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北風捲白草
過了一個月.落羽學宮封閉已久的獨棟房子打開了封閉已久的大門.裡面遺落的兩個少年加入隊伍.正式完成日常的訓
三個月之後.第一次測試展開。年級最小的孟帥排名眾人中的中游.第二小的陳前卻已經在前三之列。第一名是飛軍府天才少女容倩心。
六個月之後.第一次淘汰.五名成績最差的弟子被打入雜役行列。
九個月後.第二次測試展開.孟帥名次上升至前五.陳前以一招之差.惜敗於容倩心.再次與冠軍無緣。
一年之後.第一批學員允許走出山谷出簡單的任何.名單共有七人.包括陳前和孟帥。
同樣一年以後.不為人知的是.林嶺和熊心同時悄然離開了學宮。臨走時沒有引起外人的注意.大部分學員早忘了有他們這個人了。
又過了半年.七個人中有三個人回到了學宮.另外四個人並沒有再回來.據說是表現良好.提前脫離了學員的行列。年僅十四歲的孟帥和陳前赫然在列
如此.已經過了將近兩年。
隆冬臘月.白雪飄飛。
冀州地面。
今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大雪從十月就開始下.默默地下了半月有餘。地上的白雪積了數尺.底層的雪成了冰.一層層凍上來.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冰。
這一日早間.雖然出了太陽.但天寒地凍.一股細細的北風捲過.卷的人身子縮在在裌衣內瑟瑟發抖。
對於柳雲瑞來說.心寒猶勝天寒。
他本不是尋常人.提起柳雲瑞的名字.或許還不那麼出名.但提起「楊柳風」的大名.在冀州安城可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如果提起「沾衣浴血杏花雨.刀劍深寒楊柳風」的大名.在方圓百里以內.可以止兒夜啼。
是的.別看楊柳風柳雲瑞長得白白淨淨.保養得宜.五十來歲的人.看起來還像三十來歲的白面書生一般的溫文爾雅.他卻是安城往西二十里安基山響馬首領「風雨雙盜」之一.寒風寨的大寨主。
說起來.雖然他和一枝花寨的大寨主「杏花雨」花杏兒齊名.兩個寨子也在一座山中互為犄角.結盟共處.共同統領安城群盜已有十多年.但他心裡一向是看不起那女人的。那女人年紀輕輕.平素裡風流浪蕩.無所不為.只因為繼承父業.平白成了大寨主.又憑著一股子風騷勁兒.長袖善舞.籠絡群賊.才支持了她偌大的功業.若論真實本領.在自己手下走不了三招兩式。
不管別人怎麼評價.他一向是這麼深信不疑的.所以當他聽說一枝花寨一夜之間覆滅的時候.他還不怎麼驚慌。
好吧.說一點都不驚慌肯定是假的.到底是立寨超過半百的大寨.根基比他寒風寨還要深厚.不過一夕之間.給人夷為平地.哪能不令人驚悚?
他也曾差人去打聽.只聽說寨子裡血流成河.死傷慘重。據說杏花雨那天晚上不翼而飛.然後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被凍在山下的排水溝的冰裡.身首異處。
更可慮的事.那天白天山上山下一片平靜.而一枝花寨下的幾處暗哨也保存完整.沒有被攻破的痕跡。除了最後一道暗卡被人拔了.倒數第二道暗卡甚至回憶說.自己晚上沒聽到什麼大的動靜。
不是大隊人馬攻山.不是敵對的大寨火並.恐怕是從外面來了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一出手就抹殺了一個山寨
一想到終年無事的安基山.突然來了這麼一個洪水猛獸.柳雲瑞就害怕的睡不著覺哦不.是殫精竭慮.廢寢忘食.一心只為山寨的將來考慮。
哆哆嗦嗦的想了一整天.柳雲瑞終於得出了結論——事實絕非如此
什麼外面來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那都是流言蜚語.靠不住的小道消息.誰看見了?誰聽說了?憑什麼就往最不可靠的方向去猜?就不能腳踏實地.猜點更可行的麼?
譬如說……以那女人的品行而論.她被殺的地方.很可能是床上。
沒錯.柳雲瑞早就想過.以花杏兒的水性楊花.遲早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她可能是勾搭上什麼不可靠的人.在床上因為那種事起了爭執.被人一刀宰了.頭顱被人割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至於一枝花山寨.恐怕是毀於……內訌對.就是內訌寨主風流快活被人一刀殺了.手下人爭奪寨主.你殺我.我殺你.殺的血流成河.殺的偌大一個山寨風流雲散。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好好一個山寨會破敗的那般無聲無息?
想通了這一點.他一直懸著的心就放下來了.似乎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但他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惶恐不安的聲音在問他自己:倘若一枝花寨果然是一夜之間被高手屠滅.那自己的寒風寨能抵擋幾日?
或者說.自己這條性命.能留幾日?
雖然一直對手下裝的恍若無事.他還是悄然行動起來了.修碉堡.派暗哨.加強戒備自然不必說。他偷偷拿出自己一直藏在暗室中那秘不示人的寶貝箭筒.藏在自己身邊.晝夜不離。這箭筒當真是一個寶貝.不過一隻茶杯大小.裡面藏了一百零八根細如牛毛的銀針.機括一動.足以把一頭會飛的大象瞬間打成篩子。就算銀針射完了.裡面還有半桶毒水.**蝕骨.無藥可解.是他最後保命的底牌。
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不夠.偷偷的溜下山去.找了個很靈的老先生.給自己算了一卦.卦上說自己還有四十年壽命.今年雖有小厄.但不過咫尺小溝.一躍可過.終究還是會吉人只有天相的。
算命的消息當然被封鎖了.如果讓寨子裡的兄弟知道大寨主病急亂投醫.都求助於算命先生了.恐怕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人心不能散啊.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他還是希望儘量保住山寨的。當然如果保不住山寨.只保住性命也差強人意。
想來他在寒風刀法上浸淫數十年.又有幾百兄弟做……肉盾.只是單純的想逃命的話.世界上能阻擋的人也不多吧。
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這世上.自己不能抵擋的存在.實在是太多了。
從半夜聽到第一聲慘叫開始.直到他穿上衣服.急急忙忙奔出門外.慘叫聲不絕於耳.聽得他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響馬頭子腿都發軟。即便如此.他還是拔出刀來.衝了上去。
輸人不輸陣
他本可以英勇的沖上第一線.帶領弟兄們抵抗來敵。直到他看到了比自己只遜一籌的二寨主被看不清來路的刀光一刀放倒。
殺神來了
或許是這些天來的疑慮驟然爆發.柳雲瑞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怕死.他呆立了幾秒鐘.就看見了對面那道鬼神一樣的刀光衝著自己來了。
我要死
我不要死
好在柳雲瑞身邊就有一個三寨主.他一伸手拉過自己的這位數十年同甘共苦的兄弟.給自己擋了一刀.趁著這麼一瞬間的功夫.展開前所未有的輕功.如大鵬展翅一般飛躍而去。
夜色之中.他一邊奔跑一邊脫衣服.脫下寨主才能穿的光滑錦袍.換上了小嘍囉才穿的粗布衣服——至於衣服是怎麼來的.當然是他一路跑一路「拿」過來的。
一路奔出山寨.柳雲瑞計算了一下方位.繼續往下跑。他輕功不弱.又無比熟悉山中的情況.一會兒工夫跑出好幾里地去。
驀然回頭.山寨已經被山林樹木遮擋得嚴嚴實實。對方並沒有放火.夜晚的山林也並不安靜.這一場廝殺在數里之外就變得遙遠起來。
這就是一枝花寨被覆滅的實況重現麼?當初一枝花山寨旁的山林.就是這樣靜悄悄的吧.直到鮮血流淌成河.從山上留下來.被人發現。
畢竟是自己幾十年的心血.柳雲瑞只覺得一陣心絞痛.蹲在地上很久沒起來.一直暗暗琢磨:我這是得罪了哪一個?遭此橫禍……
突然.他心中一動.大叫道:「不好」
他突然想起來.一枝花寨的寨主.不就是死在山寨以外的麼?山寨覆滅的時候.她不在山裡.反而來到山腳下.難道不是逃命的緣故麼?
此情此景.與那時是多麼相似?
自己孤身逃出山寨.倘若死在外面.又有誰能知道?
想到這裡.柳雲瑞又覺得腳軟了.四周看了一圈.發現這裡倒非荒山野外.對面一株大樹下.有一個窩棚.那是他寒風寨的暗哨。
略鬆了一口氣.柳雲瑞整了整衣服.就要開口召喚.這時候有一個人在旁邊聽喝也是好的.關鍵時刻還能擋刀。
然而.他剛一張嘴.又是一股寒意.又想到一事——一枝花寨的暗哨.不是也給拔除了一個麼?
難道……這裡也是……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吱呀一聲.窩棚的草扉被人從裡面推開.一人走了出來。
但見這人身材中等.一身單衣.一張圓臉.眼睛彎彎.似乎帶著不盡的笑意.若仔細看時.能發現他年紀不大.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柳雲瑞抽了一口氣——這人他果然從來沒有見過。
那少年不等柳雲瑞反應過來.微笑道:「寨主好.在下孟帥.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