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8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3
二一五 芙蕖臨水開

    比賽繼續,而且長時間的,無限重複的進行下去。一直持續到晚飯前,足足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

    圍觀了全程的孟先生說,他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無聊的事。

    確實挺無聊的。因為比賽形式簡單重複,而且沒有兵刃,再加上人人都在留手,誰也沒拿出真本事。

    對,造成比鬥無聊的,主要就是這個留手。

    這場比鬥,賽制極度混亂,皇帝點到誰就是誰,無限循環,不知道打幾場才能挺到最後,勝負全靠外人評判,還要注意不在君前失儀。而最後那個神秘禮物,更是雲裡霧裡,始終不露真面。這種情況,最終把比賽的氛圍拖得一塌糊塗。

    開始幾位,為了顯名還肯大力出手。後面出來的都是各家的心腹門客,互相之間很有分寸,誰也不肯先出手傷人。橫豎打過了一盞茶時分,就能停手,也就各家比劃招式,最後請一位眼光高的諸侯分勝負便是。

    這其中,唯有一人算是個異數。就是方輕衍,化名何復的。

    方輕衍和孟帥同歲,不但是少年才俊,而且是年紀比較小的那種。可是他出手狠辣,於淨利索,從不知留手,簡直和其他人不是一個畫風。

    凡是他出手,別管是哪家的,不但三招兩式速勝,而且十有八九,會在對方身上留下點兒傷。要不是在御前,恐怕人命都能打出幾條來。

    若是個老成持重的主君,恐怕已經阻止他連續出手,但中山王年輕好勝,只覺得面上有光,不但不以為忤,還大為讚賞。再加上皇帝也很喜歡他,畢竟這是一個能讓比鬥有意思起來的人,天潢貴胄看的就是個刺激,也十分捧場。

    孟帥開頭不明白方輕衍是何用意,後來就想明白了,他是無時無刻不忘給中山王拉仇恨。他欠下的仇恨,有一半可以拉到中山王頭上。中山王沒有自知之明的性情也讓他的計畫變得更為順利。

    目前看來,他的拉仇恨行動卓有成效,後來上場的比賽打出真火來了。只是方輕衍的實力實在是高人一籌,就算對方下狠手,他也能從容不迫,一舉勝之。無非是下手再狠三分,再拉第二次仇恨而已。

    到了後來,點名要戰方輕衍的人越來越多,皇帝只好出面,讓方輕衍直接參加晚上的決賽爭鬥。

    對了,晚上還有決賽。

    孟帥只覺得頭暈,頗覺毫無生氣。又暗道:那試劍會根本就是一場毫無所謂的陰謀。今天來皇宮,該做的事情都做到了。一會兒趁他們吃喝的時候,我就溜走了吧。

    正在這時,皇帝突然低頭在田景瑩耳邊說了一句,田景瑩明顯吃了一驚,道:「要勞動……今天?當著這麼多人?」

    皇帝道:「是,事關重大,快去。」

    田景瑩站起身,道:「孟帥,跟我來。」

    孟帥下意識的邁了一步,皇帝低聲喝道:「只許你一個人去。」

    田景瑩嘴唇微微一抿,道:「皇兄,你明知道我眼睛不方便,不許人跟著,我如何行動?」

    皇帝和田景瑩說話,已經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皇帝眼看有人目光轉過來,略感煩躁,揮揮手道:「只需一個人扶著你。關鍵地方不許他進去,你懂得輕重。」

    田景瑩道:「既然如此,我要向王兄討一件東西。」

    孟帥扶著田景瑩往外走。走到浮光苑外,眼見天色已近全黑。到底是皇宮院,兩旁大路上已經點起一排排宮燈,光暈照華庭。雖然比不上後世的路燈,但朦朦朧朧,五光十色,別有一種夢幻一樣的氣氛。

    孟帥問道:「現在咱們去哪兒?」

    田景瑩一面走,一面道:「先回我的宮苑,去拿點東西,然後咱們再走。

    孟帥道:「好。」找準了路徑,帶她向前走。

    田景瑩鄭重其事的道:「孟帥,一會兒我們去的地方,你不管看見了什麼,都一個字也不許說。不然我不如何,皇兄定要將你滅口。」

    孟帥道:「我覺得就算我小心謹慎,你皇兄也會將我滅口。」

    田景瑩道:「哦?皇兄有殺機麼?」

    孟帥道:「有一點。對我這種小人物,一點殺機就夠了。你當我是哪個王爺麼,要殺我還得目露凶光,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殺字寫在臉上才夠?」

    田景瑩抿嘴一笑,道:「說的是。皇兄是這種人。不過你不用怕,我來救你,定然不教你枉死。」

    孟帥道:「你來救我?從你皇兄手底?」

    田景瑩笑道:「別人不成,你卻可以。我剛剛要隨意叫一個太監宮女來扶我,那麼回來之後,必定是要滅口的了,但是叫上你就不同。我保你平安無事

    孟帥聽了,皺眉道:「不對,我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田景瑩幽幽嘆了口氣,道:「孟兄,你當真是……」

    正在這時,對面一處隊伍迎面行來,兩個小太監打著粉色花燈在前照路,後面是一個華服女子,身姿搖曳,款款生風。

    皇后唐羽初。

    孟帥道:「怎麼又是她?七殿下,你那陰魂不散的嫂子又來了。」

    田景瑩鼻子皺了皺,道:「大晚上的,她為什麼又擦這麼多粉?嗆得人頭疼。」

    孟帥道:「她定然要問你哪裡去,你怎麼回答?」

    田景瑩道:「別理她,走過去。」

    孟帥不明所以,保險起見,還是扶著她往旁邊的小路上走去。

    哪知道唐羽初目光毒辣,一眼就看見了孟帥和田景瑩,道:「妹妹,哪裡走?」

    孟帥心道:還哪裡走呢,你要不要掄起釘耙追過來?

    田景瑩隨手一揮,一道光華出現在手裡。乃是一條小小的魚形令牌。那令牌比一般金屬令牌不同,魚雖然是假物,但雕刻的栩栩如生,且身上披著一層五彩光華,流光溢彩,閃爍不定,真如在水中活魚一般。

    唐羽初本來帶著從人浩浩蕩蕩追過來,這時見田景瑩手中之物,不由驚呼道:「魚符?」

    田景瑩低聲道:「一直走,別停。」然後才揚聲道:「既然認得是什麼,就站在那裡別動,倘若輕舉妄動,怕後悔莫及。」

    唐羽初竟真的定下腳步,看著田景瑩的背影,良久不語,突然冷笑一聲,道:「連魚符都動用了,看來是真逼急了。可是寶物收於匣中,便可鎮國,一旦見了天日,恐怕也不過如此。不過一個死物,難道真能嚇殺活人麼?」她微微示意,身邊有人悄悄地跟了上去。

    孟帥走在夜幕中,道:「你嫂子的人追上來了。」

    田景瑩露出不悅的神色,道:「別你嫂子,你嫂子的。那女人和我沒有半點親緣。」

    孟帥道:「也罷,就說那女人。剛剛你拿出來的東西很厲害的樣子,我還道定然能威脅得住她,叫她不敢管你的閒事呢。」

    田景瑩道:「世上並沒有那樣的東西。那雖然是我太宗皇帝留下的至寶,但憑藉的還是太宗皇帝的盛威。祖上的威名,倘若兒孫有力,那就是錦上添花。倘若兒孫無能,那就是浮雲罷了。」

    孟帥道:「說真的,我看到朝廷裡所有的好東西都是太宗留下的。太宗定是位雄主。」

    田景瑩沒好氣的道:「那還用你說?太宗時,哪個人敢這樣放肆?也不用魚符,只要太宗一個眼神過去,山嶽也崩塌,河水也倒流。」她輕嘆一聲,突然道,「雖然先人遠去,但若說我田氏氣數盡了,那是痴人說夢。皇兄說的也對,也該讓人知道知道我皇室的底蘊。」

    孟帥頗為好奇,但也不著急問,道:「到了。」

    田景瑩的宮室就在眼前。

    但見宮室中一片黑暗,孟帥奇道:「你的宮女們呢?怎麼都不來迎接你?

    田景瑩臉色一變,隨即道:「這個,大概也得問唐羽初了吧。」

    孟帥心底微寒,道:「都殺了?不至於吧?」

    田景瑩道:「我們撕破臉了,她還客氣什麼?從她手裡過了一遍的人,就算還回來,我又哪能信得過?」

    兩人進了宮苑,田景瑩也不點燈,道:「你在這裡等著,我換一件衣服。

    孟帥問道:「一個人行麼?要我幫你麼?」

    田景瑩甩手道:「說什麼呢?」又往外指著,道:「臨水那邊有個露台,看見了麼?你去那裡等我。」

    孟帥依言走上露台,但見夜色深沉,只看見一片黑森森的湖水。隔著湖水,能看見對面星星點點的燈火,想必都是有人的地方。只有自己身後的建築如此陰沉。想來平時這裡應該也是一片黑暗,田景瑩天生目盲,是永遠生活在黑暗裡的人,自然也用不著點燈。

    只聽風聲微動,腳步聲響起,孟帥回過頭,果然見是田景瑩。

    出乎意料,她換下了公主的華裳,只穿了一件素色衣服,披了一件銀色的披風。頭髮也全部散了下來,垂在身後,深夜之中,銀色融在黑色裡,彷彿幽靈一般。

    就算是幽靈,也是風華絕代的幽靈。

    孟帥還沒過去,田景瑩道:「別動,站在那裡,等我過去。」

    身形一動,田景瑩已經來到他身邊,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很涼,孟帥就覺得握住了一塊冷玉,沁的心底都是涼的。

    田景瑩微笑,道:「走吧。」

    就聽砰地一聲,不知道她扳動了什麼機關,孟帥陡然覺得腳下一空,身子往下墜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4
二一六 無人私語時

    孟帥陡然失去平衡,立刻反應過來,在空中轉了半個圈,已經穩住重心,頭上腳下,正直著身體往下落去。

    只聽咚的一聲,腳下已經著了地,然後又是一晃,似乎不是站在實地上。

    接著,另一個人影站在自己身邊,正是田景瑩。

    孟帥跺跺腳,足下發出了「空空」的聲音,再聽得耳邊潺潺水聲,道:「咱們在船上?」

    田景瑩嗯了一聲,突然摀住胸口,顫聲道:「我害怕。」

    孟帥莫名其妙,道:「這地方是你帶我來的,你竟然害怕?要不是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害怕也不能說,說害怕的應該是我才對。」

    田景瑩氣咻咻道:「你以為我在跟你逗麼?我本來不怕的,這裡我也走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來到這裡,便覺得壓抑。聽到水聲,覺得好難受。」水波粼粼,照的她面色忽青忽白,果非常色。

    孟帥先是不解,隨即想起,今天田景瑩被人沉到了水裡,險死還生,對湖水必有心理陰影,只是她自己還不明白。心中起了憐惜之意,道:「別怕,有我在呢。你抓住我好了。」拉著她手的手緊了一緊。

    田景瑩點點頭,輕聲道:「可是我還要操船,你不能老是拉著我。」

    孟帥道:「我來操船吧。我家鄉就有一條大河,划船的話我還行。」但四周看去,自己身處的地方,分明是一艘小船,還不如大河上的擺渡船大,但一無槳二無櫓,連舵也沒有。只在船尾有一片微光。

    孟帥吃了一驚,道:「這是封印船?」

    田景瑩點頭道:「是。」

    孟帥頗為驚異,大齊王朝的封印術落後單調,以封印武器為主,夾雜一些封印器物,但無論如何,總脫不開「器封」一道,乃是封印術這個龐大體系中冰山一角。但這艘船明顯是脫離了器封的範疇,已經是「機封」的層次,雖然只是一艘凡俗材料做的簡單機封,卻也很少見了。

    再者,機封一道,大部分都需要有元玉。

    元玉一物,是孟帥跟林嶺學封印術之後,才遇到的。簡單地說,元玉就是封印術專有的能源。

    在大齊乃至大荒,一般是用不到元玉的。凡是器封,激發封印的能源都是人本身的氣力或者真氣,就跟自行車使用不上發動機一樣。元玉也是玉,和高級印坯幾乎是同源的,乃是天地精華所聚,珍貴無比,根本不應該用在任何武器上。

    沒想到在這裡能見到用元玉驅動的封印船,可見大齊皇朝的底蘊不俗。

    田景瑩道:「是封印船,幾百年前的老古董了。修了又修,補了又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用不得了。到時候除非裡面的人出來,我們再也進不去了。那時候……大齊的國運也差不多了。」

    孟帥不好接話,只看向船頭,心中暗自盤算,能不能把那封印裡的元玉扣下來自己研究研究。雖然看這個光芒的強度,元玉中的元氣確實剩下不多,但好歹是個好東西。況且自己黑土世界裡的蛤蟆一直叫著讓他找個元玉研究一下,因為那東西似乎和黑土世界的本源有著微妙的聯繫。

    田景瑩坐在船頭,手放在封印上,道:「你坐在我身邊,別走開。」

    孟帥依言坐在她身邊,就見她手微微一握,光芒從船頭亮起,化為一團光罩,將整個小船籠罩在其中。

    孟帥頗感稀奇,坐在船上就像被一個金色大氣泡罩住一般,正要問為什麼耗費能量來造這種華而不實的視覺效果,就聽咕嘟咕嘟的聲音響起,水面泛起漣漪,小船整個往下沉去。

    孟帥大吃一驚,差點站起來,緊接著就發現金色光罩中,滴水未進。那光罩如鎧甲一般,保護著小船整個沉在水裡,直至離著水底一尺有餘,這才懸空停住。

    孟帥咋舌不已,道:「我倒這是快船,原來是潛艇。這不是掛羊頭賣狗肉麼?」

    田景瑩笑道:「孟兄當真是鎮定,第一次見到寶船落水,居然一點兒也不擔心。」

    孟帥停了一停,聲音突然沉了下去,涼聲道:「我這還不擔心?我擔心的要死了。」

    田景瑩笑道:「沒覺出來。」

    孟帥道:「我擔心的是,我一會兒還能活著出去麼?別說你要帶我去的地方需要潛水去,多麼神秘,就說這寶船,讓我這個外人看了,恐怕也要滅口吧

    田景瑩道:「你早知道皇兄會滅口,我也說了要保你,怎麼又來擔心?」

    孟帥緩緩道:「保我?分明是你在坑我。皇帝說秘密的地方不許我進,是你一步步把我帶到這裡來的。也怪我自己後知後覺,其實我應該在你的宮苑門前止步,是我以為你不方便,非要我相助,才能到目的地,這才一直留下來。其實只要上了船,憑藉封印,你一個人就可以操舟到目的地,根本用不上我,可是你還是把我帶過來,非要我見識這些東西,不是有意坑人,又是什麼?」

    田景瑩微笑,坐在船頭,操縱著船在水底游動,兩邊的湖水被光罩排開,湖底的魚蝦在船側游過,看的清清楚楚,如水晶宮一般。

    行了一陣,田景瑩道:「我對你一片好心,也是一片苦心,你怎麼不理解

    孟帥又笑了起來,道:「我一直很理解。這叫『賺上梁山,,當年公明哥哥玩這一手可溜了。」

    田景瑩道:「我雖不懂你的意思,但想必你懂我的意思。我真的很喜歡你,不管是用什麼方法,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

    孟帥哂道:「談錢就談錢,談感情就噁心了。咱們哪到這個份兒上了?什麼留在你身邊?你一拍屁股去了璇璣山,留我在凡塵之中做牛做馬,這也叫喜歡?別說別的,就憑你生拉硬拽,逼我就範的份上,我這兩根窮骨頭,還就不賣給你」

    田景瑩臉色一變,道:「現在才來說這些話有意思麼?是你自己說的,不去璇璣山,我才請你留在俗世,你現在又要倒打一耙。你要去璇璣山麼?那你跟我走啊,只要你點頭,我去哪兒都帶著你。」

    孟帥又好氣又好笑,道:「姑奶奶,我於嘛要跟你走?合著天上地下,九州十地,除了你我就去不得別處了?求你放過我行不行?」

    田景瑩站起,曼聲道:「縱有九州十地,天下之大,哪裡比我這裡好?你要什麼跟我開口,我都可以給你。」

    孟帥道:「姑娘你正在中二年紀,說話口氣大了些也是正常。別說是你,就是天上的大羅神仙,誰敢說能有求必應?你能給的,天下不知多少人給得起,可是我還不要。」

    田景瑩面無表情,嘴唇幾乎都不動,聲音彷彿從靈魂中飄蕩出來,道:「縱有人富有四海,比我厲害百倍,對你的誠心卻不足我百分之一,你能算過這一筆賬麼?況且,我……還能給他們絕對沒有的東西。」

    孟帥笑道:「比如……」

    田景瑩的聲音越發飄渺,透著一絲不真實,緩緩道:「我可以嫁給你。」

    孟帥只覺得一陣眩暈,結結巴巴道:「你說什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又捏了捏自己的臉頰,覺得疼痛,才知道自己沒有做夢。

    太離奇了,金枝玉葉的公主,突然說要嫁給自己,還是在兩人處在敵對的情形下。

    絕對有詐。

    這是沒道理的事,別說他不是一個再世潘安一樣的美男子,就是真正的潘安到了,田景瑩也看不見。她完全沒道理嫁給自己。

    作為一個陰謀論者,孟帥開動了腦筋,腦補了十個以上的狗血劇本。每個劇本都有一個天大的陰謀和一個悲慘的結局。

    因為腦部的太過激烈,他反而沉默了。

    田景瑩緩緩坐下,道:「你覺得我是一個隨便的女人麼?」

    孟帥停頓了一會兒,道:「應該……不是吧……」

    田景瑩道:「我當然不是。所以我說到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孟帥想說:「你皇兄不會同意的」,但又覺得這麼一說,好像自己已經同意,已經到了見家長那一步似的,因此牢牢地閉上了嘴。

    田景瑩低聲道:「你不作聲,是不是不喜歡?」

    孟帥搖頭道:「你嫁給我是讓我為你效力的報酬?何至於此?何至於此你……犧牲這麼大,家裡人知道麼?」

    田景瑩道:「這是你我兩個人的事,何須別人知道?你以為我做不了主麼

    接下來的話,戛然而止。

    兩人沉默不語,小船在水波中遊蕩,好像在隨波逐流,但靜下心來看時,終究是在掙紮著前行。

    過了一會兒,田景瑩道:「我剛才說的話……你怎麼想?」

    孟帥「啊」了一聲,一時無話可說,田景瑩低聲道:「我是說……我雖然誠心到可以以身相許的地步……但你若無心,當然……也可以只要利益好處……咱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做同盟……」

    孟帥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心道:還好,她這股勁兒過去了。

    剛剛也不知道那句話觸動了她,讓她一時熱血上頭,說出不該說的話,只要這激動的勁兒一過去,她自己想來,也必然是後悔的。

    不知道是後悔做的決定,還是後悔說的太魯莽,總之她會慢慢的把剛才說的話收回去的。

    如果孟帥不提,那麼也許她會假裝忘記這些話。這場小舟的對話,或許就如同外面的水波,過後了無痕。

    孟帥真心希望她後悔的是整個決定,說出的話是違逆她的心意的,是腦子燒糊塗之後的脫線產物。

    因為他一點兒,一點點兒也不想承認這其中的……感情。

    要是能順著她,讓這件事慢慢在水波中消磨於淨就好了,這樣就不會打擾他的

    計畫

    田景瑩背對孟帥坐著,用手撫摸著封印。

    突然,封印中光華大放。

    水流劇烈的波動了一下,孟帥明顯的感覺到船被暗流推著走,往前一看,就見水底有一片山石,山勢甚高,似乎不遜於平原上的丘陵。但這樣的山頂離著水面也有幾丈深,不知道自己這是鑽進那片深水區了。

    再仔細看時,山石中間有一孔洞,暗流就是往洞中流的。

    到了地方了?

    孟帥精神一振,只覺座下船越來越急,就要鑽進那洞中。那石洞黑洞洞的,如野獸長大的巨口,看得人心裡發毛。

    雖然不願意說話,孟帥還是忍不住問道:「這裡到底是哪裡?」

    田景瑩道:「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這裡是龍木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5
二一七 燈火闌珊處

    孟帥正在想,龍木觀這個名稱似乎在哪聽過,腳下大船已經被吸進石洞前的漩渦裡,飛速的打轉。他一個沒站穩,身子飛起,在金色光罩形成的狹小空間裡撞來撞去,撞得七葷八素,眼前全是金星。

    過了好一會兒,孟帥感覺自己被拋飛了起來,往上直衝了幾十米,然後落下。落地的時候只有幾米高差,振盪片刻,便即穩定。

    落地之後,孟帥飛快從地上爬起來,就見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空洞之中,洞頂怕有十米高,又深又闊,中間是黑沉沉的水面,一眼望不到頭。自己這艘小船浮在水面上,晃悠悠如滄海一粟。

    再轉過頭,就見田景瑩坐在船頭,端莊如昔,頭髮也不曾亂一絲。不由得老臉通紅。好在他剛才沒有子哇亂叫,摔得慘點,田景瑩又看不見,至少不丟

    只聽有人道:「是小七麼?」

    孟帥更尷尬了,原來旁邊有人看著。回過頭去,就見石洞的壁上有一孔眼,約有一人來高,孔前有一個凸起的平台,也就三五個平方大小,離著水面三尺,就像個小小的碼頭。

    這時平台上站著一人,四十來歲年紀,相貌清瘦,皮膚白裡透青,毫無血色,顯得很不健康,從五官之中能看出一點皇帝的影子。想必也是田家的什麼人。孟帥目光下移,不覺愕然。就見那人身上纏著一副鐐銬,手足都被縛住,鐐銬之間有鐵鏈鏈接,而且看起來還不輕,簡直是重刑犯的待遇。

    那人看見了孟帥,臉色微變,道:「小七,你帶了外人來了?」

    田景瑩道:「攸叔,不是外人。這是上次我跟老祖提過的人選,今天我特地帶他給老祖認識。」

    孟帥暗中苦笑,這時候他若再說是外人,絕對給人一巴掌拍死。這一步步的,陷得越來越深了。

    那攸叔看了一眼孟帥,道:「就是他?年紀輕輕,比得上你?」

    田景瑩道:「雖然比不上十分,也比得上八分了。煩請攸叔帶路。」

    那攸叔點點頭,轉身往洞中走去。他一走動,那鐵鏈聲音嘩啦嘩啦的響起,在空曠的石洞中聽起來分外清晰。

    田景瑩再次抓住孟帥,低低的問道:「我最後再問你一句,跟不跟我去璇璣山?」

    孟帥道:「不去。」

    田景瑩微微頷首,道:「好吧。這是你的選擇。一會兒在洞裡見到人,不管是哪一個,都要分外恭敬。謹之慎之,千萬千萬。」

    三人一進入那窄小空洞,孟帥就敢驚異。原來從空洞竟然是人工開鑿,方方正正,筆直向前。不但於淨整齊,腳下鋪了石磚,每隔丈餘還有一座燭台,明燭高照,一點兒也不黑暗。

    要知這個世界的蠟燭只是油蠟燭,燃燒起來昏暗不明。這壁上的蠟燭卻明晃晃的,火焰也穩定,幾乎可比得上後世的石蠟,想必是特有的好蠟燭了。

    那隧道不短,只聽前面嘩啦嘩啦的聲音不絕,一直走了半刻鐘。到了最裡面,又見一個門戶。這回的門戶可不是天然石洞的模樣,而是一扇雙開的黃銅大門,紋飾考究,兩個獸首拉環磨得熠熠放光。

    那攸叔到了門前,也不開門,直接躬身下拜,道:「啟稟各位老祖,田攸請了小七回來了。」

    田景瑩也跟著拜倒,道:「景瑩叩見各位老祖。」

    這時場中只有孟帥一人直立,田景瑩一拉他,低聲道:「這是我家老祖,你要磕頭的。」

    孟帥心道:搞屁啊,人沒見到,讓我對著兩塊破銅磕頭?但此時無奈,只好矮下身子,卻沒跪倒,只是半蹲著,反正田景瑩看不見,另一位在前面跪著,後腦勺也沒長眼睛。

    他一面蹲身子,一面暗道:原來龍木觀是田家老祖宗的居住地,好似大理段氏的天龍寺。是了,田家除了是皇族,還是武林世家,這麼多年底蘊,不知存下多少高手,可不似明面上那麼簡單。那昭王和中山王武功平平,多半是子孫不肖,也可能是田家分了兩套系統,政治一套,武林一套,這就是武林的核

    一般來說,一個家族放在明面上那套貴族體系因為誘惑太多,競爭也太大,很容易衰敗下來。但武林那套,如果有高品傳承,又督促子弟練功,又有大量的資源輔助,催生幾個高手,或許能傳承的更久一些。

    正想著,就聽門後一個洪亮的聲音隆隆傳來:「七丫頭這回帶來的,可真不是外人。還你呀我呀的,我家老祖,嘖嘖,給咱們帶來一個小女婿了麼?」

    孟帥目瞪口呆,暗道:我還道是什麼高人,原來是個老不修。

    田景瑩面紅過耳,道:「遼爺爺,不是的……這個是我請來的臂助。」

    正說到這裡,黃銅大門紮紮的打開,那洪亮聲音道:「你進來吧,咱們細細的說。」

    田景瑩起身進門,孟帥要進去時,那田攸攔住他,喝道:「老祖不曾召喚你,你在這裡跪等。」

    孟帥心中大為不爽,暗道:架子這麼大,我師父比你門裡的老兒厲害百倍,他也沒動輒叫我跪等。我還偏不跪下,坐在這裡等你也很給面子了。當下盤膝坐下。

    但他既然進不去大門,也就只好在外面等,心中暗道:這門裡面的人似乎能監視整個洞穴的情況,因此什麼都知道。只是不知道是本身有籠罩方圓的神識還是憑藉封印之力?倘若是神識,那麼裡面的人非是先天高手不可了。聽意思還不止一個兩個,也就是說田家握有大批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大門轟然合上,只剩下門外兩個人。孟帥當然不可能和這個田攸有什麼話說,因此這甬道內靜的和鬼門關一樣。

    足足等了一頓飯的功夫,孟帥心頭暗焦,但面上還是一派平靜,他養氣功夫差強人意,表面功夫倒是做的夠了。居然也挑不出錯來。

    正在這時,一陣吱呀呀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大門再次打開,還是那個洪亮的聲音道:「那小子,你進來吧。」

    孟帥起身,見田攸還跪在原地,想來裡面人沒找他,他就只能跪在那裡等候。突然,他頭一低,發現地板上有兩道淺淺的印痕,與那田攸的雙腿吻合,心中一凜,暗道:他不會整天就跪在這裡吧?因為跪得久了,門前給他跪出印痕來?這是什麼樣的精神……病?

    但看田攸身上鐐銬,孟帥心中又有猜測,或許這個人犯了什麼大罪,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受罰,這些種種倒也說得通。

    一進大門,孟帥眼前一亮,只覺豁然開朗。

    眼前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座大殿。通體用泛著光滑的巨石砌成,入眼都是精美的石雕以及石質家具。天花板上垂下來一盞七層大燈,每一層燈上繞圈點著數十支蠟燭,最頂上那層沒有蠟燭,卻有數顆碩大的夜明珠,晃得人耀眼生花。

    只這個大殿,若論富麗堂皇,也不遜於皇帝的太極殿。

    可是這燈光設置的有問題。

    最大的光源在孟帥頭頂,把他和方圓數丈照射的纖毫畢現,但數丈外卻模糊不清。就好像他身處舞台,外面是觀眾席。觀眾席看舞台,一清二楚,舞台看觀眾席,卻是一片黑暗。若沒有螢光棒人浪這等高端玩意兒,還真有點恐怖

    孟帥眯了眯眼,能模模糊糊看見對面有數張椅子,呈半圓形環繞著他身處的這個舞台,每一張椅子都墊高了,好似龍椅一般,但不是每一個椅子上都坐著人,事實上,大部分椅子都是空的。

    從他大概觀察的情形,他正面這部分椅子,有三個人在座,側面他看不清,不知還有多少人。

    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參加某某歌唱比賽,對面三個人就是評委。他一出聲,對面就噴過一長篇毒舌點評來。

    雖然有著各種腹誹,但孟帥面上還是從容的,團團一揖,朗聲道:「孟帥見過各位老前輩。」

    對面一人道:「你就是孟帥?」聲音洪亮,正是剛剛說話的那人。

    孟帥道:「正是晚輩。」

    對面那人哈哈一聲,道:「能被七丫頭帶進來,我還道是什麼驚才絕豔的人物,現在看來也是平常啊。」

    孟帥道:「晚輩正是天下眾生中最平常的一個,全是各位錯愛,適逢其會而已。」

    對面那人哦了一聲,突然道:「是不是照的太亮了?」

    孟帥道:「啥?」

    那人道:「我說燈太亮了。你可以熄滅它。」

    孟帥抬起頭,那幾百支蠟燭聚合的大燈看一眼都覺得難受,伸手向上指去,道:「這個?」

    那人道:「是了。現在老夫給你一炷香功夫,你來熄滅這盞燈,我就給你個好處,如何?」

    孟帥又好氣,又好笑,道:「一炷香時間?」

    那人道:「是了,不許用暗器,也不許用掌風或者刀風吹滅蠟燭,要用其他方法,你只有一炷香時間。來人,點香……」

    突然,他的語句戛然而止。

    就見孟帥腳往地下一劃,發出刺啦一聲,緊接著只聽呼的一聲,頭頂數百隻蠟燭全然熄滅,只餘下最頂層碩大的夜明珠放著碧瑩瑩的光華。

    他直言道:「這樣就行了麼?前輩?」再次睜眼仔細看去——失去了劇烈的光源,反而能更看得清對面,那豪華的椅子上,正面坐著三個人,側面坐著一人,一共是四個人。

    啪啪啪……

    四個人裡,竟有三個同時鼓掌,除了那洪亮聲音之外另一個聲音響起,道:「精彩,果然好封印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6
二一八 田氏老祖宗

    孟帥掃了一眼對面的四個人,四個中三個是耄耋老者,皆是鬚髮皆白,皺紋遍佈,看起來如老松樹一樣,只有體型的區別。一個虎背熊腰,一個精瘦,另一個卻是五短胖子。倒是坐在側面的那人雖然也已經頭髮花白,但看起來神采飛揚,彷彿還春秋盛年,剛剛眾人都鼓掌,只有他沒動彈。

    雖然眼前幾個老人看起來老得行將就木,但孟帥不敢有絲毫怠慢。剛剛身處黑暗,他是無所謂。但燈光合適以後,他立刻感受到了那幾個老人身上深不可測的實力。雖然沒有像水思歸或者林嶺那樣有另一個世界來客的感覺,卻也如側臥在巨龍身側,充滿了窒息感。

    這就是田氏藏在最深處的實力麼?

    果然不可小覷。

    這裡面每一個人拿出去,都不輸於姜廷方。自然考慮到姜廷方年紀遠比這老幾位年輕,想必他們單挑是打不過姜廷方的。但姜廷方白手創業,姜家老一輩沒人,帳下義子大將高手不少,但終究少了這些壓陣的絕頂高手,只憑這一點,便輸了不止一籌。

    到此時,他自然知道剛剛那一下是試探。想必是田景瑩在這幾位老祖面前說了讓自己接替田景瑩做封印國師的事。那幾個老兒自然要試驗自己的本事,出下的題目,就是利用眼前這盞封印過的燈。

    不得不說,這個測試夠蠢的。

    這燈看起來固然富麗堂皇,用料考究,而且是有年頭的老古董了。但以孟帥封印師的眼光來看,實在是不值一文。別說別的,封印出來的燈,居然還要再點蠟燭,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說到底控制這個燈的封印只有兩個作用,一個是點火的時候在每個蠟燭是點上火源,另一個就是熄燈的時候,放出風來吹滅所有的蠟燭。連換蠟燭都不是自動的,可謂一個華而不實的騙錢玩意兒。

    最多兩個一重封印而已。

    這對孟帥來說,說這是考驗都有點跌份兒,由此可見,這幾個老頭手裡或許有些封印的好物件,但沒有一個稍微懂一點封印的。

    自然,知道他們的底細,要通過外行的考驗很容易,但問題是怎麼通過。

    當然是來硬的。

    他直接一腳劃破了地下刻著的簽紋,那簽紋本是輸送風的,被孟帥一激,風力大作,猛地吹熄了蠟燭。

    他這一手,是為了眩人耳目,有道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對付這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多少專業素養都沒用,就要選擇了威力最大,效果最立竿見影的那種。只為先聲奪人,給自己在幾個老頭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畢竟現在自己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這幾個老頭了。以後還有用到他們處,要加深自己「有用」乃至「厲害」的印象。

    至於自己這一腳,破開了這燈的封印,以後再點燈未免時靈時不靈,甚至廢掉,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果然,這幾個老頭看著孟帥,都大不相同,都有些熱情甚至尊敬的意思了

    其中那矮胖老者道:「小……小孟先生,你請坐。」那老者聲如洪鐘,正是一直和他們隔著門說話的那人。

    孟帥環顧了四周,只有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墩子可以坐人,上前謝過坐下。

    那矮胖老者打量孟帥,道:「孟先生,你的實力我們看過了,沒有問題,應該說是遠超我們預料。但我聽說你還不到十五歲,這麼年輕,正是奮發向上的年紀吧?別說一身封印師的驚人藝業,老夫看你武功也不差,怎麼就不想去升土大會,而要當這個國師呢?」

    孟帥心道:來了,能力之外,就是忠心了。

    雖然他很莫名的被拉來參加這場面試,也不愛回答這些問題,但既然來了,就容不得他敷衍應付,這不但關係到眼前的性命,更關係到將來的走勢。

    非要過這一關不可。

    要說他假裝的功夫,還是相當到位。倘若他一個人在此,大表衷心,再胡亂編一個悲慘的故事,哄騙這幾個老頭還是輕而易舉的。但眼前卻不允許他這麼做,因為有一個田景瑩在。自己這牛皮吹過了,田景瑩也會來戳穿的。

    孟帥沉吟了一下,道:「實不相瞞,璇璣山我是不去的,因為堂尊親口吩咐,不許我去璇璣山,這都是舊年的恩怨了,請恕晚輩不便多說。」

    那矮胖老頭「哦」了一聲,道:「璇璣山你不去,為什麼其他的宗門升土大會你也不去呢?」

    孟帥愕然,道:「怎麼去?」

    那矮胖老頭也愣住了,道:「什麼?」

    孟帥道:「我是說,我想去升土大會,那土行令管誰要?」

    那矮胖老頭爆發出一陣大笑,道:「是了,是了,我傻了,我還把這茬兒忘了。我還以為誰都跟我們家一樣,想去就能去呢。哪知道天下的土行令不富裕啊。二哥,老六,咱們都老糊塗啦。哈哈哈……」

    另外兩個老頭也笑了起來,只有旁邊坐的那個花白鬍子的老者未笑,反而皺了皺眉頭。

    孟帥心道:這有什麼可笑的?這老頭是個缺心眼兒,旁邊的老頭也不聰明,倒是那個花白鬍子還是正常人。

    旁邊那於瘦的老頭道:「土行令啊,我們倒是有……」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咳嗽,正是那花白鬍子發出來的。於瘦老頭一怔,看了一眼那花白鬍子,閉上嘴不說話了。

    孟帥暗道:我說你是缺心眼不是?這等事情還要說出口來?

    就聽那花白鬍子開口道:「孟先生,你是一位出色的封印師,我信得過瑩娘推薦。但你怎麼讓我們信任你?七丫頭這個封印封國的計畫,花費可是不小。皇帝拿出這麼大的手筆,你可是驟然得到滔天權柄,我們老傢伙都未必放心,別說皇帝了。」

    那矮胖老頭點頭道:「很是,很是。你說說看。」

    孟帥皺眉道:「諸位前輩,請恕在下無禮,可是晚輩好像不是自己要求擔任這個重擔的。是七殿下邀請我在先,是我猶豫好久,這才同意的。我還以為自己是因為深得殿下的信任,才有此機會,原來自己始終遭人疑慮?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下是疑人,還望前輩另請高明。」說著又是一揖,便即轉身。

    那花白鬍子喝道:「回來小輩好大膽」說著氣勢大放

    孟帥頓覺泰山壓頂一般,倒退了幾步,額上沁下汗來。

    這時有人叫道:「且慢。」

    田景瑩從後面閃出,也不阻攔那花白鬍子,直接抓住那矮胖老者,哀求道:「五爺爺,您看他們呀……」

    那矮胖老頭道:「是了,是了。小九,你於什麼?就知道嚇唬小孩子。有什麼話不能慢慢說?」

    那花白鬍子壓了一會兒,放鬆氣勢,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說的很好。我看你就可疑,給我出去。這裡用不著你。」

    孟帥道:「再好不過。」當下轉身就走,暗道:你也來跟我玩欲擒故縱這一招?姥姥我怕你麼?大不了一拍兩散。

    就聽細細的啜泣之聲響起,田景瑩雙手掩面,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往那矮胖老頭胳膊上靠去。

    那矮胖老頭無奈,道:「回來回來,小九說了不算。我又沒說不許,二哥也沒說,你這是於什麼?」

    那花白鬍子氣道:「五叔,你少說話吧。」

    那矮胖老頭怒道:「什麼我少說話?我看是你少說話。七丫頭比你聰明多了。她做的事,你挑三揀四於什麼?去去去。二哥,你說呢?」

    那二哥道:「我說?那個……我說……」

    孟帥雖然背對他們,也忍不住好笑,心中對田氏老祖宗的智力評價進一步降低。不過也很正常。對於一般家族來說,武道和政治差不多重要甚至更重要。但田氏的政治身份是皇族,要控制偌大的土地,唯恐人手不夠。但凡有政治頭腦甚至機靈一點兒的,都要出來守土。像這些專精武道的,一方面當然資質過人,另一方面,大概確實腦子不怎麼靈光。

    沒看田景瑩除了撒嬌,根本不和他們講道理麼?她的口才是不錯的,至少比花白鬍子簡單粗暴的強,但她既然不申辯,一味的撒嬌,估計這幾個老頭耳根軟,腦子也不夠聽許多道理的。

    那花白鬍子眼看自己這邊孤立無援,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道:「罷了。先不提這個,橫豎這還遠了呢。七丫頭來這裡,另有一件事是什麼來著?」

    田景瑩低聲道:「是皇兄請幾位老祖出席晚上的比武,並拿出獎勵嘉獎前

    花白鬍子道:「他這是被逼急了,連我們這些老頭都要拉出來撐場面了。好吧,他到底是皇帝,就給他這個面子。三位老叔,誰去一趟?」

    三個老頭相繼搖頭,都道:「不去,沒意思。」

    那花白鬍子道:「罷了,我去。幾位老叔叔,咱們的獎品哪裡出?」

    那矮胖老頭道:「殿後面堆著的那堆玩意兒,你自己拿去。」

    那花白鬍子起身進入內殿,過了一會兒又轉回來,道:「很好,咱們走吧。七丫頭,還有這位……孟先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7
二一九 巧舌燦蓮花

    咕嘟咕嘟……

    水面上泛起漣漪。

    一艘小船從水下緩緩地升了上來,整個船身籠罩在一層金色的光罩之中,如夢亦如幻。

    船上坐著三人,船頭是一個相貌秀美,雙眼無神的少女。船後坐了一老一

    那老者看來不到花甲年紀,頭髮花白,精神奕奕,身上穿著一件黃灰色的道袍,一出來便眯起了眼睛,道:「好久沒見光了,真是有些不習慣了。」

    孟帥心中暗道:你矯情個屁,現在是晚上。

    田景瑩卻道:「九叔公,您實在應該出來多走走。龍木觀裡面濕氣很重,我怕您這些老祖們住久了身體不好。」

    那老者搖頭道:「我們不想出去,尤其是三位叔叔。因為龍木觀是我們這些老傢伙唯一的指望了。如果當年不是我們太傻,聽信了榮家那老小子的話,現在還能多出來走動走動,博個機會。這老騙子」說著狠狠在船上一拍。

    田景瑩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兒,等那老者不再說話,才把手放在封印上,道:「九叔公,咱們去瓊島吧,現在宴會已經結束了,他們應該都轉移到那裡去了。走水路倒也方便,只可惜這船隻能潛水,在湖面上橫渡有些不便。」

    那老者道:「嗯,咱們劃過去便是。不過不是你劃,小子,你來劃吧。我記得船艙裡還有一把槳。」

    孟帥道:「好,總不能讓七殿下一個女孩子做這種體力活。尊老憐弱,應該的。」在狹窄的船艙裡翻找,果然找到一把柄都快爛沒了的木槳。他在水鄉長大,船還是會劃的,力氣也大,盪開船槳,居然只靠一隻槳也能把船擼直了

    孟帥道:「我不認得路。你們幫我看著。」

    那老者道:「行了,往東邊去,沿著我手指的方向,看見那點燈火了麼?就是那裡。」

    孟帥心道:你居然把路記得這麼清楚,可見什麼久不見天日云云,全是裝逼之言。

    船在水面上航行,晚風習習,吹起青絲,吹皺湖水,吹開了紅塵中的煩囂。小船悠悠晃動,駛向遠處那點星火。

    一時三人靜默了下來,彷彿在享受夜晚的靜謐。

    突然,田景瑩開口道:「九叔公,您說騙了您的人,是不是先太傅榮先生

    孟帥頭腦陡然一清,一個久違的名字從腦海中蹦了出來——榮昌。

    緊接著,他又想起了榮令其、昭王、傅金水等等一系列人物,那個事件可是他捲入紅塵亂世的開始。

    那老者哼了一聲,道:「不是他這個騙子,還能是誰?可恨我們這麼多人,加起來怕有五百歲,給這小子騙的團團亂轉,雞飛蛋打。」

    孟帥心中一動,接口道:「您說的果然是榮昌先生?先生的風骨我景仰已久,雖然不曾當面拜會,但我也相信,以他老人家的氣節,當不會行鬼蜮之事

    田景瑩也跟著道:「小女隨柳尊學封印時,也曾受到過榮先生的指點,我也覺得他不是光風霽月,令人敬仰。」

    那老者呸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小年輕,什麼也不懂,正因為那老東西幾十年如一日的虛偽,騙起人來就更厲害些。當年我等將龍木觀中壓箱底的財寶給了那老頭,就因為信他說能弄到突破到先天境界的丹藥……要不是他積攢下的那點兒好名聲,我們怎麼會如此重託?這老小子終於騙了一票大的,就再也沒出現過他。」

    田景瑩默然,過了一會兒,道:「柳尊之前離開的時候,就說是因為得了榮先生的消息。或許只是因為榮先生要找的東西事關重大,花費的時間長了一些。再等等,再等等說不定兩位老人家就聯袂歸來了。」

    那老者道:「還等個屁。大伯因為信他,拖到了壽元將盡,生生被他耗死了。現在除了我以外,其他幾位老叔叔都時日不多,要靠龍木觀裡的靈眼養氣,這才堪堪維持,根本不能隨意出來。我田氏武脈若斷,他要負很大責任還有,你也別等柳公了。以那姓榮的黑心,你柳公說不定早給他害死了。」

    孟帥心道:原來如此

    他想起了從榮令其那裡繼承過來的遺產。一共只有兩個小盒子,四枚丹藥。他看清楚是丹藥之後,就毫無興趣,一直扔在黑土世界裡。若不然憑他今日的封印術,那點兒封印鎖早就打開了。

    怪不得榮昌敢寄託區區幾枚丹藥來扭轉乾坤呢,這想必就是能幫助絕頂武者突破到先天境界的靈丹妙藥吧。田家若一下子多出三四個先天大師,那還了得?就算不能在戰場上扭轉乾坤,但憑藉威懾力,也夠外地那些藩鎮喝一壺的

    可惜,這老兒運氣就是這麼不好,雖然費心盡力得了丹藥,卻沒能送到田家人手裡,那他萬千的努力都是白辛苦了。就像網購,才不管你物流到哪一步丟了包裹,關不關賣家的事,只要沒能送貨上門,就是負分差評滾粗。

    雖然榮昌對田氏算罪人,但對孟帥可是極大的貴人。不但交付了如此珍貴的寶貝,還順帶坑殘了田家的武者底牌,當真是有求必應,無求也應。

    這樣的寶貝,落到孟帥手裡,實在有點暴殄天物。畢竟他從來不吃丹藥,也有不吃丹藥就能突破先天的自信,這萬金難求的寶物,在他手裡,也就只能沾染些銅臭,賣一個好價錢。回頭找陳前看看藥性,再琢磨怎麼弄到最大的利益。

    雖然悶聲發大財要緊,他還是替身負不白之冤的榮昌說了一句:「周公惶恐流言日,王莽禮謙下士時,倘若當日即身死,身後忠奸有誰知?」

    他說的都不是這個世界的典故,那老者自然不懂,哼了一聲,道:「我還沒問你的事兒呢。現在可沒有幾位叔叔護著你了。」

    孟帥緩緩划槳,道:「孟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又需要誰護著了?」

    那老者道:「好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夫也不問你的忠心,只問你的能力,你雖然封印術不錯,但你的能力比得上七丫頭麼?你憑什麼能支持的得起一整個靈官系統?」

    田景瑩道:「九叔公,孟帥的能力遠勝於我……」

    那老者暴喝道:「七丫頭,你閉嘴。胳膊肘往外拐也要有個度,你這還沒嫁給他呢。還要不要女兒家的矜持了?」

    田景瑩驟然住口,緩緩地背轉過身去。

    孟帥道:「你何必如此欺負七殿下,好像她一片誠心,全化為了私心一般。讓你們這麼說,她就只剩下寒心了。」

    田景瑩依舊背轉身去,肩膀微微抽動。

    那老者並沒有發現這種小細節,喝道:「你若說她不是私心,就證明出來

    孟帥道:「證明什麼?證明我能夠完全代替七殿下?這不是明擺著的麼?不可能。」

    那老者眉頭一皺,接著鬆開,道:「哦?」

    孟帥道:「這世上本來找不出一個能夠完全代替七殿下的人。論才能,她是封印和智謀的雙天才,論身份,她是折柳堂的弟子,大齊的公主,哪一個身份抬出來,都是堂堂正正,擲地有聲。論背景,她有折柳堂的至交好友封印師一系和田家武力一系的全力支持。無論哪一樣,都是無可替代的。」

    那老者道:「哦,這麼說,你也認為她應該留下來主持靈官制度?」

    孟帥道:「我無所謂,無非是看皇家要一個靈官制度,還是要一個叱咤風雲的大封印師?」

    那老者目光一動,道:「要是你,你怎麼選?」

    孟帥道:「這不是明擺著麼?七殿下有無限的潛力,她在璇璣山,就有無限的可能,誰也不知道她會走到哪一步,而留在大齊,會成為一個萬年裱糊匠,因為靈官制度實在是一堆破爛。」

    田景瑩雖然背轉身子,這時卻忍不住狠狠道:「姓孟的,你說的好話還是壞話?靈官制度是我提出來的,你別過分了。」

    那老者卻鼓掌大小,道:「有意思,我倒相信七丫頭選你是真的有心了。你來說說,這封印師制度怎麼是一堆破爛了?」

    孟帥道:「很明顯,這是個特殊時代下的特殊產物,它的根基在當初一統天下,無可匹敵的大齊盛世的國力。當時大齊的國力養封印師,是錦上添花,為盛世彰表。而現在的靈官制度,只會成為虛耗國力的吸血蟲。」

    那老者道:「這又不對了。我們難道不知道量力而行的道理?靈官制度只是一個香餌,我們要的只是封印師正統這個名分。至於供奉,根本不可能和當年比。」

    孟帥道:「不可能,這個制度一開動,消耗就會越來越大,直至失控。你別忘了,天下有太多諸侯了。」

    那老者愕然,孟帥接著道:「現在諸侯也在養封印師,可是那是暗中的養。現在朝廷要把靈官制度翻上來,形成制度,那是為封印師抬價。我作為封印師,當然樂見其成,但是其他諸侯會怎麼做?他們也會倣傚的吧?天底下一下子多了十多個可以明著養封印師的地方,相互間的競爭該何等慘烈?封印師便如策士,可行遊天下,良禽擇木而棲,自然會熙熙攘攘,為利而去,這靈官制度只是一塊踏腳石。」

    那老者道:「可是我大齊皇朝乃是正統……」

    孟帥道:「您的意思說,封印師會比文官武將更忠誠?」

    那老者無言以對——現在連讀書人的心,都不在朝廷了,何況封印師?

    孟帥道:「一旦開啟了競爭,朝廷是比不過下邊的,就如同正版賣不過盜版。因為可操作空間太小,攤子又太大,且待遇只能升不能降,一降就會失去人心,而持續升的話朝廷財政本來就有壓力,拼不過那些貴精不貴多的藩鎮,只能淪為大鍋飯的標竿兒,到時候裡面必然淤塞了許多待價而沽的米蟲。朝廷要麼提早收攤,要麼被他們拖垮,一旦垮掉,只能讓大局雪上加霜。」

    那老者瞠目結舌,聽得無話可說。

    田景瑩再也忍不住,轉過頭來,道:「你之前為什麼不跟我說?」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如果是你的話,情況不會那麼糟糕。我早說了,你有資本,只靠自己就能拉起一個封印師團隊,穩定住局面。或許能早早解脫這場混戰呢?」

    那老者道:「如果是你的話呢?你會怎麼做?看出問題,不過是個小才,要能解決問題,才是大才呢。你說說看,別只逞口舌之利,卻是個眼高手低的貨色。」

    孟帥道:「如果是我的話,會把封印師封國制度全推翻。與其抱殘守缺,還不如另起爐灶,玩一點兒新鮮的。」

    那老者嗯了一聲,道:「不錯,接著說。」

    孟帥道:「第一,首先封印師不可以養。把他們奉養起來,白吃白喝,除了費錢,有什麼必要麼?最多讓他們不添亂而已。封印師本來就不會添亂。要讓他們為我工作,讓他們自己養自己。」

    那老者「哦哦」了兩聲,道:「不錯。還有呢?」

    孟帥道:「第二,在封印術方面,朝廷的核心競爭力,不是財力,更不是正統的名分。而是太宗,以及他老人家留下的遺產。」

    那老者道:「太宗?他老人家的遺產?」

    孟帥道:「太宗當年的十大靈侯,千百靈官,製造出來的封印器物在哪裡

    那老者道:「一部分在龍木觀後殿堆著……可是都不是什麼重要東西,武器早就分發出去了。」

    孟帥道:「封印師要武器於什麼?最重要的是,王朝封印術頂峰時期留下的封印遺產啊,那才是其他人無論如何也比不過的寶貝。」

    那老者聽得容光煥發,道:「對對對,然後怎麼樣?」

    孟帥道:「沒了。」

    那老者便如給人迎面打了一拳,道:「沒了?你逗我麼?」

    孟帥道:「是你老在逗我吧?外頭的腐儒一篇策論也能換一頂烏紗,我在船上喝著西北風,滔滔不絕說了這半天,連口水都沒有。回頭我全說了,你把我踢一腳,自己學會了去做了,讓我玩兒蛋去嗎?」

    倘若剛開始他說這麼放肆的話,那老者早就勃然大怒,這時被他說懵了,反而無言可對。

    田景瑩笑道:「九叔公,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帝王家要是不識貨,可要賣給識家了。您還得客氣點兒呢。」

    那老者拍了拍腦袋,道:「罷了。老夫老糊塗了。孟公子大才,老夫剛剛眼拙了。我這就這就……」他拍了拍身上,沒什麼東西可拿的出手來客套

    田景瑩道:「您老還瞎客氣呢,您要賞識孟公子,一會兒就有一個機會。我要將公子介紹給皇兄。皇兄您知道的,他氣量有點……不高。」

    那老者道:「對,我就討厭他這一點。」

    田景瑩道:「到時候他若刁難孟公子,有誰能出頭呢?還不是您?」

    那老者道:「是了,是了。包在我身上。」

    孟帥抬眼一看,就見燈火已經近了,道:「咱們快到了……」話音未落,只聽咕嘟咕嘟幾聲,眼前水面突然冒起了黑煙。

    孟帥目瞪口呆,還以為夜色深重,自己看錯了。哪知嘩啦一聲,水面一分,一道黑煙翻滾著落在船上,一個尖利的嗓子笑道:「你們也要去那邊島上?巧極了,陰某搭個伴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8
二二零 泣血谷真傳

    孟帥定睛看去,只見船頭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一個黑衣人,因為他身上那層似有似無的黑霧,與黑夜太過和諧,以至於面對面孟帥連他的鼻子眼睛都沒看清楚。

    那老者心中一凜,袍袖已經鼓起一陣狂風,一道白色的光線籠罩衣袖,向來人暴擊

    一出手,就是罡氣

    這黑衣人來的太過詭異,那老者也沒有半分感應,知道是前所未有的勁敵,一出手就拼盡了全力。

    白色的罡氣,磅礴浩瀚,那是田氏皇族才能擁有的罡氣「皇氣」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身上原本稀薄的霧氣驟然濃密,從四面八方向白色的罡氣包圍了過去。

    白黑二色相逢,黑霧先是從外圍包抄,將罡氣籠罩其中。那老者大吼一聲,罡氣從散而聚,匯聚成一道白色長槍,向前突刺。

    罡氣化刃,火山大成

    孟帥冷眼看去,那罡槍長有丈八,槍頭如白炎,吞吐火舌,比之陳前開眼之後的罡刀犀利百倍。這是貨真價實的火山大成,甚至是更進一步?

    那黑衣人見了,突然大笑,黑色的煙霧陡然化作一隻巨手,一把抓在槍頭

    白色的罡氣化作的白炎,吞吐沸騰,彷彿能燃燒金鐵,卻被一隻手牢牢抓住,動不了分毫。

    那老者臉色大變,口中唸唸有詞,雙手白氣一閃,長槍越來越短,上面的絲絲白氣卻越來越濃厚,收的時候,竟一絲絲從黑色巨手裡面抽回長槍。

    看眼前的情形,似乎是那老者扳回一城,但孟帥不這麼覺得。那老者抽槍,臉色猙獰,額頭上青筋暴起,好似使出了吃奶得勁兒,那黑衣人卻只在旁邊抱著肩膀看著,似乎那黑煙的主人並不是他。

    突然,那黑衣人陰森一笑,黑煙化作的大手陡然變形,上下分開,彷彿一隻巨口,將那白槍一口吞了下去。

    吞下罡槍還不滿足,那巨口又是一伸,將那老者半個身子咬了進去

    孟帥就看見黑煙滾滾之中,那老者兩條腿不住的掙扎,卻看不見他頭去哪兒了。眼前最刺眼的,莫過於那黑衣人陰森中竟帶了幾分淫蕩的笑意。

    我去——我去

    這絕對是半個殺出個程咬金一樣的神展開。孟帥嚥了口吐沫,只覺得匪夷所思以至於束手無措。

    田景瑩什麼也看不見,卻知道有異,顫聲道:「怎麼了?什麼人來了?」

    孟帥擋住她,免得對面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黏在她身上,笑道:「沒什麼。剛剛上演了大片,就是有點少兒不宜。」

    那黑衣人又怪笑一聲,黑煙陡然散去,那老者的身形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孟帥掃了一眼,就見那老者渾身抽搐,臉色鐵青,似乎還被煙燻黑了一些,但總的來說——還活著。

    出於對老年人的尊重,孟帥走上去準備扶了一把那老者,至於那黑衣人,實在是超出他能力之外,索性也不管了。

    剛靠近那老者,孟帥就覺得身子一冷,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緊接著一陣頭腦發暈,似乎被迷住了,就要一頭栽倒。他連忙用「龜法自然」的心法穩住心神,但頭暈腦脹之意,始終不解。

    靈蓍觀神法。

    減損雜念,精神專一,堅固心壁。

    孟帥的頭腦立刻一清,緊接著耳邊輕輕一響,噗地一聲,一道看不見的薄膜破碎了。整個人立刻從昏沉中解放出來。

    他心中一驚,本以為剛剛那種昏頭轉向的感覺是黑煙中含有的特殊物質,產生的類似毒藥的效果。但用了靈蓍觀神法排除雜念之後,才發現是收到了精神壓迫。

    剛剛那黑煙,竟然包含了精神力居高臨下的碾壓,從精神層面上給予的打擊,壓的他意志虛弱,頭腦無法轉動,這才有昏沉之感。

    不對……

    不是精神力壓迫精神力。孟帥是封印師,精神力遠超常人,而且這些年吸收鍛鍊下來,純論精神力,即使是高等封印師級別的也比不上他,除了封印大師以外,誰還能直接從精神層面壓迫他?

    除非是境界壓迫。也就是武力上的鎮壓。

    能形成這種彷彿精神壓力一樣無形無影的壓力,而不帶一點兒武力鎮壓的霸道,證明對方的真氣已經變質,形成了一種外放的,和靈識一樣的氣壓——

    先天真氣

    孟帥猛然脫口而出:「先天大師?你是先天武道大師?」

    那黑衣人眉毛一挑,怪笑道:「呦呵,你這小子倒還真不錯。不但見識不錯,武功也有特別的地方。就算精神力強如封印師,遇到真氣壓頂也難為抗手,你居然能自解,想必是有特殊手段了。」

    孟帥心頭觸動,這是他除了自家長輩以外,第一次看見活的先天大師。而且……還很年輕。

    那黑衣人身上的黑霧散去,已經能看清長相,但見他長得一張馬臉,除了一雙丹鳳眼略有可觀,相貌平平無奇,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真的很年輕,不過二十來歲。

    雖然林嶺看起來也挺年輕,水思歸後來也像個青年人,但孟帥深知他們都不年輕了,甚至年歲已經超過了一般人類的壽命。瓜陵渡中水老的樣子,恐怕才是他們的真容。

    但這個黑衣人是真年輕,孟帥有一種直覺,就算他比看起來大上一點兒,也不應該超過三十歲。

    不超過三十歲的先天,無論放到哪裡也算天才了吧。俗世之中只怕沒有,那麼他來的地方,難不成是……

    正在這時,那老者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道:「狗東西……」

    孟帥在旁邊道:「我說老先生,打不過就打不過,不帶罵人的。」

    到這時他也想起來了,那黑衣人雖然來的詭異,但並沒先動手,只說要搭船,雖然要求值得警惕,但也還不至於立刻翻臉,是那老者先出手,且一上來就是狠手,被人暴揍,有點「活該」的意思。

    那黑衣人怪笑了一聲,道:「說得好。那白鬍子,剛剛你上手來跟小爺動手動腳,反被逆推,竟還敢出口傷人,膽子不小。要不是你看被打得口齒不清,智商降低,提前跑步進入老年痴呆,倒有三分可憐,我焉能不罵還你?」

    孟帥聽出了一身虛汗,心道這小子嘴也夠毒了。忙抓住空擋,問道:「看來前輩對我等沒有惡意?」

    那黑衣人道:「當然有。」

    孟帥一呆,那黑衣人道:「我陰斜花沒有惡意,難道還有善意不成?我只是說這老頭在我發作之前搶先發作,壞了我的規矩,因此分外可惡。」

    孟帥無語,心道:原來你叫陰斜花,聽起來就是大反派的名字,果然一臉的死相。

    田景瑩道:「怎麼了?九叔公怎麼了?」

    那老者再次呻吟一聲,這回神智也恢復了,顫聲道:「閣下……何人?」

    陰斜花蹲下身來,敲敲他的腦袋,道:「你醒的太不是時候,剛剛我自報家門的時候你怎麼不醒?我於嘛為了你把自己的名字翻來覆去的說?你以為你是誰?」

    那老者呆了一陣,突然驚道:「我的罡氣呢?我的罡氣……怎麼感覺不到了?」顫巍巍的伸出手來,在空中抓去,但只抓了一團空氣,再無其他。

    陰斜花張口,吐出一縷白煙,白煙裊裊,往那老者面上飛去,就如同對著他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笑道:「你們田家的罡氣倒也有一套。跟鎮國神器呆久了,竟染上了一絲貨真價實的皇氣,倒叫小爺不好消化。」

    那老者呆了一陣,突然驚叫道:「神哭鬼泣,吞罡噬氣——你是泣血谷的人」

    陰斜花喲了一聲,道:「行啊老兔子,你竟然有點見識。那就說給你聽吧,小爺就是泣血谷的真傳弟子陰斜花。」

    那老者道:「那……升土大會……您是使者?」

    陰斜花道:「嗯,除了這件事,還有哪件事值得我跑一趟?」

    那老者哇的噴出一口血,只覺得懊喪欲死,倘若早知道對方是七大派的人,哪怕是名聲最差的泣血谷,他也不會有絲毫不敬,更別說動手了。

    陰斜花道:「看你老頭一臉失望的樣子,是什麼意思?倘若是這個小鬼還有幾分指望,那個小妞兒就渺茫,你老兒這麼大年紀了,才是個火山境界,連虎嘯也不到,還做入我宗門的春秋大夢不成?趁早回去等死吧。」

    那老者張了張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說不出話來。

    孟帥在旁邊道:「前輩剛剛說要借我們的船,是有什麼吩咐?」

    陰斜花道:「是了。聽說你們皇帝怕我們這些使者累著了,就在今天晚上特意把京城裡的青年才俊集中起來,舉辦一場升土大會預選賽,替我們先做淘汰,是不是?」

    孟帥心道:淘汰是淘汰,可惜是逆向淘汰,不過看來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當下道:「是,就在那邊瓊島,您要去看看麼?我來帶路。」

    陰斜花看了看天色,道:「現在還不著急,我對前戲沒什麼興趣。你把船劃過去停著,什麼時候我說上,咱們再來個閃亮登場。」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9
二二一 瓊島不夜天

    月上中天。

    皎潔的月光灑在瓊島上,為這本就秀美的島嶼披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輕紗

    瓊島是鐘毓園中最大的湖碧波池中的一個島,和湖岸沒有橋樑相連,來往只靠舟楫。雖然不過百丈大,卻是鐘毓園的精華,島上所栽,皆是取自各地的奇花異草,許多已經是孤本,外面見不到,島上一口泉眼,更是一口靈泉,終年溫潤,靈氣四溢,只有這口泉眼的泉水,可以澆灌島上這些來自天涯海角的珍惜草木、

    在瓊島最中央,那一塊集合九州精華的花圃上,憑空架起了一座檯子,長寬不過三丈餘,用巨大的原木搭建,細撒黃土,垂幔錦繡,卻是御前試劍會的擂台。

    而觀眾席,也即是晚上的宴席,卻佈置在島南面的一座假山上。假山是用巨大的花崗石堆出來的,山石之間,擺放著幾桌酒宴。從酒桌上俯視看台,雖然略感遙遠,但也清晰可見。

    姜期的座位,就在第三座山頭上,離著皇帝還隔著一個山包。他落座以前環視了周圍的情形,讚道:「這裡還真是不錯。」

    就聽後面有人道:「胡說八道,這位置也算不錯?分明差勁之極,簡直沒有比這更差的安排了。」

    姜期回頭,就見吳王氣咻咻走了過來。原來一個山頭上設了兩席,自己這邊一席,上面竟安排了吳王,也不知誰安排的。

    吳王斜眼看著姜期,分明是挑事的神態,姜期只是一笑,讓到一邊,請吳王先過。

    吳王找不到他的破綻,只得過去,入了席,兀自嚥不下這個口氣,拍桌子道:「那小子,本王說你胡說八道,你聽見沒有?」

    姜期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吳王更怒,道:「本王問你,這裡明明差勁之極,你說好在哪兒啊?」

    姜期懶的理會他,正要說一句:「既然是吾皇安排的,自然是好的。」但一抬頭,突然看見吳王身後,眼睛一亮,含笑道:「依我看來處處都好,也不知吳王看出什麼差錯來?」

    吳王不意他也咬文嚼字,倒沒準備好,總不能再反問回去,淪為「你說好在哪兒」、「你說差在哪兒」這樣無意義的罵架,冷哼一聲,道:「我等悶坐荒山,眼前都是這些青石沙土,倒叫他們在花圃上比武,別說哪個尊貴哪個卑賤,就說這些人砸下擂台來,砸壞了這些奇花異草,海內孤本,他們哪個值這麼多錢?」

    姜期笑道:「看來殿下和陛下的觀點不一致了。陛下既然這麼安排,想來是寧可犧牲這些珍貴花草給諸位少年墊背也在所不惜。在陛下心中,草木有價,人才無價,只要挽救一位棟樑,花花草草又何足惜?真是天子氣魄,旁人所不及。再說這座位,我等在高,他們在低,這難道不是高低之別?還是殿下寧願坐在地下,仰頭看人家在腦袋頂上奔跑跳躍,就是殿下眼裡的尊貴了?」

    吳王大怒,拍腿道:「姜期,誰教你跟本王無禮?」說著身子站起,就要往姜期那裡衝去。姜期坐在原地看著他。

    吳王雖然老邁昏聵,但還有些基本的判斷力,眼見這次上來,眾人都沒帶什麼隨從,自己這把老骨頭,不夠姜期拆的。

    他坐了下來,冷笑道:「就算是為了登高望低,也不用放在這麼遠的地方。這分明就是存心不叫人好好看比賽。」

    姜期道:「離得擂台稍微遠點,固然為了視野,更為了安全。殿下固然身強力壯,不怕冷不丁射來的冷槍冷箭,但陛下萬金之體,需要有一個距離緩衝。殿下若有忠君愛國之心,當然能夠體諒。」

    吳王大怒,姜期平時沉默寡言,不愛與人爭辯,吳王從不知道他如此能言善辯,一時說不出話來。

    其實說到這裡,也該結尾了,但吳王偏有一股擰勁兒,不肯吃這個悶虧,反而搜腸刮肚起來。

    過了一會兒,吳王再次找到一個理由,道:「你看這黑燈瞎火的,成什麼樣子?月亮雖好,也照不到這麼大的地方……」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

    光華大放。

    只見花圃中,亮起了一盞又一盞明燈,從山上看去,便如天上繁星墜落人間,如夢似幻。再仔細看去,花叢中簇擁著各色燈火,便如上元節的燈市一般,燈火輝煌,繁花似錦。

    緊接著,燈火閃了幾閃,諸多燈光從地面冉冉升起,飄向空中,卻是一盞盞孔明燈。那孔明燈飄上空中,到了一定高度緩緩停住,顯然在下方有絲線牽引,如放風箏一般將孔明燈放在空中。

    與此同時,水面上飄去一盞盞荷花燈、蓮花燈。每盞燈燈光爍爍,在黑沉沉的湖面上,並不能起到照明的作用,但一大片放出去,卻是星羅棋布,滿眼生花,點綴了整個夜空。

    陸地,水面,天空,無不燈火處處,相映生輝。鉤織起一副夢幻般的光明世界

    姜期見此情形,不由得大笑,道:「殿下某非是節儉慣了?皇家夜晚照明,什麼時候淪落到借用月光的地步了?若知道的是殿下尚勤儉,不知道的,以為殿下窮到了這樣可慘的地步了,當真不似皇室中人。」

    吳王羞惱難言,終於啪的一聲拍了拍桌子,道:「來人」

    今日晚宴,眾人雖然帶了是從上島,但到山上觀賽,每人只帶了一個隨身的僕從,並沒前呼後應。吳王這一聲來人,整個山頭只有他後面一個小廝應聲,道:「殿下。」

    吳王回頭一看,不覺氣短,這小廝雖然會武功,但顯然不是什麼高手,端茶倒水差不多,但想要讓他跟姜期碰,只有自找倒霉,當下把那句到了嘴邊的「拿下」強嚥了下去,指著姜期道:「你去……不,我去回稟聖上。我要換個位置,不能跟這個目無尊上的小畜生坐在一起,我要見皇上」

    就聽後面有人道:「殿下這是怎麼了?」

    吳王轉頭,就見馬雲非披著猩紅色斗篷趕了大步走來,夜色之中,只覺她神采飛揚,英姿颯爽,登時叫道:「馬都督來得正好,我要見皇上。」

    姜期都不由好笑,道:「殿下要見皇上,為什麼馬都督來得好?」

    馬雲非問明了經過,笑道:「殿下勿惱。此時此刻,為了這點小事去煩擾陛下,未免不恭。這樣,我的座位就在隔壁山頭,咱們私下裡換一換,我坐這裡,又遂了您的心願,也不必驚擾他人,豈不正好?」

    吳王大喜,笑道:「如此麻煩賢侄女了。你也小心點,這小子無禮,分明是個瘟神。」說罷帶著小廝匆匆去了。

    馬雲非等他走遠,笑對姜期道:「姜兄好大的威風,把這老匹夫也擠兌走了。」

    姜期笑道:「若不是世妹暗示,我何須這樣擠兌他?本來我也不擅長口舌。世妹請坐,怎麼想起來跟我小聚了?」

    馬雲非笑吟吟的坐下,山頭以上,只剩下他們兩席四個人。也著實算是一片私密空間了。她先倒了一杯酒,遙遙相祝,笑道:「早就有心和姜兄單獨聊聊。只是一直不得時機。這京城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我身份敏感,無風還起浪,若有行動落入人眼中,那還了得?」

    姜期也舉杯飲盡,道:「正是。京城中有幾個馬蜂窩,千萬捅不得。一個是唐氏,一個中山王,一個就是區區在下。世妹還在其次。」

    馬雲非道:「這正說明了世上誰的勢力大。越是一舉一動牽動蒼生的人,越是敏感,小妹偏安南方,倒也不引人關注。要說這三個人裡面,中山王純是身份,唐氏是一半身份一半實力,而世兄是真正的實力派。」

    姜期搖了搖頭,道:「我有什麼實力?那是姜家的實力,父帥的實力。我敢隻身入京,那是因為父帥坐鎮後方,免我後顧之憂。世妹坐鎮益州,隻手擎天,為什麼親自進京?」

    馬雲非笑道:「我不親身來不行。益州太偏僻,呆的太久了,不知天下英雄,不免坐井觀天。這益州一輛大車全在我肩上,若是我也成了睜眼瞎,這大車就要叫我拉到溝裡去。這回是個大好機會,我不親眼來看一看,怎能確認哪個是真英雄,哪個是假英雄?」

    姜期狀似無意道:「這已經數日了,世妹看見了什麼?」

    馬雲非哂然道:「我看見多了。第一就是皇室的人越來越不成器了。老一輩兒的有吳王,年輕的有中山王。倘若皇室諸王都是如此,我們倒輕鬆了。「

    姜期未料到她直言這等犯禁的話,倒也佩服她口角直爽,道:「吳王年邁,中山王年輕,都非當打之年。只是相比起來,中山王比起吳王還是勝過許多

    馬雲非道:「他勝過吳王的地方,就是話不多。說起來,今天他的話尤其少。」

    姜期心中一凜,仔細回憶,低聲道:「是了。話少,從今天開始,你聽他說過一句話嗎?」

    馬雲非搖了搖頭,兩人對視一眼,相顧變色。

    一時間場面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馬雲非不可思議的搖搖頭,道:「莫不是……其中有詐?」

    姜期笑道:「到也別聽風就是雨。就算有詐,眾目睽睽,又能有什麼詐?

    馬雲非道:「姜兄,你聽過中山王家的傳言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20
二二二 各人各肚腸

    燈光已經亮起,鮮花已經綻放,舞台已經鋪就——

    就等著演員了。

    皇帝目光掃去,花圃之中,坐著八個形貌各異的少年男女,即使從他這個角度,看不見他們的臉龐,但也猜得出那是一張張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面容

    他們就是經過一下午淘汰剩下的少年選手,也是一會兒在舞台上獻技的人

    但皇帝要等的「演員」卻不是他們。

    他的目光掠過舞台,飛過花圃,飛出了瓊島,往向那黑沉沉的水面——

    怎麼還不來?

    那丫頭怎麼辦的事?

    皇帝有自己的劇本。他為了準備這個試劍會,為了吸引出更多的底牌,亦真亦假的放了不少消息,最重要的消息當然是:這次試劍會會有升土令出現。

    為了這個消息聽起來像真的,皇帝用了不少手段反覆渲染,也因此吸引到了一部分真正的英才——即使不是全部的英才。因此,倘若最終的結果,證明升土令是一場大騙局,肯定是交代不過去的。

    皇帝自然也準備好了吸引注意力的辦法。那就是往外淘一張讓眾人只顧著驚訝,完全想不起質疑的底牌。

    龍木觀

    一直在諸侯之間流傳,誰也不曾親眼見過,相傳是皇室底牌的龍木觀,在眾人面前打開冰山一角,並賞賜一件從太宗時期遺留下來的封印重寶,這個消息還不夠大麼?還不夠抓住眼球麼?還有人想起升土令那個傳聞麼?

    這是一舉數得的事。一來平息傳聞,轉移視線。二來震懾宵小,讓那些蠢蠢欲動的諸侯不敢輕動,三來就是讓老祖宗們記清楚這些少年的臉,將來剷除威脅的時候,也更容易得手——只要計畫順利。

    可是為什麼現在還不來人?

    皇帝當然不準備一開始就把底牌翻出來,他是有計畫的。田景瑩把老祖宗接出來以後,會給他發訊息,然後就在遠處觀賽,等到最後決賽開始前,才用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降臨,震懾全場,完成這一場好戲。

    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了湖面,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件事牽扯太大,即使是他,也沒辦法冷靜了,一絲汗水無聲無息從他額頭上滴下,同時心中暗自大罵田景瑩辦事不利。

    對於田景瑩,他不願意放手的原因,除了牽制那個不知身在何方的九皇弟以外,就是因為龍木觀。

    按照道理說,龍木觀除了隱世的田家人以外,和在朝的田家人是不聯繫的。能夠見到那些老祖的,只有現任皇帝一個。但田景瑩卻打破了這個限制,因為出眾的天資和一些撒嬌的小手段,她成功的和龍木觀的老祖建立起非常親近的關係。

    皇帝對此不是不妒恨的,本來是直接掌握的資源,因為田景瑩這一倒手,變成了二手的資源,讓他如何不惱?但他也知道,那些老祖不喜歡自己,就算田景瑩走了,自己也不會取代她在老祖心中的地位。

    他們喜歡田景玨,自己的弟弟。喜歡他出身高貴,血統純正,最重要的是,才華橫溢。

    因為田景瑩站在自己這邊,那些老祖也沒表現出多喜歡九弟,但如果有朝一日田景瑩走了,九弟與自己起了衝突,那些老祖能夠按照慣例兩不相幫就已經不錯了,甚至有可能……

    因此,決不能放田景瑩走。

    對於那個封印師的封國計畫,雖然是他提出來的,但他一點兒也不重視。他只是從故紙堆裡找出這個名詞,讓田景瑩去運作,無非就是讓她頭腦不空,無暇他顧而已。他和很多諸侯想的一樣——在權力的角力面前,除了手握軍政大權的人,其他的人都是炮灰,可以拉攏,不值得倚重。

    包括龍木觀中的老祖宗。

    以往的歷任先皇,都是把龍木觀那些老祖宗當菩薩一樣敬著,好吃好喝好供奉,卻什麼也不要求。只等著自己國破家亡的時候,求老祖宗救命。

    笑話,以天子之身,被幾個老棺材瓤子牽制,當真是枉為人君。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金銀再好,放在庫房裡面能當吃喝麼?既然是受了供奉,就要拉出來於活。皇帝早就有打算,把這些老頭推到前台,給自己分擔壓力,也給朝廷擋擋風雨。必要的時候還要做暗殺,就像現在,正是用得著他們的時候。

    至於老祖宗會不會因此隕落,田氏的武脈會不會衰敗,他根本不在意。田氏的根基在朝堂,只有枝葉為根基,沒有根基為枝葉。朝廷不保,這幾個老頭難道還能獨活?

    從今天開始,他要再開闢一個戰場,攪動大齊的風雲。

    眼望著黑沉沉的水面,點綴著一閃一閃的荷花燈火,皇帝的心越發急躁,突然,他的手一滑,一個茶杯摔落,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旁邊的圖太監忙著人撿起,自己躬身道:「陛下,您看時辰到了,這個…

    皇帝平緩了心情,冷冷道:「開始。」

    「陛下有旨,御前試劍會,開始——」

    「現在宣佈規則……採用對陣……抽籤決定次序,單循環進行,每一位俊才要比試七場……不限時間……武器不限……」

    隨著洪亮聲音在假山上空飄蕩,馬雲非在下面默默計算,道:「八個人單循環,兩兩碰頭,至少要比上二十八場。還不限時間,這一晚上哪夠用啊?要是連續比上三四天,難道咱們真的在行宮裡住上這麼多天不成?」

    姜期笑道:「也未必要比上那麼多天。聽見說什麼了麼?不限武器,卻沒說點到為止,這是往死裡作啊。這些孩子又都年輕氣盛,打上三四輪後,打出真火來,到最後一輪還剩下幾個完整的就難說了。或者只會比上一半兒就沒人了。」

    馬雲非眉頭深鎖,道:「皇帝為人,果真如此……」她略一搖頭,突然似笑非笑道,「姜兄,皇帝當然不心疼我們的人,我看你也只是輕描淡寫,看來也是因為沒有手下愛將參加這次比試的緣故。」

    姜期道:「是麼?我說的輕描淡寫麼?對不住世妹。不過最近我手下確實是沒人,要是有人,至少也要出來打個花唿哨的。」

    馬雲非眉毛微立,笑道:「姜兄跟我也這麼說,那就沒意思了。你姜家要是沒人,咱們不都成了街上要飯的了?你不肯放人出來我也理解,可別跟咱們裝窮,清水下雜面,你吃我也見,悶聲發大財可好麼?」

    姜期知道她性情潑辣,有一說一,在唐府對著手裡有兵的王和勝也寸步不讓,何況自己,因此也只有笑笑,道:「世妹別臊我了。好吧,其實這一次我確實沒帶人來,是為了減小風險。不過今天場上的八個人,也不是人人都和我無關。」

    馬雲非一怔,目光在花圃中搜索起來,突然目光盯住一人,用手指了指道:「那位,是不是你的人?人俊,功夫也俊俏。」她手一指,指向了一個身穿淡青色衣衫的小姑娘,道,「雍州崔別駕手下,雍州也是你們的地盤了,因此她是你的人。」

    姜期道:「多謝世妹誇獎,不過她實力一般,真的只是參與一下而已。倒是我看世妹手下那位高手叫甦醒的,大有可為。」

    馬雲非一笑,面上掠過一絲似有似無的陰翳,道:「這孩子實力很不錯,不錯到我都看不透。我倒希望這會能有能人,把他的實力探出個底來。」

    姜期沒想到其中另有故事,又看了一眼那位叫甦醒的青年,就見他一身黑衣的坐在花圃之中,雙目緊閉,彷彿老僧入定一般,把一張年輕的面孔襯得老氣橫秋。

    因為不解其中緣故,姜期也沒多說,看向了眾人之中衣著最華麗的年輕人,那人國字臉,濃眉大眼,雖然年輕,看來威風凜凜,已有大將之風。道:「沒想到王和勝的親孫子也來了,所有人裡就他出身最高。」

    馬雲非看了一眼,道:「王啟龍吧?我倒是早聽說過王和勝有這麼個寶貝天才孫子。但拉下身份來跟其他人比武,想來是因為王和勝要爭御前的臉面。這等御前比武不派人是不成體統,但真派上心腹人卻也過了,你我尚且留有後手,他連親孫子也派上來。那老傢伙越老越沒格調,看不透這些面子事,誤人誤己。」

    姜期笑道:「王少帥實力確實不錯,只是在這些少年英傑裡,未必能出類拔萃,王將軍未免太心急。這些人裡我最注意的就是那位姓陸的少年。另外中山王手下的何復有點意思,雖然出手殘忍,好像很淺薄,但我總覺得他還藏有一手。其他幾位也有高手,但都不是那種一眼看不到底的人物。」

    馬雲非道:「所見略同。唉,看這些孩子,少則十五六,大了不過十八九,卻都已經是生風以上的修為,倒是自慚形穢了。我也二十八九了,過兩年就給年輕一輩超過去了。」

    姜期道:「世妹何嘗不是天賦奇才?只是年少要扛起整個益州的軍政,在武功方面花的心思少了,即使如此,也是這一代的佼佼者。」

    馬雲非道:「心累。這樣的日子,我也未必要一直過下去。」

    姜期突然住口,心中不住的暗想她的意思,卻聽馬雲非笑道:「姜兄快看,好像開始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20
二二三 刀風揚,大幕啟

    金鐘鳴響,這一場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試劍會終於開始了。

    八個少年每人抽了一支玉簽,排定了位次。

    皇帝身邊的圖太監走上前來,一一核對簽位,然後定下了每一場比賽的次序。只是他並不親口宣佈,只是交給了旁邊一個絡腮鬍子的侍衛,自己又回到皇帝身邊。

    那侍衛高大威猛,雙目湛然有神,一看便知道是高手,想來是留下來鎮場的。他大踏步走上台,高聲叫道:「第一場,王啟龍,對楚木狂。」

    劍眉星目的王啟龍站起身來,從另一邊也站起一人,身材高大,比本已頗為魁梧的王啟龍還高上一個頭,背後一把寬刃的大刀透出一股撲面而來的煞氣

    王啟龍根本沒參加過下午的選拔會,是直接進的決選,但人人都知道他是王和勝的孫子,一見他出場,紛紛看向王和勝。

    王和勝大馬金刀坐在席前,看著孫兒臉露微笑。他手中已有升土令,這一次是可來可不來的,但為了孫子的前途,為了他萬一落選也能上朝堂,他還是讓王啟龍來了。在他看來,自己的孫兒天賦奇才,又有自己多年的悉心培養,只要露個臉面,還不擋者披靡?這是有益無害,刷聲望的大好機會。

    看到那楚木狂比自己孫子還高大三分的身材,王和勝微微一驚,問道:「這是誰?」

    坐在他對面席位上的,正是唐旭,接口道:「這是楚木狂,今年一十七歲,乃是獨行俠木龍行老爺子的高足。一手狂風快三刀還算上得了檯面。」

    王和勝大驚——其他倒也罷了,這獨行俠木龍行卻是一個傳奇人物,乃是武林中四大絕頂高手之一,傳說中的人物。

    在江湖上,火山境界算得上超一流高手,但到這個境界的人,為數可是不少。基本上差不多的門派,說得上的世家,各地的諸侯,誰門中都有這個層次的強者坐鎮。可是再進一步,要成為「虎嘯」境界的絕頂高手,那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了。

    虎嘯境界,就是先天境界的預備役,體內的氣力已經向先天境界轉化,實力更是到達了凡俗的巔峰,等哪一日時機一到,真氣灌頂,仰天長嘯,又是一個先天大師誕生。

    可以說,在火山境界上,卡死了九成九的武者,能被稱得上是絕頂高手的,排除那些藏得太深的老怪物,江湖上數來數去,也只有四個。他們被稱為「四大絕頂」。

    木龍行就是四大絕頂中的一個。雖然有人排名,他只能忝居絕頂末流,但那是神仙排位,不因為是個小神仙就不是神仙了,他與凡人還是有巨大的差距

    怎麼多少年不露面的木龍行突然蹦出一個弟子來?還要和自己寶貝孫子放對?

    王和勝心一提,緊接著反應過來,喝道:「你怎麼知道這些?難道……」

    唐旭道:「不巧,他正是我的門客。」

    王和勝叫道:「啊哈,好啊,你不顯山不露水,原來還藏著這樣的底牌。

    唐旭微微一笑,道:「底牌?你知道什麼叫底牌?好好看戲吧。」

    這時兩人已經對著皇帝行過禮,互相之間也行了一禮。

    楚木狂摘下背後背著的大刀,遙指對方,王啟龍也摘下刀來,橫在身前。

    兩人都是大刀,雙刀一擺,已經吸引眼球。但楚木狂的刀卻比王啟龍大上一輪,只從氣勢上,便已經輸了。

    王和勝從沒見過比自己刀還沉重的對手,頓覺心中憋氣,目中閃過一絲焦躁。楚木狂本要進招,看出他的躁動,反而詭笑一聲,勾了勾手指。

    王和勝大怒,長刀一擺,刀如飛龍一般,橫掃而出

    他人雖急躁,刀卻不急躁,天才之名並非幸致,這一刀狠辣犀利厚重俱全,彷彿撕裂空氣一般,眨眼間已經到了眼前。

    人未到,刀風已到

    王和勝修為不到,刀上並無真正的罡氣,但已經有盡尺長的刀氣,刀氣便如一條黃龍,咆哮不休。

    楚木狂長刀迎敵,也是一刀揮出,刀氣大漲。他的刀既然叫「狂風「,刀氣其次,刀風第一。刀氣不過半尺,但一刀揮出,四面八方都是狂風,吹得人眼睛也睜不開。

    刀風與刀風的較量

    狂風長刀,能捲起暴風,但王和勝的刀,卻是斬斷氣流的,中宮直進之下,眨眼間破開了礙事的狂風,已經到了近前

    砰

    刀氣相交

    楚木狂晃了一下,倒退了半步。

    這一退,氣勢上就下來了,就再也扳不回先手,登時被壓著打。王和勝一刀藉著一刀,每一刀前進半步,每一刀比之前一刀更勝一籌,連續十幾刀,越戰越勇,氣勢近乎翻倍

    王和勝大叫道:「很好,就是這麼打刀個頭大又怎麼樣?個頭大能贏,大家抬著門板上好了」

    唐旭和楚木狂沒有血緣關係,自然不會那麼情勢關心,但看王和勝得意的樣子,心中憋氣,道:「木狂還沒有拿出真本事來。」

    話音未落,只聽刺啦一聲,王啟龍胸口衣衫被刀風絞碎,他倒退幾步,驚疑不定。

    就見楚木狂左手中,又出現一把刀。這把刀個頭小上許多,只比匕首長上一點兒。和那大刀一長一短,一前一後擺著,有一種奇妙的和諧感。

    王和勝拍桌子大罵道:「卑鄙竟然出暗手」

    唐旭道:「這是他的真本事,你沒看兩把刀是一套麼?這怎麼算暗手?」

    王和勝罵道:「你有真本事,我阿龍就沒有麼?上,讓他看看。」

    唐旭道:「怎麼著,他也有刀?」

    王啟龍卻是沒有刀的,但他有掌

    刀中加掌,這就是他的真本事。

    楚木狂的兩把刀是配套的,兩刀都能引起狂風氣流,一前一後,互相影響,刀風吹得如螺旋一般,不可近身,還能引起亂流,不知何時就從暗處撞了一下,比暗器還狠。

    王啟龍的刀和掌,也是配套的。長刀矯健如飛龍,攻襲犀利,左掌穩健如盤龍,防守堅固,一攻一守,相得益彰。

    雙方各出一手,又戰在一處,竟又恢復到了之前的局面。王啟龍更勝一籌,只是這次的優勢和氣勢都不如之前,只是略佔上風。

    但正因為他轉向穩健,勝勢不是靠一時氣勢,而是真的穩紮穩打贏來的,在一眾高手眼中,反而更加可靠。姜期等在上坐著,都已經看好了這場比賽的勝果,都各自道:「看來楚木狂不出奇招,是扳不回這一局了。」

    楚木狂還有奇招麼?

    唐旭陰沉著臉,道:「你們哪知道,楚木狂為什麼叫狂風三快刀?」

    眼見王啟龍勝券在握,突然,楚木狂雙目圓睜,喝道:「刀」

    王啟龍只覺不知所謂,刀光就在眼前,為什麼又扯出刀來?突然便覺風聲有異,大驚之下,半個鐵板橋仰身,卻絕下腹一疼,被一股大力撞得向後飛起

    他頭腦一片空白,手中長刀脫手飛出

    這一招卻不是他隨意撒手,乃是他王家刀法的最後一招,叫做「天外飛龍」,是和敵人拼的同歸於盡的撒手招數,這時含恨出手,只想能報的一箭之仇

    撲通一聲,王啟龍落地,小腹插著一把飛刀。

    楚木狂一刀得手,本是志得意滿,卻不想迎面飛來一把大刀。他連忙側身要避,哪知道這一刀的速度驚人,軌跡更是詭異,他閃避不得,被一刀環切,肩膀登時被卸了下來,鮮血直噴,人也插著刀飛了出去。

    王和勝大叫一聲:「阿龍」飛撲下山。山雖不高,也有十多米,他一躍而下,落地不過一個踉蹌,立刻向前撲出,抱起孫兒,點了他幾個穴道止血。

    這才第一場比賽,已經兩敗俱傷

    姜期看得暗中嗟呀,心道這樣打下去,不用皇帝費心派人,這些年輕人自己就把自己給廢了,正要給自家人傳訊放棄。就聽馬雲非道:「第一個傷的是王和勝的孫兒,不是小事,讓他鬧一鬧,我們再敲敲邊鼓,看能不能停了這無意義的比武。」

    姜期搖頭,道:「恐怕難。皇帝心中有成算,別人說都不管用。」

    正在這時,只聽啪的一聲,原來是王和勝給了那做裁判的侍衛一巴掌,就聽他罵道:「我孫兒現在生死未卜,你不來關心,竟來讓我別於擾比賽,瞎了你的狗眼。我孫兒沒事便罷,有半點差錯,看我饒了哪一個?」

    他又仰天罵道:「唐旭,你這老不死,我和你沒完」

    鬧了好一會兒,還是皇帝出面安撫,圖太監親自帶人將王啟龍和王和勝一起送到後堂去,找最好的御醫安置,這才暫時平息。

    至於楚木狂,跌下擂台時就已經死了。那一刀天外飛龍幾乎把他劈成了兩半。但唐旭沒為他出頭,其他人更不會在意,搭了下去,把血擦於淨,就算抹除了一切痕跡。只有皇帝說了一句賞五十兩銀子喪葬費,這就是一個死掉的天才最後的價格。

    又過了片刻,絡腮鬍子的侍衛再次上來,叫道:「比賽繼續,現在第二組,米預對謝柔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21
二二四 碎骨手,湖上舟

    馬雲非在上面笑道:「是你的人上來了。無巧不成書,米預好像是吳王的人。你要小心他指使下狠手。」

    姜期道:「無妨,他不認得是我的人,且我雖不指望謝姑娘擠壓眾人,畢竟她實力也不凡,料想自保還是無礙的。」

    只見一個穿青衣,容貌秀美的少女登台。另外一邊上來一個矮個子青年,臉色青白。所有選手都在二十歲以下,面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少年的稚氣,唯有這個青年,看著雖然不大,但明顯過了青蔥期,已經是個青年人了。

    那侍衛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多問了一句:「米少俠,你貴庚?」

    米預沙啞著嗓子,說了一句:「二十。」然後直接拉開架勢。

    那青衣少女謝柔青刷的一聲,抽出背後的長劍,道:「你也亮兵刃吧。」

    米預冷笑一聲,道:「我不用兵刃,我的手就是兵刃。」

    謝柔青不自覺的瞄了一眼他的手,那雙手手指修長,但和他的皮膚一樣白裡泛青,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看得久了,讓人從心底覺得寒冷。

    刷的一聲,長劍圈回,謝柔青收回目光,道:「那就得罪了。」長劍已經出手。

    等她長劍刺出,劍光閃動,就見那劍刃閃爍不定,左右顫動,彷彿靈蛇一般活動。她的身法也如長劍一般飄忽不定,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擂台上團起一團清影,既迅捷,又曼妙。

    那米預全身蜷縮起來,身子半蹲,純為守勢。一劍過來,或者側身閃避,或者蜷身躲過,在漫天劍影中自存其身,似乎毫無還手之力。

    姜期原本看得心情愉快,但越看越是心驚,眉頭漸漸鎖起,道:「不對…

    馬雲非突然笑道:「他說自己的手就是兵刃,可是這麼長時間,他都沒動過那兵刃……」

    話音未落,米預第一次亮出了他的兵刃。

    一雙青白的手從衣袖中伸出,一手扣住了劍刃,一手扣住了謝柔青的手。

    咔咔咔——

    他的手快速的動了幾下,彷彿是在折斷,彷彿是在碾壓。

    長劍亮如秋水,在他手中被搓成了一道圓弧,竟然還不折斷,謝柔青的左手卻被扭曲到了不可思議的角度,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團血霧。

    米預猶嫌不足,手肘圈回,卡住了謝柔青的脖子,將她還沒出口的慘叫全部憋了回去。

    這本是勝負分明的結果,但事情沒有完。米預碾挫謝柔青左手的手鬆開,丟下一隻幾乎不成形狀的血團,再次上移,抓住了她的胳膊,咔的一聲,再次拗斷,白森森的骨頭都透了出來。

    這場比賽的規則,本沒有點到為止這一項。要分出勝負,要不然重傷倒地,被H,要不然跌出擂台,要麼就是親口認輸。除此之外,只有皇帝能夠阻止比賽進行,那場上充作裁判的侍衛,是沒有權利中止比賽的。眼見米預就是讓謝柔青想認輸而不得,要將她活生生的折磨死。

    姜期知道以皇帝的惡毒,絕不可能下令中止比賽,吳王更不會約束手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要扔下去。這一扔下去,不管後面用什麼解釋,都會被有心人利用,但此時此刻卻也顧不得那許多。

    正在這時,只聽湖面一聲長嘯。

    嘯聲悠長,龍吟不覺,開始嘯時還遠在湖對岸,漸漸地便覺來人迫近。

    眾人都被嘯聲吸引,連米預也停下手,看了一眼。

    姜期看準機會,也不見他揚手,手中茶杯無聲無息飛了出去,在黑夜中穿過數十丈距離,砸中了米預的後頸。

    米預被砸的向前一倒,還沒有失去意識的謝柔青用僅存的力量狠狠的向後一記肘錘,撞在他胸口。米預連遭重擊,身子往後倒,謝柔青趁機脫出他掌握,身子一滾,直接滾下了擂台。

    勝負已分

    那侍衛剛剛也走神了,並沒有看到姜期扔茶杯,只道是謝柔青趁機奮起,離開了魔爪,心中也鬆了一口氣,舉起手道:「謝柔青出局,勝利者是米預。

    然而這時候誰還在乎這場比賽的結果,眾人都盯著湖水,依稀的看見荷花燈籠罩下,水中有一小船,漂泊而來,只是到底天黑,距離又遠,沒人看的請來的是誰。

    剛剛姜期的小動作,只有馬雲非看見了。她心中也頗為驚異——從山上到山下的擂台,足足有數十丈,將近百米的距離,晚上山風又大,目標都看不清楚。以一隻茶杯穿過這麼長的距離,輕易地擊中武功不弱的米預,修為當真可敬可畏。更別說他發暗器的手法,馬雲非壓根也沒看透。

    至少是火山修為,江湖上超一流高手,鎮派鎮宗的人物。

    馬雲非在心中掂量,笑道:「姜兄,你看來人是誰?」

    姜期早就在盤算這件事,道:「聽嘯聲,來人的內力倒是悠長,但說修為多高也未必,依我看來,也就是金剛境界的頂峰。也有可能再進一步,到了火山期的門檻上。」

    馬雲非道:「我聽著也是如此,還道自己聽差了。那人這麼高調,我還道他要以一人之力,把我們都給挑了。」

    姜期笑出聲來,道:「確實。這人修為不錯,但也不能力壓群雄,皇帝在此,豈容一般人放肆?他必定另有所持,來的自有目的。咱們安心看戲便是。

    漸漸地,小船越來越近,船上的人已經清晰可見。

    但見船上除了搖櫓的艄公以外,只有一人,十六七歲年紀,身長玉立,眉目俊朗。皎皎少年如日月皓輝,瀟灑之中另有幾分天潢貴胄的雍容氣度。

    最令人驚異的,是那少年的衣服,頭頂束髮玉冠綴著指頭大的明珠,已經很是名貴,那一身銀色袍服上,用金線密織的是團龍圖案

    團龍,是皇室才可用的圖案

    姜期陡然想起一人,立刻回頭,往最高山頭上的龍椅上看去。

    皇帝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從姜期第一次認識皇帝到如今,連昭王時落魄的樣子都算上,從沒見過他臉色這麼難看過。不但臉色鐵青,眼珠子還瞪著,雖然看不清楚,但姜期感覺到了其中必然充滿了血絲。

    那樣子,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天敵。

    就聽那少年朗聲笑道:「六哥,小弟歸來遲了。」說著遙遙拱手,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當真是說不出的瀟灑倜儻。

    皇帝的臉色難看了一會兒,突然爆發出一陣愉悅的笑聲,道:「原來是九弟來了,想煞哥哥我了。眾位愛卿,隨我一起下去,迎接明王。」

    姜期道:「果然是九皇子明王景玨,不愧是傳說中的人物,當得起皇室第一俊傑。世妹,咱們下去瞧瞧?」

    馬雲非笑著起身,道:「今天我算是來著了。」

    下了山去,皇帝打頭,帶著一眾大員在花圃中央站定。那小船也在瓊島上靠岸,田景玨走下船來,到了皇帝面前,躬身行禮,道:「參見六哥。十年不見,六哥風采更勝當年。」

    皇帝見他一不行大禮,二不口稱陛下,簡直不把自己當成皇帝,心裡怒火更盛,但面上還是笑的很和煦,雙手相攙,道:「九弟,你回來就好。這些年你雖遠在天涯,我的心卻時時牽繫著你,只有看見你平平安安站在眼前,我這一顆心就算放下了。」

    在場眾人無不是權力場中的老人,饒是皇帝這番話說的極其噁心,也沒有一個稍露異色,紛紛行禮道:「參見明王殿下。」

    明王微笑道:「眾卿平身。」

    皇帝臉色終於變了一下,馬上再次堆笑,道:「九弟,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你看這花間的擂台,正確真正的奇才一展天賦。雖有幾個少年英才,但沒有你在,就像缺了定海神針一般。」

    明王目光一掃,又看見了剩下幾個少年,雖然看見了,卻視而不見,反而道:「皇兄,這就要考校我麼?你知道我回來,不是為了小打小鬧來的。」

    其他幾位少年聽到這樣的話,無不眉立。

    皇帝道:「那個自然,我知道你看中的是什麼——既然你看不上這裡,那就上來與我一同觀賽。」

    明王笑道:「觀賽也不必……皇兄總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小事上。也罷,我就把這件事了結吧。」說著一轉身,輕飄飄躍上了擂台,道,「你們幾個一起上吧,一刻之內結束戰鬥。」

    幾個少年聽了,更是怒髮衝冠,衝動的已經要上台,老成的還看著自己的主君。

    皇帝沒想到不用自己挑撥,他就先將仇恨拉起來了,順水推舟道:「好吧,就」

    話音未落,只聽有人笑道:「且慢,人還沒到齊,怎麼能先開始?」

    這個聲音來的突兀,不像剛剛田景玨的嘯聲,明明白白是從湖面上來的,這個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湧來,完全把握不到方向。

    皇帝喝道:「誰?又是誰來了?」

    眾人同時向湖面上看去,想在湖水上找新出現的船,卻只見稀稀落落的荷花燈的燈光,哪還有第二艘船在?

    難道有鬼了不成?

    姜期突然反應過來,叫道:「在天上」當先抬頭看去,眾人跟著抬頭。

    這一抬頭,登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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