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06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7
第六百一十九章 加價

    王達通也有這種類似的想法,不論如何,晉商曾經是以范永斗為主,八家晉商加起來百萬兩的底蘊,不看一看就下注,總是有些不安。

    范永明想了想道:“現在關鍵之處,還在城中人心向背。”范永明現在攀著王達通不肯放手,他可不像范永斗那樣硬氣,重新娶妻生子後范家也不同當年,總要自己設法賺錢,如果能叫王達通當真賞識,總有一口安穩茶館可吃。

    “對,”王達通贊同道:“和裕升發展太速,總叫人有些摸不清底細。如果滿城商人都感覺和裕升大勢已成,將來的事就毫無滯礙了。”

    這也是王達通等有遠識的商人們憂心的事,和裕升要是真的打服了北虜,日後北上商道定然被阻,如果他們打通了張家口,整個宣大到薊鎮的商路將全部被和裕升壟斷,如果和那幾家大晉商聯手卻最終是這種情形,那損失可就大了。

    ……

    數日之後,突然傳來和裕升在張家口開設錢莊的消息。

    聽到風聲又確定消息來源準確無誤之後,王登庫和田生蘭,王永發等人立刻聚集到了一起。

    王登庫皺眉道:“現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這一招看來是他們的殺招了。”

    田生蘭愁眉不展的道:“代王殿下總說支持我等,不過他除了在王府外設幾個稅卡就毫無勢力,沒有三護衛兵馬,不能統馭大同諸鎮,這個親藩有甚用處。”

    代王確實是口惠而實不至,總是想叫晉商替他的王府做買賣發財,不過幾家晉商也不是傻子,早就不理代王,全面收縮在張家口各處,在去年張瀚和蒙古各部交戰時停掉了大部分貿易,只是繼續繞道對後金貿易,規模也大規模縮減,幾家晉商借此機會繼續向北邊走私,半年多時間又各自賺了好幾萬銀子,更是堅定了他們一定要繼續走私的決心。

    在原本的歷史上,這些晉商共為八家,范永斗為主,在持續十幾年的時間裡不停的向遼東走私糧食和相當數量的軍事物資,在李自成等流寇成了氣候以後,後金的情報輻射不及西北,還曾向晉商購買過這邊的情報,多爾袞曾經令學士書寫國書投遞到這邊,渠道也是由晉商們代傳,後來清軍入關,范永斗之子從一個商人直接授給二品頂戴,清廷在國家名、器上向來是不輕授的,二品頂戴和恩賜皇商身份,這是范永斗等人出賣祖先賣的好價錢。

    現在沒有了范永斗,七家晉商一樣出現,並且一樣發覺了這龐大的商機。畢竟大明隔絕馬市,女真人那邊有金銀而缺乏各種實物,這種供求關係導致的商機定然會被商人發現,只是有和裕升在前,晉商們只能喝湯,規模始終沒有做大起來。

    王登庫道:“十餘日前,我一個夥計送貨到內喀爾喀五部地方,遇著一個女真貴人,聽說我們向北虜走私,此人極有興趣。”

    “這事我也知道。”田生蘭兩眼一亮,說道:“若是能和女真人搭上線,出貨就大增了。”

    王永發道:“和裕升還在和我們搗亂,著實可惡。”

    王登庫尋思道:“和裕升在北邊有兵,若是今年破了喀喇沁,我們的商隊還北上個屁。要緊的就是趕緊和女真人聯絡上,那個女真人打包票說只要和他們聯絡上,和裕升便是不好和我們動手。”

    “這樣的話,各家花血本砸吧。”王永發道:“我們加起來的身家不知道比張瀚差多少,但我看他們在張家口這裡未必比咱們強多少。從現在開始,他們要的貨我們加價買入,他們的錢莊我們比他們便宜些兌換,就是這騾馬行和帳局,我們沒有辦法。”

    “要是真能各家齊心,就能擠的和裕升在張家口沒生意可做,畢竟人心現在處在兩難之間。”田生蘭倒是信心十足的樣子,畢竟七家晉商實力雄厚,又是在自家地盤,沒理由輸給一個沒有出全力的外人。

    ……

    張家口的分公司是由李夢年主持,他已經至此數月,初步理順了各方面的關係,和裕升在張家口的影響力也是與日俱增。

    當初李夢年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過來查清楚晉商與東林還有北虜的勾連程度,然後在臨機決斷如何處理和晉商的矛盾衝突,最終李夢年決定的是以商對商,而不是付諸暴力手段。

    畢竟和裕升的名譽要緊,外人又不知道范永斗等人早就和官場還有親藩勾結,用的不是商業上的手段,如果和裕升用暗殺或是搶掠的辦法來滅掉這幾家晉商,痛快固然是痛快,但大規模的動作瞞不得人,張家口這裡屬於宣府,宣府總兵楊國柱對和裕升的關係幾近破裂,雙方都明白不是同道中人,和裕升的賄賂只是叫楊國柱不來為難,如果在張家口鬧出諾大動靜,恐怕就是給了楊國柱動手的口實。另外就是一旦宣揚開來,對和裕升的形象有極大的負面作用,能用商業手段解決,還是在商業的範圍內來進行就好。

    如果此時和裕升在北方的兵力已經解決了喀喇沁部,勢力一直延伸到內喀爾喀五部地方,那當然也不必客氣,晉商的走私隊伍出來多少殺多少,任你七家手眼通天也沒無用,在朝廷和民間輿論都看不到的地方再守什麼規矩,講什麼仁德,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李夢年的計畫也是得到張瀚的首肯,軍司開始傾斜物資支持,在他的種種手段之下,張家口的小半商人已經倒向和裕升,大半的商人還在觀風望色,主要的懷疑就在於晉商是地頭蛇和也有強勁的實力,萬一和裕升不敵他們的處境會很尷尬,徹底倒向晉商一方的也不多,畢竟和裕升掌握著物流和帳局還有鐵器買賣,不少商人已經與和裕升合作多年,彼此香火情已經不淺,只是他們對和裕升在張家口這裡的決心還不能肯定,是以多半人都是首鼠兩端,兩頭下注。

    錢莊就開在和裕升的分號一側數十步外,李夢年買下了一幢帶院子的三層小樓,重新修葺後開張,在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錢莊正式開業。

    相隔不到二十步地方就是幾個大晉商合股的錢莊,和裕升與晉商打擂台的跡象十分明顯了。

    “一兌九百?”

    聽到消息後又知道錢樣子十分上等後,王登庫等人面色有些難看。

    類似金背錢的銅錢正常比價就是一比八百,這是民間都認可的比價,和裕升就算按這個價格也會有大量的商人和百姓來匯兌,畢竟民間異常缺錢,碎銀使用十分不便,民間不少地方因此不得不以物易物,如果有兌到上好銅錢價格又合理的話,只要手頭有一些可以動用的銀兩,銅錢必定是最搶手的硬通貨,只在糧食等生活必需品之下。

    “還真是下狠手啊。”王永發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緊張和唏噓之感。

    王登庫臉色有些難看的道:“那個李夢年聽說是在張瀚身邊侍從出身,看著溫文儒雅,還是個後生小子,行事卻是這般果決陰狠啊。”

    他們倒不知道這種比兌價格是李莊定的價,全部分號錢莊都是一樣,原本軍司考慮的是一比八百二或八百五,再給大商人一些讓利空間,可以讓到九百,這樣出貨快又賺的多。不過後來張瀚考慮到現在軍司財政情形快到山窮水盡了,利潤高出貨慢又有何意義,讓到九百,會使不少不急著用錢的百姓都會拿出大量銀錢來兌換,畢竟銅錢質量極好,不像和裕升的銀幣等於自家軍票,在沒有信譽支持的情形下還不能大規模推廣使用。

    “我們加二十文。”田生蘭和王永發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下了狠心。

    “也只能這麼辦了。”王登庫道:“不過要通知其餘幾人,咱們要預先準備些銀本。”

    “一家萬兒八千也差不離了。”田生蘭一臉傲然的道:“對咱們來說不傷筋骨,只是小錢。”

    萬兒八千兩的銀子,確實對他們來說是小錢,七家也能湊個近十萬兩銀子,這也是近十萬貫錢,估計和裕升分店也多,不太可能有太多數字的銅錢送過來。

    ……

    “加二十文?”李夢年負手站在店門前,聽說之後,忍不住輕輕一笑。

    “我們再加三十文好了,”李夢年道:“大家熱鬧熱鬧。”

    和裕升的錢莊從一兩兌九百,半天之後,一下子就是變成了兌九百五!

    錢還是一樣的錢,但兌換比卻下調了五十,整個張家口的商人和百姓們都聞到了其中的味道,感覺到了濃濃的商戰氣氛撲面而來。

    兩個錢莊相隔不到二十步,和裕升是用水粉牌,九百擦掉直接寫成了兌九百五,那邊的晉商錢莊則是用紅紙寫的九百二十文,諷刺意味十分明顯。

    由於王登庫等人已經離開,店裡的掌櫃當然不能當家再讓利,所有晉商錢莊的人都急的火燒眉毛。

    詭異的是,哪怕和裕升再放三十文,兌換的人還是不多,連那些急等用銅錢的普通百姓也是一樣。

    “這幫傢伙……”李夢年還是頗有壓力的道:“等著晉商和我們鬥起來,他們好撿便宜。”-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家裡小子們要開學了,這幾天事情頗多。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7
第六百二十章 押運

    “這便宜要叫人佔。”

    “說的很是,反正現在佔足了便宜,將來還得還回來。”

    張家口的消息,塘馬當晚就送到了李莊。

    張瀚和李慎明都是一致的意見,這一次是難得的機會,要一役打得晉商灰頭土臉!

    軍人們都等在院子外頭,身材高大的張瀚和神態瀟灑的李慎明一起出來之後,軍人們一起打了個敬禮。

    “這是至之兄還有所有礦上人員的辛苦啊。”

    李慎明罕有的不顧風度,蹲下身子,手中抓起的是一串銅錢。

    和裕升的銅錢不講比兌率,為了方便計數,一串都是整數,每串一千錢,十串一萬錢。

    李慎明道:“以前叫‘貫’,唐宋之時,行軍打仗,朝廷用度開銷,一用就是若干貫,官員俸祿也是以貫來算,比如宰相,年俸三百貫,也就是一年三十萬錢,按宋人一天一家六十文錢生活費用的記載,宰相一年的收入夠百姓一家活十幾年,而且還活的很好。”

    一個軍令司的官員道:“在下近來讀了些宋人筆記,似乎宋朝官員活的真是瀟灑的多,俸祿高,皇帝經常賞賜,城市繁華,也沒有那麼多規矩,似乎假期也比咱大明的官員長一些。”

    張瀚聞言道:“大明太祖皇帝是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主要是因為立國之初,百業凋敝,當時給官員的俸祿感覺也是不少了,不像趙宋,江山社稷不是苦戰得來,而是奪自孤兒寡婦,對文武官員自要寬待拉攏……原本就心虛。”

    “原來如此,大人高見。”

    在場所有人都是點起頭來,一副長了見識的模樣。

    “官員們不是聖賢,也不必把官員當聖賢。”張瀚沒理會這些奉迎,接著道:“象宋朝皇帝給官員優厚的俸祿,本意是叫他們多做事不貪污,但其實宋朝官員貪污的還是很多,而且因為待遇太好,大家都忙著去快活風雅,士風都早早頹廢了,又因為海貿繁盛,民間富裕也沒有了尚武之風,這樣也不是好事。”

    眾人都是面露深思之色。

    張瀚話風一轉,又道:“我和裕升也是待遇優厚,我一心要叫大家一起過好日子,但現在還沒有到安享富貴的時候,我們的路還很長,所以在條例章程上,我已經命令侍從、軍令、軍政、參謀、軍法諸司一起合作,制定更周密的公司章程,雖不是軍法,但嚴格程度要越過以往,希望大家不要因此心生怨恨。”

    在場所有人都抱拳躬身,齊聲道:“屬下不敢。”

    “好了,”李慎明站起身來,微笑道:“現在辦正事要緊,文瀾的話,我看還是要叫侍從司的文宣那邊寫成正式的文告,曉諭整個公司上下知道。”

    “對,遵路兄所見極是。”張瀚微笑著看向張世雄,說道:“世雄,這些銅錢只是第一批,不過數量也不少了,由你帶一隊騎兵護衛,送往張家口。”

    “是,大人。”張世雄趕緊答應下來。

    ……

    夜色之中,三十多名騎兵打著火把,看著過百民夫不停的把裝著銅錢的木箱放在四**車之內。

    在忙亂之中,有幾輛客運馬車在路邊停住,幾個軍官從馬車上下來,對著張世雄熱情的打起招呼來。

    近來並無戰事,但軍中各部要麼在籌備組建新的團隊,要麼也在加緊訓練,一大批青年軍官被送到軍校繼續深造,每人都很忙碌,張世雄這種侍從武官看似清閒,每天就跟著張瀚轉悠,但所有事關軍隊的事情都要寫成正式公文,下發或是存檔,這些事都是歸張世雄管,軍隊方面的最新動向的簡報,張世雄每天都要關注和向張瀚匯報,現在和裕升的駐軍遠則北在草原沙漠,最南在靈丘的掛甲台山中,各處每天都有不同的情況上報,張世雄的生活遠沒有外人想的那麼多閒暇。

    “好久沒見了,馬武你小子又壯了不少。”

    張世雄跳下馬來,用力在馬武的肩膀上重重一捶!

    馬武咧嘴一笑,反過來也是打了張世雄一拳。

    他們都是自小在一起讀書學習,只是有大有小,進入軍中的時間也不同,但時光並沒有沖涮掉彼此之間的友誼,哪怕是上次在小黑河堡犯錯,各人也都是一起受了處罰,這種友誼不僅沒有因為受罰而變淡,反而更加濃重起來。

    軍人之間沒有太多廢話,張世雄一邊和其餘的人打著招呼,一邊道:“你們這是去哪兒?”

    在張世雄看來這應該是是一次普通的調動,因為他並沒有在侍從司看到相應的軍方文件。

    “這個……”馬武等人面露難色,並沒有直接回答。

    “哦,我明白了。”張世雄道:“既然是機密就不要說。”

    “嗯……”馬武道:“總之要有一陣子見不到你,保重吧。”

    話說的很隱晦,不過張世雄聽出了馬武的意思!

    這是一次外派任務,而且不是北上,張瀚已經明確了三月過後會繼續北上主持大局,並且巡行各堡和主持建築新堡,北邊仍然是重中之重,不可能長久不去。

    既然說很久見不著,那就只有兩個地方,不是十三山,就是台灣。

    這兩處也是在不斷的增強實力,派去台灣的軍官,軍司的意見已經是統一於一下子派出一個方陣軍官團,和第一次李守信走時一樣,一下子軍官連軍士,搭起一個團的架子,不必三三兩兩的派出軍官,並不能形成戰鬥力。

    李守信在遼東皮島又組了一個團出來,軍司這邊已經同意了。考慮到台灣那邊有荷蘭人光是陸軍就接近千人,而且全部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常威他們原本才幾百人,李守信帶三千人過去也並未形成陸戰的壓倒性優勢,雖然張瀚在內的軍司人員都對和裕升軍人的戰鬥力有充足的信心,不過凡事保險起見也好,再帶一個團過去,兩個團的兵力應該能戰勝荷蘭人,最少對他們進行完全的限制,除了其軍艦炮火直接掩護的地方外,都不能叫他們涉足。

    待過一段時間再組第三個團,這樣第三個團可以向台北方向出發,把只有幾百人的西班牙人趕走,西班牙人相對追求殖民地和利益的荷蘭人反而更仇視中國,呂宋等地發生過排華慘事,數萬溫循良善的華人被無辜屠殺,只是因為西班牙人感覺到了華人勤勞又團結,在壓力不夠的環境下華人爆發的很快,短短百年時間呂宋各地的經濟命脈有被華人掌握的危險,加上為了釋放殖民統治的壓力,西班牙人也故意挑動當地土人對華人的仇視,使這些土著不敵視身為殖民者的他們,反將仇恨用在華人身上。

    對土著來說,西班牙人有槍有炮,實力強大,而華人的人數眾多,也確實較他們勤勞和聰明,彼輩不會反思自己,反將仇視眼光放在華人身上,再加上殖民當局有意挑弄,在雙方仇恨難壓的時候,殖民者故意放寬一線,大屠殺便自然發生。

    數次慘案,華人死者均在萬人以上,不少地方是全家被屠殺,不論男女,老幼,論起屠戮之慘,幾不在建虜之下,甚至慘烈猶有過之。

    除了這些事情,西班牙人因其宗教情節,一心想進攻中國,將天主教帶入這個文明古國,所以其雖承認中國文明國家的地位,在心理上卻始終將中國默認為敵國,對中國的敵意甚重。

    雖然西班牙人因為英國和荷蘭後來居上,其國力一直在衰退之中,入侵中國的計畫始終未曾實施,但在呂宋的血債加上他們在台北的存在,李莊軍司方面始終也是把西班牙人列為假想敵之一,如有可能的話,軍司方面是希望有一年之內就把那些台北的西班牙人全殲,不使片帆下海逃走。

    這些事,和裕升的軍官們當然全部知曉,並且也頗有不少軍官不懼萬里海濤,對去和西班牙人打仗而感覺躍躍欲試。

    雖然民族主義在某些時候是雙刃劍,但張瀚感覺在明末這時候,國家民族的意識形態還很淡漠,所以和裕升的民族屬性和自豪感一類的教育是唯恐不強,因此軍官們對華人在外國被外人屠殺之事,都是十分憤怒,並沒有比如福建兩廣人被殺不關我山西人或大同人之事的無關之感。

    至於十三山也是重中之重,除了對女真人十分要緊,關係到他們的糧道安全之外,也是關係張瀚在日後遼東和東部蒙古各部方面的佈局,還有借由十三山練兵和鍛鍊軍官等諸多打算,在十三山上不宜放太多兵馬,現有的格局也是差不多了,和裕升在山上的兵力最終會擴充為三千餘人,一個團的架子,值得注意的是十三山幾乎不配給炮兵,不像台灣的團都有炮兵連隊,十三山最多配置騎兵連隊。

    “保重,得勝歸來。”

    張世雄行了個軍禮,所有人都肅立還禮,在張世雄的注視之下,馬武等人回到車上,繼續向下一個兵站行進。

    “我們也出發吧。”張世雄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過他的部下騎兵們還是發覺長官異樣的沉默了,在往張家口的一路上,張世雄幾乎沒有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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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等候

    “九百五十文?”王登庫一早晨趕到錢莊就確定了昨晚得到的消息,頓時就是呆征住了。中文網√ く.く★★.★c★om

    和裕升的錢樣子他也看過了,質量確實上佳,份量十足,絕不在嘉靖金背錢之下。一般這種質量的銅錢不僅是價格高,而且很多時候是價高難得,民間用錢,人們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想用那些劣錢小錢,而是喜歡用金背錢,有很多時候,一枚好的銅錢購買物品的價值要遠比普通銅錢高的多,人們寧願接受一枚金背錢,也不想接受三五枚劣質小錢。

    一比八百是最合適的價格,和裕升到九百就有價格戰的感覺,而到了九百五十,打壓晉商錢莊的意味就十分明顯了。

    天亮之後,兩家錢莊的門口就站了不少閒人,甚至有不少正經的生意人,各中小商行的東主和掌櫃們也放棄了忙碌自家的生意,跑到兩家錢莊這裡觀戰。

    他們當然不能和閒人一樣,籠著袖子站在街口觀看,恰好兩家錢莊中間有一間酒樓,於是二樓之上的雅間,在早晨時就宣告被人包完。

    酒樓掌櫃笑的見牙不見眼,有這樣的事原本就叫人感覺精神一振,自家生意又是大好,更令人心情大好。

    “秦東主,馬東主,王東主,范掌櫃,還有這位先生,二樓已經滿了……”

    范永明聽到這話,神色不悅的道:“掌櫃要銀子直說,我們給便是了。”

    “確實是滿了。”酒店掌櫃一臉為難的道:“如果諸位東主和掌櫃要上樓,那也只能加座,和別人擠擠。”

    范永明一聽,只得看向王達通等人。

    王達通和好幾個好友,還有這位身份特殊的人物一起到這酒樓來,也是想看看這多年難得一見的盛事。

    晉商之間,不乏明爭暗鬥,甚至有種種陰招損招,而向和裕升這樣先是步步為營,不停的用商業手段打壓晉商,逼迫各方的商人站隊,最終在錢莊之事上向晉商動決戰,而那七家晉商明知如此又不得不應戰,這種手腕也是叫人嗟嘆佩服不已。

    各人拾階上樓,果然樓上已經坐得滿坑滿谷,並沒有空出來的桌子,好在都是彼此相熟最少也知道姓名的商行同道,看來這酒店掌櫃還是有數的,這二樓並不是給錢就能上,還要一定的身份地位配合。

    張家口這裡也不愧是大明北方最重要的商業中心,也不僅僅是因為馬市而興盛,畢竟是往京師去的重要節點,宣大和陝西,南邊的北直隸各府,甚至遠至河南,山東的商人都有商人有生意在此,馬市關閉,受影響最重的是販賣毛皮和牛羊的商行,其餘的商行或多或少會從別的渠道獲得補充,所以張家口不僅在大明時繁盛,一直到清季也一樣繁華,只是清晚期時口岸開放,南方展的度遠北方,晉商衰敗,張家口便自然也衰敗了。

    因為異常繁盛,有身家的大商人當然也很多,不少商人是家族式的經營,甚至是從外地到張家口來,歷經幾代才站住腳,比如范家就是山西介休人,在張家口已經經營數代,王達通則是河北保定府人,也是在張家口幾代了。

    在座商人,多半都是身家數萬或十數萬的東主或有身份的大掌櫃,范永明若是單獨過來,只怕不夠資格上這層樓,曾經范家子弟在張家口是第一等的大商家,而此時不得不依靠王達通才上的來,范永明心中也是不免嗟嘆。

    待各人紛紛打過招呼,酒店掌櫃過來告一聲罪,又在一張坐了三四人的大圓桌旁加了幾張凳子,給范永明和王達通等人坐下。

    桌上也有茶水和瓜子一類的小點心,眾人曬著太陽,感受春日的陽光,嗑著瓜子看著兩家錢莊門口的動靜,不覺有一種雲端裡看廝殺的自在感,哪怕錢莊這一場好戲也和自家相關,不過在沒有分出勝負之前,各人只管看熱鬧就好。

    “不知道今天王登庫東主他們會怎麼出招?”

    一落座,便是聽到人們的議論,王達通等人也是莞爾一笑。

    這也是所有人的疑問,畢竟和裕升出招,王登庫等人應招,然後人家再出招,雖然只是銅錢讓利的事,一來一還,其中的關礙真是頗大。

    一個老成掌櫃道:“算算銅本便知道了,朝廷的金背錢是每千文重八兩八錢,而銅價是一兩銀一斤,朝廷現在是四十萬兩銀本的銅鑄的錢一千文才重四兩八錢,四十萬兩能賣到九十萬,不算人工什麼的,能淨賺五十萬兩,和裕升的這銅錢和以前八兩八錢一千文的金背錢毫無不同,八百文就是說投十萬兩能賺兩萬五千兩左右,因為鑄錢尚要成本,若是讓到九百文已經是賺頭少過兩萬,昨日他們已經讓到九百五十文,投十萬兩利不過幾千了。”

    眾人聞言都是點頭,王達通讚道:“不愧是錢老掌櫃,幹了一輩子錢莊,這等事再清楚不過了。”

    范永明微微一窘,忍不住想自己的特長之處,想來想去似乎真的沒有出奇的地方,他暗下決心,日後非得在諸般事情上多用些心思才是。

    這邊又有人道:“如果這邊的錢莊比和裕升再多讓利,那就是不入不出,半點賺頭也沒有了。”

    跟著王達通上樓的馬文道:“據在下所知,王登庫等幾家東主出資數十萬弄的這錢莊,主營還是放貸,利錢很大,不過兌錢的規模也並不小,如果這一次把以前銀本所換銅錢都兌出去,損失可真是大了。”

    錢莊和銀號都是大買賣,在要緊地方民間的資本很難掌控,各地的親藩和官紳都會插一手,特別是在商業繁華的地方,銀號或錢莊都是當地經濟命脈最要緊的一環,象張家口七家晉商合力所開的這家錢莊,牽涉甚廣,對本地的各家商號都有影響,和裕升抓住此次機會,希望最少在名聲上重創對方,確實是抓住了最關鍵之處。

    馬文又道:“和裕升雖然家大業大,這邊的七家東主亦是財雄勢大,老實說,我還是看好這邊。”

    說罷他看向身邊的馬人,微笑道:“大哥,恕我狂妄了啊。”

    馬人這一次也是張瀚親自授意,帶著公司理事的身份親赴張家口來說服當地的商人們,他這個堂弟其實已經早出了五服,只是同一個祖先堂號,馬文的曾祖父便是從天成衛到張家口經商,在此已經數代,樹大根深,若是從這裡打開缺口,以後的事情可以事半功倍。可惜馬文和城中大多數晉商一樣,雖然明知和裕升家大業大,但在此之前和裕升畢竟沒有在張家口投入太多,而這裡又是晉商陝商大商家的集中之地,商行東主們眼界寬廣,也未必對張瀚這個後生有多大敬意,加上七家晉商與和裕升的角力尚未分出勝負,現在馬文的態度並不足為怪。

    馬人微笑道:“等事情完了,要是兄弟你輸了,可要擺一頓上等八珍席向我這當哥哥的賠罪才是。”

    馬文道:“這何消說得,宗譜裡你是大哥,我是老五,原本就是大哥說了算。若不是這等事關系甚廣,其實原本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馬人笑而不語,他以舉人的身份加入到和裕升內,馬氏宗族內部並不是完全贊同,比如這馬文的兄長在京裡當四品京官,似乎和東林黨走的較近,寫信回來痛罵張瀚投附閹黨,叫馬人一定要離開和裕升和張瀚,馬人當然不理,不過和這邊的關係也較為疏遠冷漠了。今日眼前這事,對方這般態度,也算是對以前事情的小小報復,不過沒有撕破臉皮並不是因為宗族親情,而是對方也不能確定輸贏而已。

    王達通見氣氛有些尷尬,插話道:“馬東主,不知道你們和裕升準備了多少本金來買銅鑄幣,這鑄幣是你們自己鑄還是託人代鑄?”

    這也是眾人極為關心的話題,旁邊的人又聽出馬人是和裕升的人,立刻把目光都關注過來。

    草原銅礦的事,到目前為止還是在和裕升內被列為機密,只有高層和相關的技術人員才知道,北上的人都說是去墾荒,人們並不知道和裕升在北邊已經現了極大的銅礦。

    這事兒不說主要也是怕被朝廷關注,畢竟和裕升名義上只向北很少,這樣已經被認為是奇蹟,而如果說是深入數百里,東西南北都有大量拓地,並且穩定下了地盤,不僅能墾荒還能開礦,這個動靜就太大了。

    既然銅礦不能說,馬人其實也不知道第一批鑄幣的具體數字,不管是銀幣還是銅錢,都是南北渠畔的鑄幣局負責,那邊的人手上下班管束都十分嚴格,下值後都居住在劃定的區域,就是怕他們隨意洩露鑄幣局的機密,那邊的機器和廠房都是臨河而建,四周有士兵把守,閒雜人等也不能靠近,馬人的身份也不能知道具體運作,對數字當然也並不知曉。

    好在馬人也不會露怯,只是面露微笑,從容喝茶道:“諸位姑且待之便是,按張東主的安排,今日銅錢就該運到了。”

    和裕升的錢莊是前幾日就開始接受預訂,到目前為止只有預定和比價,現在的預定的人並不多,只是少數被李夢年爭取過來的商人和急需用錢的百姓,其餘人等都是在等著最終的結果,並不會急於出手。

    馬人的話並未引起人們的贊同,相反因為他態度的模糊,反而使大家的觀感變得有些猶豫遲疑起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7
第六百二十二 錢至

    有人竊竊私語道:“看來傳言不虛,和裕升雖然是大商行,但張東主心太大,在北邊拓荒用度太大了。八★一中√文網 く★.く √√★.くc o m”

    “靈丘那邊就有過萬礦工,還有李莊的那些工場,我親眼見過,也是過萬人,又聽說去年又招了過萬人去北邊開荒,嗯,他們怕是弄到了不少地,不過這些要化成銀子,恐怕還要等好久。”

    “張東主做事向來是大手筆,不過這也造成了他們投入太多,銀本不固,我等商人雖然仰慕張東主的雄才大略,也承認他是晉商中的第一等的人傑,不過在商言商,若是和裕升並沒有充足本錢,在他們能在北邊當家作主之前,看來還是要跟隨那七家才是了。”

    “那七家在我張家口向來也是壟斷地方,做生意的風格十分霸道,說實話在下還以為這一次能有所轉變呢。”

    “和裕升的規模雖然大,但聽說並沒有欺凌同行之事。”

    “這倒是,那七家雖大,到底沒有自己的武力,張東主可又是張大人,手底下有兵的。也聽說他有一幫能做詭秘勾當的手下,可到底沒有用這些手段來解決這邊的七家對頭,可見還是有操守底線的。”

    眾人議論聲中,馬人臉上的笑容不變,心底深處的尷尬之情卻越來越濃,這一次軍司指派他來,原本馬人是打算在張家口這邊的馬底宗族族人面前露臉的,雖然這邊不是故鄉,但心底裡還是有些衣錦還鄉的感覺,不料這一次情形居然是這般樣子,如果一會送來的銅錢數量不足,那麼和裕升底價再讓也沒用,畢竟這裡是張家口,不是李莊或天成衛,那邊張瀚的話能當銀子來使,這裡卻差遠了。

    ……

    酒樓上的議論也是和王登庫等人的想法一般相同,再三議論,計較,盤算之後,王登庫等人索性站在門口,由田生蘭大聲道:“我等暫不降價,等和裕升錢莊的銅錢送到了再說。”

    王永笑嘻嘻的道:“咱們這錢莊向來是有一兩兌一兩,可從未搞過什麼預定,沒有銅錢光是錢樣子就想拿錢,形同騙術,我等晉商雖然行商,但講究的是忠厚傳家,在商的人最要講信譽啊。”

    這麼一說,圍觀的閒人也是頻頻點頭,和裕升那邊確實是有些太過託大了一些,不管怎樣,這裡的人可不是沒見識的鄉農百姓,而是大明北邊除了京師之外最繁華的商業場所,張家口的幾條大街每條都好幾里長,每街都是層層疊疊的商舖,數之不清望之不盡,馬市開時,每天趕進來的牛羊就過萬頭,送出去的光是蔬菜水果就好幾萬斤,其餘各種特產不勝枚舉,前幾年有一個什麼俄羅斯的國使團,聽說還是彼國皇帝派過來的,到了張家口之後驚的眼珠子都掉了一地,那種沒見識的樣子現在還在張家口的商行中被傳為笑談,不管和裕升怎樣家大業大,張家口的商人圈子,哪怕是普通的百姓都自有傲氣在。

    “李掌櫃,”有人向另一側錢莊門口的李夢年叫道:“你們和裕升的錢什麼時候到?”

    “不會不來了吧?”另外一人居心不良的諷刺道。

    “就怕來了也不多。”也有些人心向和裕升,不免憂心忡忡。

    面對所有的懷疑和譏諷,李夢年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哪怕是馬人也沒有他這般強烈的信心在。

    不管怎樣,李夢年是追隨在張瀚身邊過的侍從官,對和裕升的整套做事的規矩和流程都知之甚詳,馬人會信心不足,李夢年卻是絕對不會。

    時間慢慢推移,圍觀的人群越焦燥,王登庫等人都逐漸放下心來,和趕過來的田生蘭等人一起坐著喝茶,各人臉上都帶著輕鬆的笑容。

    現在的這個比價已經不賺錢,如果再往下就可能賠錢,最好的結果就是和裕升根本沒有能力送錢過來,或是延期,或是份量不足,這對和裕升的商業信譽都是不小的損害,這一仗就不打也贏了。

    “來了,來了,好多輛大車!”

    時間推移到了辰時末刻,張家堡的西門外的閒人們一路大呼小叫的跑了進來。

    “是和裕升的那種運貨的大馬車,來了好長的一個車隊。”

    “有和裕升的鏢師押隊,好幾十人騎馬護送著,可見是不少錢。”

    “那不是鏢師。”內行的人反駁道:“那是他們的商團團練。”

    “嘿!”有人道:“團練按制是不能離境的,他們可公然跑到張家口來了。”

    “那張大人可是皇上見過,魏太監賞識的人,一下子升到二品,宣府總兵或是兵備道會為這小事彈劾他,朝廷會理?”

    “這倒也是。”

    “哼,攀附閹宦,張瀚也不是好人。”

    “扯遠了,和裕升做生意規矩就行,咱們不管那些朝廷的事。”

    “和裕升的人早就說過,東林黨的官兒要對付張東主,人家也是迫不得已。”

    “對,我亦聽說過。”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張世雄等人解送的車隊,也是終於一路進,直抵錢莊門前。

    整個張家口堡都轟動了,堡內地方有限,加上堡外跑進來瞧熱鬧的,整條街都擠滿了,已經水洩不通,就算這樣,還是不斷的有人往裡頭擠進來。

    王登庫和田生蘭等人都是目瞪口呆,各人拿著茶杯蓋碗,已經是沒有心思再享受這一份閒暇,剛剛的從容之色,自然是蕩然無存。

    儘管心中篤定,看到車隊過來時,李夢年心中還是難忍激動。

    “李兄,”張世雄下馬後抱拳一禮,說道:“奉大人親令,本人護送二十六輛大車滿運鑄幣局新鑄銅錢前來,還請李兄帶人點收。”

    李夢年也是抱拳還禮,展顏笑道:“還好你們現在來了,不然我這裡可是沒辦法下台。”

    張世雄道:“大人安排的時間不會錯,此次也是十分要緊,不然的話不會叫我帶鐵騎兵親自護送過來。”

    和裕升內部的物流當然也是走自己的騾馬行,如果貨物十分貴重的話就會加派鏢師保護,不過近年來隨著團練武裝的擴大,除了宣大以外的地方,鏢師已經不再負責保護,他們只負責保護那些往京師或是晉南,或是保定到臨清線路的車隊,往張家口原本是十分安全的線路,這一次還加派人手保護,並且是正經的野戰騎兵隊伍,足見軍司對此有多重視了。

    “好了,開始搬運吧。”

    李夢年和張世雄沒有太多寒暄,彼此一文一武,張世雄到侍從司時李夢年已經離開,原本並沒有什麼交情在,打過招呼之後,自然就可以開始進行公事。

    況且,李夢年和張世雄都看到,四周圍觀的人實在是等急了。

    酒樓上也是一片鴉雀無聲,這些東主和掌櫃們都是勉強克制自己沒站起來趴到窗邊去看,在酒樓二層,很容易看到街上的情形,但人們心裡實在心癢難耐,恨不得趴到窗子上看到更真切清楚一些。

    對面的房屋頂上也是站滿了人,甚至有一些小商行的掌櫃不顧身份,也是爬到了牆上。

    在張家口短短的二百多年的歷史中,這一天可謂是最熱鬧的一天了。

    王達通神色略有緊張,眼前這一幕可能關係到他下一步的決斷,范永明則是神色複雜,和裕升剛進入范家視野時不過是個中小規模的小商行,范永斗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就算後來成為敵手,也是鑽了騾馬行這種范家看不上的生意的空子,誰料短短幾年時間,別人已經展到了如此地步,而范家的主事人現在棲身破廟,他這個范家的嫡脈要給別的東主當掌櫃,而且還不是掌握核心利益和權力的掌櫃。

    馬文則是皺眉不已,他到現在也不願承認和裕升有這能力在張家口開設錢莊,並且無限制的兌換質量上佳的銅錢。

    馬人則是一臉篤定,局面到如今這個地步,最少在今天,和裕升幾乎是贏定了。

    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第一個木箱被從車上卸了下來。

    送貨的軍司吏員報單道:“此行押運十六車,每車裝運一萬貫,每箱裝五百貫,每車裝二十箱。

    李夢年輕輕點頭,說道:“十六萬貫,一兆六千萬錢。”

    四周頓時響起驚嘆聲響,此起彼伏,幾乎是一場盛大的歌劇。

    王登庫聽到回報,臉色蒼白,而坐在他一旁的王永手一鬆,手中精緻的茶碗摔落在地,跌成粉碎!

    酒樓之上,王達通猛然站起,對著馬人兜頭一揖,朗聲道:“原來是在下一直低估了和裕升和張東主,在下至此之後願與和裕升合作。”

    另外有商人也紛紛站起,無非是向馬人致意,自此之後願意與合裕升合作,言下之意,自然是將不在與王登庫等七家晉商合作。

    馬人含笑起身,心中不乏得意。雖然眼前這事並不是他一手操持,和裕升也不是馬家的,但無論如何如今他也是正經的和裕升的一份子,並且身居高層,主理一方的分部,此次又奉命到張家口來聯絡諸多商行東主,也是一樁極有面子的事,在這一刻,馬人的心理感覺無比滿足,這種得意之情,簡直已經過了當年他考中舉人的那一刻。

    “大兄恕罪。”馬文面色白,不過還是意志堅定的道:“轉向和裕升非同小可,愚弟還要看看那七家怎麼做。”

    馬人絲毫不惱,微笑道:“愚兄悉聽吾弟之意,只是按和裕升的規矩,來的早就優惠的多,來的晚了,優惠亦少。”

    馬文征征坐下,但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眼下雖然是和裕升給了七家晉商重重一擊,不過畢竟還沒有到認輸的地步,身為一家大商行的主舵人,不能因為一時意氣就下決定,還是慎重些好。

    這麼一來,也有一些頗為老成的東主和掌櫃暗暗點頭,這馬文不愧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出身,果然厚重老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8
第六百二十三章 調任

    “這樣算來每家還要再拿出一萬五到兩萬。”

    核算了一下自己一方的庫存銅錢之後,王登庫等人面色十分難看。

    庫存已經不多,這錢莊的銅錢除了自己買銅鑄成的話,多半是從京師等大錢莊買過來的錢,這些錢質量參差不齊,根本不配拿出來與和裕升爭鬥,要想把這盤賭鬥繼續下去,除了繼續鑄錢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僅要鑄,速度還要加快,京師一帶有大的夠格鑄錢的錢莊,現在送銀子過去現鑄是來不及的,不過可以先大肆購買,然後再委託代鑄,一來一回總能接的上短,預計拿個十幾萬兩到京師一帶,可以搜刮到不少質量合格的金背錢。

    只是這樣一來,代價當然不小。

    “錢莊是我等的命脈。”很少參加會議的靳良玉態度堅決的道:“和裕升和我們爭張家口的各家商行,現在大家都在觀風望色,和裕升現在已經先拔頭籌,如果我們心疼銀子不肯投入,誰強誰弱一目瞭然,日後還有誰和我們合作。我們北上走私需要大量的糧食布匹等各類雜貨,有不少都是賒欠,如果沒有大宗貨源,我們又拿什麼和東虜談合作?現在趁著北虜和東虜都被限制,這幾年時間一年可賺數十萬,就算打不退和裕升,最少也要打贏,保住現在的局面,否則,那就全完了。”

    王登庫捂臉道:“唉,各家都趕緊湊銀子吧。”

    萬兒八千兩對這幾家問題都不大,兩三萬就不一定一下子拿的出來,就算身家幾十萬,多半也是在房產,田地,還有貨物上,不可能藏著好幾萬的銀子不用,一直到清季中葉,晉商中諸如喬家常家這樣的超級大富商身家都過了百萬,甚至數百萬,才會在家中挖出地窖,把數十萬兩的銀錠熔成銀塊,深藏在地窖之中。

    “比價如何?”田生蘭道。

    王登庫瞪眼道:“他們昨日放到九百五,我們只有再加三十,九百八。”

    王永發道:“這個比價已經接近本價,一文利也沒有了。”

    “那又怎樣?”王登庫煩燥的道:“若是不讓,這一手便已經輸了。”

    眾人都是默然無語,誰也沒想到事情會一下子發展到如此地步。

    “掛牌了,這邊也掛牌了。”

    和裕升那邊還在搬運銅錢,每運進一箱就打開蓋,黃燦燦的銅錢吸引了諸多的目光,而七家錢莊這邊也是掛出大紅字牌,一兩銀兌金背錢,比價赫然降到了九百八。

    這個價可謂是從未有過的低價,官價從來就是一比八百,從來沒有哪家錢莊比這個低過,哪怕在國朝國力最強盛的仁宣時期大明也是一樣缺銅,赫赫有名的宣德爐用銅也不是中國的銅,而是自緬甸等海外地方進貢而來,宣宗皇帝不捨得拿出來鑄成銅錢,而是著令工部鑄成各種銅器,宣德爐就是其中鑄的最多,質量也最好的一批,現在相隔一百多年,已經是古董玩家最珍愛和最流行的銅製古董了。

    “看來這七家底氣也足啊。”

    雖然未曾如和裕升那樣大張旗鼓的擺出銅錢任人觀看,不過七家錢莊擺出這樣的架式來,只能說明其自有底蘊,並不畏懼和裕升的挑戰。

    那熟知錢莊事的錢掌櫃撚鬚笑道:“看來這七家是要出血本,與和記錢莊大戰一場了。你們看罷,今天就會有七家錢莊的人,攜帶銀兩往京師去,明後日就會帶大量金背錢自京師而返。”

    王達通目瞪口呆:“龍爭虎鬥,龍爭虎鬥啊。”

    馬超文笑的十分矜持:“看來勝負還在兩可之間,在下的決斷沒有錯。”

    ……

    “本店暫時只接受百姓兌錢,大宗的預定暫且不能接受。”

    “不要說一比九百,便是一比八百,暫時也只能兌換小額。”

    劉吉和王發祥,李國賓等人俱在錢莊店裡,店中人流十分密集,三人也是擠的滿頭大汗才擠到櫃檯後邊。

    來兌銀的最高比例不得超過白銀五兩,也就是一次能兌換四千五百錢。

    這個比兌,也還是照顧那些小規模的手工業者和小的雜貨店一類的小店,不然的話,最多一次兌一兩或二兩也就差不多能照顧到百姓了。

    日常生活大明的百姓是能不花錢就不花的,實物兌換仍然很吃香,不過如果手頭有質量上優的好銅錢,買賣物品的時候無疑要省心省力,甚至節省成本。

    進城來的郊外農民,總會帶一些十幾里外城郊難買的東西回家,好似幾百年後普通城市或農村居民到大城市的感覺一樣,如果有充足的銅錢使用自然是最好不過。

    “這幾天抱怨的人不少啊。”李國賓擦一擦汗,說道:“襄城伯家裡原本要訂兩千兩銀子的銅錢,說是留著中秋和過年的時候賞人,平時也慢慢開銷用度,差不離也夠了。結果叫我打了回票,襄城伯前日在撫寧侯府上見了我,臉上就不太好看。”

    劉吉苦笑道:“這是軍司決定,我們有什麼辦法?”

    “還有司禮監的譚太監,也是和我說要銅錢,怎麼辦?”

    “這幫傢伙還真是心黑。”劉吉忍不住抱怨道:“現在誰不知道晉商湊了十來萬銀子進京買銅錢,而且指定要上好的金背錢,京中錢價大漲,這時候他們一個個來預訂,無非就是怕錢價繼續漲下去,一進一出,要省不少。”

    “這幫爺都是蚊子腿上割肉的主,你們第一天到京師混?”

    王發祥臉上滿是好笑的神情,他在京師多年,從一個小夥計到主持整個京師乃至北直隸地方的軍情事務,多年的磨練已經使他變得無比成熟,眼前的這一點風波,已經無法使他在情緒上有所波動,倒是兩個夥伴的激動和不滿,令得王發祥感覺好笑。

    “話不是這樣說。”劉吉道:“近來銅錢之事,和裕升在京城算是真正打響了名號,不過銅錢量不足,不免叫我感覺有些失望,倒不是因為自己狼狽,而是感覺會影響和裕升的名譽和利潤。”

    李國賓點頭道:“是這樣,我總感覺東主對京城這邊重視不多。”

    “東主早就說過。”王發祥道:“京師這潭水太深,和裕升在此更多的是中轉站和展示存在,而不是賺錢。”

    “不過……”王發祥看著兩人失望的面孔,笑道:“銅錢兌換弄好了,也真的多賺不少。但你們要記得,京師這裡我們能得罪誰?勳貴太監文武官員,更多的是利益交換,你們真的能在這裡安心做生意?我們要是能像張家口那樣一次弄幾十車銅錢來,京師一轟動,真叫的惦記上了,和裕升的勢力在京師管用?”

    這麼一說,劉吉和李國賓對近來軍司做出的暫緩京師兌換業務,縮減規模,甚至對帳局放貸等業務也降低等級,以求緊縮銀本的決定,倒也不是那麼反對了。

    “一切以大局為重。”王發祥道。

    “嗯。”

    “也是。”

    李國賓和劉吉都是點頭。

    ……

    “軍司最新的決定已經到了,本將先率部往台灣,兩位只帶少數親兵隨成方奔赴十三山。”

    上船之前,李守信先行了個軍禮,然後對成方和溫忠發,禿頭等人抱拳一禮。

    身後港口仍然是十一艘大船組成的船隊,皮島上的人們已經是第二回見到這樣規模的艦隊,但仍然阻止不了他們跑來觀看的熱情。

    事隔一個月時間不到,皮島上仍然是寒氣逼人,不過好歹不再落雪,江口一帶到岸邊的大海也不曾結冰,但海風很大,波濤洶湧,浪頭著實厲害,船隊在海面上也搖晃的厲害。

    李守信等主要的軍官團將跟隨這一支的船隊離港,隨船的有五千餘人,加上首批至台灣的軍隊和家屬,人數已經過萬。

    台灣那邊只是提供了最簡單的補給,一切還都要重頭開始。

    給家屬分配土地,建造房舍,還有生活必需品的提供,醫藥提供,這些都是繁重的後勤工作,而李守信等人最要緊的就是到台灣之後迅速建立軍隊建制,然後進行日常的訓練,接著是小規模的實戰演練,最終將荷蘭人驅離台灣,並且在台灣建立真正的基業。

    這毫無疑問是巨大的挑戰,目前來說常威在台灣做的較為成功,從帶幾十人到台灣到現在已經有近千人在笨港,建立了營寨基地和港口,開始準備興修造船廠,開設了水師學堂和初步招募了教官和少量學員,另外就是建立了這支由十一艘百噸位福船和廣州船組成的艦隊……這已經做的很不錯了,儘管已經花費了近百萬兩的白銀。

    第三批人員會由另一個大隊指揮帶隊離開,另外李守信留下了一些軍官和軍士在皮島上,繼續訓練另一個團,直到軍官把架子搭好,下一個團的指揮帶著他的軍官前來皮島把士兵全部帶走,預計最快也得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溫忠發和禿頭的去向臨時發生了改變,他們將不再奔赴台灣,而是轉身向十三山,這也是成方趕過來的原因,對此決定,李守信稍有不滿,溫忠發和禿頭都是戰鬥經驗十分豐富,陣前有優異表演的軍官,並且熟悉情報工作,對步兵和騎兵的掌控都沒有問題,把這兩個優秀的軍官調走,身為一個有自信的軍事主官,這並不是件叫人愉快的事,然而李守信也明白,十三山的局面比台灣要嚴峻的多,而且請調十三山是溫忠發和禿頭自己的意思,並且向李守信做了委婉而具有說服力的解釋,最少也給了李守信台階可下。

    “李指揮一路順風。”

    “彼此,兩位也是一路平安。”-

    諸位,今天是八月的最後一天,諸位若是手裡有不要浪費了,懇請投給在下。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8
第六百二十四章 吹號

    一個背插紅旗的騎兵飛速抵達,在隔的很遠的地方這個騎兵就吹響了海螺號,在抵達村口附近時,海螺號再次吹響。

    聽到號聲後,管理村落並帶著旗丁和包衣們正在打魚的牛錄章京飛奔出來,人們畢恭畢敬的站在村口。

    這是一個漢軍為主的村落,時間倉促,並沒有人穿著甲冑,相反這群人衣衫破爛,神情枯槁,就算是牛錄章京是個滿人也好不到哪去,他也很瘦。

    在去年一冬的災害性的天氣氣候肆虐之下,各地的八旗官莊只有很少的收成,各牛錄不僅自己養活自己,還要上交給公中糧食和指揮的物品,一冬熬下來,僥倖沒死的都是疲瘦不堪。

    哪怕是受到照顧的女真諸申,他們能獲得的分配下來的糧食也是十分有限的,多半要憑自己的收入去購買糧食,努兒哈赤和諸大貝勒和八旗的貴族們不停的買入張瀚送來的糧食和布匹,然後再高價賣給自己的旗下人,公中下發的數量十分有限,多半是傾斜在女真披甲人的身上,儘管物資不斷的買入,旗下諸申的日子還是十分的難過,而大量的漢民沒有熬過這一冬,大量的漢人和包衣凍餓而死,更多的漢人選擇了逃亡。

    送信的騎兵一臉蔑視的看向這群漢軍,在後金的戰鬥序列中漢軍原本就是和雜牌軍加無能這些字眼牽扯在一起的。

    “大汗有令,”傳令的騎兵是一名馬甲,他也不敢耽擱公事,在馬上大聲宣告道:“大汗命大貝勒征伐廣寧,各牛錄漢軍各出兵隨行,本屯章京速赴牛錄額真處聽命。”

    這個鑲白旗的牛錄章京不敢怠慢,立刻翻身上馬,趕赴牛錄額真所在的村落去聽軍令。

    人群慢慢散去,各人臉上都是不滿和無奈夾雜的神色,不過人們沒有敢出聲,在人群中有一些女真旗丁,他們中有的是披甲人,還有兩個擺牙喇,這十幾戶旗丁帶著家小住在本屯,這是一個大官莊的組成部份,其餘的人們就都是漢軍或是漢人包衣。

    每個官莊都有自己的墾荒任務,完不成的會受到重罰,在努兒哈赤興起之初,漢軍原本是以歷年投效的明軍組成,在女真不斷獲得勝利的過程中大量的遼東明軍隨將領一起投降,他們被編入黑營,成為一支作戰為主的軍事力量,當時的女真並沒有穩固遼東各處的政權,沒有大量的土地可供開墾,八旗出則為兵入則為民,對漢軍則沒有辦法分配莊田土地,對漢人是以編入各旗成為包衣,除了公中分配的包衣外,旗丁在做戰過程中自己也可以俘獲包衣,而漢軍則並非包衣,除了公中的雜役外,並沒有太多活計可做。

    到了天啟二年時情形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八旗在遼東和遼中,遼南各地都大量屯田,除了八旗中少量的擺牙喇和騎兵外,大半的八旗兵還是維持兵農一體,不做戰時要負責耕作自己的土地,他們被分配在漢人村落裡,和漢人一起耕作和放牧,到此時漢軍自然也要分配田畝開始耕作,同時他們還負擔相當重的公中徭役,並且漢軍開始大量的轉為旗下包衣,獨立性被進一步削弱。

    此時漢軍還保有獨立一營的名義,再過幾年努兒哈赤就徹底取消了漢軍,漢軍人數從天命早期的六七萬人,到天命晚期時只有數千人,皇太極繼位後重新重視漢軍,將漢軍編為獨立的兩旗,然而漢軍形成戰鬥力還是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三順王率東江軍過海投效之後的事了,等漢軍由兩旗擴編成八旗之後,入關之後與投降的遼西明軍形成了相當強勁的戰鬥力,在統一南方的戰事中八旗主力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南方戰事幾乎全是投降漢軍或是漢八旗的功績了。

    李明禮在人群中慢慢走著,他對被點卯去參戰毫無興趣,但也並沒有牴觸,身為漢軍,打仗當然不會有心氣,但留在這裡開荒種地,打魚行獵,每日也十分苦楚,這使得人們對出征上陣也沒有太多的反感。

    原本李明禮在漢軍營中,後來沒有隨曹振彥一起去兩黃旗當包衣,結果被編入鑲白旗下,現在好歹開戶成了旗丁,不過似他這種開戶抬旗的漢軍根本毫無地位,在女真諸申眼裡和包衣無二,前幾日一個漢軍旗丁就因為和牛錄額真頂嘴,結果當即就被斬殺,此事過後,眾人更明白自己的地位,每個人都小心翼翼。

    李明禮住處是三間草房,推開房門裡頭是黑乎乎的地面,也沒有任何傢俱,只在牆屋砌了一個灶用來睡覺,房中有半間屋子都堆放著木柴,以遼東這裡的苦寒和大雪不斷,任何物品都能缺少,一旦少了取暖物品,又忍饑挨餓,下場就十分不妙,很有可能凍斃在半夜裡。

    另外一角則是簡單的爐灶,就是用夯土堆起來,灶間裡有煙燻的跡象,鍋子裡有半溫的雜糧粥,灶邊有一個破箱子,但掛的鎖頭很好,黃燦燦的銅鎖裡頭鎖的是一石半雜糧,這是年前李明禮花了十兩銀子買的二石半雜糧,還是托的曹振彥幫忙才買的到。

    當時精糧已經超過八兩一石的上限,開始往十兩,十二兩一石急升,好在年前和裕升到了上百車糧食,緩解了遼陽的燃眉之急,糧價因此跌落下來,恢復到了四兩一石的水平,不過到了年後又飛漲起來,這已經和李明禮無關,他只能吃的起雜糧,雜糧吃在嘴裡扎嘴的很,但配著秋天曬好的野菜,加一小把鹽,每天就這樣吃稀粥,好歹能湊乎著活下來。

    一時半會沒有消息,李明禮揭開鍋蓋,把尚有餘溫的雜糧菜粥盛在飯中,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這時有人推開木門,帶進一陣冷風,李明禮不耐煩的扭了扭身子,沒有管來人是誰。

    “李大哥……”來的是一個女孩子,十六左右的年紀,身量適中,體形當然是瘦的厲害,這使得女孩的下巴顯得有一些顯,其實是很圓潤的鵝蛋臉的臉形,兩眼大大的,皮膚也很白皙。

    遼東這裡因為是苦寒之地,女子一般都較關內的女孩個頭高一些,膚色也白淨一些。

    “嗯,大丫來了。”李明禮沒有起身,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海碗,裡頭只有一點殘羹,他臉上難得一征,說道:“飯叫我吃完了,要不再給你做一碗?”

    “不吃……李大哥,剛剛吹號點兵,我爹氣喘又犯了……”

    “哦,我去看看。”

    李明禮騰的站起身來,隨著女孩走向村西頭。

    李明禮是開戶人,因為屋子小,他的包丁老丁就住在十來步外的另兩間草屋裡頭,除了老丁外,還有老丁的妻子丁王氏,大丫二丫,一家四口是遼南金州人,大貝勒代善和李永芳一起掃蕩遼南時,後金兵屠殺了大量漢人,也有大量漢人逃亡到東江鎮的地盤,老丁一家僥倖逃脫了屠殺,但並沒有成功逃離後金控制區,大量的被俘漢民除了賜給八旗的女真諸申為包衣外,也有少量的被賜給漢軍中升為旗丁的,也算是一種鼓勵,暫時來說,後金高層的貴族們還是想把漢軍吸納進來為自己所用,上下的瘋狂是天啟五年之後的事。

    “丁秀才,又怎了?”

    李明禮皺著眉頭進屋,看到四十左右的老丁瘦的皮包骨頭,病臥在床的樣子似乎也撐不了太久了。

    這種情形,這半年來李明禮見的太多了,有人看著還算結實,一覺睡不醒的大有人在,而像老丁這樣經常病臥的,半年下來還是活著的也不在少數。

    老丁不僅是李明禮的包衣,曾經還是遼南的一個秀才,遼東文氣不盛,中秀才就很難得,算是士人中的一份子,以李明禮瀋陽中衛軍戶子弟的身份,以前和老丁這種身份的人是無論如何也攀不上話的,現在對方卻成了自己的包衣,生生餓成皮包骨頭一般……半年前老丁一家被抓過來時,雖然路上經過十幾天的磨難,老丁還是穿著生員服飾,白白胖胖的模樣,現在卻是又黑又瘦,如骷髏一般的體形,李明禮看著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他是愁的。”丁王氏道:“眼看要出征,若被點中,要各攜帶行糧,家中已經快斷頓了,哪有行糧可帶。”

    老丁沒吱聲,兩眼從眼窩裡向下流下淚水來。

    李明禮心中一陣煩燥,這種情緒最近經常出現,每當這樣煩燥時他就很想揮刀殺人,現在他隱隱明白為什麼八旗中的老兵上陣之後勇猛無比,而打完仗後又會隨意殺戮,有的時候李明禮也感覺自己快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殺戮**。

    “算了,”李明禮平了平氣,說道:“老丁你這樣子走路也難,若你被點中你那份行糧我替你出便是,就怕你走不到遼陽就死在半道上,我看你是餓的,一會叫大丫到我屋裡拿二斗糧來,我那裡也不多,還要替你出行糧,你這兩天多吃些補補身子。”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8
第六百二十五章 捕鳥

    “多謝李大哥。”一旁的大丫聞言眼睛紅起來,拉著站在一邊懵懵懂懂的妹子,一起跪下向李明禮嗑頭。

    “罷了。”李明禮看看屋中的人,無奈的道:“你們家是我的包衣,公中再過幾個月就要交糧,這一次出征聽說是去肅清搶糧道的蒙古人,油水有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搶些東西回來,若是沒有,公中的糧我交不起也是危險,我走之後,你們一定要儘量拔草挑水,要精心侍弄咱們的糧田。”

    丁王氏趕緊應下來,她答應帶著兩個女娃不分早晚的去田裡鋤草施肥,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李明禮知道這婦人說到就能做到,遼東這裡的女人都是一樣,很少有纏小腳的,性子多半強悍而堅韌,這幾年遼東這邊不少抽菸的男子,婦人們也跟著學著抽,做起農田裡的活計來並不比男子差,而且比男子更容易忍受種種苦難,象老丁現在經常餓的爬不起來,丁王氏吃的比老丁還少,手裡的活計也多半是這婦人在做,然而她站的筆直,並沒有看的出來絲毫的畏懼和有被擊跨的跡象。

    當男子頂不住門戶的時候,婦人們也只能站出來,而且做的比男子還好。

    “一會我再去射幾隻鳥,他娘的,”李明禮一拍腦袋,懊惱的道:“四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鳥了。”

    李明禮是旗中點過的捕鳥人之一,一個月除了出征要上交一定數量的野鳥,繳不上就拿糧食來補。

    除了鳥之外,旗下還有一定數字的捕魚人,捕獸人,也有煮鹽人,這些事除了公中旗下帶人一起做,算公中的收穫外,還會點數任命,叫他們按時間上繳規定的數目,另外就是從遼陽到金州,這方圓千里的地域每一顆果樹都清點的十分明白,天啟二年年中時,當時還在遼南金州的李永芳特別為了果樹的事情上奏大汗,當時清算金州城中和城外有二百五十六顆梨樹,一百一十四顆蘋果樹,二百四十六顆杏樹,二千八百一十六顆棗樹,分為八十處果園,為了看守這些果樹的收穫,特別點派了三百個看果人,如果果樹的收入產量少了,這些人免不了被鞭打甚至斬首。

    穿越小說中很難想像,在後金這種國度普通的百姓是怎麼生活的,不僅所有的生產資料是被統一管理的,日常生活還遭遇著嚴酷的壓榨,連時間和行動也缺乏最基本的自由,包括人們種植和野生的果樹都是被一一清點過數字,而且上報給最高的統治者知道,普通的旗下人想隨意摘一個果子都是犯罪,在這種國度被活活餓死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因為在最飢餓的時候,除了吹拂而過的冰冷寒風外,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裡游的樹上長的,所有的一切都屬於大汗,人們除了活活餓死外,連剝樹皮果腹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屋中各人都是無話,這時村口處傳來嘈雜的人聲,牛錄章京的聲音響起:“三日後征廣寧,本牛錄出漢軍二十人,包衣六十人,各人來我處聽取名單,取選者自備馬匹,行糧,鎧甲兵器,凡不備者皆視為違抗軍紀,皆斬!”

    後金此時是一個上升期的軍事集團,軍法至嚴,哪怕是真正的女真諸申也經常因為犯法被嚴罰,鞭打和斬首是家常便飯,對漢軍的軍紀更是森嚴之極,聽到牛錄章京的叫喊聲後,整個村落的漢軍都往著牛錄章京的住處趕去。

    李明禮也站起身道:“我要去聽命,最好是選取不中。”

    他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本牛錄的漢軍中不論是騎射本事還是年紀,李明禮都是上上之選,哪怕只挑五個人或十人人,他也必定是中選的人之一,除非是拿出銀子賄賂那個牛錄章京,不過整個村子的人都窮的要死,章京自己都過的不好,何況是底下人。

    眾人都似懂非懂,眼前這些人在半年前還居住在自己家的宅子裡,有田地有親人,有親朋好友,有大明的官員和秩序,一夜之間所有舊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嚴酷的寒冬和眼前這個青年人可以依靠,按規矩他們應該稱呼李明禮為主子,然而李明禮只要他們在人多的時候這麼稱呼,私下裡則是十分和善,對他們也十分照顧,丁家一家人都是明白,不是眼前這青年漢軍,他們一家的境遇要比現在淒慘的多。

    丁王氏咬了咬下唇,突然下了決心一樣,對著李明禮道:“李兄弟,你還沒有成家,不知能不能看上咱家大丫?”

    李明禮聞言一征,扭頭看了身後的大丫一眼。

    屋裡四個人都像是等著審判一樣,幾乎能聽到他們的心跳聲。

    老丁,也就是丁文仲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當然希望李明禮能答應,對方是主子,其實就算把大丫強要了,不給任何名份也沒有人能說什麼,丁家這是在求對方,然而不論如何,李文仲不能不為之感覺心酸。

    半年前,大丫就有不少遼南的世家大戶上門求親,丁文仲因為大丫年紀還小都沒有答應,誰知道半年之後,自己和一家人要求一個正經的軍戶子弟納了大丫……

    大丫的臉漲的通紅,一向慘白的臉孔終於有了一抹血色,身體似乎也在顫抖著,李明禮明顯能看的出來這丫頭的嘴唇抖的厲害。

    “嗯,等我回來再說吧……”李明禮沒有當場答應,也沒有拒絕,這叫丁家上下,都是明顯鬆了口氣,大丫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容出來。

    出了丁家之後,李明禮沒來由的嘆了口氣,他感覺自己還是太過心軟。

    到了牛錄章京門下,果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中,牛錄章京簡單的對李明禮道:“是大貝勒領軍,聽說二貝勒也去,正紅旗和鑲藍旗各出牛錄兵馬,並且點選漢軍,三日後先往遼陽,然後往廣寧,除了肅清糧道打蒙古人外,還要攻打十三山,把那裡的明**馬拔除,丁口押回遼陽。”

    原來是要去攻打楊義和楊二,成方等人所在的十三山!

    李明禮的兩手無力的垂下來,感覺自己的身軀有如山之重。

    ……

    “六哥吃了?”

    “六叔吃過了?”

    “六叔好啊,來吃點兒?”

    韓老六走在礦工堆裡,人們都蹲在地下,不停的站立起來,手裡的筷子指向自己的鐵飯盒,嚷嚷著用各種稱呼和韓老六打著招呼,讓著他再吃點,韓老六面帶微笑,不停的向這些人微笑回應。

    這裡的礦工有一小半是從靈丘過來,他們多半是各個工區的工頭,不管這些人在靈丘怎樣,在這裡他們就是老手熟手,是軍司倚重的力量。

    剩下的大半就是從陽和天成各衛招過來的新手,他們在過來之初還以為是來開荒種地,到了草原才知道是來幹礦工,不過除了極少數人之外也沒有人不願意,礦工和開荒一樣都要耗力氣,礦工有一定的危險存在,不過賺的肯定比開礦要多,對願意背井離鄉北上的人來說,這個理由就已經足夠了。

    人們對韓老六這樣的傳奇人物也是充滿敬意,原本是爛賭鬼,屬於底層人群中也最沒出息的貨色,後來傳奇般的成了和裕升的一份子,然後一路向上,買房置地,日子過的不要太紅火,又戒了賭,也算是極有毅力的一種行為,叫人十分佩服。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未必會對京城的達官貴人感覺敬服,因為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而很多人在韓老六身上看到了以前沒有想過也不可能有的東西:希望。

    人們願意誇幾句韓老六,對韓老六親熱些,當然也不乏有人嫉妒眼紅,但這些情緒都來自一種心理,就是身份上的認同感。

    銅礦區方圓有六十多里大,是相當龐大的一個區域,內裡山脈縱橫,到處都是山崖和丘陵區,沒有道路,只有樹木和灌木從,還有大塊大塊的山石。

    現在開採的是去年底孫元化帶著韓老六等人劃定的易采區,在這裡的山脈內有大量的易開採發掘的銅礦石,熔鑄區也在這裡,現在已經高爐林立,有時候韓老六自己看過去也不敢相信,這些高爐和開採區就是在短短兩個月內立起來的。

    在一些儲量豐富的山脈前,也有相當多的礦工在挖掘豎井和橫井,排水之後就可以持續開採,然後再沿著礦脈帶繼續深挖。

    在很多地方,銅井是可以挖到地下幾百步深,比起鐵礦的開採來銅礦要困難的多。

    這已經足夠幸運,這是一片極大的銅礦區,而且有相當多的易開採礦石,最少在一兩年內開採都會十分容易,只要熔鑄跟的上,就是源源不斷的能出產銅錠,然後送回李莊鑄成銅幣或是拿來應用。

    礦區的設計和靈丘那邊也沒有太大區別,也是有相當大的生活區,大片的生活區建築在東北方向,與礦區所在的西南方對立。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8
第六百二十六章

    礦區的山脈不像靈丘那麼陡峭崎嶇和那般密集,靈丘的礦區是順著蜿蜒曲折的山道進出,這裡的地形相對要平緩開闊很多,生活區就建築在此,和靈丘那邊一樣,也是大片的成排的瓦房區,有食堂和洗浴的地方,當然也有廁所。

    這裡畢竟是北虜的地盤,根本沒有經過任何的開發,去年軍司剛剛過來時真的是滿目荒涼,什麼可利用的東西都沒有,地上真真是一針一線,一磚一瓦也看不到,而有的儘是礙事的低矮樹木和灌木,還是軍司一把大火,趁著冬天木草枯黃和風力,生生的把這幾十里山脈燒成一片白地。

    這種時候,當然也不會有什麼環境破壞的想法。

    礦東兩側則是大片的工坊區,礦石熔成銅塊後送到工坊區鍛打成型,然後放在正北方向的倉儲區,最終由一輛輛大車運走。

    一個多月時間,礦區已經出產了近三十萬斤銅塊,初步鍛打後送回李莊,聽說那邊已經鑄成銅幣開始發行,這東西可不似銀幣,是響噹噹的硬通貨,一想到自己等人所鑄銅材用來鑄幣,並且發行天下,韓老六臉上就有由衷的笑意浮現。

    家中安穩而富足,在這裡做的事還叫自己滿足,被眾人崇拜尊敬,韓老六的心境原本極好,只是這兩日他在礦區發現一處隱患,若是不說可能也是無事,若是說了則影響熔鑄礦石的速度,礦上的高層都知道現在李莊那邊急用銅錢,幾乎是鑄成一批就由馬車運走,急速運回李莊去鑄成銅錢,而這邊若是耽擱了,影響了那邊的大局,韓老六自覺背不起這個責任。

    “老六來了。”看到韓老六,炊兵旗隊長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

    “來了來了,今日的菜還是有些咸啊。”

    “嘿嘿,不咸不下飯!”

    韓老六每日都會到大廚房看看這邊的伙食如何,這邊的廚房是搭的臨時棚舍將就一下,不過污水和髒物處理都很規範,在衛生條例上和裕升這邊是不可能將就的。這邊的廚師是輜兵炊事隊派了三個旗隊過來,分別建個三個大棚,每一處光有鍋灶就是好幾十個,過百炊兵替一萬多礦工服務還算輕鬆,最少從未耽擱了礦工們吃飯,也未見從糜子饅頭裡吃出沙礫,飯菜的口感偏咸,不過正對做重活的人們的胃口。

    韓老六也只是隨口說一句,輜兵的炊兵隊歸主持礦區的孫敬亭直接管理,孫敬亭過一陣回李莊,就是李東學的軍政司接管,韓老六隻是靈丘礦區的分公司的技術理事,身份地位差著一大截,好在他算是知名的技術人員,當初每天跟著孫元化混,各處都有些香火情份,說話大家都給幾分面子。

    這時一隊車隊過來,這是輜兵的運輸隊,共有五十多輛大車,分別卸下大袋的糧食,這些都是精糧了,脫谷的麥子磨製成了麵粉,韓老六上前瞧了瞧,見麵粉白雪一般雪白,看著便是心中高興,不覺點了點頭。

    這時代可沒有什麼增白劑,麵粉夠說就說明麥子的品種好,磨製過程也很精心,沒有太多的雜質進入。

    另外就

    (本章未完,請翻頁)是糜子磨成的面,和麵粉混雜在一起蒸成饅頭,是將士們最愛用的主糧。

    也有少量的壓制好的面條,只有幾十包,這是給加班的技術人員開小灶用的,礦工們固然吃不上,不需要做重活的軍司人員也吃不上……哪怕是孫敬亭也是不吃,也不會有誰不開眼拿這種事去討好他。

    再就是一壇壇的酸菜和酸豆角酸蘿蔔一類的蔬菜,這年頭保存蔬菜還是一大難題,唯一的辦法就是酸制,光有主糧沒有菜,人的口味單一不說,還會因此缺乏維生素,當時的人雖然不明白什麼叫維生素,但是個人就知道冬天缺了菜也是不行的。

    酸菜之物,也是草原貿易的大宗貨物,蒙古人除了喜歡喝茶刮腸子解膩,其次便是喜歡漢人泡製的酸菜了,馬市初開時,一罈子酸菜換牧民幾頭羊的事也不是沒有。

    罐頭也是解決冬季維生素攝入不足的好辦法,但和裕升現在好幾萬兵在草原上,還往皮島上運了一批,台灣那邊倒是不需要,但現在的罐頭生產速度遠遠跟不上消耗,現在還是以保障軍隊為主,這邊便是收羅購買了百姓的大量泡菜,源源不斷的運上來。

    “肉和蛋的數字不對啊。”

    韓老六看了一氣,撓了撓頭,對軍需官道:“老李,我記得這一回應該補給一萬七千斤肉,要是肉不夠的話就拿蛋來抵,現在怎麼才三車,少了一車啊。”

    李軍需皺一皺眉,說道:“近來用車太多,車馬數量不足,我也沒法子。”

    “這什麼話。”韓老六道:“那你要想辦法調配,少一車就這麼算了?”

    李軍需道:“老六你多什麼事,又不會短你的……再說少一車又不是不補給你們,下回過來就補上了,這陣子一人少吃一口得了。”

    “不成,”韓老六道:“礦工的肉食和蛋還有菜都是軍司計算過的,各人身上的活都很重,蓋房的挖礦石的修路的,還有燒爐的,鍛打的,就是不及軍人操練辛苦和危險,但活計比種地農忙時也不輕省,各人從早幹到黑,和裕升的工錢好是一回事,吃的好也是叫各人幹勁足,少這麼一兩口肉,可能幹勁就洩下去一大截。再說,今日能少一車,下回不得少兩車?”

    李軍需苦笑道:“得,晚上我就騎馬去那邊的興和堡找車,連夜回去拉一車肉過來,怎麼樣?他娘的老六,上回也是你,少了一車蛋和我們鬧,這回是肉,你他娘的又不管軍需,倒是操心不少。”

    韓老六咧嘴一笑,說道:“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討乖了,要是軍政司問你,你怕是不好交代,有我在這裡提點你一下,省得你出大事。近來張大人有話,各部好日子過多了,但還在奮鬥之時,要居安思危,做事還要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李軍需悚然一驚,抱拳道:“多謝老六提點,這事兒確實是我疏忽。”

    說罷叫別人下貨,李軍需騎上匹馬,親自去興和堡那邊調車,然後直接到供給站點去再拉一車羊腿回來。

    一旁有不少礦工看著,眾人都道:

    (本章未完,請翻頁)“老六好樣的,俺們這些人,得虧老六這樣的大夥才沒被剋扣。”

    韓老六正色道:“適才軍需官只是有些不用心思,剋扣是不可能的,和裕升自有規矩,沒有人敢。若你們發覺誰敢剋扣你們的吃食用度,或是穿的衣袍不合標準,不夠厚實,只管出來罵娘,定然會有人解決。”

    韓老六說罷匆匆離開,經過眼前這事,他倒是拿定了主張,不管怎樣,做事要依從自己本心,他從一個憊賴的下流人物走到今天,心性上確實已經有了很大變化。

    孫敬亭很忙,韓老六求見之後侍從官就叫他在外等著,隔著窗子可以看到孫敬亭在不停的批覆著文書。

    侍從司的各個部門都有很多公務,現在多半是留守李莊的副司官批覆,有一些則加急送到草原,反正一來一回也就兩三天時間。

    更忙的就是礦上的事,一萬多礦區,幾十個新立高爐,大量的事情千頭萬緒,幾乎叫孫敬亭忙的脫不開身。

    李東學等人現在是在東邊,沿著海子一帶開始修築墾荒民夫的居住區域,另外就是根據蒙古人模糊的道路來規劃道路和一些大的集鎮,在集鎮上興修一些公司的貿易店舖,叫百姓可以購買店舖的貨物,如果順利的話,年內可以用軍用銀幣來結算工錢和買入佃農們種出來的糧食,可以叫和裕升獲得很大的利潤空間。

    韓老六看到有人端著食盤進去,半天過後孫敬亭在裡間道:“先吃飯吧,叫老六進來。”

    這時有人進來掌燈,韓老六並沒有著急進去,而是耐心在門口等著。

    等屋中燈火通明之後,有個侍從官出來,向韓老六做了個請進的手式,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內間的公房。

    “孫先生好。”

    韓老六叉手行禮,態度極為恭謹。

    先不說孫敬亭在和裕升的身份和地位,還有孫家的地位,光是當初孫敬亭和孫家在靈丘的地位就不知道比韓老六高多少,而孫家當初為礦工謀求福利,是靈丘所有礦工最敬服的家族,韓老六雖然是韓家的人,但並不代表他私下裡不敬服孫家的為人處事。

    “老六你到哪兒都是渾不吝的樣子,聽說今天又和軍需官頂牛了,在我這裡反而畢恭畢敬的這副小心樣子,怎麼,我頭上有角麼?”

    孫敬亭吃著小米粥,配著幾樣泡菜,有紅有綠的看著還算漂亮,另外有幾個剝了殼的鹹鴨蛋,兩個糜子黃饃饃,他忙了一天,吃的甚是香甜,他的心情也是很好的樣子,還拿著韓老六打趣。

    韓老六嘿嘿一笑,說道:“在孫先生面前我確實有些拘謹。”

    “不須如此啊。”孫敬亭停了筷子,說道:“是不是看我太隨性了?那我們先說話,等說完了我再吃。”

    “不不不,”韓老六急的直擺手,說道:“我是有事來說,不過要影響先生吃飯,我的罪過可就是大了。”——

    今天家裡又斷網,明天補上,還是要呼籲一下月票。

    (本章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9
第六百二十七章 鼓動

    孫敬亭每天晚飯後都要騎馬巡行整個礦區,經常要到二更之後甚至三更前後才回住處睡覺,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各處高爐新立,有幾個投入使用,更多的還在穩固期,需要經常巡看檢視,另外就是有大量民夫在修葺各種設施,包括永久住處和各條通往外界的道路,雖然草原上對修路的要求並不迫切,但從這綿延幾十里的山裡通往外界還是必須要修路的,現在雖然大半人手在一個礦區,但易採礦石一開發完就要換地方,修路也是迫在眉睫的要緊之事。

    另外還要派出士兵肅清這一帶的狼群,北虜的地盤狼群多到人無法想像,光是這方圓百里的地方最少有幾十個狼群,多則數十頭,少也十幾頭,孫敬亭調了一個連隊的士兵拿著火銃騎馬打狼,這陣子已經打死了一百多頭,剩下的還是很多,並不能有絲毫懈怠。

    因為孫敬亭這樣忙碌,幾乎是事無鉅細,巡行過後還會到礦工的居住區瞭解礦工們生活的情形,每天白天的大半時間則是在礦區巡查,人們從早到晚都能看到孫敬亭忙碌的身影,韓老六此時的心情也是有些懊惱,很應該等孫敬亭吃完了飯再過來的。

    “嗯,還是先說吧。”孫敬亭看著韓老六,沉聲說道:“那個軍需官的事,其實老六你不需要解釋,我和裕升就需要你這樣的人,越多越好。大人也是很想咱們這個團體內有這麼一股精氣神,老六你的事我會上報到李莊那邊,算是一個很典型的事例。”

    韓老六搓搓手,臉上又是驕傲和得意,又有些不安。

    孫敬亭看出他的想法,心中暗笑,臉上卻正色道:“老六你不要害怕出名,不會有人敢報復你,軍司絕不會允許,在我和裕升內,能做事又肯出頭的不會被槍打,還會被保護和重用起來。”

    韓老六這才放下心來,挺著胸膛道:“孫先生放心,你主持礦區這麼多事,軍需那邊不能懈怠不當回事,說實在的是這陣子李司官沒有過來,要不然我一定要當面提一提,軍需司以前可是軍政司的部門,現在的司官壓不住,他不能不管事啊。”

    孫敬亭笑道:“軍政司負責日常的事務,李東學他們忙碌的很,老六你就不要亂挑毛病了!”

    韓老六嘀咕道:“孫先生你不是也很忙……”

    “好了,老六你今日來尋我到底是何事?”

    “這個……”

    提起正事,韓老六有些猶豫,不過還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來意說了。

    他是專門負責高爐技術的主管之一,此前立高爐時大家都是一起設計和督促工人工作,高爐建立有很多學問和講究,好在靈丘那邊立的多,大家也並未覺得有什麼困難。

    但是這一次的高爐畢竟是熔煉銅礦石用的,與鐵礦石還是有明顯的區分和不同,韓老六這幾日感覺到一個高爐的根基打的不牢固,很有可能會發生傾斜甚至炸裂的嚴重事故。

    “走,去看看。”

    孫敬亭一聽就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來。

    ……

    “確實有很大問題。”

    蔡九等人也聞訊趕了過來,遵化鐵場漸入正軌,這邊的銅礦又關係到天啟三年整年的計畫,不管是北上還是南下都需要大量的現銀,鐵場的利潤已經支撐不起,銅礦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不然的話按現在和裕升鋪開的攤子,非得有一兩處地方進行收縮才能支應的過去,然而不論是擴軍還是築堡,或是造船買船,又或是十三山那邊,真的是哪一處都沒有辦法儉省,這些都事關張瀚佈局的大戰略,銅礦的發現實在太要緊了,所有人都不敢懈怠。

    孫敬亭眉頭緊鎖,問道:“要推倒重來,還是修一下就可用?”

    “推倒到是不至於。”蔡九和韓老六等技術人員交流了一下看法,回頭道:“但修理是一定要的,先停工,然後動員人手加固。”

    “還有,”蔡九又道:“另外幾座也是要一樣處理一下。”

    “這種時候出這樣的事,我簡直有負大人所托。”孫敬亭緊抿雙唇,也是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

    他的身份能收到更高密級的塘報,張家口的商戰已經打到火熱關頭,雙方有了默契都沒有進一步降價,而是拼兌換銅錢的數量來顯示實力,這樣一來對銅錢的需求量就大的多了,以張家口為核心,附近的不知道多少官紳商人跑到張家口兌換,普通的百姓也是一樣,這陣子張家口的兩大錢莊門前每天都是有絡繹不絕的人群,兌換銅錢的隊伍排成了長龍,李莊那邊連續送了三批,把儲備的近二十萬斤的銅錢全部送到了張家口,就算這樣,恐怕也頂不了太多的時間。

    若是此時這邊礦區的鑄銅產量下降,後果簡直是災難性的。

    “這和孫先生你無關啊。”蔡九先說了一句,臉上露出果決之色,他道:“叫人多點鬆明火把,然後我們連夜整修。”

    有個礦區主管不安的道:“工人每天都要做五個時辰工,現在多半都休息了……”

    “來加班的給整日的工錢,明天白天過來的給雙份。”

    “爐子剛停火不久,熱的發燙,還會很危險。”

    蔡九瞪眼道:“這個時候說這種鳥話做甚?一會我先上,你們跟上,工人打下手,咱們在頭裡!”

    孫敬亭道:“蔡九說的很是,先準備材料吧。”

    孫敬亭也欲脫去袍服,這時一個軍令司的青年吏員上前道:“大人不必這麼做,一方主理,這樣的事也要帶頭,並不能被引為垂範,反叫張大人知道了後感覺擔心。”

    吏員又道:“屬下願去勸說礦工前來。”

    礦區的工人做活時間長,每人都疲憊不堪,此時叫來很可能會有不少人心中不悅,甚至不願出工。

    而高爐也有一定危險,萬一倒塌,很可能不及反應就被砸死了。

    青年吏員帶著幾個人前往宿舍區,打著火把叫人。

    礦工們都有些疲憊,再聽說要冒險,沒有幾個人第一時間出來。

    青年吏員巧舌如簧,大聲鼓動道:“我和裕升最重戰功,去年大戰,連普通的軍士也被分配給土地,為什麼張大人要給他們土地,是因為大家拿命出來拼。諸位遠離家鄉在此地,不就是想改變自身的命運,替家人謀取富貴。今日我和裕升銅礦遇到這般險事,又因為要搶著熔鑄不能停工慢慢修改,諸位主動報名,軍令司會記錄下姓名,日後有好差事會優先考慮,也會記錄下各位的功勞,將來若是民夫或礦工也有資格授田,你們說是先授給有功人員,還是漫不關心,事不關已看熱鬧的人?”

    一聽這吏員這麼說,所有的礦工都轟動起來。

    “在下願去……

    “我也去,嗯,給雙份不去是傻子。”

    有人拱著手,頗有些斯文氣息的道:“和裕升待我等什麼樣子,誰不知道,此時用著我等,難道還能推三阻四?”

    不一會功夫,便有過千人披衣起來,算算人手就足夠了,青年吏員拱著手感謝更多起身的礦工,勸他們繼續休息。

    到此時不曾報名成功的反而有些懊悔,不過是加個夜班的事,自己居然猶豫遲疑,把上好的機會給放過了。

    孫敬亭聽聞這吏員動員的經過,看看千多人站在各個高爐面前,不懼危險也不怕勞苦的樣子,不覺向那吏員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吏員拱手躬身道:“我和裕升如蓬勃向上的朝日,人心其實早就依附,只要稍加鼓動,叫他們覺得在我們這裡有更加上進的渠道和途徑,自然而然的就會有人跟隨。這主要也是平日的水磨功夫到了,張大人對所有人都兼愛仁德,施以恩情,所以屬下才能這麼容易鼓動成功。”

    孫敬亭若有所思的道:“你說的這些我居然沒有想到。”

    孫敬亭又問道:“我聽說你要了千多人後就勸退了更多的人,其實這裡人手更多不是更好,你是怎麼想的?”

    吏員再拜道:“千多人確實稍嫌人手不足,但只是多出把力也差不多,也就應了屬下的話,他們此來是建功立業,對我和裕升立下了功勞。屬下也建議把其中最早站出來的立冊,日後要選工頭一類可以優先選取。勸退更多的人是要有所區分,叫他們知道是他們一心要在我們和裕升之內力求上進,而不是我和裕升有求於他們。”

    孫敬亭啞然,他知道這個青年吏員是出自李莊的學院,主修應該是政治刑名一塊,他真不知道那個學校教的是什麼,居然全部是這種播弄人心,操控百姓的東西,這些學說和做法和經受過系統的儒家教育的孫敬亭其實格格不入,應該走的是縱橫家的路子,不過他也不能不承認,馭下馭民之道,這些東西確實有奇效。

    吏員見此,又拜道:“孫大人也不必如此擔心,張大人數次親臨學校講課,都是言道,馭民之道,當以王霸道夾雜之,然而王道為主,霸道為輔,好像人需要吃食糧食而生活,遇病則用藥驅病,而不是平時以藥為主食,這樣就是本末顛倒了,屬下雖用人心詭詐來做這件事,平時卻是對礦工推誠以待,也贊同韓老六那樣的維護礦工權益的行為,不然的話,純行詭道,遲早會被人發覺,到時候被人扔到生著火的高爐裡也不會有人同情,他們只會拍手稱快的。”

    孫敬亭聞言,長嘆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這時他才隱隱明白,孔敏行等人對張瀚學問和施政的隱隱的一些擔心,張瀚所行一步步走到如今,建立了一個完全不同於大明的體系,孫敬亭一直身處其中還沒有太多不適,結果又出來了這麼一批剛從學校裡走出來的青年吏員,這時他才發覺,原來從教育到施政的機構體制,張瀚是已經把大明舊有的一切推翻,而且不僅僅是大明,是這兩千年來舊有的東西,有的留下來,有的棄如敝履,令他思想起來不知道是何感覺,也就唯有長嘆而已-

    今天補一章,發三章,希望各位繼續支持哈。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0:39
第六百二十八章 巡按

    “末將賴同心,叩見巡按大人。”

    新平堡的東門城樓之內,陽和東路的副將賴同心渾身全套鎧甲,身上和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著,好在他總算是將門出身,肥肉之內尚有肌肉,總算把這五十斤的山文鐵甲給撐了起來。

    張慎言原本高坐椅上,這時起身躬了一躬,算是還禮,接著溫言道:“賴將軍請起。”

    賴同心一臉感激的道:“多謝巡按大人。”

    張慎言上任已經三個多月,此前只在大同城中,因為不怎麼生事,上任後只用彈章彈劾了幾個不勝任的老邁官員,大同這裡算是風平浪靜,無事發生,一反此前巡撫和巡按斗的不可開交的惡劣局面,因此被朝野讚頌為穩重得力,大同巡按的位子因此坐的很牢固,和鄭國昌不能說表面很和睦,畢竟朝廷不會喜歡看到撫、按和衷共濟,而最少雙方心裡都明白,此時不是開戰的時機,息事寧人,安穩的過日子才是正道。

    新年之後,張慎言開始在大同各處的巡行,身為巡按一直在大同不動是不可能的,他從偏關到殺胡口,再到鎮羌堡一帶,最終抵達新平堡。

    來回幾近千里,自然是風塵僕僕,等越過陽和城,抵達新平堡時,不僅參將出迎,賴同心這個駐在陽和城的東路副將也是趕來迎接,算是給足了巡按大人的面子。

    “近來並無虜情。”賜座之後,張慎言道:“然而賴將軍與總督大人同城,首要重視的當是城防,此時應該經常巡邊,以防虜騎突襲。”

    “是。”賴同心畢恭畢敬的答應著,坐在椅上躬身道:“末將一定加倍小心防備,回陽和後,就率部往守口堡,靖魯堡一帶巡看。”

    張慎言不經意道:“賴將軍可曾越過守口堡,往邊牆北邊巡看?”

    賴同心道:“回稟巡按大人,末將未得朝廷諭令,不敢擅離信地。”

    張慎言微笑道:“賴將軍謹守法度,真將軍也。”

    雙方心裡都是明白,北邊是從得勝堡到新平堡再到平遠堡以東地方,這麼大的地方其實都被和裕升所控制了,究竟往北方控制了多遠,到目前來說對張慎言是個迷,就算是賴同心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不是張慎言親眼所見大量的百姓往北方去,恐怕他也會相信和裕升上報的“拓地百里”之說,畢竟以朝廷武官北上擊虜,向來只有誇大戰果而沒有掩飾的,張瀚的掩飾,在張慎言眼裡就是十分詭異,只是張慎言現在也只是在霧裡看花,在沒有實證的前提下他自己也知道對張瀚無可奈何,只能彼此相安無事。

    而張瀚在去年到今春也是一直呆在李莊不動,和裕升並沒有進一步的舉措,也沒聽說大舉調動團練繼續北上,看起來打擊北虜的戰事可能就是為了搶一些土地獲得一些好處,然後這個商人武官會繼續和北虜做生意,最近大同乃至宣大地方的官場和民間都在關注著張家口的商戰一事,百姓和官紳們都是口中相傳,引為一大趣事,甚至在張慎言主持的幾次酒宴中,大同地方有名的官紳都在談論此事,張慎言對此也很有興趣,幾次召人問及張家口的事,瞭解前後的詳細情形。

    這時張慎言又對新平堡參將道:“雖然和裕升在北邊修築了墩堡軍台,不過新平堡這裡也還是不能鬆懈日常的武備,若本官發現有懈怠軍務諸多情事,說不得要上奏彈劾,到時彼此不便,還是平時多加小心的好。”

    新平堡參將馬茯是馬家的人,馬家根基就在新平堡,此人也算歸了根,只是現在馬家勢弱,在宣大山西的勢力被麻家和張家蓋了下去,他也只能謹慎行事,好在張瀚對他並不輕視,該給的份例一分不少,馬茯這個參將也當的甚是安心。

    聽得巡按所說,馬茯半跪行禮,唯唯諾諾的應聲答應下來。

    “咦,”張慎言踱到城樓,透著窗子看向外間,有些奇怪的道:“按時辰是不是該關閉堡門了?”

    現在是三月,城樓的門窗都開著,晚上的風還是有些涼,但已經頗有春風送暖的感覺,站在東門城樓上遠眺出去,幾條大道邊上的柳樹或楊樹已經有了明顯的綠意,張慎言是南方人,步到城樓看景緻時不免也有些感慨,若是在南方此時已經綠意成蔭了。

    張慎言問的隨意,不料賴同心和馬茯兩人卻是面面相覷,並沒有人出頭回答。

    “嗯?”張慎言心頭火起,看來他這個巡按在此之前做的也有些過於爛好人了,這些丘八居然敢這麼公然不把他放在眼裡!

    “巡按大人息怒。”這個鍋馬茯背定了,他只能上前道:“回大人話,原本該關閉堡門,不過此前和裕升商號來人與末將商量,說是從李莊運一批銅錢到堡裡來比兌,末將想堡中的商家很多,百姓也需要銅錢,此是便民惠民之事,大量銅錢留在堡外可能招來匪患,也是末將的責任,所以就答應他們堡門關閉時間遲兩刻,如果兩刻過後他們不到,末將是無論如何也要關門的。”

    張慎言一時無語,剛剛還吩咐這些丘八一定要小心,不能因為和裕升接在北邊就懈怠馬虎,不料轉眼就是有拖延時辰關閉堡門的事。

    好在馬茯還不算蠢到家,話說的冠冕堂皇,還算敷衍的過去,張慎言板著臉,繼續看著風景,不過心思再也安定不下來了。

    過了半刻鐘左右,果然看到大隊車馬逶迤而來,在南北通途的官道上,又是傍晚時分人少的時候,真的是十分顯眼。

    “三十輛車啊……”車隊離近些後,清點了車輛數字後張慎言有些吃驚,他的一個幕僚小聲道:“一車最少六千斤銅錢七八千串,三十車就是兩萬多串,一串一千錢就是兩千多萬錢,好大手筆啊。”

    張慎言忍不住道:“張家口那邊聽說打的熱鬧,和裕升一直往那邊送錢,現在比價是多少了?”

    “回東翁,”那個幕僚小聲道:“和裕升的比價是各處分號錢莊都一樣的,現在比價是一比一千了,就是說一兩銀子就兌換他們一串錢,比在京師要多換二百錢。”

    另一個幕僚搖了搖頭,說道:“現在京師一兩銀子買不到八百了,只能到七百八甚至七百六……張家口的晉商為了與和裕升斗下了血本,京師的上等金背錢已經被他們買的七七八八,最少十五萬兩的好錢被買到張家口,然後被京師的商人再拿低價兌回去,先前一來一回晉商還要賠上運費,後來乾脆是京師商人在晉商錢莊裡買,搬出去擱一陣子直接再賣回給他們,那幫晉商什麼時候做過這種賠錢的買賣,一個個臉都綠了,但他們開店做買賣又不敢不兌,好在這麼缺德的京城商人也不算多,總叫他們不至於一下子就歇業,不過一邊是不斷的自己鑄錢,一邊是到處買錢,兩邊都股本雄厚,但以學生以為,那七家敗像已成,已經無力回天。”

    “對。”此前說話的幕僚道:“上次我們談起此事,學生還向東翁說勝負難定,現在看來和裕升已經行有餘力,這一次不是運錢往張家口而是新平堡,足可見他們的鑄錢速度已經趕了上來,別處分號很可能不必再限制兌錢了。”

    為了支應與晉商的匯兌之戰,雖然在大同到新平堡等要緊的地方和裕升都設了錢莊,但每天兌錢有上限,不論是總量還是每個人的兌換次數和數量都有限制,各地方的商人和百姓都嘖有煩言,對和裕升總體的形象不能不說有一定的影響,縱然人們都知道和裕升在打一場很厲害的商戰,但看著匯兌比率十分誘人卻不能儘量兌換,仍然是叫很多人感覺不悅。

    “唉。”張慎言捋鬚一嘆,向左右兩個幕僚感慨道:“學生為官多年,自忖還是有一些閱歷在,但實在想像不到,和裕升有這麼多銀本尚不奇怪,然而他們是在哪裡弄到這麼多銅來鑄錢?就算是朝廷鑄幣,也是事前各處去採買銅塊,頗為勞心費力,所以戶部諸公都不太願意做鑄幣這種事,也就是南京戶部這等閒曹願意為之,借此生財而已。和裕升一個大同商家,居然有如此能耐嗎?這個張瀚,真是如在迷霧裡一般,學生怎麼也看不透他。”

    張慎言初到大同時,唯一的盼望就是張瀚不要在他的任上扯旗造反,而幾個月下來,大同的局面越來越平穩,地方上並沒有因為出現張瀚這種強勢人物而動盪不安,相反的是通過這幾個月的觀察,張慎言發覺大同地方十分富裕安定,人心也很安穩,似乎有一個很奇詭的現象,就是所有人都認可張瀚在宣大地方的實力,然而所有人又幾乎沒有人認為張瀚會公然造反,最少最近幾年都沒有這種跡象,人心因此十分平穩,這也是張慎言最感覺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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