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2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25 14:31
第一百八十九章 相遇


    眾人也知道這只是出一時之氣……野獸只會越來越多,他們又不可能一直在這裡守著,這些為大明戰死的忠勇將士只能暴屍荒野,最終被野獸啃食乾凈,化為一堆堆的白骨。

    經過戰場後,大家的心緒變得很壞,直到春深儼然,四周的景致越來越漂亮之後,所有人的心緒才漸漸排解開來。

    經過草原之行,滿眼均是山坡或一望無際的草原,到了遼東又是長達幾個月的白雪皚皚的壞天氣,直到此時遼東的春天終於到來之後,各人才發覺這裡是何等豐饒的好地方。

    土地肥沃之極,幾乎一夜之間山巒和平原地帶都掛上了綠色,灌木和林木抽出綠色的枝芽,野獸幾乎不掩藏蹤跡,只要想打,一天打的野獸足可叫張瀚等人的馬隊駝不動,魚也多,河流化開了,水質好的沒話可說,清流之中是肥美的各種魚類,有一些零星的女真人的村寨開墾了一些農田土地,幾乎就是把種子隨便灑在地裡,一冬過來,綠苗已經長的很高,地力充足,種的又厚,在內地肯定不合格的種法,在這裡卻是毫無問題……李來賓和王一魁幾個算是種過地的,蹲在地頭個個都是長吁短嘆,大同新平堡那裡是山西少有的平原地帶,也有好幾條大河經過,但論起土地的質量來被遼東這裡甩了一百條街也是有的,若是晉西北和陜北的地……一群大同人翻翻白眼,熄了比較的心思。

    “東主,咱將來若是能置地的話,在遼東買吧。”王一魁搓搓手中的泥土,一臉憨厚的道:“咱將來不圖家財萬貫,就要能有這裡的幾百畝地,世世代代傳給子孫也就知足了。”

    張瀚笑道:“咱和裕升也要做成鐵桿莊稼,能傳給子孫後代的好買賣,你們這些跟著我的,個個都有份。”

    張瀚近來在將來的事情上思索很多,漸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想法,他覺得自己以商業入局的做法可能會走出一條新的道路出來。

    “東主,”在一旁哨探的朵兒突然道:“似乎有人在悄悄接近我們。”

    張瀚道:“女真獵人嗎?”

    “不是,是明軍,大約有三十來人,離的尚遠,估計是想來摸我們的哨。”

    張瀚和梁興展開圖看了看,這才發覺此處離寬甸各堡已經很遠,在他們的左側就是遼東邊墻,相隔不到十里,四周全是崇山峻嶺,樹林很茂密,沒想到在這裡的明軍敢越過邊墻過來,還敢主動出擊。

    “我不想傷人。”張瀚皺眉道:“想想辦法吧。”

    ……

    “你就是毛文龍?”

    在張瀚眼前是一個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雖然被梁興和朵兒兩人按著,神色氣質也並不慌亂,一張國字臉,稱得上儀表堂堂,幾縷鬍鬚從下巴垂下來,沾了一些草葉和泥土,臉的皮膚很好,白白凈凈的,看的出來年輕時頗為帥氣。

    毛文龍並沒有慌亂,剛剛他們想來摸眼前這夥人的哨,結果人家早就有準備,提前設了埋伏占了有利地形,關鍵是他們的火銃很好,不是那種普通的鳥銃,而是十分精良的魯密銃,威力很大,一輪齊發就打翻了毛文龍身邊好幾個人,剩下的人被黑洞洞的銃口指著,也沒有人敢動彈,猶豫的當口一群人衝過來,立刻就把毛文龍等人按倒了。

    “你們的火銃不錯,看樣子是花了不少錢自己打的。”毛文龍很鎮定的道:“本官就是毛文龍,叆陽堡守備,若本官手中有你們這些好銃,建虜要多死不少人。倒是你,堂堂漢家男兒降虜,將來死後看你怎麽見祖宗。”

    “別扯瞎了,算你運氣好,我們可不是真投靠韃子的人。”

    張瀚心裡有點激動,不成想這一次能見到這個頗具爭議的歷史名人。

    不管怎樣,毛文龍在天啟年間打遊擊還是很有一套的,張瀚預備拉攏這個人一下。

    張瀚叫人把毛文龍鬆開,梁興有些猶豫,張瀚道:“放心,我聽過這個人,毛守備很精明,知道厲害。”

    待梁興把手一鬆,毛文龍站起來,揉揉自己的手腕,斜眼看著張瀚道:“你這後生怎知道本將?”

    “遼東這裡不少事我都知道。”張瀚笑道:“毛守備心雄萬夫,一想要出人頭地,是吧?”

    毛文龍從杭州到遼東來襲大伯的軍職,託母舅請李成梁照顧,中了武舉成為百戶,不久成為千戶,又不久被任命為守備,原以為很快能當將軍,不料在這守備任上已經耽擱了十來年,他表面不說,心中深以為恥,大丈夫自當建功立業才是。

    被張瀚一語道破心思,毛文龍有一點吃驚,嘴上道:“哪個當官的不想往上爬,你這後生話說的可笑。”

    “毛將軍機會就快來了。”張瀚道:“往下去遼東會越來越亂,大丈夫自當出人頭地。”

    張瀚看看毛文龍,又道:“在下張瀚,和裕升的掌櫃,在這裡也不怕明說,我在遼東是和東虜還有北虜做走私買賣,若將來毛將軍能獨掌一方,我們就有合作的機會。”

    毛文龍眼睛一凝,說道:“我上月去過一次廣寧,隱隱聽說北虜那邊有個大漢商活動,年紀很輕,沒想到就是你。”

    若沒有聽到這風聲,毛文龍對張瀚的話就只當笑話,既然聽說過,眼前這張瀚當然就不是吹牛皮,再看看張瀚身邊的伴當,全是漢人裝扮,卻能在女真人腹地自由活動,而且一個個身手十分了得,氣質也很出眾,毛文龍已經信實張瀚說的是真話。

    毛文龍身邊的一夥部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他們感覺難以相信。

    “剛剛說了毛將軍你運氣很好。”張瀚微笑著一拱手,說道:“毛守備你趕緊回去吧,我知道你想建功,不過最近這一片女真人的披甲兵很多,還有不少白甲,等他們大軍再出動時,你到這邊來就容易建功了。”

    張瀚記得毛文龍後來被調到遼陽,還是守備,一直到廣寧被王化貞賞識才出頭,先升了都司,後來又任遊擊,再下來帶二百來人從海上出發,收復鎮江,在皮島屯田收容遼東難民,編練軍隊,開始騷擾女真人的後方,這個時候他就算做什麽也肯定是徒勞無功。

    毛文龍看了張瀚一眼,也拱了下手,說道:“多謝了。”

    張瀚道:“剛剛迫不得已傷了毛守備的部下,實在抱歉。”

    梁興在一旁對毛文龍帶來的其它人道:“各位弟兄,不好意思了。”

    “瓦罐難免井上破,當兵吃糧,就得預備有這一天。”毛文龍有些傷感,他帶出來的都是心腹將士,這樣死了好幾個,實在冤枉。

    不過這也叫他看出來張瀚的實力,在他心裡深深記住了眼前的場景。

    ……

    待毛文龍一行人離開後,梁興對張瀚道:“東主你似乎對這姓毛的特別看好?”

    張瀚點頭道:“確實看好。”

    他接著道:“你看現在大明慘敗,邊境上估計人心慌亂,現在誰也不知道怎麽辦是好,能安心守堡的就是好將領了,毛文龍敢帶人過來哨探,雖然損折在咱們手裡,原因也是吃了咱們火銃的虧,一時不防才被擒了,這個人膽子很大,又有自己的班底,幾年之內升到總兵也不是不可能。”

    梁興緊了緊手中的火銃,笑道:“這一次出來才知道這玩意真是利器……”

    常威也是緊緊摟著自己的火銃,愛不釋手的樣子,其餘各人也都一樣的表情。

    比弓箭眾人自從看了女真人的射術後都知道比不得了,現在大家唯一的信心就是手中的火器。

    張瀚道:“文明戰勝野蠻的最佳辦法就是工於器……我華夏在秦漢時,一個漢兵能打五個匈奴人,因為漢兵的環首刀更銳利,兩當鎧更堅固,用的強弩射得又遠又準,所以邊郡少量的漢兵就能抵抗住匈奴人的進攻,直到把他們趕走。後來蠻夷們也進步了,如果我們沒有更好的東西,怎麽能說華夏的文明比韃子強?”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手中的火銃,搖頭道:“鳥銃和魯密銃做的再好也有嚴重的缺點,我們的火器要改,要做的更好……”

    這一次出行,張瀚所獲良多,最關鍵的地方是看清楚了明朝和後金兩方的優劣點,這是戰略層面的,同時在戰術上也獲益良多。

    就火器來說,戰場上明軍都在用火器,從大炮到鳥槍都有,有一些火銃做得也很不錯,比張瀚他們用的魯密銃差不了多少,明軍陣中也有魯密銃,只是做工上不如張瀚他們的精細。

    就算這樣,火器部隊在後金的箭雨和重甲步騎衝擊下也毫無用處。

    張瀚總結道:“大量的可以輕鬆上陣的火炮最重要,其次是可以打放的更遠,速度更快的火銃!”

    梁興道:“還要有扛得住他們鐵騎衝鋒的堅陣,不然人家一衝陣角一亂,不敢白刃肉搏,火器再多也是無用。”

    “梁興說的很對。”張瀚一拍掌,大笑道:“果然進益不小。”

    眾人都大笑起來,嚇飛了無數驚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26 14:06
第一百九十章 回程


    一晃到三月二十,眼看就要到四月,科爾沁部和沿途的各部落終於都懾服於女真兵威,分別派來使者示好。

    這樣的情形下,張瀚的離開就順理成章,他在外已經耽擱太久了。

    年後陸續接到過幾封信,都是一路從青城到白城,再到科爾沁,再從科爾沁傳到遼東。

    在當時也就是張瀚能在這樣的距離上還傳遞書信,別的都沒有可能辦到。

    家信很正常,不論是天成衛的糧食商會,還是靈丘的鋼鐵商會都正常,王長富繼續招募人手,商道進一步增加收入,鏢師人手已經跨過四百人大關,騾馬行和鐵場的人手超過兩千,加上各處分店,現在張瀚手下已經有三千來人,遍布山西全省到張家口一線。

    楊秋坐鎮新平堡,和王長富搭擋鎮守,周逢吉和梁宏還有李遇春三人都還得力,一切事務都在往有利的地方發展。

    從新平堡往青城的線路已經固定下來,張子銘等漢商在哈拉慎地方建了一個小規模的商貿點,在板升城和青城則是和裕升自己的分店,每個月出口糧食好幾萬石,獲利三四千兩,還有布匹和藥材,鐵器,賺錢很多,但線路剛開拓,市場反應還不是很大,還是有很多蒙古人和漢商等著沿邊的馬市貿易,可能人都是這樣,喜歡貨比三家,或是多走動走動,直接從一家拿貨,就算是走私價低,各人也要有適應和接受的過程,隨著遼東戰事的擴大,未來的利潤會直線上升……張瀚已經歸心似箭。

    努爾哈赤在大衙門接見了張瀚,擺了一場宴席,雙方都沒有太多心思,草草就結束了酒席。女真人現在的關注點在遼東,他們的目標是開原和鐵嶺,現在鎮守開原的是敗逃的總兵官馬林,守鐵嶺的是新任總兵李如楨,他是李成梁的第三個兒子,李如柏因為兵敗被彈劾,現在在家待罪。

    新任的遼東經略還沒有定下來,後金這邊還沒有收到風,雙方暫時還在僵持之中,女真這邊還要舔平傷口,大明那邊則是氣息奄奄了。

    皇太極帶著李永芳送張瀚,一路直抵哈達城。

    這也算送出好幾百里了,在路上走了幾天,皇太極每天都和張瀚閑聊,經常恩賞梁興等人,不是人參就是東珠,也有一些繳獲的好馬和刀劍,皇太極眼睛很毒,看出來梁興一夥不是簡單的夥計或是護衛,更像是武夫,他賞的這些東西,就算梁興或朵兒幾個心裡對女真人有成見,這時仍然是忍不住的高興。

    更多的時間皇太極和張瀚聊天,打聽大同和宣府一帶的情形,這些事情張瀚覺得皇太極知道也不妨,如果女真人打不來,知道也沒用,如果人家兵鋒一路殺到家門口,不說就能擋住人家?他知無不言,使得皇太極十分開心,興致一直很高。

    到哈達城後,再往前走不到百里就是科爾沁的地界,張瀚對皇太極告辭道:“四貝勒位高權重,手頭的事很多,不可再往前了,還請早回才是。”

    皇太極點頭道:“此處也是你我分別的地方,若有機會再見,我想能悠閑一些,咱們只釣魚和用海東青打獵。”

    皇太極在各貝勒中也算年輕,這一路行來和張瀚還算意氣相投,說話倒也情真意切。

    李永芳道:“主子這般賞識,文瀾你將來不如到我大金這邊來,盡有好前程等著你。”

    張瀚笑道:“說句實話,這只能等大金得了天下,最少有半壁江山再說。”

    李永芳笑著搖頭,皇太極身邊的一些人臉上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來,皇太極本人倒挺高興,笑著道:“張文瀾說話就是這樣,直率坦誠……明國的萬里河山,如文瀾所言十分壯闊,我們一直困在這山林野地裡,如有機會,當親至大同等處一行,看那時文瀾怎說。”

    李永芳湊趣道:“文瀾這地主之誼要盡,恐怕到時候也要和我一樣叫主子才是。”

    “在下靜候四貝勒大駕光臨。”張瀚的表情很鎮定,甚至有些平淡,只有多年以後,皇太極才知道當時張瀚的心理曲線是什麽。

    ……

    離開皇太極和李永芳等人後,所有人都覺得心胸開闊,一種若有若無的壓抑感覺終於一掃而空。

    張瀚也謝絕了皇太極繼續派譚泰和舒穆等人護衛的好意,舒穆如釋重負,譚泰則有些不捨,不過張瀚答應他,等商隊到科爾沁時,請皇太極派他當護衛,譚泰感覺十分興奮,看著舒穆時眼裡充滿鄙夷,在譚泰心裡舒穆其蠢如豬。

    四月初時張瀚一行抵達科爾沁,這一次奧巴台吉等人十分熱情,打算連日宴請張瀚,後來還是張瀚堅決推辭,在科爾沁呆了兩天不到就繼續前行。

    再走了十來天,繞道阿魯科爾沁再抵內喀爾喀。

    “白城傳來消息,大汗專門派了使者來見張東主,請你稍等一兩天。”

    炒花還是很熱情,圓臉上的花白鬍鬚一點兒沒變,盤腿坐在花毯子上,腰背仍然挺直。不過張瀚在他的眼底深處看到不可排解的隱憂……蒙古人和大明敵對了二百來年,從來知道大明的極限在哪裡,但這一次的遼東戰事使得蒙古人看到了一個極度危險的新敵人崛起,漁獵民族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使用差不多的語言,弓箭水準還在蒙古人之上,經過多年戰陣廝殺的經驗,戰術水平也明顯超過了蒙古各部,而林丹汗驕狂之態不改,炒花這樣的老狐貍當然能感覺到憂患重重。

    “既然如此,在下等一兩天就是。”

    “對了。”炒花笑道:“你們明國也有客人在這裡,晚間宴客時大家見一見吧。”

    “聽台吉的安排。”張瀚盤腿在毯子上坐著,聞言躬了躬身。

    “客人”的身份,很快也知道了。

    從廣寧派來的人,一個從九品的不入流文官,大約是在廣寧城哪個衙門裡掛職任事,被駐守廣寧的參議王化貞派到草原上來和炒花聯絡,今年年初時,後金與大明互相進入準戰時狀態,蒙古人想趁火打劫,兵鋒直至廣寧,王化貞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使炒花退了兵,一場危機被化解。

    因為這事,王化貞被朝中廣為贊譽,關鍵是這人還是東林黨的,高升巡撫已經指日可待。

    這些事因為李永芳的關係,張瀚知道很多,對一些不是很關鍵的東西,比如說張瀚可以接觸到邸抄就能拿到的消息,李永芳也並不排斥張瀚事先就能知情。

    到了晚上天黑後,場中間擺出了好幾十堆篝火,大臉盤的蒙古女子在場中跳開來,然後馬頭琴悠揚的樂曲也響起來,此前張瀚他們參加多了這樣的宴會,已經感覺審美疲勞,在白山黑水的遼東呆了這麽久之後,聽到熟悉的曲子和看到熟悉的場景,每個人都感覺心中放鬆,心裡一陣陣激動。

    炒花也是拿出老熟人的作派來,張瀚此行一路抵科爾沁,炒花還有小道消息,林丹汗派人追殺張瀚也被這人給解決了,眼前這明國人果然不比尋常,在沒有利益衝突的前提下,炒花也沒有五部大台吉的架子,和張瀚說著笑話,彼此拿金杯喝酒,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

    無意中炒花看到楊義坐在人群裡,一副格格不入的冷淡模樣,炒花撫著鬍鬚,詫異道:“這人叫張東主救下後不是說放走了麽,怎麽又在這裡?”

    “這倒是一件奇事……”張瀚欠欠身,將前後的經過向炒花說了。

    “奇人奇事,奇人奇事。”炒花撫鬚微笑,贊道:“張東主你是奇人,那個楊二算是遇著奇事,他真是好運道。”

    “我看他應該修個金佛才是,兩次性命哪。”張瀚心頭輕鬆,也是開著玩笑。

    這時從篝火一側走過來一群人,沒有人騎馬,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青袍的大明官員,有十來個明軍打扮的護衛跟著,梁興和常威等人已經太久沒見到這樣打扮的大明人,他們臉上都有些高興的神情流露出來。

    這人慢慢行來,手扶著腰帶,腳上的官靴很厚,就算這樣也看出這個官員的身材不高,頗為矮小瘦弱。

    待走近些,張瀚發覺這個官員的臉很黃,鬍鬚稀疏,兩眼在場中轉動著,感覺是一個性格很靈活,“會來事”的那種人。

    “下官見過大台吉。”

    這個官員胸口處繡著鵪鶉,確實是個九品官員,但官威不小,一路昂然而來,到了炒花跟前才躬身一禮。

    “趙大人請隨意,請坐下。”

    炒花虛抬一手,叫姓趙的官員坐下。

    在對方坐下時,炒花方向張瀚正式介紹道:“這是趙大人,廣寧城中的軍器局大使。”

    張瀚拱手一禮,趙大人臉上有些不悅,對炒花道:“大台吉,這位是?”

    “在下張瀚。”張瀚笑著道:“在板升城做些生意,上不得台盤。”

    “原來是個漢商。”趙大人臉上傲色更重,向張瀚點點頭,不理他了。

    接著趙大人的心思全用在炒花身上,將炒花奉承的十分厲害,張瀚發覺這個官員確實很會來事,只是眼光有些不太好,還不如蒙古人的感覺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26 14:12
第一百九十一章 錦衣衛


    “下官此行還帶得二千兩銀子。”奉承了炒花的武功和部族的武力之後,趙大使命人抬上一個大箱子來,裡頭銀光燦然,幾十銀五十兩重的官銀擺放的十分整齊。

    “這是王大人下令下官帶來的,大台吉若是能為我大明朝廷所用,日後還有更多的銀子,糧食也不在話下。”

    拿出銀子後,趙大使的臉上顯露出十足的傲氣。

    炒花站起身來,看著銀子嘖嘖贊嘆了幾聲,臉上露出貪婪的神情,接著他才向趙大使拱手道:“王大人有心,替我謝謝他。”

    “只要大台吉……”

    “好說,好說。”炒花打斷了趙大使的話,斷然道:“出兵是小事,將來只要大明用得著,我麾下十萬鐵騎隨時可以效力。不僅如此,我還能替王大人和我們大汗搭上線,至於他們怎麽聯絡,那我不管。”

    王化貞不僅想用炒花的兵馬,對林丹汗也確實很有興趣。王化貞的職責是守住廣寧,但他這個人和東林黨一樣向來很有使命感,如果炒花和林丹汗都能為他所用,加上駐守廣寧的軍隊配合,幾萬女真人算什麽?現在朝廷連續慘敗,王化貞很想拿到獨立平遼的功勞,這樣對他的下一步的仕途十分有利。

    “現在我們喝酒,吃肉,遠道而來的朋友,值得我們蒙古人拿出全部的好東西招待。”

    炒花變得十分豪爽,親自用小刀切肉遞給趙大使,雙方言笑甚歡,賓主十分相得。

    起更前,趙大使喝得醉醺醺的和從人一起告辭離開,原本喝到微醺的炒花一下子變得清醒起來。

    “張東主。”炒花指著那箱銀子笑道:“那個叫王化貞的大明官員有趣的很,我們權衡考慮後沒有出兵攻打大明,他以為我們是被他懾服了,現在送這麽點銀子來相買我們的兵馬,你覺得怎樣?”

    “妄人。”張瀚不露聲色的說著,心裡卻是在苦笑。

    怎麽大明的官員,全是這樣的白癡在幹?

    “我們不出兵只是因為建州部現在是強勢,若是建州再強,我們還會出兵去打他,不過,想叫我們聽一個明國官員的命令,真是笑死人了。”

    隨著炒花的話,全部蒙古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

    張瀚回到帳篷時,一群意料不到的人卻在他的帳篷外等著。

    剛剛醉貓一樣的趙大使,還有一群廣寧來的隨員,梁興,楊義等人全都站在帳篷外頭,大家見他過來,一起迎了上來。

    “張東主,剛剛得罪了。”

    一見張瀚,趙大使就迎上來,笑著道:“在下趙立德,一個九品的軍器局大使,在張東主這樣身份的大東主面前,其實什麽也算不得的。”

    梁興見張瀚看他,趕緊道:“不是我泄露的,趙大使說他在廣寧就知道張東主了。”

    楊義上前道:“是我同二哥說的,二哥又告訴了趙大人。”

    一個中等身量的壯實漢子上前一步,叉手道:“在下楊二,多謝張東主仗義相救我那兄弟,而且是兩次。”

    說著那漢子臉上露出苦笑:“一次性命之恩就當以命來報,何況是兩次。我這兄弟其實該把命交給張東主才是,不過,張東主現在的這生意,我等實在沒有辦法跟隨。只能按照此前的約定,只要張東主把生意做到廣寧,我楊二的打行就是張東主的,哪怕是全部弟兄死光,也護得張東主的商行安全無事。”

    這楊二果然是廣寧一帶有數的江湖漢子,說話斬釘截鐵,聲調雖然平和,沒有故作出來的慷慨激昂,但聽著的人對他的話情不自禁就是相信,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和人格魅力。

    這種大豪,最少也在江湖上打滾多年,才有這般的效果。

    張瀚還沒有答話,梁興就是搶著道:“二哥既這麽說了,咱們就信著二哥的便是。”

    梁興這樣打行出身的人,也知道和這些江湖人怎麽表態才合適。

    他的話一說,楊二臉上露出滿意之色,接著又看張瀚。

    張瀚點頭,說道:“救楊義只是我一時意動,並不是有意賣好,說實在的在此之前也不知道楊二哥你的威名,日後咱們相與的時間還有的是,咱們慢慢兒來。”

    若是張瀚說一通賣好的話,反教楊二看輕了去,這種江湖上打滾的人,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那種江湖口吻的話更是聽的多了。

    “張東主果然是個奇人。”楊二再次叉手一躬身,起身後才道:“就是這話,咱們相與的日子在後頭,現在我就不礙事了,趙大人接著說。”

    楊二果然不是個普通的江湖豪傑,此次王化貞派趙立德到炒花這裡來,居然是楊二帶著打行的高手扮成官兵護送,可見此人的能量和心思都與普通打行首領不同。

    “張東主,適才下官走後,炒花必定是一通嘲諷。”趙立德神色平淡的道:“不過這也是必然的事,王大人一拍腦子想當然,咱們這當下官的就得跑斷腿,被人笑兩聲就更算不得什麽事了。”

    “趙大人有話請直說。”張瀚呵呵一笑,說道:“大家都是聰明人,就不要無謂耽擱時間了。”

    “很簡單……”趙立德道:“張東主在北虜這裡算是手眼通天的人,咱們也不要張東主怎樣,就是把一些上層的動向隔三岔五的給下官透露一些……”

    “這事不成。”張瀚微笑道:“等趙大人升了官咱們再說這話。”

    趙立德看了張瀚一眼,這一眼居然無比深沉陰狠,與他軍器局大使的身份截然不同,這一瞬,張瀚幾乎有點忌憚和害怕,還好這半年多來的經歷使得他很快克服了這種不適的心理,對趙立德又報之一笑。

    “既然張東主這麽說,那麽下官只得報上去,可能上頭會派更大的官兒和張東主聯絡……”趙立德一拱手,說道:“下官告辭了。”

    “趙大人,”張瀚道:“不管怎樣,在下很敬服你這樣的大明官員。”

    “呵呵。”

    趙立德笑了一聲,大步走了。

    楊二等人跟了過去,楊義臉上有些尷尬,他看看張瀚等人,又看看楊二和趙立德,一時不知道怎麽是好。

    “跟過去吧。”張瀚道:“日後廣寧開了商行分號,你替我打理就是。”

    “是,小人一定效力。”楊義跪下叩首,起身後一臉堅毅的走了。

    “糊塗蛋。”梁興罵道:“跟著東主不比你跟這幫人瞎混強多了。”

    常威勸道:“別罵義哥,他就是一根筋,軸。”

    李從業道:“這就叫忠義。”

    朵兒也道:“楊義是條漢子,和咱一樣。”

    王一魁和李來賓等人都大笑起來。

    “對了,東主,”梁興向張瀚悄聲道:“這趙大人,是不是身份有點兒特別?”

    “呵呵。”張瀚笑道:“錦衣衛。”

    “喝……”

    梁興等人都吸了口氣,發出一聲驚嘆聲出來。

    “也沒啥稀奇。”張瀚道:“錦衣衛有坐記有聽記,也有在京城管掃大街和治安的,各有差事,錦衣衛盛時專門刺探官員隱私,官兒做什麽都查的一清二楚,後來國朝文官勢大,對錦衣衛和東廠十分排斥,自嘉靖之後,東廠和錦衣衛都開始衰落了。不過,在萬曆二十年對日本人征戰時,錦衣衛在朝鮮刺探了不少有用的情報,差事做得挺好的。近二十年來,天下太平無事,天子怠政,錦衣衛已經不大聽說在幹什麽了。”

    其實錦衣衛在萬曆早年還蠻有用處,可能是陸炳在嘉靖年間打下的底子很豐厚,錦衣衛在壬辰倭亂時有很傑出的表現,到了萬曆末年和天啟,崇禎年間,東廠和錦衣衛全完蛋,天子自廢武功,失去了對百官的威懾和制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歷代天子的帝王心術太差,沒有權衡好百官權力,文官勢力過大,錦衣衛和東廠都被壓制住了,天啟年間錦衣衛和很多文官投靠了魏忠賢,算是最後一次對文官的反撲,到崇禎年間就全完了。

    廣寧這種戰略要地是大明在遼東最重要的一座城池,在建州興起之前,地位還在遼陽和沈陽之上,遼東總兵常年駐守廣寧,副總兵駐遼陽,大明錦衣衛不光在京師,遠在南方的廣州和福建都有錦衣衛的人輪替監視地方,廣寧當然也會有錦衣衛的人派過來,而且也必定是有明有暗。

    趙立德這樣掛著九品官職的錦衣衛,身份地位都不會太高,但最少也是個總旗,甚至可能是百戶,畢竟錦衣衛的身份地位也遠不及以前了。

    若在皇明早年,一個錦衣衛百戶在京師也是垛垛腳震動四方的狠角色啊。

    “我們不能和他們有任何關係。”張瀚頗為認真的道:“消息難免會走漏,蒙古人會怎麽看咱們,最關鍵的他肯定猜到我們從東虜那邊過來,想要女真人的情報,我就算想給,也得掂量一下後果,他這樣做,事機不密,李永芳和他的細作們可不是吃素的。待他報上去,錦衣衛要真有這能耐派大官來找我,到時候再說。不過麽……”張瀚微微一笑,說道:“我想不會有人來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30 11:50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歸來


    趙立德等人第二天就走了,張瀚等人一直等到下午,林丹汗派來的使者終於趕來了。

    使者叫合不勒,是林丹汗的心腹近臣,他和張瀚兩人屏退左右,兩人在一個小氈包裡密談。

    “這是大汗賜給張東主的,一點心意。”

    擺在張瀚面前的是一個精致的木盒子,裡頭放的有好幾十樣精致的金飾,從耳環到戒指都有,保養的很好,金光燦燦。

    這些東西,一看就是漢人的大戶人家的藏品,不僅金飾是名工巧匠所製,已經遠遠超出了黃金原本的價值,而且用的木盒也是紫檀木的,一樣作工很精致,這些東西,蒙古人根本做不出來。

    “多謝大汗。”張瀚並不怎麽歡喜,不過還是謝了一聲。

    “張東主還沒有娶親,這些東西留著給將來的夫人,也是大汗的一番心意。”

    使者東拉西扯,就是沒提當日林丹汗叫人偷襲張瀚的事,當然,眼前這一小盒金飾就算是林丹汗的歉意,只是堂堂蒙古左右六萬戶的共主大汗,這一聲“抱歉”那也是萬萬不能出口的。

    “大汗叫閣下來,想必不是專門送這個的。”張瀚道:“有話還請直說吧。”

    “當日誤會不必多提。”合不勒道:“大汗的意思是,想叫張東主不要和右翼蒙古做生意。”

    “大汗的意思是說,我不能和卜石兔汗他們做買賣?”

    “對。”合不勒道:“你的貨可以從薊鎮出來,方便很多,直接到炒花台吉這裡,有多少我們吃下來多少。大汗是蒙古共主,還可以幫你開闢到漠北的線路,卜石兔汗可做不到這一點。”

    “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大汗只是這樣吩咐,我可不知道原因。”合不勒不悅道:“大汗是全蒙古人的大汗,如果張東主真的要和我們蒙古人做生意,這件事最好還是聽從大汗的吩咐比較好。”

    “我會考慮。”張瀚模棱兩可的道:“但還定不下來。”

    他解釋道:“此前我已經花費鉅資,也打通了各部的關係,現在大汗叫我全部放棄,總得給我考慮和料理的時間。”

    “張東主如果想繼續在草原上做買賣,還是聽我們大汗的話為好。”合不勒的話中威脅之意十分明顯。

    張瀚很平靜的道:“我說過我會考慮。”

    “好。”合不勒站起身來說道:“我就當你已經答應了。”

    “貴使可以隨便回覆你們大汗,我不會加以干涉。”

    合不勒身負責任而來,大汗的諭令是叫他一定要把事情辦成,他的壓力很大。

    在林丹汗看來,自己堂堂全蒙古的大汗,和一個明國小商人談判,還送了禮物,幾乎是天大的恩情了,現在女真人勢力,林丹汗已經決定和女真人為敵,但這仗怎麽打,怎麽動員軍隊,這些事他都沒有想好,同時他隱隱感覺到壓力很大,察哈爾本部距離遼東太近了,身側的科爾沁又和女真人首鼠兩端,萬一反水攻過來,連個緩衝餘地都沒有。

    萬一事有不協,林丹汗決定西遷,把察哈爾本部的十幾萬牧人往右翼蒙古的地盤上帶,那說法面臨和哈刺慎部和土默特部的爭鬥,可能會大打出手,在此之前最好先削弱土默特的力量,這時張瀚被他想了起來……不能叫這個明國商人和土默特保持貿易關係,林丹汗已經看中了明國給土默特各部的撫賞,他覺得自己能把這筆錢搶過來,再切斷民間走私貿易,土默特的力量必定會大為削弱。

    等合不勒走後,梁興和常威幾個轉過來,梁興一臉怒色,說道:“林丹汗把咱們當傻子了!”

    常威道:“瀚哥,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張瀚笑道:“這傻鳥還在發夢,以為自己真是成吉思汗,叫他自己陶醉吧,咱們該怎樣還是怎樣。”

    “就怕……”梁興臉上怒色稍減,說道:“將來林丹汗會給我們找麻煩。”

    常威一臉不屑的道:“派人偷襲咱們這種下流手段他都用過,現在一推了之,這個人沒常性,想當然,跟瀚哥比起來,狗屁不是。”

    “我們可以告辭走了。”張瀚道:“遲恐生變,林丹汗是屬狗的,咱不給骨頭,沒準就能來咬咱。”

    張瀚隱隱覺得,他和明末的亂局牽扯的越來越深,不過他並沒有驚惶,甚至心中有些期盼,可能在未來很短時間內,整個局面都會發生深刻的變化,只要自己提前做好準備,可能會在亂中取勝。

    ……

    六月初的時候,張瀚一行終於回到了新平堡。

    三十多人的隊伍很不起眼,蒙古那邊的守口夷官換了個,也是個台吉,換了個人卻是一點麻煩沒有,那個台吉對張瀚十分熱情,他在卜石兔汗那裡與張瀚喝過好多次酒,一見張瀚就抱在一起見禮,神態模樣都十分親熱。

    張瀚在路上走了兩個多月,天氣轉為炎熱,和裕升與蒙古人的貿易額度也在不停的升溫。

    最關鍵的就是朝廷已經開始限制對蒙古人的官方貿易,額度已經大為下調,官方貿易不足,走私貿易肯定急劇升溫,這一切和張瀚在此前的推斷是完全一致的。

    一兩年內,明朝對蒙古的貿易會徹底斷絕,袁崇煥就因為私自賣糧給蒙古而使朝議沸騰,後來成為他顯著的罪狀之一,那時才是張瀚最為賺錢的時機到了。

    堡門處一樣的熱鬧,在曠野山林和草原中呆了大半年的時間,終於看到堡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張瀚有恍如隔世之感,就算是梁興等人也是一樣激動,常威更是眼眶發紅,差點掉下眼淚來。

    大明這邊的守口官是一個千總,他很殷勤的將張瀚等人一路送到堡門,態度十分親熱。

    張瀚微覺放心,這麽久時間幾乎是信息不通,這個千總的態度說明和裕升在新平堡的地位只升不降。

    “東主回來啦。”

    接近堡門口,從堡東門附近的一個茶棚子裡猛地竄出來一個人,張瀚認得是一個從靈丘帶到新平堡培訓的鏢師,名叫湯望宗,看他身上的胸口的胸牌上已經去了“學”字,顯然已經是從見習鏢師轉為正式鏢師了。

    “湯望宗,你過來。”

    張瀚招呼湯望宗,豈料這廝沒理他,一溜煙的就跑到堡裡去了。

    眾人相顧無語,待他們又往前行了一小會兒的功夫,湯望宗才又猛跑回來,這一次身後已經跟了好幾個人。

    “見過東主!”

    六月還沒有入伏,不過天已經很熱,各個鏢師身上還是穿的很齊楚,每人都戴著涼笠帽,灰色的短袍,腰間殺著革帶,卡扣在腰裡,殺出腰身來,腳上是黑緞面的布靴子,每人腰上都佩著腰刀,看起來又精神,又齊楚,還很有威懾力。

    各人頭上都跑的一頭汗,胸口的細夏布也滲出汗水來,濕了一大片。

    每個人的臉色都是黑紅一片,膚色看起來很健康,身形都很健碩的樣子,肩膀都很寬,胸口闊壯,兩手粗直用力,虎口處還有打放火銃的痕跡,每人都是目光炯炯,眼神裡都透著有精神,這些鏢師都是二十以上三十五以下的青壯年,每天的任務就是習武強身,張瀚和王長富制定的訓練計劃在體能訓練上還是超出時代的,最少眼前這些鏢師明顯比普通人強太多了。

    “見過東主!”

    五六人一起叉手躬身,張瀚擺了擺手,叫各人免禮,然後對湯望宗笑罵道:“你跑什麽跑,剛剛真是活見鬼。”

    湯望宗眼中神采十分靈活,這時笑嘻嘻的道:“王都頭下了死命令,每日由鏢師輪值在堡門外等候,一旦發現東主的蹤跡立刻回報……東主,這可是俺第七次輪值了,這般大運叫俺撞著,可真是福星高照。”

    張瀚心中隱隱有一些感動的情緒湧上來,離鄉數千里,每天都是和一群蠻夷打交道,有的狡猾有的貪婪,也有的冷酷殘暴,一路上險情無數,多次有性命之憂,還好部下得力,一直有驚無險,就這樣也用了不少外傷的藥,隨行鏢師有好多個受過傷的,更幸運的就是沒有人戰死,也真是運氣好到爆棚。

    回到堡中,感覺到繁華與文明的氣息撲面而來,而眼前的這種關懷與發自內心的親近,那是在草原和遼東感受不到的。

    這時王長富先趕了過來,然後是梁宏和楊士明李玉景等人,再下來楊秋悄沒聲的擠在人群中過來,看到張瀚看自己,楊秋又是往前湊了湊,他身後是楊泗孫和溫忠發等人,這一群人身上都有些陰冷之氣,旁邊擠的人很少。

    鏢師的副隊頭以上身份的都趕了過來,加上店裡的大夥計們也聞訊過來,還有北街上的那些掌櫃們,待王德榜和李長年楊和高一群工匠頭子趕過來時已經快沒有地方站了。

    張瀚回來絕對是爆炸式的大新聞,等他走到北街自己騾馬行的門口時,看到熟悉的街景和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感覺心潮澎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30 14:03
第一百九十三章 約見


    一個穿著藍色吏服的吏員走過來,呈上的是賴同心的帖子,賴參將請張瀚晚上有空時過府一敘。

    “上覆參將大人,在下晚上一定拜訪。”

    接著又是幾個堡中的大人物和大商行的東主派人送來帖子,張瀚一一回覆了,把日期排開,分別去拜會。

    新平堡近來活力很足,張瀚很明顯能看得出來人流更多,新開的商號也很多,和去年年底時那種蕭條的感覺完全不同,他知道應該是和裕升帶起來的活力,心中升起自豪感上來。

    “鏢師和車隊回騾馬行,大夥計和王先生由三櫃負責,晚上大家一起喝酒。”

    張瀚轉頭看著梁宏,說道:“大櫃人怎麽不在?”

    “往大梁山李莊和二櫃碰頭去了,去年冬上雪災厲害,今年怕又要減產,現在需要的糧食太多,雖說是各地買的多,若是能自己多種多收些,到底比買的強,心裡也有底。”

    去年張瀚臨行時,周逢吉就提出來現在手頭現銀很多,這幾年的年成也不好,如果有機會可以多買些地,張瀚不以為意,叫周逢吉看著辦,現在他有了新的想法,當下不動聲色的道:“他們辛苦了。”

    梁宏笑瞇瞇的道:“和東主比起來不算什麽……東主,你這一回來,大夥的心就定下來了,若不是陸續接到幾封信,走了這麽久,俺們可真是要急死。”

    張瀚不動聲色的道:“這一次走了要管好多年,一時半會不會再出門了。”

    眾人按張瀚的安排分別安置,所有人都感覺有一種深入骨子的疲憊,張瀚自己其實也一樣,不過他沒有辦法休息,在蔣奎蔣義等人的護衛下,他和常威騎著馬輕裝前行,往自己的家趕過去。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他拱手,張瀚在馬上一一還禮,口上也很客氣,各人能得他一拱手回禮的都感覺臉上有光,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一路上不知道見了多少張齜牙咧嘴的臉。

    常威在門前下馬,口裡不閑著:“瀚哥,你這一走這麽久,和裕升在新平堡的影響反而變得更大了。”

    他說話聲音並不大,不料裡面頓時有人叫道:“是威少爺和大少爺回來了。”

    常威嚇了一跳,接著張府的大門洞開,許多人一下子湧了上來。

    大白天的內眷不便出門,張瀚還奇怪家裡不曾有動靜,不料是人全部都在門口等著。

    很多人眼睛瞪的溜圓,張瀚看到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有一些掌櫃和大夥計般的人物,另外多半是少年男子和中年僕婦,丫鬟也加了一些,所有人都瞪大雙眼看著張瀚。

    常氏站在當先,眼圈已經紅了,身畔是一樣神色激動的常寧,盛夏時節,常寧穿著淺綠色的長裙,張瀚感覺所有的光都照在她的臉上,明媚美麗之至,幾乎叫他不敢直視。

    他又掃了眼丫鬟群中,看到一樣激動的楊柳,楊柳似乎瘦了不少,臉都變尖了一些,不過顯得更加俏麗動人。

    再下來他才看到兩個舅舅站在人群當中,張瀚趕緊下馬,拱手道:“大舅舅,二舅舅。”

    常進有臉上全是亂糟糟的鬍鬚,大熱的天穿著細夏布的短襖,袖子也捋的很高,他瞪眼看著張瀚,說道:“回來就好,那個大水車……”

    常進全打斷了大哥的話,對張瀚道:“瀚哥兒你這一番真的辛苦了,來回長途萬里,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張瀚微笑道:“辛苦是辛苦,好教二舅放心,所行一切還算順利。”

    在遼東他接到的家信裡常氏已經提起,常進全決定把事業側重與和裕升合作,重點在常家也很擅長的糧食和雜貨經營上頭。

    常進全臉上露出歡喜之色,常進全舉著張瀚的右手,向所有人高聲道:“咱們張少東立下大功勞回來了!”

    在場的人們都歡呼起來,他們都與張家榮辱與共,主家越是欣欣向榮,他們這些人得到的好處就越多。

    張府大堂已經擺滿了酒席,常進全給張瀚介紹自己店裡的幾個大掌櫃和一些大夥計,名字很多,張瀚也不怎麽記得全。

    張瀚只注意到有個叫田季堂的掌櫃,黑黑瘦瘦的,人顯得異常精明,據常進全說,這是個山西通省都有點名氣的老帳房。

    田季堂倒很謙虛,對張瀚道:“張東主所創的龍門帳法,比此前的帳法要清楚明白的多,東主才是真正大才,咱就是個老帳花子。”

    常家別的掌櫃都有點架子,他們看向張瀚的眼神也有點輕視,畢竟張瀚太過年輕,又是常進全的晚輩,他們的態度就不如田季堂謙遜。

    這頓酒吃到傍晚,張瀚最後才撈著和常氏說了幾句體己話。

    常氏拉著張瀚哭了半晌,這也不怪她,自張瀚長大成人到現在,從未有過這般遠行,走了大半年的時間,在出發時,各人都難以想像要這麽久。

    常寧就是偷偷看張瀚幾眼,有幾次和張瀚眼光對上,常寧白皙的臉龐上滿是雲霞。

    常氏拉著張瀚,偷偷的道:“你和寧兒的婚事,今年秋天就辦了,怎麽樣?”

    張瀚心中一陣激動,不過他這時偷偷看了楊柳一眼,楊柳的膽子比常寧大的多,眼光火辣辣的看著張瀚,張瀚倒是一陣心虛。

    “娘,不急,有些事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

    “你是說楊柳這丫頭?”

    張瀚一驚,看了看常氏,見娘親臉上笑瞇瞇的不見異色,這才放了心。

    “楊柳打你走後茶不思飯不想的,娘看在眼裡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過看她還是處子,眉心毛髮未散,可見你們還是守禮的,若不然,你這趟回來就見不著她了……我們張家現在行商,不過好歹是詩書傳家,你不守規矩,就得受罰!”

    張瀚這時才感覺到娘親不是好相與的,怪不得能在太爺和父親死後撐了和裕升那麽久……果然是很有兩下散手啊。

    此時倒不是說出玉娘之事的時候,玉娘比楊柳可不同,好歹得算個平妻,自己這正妻還沒進門,已經有個妾,還得再有個平妻進門,這熱鬧可真是大了。

    只能暫且忍著,哪一樁都不辦……

    張瀚暗中抹汗,還好自己年紀不大,還盡可拖一陣,否則樂子就大了……

    傍晚時,喝的醉意儼然的常進全才帶著掌櫃和大夥計們離開,常進有早就跑了,據說他的那個大水車做的十分成功,已經在大梁山莊子上沿河的地方架了一所,所費當然不小,從經濟學角度上並不合算,但張瀚聽聞此事,心中卻是高興異常。

    山西的地理環境和江南當然沒得比,和河北山東比也是差的,所以山西才出商人,後來又出礦藏,主要還是山地太多,平原少耕地當然就更少。

    就算這樣,山西納稅的額度也是很高,張瀚在此前做過調查,說明還是有很大的潛力可挖。

    最關鍵的是張瀚想保持高度的糧食自給。

    現在買糧還算方便,張瀚擔心的是天啟之後到崇禎年間從陜西到山西的大規模的流民潮。

    “大舅舅做的很好。”張瀚十分開心的誇贊著。

    聽到張瀚誇自己父親,常寧的大眼笑成了月牙。

    常威有些鬱悶,他現在可不是去年的那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屁孩,常威看向張瀚的眼神裡有不少的擔心。

    常進全搞的太過份了些,就算是親舅舅也不能這般強勢。

    “常威你不必想太多。”酒宴散了,所有人慢慢散去,張瀚拍拍常威肩膀,笑道:“你去舅舅那兒吧,不要多說什麽,反正橫豎他是舅舅,最多把慫恿他的手下人弄走就是。”

    常威悶聲應著,掉頭走了,張瀚看著他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

    天黑之後,騾馬行裡又擺了好幾十桌,張瀚先抽空去見賴同心。

    “張東主你近來的生意大好,咱的抽分也水漲船高,你留下的人得力,對本將十分恭謹。”賴同心撫著自己的大肚皮,很得意的道:“你既然回來了,當然還是一切照舊,咱們這樣相與合作下去最好。”

    張瀚欠欠身,笑道:“不是在下在這裡說狂話,往下去只會越來越好。而且,在下回程的路上想,參將大人如果要動一動,在下願意出錢出力。”

    “哦?”賴同心家族也是將門,不過主要勢力在宣府東路,這導致他在大同鎮死活升不上去,這參將已經幹了很久,想升副將就得設法回宣府去,那裡也是僧多粥少,一個蘿蔔一個坑,哪那麽容易得官。

    賴同心俯了俯身,看著張瀚道:“張東主手眼通天我是知道的,不知道有什麽法子叫我再往一步?”

    張瀚一臉從容的道:“為邊將者最重的當然是軍功,不過北虜久不曾犯邊,所以大人你軍功難得。剿匪,流賊,這些軍功都不算什麽。”

    賴同心一臉沉靜,心裡卻有些生氣,張瀚說的這些他當然都懂,全是廢話。

    還好賴同心知道張瀚雖然年輕,向來行事沉穩,往北虜和東虜地界來回行程萬里,帶著幾十人也是安然回來了,這樣的人不會無的放矢,他還有點耐心慢慢聽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1-30 14:13
第一百九十四章 等待


    “大人和咱們聲氣相連,能到陽和衛城當副將,整個陽和路咱們就都好說話了。如果參將大人相信我,時間不長可能就會有軍功撞到大人手中。”

    “你是說……”

    賴同心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瀚微笑著喝茶,並沒有給肯定的回覆。

    賴同心感覺自己心跳的很快,他知道張瀚有兵備道鄭大人的鼎力支持,上頭的大同巡撫和三邊總督張瀚也走了關係,還有大同麻總兵也很支持張瀚,不料張瀚還可以替他弄來蒙古人的軍功,如果這是真的,他升為副將,果然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張東主要什麽回報?”

    賴同心沒有蠢到家,還是把話說到點子上了。

    張瀚一笑,放下茶杯,坦然說道:“在下要參將大人配合設一個巡檢司,地點就是大梁山西脈,靠近天成衛和鎮虜衛兩衛交界的地方。那時有不少土匪,大人就說土匪難制,剿而復生,所以要常設巡檢守備……文章大體是這樣,怎麽細作,可以慢慢再商量。”

    “張東主要當官?”賴同心在這種事上十分敏銳,嘴巴張的老大,半晌過後,他才又道:“張東主要當官,可以設法入籍軍戶,然後報功納級,幾年內輕鬆到衛指揮或同知,三四品武職官輕鬆到手,巡檢才是九品官職,而且是要兵部管轄,考功考績上都要受拘管……”

    張瀚微笑搖頭,態度很堅定的道:“在下不是不願入軍籍,以衛所官兼任巡檢的例子也不是沒有,但巡檢的位子,在下也十分想要……”

    設一個巡檢不是件小事,明初時朱元璋將巡檢看的很重,地位雖低,設立的地點都是衝要地方,隨著統一的戰事進行也是隨設隨撤,到永樂仁宣和如今,巡檢司每隔一陣子都會撤銷或設立,在西南地方還有很多土巡檢司,那不是雜官流職,而是世襲土司,和內鎮流官的情形完全不同。

    張瀚要做的就是流官巡檢,地位雖低,職守十分重要,並且不是參將或兵備道能設立的,要有具體情由,然後由巡撫奏請設立,中樞批復後是兵部管轄,巡檢可以自己雇傭弓手,立於關隘要道,查奸偽,肅群盜,以安商民,從大明典制來說,巡檢的位置對現在的張瀚來說再適合不過了。

    “好吧。”賴同心無可不可的說道:“本將一定鼎力相助。”

    他亦沒有叫張瀚向他做出保證,張瀚在新平堡出頭這麽久,尚且沒有一件違諾的事情,賴同心自是信得過他。

    ……

    從賴同心府裡出來,張瀚又趕到騾馬行。

    梁宏在內,幾乎所有人都在。

    真是有“濟濟一堂”之感。

    眾人聚齊了,說了一會路上的閑話,張瀚也不會說太多細節,說了一氣後冷了下場,梁宏便又開口道:“已經派人往靈丘去,請孫敬亭過來。”

    張瀚道:“孝徵兄近來怎樣?”

    梁宏笑道:“蠻好,年前過來了一次,押運了不少鐵器來。現在新平堡這裡有不少大商家已經不去別的鐵場進貨,只進咱們的貨了,比批發價還稍低一些給他,咱們圖大量出貨,他們圖咱們價低。”

    “咱們的成本控制怎樣?”

    “有東山會幫手,咱們的礦工也多是熟手,又帶了不少新人,咱們又搭了兩座大高爐,現在每日出鐵水五萬斤,鐵水很純,焦炭用的又少,本錢比別家鐵場要低的多,東山會和李大用他們也就是東主心慈,給他們入了會,教他們怎麽煉鐵,不然的話,整個靈丘咱也吃的下來。”

    張瀚笑道:“東山會就有小六千人,靈丘大大小小的鐵場用工好幾萬人,一下子吃下來?捅出大婁子來,樂子也就大了。”

    這話揭過不提,短短幾句,張瀚知道靈丘那邊大體還算正常。

    “李遵路也隔幾天就派人來,急的很,他那邊的規例銀子我都按東主定下的規矩送過去,大體上倒是沒有什麽可爭執的,鄭兵備,麻總兵,張總兵,還有巡撫軍門,巡按,該打點的地方,都是我一手親自去辦,所有花費,都記在帳本上,由老李算清楚了記著,東主得空就可以查帳了。”

    說起帳目的事,梁宏如臨大賓,神色還有些緊張。

    張瀚點點頭,說道:“待有空了會看。”

    梁宏這才退下,王長富又上前道:“東主走後咱們又開闢了往偏關的線路,往南一直到平陽府,往西到延綏鎮,一路每三十里建騾馬行分店,六十里建一個帳局分號,鏢師現在有四百零七人,加上東主帶來回的人手,已經有四百三十來人,還是按東主的規矩,新鏢師先集訓再出去歷練,老鏢師隔段時間回來輪訓,現在體能上大體他們都合格,戰陣訓練和火銃訓練也基本上全部完成,還有識字課程,這個,東主走後識字課程也在學,不過沒有別的學的好……”

    張瀚先笑罵一句,表示自己回來後識字課程又得狠抓,王長富在內的所有鏢師都是面色一灰,這幫人不怕吃苦流汗,流血都不怎麽怕,就是害怕讀書識字。

    “鏢行日後要選一個地方,我還會有用更多鏢師的地方,不過他們要更加有本事,識字,武藝,戰陣,兵法,樣樣要來得……”張瀚對眾多的鏢師頭目們道:“待遇比現在的鏢師要強的多,強到你們難以想像……過一陣再和你們細說。”

    所有人都有些心馳神搖,常威在一旁很覺得激動,表哥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幾句話吸引的人們無比激動,每個鏢師眼裡都閃著亮光,感覺到了更好的前程在前頭等著。

    騾馬行主要也是梁宏管著,還有分店掌櫃們協管,老蔡負責騾馬行的後勤和日常管理,張瀚叫老蔡說幾句,老蔡表達能力較差,他也認真聽著。

    “火銃現在有十一個夥計能鑽槍管,我自己也動手,每個月能產十來支成品……”

    王德榜很激動,他一個匠戶也能坐在這裡和這些掌櫃和鏢師們一樣侃侃而談,而且也是很受重視。

    “先別做這些。”張瀚對王德榜道:“已經做出來的成品可以先用來訓練,將來的用處再說,現在手頭的活做完了就停下,你和你的手下我會有新的活計給你們。”

    “是,東主……”

    王德榜有些驚異,火銃,特別是魯密銃是張瀚很看重的火器,魯密銃比鳥銃打的遠,七八十步內一樣有致命的殺傷力,比鳥銃四五十步的有效射程要遠的多,只是製作起來很費工力,到現在十幾個人一起做了一個月才十來支,到達這樣的產量原本王德榜感覺很自豪,誰料張瀚一下子說不做了,他感覺摸不著東主的脈門,也不知道新的差事能不能領下來,一時間王德榜變得無比緊張,細密的汗珠從他額頭不停的滴落下來。

    張瀚很細心,見狀用溫和的語氣對王德榜說道:“老王放心,新差事我們一起商量著幹,你能幹的下來。”

    “謝東主。”王德榜幾乎要帶哭腔,他硬板著臉退到一邊,感覺自己很沒出息,在東主面前丟臉了。

    其實王德榜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也不止他一個人,李長年和楊和高都很緊張。

    “馬車和兵器鎧甲都做的很好。”張瀚一臉溫和的看著這兩人,慢慢說道:“進堡時我看到新馬車了,更小巧也更牢固,看起來車架和輪子之間的承重軸做的更好,馬車的車身流線型也更出色,這樣載重不會低,在草地上跑壞掉的可能性卻降低了,長年做的很好,過一陣我會給大家獎賞,你也有份。還有老楊,我進堡時看到鏢師們人人都有上等的好腰刀,這就是你的功勞,我也看在眼裡,也會記住……”

    兩個匠人頭子也站起來,和王德榜一樣的擦汗,忍著眼淚。

    他們都是最下苦的苦命人,地位比軍戶還低,生活比乞丐還苦,乞丐最少可以白吃,他們做的是牛馬活,吃的比乞丐還不如,一家老小凍餓不堪,而生下來的一代又一代還是這樣的地位,在和裕升這裡,張瀚叫他們衣食無憂,還給他們銀錢,還叫他們的小孩讀書,另外他們憑手藝管著一群人,收自己的徒弟,有著不比旁人差的地位,幾乎一夜之間所有一切都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切都是張瀚給他們的,現在看到東主平安歸來,而且叫人覺得將來還會更好,他們確實忍不住要落淚。

    大屋裡的氣氛一時變得十分親厚和睦,眾人沉浸在這樣的氣氛裡,一時都捨不得說話。

    梁興臉上也滿是笑,朵兒和趙世文趙世武兄弟,還有李從業,任敬,這幾個跟著出去的夜不收此時在這團體裡時間不久,此時的感悟也最深刻,他們都很慶幸,在這樣的世道裡頭,能跟上眼前張東主這樣的東家,大夥運道可都是真好。

    常威左看右看,在心裡默記著張瀚所作的一切。

    他今天比較沮喪……出塞來回萬里之遠,常進全對他只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只顧著說生意的事,說話也是和那些掌櫃,常威感覺父親對自己的感情也全在生意上,他有心說一些見聞,誇說一下自己的經歷,若是一年前他必定就會這樣做,但隨著閱歷的豐富和年紀的成長,常威已經明白越是想得到什麽,越急著表現,就會失去的越多。

    常威明白自己只能等待機會,叫父親明白自己的價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2-1 14:57
第一百九十五章 帳目


    人們慢慢辭出去,分店掌櫃們很多,甚至有不少資歷淺的根本沒有進這屋裡頭來,要回事也只能慢慢回,張瀚看到半屋子的帳本和報表,也是搖頭苦笑。

    這一下缺課很多,各地分店的經營情形得靠這些報表分析,得他自己做圖形化的統計工作,現在從掌櫃到帳房們還沒有人能給他分擔。

    張瀚打算半年到一年時間,培養出一些真正的得力助手,最少能把眼前這些統計報表做一個初步的歸納匯總。

    好在還有李玉景,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玉景還留在屋子裡。

    “東主,已經快二更了。”李玉景道:“這剛回來,慢慢來不急。”

    “老李你要撐得住,咱們就繼續。”張瀚笑笑,轉頭對蔣奎道:“叫人下幾碗麵,澆頭用素的,不要用羊肉或是大肉,這一天全是酒席,吃得我膩味的慌。再上幾碟小菜,都精致素凈些兒……”

    蔣奎應了聲,趕緊去辦了,到這時候都在見人說話,一整天全在和人喝酒聊天,他這才想起來,東主根本沒有正經吃過飯,蔣奎心裡埋怨著自己,腳步也加快了很多。

    “從去年中秋到現在快十個月的帳……”

    李玉景手頭的帳本是厚厚一堆,龍門帳說起來比後世的複式記帳法還是要複雜許多,記錄的東西也多出不少倍來。

    好在張瀚事先交代過,各地的報表是一回事,分店的帳也是分月帳和季度帳,同時分為盈收庫存現銀好幾個部分,而最終在李玉景這裡匯總。

    “先說一句……”李玉景笑道:“三櫃經常和我念叨,現在全大同和山西加延綏和宣府的騾馬行分店是一條西線最長,七百多里,二十多家分店,往南到平陽府是一路,潞州是另一路,入秋前打算到河南懷慶府,仍然是在河東,這兩條線加起來三十來家,光是騾馬分店有五十來家,用的夥計有一千五百多人了……再下來打算往河北真定府,這個有不少客人要求到真定,從懷慶到河南府,再往東南到開封府,往開封是沿河走,一路上稅卡不少,他們指著咱們的鏢師能擋著那些地方土豪大戶的小稅卡子,一路衝開去,三櫃和王長富都說這事風險太大,咱暫時不能幹,最多到真定和懷慶,這還得東主你回來再定,關系也得東主來安排……”

    張瀚含笑道:“說了半天,是不是說開銷太大了?”

    李玉景低頭看帳本,笑道:“什麽事也瞞不過東主……”

    “你等一下。”張瀚扭頭對常威道:“給老李帶的東西呢?”

    “啥?”李玉景擡頭,一臉迷茫的道:“咱又不是小娃,也不是女人,東主還給咱帶東西?這倒真是用不著,咱拿的月錢也不少了。”

    常威從口袋裡掏出鏡盒,將一副打磨得很精致的水晶眼鏡遞過去,笑著道:“你用了再說不要,我服你。”

    張瀚離開新平堡時就打算在張家口買一些合用的好東西,眼鏡就是其中一樣,這東西南邊為多,北方也就是大型的貿易口岸有人進貨,或是有匠人打磨。

    李玉景接過來,戴上之後,不敢相信的合一合眼,接著再閉上,又張開……他動容了。

    站起身來,向張瀚一揖到地,說道:“東主,您這份對咱們這些屬下的心思真是沒話可說了……”

    張瀚笑道:“這下不說那些酸話了?”

    他將面容一整,說道:“老李說正事吧,月帳我先不看,和那些報表留著慢慢補上來。你和我說說總體大致的情形。”

    “東主,總的情形是有些不對勁……”李玉景這一次神色鄭重很多,也沒有了一開始的生疏和顧忌,他直截了當的道:“咱們的買賣越來越大,帳局賺的錢越來越多,但利潤比起東主你走的時候,增長的卻並不是很多。所以,我和三櫃私下裡說起來時,我們都覺得下頭有不少人貪汙……”

    “簡直混蛋。”一旁的梁興生氣了,站起來破口大罵起來。

    “坐下。”楊秋在一旁扯了梁興一把,他的神色陰冷,梁興一怔,他當然不會害怕楊秋,心裡卻覺得楊秋的氣息比以前更陰沉了很多。

    張瀚沉吟著道:“老周叔是不是去底下轉轉,看看情形去了?”

    “是的……”李玉景點點頭,說道:“大櫃想看看各地分店的情形到底如何,另外去年又遭了災,晉中還地震,收糧的價格步步向上升,大櫃也是要看看,這糧價有沒有什麽大的虛頭,別叫馬超人一夥哄了咱去。”

    張瀚在天成衛成立了糧食購銷商會,近一年來入會的大糧商很多,不過只有馬超人和太原府的一個糧商成了理事,也就是年購在五十萬石這個門檻之上的大商家,馬家原本就有很豐厚的家底,為了成為理事有協調定價的權力,馬超人估計也費了不小的力氣,花了血本,成為理事之後,張瀚正好亦不在家裡,這幾個月的糧食收購價格是周逢吉和馬超人商議定下來的,周逢吉心裡不太放心,自是要四處轉轉,親眼去看看才是。

    “馬超人不會有太多的動作。”張瀚想起綁過馬超人的小兒子,給過這麽一個厲害,對方不會太不識作,想到這事,他臉上露出微笑的神情出來。

    “下頭說具體的吧……”李玉景原本就是普通的帳房,張瀚教他龍門帳法,平時也盡量帶著他一起做事,漸漸的也有點雷厲風行的感覺出來。

    “鏢師是四百三十九人,甲等十五人,乙等一百一十人,丙等三百一十四人,甲等月俸十二兩,去年底東主不在,沒有發花紅,乙等月餉三兩,丙等月餉一兩八,無等新手只包吃住,不發月餉,鏢師月餉是一千零七十五兩二錢,總行和各行的帳局每月公使銀子四百兩,到目前為止實用兩千七百兩,餘銀在各帳局的庫中,主要是用來在當地人情往來,購買筆墨紙硯跌打藥膏等雜項開銷,每月各地帳局的鹽菜米糧銀一千一百兩,到目前為止用銀九千七百五十二兩,各項開銷十個月來是兩萬三千二百零四兩……”

    李玉景說著喝口茶,搖頭道:“這銀子正好是賴參將養一千七百營兵帶家丁的開銷,嗯,還有軍馬。”

    “不過,收入也是增加了。”李玉景看看左右,蔣奎等護衛站在門外隔絕來往人等,屋裡只有梁興和楊秋加常威幾個,都是東主心腹中的心腹,常威是張瀚帶到遼東來回萬里的嫡親表弟,說收入自是不妨。

    “帳局分店共有二十三處,每個月接單在一百八十萬兩上下浮動,現在這會正是淡季,這個月保單有一百二十萬左右,年前保單最多,可達三百萬以上,月收入也是不等,少的時候月入六七萬兩,多的時候就是去年年底,那個月收入十一萬兩……從東主離開到現在,帳局收入是九十一萬兩,去掉花銷收入是八十九萬不到這樣……”

    李玉景臉上有淡淡的潮紅,一年不到,光是帳局就收入八十多萬,誰敢相信?

    張瀚也感覺很高興,但他高興的不是銀子,其實在這個時代身家十萬或百萬甚至千萬的感覺是一樣的,花銷就是那麽多,無節制的購入田產只是取死之道,當身家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就只是純粹的數字遊戲,因為該享受的東西早在賺到這些錢之前就已經足夠了。

    拿張瀚來說,現在一家大小還擠在原本四萬兩身家的小院子裡,不是他不想動彈,而是沒有合適的時機。

    有些事不是有錢就好辦的,就是這個道理。

    “騾馬行……”李玉景翻動帳本,紙頁發出沙沙的聲響,他清清喉嚨繼續道:“騾馬行五十三家,騾子馬匹和毛驢加起來四千五百多匹,用的騾夫腳夫夥計一千五百三十一人,每月月餉四千七百,鹽菜和糧食每月兩千一,還有雜費每月要兩千多,主要是鞋子衣服和打制馬掌維修馬車的費用,還有給騾馬治病的開銷也是大頭,每月都得死幾匹騾馬,也得打在雜費損耗裡頭。大車現在有兩千多輛,以前舊的不合用的慢慢淘汰,也算損耗裡,每月製新車和淘汰舊車的開銷加上買騾馬的費用在一萬一千左右,這裡頭也包括楊和高那些匠人的月錢和工料使費……騾馬行每月純利在兩萬上下,總體收入是十八萬兩。”

    “還有就是老店的收入,雜貨加糧食已經囤了九十萬兩的貨,這些月每個月往口外出貨在五萬兩上下,光糧食就是三萬多兩,折糧五十七萬石,每個月都出口外五萬石以上,這兩個月越來越多,糧價也越來越高,總的利潤在有七萬多。”

    “鐵場用工一千九百人,出鐵到現在是三百三十萬斤,共有十一座爐,去掉開銷和買礦場的銀子,獲利是七萬兩……東主,這不大合算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2-3 09:41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家常


    “還得去掉給麻總兵和鄭副使他們的銀子,去年給一百三十七個官兒送過禮,兩個總督各一千兩,三個巡撫各八百兩,麻總兵是三萬多兩,鄭副使是兩萬七千,賴參將是三千五百,其余官員或三百二百,最少五十,加起來共是送了十一萬七千兩的禮。”

    張瀚屈指在桌上敲著,沉吟著道:“送禮才是大頭開銷啊。”

    他直覺這數字不對勁,帳局還好,主店的生意收入太低,至於礦山是他故意為之,多招礦工,大價格買礦,出產生鐵省下來的成本和利潤肯定都被用掉了,要不然出鐵三百多萬斤,這個數字已經很高了,一斤晉鐵也能賣十幾文錢,當時一個大錢夠買兩個燒餅,十幾文錢省點用夠吃好幾天,如果是精鐵,或是閩鐵,價格還得翻幾倍十幾倍,如果控制礦工數量,利潤肯定要翻幾倍上去,當時張瀚著眼的是利潤,後來他格局變大,礦工如果加以嚴格的訓練,當兵比農民或軍戶都要強的多,他們膽大心細,容易服從,抵達遼東後他給蔡九寫信,以繼續買礦的名義多招收礦工,就算開銷變大也要緊持下去,現在看來,礦工的人數確實很多,但花這個代價值得。

    不對勁的是主店,糧食價格張瀚是有定價權,可以根據市場波動,考慮到農民的利益和自身形象,定價不會太苛刻,但利潤肯定不小,何況走私買賣、比普通的糧食交易要賺的多,就是布匹雜貨,出口走私的利潤也是很高,主店的利潤居然才這麽一點,其中必有貓膩。

    李玉景又把細帳說了半天,因為還有很多開銷,按“進”,“繳”,“存”,“該”四柱入冊並不能完全反應整個和裕升的收入和開銷,有很多困難和麻煩的地方,這時張瀚又恨不得立刻教給他們最新式的記帳法,可惜他知道沒有辦法把步子邁的太大。

    “現在在庫有銀二十一萬七千六百五十三兩。”最終李玉景終於說完,已經是一臉的疲憊。

    張瀚很沉穩的點點頭,並沒有特別歡喜的表情。

    常威和梁興幾個的眼中滿是敬服,他們的腦子已經昏沉沉暈乎乎的,不大敢相信李玉景說的數字,這個數字還是囤積了大量雜貨糧食所致,如果沒有積壓那麽多貨,現在的存銀已經過百萬。

    這是什麽概念?

    萬曆年間張居正改革稅法,把大量的田賦和雜費用條鞭法歸納在一起,改實物稅和人力稅為繳納白銀,這樣才把財政收入穩定在一年三百到四百萬兩左右,去年遼事突發,朝廷國用不足加徵遼餉,一年也不過才徵收二百萬兩。

    張瀚一個普通的商人東主,一年的收入已經可以接近國庫收入的一半左右,就算朝廷還有布、絹、雜物,加上兩千萬石糧食的年收入,張瀚與和裕升的收入也足夠驚人了。

    張瀚最後只道:“很可以做些事了。”

    時間晚了,李玉景先告辭,張瀚叫梁興和常威也出去,等楊秋一個人在屋裡,張瀚才皺眉道:“你是我留在家裡的眼線,各種事你都要盯著,你有什麽成果沒有?”

    楊秋當著張瀚的面還是有些緊張,他自己也覺得差事做得不是很漂亮。這麽長的時間,只在京師和太原加上開封,真定,張家口等重要地方建立了情報收集的小組,京師的王發祥幹得最漂亮,別處地方都是中規中矩而已,老店和各處分店都有亂帳,楊秋也隱約知道,現在張瀚回來,他感覺自己有些難以交代。

    楊秋咽了一口口水,解釋道:“東主我的人只能收各地的風聲,盯著那些可疑的官員和大商家,咱們內部的異動咱們沒有東主的命令沒有辦法去查……”

    “一點兒風聲也沒有嗎?”

    “有是有……”楊秋道:“開初還好,後來二舅爺派了自己的一些掌櫃到咱們店裡來,也被派出去當分店掌櫃,後來漸漸有些亂規矩的事情發生,老周掌櫃礙著二舅爺的面子也不好太過管束,後來就徹底亂起來了。”

    “你把大體的名單給我。”張瀚盯著楊秋,慢慢的道:“我知道你手頭肯定有。還有,你挑一些手下待命。”

    “是,東主!”楊秋猛地跳起身來。

    ……

    回到宅邸時已經過三更,張瀚不可避免的驚動了一些人。

    常氏早就睡下,也被驚醒,派了幾個丫鬟下人過來伺候張瀚。

    在鶯鶯燕燕的人群中張瀚沒有看到楊柳,看來常氏對他的定力不是很放心。

    這樣倒好,張瀚感覺自己近來克制欲望變得很難,眼前這些丫鬟長相都很普通,只是臉上都是一臉的青春色彩,都是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他也不熟,就算這樣也感覺很有想法。

    在草原上和遼東來回近萬里之遠,十個月都是和男子們打交道,蒙古女人又看不得,加上一路全是牛羊肉,大米和饅頭都沒吃過幾次,這十個月時間張瀚又長高了一頭,現在個子比普通成年男子要高不少,身量也壯實多了,梁興等鏢師一直和夜不收補課,學習搏擊廝殺的技巧,張瀚也不停的打熬身體練習,他的身體變的很壯,火氣也大的多。

    丫鬟們幫他換下貼身的衣袍,這些衣服都已經穿了十個月,破舊不堪,而且一股濃郁的酸臭味,一個叫荷花的丫鬟和張瀚說了幾句玩笑話,她是府裡的老人,張瀚注意到荷花的胸口呼之欲出,令他一陣陣心動。

    “你和楊柳處的很好吧?”張瀚洗了手臉,穿著乾凈的中衣,泡著腳,一陣倦意上來,他和荷花閑聊天,打發時間。

    “奴婢和楊柳親姐妹一樣。”荷花抿嘴道:“大爺,楊柳那妮子可想你呢。”

    張瀚現在的稱呼已經從少爺變成“大爺”,當然和後世那種尊老的叫法是不同意思,這是對他在府裡地位提升的承認和肯定。

    張瀚聽的笑道:“楊柳要聽到了,可能會想掐死你。”

    荷花嘆道:“楊柳算有下場了,可憐奴婢……”

    張瀚看著她,想了想,笑問道:“你想嫁給誰?”

    荷花紅著臉道:“哪有這般問人的。”

    張瀚笑道:“等我有空問了楊柳再說。”

    荷花不語,臉紅紅的替張瀚擦乾凈腳,端著水和人一起退了下去。

    這樣的氣氛和環境裡,張瀚一下子就睡著了,他一時忘了白山黑水冰天雪地裡的殘暴和冷酷,忘了那些血腥的戰爭和屠殺。

    ……

    天不亮張瀚就醒了。

    睡夢中他又回到了建州部,他被努爾哈赤發覺了野心,被喝令推下去淩遲處死。

    張瀚一驚,醒了。

    他沒有在府裡耽擱太久,和常氏常寧一起吃飯,說些閑話,母子間和表兄妹間都很親熱,氣氛比昨天的大型酒宴要好的多。

    常進有抽空來了一次,叫張瀚陪他一起去莊上看水車,常進有還有不少想改進的地方,需要大筆資金,另外他想沿著河多造幾座大水車,同時還有用在水渠和支流小河的小型的人力踩踏型的水車可以製造。

    張瀚答應了,不過他表示要等幾天。

    吃罷早飯他就趕到店裡,先和鏢師一起會操,這陣子有近二百新鏢師加入,這些人和張瀚不熟,不熟的部下用起來就不能得心應手,張瀚要跟著他們一起操練,慢慢增進感情。

    會操過後,張瀚和新鏢師分別聊天,問些生活上的事情,只是表達關切,被他詢問的人都很感動,這年頭張瀚這樣身份地位的東主根本不可能對這些鏢師這般親切,況且各人在這里拿的月餉豐厚的叫人難以想像,吃的也好,後加入的鏢師已經多半是各軍鎮的邊軍,以大同和陜西甘肅的邊軍為主,這裡的生活與他們原本的相比簡直好的太多,這些鏢師只要把見習轉為正式後就接來家小,在新平堡安家。

    從鏢師人群中出來,張瀚又進入騾馬行,和老蔡一夥人閑聊,看新製造出來的馬車,到後院看成片的騾馬。

    這裡原本能養幾百匹馬,現在是不成了,騾馬太多,新平堡外建了一片大型的馬廄,更多的騾馬養在那裡。

    各個分店也都有大量的騾馬,騾馬行現在主要的業務是運送貨物,然後配合帳局押運貨物或現銀,也會給主店和別的店運糧食,現在還有從靈丘運鐵來的業務。

    人們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張瀚沒回來時,大家缺乏主心骨,生意做的雖好,但心裡不托底,萬一東主出了什麽意外,這麽大的局面,這麽大的一攤子事,沒了東主誰能弄的下來?就楊秋那一夥孽障,除了東主,誰能鎮的住?

    接下來的事就很辛苦,張瀚開始研究這幾個月下來的各處分店的設立情形,看帳本,還有經營的記錄圖表。

    這事旁人也代替不了他,這樣一直看到晌午,常氏見張瀚沒有回來吃飯,派人問過了,接著又派楊柳帶了食盒過來,送飯給張瀚吃。

    “這是白灼河蝦,這是清蒸螃蟹,這是紅燒黃河鯉魚,這是口磨配香菇青菜,這道菜是你特意點的……”

    楊柳擺著托盤,一邊笑意吟吟的說話,她心裡很高興,美艷白凈的臉上滿是笑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2-3 09:45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新車


    張瀚喜歡吃河魚海鮮,夏季是這些活物最多的時候,從草原上下來,張瀚表示這一夏天再也不吃牛羊肉了。

    楊柳說話時,張瀚托著腮看著,楊柳的身形很好,胸不是很大,但胸型很好看,十分挺拔,腰很細,有纖纖一握的感覺,腿也很長,腿形也很好……張瀚感覺自己很想犯罪。

    楊柳感覺自己心跳得厲害,她感受到了張瀚的目光,此前她一心想和張瀚發生些什麽,現在偏又緊張的很。

    好在這是大白天,屋子外人來人往,張瀚什麽念頭也沒有了,老老實實的吃菜,主食是碧粳米飯,米的味道也很香。

    這時楊柳托著腮看張瀚吃飯,她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幸福感覺。

    “對了……”張瀚看著楊柳,笑道:“有件事要問你。”

    “嗯?”楊柳美目看向張瀚,滿是疑惑。

    “那個荷花,有沒有相中的人了?”張瀚笑著把昨天的事說了,他道:“她膽子倒是很大,不過我估計她是相中我身邊什麽人了,不然的話不敢那麽說。”

    “倒是真有。”楊柳微笑著將荷花平素的話說了一些,最後道:“我看她是相中了你身邊的梁興。”

    “梁興倒是真沒成家,高不成低不就。”張瀚笑道:“這倒是一樁好姻緣。”

    楊柳道:“若你這東主替他們成了事,只怕梁興辦事更用心些。”

    她這話倒提醒了張瀚,他的部下有不少還沒有成家的,如果用婚姻的辦法再籠絡一下……確實是個很不錯的辦法。

    遼東之行,張瀚最深切的感受就是女真人也好,蒙古人也罷,還有遼東和遼西的將門,他們最好的聯盟辦法就是互相結為姻親,張瀚當然沒有女兒或孫女嫁給得力部下,不過不妨礙從這一點著手,盡可能的把這件事利用一下。

    張瀚忍不住在楊柳臉上一親,笑道:“好賢內助呢。”

    嘴唇落下,張瀚感受到一陣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氣和皮膚的膩滑。

    “話不要亂說,我看你吃飽了。”

    楊柳瞪了張瀚一眼,收起碗筷,裊裊婷婷的走了。

    ……

    兩天後張瀚分別接到消息,孫敬亭有事耽擱,還要過兩天才能到,李慎明從大同直接趕來,算算時間,當天能到陽和衛城。

    張瀚正打算去見鄭國昌,他和鄭國昌的關係很親近,比起普通的用銀子買來的關係要深厚的多,但長時間不走動,就算有關係也淺薄了,這一次回來,麻承恩和鄭國昌都要見,既然李慎明在半道上,張瀚派人用輕騎先趕路,沿大道兜住李慎明,他帶著護衛趕到陽和衛城,見鄭國昌,同時和李慎明會合。

    剛回來就要出門,常氏萬分捨不得,一路送到大門口去。

    常寧的妙目也盯著張瀚不放,少女的心思已經十分明顯了。

    張瀚感覺有些慚愧,他對常寧先動心,又在暗室裡和常寧十分親近,結果在草原上對玉娘又有了承諾,他感覺心裡是一團亂麻一樣。

    “表哥,早些回來,一路小心。”

    常寧殷殷叮囑,她的聲音也很好聽。

    “寧妹妹放心。”張瀚忍不住仔細看了常寧一眼,看著她精致的瓜子臉上白皙細膩的皮膚底下漸漸透出一抹紅暈,這時他才轉過臉去。

    常氏把這一切看在眼中,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出來。

    也幸虧常寧有個糊塗爹,要不然早將常寧接到外頭住去了。

    常威也是鬧著要一起走,他年紀還小,根本不畏懼來回的奔波。

    各人揮手告別,張瀚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巷子口,十幾匹馬在各人眼中成了一個個小黑點。

    ……

    夏天的官道上來往的人不少,很多百姓趁著早涼趕路,要麽是做小買賣的,要麽就是出門趕親戚的也很多,張瀚在趕路時還著意看了路上,跑了不到一個時辰後,果然看到一大隊掛著和裕升旗幟的騾馬隊伍從遠方過來。

    楊秋指指前方,說道:“這是從蔚縣過來的車隊。”

    官道是從南至北,繞了個彎又走到這條從東往西的道路上,從這裡走又是直奔張家口的十一條北方大型官道之一,表面上是浮土,底下是夯土層,壓實了的,只是浮土層很厚,泥土比較軟,可能是夏季雨水較多的原因,不少地方感覺過於柔軟了一些。

    張瀚仔細看了看,對一旁的常威道:“這就是運貨的車隊,應該是一些土物和雜貨,說不定是水果和蔬菜為主。”

    夏天時萬物生長,果蔬很多,在市場上也很受歡迎,價格並不便宜,從天成衛和蔚縣一帶運送農產品到官市來賣也不稀奇。

    張家口那邊就有過百種果蔬出售,當時俄羅斯來的特使佩特林就看的大呼小叫,這些老毛子也生活的很辛苦,他們居住的地方還是蠻荒地帶,果蔬類的商品很缺乏。

    以前販賣果蔬類的商品只能在新平堡或是幾個小堡出售,因為運輸不便,這些東西就算加上冰塊也不容易保持太長時間,走的遠了一旦出現雷雨天氣在路上耽擱了,一車爛光了也不奇怪。

    和裕升的騾馬行可以解決這一類的麻煩,每隔幾十里就有一個分店,運車強不說,還有充份的後勤保障,各店都有地窖,可以短時間儲存貨物。

    “其實我們出來的晚了。”楊秋又道:“黎明之時車隊才多,趁早涼趕路的人才是真多。”

    車隊漸漸近了,車身漆著黑漆,可能經常維護,車身的漆散發著黑亮的光澤,看起來和新車差不多。

    和裕升的車隊就是這樣,不論是剛製出來的還是用了半年多的,每輛車的車身外觀幾乎差不多,經常涮漆和解決一些小的破損。

    這是一種形象工程,是張瀚特意的吩咐,越是這樣顯得有些怪和浪費,和裕升的形象就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有時候百姓之間的口口相傳,當成誌怪傳奇般的口吻來說,傳播的效果會比刻意的廣告還強的多。

    這是一種很不錯的營銷手段,最少和裕升的騾馬行已經在整個山西省沒有對手,原本的一些騾馬行和腳夫行已經死光了,沒有哪一家能繼續經營下去。

    車身的車廂有一些差別,有的是正方型,有的前低後高,也有的是橢圓型,車輪也是後面的高,承重軸負擔的重量也是後面重,前輪要低矮一些,馬夫坐在前車輪上方的轉向軸上,那裡有可以坐人的位置。

    車身兩側走著一些牽馬或騾子的人,一隊十來輛大車的車隊,要準備相當多的挽馬或騾子備用,要隨車跟著能修車的匠人,路上壞了可以利用備用的工具和零件來修理好。

    “每車可裝二十石到三十五石。”張瀚看著大車,對常威道:“小車裝的少,正常都能裝三十石,太小了的話人家可以雇傭普通的大車,咱們就沒有了竟爭力。”

    和裕升的大車主要是裝的多,運費規範,服務也好,不象外地客商到別的地方做買賣,經常要小心遇到不守規矩的腳夫,甚至半道上腳夫搖身一變成了劫匪,殺人越貨的事也有腳夫幹。風險大,收費還高,但不雇也不行,出外做買賣沒有不冒風險的,但如果有更佳的選擇,商人們也不傻。

    和裕升已經壟斷了大同宣府和山西各地百分之百的運輸業,只是前期投入還在繼續進行,投入大,收入少,暫時利潤還沒有辦法和帳局比。

    不過張瀚相信,長期下來,運輸這一塊的收入,不會比帳局低太多。

    不是所有商人和貨物都需要保護,這麽一些果疏或是雜貨類的貨物,加起來不值兩千銀子,根本不需要雇鏢師,除非馬賊或土匪山賊很多,特別不安全的地方。

    “若是帳局的貨,就會加插小旗,早早的就會有哨騎出來哨探,也不會光在路上,田野,四周的村落,樹林,都會看看。”楊秋對張瀚道:“咱們帳局已經越做經驗越足,大戶們也越來越放心了。”

    “很好。”張瀚開始向車夫腳夫們微笑著打招呼,這裡頭帶隊的幾個都是老人,認得張瀚,看到他們的東主,一個個激動的大叫起來。

    呼喊聲中所有的車夫和腳夫都跑過來,一個押隊的分店副掌櫃也跑了來,此前這人是騾馬行裡的夥計,人手急劇擴充後,歷練半年以上的大夥計都能當上副掌櫃或掌櫃。

    “東主好!”

    這個叫姚富先小夥子倒不怯場,大聲叫喊著。

    “好,你們繼續走。”張瀚先說了聲,接著道:“這些車怎樣?”

    “新車越來越好。”姚富先道:“三四千斤,這樣的官道走著很輕鬆。最大的甲字號車,最重裝六千到七千斤,只能走官道,小道不敢走,萬一陷了或歪了,麻煩的很。以前,車子經常會壞,現在走一路三四百里,幾乎不要修車,小人覺得,三百里以內的短途,不必要隨車隊跟著修補師傅了。”

    四輪馬車剛做出來時毛病很多,主要是因為這是超時代的產物,同時期歐洲的四輪馬車技術早就成熟了,哪怕是被西歐各國看不起的老毛子也是一樣善用馬車,從俄羅斯的東部歐洲部份到中亞,再到東亞,路程何止萬里,那些哥薩克和被流放的人,就是一輛輛四輪馬車沿途補給,他們哪有什麽好路可走,不也一樣走爛路?

    因為毛病多,只能叫師傅隨車走著,隨時修補,張瀚到遼東之前經常可以看到大車壞在路上,那時候和裕升的大車儼然是不少人嘴裡的笑話,現在估計他們笑不出來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5-12-3 09:52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局面


    天黑後張瀚趕到陽和城,這座城池和他離開前一樣,灰暗的城墻在落日的餘輝下高高聳立著,城門口的檢查還是敷衍了事,兵士隨手便放行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流民和乞丐明顯變多了,這導致城中的治安明顯不太好,剛剛傍晚,路上的行人也不多了,在路上晃悠的多半是喇虎和打行裡的人,張瀚一行人都是高頭大馬,倒也沒有人敢跑來找死惹麻煩。

    城中駐軍也多,有好多次大大小小的兵營,也有一座大型的校場,城中駐有陽和東路兵備道,還有大同鎮副總兵,加上本城的守備官和衛指揮衙門,大大小小的衙門也不少,最為要緊的就是在隆慶年間奉旨移駐在陽和城的宣大總督衙門了。

    這也是當時中國城市的典型模樣,官衙,鼓樓鐘樓,加上學宮,這樣組成了一條東西朝向的府前街。

    張瀚抵達兵備道衙門時,李慎明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得得的馬蹄聲中,張瀚一眼便看到穿著瀾衫頭戴唐巾的李慎明,快十個月不見,這人倒是一點不變,還是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一點兒也不象個成天奔走只圖利益的幕客兼商人。

    說起來李慎明還是有功名的,身上那身衣服可不是普通百姓能穿的。

    看到張瀚,李慎明也迎上來,張瀚感覺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李慎明一把拉住張瀚的馬籠頭,瞪著眼道:“文瀾,你怎麽搞得自己像個騷韃子一樣!”

    張瀚也瞪眼道:“遵路,你別瞎說八道。我衣服都換了新的,再說我就算一路到遼東,也是始終穿我自己的衣袍,又沒換。”

    “不是衣服的問題……”李慎明原地打了幾個轉,又打量了張瀚半天,終於道:“我說嘛,身上有股羊騷、味道。”

    “盡瞎扯!”

    張瀚哭笑不得,不過不得不承認這傢伙可能說的有理。

    這一路過去盡吃羊肉,在草原上是一次澡也沒洗過,在遼東倒是能洗澡,可零下幾十度的溫度,張瀚也懶得常洗,再一路回來,天氣又熱又不得洗澡,就算昨天回來泡了很久的澡,身上的味道恐怕還是不輕。

    “還有這鬍鬚,身量個頭,文瀾,你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個剛換了漢裝的韃子,一點兒也沒跑。”

    張瀚摸著下巴上硬硬的短鬚,心裡頗有點彆扭的道:“真的?”

    “哈哈,下來吧!”

    李慎明放聲大笑起來。

    張瀚確實變了,這一點沒錯。身量高了,眼神更加銳利,還有更加自信,臉上有飽歷風霜久經歷練走遍關山萬里的人才有的那種沉穩和老練,另外就是高,壯,這種體形和銳氣給人帶來的心理上的壓力,還有留出來的鬍鬚,張瀚從表面上來看已經不是去年李慎明一見到時那種稚氣猶存的少年東主的感覺,現在掌握有幾千手下的超級大商行已經完全夠格了。

    李慎明很親熱的攬著張瀚,兩人一併從側門進內:“鄭兵備還在見客,晚上說好了和咱倆一起小飲幾杯,咱們先到他的內書房裡說話。”

    鄭府的下人也都認得張瀚,許久不見,有不少人湊過來說幾句,各人看張瀚的眼神也是有點變化。

    此前張瀚雖然是個東主,但氣質和年齡在那兒,各人還是不免輕視幾分,現在的張瀚卻是與以往完全不同,人們眼中情不自禁露出敬畏之色。

    兩人到書房坐下,李慎明還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張瀚好一陣。

    “文瀾,你與以前完全不同了……”

    張瀚打斷他:“快十個月不見,咱們不是說這些廢話的時候吧?”

    “好。”李慎明很痛快的道:“你久久不回,麻總兵和鄭兵備都有些著急。實話說,他們拿的銀子不少了,但不可能自己全落袋,光是說這陽和城吧,城裡還有現成的一位宣大總督在呢,還有三邊總督,薊遼總督,總督和巡撫就有七八位之多,就算這些大人物不爭這些,他們身邊的幕僚和書辦可不會放過你!你的走私生意越來越招人眼,上頭要的也多,常例送上去根本不成。這幾個月,已經是他們在替你兜著,你回來了,這事得有章程了。”

    “薊鎮和宣府的將門鬧得最兇吧?”

    “對了。”李慎明冷笑道:“車隊並不打算從他們那裡走,不過這些人不分潤好處是不成的。蒙古人離他們也只有一道邊墻,得防著他們生事搗亂。”

    “這些只是小事。”張瀚道:“我回來了就是要理順頭緒,然後大幹起來。鄭兵備和總兵官的常例當然會加,送給巡撫軍門和總督的,還有他們身邊人的也會加。”

    李慎明眼中興奮的眼神一閃,擦掌道:“這麽說,談成了?”

    “對,成了。”

    “哈哈,好……可惜還沒有上酒!”

    李慎明和張瀚確實有不淺的交情,但他幾百里之遠跑過來,其實要的還是張瀚的這一句話,就是這句“成了”。

    走私這事,風聲已經不小……當然百姓肯定不知道,普通的士人也不知道,知道的是和這事有關的人,負責防禦的邊將,總督巡撫兵備和他們的師爺幕僚,那些上下齊手的書吏,邊關的守備等等。

    朝廷是肯定蒙在鼓裡的人,知道的人絕不會多。

    張瀚開始和李慎明說細節。

    青城,大板升,再到土城,集寧海子,貓兒莊,晾馬臺,大青山,興和城,這些地點一步一步慢慢明確,張瀚明確這些走私的路線,慢慢增加規模,設立一些中轉點和補給點,然後把貨物不停銷售出去。

    所有與之相關的大人物和相關人等,都可以獲得一定的好處。

    當然最大的好處是和裕升,也就是張瀚獲益。

    “老兄當然也有份。”張瀚笑著說。

    他和李慎明早就商量過李慎明的份額,不會很高,肯定低於麻承恩和鄭國昌,但也很可觀,這是對李慎明在各派勢力中奔走穿線的酬勞。

    “受之有愧,不受可惜。”李慎明笑嘻嘻的道:“我還是生受了吧。”

    墻邊的金自鳴鐘敲過第八響之後,鄭國昌終於走了進來。

    “文瀾,真是少見了。”

    看到張瀚,鄭國昌臉上露出真切的關心神色出來。

    不論怎樣,鄭國昌與張瀚是叔侄相稱的關係,鄭國昌表現出了很適當的關懷和親切。

    “小侄這一番走的真遠,一路上走的太順暢了。”

    張瀚站起身來,笑嘻嘻的說話,言詞間已經透露了很多。

    鄭國昌眼睛一亮,指指凳子,笑著道:“文瀾,坐下詳細說說,我叫人燉了隻黑狗,我們爺幾個邊喝邊聊。”

    張瀚聽了一陣頭皮發麻,面露難色,一旁李慎明笑道:“黑狗好東西啊,世叔和晚生都用的著,就是文瀾,看他這模樣恐怕還是童子,這黑狗吃下去,怕要流鼻血了。”

    “哈哈哈……”

    鄭國昌毫無形象的大笑起來。

    ……

    張瀚在陽和城耽了兩日,接著又決定往大同方向去。

    鄭國昌和麻承恩兩人一文一武都是十分要緊,對應的也是文官和邊將系統,兩邊都是輕忽不得的要角。

    麻承恩這一次親自站在二門前迎接張瀚,他的架子沒有文官那麽大。

    張瀚一上臺階,這個總兵官就摟住張瀚的胳膊,他有些吃驚的道:“不到一年,瀚哥兒你就如此雄壯,我看你的虎口有硫磺痕跡,皮膚很粗,想必經常習武和打放火銃,怪不得來回萬里,在韃子窩裡行若無事走個來回!”

    將門畢竟是將門,武將也畢竟是武將,一眼把張瀚看個通透,張瀚心裡有些佩服,也有些納悶,他在遼東見到的那些將領無一不是將門出身,無一不是征戰一生的宿將和大將,怎麽就把仗打成那副模樣,太慘了。

    “文瀾你還是入個軍籍,”聽了張瀚的打算後,麻承恩說道:“然後虛報個戰功,賴參將那裡再造些聲勢,然後由鄭兵備和巡撫分別奏請設立巡檢司,你用百戶官身份再兼任巡檢,這事就成了。你不要害怕入軍籍受約束,其實國朝現在誰還把衛所當回事?你的手腕,什麽身份不是一樣?若子孫不爭氣,你替他們考慮再多也沒用。”

    麻承恩一直想叫張瀚入軍籍,起初是想有所約束,這麽久時間合作下來,張瀚一直信守承諾,麻承恩拿到的銀子很多,他對張瀚十分滿意,這一次倒是真的出主意。

    張瀚原本還是不打算入軍籍,畢竟軍戶的身份一旦背在身上就很難洗掉,以後子孫都是軍戶,此時被麻承恩一說,他明白自己一直想左了。

    軍戶這層身份在明朝約束力強的時候,確實不是件好事,現在已經是末世,說難聽點,明朝還有多少年的國運?要是明朝亡了,軍戶身份還算個屁?現在卻可以拿來做很多事情,自己想事有些鑽牛角尖了。

    張瀚不再推辭,說道:“既然這樣,我自己入軍,還有我的夥計也有不少,都請總爺設法成全。”

    “這是小事。”麻承恩笑道:“文瀾你只一心幫我們賺錢,別的事但請放心。”

    六月初到中旬的這一段時間,大同連續發生了很多事。

    在後來人們知道這是張瀚布局的開始,在當時卻是如一團亂麻,只是叫朝廷有些擔心,又覺得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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