上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1 08:54
第三十六章 沉重的思索


    十日之後,梁興等人趕到張家府上,李金蓮正在府中哭鬧,打死也不肯走。

    這事梁興等人也不好出手,剛想上前勸幾句,李金蓮便是吐了梁興一臉唾沫,兇悍異常,梁興等人狼狽不堪,灰頭土臉的退了下來。

    看到眼前情形,常氏念佛聲都變快了很多,估計此事過後,誰再來上門提什麼納妾,得被常氏用大棍打出去。

    只苦了張瀚,其實現在府中丫鬟也有幾個,都不曾纏足,十五六歲的年紀肌膚白嫩,還透著健康的紅潤,有一個就是如此,鵝蛋臉,膚白似雪,名叫楊柳,走路也是楊柳帶風,頗有風姿,張瀚已經相中了她,很想納入房中,結果有金蓮在前,張瀚現在是提也不敢提。

    旁人不好說,張瀚只得上前道:“你可知是將你送到一個台吉那裡,那是我生意上的夥伴,對你必定再尊敬不過。”

    “再尊敬也是韃子地界,臭烘烘的,我不去。”

    張瀚嘆口氣,又道:“金蓮我看你甚喜享受,那台吉可是蒙古人中的貴人,等若咱們這裡的郡王一般,人家的氈包方圓過里許,裡頭金銀器物無數,服侍人的下人成百上千,而且他最喜咱們漢家女子,更喜富態白凈又裹小腳的,原想你在我這裡住的不舒心,抬舉你到更好的地方,誰料你這般抗拒,想來還是算了……”

    “不,不不,”李金蓮眼中放光,趕緊道:“我去,我去便是了。”

    “甚好,”張瀚笑瞇瞇的道:“你到那裡,若是那邊有何值得一說的消息事情就記下來,我會設法叫人和你聯絡,每次都會給你銀子花用,這般可好?”

    李金蓮甚是貪財,一想可以在張瀚這裡再賺一頭,當然忙不疊的答應下來。

    “少東主真是能者無所不能……”梁宏等人滿頭汗,快交三月底了,天氣有些溫潤倒也不至於出汗,這汗水當然是剛剛急出來的。

    張瀚呵呵一笑,這事也沒有什以可吹噓的,李金蓮去了後雖然那邊條件不怎麼好,但這女子貪財,那邊金銀器物倒是真的多,銀錠也確實喜歡她這般的漢女,若是這條線不斷,將來倒真的可以通通消息,聊勝於無。

    當然,這只是附帶的,最重要的是終於把這家裡的地雷給掃了……

    ……

    “少東主,他們來交割了。”

    這一次交易是最後一次,五石三千石整的糧食,分了三十次交付,每次不到兩千石,近百輛雙挽的兩輪大車運送,從新平堡出口外十餘里,交付到蒙古人手中。

    這樣規模的走私,邊將守吏們當然是瞧的很清楚,不過從守備到千戶隊官上下都買通了,各有規例,並且聲明:少東主說了,每月都有。

    這樣一來,還有誰出來多事?

    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了,大車到了,腳夫們將糧包卸下來,二十來個鏢師拿著兵器騎在馬上,散開來護衛,幾百個韃子趕著馬群過來,一馬背負三四百斤,這一次兩千多石,用馬近千匹,聲勢十分浩大。

    交割完畢,一個韃子牽著匹駝馬過來,上頭是兩個大銀包,銀包裡裝著不到兩千兩的銀子,這一次算是銀貨交割完訖了。

    “大家都很滿意。”銀錠策馬跑過來,這一下他也不提叫張瀚畫畫的事了,眉開眼笑的道:“咱們正缺糧,你們大明又守著規矩不鬆,非得等開市才能買,數量又是有限,日後你若是隔一陣就有這般規模的糧食,連月市咱們也無所謂了。”

    月市這種私市也是有種種限制,在早期甚至糧食還有限制,更多的是雜貨交易,水果蔬菜一類不禁,新平堡這邊對應的部落是原本俺答的長子,第二代順義王黃台吉,也是一個不安份的主,他的部落估計丁口有十幾萬,連老帶小帶婦人估計有三四十萬人左右,加上附近的部落,大幾十萬人肯定是有的,這麼多人包括牧畜所需,官市和私市交易其實根本不夠,但大明開馬市除了需要戰馬外,更多的是政治上的權衡,希望用這種形式羈縻住不安份的蒙古部落,開市閉市都因政治,市場化的考慮遠遠排在後頭,市場不足,貨物供給其實也遠遠不足,但這方面朝廷是不會管的。

    “糧食肯定有。”張瀚語氣十分篤定,其實最近堡中糧價一直在漲,而且數量十分有限,最大的幾家手頭都有不少糧,但就是掐著不放,想再大量收糧就得自己去地頭收,若是從農民手中收,最好就是四月底到五月初麥收開始後,當然,到六月夏稅徵收時最好。

    這陣子收糧困難,而且糧價漲後賺頭不大,但大利在後,張瀚不會自己把已經做起來的貿易給掐了,想方設法也得維持,就算賠本也會做下去。

    “漢人小子,那就說定了。”

    銀錠心情甚好,笑意吟吟的模樣看起來比平常真帥了不少。

    他一個小台吉,一下子搞到好幾萬石糧,而且日後常川都有,這一條走私線路可不是那種漢人小商販一兩車的糧,用騾子毛驢拉的雜貨,這可是正經的大商家做的大買賣。

    上頭已經對他有所誇贊,若是這一年持續這樣下去,這附近的部落不會有缺糧的風險……這幾年乾旱,草原上日子也不很好過,若不是大明這樣貿易貼補,大家早就揮刀進關來打草穀了。

    只是這事還只是開局,那個長相還過的去的漢人小子是不是真有那本事,也還得看看再說。

    銀錠也不多說,學漢人的樣子拱了拱手,打馬自去了。

    他故意不提金蓮的事,也是害怕張瀚會提起,那漢女長的白白胖胖,臉似銀盤,銀錠一見就驚為天人,猶其一雙小腳,更是叫銀錠把玩不已。

    草原上當然也有些漢女,有自己跑來的,也有拐賣來的,當然當年和明國打仗時搶的最多,這些婦人幾乎全是下層百姓家的,多是粗手大腳,似金蓮這般情趣的那是絕無僅有。

    銀錠知道漢人互贈姬妾是常有的事,但現在和張瀚的合作才開始,交情不深,他不大好意思提起,況且銀錠認為金蓮這般絕色的,張瀚定然是愛如珍寶,這一次合作,張瀚居然將這般寵妾送給自己做人質,可想而知誠意也是十足。

    ……

    銀錠走後,各人再押車返回,這一陣子運糧,附近的幾個店的車馬都調了回來,加上主店這裡留用的,臨時又租了幾十掛,這才勉強夠用。

    各人的興頭都很高,只有張瀚緊皺眉頭……他在想以後搞糧食的事情。

    後人一聽說運糧幾十石,幾百石,都渾然不當回事,殊不知道,從陜西關中運糧到陜北,在明初到明朝中期都是十分艱鉅的任務,從某縣有運糧五千石到延綏鎮的任務,這五千石就是六十萬斤,需要騾馬和人力極多,路上還需有大量耗費,官道破爛,還有很多山道,小道,河流截斷道路的情形,以後世幾輛大貨車就輕鬆做了的事,在這個時代卻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現在的問題是糧價上漲,這個不怕,將來草原上需求量大,怎麼漲也不害怕。

    張瀚現在的生意立足點其實就是在運輸上,帳局也是建立在銀錢和貨物的互相流通之上,如果運輸上頭更進一步,擁有逆天般強悍的運輸物流業,那麼在山西河北陜西各地的糧食如流水般運動起來,不僅和裕升不會有缺糧的危機,就算將來有那種人相食的大災出現時,如果能及時調糧到各處,其實也不會有大股的流民演化為流寇,最終成為明王朝的掘墓人。

    但張瀚不會這麼做,前者是自己的事,後者是朝廷的事。

    穿越到明朝越久,他就感覺這個王朝有病,不僅有病,而且還病的不輕。

    賦稅,戶籍,商籍,市籍,貿易的管理,官員和地方管理,律法,一條鞭法,胥吏,衛所官兵,每一處都在生病,病因不明,病理卻是十分明顯。

    再到上層,官員們只顧和皇帝扯皮,互相狗鬥,皇帝賭氣不理政,張瀚看過邸抄,萬曆四十五年到四十六年,首輔方從哲連續多次上疏,請賑災,補充朝官等諸多緊要之事,萬曆皆不報,壓根不理。

    很多後人說萬曆不理政照樣掌握國政,大明民間還在良性發展,那就是完全的胡扯。

    南方北方情形不同,南方因貿易的發展帶來的農工商的發展不能完全代表北方,萬曆的怠政給北方的打擊是致命的,在小冰期的影響下北方更需要朝廷協調救災,更需要官員們修水利,需要減免賦稅,需要修路,需要調集糧食區的糧食補充災區,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往惡性的一面發展,一切到崇禎年間終結。

    下到胥吏貪汙舞弊,官員對民間苦難的漠視,上到官員們只顧在道德層面和皇帝扯皮,而對國家的改革毫無思路和建樹,最膽大的改革者是張居正,但他的一條鞭法和各種措施仍然是在框架內的修修補補。

    明朝的律法從立國到至今沒有改變過,皇帝和官員們完全不能適應新的形式,而朱元璋規定的一切還是建立在二百多年前的基礎上,這二百多年,“祖制”已經成了不思進取的代名詞。相比而言,宋律就不停的完善和發展,並且和唐律一樣,分為多種格式,對工商的管理和促進,利用工商外貿興盛帶來的財富,在這方面,宋朝甩了大明一百條街。

    地方庶政交給那些把政治當生意的浙江師爺,無論皇帝怠政或是廷杖官員試圖建立權威,整個社會機構已經完全的脫離了現實,理學已經徹底走入死胡同,心學漸漸走向玄而又玄,解決不了問題不說,反而成為官員沒有道德品格的護身符,法律存在的意義是要調整社會關係,視社會的變化而調整自身,但大明的法統已經失去了這種作用甚至是意願,在傳統的農業部份,用苛政和重刑將農民繼續綁在田畝上,士大夫們則趴在農民身上吮血,新的工商業,金融業,外貿業遊離於體系之外,體系既沒有管理這些新興產業的意願和能力,也並不試圖將這些新興業獲得的好處納入體系之中,然後貢獻給帝國,這樣就走向一個死結,一方面是北方的凋敝和困苦,一方面是南方民間的富饒和舒適,而商人們越來越富,對商人的限制和削弱都不是在體系內的法律層面上,也不會轉化為大明朝廷的財富,好處都被權貴階層和商人們瓜分了,最終朝廷越來越窮,和北方的殘破相得益彰,最終朝廷財政破產,北方混亂,女真人摘了桃子,然後將南方的財富和商人權貴階層加上士林一起鏟平,大家玩完。

    種種認識,多是張瀚徹底融入大明之後,以後人的視角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總結自己看到的一切歸納得出。

    貪官汙吏和腐敗的邊將只是表因,內裡就是這個王朝的體系已經爛透了,根結在開國皇帝朱元璋身上,後輩的不思進取因循茍且使王朝逐漸走向末路,以前張瀚看書只是紙上談兵,現在身處局中,思索得來的東西才大約觸及到了這個王朝覆滅的真實。

    但這和張瀚無關,思索雖然沉重,但並不沉痛,他又不是大明宗室,更不是皇帝,也不是勛貴和士紳,他不屬於特權階層,這個王朝的利益與他無關,相反的是,他是王朝打壓和削弱的目標,只是現在大明對民間的控制削弱了,商人們才得以冒頭,既然如此,大明覆亡於否,又與他有什麼相關?甚至對張瀚來說,接觸到的大明的文武官員都如同老虎一般貪婪兇惡,這樣的王朝和這些官員,覆亡了又有何妨呢。

    張瀚只有國家意識,肉爛了在鍋裡,怎麼折騰還是中國。滿族在後世也融入華夏之中,民族之爭對他來說沒有那麼不可接受,從小到大國家都是這麼教育他的,他也沒有什麼獨特的自己的想法,畢竟在大歷史的角度中,他只是一個小人物而已。

    小人物就操心小人物的事,張瀚現在頭疼的還是糧食,最近這幾個月,這才最要緊的的頭等大事。

    ----------

   這一章論述的東西較多,歷史文這樣寫有礙閱讀,我也注意到自己在這方面發揮較多,盡量想改,但寫歷史文完全拋掉這些東西,那就不如寫玄幻了,所以,有的章節還是有一些東西要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1 11:57
第三十七章 銀光


   “這是五十兩一錠,在北街西頭那個陳家的傾銷店換的,碎銀散錢都換成了大錠銀子,娘過目之後,存到咱們帳局的銀庫裡頭。”

    常氏站在銀庫門前,周逢吉半側著身子,指著屋中堆放的銀錠,小聲介紹著。

    常氏今日難得出來,坐了頂兩人抬的小轎,幾個婆子和小廝跟著,沒叫楊柳等丫鬟跟出來,北地比南方要保守的多,南方蘇州南京這樣的地方,大姑娘小媳婦隨意出門,甚至當門紡織和男子說笑也無人管束,北地風俗還保守的多,年輕的婦女和快成年的小姑娘是不能隨意出門,就算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是一樣。

    常氏在老店轉了一圈,這裡和以前差不多,只是糧食堆積如山,周逢吉和幾個管庫的看著腳夫們將糧食搬運入庫。

    看了一會後,老周又親自陪著常氏到帳局去,這裡是新買的大院,和騾馬行毗鄰,有鏢師護衛,房屋全部改建過,由原本的磚木混合結構推倒了重建,改為全部厚實的青磚砌成,也不留窗,只有一個門洞,掛的鎖就有好幾把,開庫時要管庫的和周逢吉加李玉景等人一起開,然後記下日常帳和出庫入庫帳,張瀚每晚都會看,這銀庫這般嚴謹,若不是常氏來了,等閑人來了根本不會打開。

    鄭副使和麻總兵均派了人在帳局,銀庫這裡是不放他們過來,李玉景十分辛苦,每日均造了新帳本送給他們看,利潤當成減了九成還多,就算這樣兩個官員那裡也十分滿意,按照減低了的利潤,他們一年還是能拿好幾千兩銀子,對張瀚這種生意和他們的投入來說,回報簡直豐厚的有些不像話。

    帳局為了取信於人,張瀚自己當然也是存銀進去,新平堡和大同兩頭都是存錢最多的,從大頭販貨過來也是條路子,不少人在新平堡存銀,然後到大同取銀辦貨,十分便利,當然還是從大同存銀,到新平堡取銀的更多一些。

    這條商路也給和裕升帶來了豐厚的利潤回報,從三月到五月初這一段時間,平均每天接單從幾千兩已經漲到了三萬到五萬之間,就是說每日光是帳局的收入就過千兩之多。

    以前張耘太爺用三十年的時間賺了四萬兩身家,現在張瀚一個月就能賺到這個數了。

    車戶和騾馬行的綜合店也發展的極好,四月中的時候,往張家口的最後一個分店兼併成功,往張家口的商道打通,每日轉運的趟數有一千三百多次,連同往天成衛,鎮虜衛,陽和衛,分店已經有十七家,騾馬毛驢數過千,車輛六百多,雇傭的腳夫和騾夫過千人,護衛騾馬店和帳局的鏢師有近二百人,分駐在幾個重要的點上,每個分店之間過銀車時都會有幾人到十幾人不等的護衛,到目前為止,騾馬行或是帳局的銀車都沒有被偷搶過,和裕升的名氣也是越來越響亮,這一部份人手的開銷也是最大,馬車不停的造,騾馬也是不停的馬,光是用在買騾馬上就花了七千多兩,還有造車買車的費用,也有四五千兩,每月一千多人的月錢近兩千,吃飯穿衣的開銷是一千多石糧食和二百兩的鹽菜銀子錢,加上騾馬的豆料草束開銷,每月則是幾千石以上,把這些開銷都去掉,每日的凈利在三百到四百之間。

    人員多,開銷大,成本高,說起來騾馬行這種物流生意果然利潤很低,而且身居下流,怪不得這生意沒有勛貴士紳之家願意去做,他們開個錢莊當鋪,鑄成假錢發售或是放印子錢,銀子涮涮就來了,何必賺這種下九流的錢。

    這也是給了張瀚機會,現在每日三四百兩,他有信心數年內一天三四千兩,當然那得把整個運輸網絡鋪滿北方,到時候帳局生意更加不可想像,這麽算來,十年內賺到范永斗那樣的身家,甚至超過,這都不是夢想了。

    周逢吉每日看在主店,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收糧食和看著李玉景等人,管庫也是這個老掌櫃的工作,他每日都是兢兢業業,一點也不敢馬虎,每日都有大捧的銀子進帳,周逢吉心中歡喜之餘,也是壓力山大。

    各處都在賺錢,只有收糧已經快成賠本買賣。

    現在和裕升用普通的市價已經快收不到糧,新平堡的小糧店的糧被張瀚等人搜刮一空,大糧店又不會多賣,李明達的事已經傳遍堡中,成為笑談。

    春荒嚴重時,糧價普遍上漲,已經漲到一石均價六錢,比起豐年四錢和三錢多些的糧價已經接近漲了一倍。

    就算價格上漲,張瀚仍然是不停的收糧,雖然銀錠等人收糧的價格也是不低,但利潤被嚴重削弱,周逢吉和梁宏已經建議張瀚放棄,畢竟走私是為了賺錢,這般大規模賣糧過去卻是沒有一點好處,還有被人拿捕的風險,實在是付出與所得不成正比。

    對這樣的建議張瀚自然不會采納,他要打通的是未來的走私商道,眼前這一點利潤實在不算什麽。

    銀錠等人買的糧,只有少部份是被運往別處,慢慢匯積起來,經由喀喇沁和科爾沁等處,送到遼東,整個蒙古草原也缺糧,張瀚這點份額連卜石兔部這裡都滿足不了,更不必說整個蒙古各部和遼東了。

    相對龐大的未來而言,眼前的小小虧損真的連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周逢吉繼續介紹著:“這裡全是一百兩一錠,成色比起百兩一錠的還要好些,這些銀錠會定期運到各處分店的銀庫擺放,也經常叫客人看看,以使他們更放心些。”

    和裕升的名頭已經打響,有各方面的關係,雄厚的騾馬行規模,各地都有的分店,帳局生意會越來越火爆,而對有一些膽小謹慎的客人來說,展示一下小山般的百兩大小的銀錠,實在也是必需之舉。

    後世清季時,某個晉商大家族為了取信於人,也是用騾馬駝負著大量銀兩,可能有幾十萬兩之多,繞城一周,不僅當地轟動,消息傳揚開來,轟動全國,清季山西票號錢莊盛行全國,這種定期炫富取信於人的舉動,並不是完全的暴發戶式的炫耀,只是在缺乏信用體系的明清之季,商人想出來的巧妙招數而已。

    在常氏眼前,已經赫然出現了一座銀山。

    這裡是兩個月時間賺出來的銀兩,帳局加上騾馬行一共是六萬兩,有三萬兩擺放在大同和陽和分店,六萬兩銀子是近千個大大小小的銀錠,一座座的擺放成品字型,就算在這碩大的庫房之中,這一座座銀山也是太耀眼了。

    此時閑雜人等都隔的很遠,財帛動人心,那些鏢師的品德是肯定不能信任,所以每次開庫時間都很短,挑一些老成憨厚的腳夫在這裡搬運,鏢師只能遠遠看著,不能近前。

    常氏眼中,已經是一片銀光燦然,這位中年婦人,突然感覺到一陣頭暈。

    “少東主,這是今日要運走的糧食,這個月仍然是兩萬石。”

    梁宏下巴的鬍子留長了些,人看起來也老成了很多,身上的衣袍料子也用的上好的寧綢,看起來平光水滑……這幾個月,幾個掌櫃每月均有分紅,李玉景和庫房總管楊士明等人也都有,梁興和老蔡王長富幾個隊頭也是都有。

    騾馬店這裡常川的負責人已經是老蔡,聽到梁宏的話老蔡上來補充道:“每次用車兩百輛,每輛載二十石不到,分五次運光。這個月守口是吳守備,還有兩個千總和五個把總,十幾個隊官,均已經打點好了。”

    張瀚點頭,笑道:“三櫃和老蔡做的很好。”

    老蔡臉上全是笑容,接話道:“就是那邊說,糧食這個數到秋天前都該夠了,過了秋,希望要比今年多些,還有,雜貨若是有也要,只是數量不會要多,畢竟有月市,不少牧民都會自己跑來買。”

    老蔡就是此前那個掃院子的喇虎,三十多歲了,身上那種戾氣少了很多,當然也還有些油氣,不過年紀大了,家中有老有小,收斂了很多,張瀚看他勤勞,院子打掃的乾凈,餵馬照料不要人說,提調也有些章法,是以提拔他當了這騾馬行的管事,這一下羨慕死不少人,別的喇虎還在四處奔波,老蔡每日忙完了就坐著喝茶,好生叫人嫉妒。

    草原上草也長高了,不少牧民忙著轉場,而且牧群漸漸肥壯,蒙古人喝點馬奶子嚼幾口乾奶酪就能頂一天,甚至頂兩三天,再嚼點風乾牛肉,隔一陣殺隻羊弄只大鍋煮了,夠全家人打幾天牙祭了,是以銀錠那邊的進貨量也是少了,對雜貨的要求反是高了。

    這個時候,剪羊毛要剪刀,要小刀,要鐵鍋,要鐵釘,要各種布匹,轉場損耗大,是以雜貨緊缺。

    以往這些蒙古人都等互市,這兩個月仍有不少來互市交易的,不過數量大為減少,連帶著大明這邊的撫賞銀都給的少多了。

    賴參將和銀錠當然都知道毛病出在哪兒,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說罷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8-22 20:43
第三十八章 鐵場


    對大明這邊來說少徵了一些稅銀,可這種邊市貿易根本不是正常的交易,馬市開設之初就是為了使蒙古人消停些,另外就是買馬,民間貿易只是順帶的,也是蒙古人的強烈要求,從開設之初大明就是出超,蒙古人除了馬和皮子沒有什麽可賣的,大明這邊連根針在那邊都是寶貝,這種貿易是不對等的,明朝這邊利潤很大,徵稅因此只是象徵性的,幾萬兩銀子的交易額,稅額不過一二百兩,十分有限,徵稅很少,明朝對工商貿易的管理向來不在士大夫考量範圍內,只要不打仗,損失些銀錢收入是極有限的,不僅稅徵的少,蒙古人來了朝廷還會給撫賞,當然撫賞也有額度,不能濫領。

    現在有了張瀚這一條線,每月均送糧出塞,比起月市方便許多,量也增加了很多,但雜貨不同,各部首領帶了牧民來買雜貨,按規模領撫賞銀,牧民也能挑選,比起買張瀚的大宗貨物要便利很多。

    這時候小規模的走私商就是直接和牧民交易,也是頗有些競爭力。

    張瀚皺一皺眉,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銀錠那邊的要求減少,對周逢吉和梁宏等人來說是好事,就算是老蔡也高興的很,調撥大量車馬會影響別的店的生意,現在各店都有管事,多是從老店裡挑的得力的大夥計去做,他們各成一系,對喇虎出身的老蔡原本就不親近,每月送糧時還要從各店調車,更使得這些分店管事怨聲載道,若是需求量真的少了,最少老蔡覺得這虧本生意少做些也好。

    張瀚最近關注的是邸抄,上頭仍然沒有建州部和努爾哈赤的消息,大明各地仍然風平浪靜,山西這裡也是一樣,去年有過一次大規模的地震,震感強烈,在新平堡都感覺到地面搖晃,另外就是乾旱減收,還有就是中樞一再請求皇帝理政,然後還是沒有下文。

    已經是萬曆四十六年,張瀚不知道大規模的戰爭具體在何時爆發,只是料想已經快了,幾年之內,糧食和雜貨的需求都會大規模的增加。

    “三櫃,我打算到靈丘鐵廠開幾個爐,雇一些人煉鐵。”

    對張瀚布局和決斷,梁宏已經佩服到骨子裡,就算這樣,這一下子跳脫到鐵廠上,他還是有些跟不上,當下不免有些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應答。

    明朝的生鐵產量在永樂年間是一個高峰,張瀚記不清楚,但大約記得是三千多萬斤,這個產量在當年還是夠用,但現在大明人口較永樂年間最少增加了三到五倍,生鐵的產量反而較永樂年間下降了,曾經用工幾萬的官營的遵化鐵廠已經瀕臨倒閉,到處都是私營的小鐵廠,有些地方私營的爐子遮天蔽日,礦工幾十萬人,但那些大型鐵廠多半是在南方,北方的鐵廠規模都是很小,生鐵產量不足,人口激增,鐵的價格也是直線上漲。

    當時的鐵以福建的最為聞名,崇禎年間方以智曾經說過:南方鐵以閩鐵為最上,廣鐵次之,而楚鐵只可做鋤。

    茅元儀說:製威遠炮用閩鐵,晉鐵次之。

    趙士楨則說:製銃須用福建鐵,他鐵不可用。煉鐵,炭火為上,北方炭貴,不得已用煤代替,故迸炸常多。

    山西這裡有幾個大型產鐵地,分別是五臺山和平型關還有塔兒山和二峰山,大同鎮鐵礦分布較少,只有屬蔚州的靈丘縣有鐵礦,爐子數量不多,產量並不算高。

    那裡的鐵礦應該還屬於官辦,也可能有少量的官領私辦,大明的鐵礦業比清季要靈活的多,官辦不行就改私辦,說到底是控制力弱,但在私人工商業的發展上,鐵礦可以私辦絕對是一個極大的利好。

    張瀚只要有銀子,領了執照,便可以起爐煉鐵了。

    “少東主打算再賣生鐵給韃子?”梁宏到底腦子還是轉的很快,一下子就想到原因,臉色變的有些難看起來。

    對生鐵出口,大明是厲行禁止的,官市私市均不准賣鐵,官市可以賣鐵鍋,數量嚴格控制,蒙古人也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如果張瀚賣生鐵,不僅生意會爆好,而且,利潤簡直爆棚。

    “這事小心謹慎些,暫且沒有定局。”哪怕是對梁宏這樣的心腹,張瀚在這事上也十分小心,他道:“生鐵生意是一定要做的,怎麽做我還沒想好……先把爐子立起來,到時候出了鐵再說吧。”

    “暫且就是這樣吧。”張瀚吩咐老蔡道:“車馬每月備齊不易,也遭人罵,這事你做起來不容易,我心中有數。”

    老蔡在張瀚面前向來笑容不斷,此時難得的笑容一滯,臉上先是一呆,接著便是一陣感動的神色。

    他要跪下,張瀚將他一扶,笑道:“咱們又不是官府,動輒下跪是何道理,再者你也比我大那麽許多,平白無故這般受了你的禮,我豈不是要折福。”

    少東主不喜歡人跪拜,老蔡倒是知道的,當下順勢站起,口中只道:“有少東主的話,便是再多煩難,小人也是不懼了。”

    他畢竟喇虎出身,口中仍然要帶兩句自己不易的話,張瀚聽了也只是一笑。

    外間的事就是這麽多,隔壁不遠就是銀庫,那裡防守十分森嚴,外人等閑不得進,不少人連這大院到底是做什麽的也不知道,院角四周都修了小型箭樓,由鏢師輪班在上瞭望著,弓箭當然是沒有的,火銃也不敢多打,但有拿著刀槍的鏢師在上守著,一望可知是要緊地方。

    張瀚遠遠瞭了幾眼,見守備如常也就不打算去看,常氏看了銀庫後頗有些不安,也還好是原本就有幾萬兩的家底,若是貧門小戶一下子見了這麽多銀子,還不得當場暈過去?張瀚可不打算叫自己娘親成了范進他娘,這四周角樓加上內裡巡邏的人,短期內安全也夠了,將來還是得學清朝時的大晉商,在家裡挖超級的大地窖,然後把銀子熔成幾千斤一塊的大銀塊,你偷吧搶吧,只要是正常年景,誰有這個本事?

    騾馬行的規模已經擴大了三四倍的樣子,連上改成銀庫的院子,四周前後左右四個大院加五六個民家都被買了下來,加起來已經有十五六畝地,原本有三百多間屋子,現在全部連成了一個整體,庫房和騾馬行的馬廄有二百來間,往內裡一直走,還有幾十間屋子和大塊的空地連在一起,那裡卻是匠戶們所在的地方了。

    看到張瀚進來,留著山羊鬍子的王德榜趕了上來,他主攻的是各式兵器,張瀚手頭用的那根火銃就是他精心打製出來,做工十分精湛,看到張瀚過來,王德榜獻寶式的送上一支新製火銃,口中道:“東主,這銃已經製得了。”

    張瀚接過手中,感覺這銃六七斤重,長度也很合適,銃管和槍托用料都很考究,拿在手中十分舒服。

    王德榜口中念念有詞,介紹道:“這銃重七斤,長七尺,由銃管,銃床,彎形槍托,龍頭,扳機,火門,機軌,前口,後門,照門,準星,樣樣均是照東主給的那書中所書製成。”

    “嗯,做的不錯。”

    張瀚舉起火槍,感覺槍身與手臂聯在一處,輕輕扣動扳機,感覺龍頭一落,然後聽到鋼片的哢嗒聲,槍機落後又復彈起,機械彈性做的十分不錯。

    “這銃精度遠比鳥銃要高的多,威力也遠在鳥銃之上,只是打造十分困難,大小管相套,鑽管也難,鑽頭要好,還要聚精會神,稍有不慎就全功盡棄……”

    王德榜起勁吹噓,幾個跟著他一起做火銃的也是眼巴巴的在一邊看著,張瀚的觀感對他們來說十分要緊。

    這些匠人在這裡過的日子,和以前在堡中的生活幾乎是判若雲泥,大人們身上都明顯看出肌肉的輪廓,女人孩子們臉上都長了肉,也結實了許多,娃子們吃的飽穿的暖,每日在院中嬉戲笑鬧,大人們聽著心裡都是高興,各家都分了住處,每家都有兩三間瓦房住著,在以前他們是住在堡南的草房棚戶區,每日凍的要死,經常吃不飽飯,肉食一年也難得吃一回,過的生活比普通的軍戶還差,比起佃農來更差的遠,比起乞丐來也就是多一個固定住的地方,可乞丐好歹不要做活,他們這些匠戶每日都得辛勞,有時還被徵調到太原給晉王修王府,或是去大同,最遠還得去京師,凡有大興作,全國各地的工匠都在抽調範圍之內,活計辛苦,日子也苦,關鍵是代代如此,看不到希望,能逃的當然是逃了,可抓到懲罰也重,一般人也不敢隨意出逃。

    張瀚卻先不說話,只叫人拿來火藥罐,用大拇指按住藥罐,傾瀉火藥入頸口,待倒滿後,用食指將頸門掩住,接下來他取過搠條,將火藥築實,但又不是築到無可鬆動,其中關竅,只有經常施放火槍的人才能把握好,再下來取過彈丸放入,再用搠條將棉紙塞入,彈丸要塞緊,以放低銃口不動為準。

    接著左手橫持,再取發藥罐,用口咬住塞口物,倒藥入門池,蓋上蓋,左手側轉火銃,使火眼朝上,以右手輕敲火銃銃身,使發藥入眼中,與筒內射藥相接。

    接下來便是將銃托放在右腿上,使火銃口向上,然後右手取出火繩,吹去灰燼,夾在龍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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