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8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57
一九五 夜半魚磬聲

    大車裡,赫然坐著兩個人

    王和勝乍一見,大喜道:「好啊果然在這裡」

    但隨即,他就臉色一變,道:「你是什麼人?」

    中山王的車裡,果然坐了一個人,按理說,他沒有親眼見過那人,知道那小子是個油滑的奸賊,那麼就算裝扮成什麼樣子都有可能,所以他見到什麼人也會認為是那奸賊,但這個人他一見就覺得不是。

    只因那人是個女子,而且是個真正的面若春曉之花,膚如中秋之月的美貌女子,那種風姿綽約,我見猶憐的態度,是旁人萬萬模仿不來的。

    竟然如此

    王和勝愣在馬上,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指著他道:「好啊,你竟然赴宴也不耽誤這事兒,還帶這麼漂亮的妞兒,你活得很滋潤呢。」這也是他一時氣急,說話用詞竟和市井之徒無異。

    突然,他住了口,有點疑惑道:「這……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中山王側身擋住,道:「王將軍,你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身份,怎麼如此失禮?她是什麼人,你怎能見過?」

    他不說還好,一說更惹了王和勝的疑惑,目光越過中山王,在那女子面上逡巡片刻。那女子忙低下頭,絕不與他目光相交。

    慢慢的,一張面孔浮現出他的腦海,和眼前這一張臉對上了。

    王和勝脫口而出,道:「皇后娘娘?」

    眼前此女,雖不是皇后,但和皇后唐氏竟有六七分相似

    王和勝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好啊,好啊,中山王,你了不起,去一趟唐府,把唐家的女兒也拐到手了,了不起,了不起。你這麼了得,唐家知道麼?」說到最後已經笑了出來。

    那唐氏女以袖掩面,退回車廂,從外面已經完全看不清人影。

    王和勝哈哈大笑,道:「不是我說,這姑娘比皇后娘娘差遠了。倘若皇后娘娘在此,她哪會掩面而退?定有一番說辭,到時候,說不定倒是我掛不住這張老臉。中山王殿下,你的福氣比起陛下還是差遠了。」

    中山王臉紅過耳,開始是無言以對,但被他連番肆無忌憚的嘲笑,漸漸也老羞成怒,喝道:「姓王的,皇后娘娘你也敢不敬?」

    王和勝當即住口,哼了一聲,他是太后兄長,與唐氏雖同為外戚,相互不睦已久,只是名義上他畢竟是臣子,當街取笑皇后娘娘,實在也是不敬。

    中山王喘了口氣,瞪著他,道:「不管如何,她是你要找的逆賊麼?」

    王和勝哼了一聲,道:「不是。」

    中山王道:「那你當街攔阻我的車隊,又怎麼說?」

    王和勝這回真有點沮喪,也拉不下臉來,只拱了拱手,道:「得罪了,殿下勿怪。」當下一揮手,道:「收隊了,讓殿下的車過去。」

    中山王見他這漫不經心的態度,只氣得臉色鐵青,體似篩糠,這時,一隻柔荑從車廂中伸出來,握住他的手,一個柔弱的聲音道:「殿下,且忍一時之辱,留待來日。」

    中山王哼了一聲,果然控制住了自己,坐回車中,任由馬車緩緩地駛向前方,脫離了這片被封鎖的街道。在暗中,他已經發下切齒痛恨:不殺王和勝老狗,誓不為人

    在不遠處,有一男一女在屋頂上看到了這一幕。那男子道:「沒想到啊,一個不留神,唐氏已經和中山王勾搭到了這個地步。」

    那女子搖頭道:「少帥,這是怎麼回事?唐家有一個皇后還不夠,還要再投資一個?這有必要麼?」

    少帥微笑道:「他們內部的事,我們就霧裡看花了,不過內中有變,總是不錯的。」他沉吟片刻,突然道:「我好像想起一件事,說不定有關係。說唐家出了一個不世出的天才少女,是不是?」

    那女子道:「唐家?唐家最天才的女子不就是唐羽初麼?其他的三個姊妹,除了相貌之外,並無值得一提之處。」

    少帥搖頭道:「不是。唐羽初在政治上有才華,但武道上只是平平,連勤妹也不如。我說的是一個武道的天才。也不是唐家明面上那幾個女兒,似乎是唐旭的寶貝,一直秘不示人。現在時氣到了,或許要給她製造機會了。」

    那女子道:「如今是什麼形勢?倘若是先天的大高手還罷了,區區一兩個未長成的天才,又有什麼扭轉乾坤的本事?」

    少帥道:「你忘了那個大會了麼?」

    那女子沉吟片刻,突然道:「啊,是那個……」她用手指在寫了一個「土」字,接著恍然道:「中山王是太祖正裔,他手中也有名額。唐旭崛起不過是十數年的事,卻是沒有的。皇室雖然有,但皇家天才還分不過來呢。倒是中山王一脈人丁單薄,或許有機會。」

    少帥點頭道:「雖不便說這就是主因,但想來也有這些緣故吧。」

    那女子皺眉道,「這不是沒影兒的事兒麼?那大會名存實亡也有許多年了。至少咱們府裡就沒有把它當成一回事。」說到這裡,她有些不確定,又反問了一句,「是不是?」

    少帥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那女子愕然道:「咱們府裡也搞這些無謂的事?那不是浪費資源麼?」

    少帥不答,只嘆道:「不知道那小姑娘天才到什麼地步,既然連唐大帥都捨下臉來為她爭取,或許比得上二十年前……」

    那女子截口道:「決計不可能。」

    少帥道:「但願吧。還真是值得好好調查一番。」

    那女子點點頭,道:「不管怎麼說,拋開那虛無縹緲的事情,眼前的形勢對我們有利。唐家和中山王的勾結並非虛假。這一次不光我們知道了,皇帝不用幾日也會知道,他們之間的裂隙,恐怕還要再大些。這真是越裹越亂了。」

    少帥點頭,突然「啊喲」一聲,道:「好險。我說今天唐家設宴怎麼這麼大排場。現在想想,肯定是安排下和中山王有關的戲碼。要不是小孟鬧這一場,讓唐旭沒機會表演,咱們就算不給他拉上賊船,也要惹上一身騷。」

    那女子道:「是了。正巧這回唐家和中山王的勾結當街翻了出來,唐旭也再沒有機會為其張目了,化解了好一場危機。真是塞翁失馬。只是這京城的形勢越來越複雜了。四柱國大概相繼也有動作。少帥可要小心了。」

    那少帥道:「這一趟入京,本就知道荊棘遍地,步步驚心。現在看來,再小心也不為過,走,回家吧。」

    兩人從屋頂落下,雙雙隱沒在黎明稀薄的黑暗中。

    中山王這裡憋了一肚子,王和勝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這赫赫揚揚鬧了一晚上,正點子沒抓著,人是得罪了不少,連死敵也結下了,心情當然好不到哪兒去。

    率眾在街道上奔馳,中山王越發焦躁,連連揮鞭打馬,彷彿要把氣出在胯下的牲口上。

    正在這時,前隊的兵丁奔來,跪稟道:「啟稟將軍,前方發現可疑人影。

    中山王大喜,道:「什麼人影?弟兄們,打點精神,給我追」

    那兵丁臉露為難之色,道:「好像是個和尚,慢悠悠的從對面街上走過去了。我們上前盤查,他理也不理,我們要抓他,但是他比泥鰍還滑,從我們身邊劃過去,往前走了。」

    王和勝不得要領,突然一拍大腿,道:「是了。我說怎麼找不到人,原來那賊子扮成一個和尚,倒也狡猾。來,給我追。」

    其實這件事疑點極多,但他已經忙亂到病急亂投醫的地步,顧不得細辨真偽,忙慌慌的帶著人沿路奔去。

    追了一程,過了一條街,果然見街上有一個和尚的背影,僧袍芒鞋,一身輕裝,只背後背了一個斗笠,一手託了一個木魚,正一邊敲一邊悠然往前行去,在黑夜中果然顯得十分突兀,輕輕地咚咚聲,在黑夜中聽來有些刺耳。

    王和勝見了,登時心涼了半截,原來這和尚身材修長,比旁人高上一個頭,且頭腳分明,絕不會是偽裝的身材,和自己要抓的人根本不同。就知道這回又是白費了,但他憋了一肚子火,正要找地方發洩,顧不得其他人,喝道:「兀那妖僧,你給我站住」

    那和尚聞言,未有其他反應,直接站住,且回過頭來,就見他濃眉大眼,居然一表人才。就見他托著木魚,停下不敲,道:「阿彌陀佛,施主找小僧何事?」

    王和勝喝道:「夜半三更,何故在街上閒逛?非奸即盜,可見是個妖僧。快跟我回去。」

    那和尚目光在王和勝身上上下打量,連連搖頭,道:「不行的,不行的。

    王和勝道:「什麼不行不行?老夫抓你,還輪到你說不行?」

    那和尚嘆氣道:「看你滿面煞氣,殺孽深重,已經罪過,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有一線生機。但你油光滿面,顯然貪圖物慾。聲色俱厲,嗔性太大。頤指氣使,痴迷權勢已深,這貪嗔痴三孽纏身,與我佛無緣了。」

    王和勝聽得莫名其妙,道:「胡扯什麼,到底是老夫要你給我回去,還是你要度我我跟你回去?」

    那和尚笑著用木槌指著他道:「小僧法力不足普度眾生,只渡有緣。你偌大年紀,百孽纏身,跪下磕頭我也不會度你。」

    王和勝大怒,只覺處處不順,遇到一個和尚也敢調侃自己,喝道:「拿下了。」

    正在這時,只聽夜空中飄來一縷聲音,忽前忽後,詭異非常:

    「無止,無止鼓打四更,為何不到?諸脈俱備,唯欠菩提」

    那和尚嘆道;「這就來。」突然一旋身,腳下一道光芒,身子憑空升起,快如閃電一般,往遠處飛去,片刻之間,已經消失不見。

    王和勝瞪大了眼睛,半響才道:「先天……大師?」

    過了一會兒,只覺得背後發冷,原來汗水濕透了,王和勝嘶啞的道:「撤。」帶著自己的手下,逃命也似去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58
一九六 妙語點頑石

    離開一條街,王和勝被風吹了一下,頭腦清醒很多,也真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去哪兒呢?

    回唐府?

    開什麼玩笑,哪兒有臉回去?

    回駐地?

    駐地在城外,現在城門已關,叫開城門也麻煩,而且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哪兒也不回?

    在大街上溜躂?

    聽起來夠慘的。

    王和勝抬頭看看天色,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片魚肚白,馬上天就要亮了。等天亮之後,這京冇城就不是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地方了。

    正在這時,只聽旁邊校尉道:「將軍,您看……」

    王和勝順勢看去,只見街角,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正向他招手。

    王和勝呆了一下,忙對眾人道:「你們都留在這裡,我去去就來。」當下竟翻身下馬,小跑著奔了過去。

    來到街角,果然見小胡同中停著一輛馬車,車簾垂下,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王和勝見了那馬車,面上含羞帶愧,拱了拱手,道:「末將……見過……」

    車中傳出一個聲音道:「將軍請坐。何故嘆氣?」

    王和勝順勢上前,坐在車轅上,放鬆了身體,喘了一口氣,長嘆道:「不瞞您說,這一趟實在是憋屈。我有年頭沒吃過這樣的虧了。」

    那車中人道:「沒見到人?」

    王和勝道:「人沒見到,吃了他一屁股煙塵。好小子,下回別叫我碰見他,不然非要他死無葬身之地不可。」

    那車中人道:「沒抓到就罷了。是他運氣好。」

    王和勝道:「果然是運氣好,我就不氣了。我他冇媽被他耍的團團轉,最後也沒鬧清楚他在哪兒。現在想想,還是不可思議。」

    那車中人道:「果然如此厲害,您說一說,他是怎麼耍您的?」

    王和勝運了運氣,將自己從出城到唐旭府邸再到追出來種種過程說了一遍,只是最後遇到和尚那件詭異的事,不知出乎什麼心理,悄悄隱沒了沒說,道:「您說,外頭的人一個沒進來,裡頭的人一個也沒出去,他怎麼就找不到了呢。

    馬車中人道:「那肯定是還有意想不到的漏洞了。我想想……」

    王和勝點頭,他似乎很相信車中人的判斷,只靜靜等著,也不多做打擾。

    車中人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道:「雖然我不知道他具體是怎麼運作的,但那人在哪兒,我可以猜上一猜。」

    王和勝道:「猜?好吧,那您猜一猜吧。」

    車中人道:「那人既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自然是鑽了根本想像不到的漏洞,我猜……他或許在你的隊伍裡吧

    王和勝目瞪口呆,道:「在我的……我的隊伍?」

    車中人道:「是吧?您可以懷疑唐府的人,也可以懷疑在場的每一個賓客,但不會懷疑自己帶的兵。可是您手下也有那麼多兵,還進了陌生的唐府搜查,給陌生人混進去,未必就沒有機會吧?」

    王和勝呆了冇一會兒,罵道:「他奶奶的,沒想到這一層,太他冇媽狡猾了。我這就去把他揪出來。」

    車中人道:「您現在去,恐怕找不到人了。您帶冇路又是搜人,又是追擊,跑過來跑過去,隨便找個機會,就可以溜走啊。」

    王和勝怒道:「不行,我再去查一遍,萬一還在呢?」說著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過了半個時辰,他頹然走了回來,道:「您說對了,人不在了,我的隊伍少了一個人,誰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少的。他奶奶的,這小子……簡直是個心腹大患。怪不得您要抓他,果然奸猾無比。」

    車中人突然嘆了口氣,道:「將軍,聽到他果然是混在你的隊伍裡逃走的,我反而鬆了一口氣。」

    王和勝愕然,道:「這是……怎麼話說?」

    車中人道:「您看,他混入您的隊伍裡,固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妙招,但也實在是犯險。倘若他有人接應,其實可以走的更從容,是不是?」

    王和勝道:「那倒也是。」

    車中人道:「京冇城裡的勢力,能說得著的,今天都在唐府了。可他一個也沒去求援,說明他要不然另有背後主使,要不然就壓根兒沒有主使之人。也就是說——他並非我所懷疑的惡人。」

    王和勝張大了口,道:「你……你是說……我追了半日之人,你都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惡賊?開……開什麼玩笑?

    這話要是換一個人來說,王和勝非衝過去給那人一個嘴巴——這都不夠,說不定要抽冇出刀來劈上三五百刀方才洩憤,但對車中人,他還真沒脾氣,坐在車上,只是揪自己的鬍子,道:「這是何苦呢?」

    車中人道:「將軍勿惱,是我說的不明白了。我要找他,一是確定他是不是攪亂我計畫的奸人,二也是看好他。倘若他不是奸人,我還用得著他。」

    王和勝悻悻道:「禮聘賢人這等事,我可不管。」

    車中人笑道:「是,我也不敢再麻煩您了。我還要再看看,若有機會,我想要用他。」

    王和勝道:「您手下能人無數,還用得著這小子?」

    車中人道:「雖然其他地方有能人,但獨獨缺一個封印師,本來我自己便罷,可是計畫趕不上變化,又出現了另外一個機會。我若不把握,太也可惜,我若把握了,這邊就沒人主持大局,還是要另尋他人才可……」

    王和勝聽到這些,完全和自己無干,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自己今晚失去了多少。和中山王交惡,那還罷了,但是最後那個和尚,實在是莫名其妙。先天大師啊,多少年沒見過的人物,幾乎可以算得上人可敵國的強者,自己就這麼得罪了,將來可怎麼收場?

    但願那大師還在京冇城,自己回頭就買下貴重禮品,上門修好,但願他既往不咎……

    正在這時,車中人突然道:「將軍,阿龍一向可好?」

    王和勝精神一震,道:「他挺好的。這孩子也爭氣,剛剛十六歲,就已經突破了金剛的境界,就快趕上他爺爺我了。過兩日的御前試劍宴會,我會帶他去,或許能顯露冇點光彩

    車中人道:「將軍這麼說,阿龍必然已經成為了不起的青年俊彥了。如此甚好,我有一件禮物給他。」

    旁邊一個僕婦呈上一塊不起眼的牌子,形狀正圓,灰撲撲的毫不起眼,中間刻著一個「土」字。

    倘若孟帥在此,就會吃驚地發現,這牌子跟他從陳前手上得來的一模一樣。

    王和勝見了這牌子,先是迷惑,突然臉色大變,道:「這是那個大會……那個……」

    車中人道:「阿龍如此天才,用它豈不正好?」

    王和勝又是笑,又是搖頭,道:「這個……太貴重,他雖然有用,但是……但是您更需要啊。我本打算……試劍會上讓他憑本事……」話雖這麼說,他還是緊緊攥著那牌子,似乎攥著自己的性命寶貝。

    車中人笑道:「試劍會不算什麼機會,就算拔得頭籌,也未必有益……說不定有害。況且我不用這個,這一塊是阿龍的。」

    王和勝道:「是那幾位老祖賜下的?賜給您一個,又多給了一個?」

    車中人笑道:「這怎麼可能?皇室雖有幾個名額,但大多分散在諸侯王手裡,老祖宗手裡也沒有多餘的。這一個是我的,但我冇不需要了,正好阿龍用得上,就給他便是。」

    王和勝道:「您無心參加這個大會?那不是太可惜了麼?」

    車中人笑道:「不是無心,是不必。」

    王和勝怔了一怔,登時驚喜道:「難道您的天才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已經被破格錄取,連形式也不用走了?」

    車中人道:「雖無十分把握,也有八九分吧。」聲音之中,終於露出幾分自矜。

    王和勝喜不自勝,一是替車中人歡喜,二是替自己的孫兒歡喜。這下這個名額就是毫無問題了。雖然自己的孫兒不敢說能板上釘釘,通過那大會測試。但這個名額到了,就有幾分希望。

    倘若自己孫兒當真過了那個測試,今天這點煩惱又算什麼?

    登時,他覺得一天雲霧散了,又是青天白日,且光明就在前方。連得罪先天大師的壓力,好像在一瞬間都輕如浮雲了。

    一個先天大師算什麼?趕明兒,自己的親孫子就是先天大師!

    普天之下,又有誰敢違逆?唐旭又算個屁!

    然而……

    大師那筆帳不必理會,和中山王的仇怨呢?

    這個仇家是自己為了眼前人結的,解鈴還須繫鈴人,少不得也得著落在這位身上。

    王和勝突然想起一事,暗中已有計較,道:「這一次我去唐府,還有意外收穫。中山王和唐家勾上了。」當下將唐氏女坐在中山王車上的時告知了。

    那車中人道:「陛下早就防著他們了,果然成真了。我回去告訴陛下。」

    王和勝取出一張紙條,正是從水井中屍體隨身的錦囊裡翻出來的,道:「還有這個。這是鐵證。」

    車中人接過紙條,看了一遍,立刻道:「將軍,我要馬上進宮。你趁著城門將開,出城去吧。辛苦了。」

    王和勝道:「無妨,我這就出去。」他走出幾步,車中人再次叫道:「將軍。」

    王和勝轉回身,就聽那人道:「最近京城是多事之秋……我……我們全仰賴將軍你了。」

    王和勝胸脯一腆,道:「放心,包在老夫身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0:59
一九七 早間一碗茶

    新的一天,太陽升起,昨夜的陰霾在陽光下化為縷縷青煙,隨風蕩去。

    京城再次活了起來。

    大街小巷,南來北往,車水馬龍。

    有道是「南貧北賤、東富西貴」。京城的格局,大抵如此。東邊的城區,乃是富貴商賈之流彙集之所,能在這裡擁有一座宅院,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平房,也說明主人的家資實力至少也是大齊一流。

    東城興隆街街角,一所不起眼的平房。大門一開,一個胖胖的掌櫃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對著太陽伸了伸懶腰。旁邊有路過的街坊認得他,都要拱手道:「掌櫃的,發財啊。」

    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興隆街頭最大的茶館「東風樓」的大掌櫃。明面上說是掌櫃,其實他不站櫃檯,分明是個確確實實的「甩手掌櫃」。有人說他是東風樓的大東家,但他自認是掌櫃,並且謝絕一切和「東家」有關的稱號。

    那掌櫃的拱手,眯著眼笑道:「您發財,您發財,有空來坐坐,有空來坐坐。」然後提著他的鳥籠子,一路晃晃悠悠的走過一條街,來到自家的東風樓

    進了東風樓,夥計點頭哈腰迎出來,他也不往櫃檯裡去,提溜著他那隻據說價值百金的鷯哥,一路上了二樓,來到風景最好的雅座上坐下。

    坐了下來,那掌櫃也不點菜,只一味的逗鳥玩兒,自然有夥計慇勤的給他端上早茶和早點。什麼湯包、燒麥、蒸餃、春捲、各色糕餅、於鮮果子、咸酸蜜餞擺了一桌子。那掌櫃的只顧著逗鳥,將各色精巧點心掰碎了,喂他那隻鳥吃,自己偶爾也吃兩件。

    就這麼消磨半個上午,夥計端上食盒,慇勤賠笑道:「給您家小少爺的。

    掌櫃的笑道:「有心了。店裡的生意怎麼樣?」

    那伙計道:「別提了。自打外地來了好多帶著傢伙的丘八老爺,這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我們這兒還好,對面的合慶豐,給一家軍爺砸關門了。」

    掌櫃的笑道:「罷了,你忍忍,忍忍便罷,外地的人他不是京城的水土養大的,還能老不走?」說著提起食盒,晃晃悠悠的走下樓。

    一路上,他依舊悠閒地邁著方步,看見沿街叫賣的有什麼好吃的,就抓一把,好玩的,就逗弄兩下,活脫脫一個依靠祖蔭,吃喝不愁的二世祖。

    就這麼浪蕩了半個時辰,那掌櫃才回到了家。從前門進去,一路穿過前院、花廳。到了後面,把自己一直不離手的鳥籠子掛在廊下的鉤子上。

    等掛好了鳥籠子,他又把另一手提著的食盒靠在樹下,突然直起身,笑眯眯的彎眼陡然睜大,一股殺氣籠罩了肥胖的身軀,大聲喝道:「小賊,哪裡來

    喝出這一聲的同時,他已經一抖袖子,一道烏光飛出,往樹叢射去

    只聽噹的一聲,一把飛刀穿過樹叢,直接釘在牆上,與此同時,一個人影從樹叢中飛出,直撲那掌櫃的。

    掌櫃的一閃眼,已經看清了來人是一個少年,身子一偏,躲過了對方的這一撲,一道匕首的銀光從身邊掠過,在他衣角上劃了一道痕跡。

    「真不錯啊。」掌櫃冷笑一聲,回身圈掌,掌力如滔滔江水,向那少年拍了過去。

    那少年被掌力一激,身法略有遲疑,腳尖沉下,在地上一點,又瞬間恢復了靈活,手中一閃,一條黑影閃過,往那掌櫃的面上抽去。

    那掌櫃的叫道:「來得好。」雙掌一合,竟將那黑影直接合在當中。

    雙方一下子變為沉默對峙,那少年兵刃被鎖住,進退不得,那掌櫃的雙手被佔,也暫時無法發招,兩人互相瞪視。

    那少年略一咬牙,突然一腿彈起,向那掌櫃的下盤飛踢——

    「且慢」

    一個聲音出現了,一人從後面跑出來,道:「先生,輕衍,且慢動手,都是自己人。」

    那掌櫃的背對著後來出來的人,但一聽到他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的撤下手掌,胖胖的身軀往後一躍,笑道:「原來是自己人。得罪了。」

    他對面的少年兀自愣住,道:「自己人?」轉頭對新來的人道:「孟帥,這是怎麼回事?」

    孟帥笑嘻嘻的走上前來,拍他肩膀道:「你不告自來,驚動了先生,才有了這場誤會,沒事,沒事,都已經過去了。」

    那少年一手推開他,道:「不告自來?明明是你叫我來的,我為了找你這個破地方,當真花了不少功夫,你賴我了?」

    孟帥道:「哪裡,哪裡。我絕沒有說你丫要是敲門就沒這麼一出了,的意思。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前輩,百里先生。這位是我朋友,方輕衍。」

    百里曉微笑拱手道:「方公子好。」

    方輕衍雖然傲氣,但見百里曉年紀比自己大出許多,卻還主動向自己問好,有些不好意思,躬身道:「百里先生好。剛剛多承指教。」

    百里曉道:「不敢。方公子年紀輕輕,武功已經不俗,果然鳳凰身邊沒有凡鳥,不愧是公子的朋友。」

    方輕衍心中鬱悶,暗道:剛剛是我在和你打,你於嘛要吹捧孟帥?這也太狗腿了一點兒吧?

    孟帥笑吟吟道:「請進。先生,我們去後面聊一會兒。」

    百里曉道:「好說,好說。」他提起食盒,道,「我替公子整理一下早點。」說著自己返回了前廳。

    方輕衍看著他的背影,道:「是你的家將?」他本以為百里曉是孟帥的長輩,但看他說話行事,倒像個照顧小主人的老僕。

    孟帥搖頭道:「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前輩。他對我一直很照顧。裡面坐。」當下將方輕衍讓到裡面的暖閣之中,倒了一杯茶。

    然後,他對方輕衍正色道:「在唐府中,多謝你援手。」

    方輕衍笑道:「倘若我們還是需要互相道謝的關係,我根本就不會出手。況且我也沒於什麼,只是殺了一個中山王的人,把線索引過去而已。真正的逃跑,我根本也沒有幫到你。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逃出去的?」

    孟帥微笑道:「你實在是起了大用處。說穿了也簡單,我是混進王和勝的隊伍裡逃出去的。」

    那天晚上,他被關入了四面楚歌的唐府大宅之中,確實有些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不過好在這種感覺只有一瞬間,他頭腦很是靈敏,仔細一想,就已經有了計畫。

    這個計畫很簡單,就是利用燈下黑的盲點,混進王和勝的隊伍。

    但具體怎麼混進去,可就難了。唐家的小廝衣服他是早就準備好的,王和勝兵丁的衣服,他是沒有的,何況他們的戰鬥序列相當整齊,找到混進去的機會談何容易。

    有機會要上,沒有機會製造機會也要上。

    所謂的機會,就是混亂,他一定要製造一場混亂。

    好在他還有兩個幫手。

    其中一個,是偶然遇到的方輕衍,化名何復的。孟帥在給他遞劍的時候,讓他速戰速決,騰出時間來,然後寫了一張紙條,趁他還劍的時候遞了過去。上面有這次的計畫,方輕衍趁著換衣服的時間,輕而易舉的做到了。

    另外就是蛤蟆。孟帥求他幫一個不大不小的忙,就是過一段時間,引一隊兵丁——不管多少人——去武庫。

    蛤蟆也出色的完成了,不愧是一起穿越過來的同夥。

    孟帥在武庫中,放了點火的裝置。等他跟其他人出來的時候,正好對上蛤蟆引來的兵丁盤查,孟帥很適時地點燃了武庫。

    狹小的地形內,身後不遠處突然起火,還是很重要的武庫,這時候不慌亂才有鬼。

    果然所有人都慌了,包括唐府的家丁還有王和勝帶來的官兵,都在亂跑。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孟帥很輕易地捉到一個,把他拉入黑土世界慢慢炮製。

    這個時候,出了一點小意外,慕容佩到了。

    聽到慕容佩說要帶他離開,孟帥心中暗自大罵:你早於什麼來著?

    都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你又來找我?

    倘若他當時沒抓到一個兵丁,這個計畫完成度還不到一半,他說不定就跟慕容佩走了,畢竟這條路也算保險。但當時他已經完成了八成以上的計畫,就差最後一哆嗦了,何必再臨時改路?何況跟姜期過早接觸,有違姜廷方的命令,孟帥不希望為一件不必要的事惹上麻煩,因此他很自然的拒絕了。

    當然,方輕衍這一招棋可不是閒棋。他不是吃飽了撐的,才給素不相識的中山王找麻煩的。

    嫁禍一個目標,讓王和勝注意不到身邊的情況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讓王和勝有一個出唐府的機會。在唐府多呆一刻,就多了一分被查出來的危險

    果然找到了線索,王和勝親自帶人去追,孟帥混在其中,輕易離開唐府,然後在半路上就開溜了。回到了這個早就準備好的小基地。

    這一次逃脫後來想來沒什麼,但真是步步為營,一步也錯不得,他能順利逃出來,也真是運氣很不錯了。

    方輕衍道:「原來如此,你竟然能想到躲在追捕你的人的隊伍裡,倒也不簡單。在唐府乍一見你,我還道你是混進唐府為了接近唐旭呢。」

    孟帥笑道:「怎麼可能……」說到這裡,他突然心中一動,看了方輕衍一眼,道,「或許我不該問,但你混在中山王府裡做門客,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0
一九八 磨刀向舊仇

    方輕衍沉默了一陣,道:「原來如此,我說走嘴了啊。」

    孟帥道:「你我相交,當信守承諾。你的話我必然寧死也不會向外吐露一個字。你若不說,我當然不會再問。倘若有什麼需要幫忙,我當然很高興效勞。若沒有需要幫忙的,我便祝你一切順利。」

    方輕衍沉吟一會兒,決然道:「既然你都看見了,告訴你也無妨,我自然信得過你。你想的沒錯,我接近中山王,不是要混出頭,而是為了接近他,復仇。」

    孟帥道:「果然。」

    以方輕衍的高傲,怎麼可能委身事人?他可不是孟帥,得過且過,沒什麼翻身做主人的覺悟,他們母子都是高傲之極的人,就算是窮的沒飯吃,寧可餓死,也不會為五斗米折腰。

    他又問道:「向中山王本人復仇?」

    方輕衍點頭道:「是。」

    孟帥道:「哦,那……還好啊。殺了他之後你就輕鬆了。」

    中山王對於一般人來說,當然是遙不可及的人物。但對於他們這些高手來說,只要有接近的機會,單人獨劍,自有機會取人性命。那中山王又不是什麼絕頂高手,又不是永遠坐不垂堂,離得近了有的是機會。譬如這一次他進京,守衛比中山王府差遠了,方輕衍若有心,中山王就永遠回不去中山國。

    方輕衍道:「是還好。但我哪能輕鬆了?中山王只是一個小仇,我真正的大仇還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再練幾十年也趕不上的地方。我花費心思殺中山王,與其說是報仇,還不如說是減壓。」

    孟帥想起來,聽說方家似乎和「一元萬法宗」有什麼牽連,那一元萬法宗是比大荒七大宗門還要厲害百倍的存在,果然讓人想起就不寒而慄。

    方輕衍道:「而且,我真正的仇人中山王已經死了,現在這位中山王,是他的兒子。」

    孟帥點頭,這還合理,這個中山王才二十歲左右,料想許多年前也不能做下什麼大惡事,當下問道:「你要父債子還?」

    雖然孟帥不認同這種復仇方式,不過這個世界的公理都是這樣的,也不用強辯。

    方輕衍道:「不,我是向中山王本人復仇。向他留下的重要遺產復仇。就是中山王的爵位。」

    孟帥「哦」了一聲,拍腿道:「你要冤枉中山王造反?」

    方輕衍驚異道:「行啊你。反應可夠快的,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孟帥拍頭道:「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勾心鬥角,習慣成自然。這麼說你要害的中山王一家貶為庶人?」

    方輕衍道:「只是貶為庶人,怎能消我心頭之恨?我要他全家抄斬,滅門九族,連祖墳都刨了。那老中山王的墳自然也要挫骨攘灰,省的我鞭屍報仇了

    孟帥咳嗽一聲,道:「我提醒一下,要皇帝誅中山王的九族,可是不大容易,因為他自己不肯死。」

    方輕衍笑了一聲,道:「所以那天我殺中山王府的人,幫你還是次要,重要的是我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搆陷中山王。現在我精心製造的證據以及到了王和勝手裡,我又極力推動中山王和王和勝不和。王和勝拿到了能夠置中山王於死地的證據,哪會放過?現在朝廷定然也有了疑心了。」

    孟帥讚道:「了不起,一舉兩得。我最近也是在京城搞事,雖然未必能直接幫忙,但若有機會,我不介意推一把,眾人挖坑死得快麼。」

    方輕衍道:「也好。」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就聽百里曉道:「公子,你出來一下。」

    孟帥不明其意,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走出門外,百里曉正站在門口,道:「公子,有點事情找你。」

    孟帥道:「誰來了?」

    百里曉道:「也不是誰來了,是我自己有事找你。今天早上收到的情報,有一個你要看一下。」

    孟帥不解,心道:看情報著什麼急?但還是跟著百里曉去了。

    來到後面的屋子,百里曉將孟帥讓進去,就見桌上擺著一個食盒,裡面放的是一沓沓的紙張。

    孟帥知道這是百里曉剛剛從東風樓收來的情報。自從和百里曉分別以後,孟帥去了銀寧城,百里曉也到了甘州,把之前荒廢了半年的情報網重新拉了起來。

    孟帥到了落羽學宮,和外界失去聯繫,一直到一年多之前,他離開學宮,正式開始活動,才和百里曉又聯繫上了。

    本來經過這些事,孟帥並沒有把百里曉再當做當年的伴當,只是當做江湖前輩打了個招呼,倒是百里曉自居屬下,寧願把自己多年培育的情報系統拱手相讓。

    孟帥自知見識有限,還不足以纟領這麼大的情報網,因此並未接受,反而跟在百里曉身邊,以實習的方式學習了不少東西。

    不管怎麼說,百里曉都兢兢業業,以部屬的身份要求自己,輔佐孟帥。孟帥在京城活動能夠這麼順利,實在受惠於他良多。

    這座宅院是百里曉在京城早就準備好的根基之一,已經存在了十多年,怎麼查也不會有問題。東風樓也是百里曉的產業,掌管京城一地消息集散。

    每天早晨,百里曉都會去東風樓取情報,帶回家來整理分析,和孟帥分享。有時候孟帥也會做這些工作,算是學習的一種。只是今天方輕衍來了,他就沒有去看那邊,只和方輕衍說話,把工作都給了百里曉。

    難道真的有什麼重大消息,讓他急急忙忙跑來告訴自己,一刻也等不了?

    孟帥掃了一眼,在桌子上看到一張字條,開頭劃了三道殷紅如血的粗線,心中咯噔一下。

    百里曉的情報系統,向來是以這樣的紅線表示消息重要程度的,這三條紅線的意思,是「極其重大,絕密」

    孟帥還是第一次看到三條橫線的消息,也不由神色嚴重,道:「怎麼了?

    百里曉直接把消息遞給孟帥,道:「您自己看吧。」

    孟帥接過,只看了一眼,臉色就先變了,道:「大荒有人來京城?還是璇璣山?」

    這可真夠震撼的,如果類比,大概就是北京的**上降下一位腳踏祥雲,金光護體的活神仙一樣。

    百里曉道:「你,您再往後看。」

    孟帥繼續往下看,看著看著,他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著,過了一會兒,他收起紙條,道:「這可真是大消息啊。」

    百里曉道:「確實是突然起風雲,事先可一點兒消息都沒得到。」

    孟帥沉默片刻,道:「不行,一定要阻止,不然我就徹底失敗了。」

    百里曉點頭,道:「那是自然。不但您失敗,您背後的姜家也要失敗,這滿京城的藩鎮一起都失敗了。現在您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把您叫出來了吧。」

    孟帥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因為這件事說不定還要方輕衍幫忙

    百里曉道:「其實這件事,您直接回去求助姜氏才是最穩妥的,但您恐怕不肯,那麼還是要借重這位方公子了。」

    孟帥眼珠一轉,道:「我於嘛不跟姜家說?我不能見姜期我還不能見飛軍府了?這麼大的事,需要多少準備,難道是我自掏腰包?又想要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且瞧著,我這回一定要把該拿的都拿到。

    過了一會兒,孟帥回到了裡屋,對方輕衍直言道:「輕衍,有一件事還想麻煩你。」

    方輕衍渾不在意道:「你說吧。」

    孟帥道:「你知道中山王這幾天的行程麼?」

    方輕衍道:「也不算全知道。中山王來京城,也是被動,他還跟著別人跑呢,自己的行程都不清不楚。」

    孟帥道:「最近幾天,他有沒有打算進宮?」

    方輕衍道:「當然是有。冬至大節他要進宮朝拜,然後跟隨皇帝去祭天。

    孟帥道:「大朝不算,私下裡呢?」

    方輕衍道:「自然也是要進宮的。畢竟是皇帝的族兄,皇帝至少會召他進宮一兩次。其實他剛剛進城的那天已經去朝覲過了,你早問就好了。」

    孟帥道:「這不是此一時,彼一時麼。有進宮的機會便好。你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也跟著混進去?」

    方輕衍道:「讓我想想……咦,我想起來了,最近有一件比較大的事情,僅次於冬至大祭,最適合渾水摸魚。」

    孟帥道:「說來聽聽?」

    方輕衍道:「就是御前試劍會。是皇帝召集幾方勢力,開的一個宴會,主題是讓各家的青年才俊大展身手,以武會友,會後有神秘獎勵。」

    孟帥皺眉道:「哪挨哪兒啊?皇帝兼任武林盟主了嗎?後輩以武會友的事他也管?還神秘獎勵?這是皇帝該做的事情麼?」

    方輕衍道:「你也覺得莫名其妙?不過在我想來,大概是一個藉口。就是這個宴會名義上是青年才俊比武,其實是各家大佬談事情,台上不能空而已。所謂的神秘獎勵,也不是給選手,而是給各方勢力,以比武勝利為藉口,分封領土資源。」

    孟帥道:「照你這麼說,這其實是一場以手下比武為主題的大流氓分豬肉暗箱會議?」

    方輕衍道:「我是這麼想的,不知道對不對。畢竟我也只是客卿之一。不過這次試劍會我是中山王這方的主力,還有幾個掩護的炮灰。你要不要撈一個

    孟帥道:「我倒也沒什麼講究。但是……我還不打算上場。能不能換個可以進宮又不必太顯眼的位置?對了,那中山王想不想要一個封印師?」

    方輕衍訝然看著孟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封印師了?可以啊你。那可是千里挑一的人物。」

    孟帥笑道:「僥倖,僥倖,學得不好瞎學。」

    方輕衍又皺眉道:「不過事有不巧,中山王當然不會拒絕一個封印師,但他已經有一個封印師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1
一九九 冰山露一角

    孟帥當真是吃了一驚,道:「是麼?他竟然有封印師了?」

    轉來一想,也不奇怪。中山王畢竟是皇族,太祖苗裔,封王立國已經三百年,底蘊深厚,非姜家這些節度使後進可比,養著封印師也不算奇怪,就算再養煉丹師乃至馴丨獸師,都不算出奇。

    只是他養誰不稀奇,麻煩的是孟帥要重新規劃了。孟帥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開始思考。

    方輕衍道:「最近不是大荒來人到京城召封印師弟子麼……」

    孟帥噗地一聲,把滿口茶噴了出去,忙放下茶杯擦拭衣服,道:「怎麼回事?大荒來人……你知道了?」

    他這樣震驚,不是因為消息本身,而是因為這樣的消息居然被方輕衍隨口說出了。

    不帶這樣的,虧這個消息還是帶了三道紅槓的機密呢

    孟帥也是剛從百里曉那兒知道的消息,結果轉頭發現,這成了爛大街的舊聞了。

    方輕衍道:「我為什麼不知道?你道我在中山王府是白混的麼?當然,也確實有一點運氣。大荒的來人,是經由中山國取道入京的。」

    孟帥鬆了一口氣道:「這樣麼……」

    方輕衍道:「你問我是問對人了、說來也巧,當初我投奔中山王府,也是走的封印師的門路。」

    孟帥訝道:「你是封印師?」

    方輕衍道:「我不是,但我師父給我準備了一個身份,專門提供封印師需要的定神香。就憑這一點我就得到了木黎堂的喜歡。況且他有個女兒,也喜歡香料……」說到這裡,臉色略感尷尬,甚至帶了一絲忸怩。

    孟帥看在眼裡,哦了一聲,道:「美男計,厲害厲害。」

    方輕衍怒道:「滾一邊兒去,你才美男計呢。我和阿瑤清清白白……呸。」只覺得越描越黑,索性閉嘴。

    孟帥道:「我這是羨慕你明白麼?我就不行,殺我頭也使不出美男計。因為,首先……你得是個美男。」

    方輕衍哼了一聲,道:「總之之後我到中山王身邊,得到信任,可是沒靠其他人,全是自己一點兒一點兒混出來的。」

    孟帥道:「這個自然,旁人頂多引一條路,路要怎樣走,還是全憑自己。

    方輕衍點頭道:「這才是了。不過因為木黎堂這條線實在很難得,我一直沒斷了練習,有事沒事也去他那裡……和他女兒無關,你可別想錯了。因此就得到了消息。簡單地說,木黎堂當年也曾經在大荒修習過,但無緣拜入璇璣山,但他知道大荒的事。因此大荒來的人一進入中山國,就給他認了出來。」

    孟帥道:「那木黎堂也想拜入璇璣山?」

    方輕衍道:「他自然想,不過知道希望不大。不然他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拜入了。他自己固然想最後努力一把,但主要是想把自己的女兒推上去。」

    孟帥道:「他女兒也是封印師?」

    方輕衍道:「是。不過只是學徒。說起來阿……他女兒也算是天才,小小年紀已經無限接近正式的封印師了,只是這一個坎兒始終跨不過去。他也輾轉託到那大荒使者面前,大荒使者看了說,倘若十六歲之前突破封印師,便還有希望。但他這次的任務,卻是去皇城找一個真正的天才封印師,名額有限,倘若那人果然如傳說一般厲害,就不能收他女兒了。」

    孟帥道:「那天才就是……」

    方輕衍道:「咸光堂。」

    孟帥道:「和我的情報對上了。所以,木黎堂想要阻止這一次的入門吧?

    方輕衍道:「想,也不想。」

    孟帥摸不著頭腦,道:「為什麼還不想?」

    方輕衍道:「父母之心,總是可憐復可笑。你不知道父親可以為女兒做到什麼地步。璇璣山不收封印師以下的門人。他女兒倘若能突破到封印師,他當然高興,全力為她爭取這個機會,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咸光堂若阻擋,也一劍殺了。可是她女兒若不曾突破,那怎麼去璇璣山呢?」

    孟帥道:「以學徒的身份?」

    方輕衍道:「是,真到了那一步,他就放下身段,請求咸光堂收自己的女兒為學徒,帶去璇璣山,哪怕感受一下氣氛,在以後的路途上也少了一點障礙

    孟帥點頭道:「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方輕衍道:「所以他才攛掇中山王進京的。表面上是中山王趁著節度使匯聚京城,前來拉援助。其實是為了在這場璇璣山弟子爭奪戰中,佔得先機。當然,他表面上是說,咸光堂若成了璇璣山弟子,那麼皇帝就得到了璇璣山的庇護,俗世之中,就沒人敢挑戰他的權威了。那麼他的位置就穩如泰山,甚至得到強援和大批封印寶物,要名有名,要資源有資源,皇室中興指日可待。到時候現在這些藩鎮,可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孟帥道:「說的也不算錯。我也是這麼擔心的。」

    方輕衍道:「這天下大事,有你什麼事?莫非你也是某個勢力中的一員?

    孟帥道:「算是吧。反正現在拿人家工資。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我也得為組織的前途考慮,是不是?不過聽起來,中山王其志不小啊。」

    方輕衍冷冷撇嘴道:「當然不小。連田間老農睡夢中都會想當皇帝,坐在金板凳上啃人參呢,何況中山王家累世王爵,皇帝夢做了不止一代人了。況且這代中山王志大才疏,要搆陷他一點兒也不難,給點希望他就自己撲上去了。

    孟帥道:「他有這個夢想,我是一點兒也不奇怪。不過唐家和他怎麼勾搭上的?唐家上次投資昭王這個潛力股,感覺眼光也不太差啊,且國丈當的好好的,怎麼這次會認定中山王了呢?」

    方輕衍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發什麼瘋,不過這其中有木黎堂牽線的影子。好像跟什麼什麼大會有關。據說……也是為了給阿瑤找個照應。這裡面的曲折我就不懂了。」

    孟帥道:「是麼……確實莫名其妙。這麼說起來,我有一個計畫。」

    方輕衍又好氣又好笑,道:「你的計畫到底是什麼餡兒的?怎麼跟下餃子似的,一鍋接一鍋的?」

    孟帥道:「好吧,算我說錯了。我只是有個想法,還說不上計畫。我先跟你確認一下,你跟那位封印師小姐,關係怎麼樣?」

    方輕衍怒道:「什麼關係怎麼樣?我們壓根兒沒關係。」

    孟帥道:「說一下嘛,這很重要的。我不是問你關係進展,我是問你……你對她可用了真心?」

    方輕衍扭過頭去,過了一會兒,道:「還……還好吧。」

    孟帥道:「是了。那就要顧忌我這位弟妹的……」

    方輕衍一拳過去,孟帥低頭一躲,道:「是嫂子,嫂子行了吧?」

    方輕衍更怒,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他腦袋上砸去,孟帥手在他手腕上一托,道:「說真的,我希望見一見那位姑娘,或許能幫她一個大忙。」

    陳前打了個哈氣,從房間中走了出來,突然看到房上人影一閃,喝道:「什麼人?」身子還沒騰起,就聽旁邊有人道:「且慢」

    陳前一轉頭,看見孟帥,哼道:「自己人?」

    孟帥點頭,道:「他來的時候就打了一架,走的時候,實在不必要再打一架了。若不是他,昨天我們可很難逃脫。」

    陳前一愣,隨即怒道:「你趁我不醒時,又給我欠下一份人情?為什麼老找這些麻煩?」

    孟帥擺了擺手,道:「我朋友,人情不用你還,安心歇著吧你。你身體怎麼樣?」

    陳前活動了一下關節,道:「還好,又不是受傷。根據我的經驗,開一次眼要休息三天,現在是第一天,只是能活動了,真氣提不上來。」

    他走回房間,道:「我給你那塊牌子,你注意了沒有?」

    孟帥一怔,好容易才想起那塊毫不起眼,寫了一個土字的牌子,道:「對了,那是什麼東西?」

    陳前道:「我不知道。」

    孟帥「啊?」了一聲,剛想說:「你不知道提它於嘛?」陳前已經接著道:「但我知道它很重要。因為那是岑先生通過飛軍府三羽加急傳過來的。一共是兩塊,你一塊,我一塊。」

    孟帥皺眉道:「傳來東西,可是不說明用途?還有什麼指令?」

    陳前道:「要你我小心保管。倘若有機會,自然知道這東西的用途,只管拿出去用。倘若始終找不到線索,那麼自京師回轉之後,原樣交回。不得磕碰損壞半點,否則性命賠償。」

    孟帥道:「擦,這麼要緊?甜頭都不給我看一眼,先把黑鍋給我扣頭上?太不講究了吧?」

    陳前橫了一眼,道:「有本事跟岑先生說這話去。」

    孟帥道:「這不是廢話麼,我要是能跟岑先生說,我還用跟你說?這叫發牢騷懂不懂?最能減壓,學著點兒吧你。正好我有一件事問你……你有沒有丹藥,能幫著一個封印師學徒頂峰的人,跨過封印師這條界限?」

    陳前略一思忖,道:「天底下沒有十成十把握的靈丹妙藥,不過類似效果的丹藥總有不少。你要於嘛?你不是早就是封印師了嗎?」

    孟帥道「我要給別人用,這件事事關重大,最好能夠成功。」

    陳前道:「沒見到人,我也不敢說把握。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修煉的程度不同,功法不同,當然要對症下藥。但就算是完全對症,也不敢說十拿九穩,封印師的界限不是那麼好破的。運氣好,有六七成把握就不錯了,而且手頭也不一定有合適的藥材。」

    孟帥道:「好極,六七成已經不錯了。藥材的事不用擔心,咱們這是公事,公事就要公辦,就要公費。回頭找姜家要藥材去,這是大事,就是要龍肝鳳髓,姜家也要負責弄出來。這樣,這一兩天,你去見一下那位姑娘,只是先別提這件事,看看情況再說。」

    陳前皺眉道:「什麼意思?我以什麼身份去?見了跟她說什麼?」

    孟帥道:「詳細的情況我跟你說……」

    陳前道:「我懶得聽。喬裝、潛伏、刺探這種事不是你的拿手好戲麼?你替我去吧。」

    孟帥道:「我可不是煉丹師,我去看了有什麼用?」

    陳前道:「你就當你是煉丹師,反正以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想來也不會露餡。我最多就當做你的護衛進去看一眼,你有什麼計畫儘管施展,不必告訴我。我只出一點力氣就是。」說著起身,把孟帥轟出房去。

    孟帥被他轟出,無奈回去,就見百里曉站在院子裡跟自己示意。

    他走過去問道:「先生何意?」

    百里曉道:「公子,我要向你道歉。」說著深深一躬。

    孟帥忙將他扶起,道:「先生切勿多禮,還請解惑。」

    百里曉道:「我剛剛跟您說璇璣山的消息,是個天外飛仙一樣的爆炸消息,其實不是的。這件事早有預兆,是我沒想到。是我久疏情報工作,因此失職了。」

    孟帥搖手道:「一時沒想到不算什麼,您這不是想起來了麼?現在想起來,一點兒也不晚。請您詳細說來。」

    百里曉搖頭道:「我雖然想起來些因頭,但沒法詳細說。因為這一塊消息我也不知道詳情。」

    孟帥不可思議道:「連百里先生這樣的萬事通也不知道?」

    百里曉道:「什麼百里曉,萬事通,說白了也只是個江湖散人。這件事的詳細消息,都封鎖在各大勢力手裡,外人難以知曉。其實問我還不如問您的主君姜家。」

    孟帥苦笑道:「若能問我自然去問,可是現在不方便問啊。」

    百里曉道:「若是不方便,隨便問哪個勢力也罷。總之您要留意,和『升土大會,有關的情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2
二百章 啼血青紗櫥

    東城的小院子裡,三個少年走過小小的花園。

    花園雖然不大,卻是按照江南的園林佈置的,穿過一廊,又有一門,景緻一重重映入眼簾,柳暗花明,觀之不盡。

    孟帥打量著花園的佈置,道:「這裡果然又幽靜,又雅緻。什麼時候我也光靠封印術能在京城買一座帶院子的房子,也就圓滿了。」

    方輕衍道:「阿瑤生性好靜,不愛與閒雜人相處,在中山國的時候也是別居一府。這裡的園子是黎公特意準備好的,離著中山王府邸不遠不近,既不會受了那邊勾心鬥角的醃膜氣,有事的話,找人也方便。」

    孟帥笑道:「勾心鬥角確實是再醃膜不過了,名利場待久了,人會變得俗不可耐,我也覺得我最近墮落的厲害。該找到個好地方清洗清洗。」

    方輕衍道:「誰不是如此?誰願意在滾滾紅塵中打滾?但願早能斬斷俗絆,追求自我的逍遙去了。早一日完成,早一日解脫。」

    陳前一直目不旁視,這時聽了兩人的對話,突然道:「意志薄弱。」

    方輕衍挑眉道:「什麼?」

    孟帥拉過他,解釋道:「口頭禪,跟『我勒個去,一個意思。」

    兩人都瞪視著他,孟帥無辜的笑了笑。

    三人繼續往裡面走,花叢掩映中,露出一段粉牆。方輕衍道:「這裡就是了。」

    靠近房屋,一個丫鬟走出來笑道:「何公子,您的朋友來了?請進。」說著讓了進去。

    孟帥略一驚訝,低聲對方輕衍道:「是私人拜訪?」

    方輕衍略一點頭。

    孟帥訝然,沒想到方輕衍已經和這個小姐熟到可以帶私人的朋友相見的地步了。

    方輕衍低聲道:「她對自己遲遲不能突破也頗為擔憂,曾經問我能不能私下裡想想辦法。我帶你來,她只有高興,絕不會對外人透露的。」

    孟帥道:「也好。先看看風再說。」

    那丫鬟將三人讓到大廳,對方輕衍,道:「您稍坐。姑娘一會兒就出來。

    孟帥也坐下,陳前卻是不坐,如標槍一樣筆直的站在孟帥身後。方輕衍略感訝異,還道他恪盡職守,既然裝成孟帥的護衛,就一言一行盡自模仿,絕不落人口實。孟帥卻知道,陳前能站著就不會坐下,他絕不會允許自己放鬆。

    這樣也好,誰會想到這貨是煉丹師?就算指著鼻子告訴旁人,人家也不會相信。

    當下有丫鬟上了細點茶水,三人一起在花廳等候。

    孟帥不動聲色的觀察四周,但見花廳佈置的很是雅緻,桌椅俱是花梨木的。旁邊擺了一架大屏風,隔出了一間暖閣。

    不過有趣的是,那屏風的圖案,乃是一副千竹圖。

    看著青綠欲滴的翠竹,孟帥饒有興味的看了方輕衍一眼——這之間有沒有關係?

    等了半個時辰,方輕衍便覺有些掛不住,要是現在只有他一人,再長的時間也無妨,但這一次他是帶人來的,又是早就約好的,那姑娘如此爽約,他臉上也不好看。

    當下他招過那丫鬟,道:「你們姑娘做什麼呢?可是外出了?」

    那丫鬟搖頭道:「不曾外出。只是姑娘今天早上突然來了靈感,要做一份兒印圖,獨自一個人進了櫥裡,現在還沒出來。她做印圖的時候,是萬萬不能打擾的,婢子也不敢進去。」

    孟帥笑道:「那就難怪了。封印師做印圖,靈感非常重要,那是沒白天沒黑夜的。若不能一氣呵成,好好的機會就浪費了。我們不著急,只管等著。」他說了這句,突然想到今天自己不是封印師,而是個煉丹師,不由得住了口,向那丫鬟一笑。

    那丫鬟笑著道:「是啊,姑娘做封印,從來都是抓靈感的,靈感一上來,天大的事情也不管了。這時候倘若有人打擾,她會昏過去的。」

    孟帥愕然,他還以為最後必定是說:「她會大發脾氣的」之類的話,沒想到是自己暈過去,這是什麼意思?

    方輕衍輕聲道:「阿瑤的身體不大好,氣血有虧,常常感到暈眩。激動的時候,有時會暈厥。」

    孟帥「哦」了一聲,心道:「恐怕是先天不足吧。這不適合當封印師啊。就像體力不足不能當外科醫生一樣,因為根本應付不了馬拉松一樣的大手術。

    不知道這先天不足,對突破封印師的極限有沒有影響,孟帥自己突破的時候沒費什麼大力氣,但想來也是需要一定體力支持的,動不動就暈厥,好好的機會也會錯過去。

    方輕衍道:「既然你也這麼說,那就再等等。一般一個印圖要弄多長時間

    孟帥沉吟了一下,覺得回答這個問題也不算暴露身份,便道:「看要不要灌印坯,要灌的話幾天幾夜也弄不完。要只是畫印圖,兩三個時辰也就夠了。

    方輕衍無奈道:「那就等吧。兩三個時辰……而已。」

    既然決定等了,幾人就在花廳閒坐。按照道理,這時應該有管家之類的陪著閒談說話,不使客人無聊。但那丫鬟顯然沒這個本事。方輕衍說風涼話時詞一套一套的,寒暄聊天就非所長,況且此地也不是說話之所。陳前更是比電線杆還能站。幾人一沉默,就徹底冷場了。

    這麼悶坐實在是度日如年,方輕衍等了半個時辰,有點忍不了,道:「你們姑娘在哪裡畫圖呢?」

    那丫鬟道:「後面的青紗櫥。那地方旁人不能進去。」

    方輕衍道:「你帶我去看看,我只在外面等著,絕不進去。」

    那丫鬟面露難色,方輕衍道:「你別管,又是什麼事情我擔著,怪不到你頭上。」

    那丫鬟咬了咬牙,道:「真是拿你沒辦法,好,我現在要去看看姑娘。我不會帶人過去的,但誰要是跟著我過去,找到了姑娘,也不是我的錯。」說著轉身穿過花廳。

    方輕衍跟著進去,孟帥也起身,對陳前道:「咱們也進去看看。」

    陳前道:「無聊。」

    孟帥道:「我知道你無聊。但是我萬一這一去,就遇到了他們姑娘怎麼辦?為了顯示我煉丹師高人的身份,必須要先聲奪人,說一大段不明覺厲,切中要害的煉丹術語,這些術語非要你告訴我不可,不然我漏了餡兒,以後再裝就難了。所以你少說話,趕緊跟我進來。」不由分說,拉著他也跟著走了。

    原來那姑娘所在的地方就在後面,後院的房間和前面一樣,三開間的大廳,兩邊各有一個紗櫥隔斷。那丫鬟還沒進門,指著左邊低聲道:「姑娘就在裡面。你們可要小聲,驚擾了姑娘……」

    話音未落,方輕衍伸出一根指頭,道:「你噤聲。」

    那丫鬟愕然閉口,方輕衍側耳細聽,臉上陡然變色,拔腿就進,直衝沖穿過青紗櫥。

    那丫鬟叫道:「何公子,不能進……」

    孟帥道:「你也進去看看吧,可能出事兒了。」

    那丫鬟一怔,忙奔進去,一進紗櫥,看到裡面的情況,眼前一黑,險些昏過去,哭叫道:「姑娘」

    但見一個少女趴伏在桌子上,青絲散亂,口角流血,鮮血斑斑點點,灑在桌上一張白玉版上都是紅梅一樣的血珠子,在玉色襯托下,紅白分明,觸目驚

    方輕衍站在桌邊,抱著那少女的肩膀,叫道:「阿瑤?你怎麼了?」

    孟帥環顧了一下房屋的佈局,道:「那邊有榻,扶她去那邊兒。」

    不用她說,方輕衍也早將少女抱起,放在旁邊的錦榻上,這時他臉色也是慘白,差點兒就比得上那人事不省的少女了。

    孟帥不認識這少女,雖然一眼看去,能看出這個少女是個秀美絕倫的麗人,但不認得也就談不上關心,因此相當冷靜,只問那丫鬟道:「你們姑娘平時吃什麼藥?」

    那丫鬟經他提醒,道:「是吃天心散,我去拿來。」急急忙忙的奔了出去。方輕衍等不得,抱著那姑娘,道:「我跟你去取。」直接追了出去。把孟帥和陳前留在此地。

    陳前道:「是天心散?難得。我去看看。」竟也追了出去。

    孟帥沒想到他們一眨眼都走了,自己要追上去似乎也沒用,想這小姐平時既然有暈眩的毛病,這回想來也是舊病復發,吃了藥之後應無大礙,也就不著急,反而看向桌上那個白玉版。

    這白玉版是畫印圖的工具,不是正式封印環節,但是練習印圖的時候常常能用到,孟帥自己也有兩塊,一塊是林嶺給他的,另一塊是自己在天幕裡淘的。這姑娘的白玉版,比天幕中賣的最好的那種還要好上許多。但比林嶺給的那塊就差了不少。

    這玉版上,有一張沒完成的印圖。

    孟帥心中一動,仔細看去,要看看這姑娘畫什麼印圖能受這麼大的刺激。

    那印圖完成了八分,按理說,一般就能看出個大概了。但這個印圖卻讓他越看越奇,眉頭直皺。

    這印圖……該不會……

    突然,孟帥感覺不對,一低頭,一道氣勁擦身而過。

    就聽背後有人喝道:「好大膽的小賊」一個人影揮動長劍,向他砍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3
二零一 殷紅白玉妝

    孟帥受到襲擊,第一個反應是迅速結印,往後一仰,雙手倒扣在劍鋒上

    空

    這是他早已滾瓜爛熟的空鏡印,卸去一切力量。

    來人長劍本是中宮直進,被一雙手迎面封上,便覺得無處著力,劍尖不自覺的垂下,整個人都愣住了。

    孟帥倒翻出去,輕輕落地,再看那人,卻是一個中年男子,峨冠博帶,大袖飄飄,穿的高古人士一般,心中已經有八分把握,道:「木黎堂公?」

    木黎堂緩過來,立刻長劍抖得筆直,劍刃上異光閃閃,顯然也是一把封印兵刃,喝道:「你是何人?」想起剛剛孟帥那個奇怪的手勢,還有奇特的效果,分明是封印,疑似完全印,但世上哪有三大基礎印法的完全印?將信將疑中,喝問道:「你是封印師嗎?」

    孟帥知道剛剛那個空鏡印引起對方懷疑,再說不是,只有更惹嫌疑,當下點頭道:「後學末進孟帥,見過黎公。」

    木黎堂聽他稱呼對得上,倒也不懷疑,喝道:「報上堂號。既然是封印師,來小女這裡做什麼?難道是來刺探消息的?」

    孟帥道:「學生暫時沒有堂號,也才堪堪從學徒轉正而已。是何兄請我來的,他知道我剛剛從學徒突破,想讓我跟令嬡分享一點經驗,看有沒有什麼幫助。」

    他現在已經能瞎話張嘴就來,面不改色心不跳,說的還算合情合理。只是一會兒和方輕衍對不上口供,還要找機會串通一下。

    木黎堂聽了,顏色再緩上三分,道:「是麼?你是小何找來的?他有心了。等等……」他突然反應過來了,道:「既然是他找你來的,他在哪兒?你怎麼會一個人在此?桌上的……桌上的血是怎麼回事?」說到後面,又是疾言厲色。

    孟帥知道這時萬萬不可露出心虛的樣子,何況他確實沒什麼可心虛的,指著白玉版道:「令嬡在這裡作圖,偶發不適,現在已經入內休息。我不便去她閨房,因此在這裡等著。」

    說到這裡,他暗道不好,心道:你可千萬別去看。方輕衍說不定是你準女婿,他進閨房就算了,陳前在她閨房算怎麼回事?一會兒非爆炸了不可。

    木黎堂聽了捶胸頓足,道:「阿瑤」就要趕進去,這時外面的小丫鬟進來,一連聲叫道:「姑娘,姑娘……」

    木黎堂喝道:「姑娘不在,你慌慌張張於什麼?」

    那丫鬟不料木黎堂在此,忙道:「老爺,那位上使來了。」

    木黎堂道:「什麼上使……」忽然臉色大變,道:「冼公子到了?快……快叫姑娘。」

    那丫鬟道:「是……是……」就要退出去。

    木黎堂突然反應過來,道:「回來你不要去找姑娘,我去。你出去告訴冼公子,姑娘還在作圖,馬上就出去,請他稍等。」

    木黎堂剛要跟著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劈手拿過白玉版,用袖子胡亂擦掉了上面的血跡,看了一眼,已經站立不住,頹然坐倒,道:「沒……沒完成

    孟帥心中一動,道:「沒完成什麼?這個印圖?」

    木黎堂沒有回答孟帥的話,抓著自己的頭髮,道:「完了,全完了。最後的機會,最後的機會啊」他猛地舉起白玉版,好像要往地下摔去,但隨即停住,手軟了下來,無力的垂在身體一側,道,「怎麼辦,怎麼辦……」

    孟帥看他的狀態,猜出一二,道:「黎公別急,姑娘已經去吃藥了。等緩過來,還可以把印圖完成。」

    木黎堂道:「來不及了,冼公子已經到了,她趕不及……這如何是好?」汗水涔涔而下,連眼睛也紅了,險些就要流出淚來。

    孟帥再也看不下去,含了一口中氣,舌綻春雷,喝道:「咄給我冷靜點」他手往桌子上一拍,道:「說來你也是前輩,臨事怎麼只知道慌亂?車到山前必有路,你還打算沒到山前,先把車翻了不成?」

    木黎堂被他一吼,稍微平靜下來,道:「對,冷靜,還有救。」他取過白玉版,仔細觀看,道,「一定還有餘地。不就剩下收尾了嗎?再給我一刻鐘,一刻鐘就行。」拿起桌上的筆刀,就要往印圖上刻畫。

    孟帥再也忍不了,伸手一拉,拉住了木黎堂正要落下的手掌,道:「你看清楚了嗎?就要落筆?這可是復合印。」

    木黎堂被他一拉,手指一歪,沒落在白玉版上,筆刀在孟帥手上劃出一道痕跡,鮮血登時湧出。他又驚又怒,道:「你做什麼?」

    孟帥縮回手來,道:「我讓你看清楚,這種印圖可是配合印,最求精巧,就是封靈師也不敢隨意落筆,你敢隨意亂動,毀了怎麼辦?」

    木黎堂聽到配合印三個字,再次冷靜下來,筆刀落下,他抓過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用手指揉著額頭。

    過了片刻,再抬起頭來,眼中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已經褪去,反而看著孟帥道:「這位堂公,你很懂啊。」

    孟帥道:「黎公,我也算是個封印師吧?」

    木黎堂道:「是我莽撞了。你的手怎麼樣?老哥剛剛真是對不住了。」一面說一面拿出藥瓶,道:「我這裡有傷藥,你快用上。」

    孟帥道:「小事而已。」接過了藥瓶,卻沒打開,只用手巾隨意的按住傷口,道,「黎公是前輩封印師,多少年的經驗,只要不著急,這印圖只是小事,還不手到擒來?」

    木黎堂在看了一眼白玉版,露出又是驕傲,又是悲傷的神色,道:「倘若我也能手到擒來,那我的女兒還能被稱作天才麼?這個我是看不出來的,等她出來再處理吧。若她不能處理,那就是天命如此,隨緣吧……」

    孟帥將信將疑,剛剛那個印圖他看了,確實有獨具匠心之處,但若說是什麼天下無雙、妙手偶得的神作,似乎也言過其實,至少他看了一眼,又過了一會兒,便整理出一些頭緒。

    就在這時,只聽有人道:「爹爹……」

    這一聲當真又柔又弱,似斷似續,孟帥聽得心裡一忽悠,生怕聲音的主人什麼時候就嚥了氣。

    回過頭去,但見那少女被丫鬟攙著,顫巍巍走了進來,巴掌大的小臉面如白紙,一頭青絲垂下,額前兩綹已經被汗水濕透,捲曲的黏在額頭上。整個人充滿了無力感。旁邊方輕衍看著,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無奈。

    木黎堂站起身,道:「阿瑤。」聲音彷彿老了十幾歲一般。

    那少女道:「上使……冼公子……已經來了?」

    木黎堂點了點頭,沒說出話。

    那少女示意丫鬟把自己扶到桌邊,顫抖著手指拿起筆刀,就往手指上套去,道:「您……叫他稍等。我馬上……馬上就完成。」

    方輕衍再也忍不住,一手抓住她的手,道:「不可。」

    那少女一怔,隨即眼神一冷,道:「你放開。」

    孟帥也是一怔,剛剛那三個字,雖然微弱,卻帶著一股決絕,平添三分氣勢。孟帥也沒想到,這麼嬌弱的少女,竟會說出如此堅決的話語。

    木黎堂站起身來,來到桌邊,道:「阿瑤,到此為止吧。」說著把白玉版從桌上抽出。

    那少女不言聲,身子前傾,用手肘把白玉版壓住。

    木黎堂抽了兩下,竟然抽不出來,他若當真要用力,就是那少女坐在上面也攔不住,但他不忍,只得鬆手,道:「阿瑤,你別再堅持了。我知道你想要去璇璣山,想通過冼公子給你的考驗。我也知道那是你的前途。可是性命都沒了,要前途有什麼用?你只要好好休養,將來還會有機會的。」

    方輕衍柔聲道:「阿瑤,我知道你為了黎尊的希望才這樣拚命。黎尊都勸你休息了,你還堅持什麼呢?」

    那少女用力瞪視著方輕衍,道:「你說這樣的話,是你一點兒也不懂我。我所有的努力,非為旁人,只是為了我自己。我要去璇璣山。爹爹支持,我要去,爹爹不支持,我拼上性命也要去。爹爹……」她輕輕咬牙,道,「爹爹你也騙我。這次機會要是沒有了,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木黎堂又急又氣,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擰?不知誰教你的。依我說,不但這次不要去,以後你也別做封印了。這世上又不是只有封印術,放棄封印,你彈彈琴,畫畫丹青,和朋友們說說笑笑,不也很快樂?比你現在還快樂。

    那少女咳嗽起來,斷斷續續道:「爹爹……你說的那是……別人的快樂,不是……我的快樂。」雖然言語微弱,但那股斬釘截鐵的態度,始終不減。

    木黎堂氣極,抬手欲打,終究下不了手,道:「隨你的便吧。」頹然坐在一邊,道,「早知道不教你封印術,豈不少了許多煩惱?」

    那少女微微一笑,想要說什麼,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方輕衍怒道:「都這樣了,你逞什麼強?」再次抓住她的手。

    眼見又有新一輪的掰扯不清,孟帥走過來道:「姑娘你稍微歇歇,我來替你畫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4
二零二 下筆如有神

    眾人齊齊一愣,木黎堂道:「你要畫這個陣圖?」

    孟帥道:「也只有如此。其實黎公可以來畫,你們父女至親,比我這個外人來的名正言順。」

    木黎堂臉色一紅,總不能說:我不會。卻道:「你來畫?你看得懂嗎?」

    孟帥道:「我看不懂沒關係,現成的放著姑娘在此。我可以問。姑娘請坐,指點一下在下。在下就權當做你的手,姑娘只出腦子便是了。」

    木黎堂聽他說得謙和,神色漸緩,卻道:「你不懂。我兒從小在印圖構造方面有奇才。她從學習基本印圖開始,就能改動其中構造。精神力和真氣還沒到封印師境界,印圖上的造詣已經遠遠過之,連我這個做父親的都頗有不如。就像武人修為不到,但在武功招數上悟性奇高,推陳出新,一樣能夠克敵制勝一般。」他說到這裡,看了一眼那少女,滿眼儘是驕傲。

    孟帥道:「比前輩還強?真是了不起。」心中卻是暗道:你也混了四十來歲年紀,連個小姑娘也比不上,可見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怪不得一把年紀還在中等封印師上打混。

    木黎堂道:「自然是比我強。別的不說,只說我女兒小小年紀,就已經涉獵配合印,且登堂入室,就已經是個奇蹟。那上使就是聽到這一點,才給她這個機會。讓她拿出今天這個作品,只要能夠入眼,就能博得一個機會。」

    孟帥道:「哪位上使?璇璣山?」

    木黎堂道:「除了璇璣山,天下哪還有第二個封印師門派?」

    孟帥心道:你的天下也忒小了。道:「原來如此。不過上使這個題目出的也不大考究,留課後作業,又沒有監視,不是明擺著叫人找槍手麼?」

    木黎堂傲然道:「這可是配合印。璇璣山以下,有幾個人能夠掌握?上使拿出的配合印,是前人沒有的,沒有現成的可以參考。幾天之內,槍手哪有那麼容易找?況且我女兒早有好幾副作品,那上使也知道我女兒的風格。若短時間內我能找到一個將我女兒的印圖模仿的惟妙惟肖的印圖大家,我恐怕也不會連送女兒入門都這麼束手無策了。」

    孟帥道:「原來如此。看來我做這個槍手,真是榮幸了。」

    木黎堂瞥了他一眼,道:「那你也先弄成再說。」

    孟帥將那張染血的玉石版放下,道:「印圖已經完成了八分,只需要補足就行了。如果我沒看錯,這個配合印應該是一主兩副的格局?」

    配合印,不同與復合印。

    如果是復合印,只是幾種不同印法的組合,相當於同時在一個封底上封印不同的印法。所謂的復合,只是空間上的復合,主旨就是省地方,最多再加一個互不於擾,不要亂了真氣流向。

    但配合印,就需要幾個印配合在一起,除了各個印本身的作用以外,還要產生新的功效。有點像遊戲裡的套裝,各個部件有自己的屬性,組合起來還有新的屬性。

    一般的配合印,都要有一個主印,作為底印,基本上圈住了整個配合印的空間,其他的印都在主印的範圍內刻畫。與主印的走勢既有交叉,又不能互相阻礙,設計必須精心。

    最簡單的配合印,是一主一副的格局,漸漸地到一主數副。副印越多,印圖越精巧。理論上副印的極限和主印的重數有關,九重封印為主,最高可以疊加九個一重封印,或者三個三重封印。但到了那一步,就是神乎其技的手段了

    每個單獨的印圖,都是經過千百年沉澱下來,最精確最成熟的印圖,改動一點兒都不容易。現在封印世界的推陳出新,主要就是在配合印上做文章,幾個印的排列組合,立刻就能產生新的印圖。而且組合多得用不完,要知道二十六個字母可是組成了一門語言,幾百個封印的排列組合,能弄出多少新封印來

    當然,封印有相生相剋,不是什麼印都能配合的,最關鍵的是,作為封底的封印必須有有容乃大的屬性。現在一般的主印印圖都不求效果,只求穩定,譬如那六重封印「固原印」,本來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內力印,因為穩定的萬金油屬性,佔據了八成配合印的主印。

    這個印圖卻又不同。主印只是一個三重封印「自淨印」,卻要求配合兩個屬性完全相反的一重封印「輕浮印」和「重負印」。雖然一主兩副都是最基本的印圖,但因為最基本,所以可以騰挪的空間不多,也基本上到了三重封印主印的配合上線,需要加倍留心設計。

    今天這個自淨印、輕浮印、重負印的組合,實在是毫無必要的組合,因為三個印法又基本,又不搭邊,配合出來的屬性也必定是廢物,所以市面上根本沒有。但正因為沒有,才可以拿出來做考題,不必擔心重複。

    那少女回答道:「是……是自淨印為主,輕浮印和重負印為副的印圖。」

    孟帥道:「配合印的效果是『強光印,?」

    那少女吃了一驚,配合印的效果,是配合印圖最核心的構架,能一眼看出來,證明他已經吃透了整個印圖,她張了張口,最終只是默然點頭。

    孟帥道:「明白了。重負印的六一簽,是走小過位還是蒙位?」

    那少女又是一驚,道:「走小過。」

    木黎堂也愣了,所謂的簽,就是印圖的筆畫。像重負印這種廣為流傳的基本印,筆畫也是固定的,六一簽,就是第六十一筆。而小過、蒙這些方位都是印圖用的,封印師公認的方位,是伏羲六十四的方位,九重封印以下,六十四位方向定位綽綽有餘。

    孟帥道:「六三簽走隨位還是走晉位?」

    那少女這回坐直了身體,正容答道:「走晉位。」

    兩人都是坐著,一問一答。孟帥沒有動筆,得到答案之後也不記錄,而是馬上提出下一個問題。

    木黎堂自能理解,印圖不是臨摹,一筆問清楚了就能畫一筆,那樣只會打亂節奏,必須要成竹在胸方能下筆,孟帥必定要對陣圖全盤掌握,才會出手。但現在問答中不應該畫個草圖,以備一會兒正式刻印參考麼?

    不管如何,見兩人一問一答,都聚精會神,木黎堂心中升起了幾分指望,道:「你們兩個先研究著。我去跟上使聊聊,給你們爭取點時間。」他想說,若不成也沒關係,但女兒剛剛有了幾分希望,斷不能洩氣,也就不說。

    他剛要出去,孟帥站起身來,道:「黎公稍等。」

    木黎堂一愣,回頭一看,立刻目瞪口呆。

    孟帥從桌上另取了一塊白玉版,手中筆刀一轉,直接在上面勾畫,一筆筆如行雲流水,不假思索,又如長江奔浪,滔滔不絕。

    就見他動作越來越快,漸漸地已經令人眼花繚亂,以至於木黎堂呆在那裡,恍如夢境。

    在他瞪著眼睛發愣的片刻功夫,孟帥一揮而就,將白玉版推出來,道:「黎公帶著去。就說姑娘心力交瘁,不宜見客。」

    木黎堂拿著白玉版,手指微抖,說不出話來,突然一扭頭,轉身急匆匆出門。

    孟帥等他走了,就覺得一陣疲勞,剛才他畫圖可是加急的,不代表他平時也是這麼快,這次當真是耗費了不少心力,坐在椅子上用手抵住額頭,道:「累死我了。有水沒有?給我倒一杯。」

    就聽身後人道:「你讓誰給你倒水?」

    孟帥一回頭,見陳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嚇了一跳,道:「擦,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陳前道:「剛剛出去了看了看情況。我說你要我研究的丹藥,我有八分把握。」

    孟帥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大喜過望,道:「了不起,不愧是新時代的三好煉丹師,實力那是大鼻子的爸爸,老鼻子了」

    陳前道:「你讓誰給你倒水?」

    孟帥一拍腦袋,道:「我給你倒。」站起身來,就見一杯水已經送到他鼻子底下,便聽方輕衍道:「給你水。」

    孟帥端過,轉身遞給陳前,方輕衍道:「要休息嗎?」

    孟帥道:「不用。」

    方輕衍道:「那阿瑤要跟你談談。」

    孟帥吃驚道:「擦,你這麼狗腿。」

    方輕衍一手將他一推,道:「少廢話,你還想聽我謝謝你嗎?」

    孟帥道:「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我一直說兄弟感情好,就不用道謝,那都是台詞。我覺得你可以叫一聲好聽的……」

    就聽有人顫聲道:「謝謝你。」

    孟帥一楞,就看到一雙含著淚水的眼睛。

    他立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必道謝。姑娘」他走過去,坐在那少女對面,道,「我幫你,一是幫……何復。二是幫我自己。」

    那少女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目光中充滿了崇拜乃至狂熱,孟帥一輩子沒見過這麼狂熱的眼神,還是盯著自己的,不免一陣彆扭。

    那少女道:「公子,不,這位堂尊。你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最不可思議的天才。」

    孟帥正色道:「姑娘,我不是謙虛。我在封印師這一道上,天賦只是中人之姿而已。絕對不是天才。」

    那少女聽了,突然身子一晃,伸手摀住嘴,似乎要吐出血來,旁邊的丫鬟忙搶上去用手帕接住,道:「你……這位公子,你說什麼了?把我們姑娘刺激成這樣。」

    孟帥略感驚訝,沒想到那少女如此靈慧,一點即透。

    那少女泫然欲泣,道:「我多麼希望,您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如果您不是……那就說明……我的這道配合印……不是自己獨創的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4
二零三 讀書破萬卷

    孟帥輕嘆一聲,道:「你說得沒錯,我曾經看到過這種組合,因此才能畫的這麼快。」

    那少女紅了眼圈,道:「可是這真的是我獨創的。」

    孟帥道:「我自然相信。但封印師發展了這麼多年,底層的封印已經繁花錦簇,各種組合都有人嘗試過。要想發前人所未發,談何容易?姑娘你只是碰巧和前人走了一條路罷了。」

    那少女道:「連這麼無聊的印,都有許多人嘗試麼?」

    孟帥道:「古人也會無聊,況且或許也是為了練手呢?」

    那少女想要起身,但身子虛弱,無法站起,對旁邊的丫鬟道:「去把我的作品——在那邊箱子裡收著,拿來給堂尊大人看。」

    那丫鬟去了,不一會兒拿出一疊紙來,遞給孟帥。孟帥接過,一張張細看,那少女道:「你看如何,哪些……哪一張是前人沒有的?」

    孟帥看過去,過了一會兒,道:「確實是不錯的作品。我知道姑娘都用心了。不過恕我直言。大部分我都看過,至少有九成形似。有些我沒在書上看到過,但從其中架構推想,大概還是有的吧。」

    那少女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道:「前人已經走這麼遠了麼?我還在其他人走過的路上爬,卻還道自己是獨創,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是我讀書少的緣故麼?為什麼爹爹沒有告訴過我?」

    孟帥心道:那當然了,你爹自己也不知道。他要知道,不會允許你胡來。

    當他看到這位小姐的作品時,他第一個感覺,確實是有點……沒文化。

    說到底,是見識少的緣故。就像是井底之蛙,抬頭看見一根伸入井口的枝條,說自己見過最大的樹,卻不知道外面就有一片大森林。

    當然,這姑娘讀書少,不能怪她,得怪她爹。

    她爹的高度,決定了這足不出戶的姑娘起點有多高。孟帥覺得他爹基本上是桌子底下放風箏,出手就不高。

    也可能是孟帥見識還算不錯,眼界比較高的緣故。

    他見識高,也不怪他,怪他堂尊,也就是林嶺。

    跟林嶺學習封印的那段時間,是孟帥今生,也是兩世最痛苦,最不想回憶的一段日子。

    不僅僅是因為課程異常艱難,時間異常緊迫,壓力幾乎超出了極限。關鍵是老師的態度。跟著林嶺那段時間,是他唯一三天兩頭遭受體罰的時候。

    林嶺那種性子,可不屑用板子打手心之類的體罰,他若一時不爽,伸手一指,就把孟帥凍進了冰塊裡。

    那種滋味,不是人受的。也不用多長時間,有個十分二十分鐘,孟帥再出來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所有指點過孟帥的親友師長裡面,他對林嶺是最沒親近感的,也是最恐懼的。不過過後他自我感覺,真是踏踏實實學到了真東西。

    這個過後,指的是林嶺離開近一年之後,孟帥才有心思做一點正面的追憶。在學藝期間,他心心唸唸想的是怎麼抄起一塊板磚把林嶺給開瓢兒了。這個美夢一直到林嶺離去一年之內他還在不停的做。

    只是一年之後,那些恐怖的記憶散去之後,他常常想起林嶺在他冰凍的時候說的那些話,縱然生硬冰冷,卻當真是金玉良言,

    孟帥想了想,笑道:「姑娘,其實我的資質比你當真是差的太遠。我做學徒的時候,從來,從來沒有任何創新之舉,至於什麼自出機杼,別出心裁這樣的事,跟我沒有半點緣分。唯一一次,有點新想法,還被堂尊活生生扼殺了。

    那少女道:「怎麼說?」

    孟帥笑吟吟道:「說起來還記憶猶新。那天我突然有了個想法,想要將奇物印和探照印組合一下。剛剛在紙上畫草圖,被堂尊看見了,他走過來一看…

    那少女道:「說你畫的不對?」

    孟帥道:「他沒看,從我手裡把紙抽出去,扯碎扔了。」

    那少女啊了一聲,道:「怎麼這樣?」

    孟帥道:「我也問他,我畫的不對麼?你看也不看?他說道:『背完一千個一重封印印圖,我再看。,」

    那少女不可思議道:「一千個?天底下哪有一千個一重封印印圖?標準的一重封印印圖只有十二個,縱使加上所有三重以下封印也不過百來個,哪有一千個……」說到這裡,她突然住口,低聲道;「當真有這麼多?竟然有這麼多

    孟帥沒有接這句話,笑著繼續道:「當時我說:『我知道讀詩篇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偷,。但世上也有無師自通的鬼才詩人,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堂尊道:『一重封印算什麼詩篇?我在教你認字。你哪怕一首詩沒讀過,寫了一首四六八句的打油詩給我,只要寫的是人話,我還是可以給你看。但你不認字,拿一篇鬼畫符來給我看,豈不是純扯淡?,」

    其實林嶺說話哪有這麼通順?都是嘣字兒,全靠孟帥腦補。這種藝術加工的過程也不必跟外人道。

    另外,林嶺說完這個意思,又是一伸手,把孟帥凍成了冰塊,根本不給他任何爭辯的機會。等孟帥從冰裡出來,直接就趴下了,哪還能再爭辯?這等慫事兒,也不必大肆宣揚,直接春秋筆法了便是。

    那少女聽了,久久不語,過了很久,才道:「堂尊大人……你最後背了多少一重封印?」

    孟帥伸出三個指頭,道:「整整三千個。」

    加上其他多重封印,孟帥跟著林嶺不到一年時間,背下了至少八千個低階的封印。每天晚上要背幾十上百個。所謂的背下來,是每一筆每一畫爛熟於心,不假思索,閉著眼睛都能畫。至於在書上看見過的,沒特意背的,還有十倍於此。

    就這些,還只是基本功之一,孟帥還有其他封印術的功課。風格也是一樣的,廣泛撒網,大量練習,填鴨式灌輸,高考式衝刺。相比較之下,單純的背封印已經是簡單的活計了。

    現在想想,孟帥還佩服自己,竟然堅持下來了。雖然他也知道,若不是靠世界樹作弊,他根本支持不下來,但最終他就是堅持下來了,毫無疑義。

    既然辛苦是自己承受的,最後的收穫也不會落到別人頭上。

    雖然不知道其他的封印師是怎麼教學的,但若論打基礎,孟帥相信自己不會落於任何人之後了。不是誰都有孟帥作弊攢出來的高能記憶力,也不是誰都有學識淵博如海,手段變態如冰的蛇精病師父的。

    出來一年,他雖然很少參加封印師的活動,但每次涉及到封印術的時候,總覺得遊刃有餘,從沒覺得力不從心過。甚至面對扶楊堂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封印師,他也覺得綽綽有餘,甚至在閒談中已經有了學識上的優越感,這種揚眉吐氣,也是他兩世不曾有過的。

    但是這樣就想讓他全心全意感激林嶺那個變態是不可能的,絕對的。

    他的夢想——有朝一日修為勝過了林嶺,也把他凍進冰裡面玩玩——從未動搖過。

    那少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我……我連三十個一重封印都沒有背過。我畫到嘔血的印圖,被您一蹴而就,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孟帥見她片刻之間不再傷心,反而目光堅定,身體也漸漸停止了顫抖,精神狀態不降反升,暗自讚嘆,道:「所以黎公送你去璇璣山是對的。去大門派開闊眼界,對你將來必有好處。我相信這一次,你的心願必將達成。你的天賦沒的說,就是欠缺一點底蘊,去璇璣山把這一個短板補上,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您在跟我開玩笑麼?」

    孟帥一怔,道:「怎麼說?」

    那少女道:「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去璇璣山。」

    孟帥慢慢站起身,道:「那你……」

    那少女從座椅上起來,盈盈拜倒,道:「求堂尊大人收容,願追隨大人左右,任憑吩咐。」

    孟帥之所以站起身,就是防著她這一招,直接將她攙起,不讓她跪倒,道:「姑娘,萬萬不可。」

    那少女一掙,掙不開,道:「堂尊大人嫌棄我?」

    孟帥道:「正相反。姑娘的才華我十分欣賞,應該說自愧不如。區區只是在背書上面有點成績,其他方面不值一提。我會的,璇璣山都會,只有更博更精。姑娘為了找我捨棄璇璣山,實在是舍熊掌而取魚,不甚明智啊。」

    那少女搖頭道:「堂尊大人,您若是果然嫌棄我,就請直言,不要虛言誆我。我雖愚笨,也知道璇璣山比您差遠了。就算外面那冼公子,倘若他早就知道這三種封印的組合被前人做過,何必以此來考我?他分明一無所知,所學比您差得遠了。」

    孟帥笑道:「一個人或許在一方面不如我,那一百人呢?璇璣山有上百封印師,數千年的底蘊,幾萬里的大荒土地資源。那是何等的興盛?況且黎公現在把作品交出去,璇璣山的位置唾手可得,而我則鐵了心獨行。無論資源、前途、難易都是璇璣山更勝一籌,我想不出有什麼原因讓你放棄那邊。」

    那少女搖頭道:「您說笑了。我不是封印師,哪能直接加入璇璣山?我也不過是跟著冼公子以學徒的身份學習罷了。璇璣山再好,與我何於?我一心求學,堂尊大人不許,我不能強迫,只好執意相求。一年也好,十年也好,即使您不許,我也一直求下去,只當不違了自己的本心。」

    孟帥微笑搖頭,道:「姑娘,你當然要去,而且要以封印師的身份進去。學徒這個身份和你的天賦太不相稱了。」

    那少女一驚,孟帥順勢起來,指著陳前道:「這位煉丹師大人,可以幫你實現夢想。」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5
二零四 小荷尖尖角

    那少女聞言一驚,臉色大變,道:「你當真?」

    陳前在後面道:「我只有八分把握。」

    孟帥頭也不回,道:「聽到了麼?陳丹師向你保證,至少有八分希望。」

    陳前眉毛一挑,對於孟帥任意歪曲自己的意思頗為惱怒,但也沒有再爭辯,哼了一聲。

    那少女道:「果真如此麼?封印師的進階,豈是外物能夠於擾的?」

    孟帥道:「可以。尤其是你,你先天的條件很好,一直沒上去,其實是受到武道修為制約。你現在才是內家的導引境界吧?這就太低了。以你的天賦,固然不用其他人那樣擁有充沛的內力修為,但也要搬運境界,也就是外家的走馬境界才可以。煉丹師裡面能夠提升境界的丹藥很多,只是你虛不受補,要他特意為你的體質煉製。等吃了丹藥我再和令尊給你護法,把這個配合印灌進印坯裡面,就算成了。」

    他又補充道:「其實咱們封印師要走的更遠,對武家境界要求會更高。我看你對練武毫無興趣,不如以後走藥石之道,就是靠吃丹藥修行。對練武的人來說,吃丹藥是借助外力,過於依賴對本身修為不利,但你只求境界跟得上,又不跟人動手,那就一直吃下去好了。理論上進境不會慢的。」

    那少女聞言驚喜交集,方輕衍也喜形於色,道:「阿瑤,別看孟帥平時不甚可靠,但正經用得上他的時候,從不令人失望,他說的定然沒錯。」

    孟帥心道:你要為我助陣,難道不會撿好聽的說嗎?

    那少女喜色漸漸斂去,換上正經顏色,道:「堂尊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我願意按照您的意思加入璇璣山,在璇璣山您需要我做什麼?只要我做得到,定然不會推辭。」

    孟帥心中暗讚,這少女冰雪聰明,自然琢磨出來,自己大力推薦她去璇璣山,與其說是為她的未來著想,更不如說是另有私心。

    需要她加入璇璣山的,反而是孟帥。

    這才是他今天來的根本目的。

    方輕衍看了孟帥一眼,友情幫忙眨眼變成利益交換,讓他略感不適,但也沒說出什麼來。雙方你情我願的事,外人也沒辦法挑理。

    孟帥道:「其實姑娘不必擔心,我對姑娘沒有任何要求。你加入璇璣山本身,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見那少女面露不解之色,進一步解釋道,「我希望你把進入璇璣山的名額拿下來,把另外一個人擠出去。那人若是加入璇璣山,對我很是不利。」

    那少女點頭道:「原來如此。其實堂尊大人驚才絕豔,年紀比我還輕,你這樣的人才,璇璣山豈有不樂意接受的?你若加入璇璣山,把旁人擠下來輕而易舉。」

    孟帥無奈道:「這個……我是不能加入璇璣山的,因為我家堂尊的門戶之見。」

    還真是門戶之見,林嶺的思路不可理喻。

    以前孟帥聊天時,也曾說過,自己曾想加入璇璣山。林嶺聽了,冷冷的甩下一個字:「敢?」

    這時孟帥已經領教過他的手段,就這一個字把孟帥嚇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悄聲問道:「為什麼?」

    林嶺又丟下兩個字,道:「丟人。」

    然後他就走了。

    孟帥對此情景,也只能回以兩個字「我擦。」

    說起來,林嶺對譬如封印師界的概況,各門各派的實力以及有名的封印師這類的常識,幾乎隻字不提,孟帥跟他學了不到一年,補齊了基礎功課,但課本以外的東西,半點也沒學到。這種毛病跟水思歸一脈相承,而且因為林嶺三無的性格,孟帥都懶得跟他聊天。

    但林嶺的話,一句是一句,只要孟帥記得的,絕不敢有半點違背。可見要想讓人服從,還是威嚇比較管用。林嶺不讓他加入璇璣山,他就真的連加入璇璣山的念頭都沒轉過。

    那少女不知道他的本意,只道是他另有門派,不能加入璇璣山,便道:「好,若能獨得璇璣山的名額,我當仁不讓。只是……」

    說到這裡,一個小丫鬟進來,道:「姑娘,老爺請你出去。說冼公子要見你一面。」

    那少女點頭,起身對孟帥道:「我去了。」

    孟帥比了個手勢,道:「加油。」

    等那少女去了,孟帥起身對方輕衍道:「這地方你熟不熟?」

    方輕衍道:「自然是熟悉的。」

    孟帥道:「你知道哪裡最適合聽牆角?來來來,帶我去聽聽。」

    方輕衍無奈,道:「兩年不見,你的人品是直線下降啊。」

    爬上花廳外的石墩,孟帥用手指捅破窗戶紙,果然覺得視野良好。心中暗讚:方輕衍這小子果然對戰略高地瞭如指掌,想來在他們家爬牆頭不是一次兩次了。

    方輕衍遠遠看著——因為地方太小,他只能把位子讓給孟帥,在相對安全的地方看著,要不是看孟帥隱藏氣息的本事不錯,他也不敢讓孟帥一個人呆著

    饒是如此,他還是頗為擔心,問旁邊的陳前道:「沒問題吧他?」

    陳前道:「你說的是技術,還是腦子?」

    方輕衍咳嗽一了下,道:「都是。」

    陳前道:「技術沒差過,腦子沒好過。物以類聚,你給他介紹地方,你也好不到哪裡。」

    方輕衍勾起一絲冷笑,道:「物以類聚,近墨者黑。我和他兩年不見,果然覺得腦子清醒了不少。倒是你老兄近日堪憂啊,蠢一點沒什麼,可要守住了底線,別往不可救藥的地步滑下去。」

    陳前目光一動,道:「這裡狹窄,跟我出去。」

    方輕衍道:「正有此意。」兩人各自走出。

    孟帥遠遠聽見,暗道:行,打架還知道出去打,真給我面子。

    將那兩人放在腦後,孟帥從窗戶洞向內看去。就見大廳除了木黎堂、那少女坐著以外,另有一人坐在主賓位上。

    乍一看,那人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是個相貌俊秀的貴公子,且風流倜儻,氣度翩翩,不過細看也能看出他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顯出幾分滄桑。孟帥看了一眼,心中暗動,只覺得此人透著一股深不可測,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難道已經是先天大師?

    十有**。真不愧是大荒來人。

    至於封印師的水平,用眼睛是看不出來的,不過一般封印師的修為和封印等級都是正相關,看他如此修為,孟帥心裡暗想,恐怕已經是高等封印師以上的存在了。

    想必這就是那個冼公子了。

    那冼公子正在觀看那個玉石版,面上浮現笑意,顯然甚是滿意。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道:「阿瑤果然天資不錯。這個學徒我收定了。你現在就可以跟我走,咱們去皇宮接一個人,然後就回山。」

    木黎堂大喜,正要讓女兒拜謝,卻見那少女盈盈下拜,道:「堂尊大人,請給小女三天時間。」

    那冼公子一怔,隨即笑道:「哦?三天時間?你要於什麼?」

    那少女道:「三天時間,小女希望以封印師的身份隨公子回山。」

    這句話說出來,屋裡屋外倒有三個人吃驚,木黎堂和那冼公子吃驚不說,連孟帥也大吃一驚,暗道:這個時間她是怎麼劃定的?我都沒敢保證三天,萬一不行呢?

    但隨即,孟帥就想明白了,這冼公子地位更高,那少女對他保證,只說緩幾天是不行的,需要給一個明確的時間,方能增加自己說話的可信度。而且三天時間看起來像夢話,卻有先聲奪人的效果,更容易挑起那冼公子的興趣,獲得同意。

    策略是沒錯,不過孟帥可真不保證三天時間能行,萬一砸了,就徹底完蛋了。

    那冼公子果然半信半疑,還是不信居多。只是看那少女的才華以及不錯的容貌份上,還是問道:「三天,你確信是三天?」

    那少女抬起頭,目露堅定之色,道:「三天不成,我甘願放棄一切機會。絕不白耽誤您的時間。」

    這一下孟帥都佩服她孤注一擲的勇氣,木黎堂驚得猛然站起,道:「不得胡說,你退下。」

    那冼公子一怔,隨即大笑,道:「真有趣。小姑娘,你敢說出來,我就算給你三天又如何?」

    那少女道:「謝謝,若能以封印師的身份加入璇璣山,是我的幸運,說不定將來,也是璇璣山的幸運。」

    木黎堂聽她口氣越來越大,坐立不安,道:「你退下,退下。怎麼這麼多話?」

    那冼公子道:「好。有志氣很好。不過這一次我來的時候,只領到一個名額。那另外一人怎麼辦?璇璣山一向是名額緊俏。我想想……事有例外,倘若你們都是驚才絕豔的少年天才,倒也不是……」

    孟帥心裡一跳,咯噔一下,這可壞了。

    他要破壞咸光堂的璇璣山名額,這才推上這少女去。可若是那冼公子竟然能弄到兩個名額,來個皆大歡喜,那這番心思就全白費了。

    這個時候他人在廳外,無計可施。若讓那冼公子說出兩個人同入的話來,以後可就有點不好收拾……

    那少女突然開口,截住冼公子的話,道:「公子不必猶豫,少年天才只有一個。」

    那冼公子一怔,道:「你說什麼?」

    那少女道:「有我之外,就沒有別人了。那人……我要與他斗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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