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79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6
二零五 鐘靈毓秀地

    過了五日,帝后二人在行宮鐘毓園設賞花宴,一為款待眾位進京藩鎮,二為御前試劍。

    鐘毓園就在京郊,是一處有百餘年歷史的皇家園林,經過十餘位皇帝的修繕,已經美輪美奐,天下諸景齊備,號稱萬世第一園。

    那鐘毓園雖然有千年長青之樹,四時不敗之花,然隆冬時節,值得賞玩的也只有浮光苑中那一片梅花了。

    酒宴就擺在浮光苑的快雪軒裡,帝后二人上座,各地藩鎮坐在廊上。

    坐在帝后以下,第一二位的,正是僅有兩位進京的藩王,吳王和中山王。其中吳王是現存諸王之中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中山王是所有藩王中血脈最正,封地最富庶的,這兩個王已經可以代表天下藩王。

    至於當年和昭王爭奪龍位的息王和壽王,已經在失敗之後的歸途之中消失了。

    到底如何消失的,沒人能說清楚,當然也沒人去問。唯一的波動,就是這兩位王的封地,引起了一小場爭奪。

    他們的封地並不挨著皇家四州,皇家沒能力收回,被四周的藩鎮瓜分。其中中山王和吳王也各自吞了一口,擴大了自家地盤。這兩家藩王的消失,雖然減少了皇室血脈的人數,可是沒有削弱外地藩王的勢力。

    皇帝吃了一回酒,便不再開言。他本來就不是長袖善舞,擅長交際的人物,何況身邊有一個八面玲瓏的皇后在,席間的氣氛冷不下來。

    他有精力,也就用來打量周圍這些來賓了。

    說是來賓,沒有一個好相與的。每一個,都是他今世的仇人,都想著挖掘他的根基,攫取他的權力,佔領他的土地。

    恨不能拔出三尺青鋒,每人一劍,個個殺絕。

    可是不行。如今他在主場,身邊有高手環衛,若是狠下一條心腸,將他們砍殺在園中,也不是做不到。但若這麼做,他這個皇帝也就到頭了,活不過一時三刻,死後位置不知道便宜了哪個。

    殺人,當然要殺,只是只能殺某一個或者某幾個,而且最好不要用自己的手。

    他目光一轉,掃過了兩個親王——這些藩王,自己要殺,倒是沒什麼後患。只要自己表現出殺意,所有的節度使都會幫自己的,他們巴不得田氏的血脈越稀薄越好。

    問題在於自己要不要殺。

    這些人固然是自己皇位的直接威脅者,但也在支持著田氏的根基,牽制著外姓的節度使們。若天下沒有田姓的藩王,說不定大齊的王朝就徹底走向滅亡

    他的目光掃過中山王,殺機若隱若現,緊接著看向坐在下首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才是這局的勝負手。

    左邊那位,是自己的老丈人唐旭。

    右邊那人,是自己差一點的便宜大舅子薑期。

    這兩人,都在自己眼前。他必須要做出選擇。而且只能選擇一個。

    這個選擇,賭上大齊的國運,也賭上自己的性命。

    越快越好,慢了的話,自己這位梓潼就會替自己做出選擇了。

    沒看見自己吧?

    在皇帝打量眾人的時候,另一雙眼睛也在隱晦的看著眾人。當然最多的,還是看向皇帝。

    這個人,是站在廊下一個少年,穿著王府護衛的服侍,一張圓臉,一雙靈活的彎眼,閃爍著光芒。

    這個人,當然就是孟帥。

    為了進皇宮,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拐了好幾個彎,才能得到這個機會。

    雖然他在看場中的人,但其實他對這些掌握天下命脈的大員沒半分興趣,對他們之間的勾心鬥角也不在意。他是要另一條線的人,這種權力場上的絞殺,和他沒半點相關。

    讓他稍微關心的,是站在諸位藩鎮後面那些少年,以及自己身邊這些人,除了自己以外,都是參加試劍會的。大的十**,小的十五六,個個神采飛揚,孟帥身在其中,略感土鱉。

    不過他也不在意,畢竟他從沒把自己想成他們當中的一員,他混進宮來另有要事,哪是跟他們爭長短的?

    正如他經常用眼去瞄皇帝,可不是為了從皇帝閃爍的眼神裡判斷什麼有用的信息,而是在想——

    這孫子怎麼還宣佈中場休息?

    不是說宴會之後,試劍會之前有一段中場休息,皇帝會退場,大家自由活動麼?

    趕緊走啊,不走我怎麼辦事兒啊?

    終於,酒過三巡,在孟帥殷殷期盼中,皇帝起身,道:「朕去向太后請安,眾卿盡情飲酒。皇后,替朕招待各位卿家。」說著帶人退席。

    皇帝一走,場中的氣氛一鬆。皇后起身笑道:「梅花開得正好,咱們在這裡吃酒,酒香淹沒了花香,可就不那麼風雅了。不如靠近一點兒,又能賞花,又能賞香,豈不一舉兩得?」說著當先放下酒杯,端起茶杯,往樹下走去。

    這句話的意思是——解散,進入自由模式。

    孟帥吁了口氣,終於來了。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眾節度使下座,在梅花樹下各自找人站著談話飲茶,氣氛熱了起來,也稍微亂了起來。

    孟帥隨意找了個藉口,從廊下溜走。穿過一片花牆之後,立刻換了一身衣服。

    今天這個機會,其實有點不理想。他本來是想進皇宮內院的,那裡肯定有自己要找的人。但是陰差陽錯,這次會見改在了行宮,他可就有點不保準了,自己要找的人,今天是不是在行宮?

    另外,別看皇宮大,早被滲透的跟篩子一樣,他輕而易舉就能弄到皇宮的地圖,也知道哪個人住在哪兒。但這個行宮,本是避暑的地方,誰也想不到皇帝會突然駕臨。日常的防備又是新換的,也不知道各人是怎麼安排的。

    就連這個行宮的地圖,他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還是通過姜家的飛軍府,喬紫煙特批給他的。且地圖比較老舊,許多地方也不是很清楚,他自己有猜測,想要找到那人,無非就是幾個地方。

    好在行宮的守備並不如大內森嚴,他一個人目標又小,武功也不弱,隨意的往東一晃,西一藏,輕易地就進了後面。

    這行宮到處都是山水花草,盛景觀之不盡,每一處景緻都有一處樓台,可以住人。孟帥沿著一道溪水往上走,就聽拍手聲響起,一對人馬從大道上走過。前後左右都是太監宮娥,中間簇擁著兩頂大轎。

    孟帥惡補過皇宮的規矩,知道這是一位太后,一位公主,突然想起皇帝在席上的話,暗道:這孫子還說給太后請安,分明只是藉口,太后好端端的在這裡,誰見他來請安了?

    不過這與他無關,沿著大轎來處看時,就見路盡頭是一處庭院,臨水而建,想必也是鐘毓園的一處宮苑。

    這地方想必是太后住的,那就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

    剛要轉身,孟帥又愣住了,差點給自己一個嘴巴。

    什麼判斷力?沒看見太后都離開了嗎?太后既然離開,難道不是因為做客?可見這裡不是太后的地方。

    然而……

    太后既然是皇帝的母親,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不應該坐在自己的宮室,等著別人來拜見麼?她也會親自出來,東家走,西家串?就算是皇帝,也該進去給她請安,而不是讓她上門。規矩如此,太后輕易走動,反而失了身份。

    能讓她出來拜訪的人,必定有不同的身份。

    如果是自己要找的人的話,應該就配得上。

    孟帥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裡既然是園林的一部分,自然也是很美的。但是比之其他地方的花園,這裡多了一道溪水和一條小瀑布。

    瀑布嘩啦啦的瀉下水流,溪水繞著房屋淙淙而走,四季不斷,既然現在外面冰天雪地,這裡依舊是水聲不絕。

    真不是個安靜的地方。

    孟帥覺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不喜歡住在這裡。但若自己是那人,可能就會喜歡這裡了。

    那人應該很討厭安靜吧。

    那這個地方,可不能放過了。

    他在假山後面看了良久,突然直直的走了過去。

    剛一靠近那,就見大門打開,兩隊宮娥退了出來。

    孟帥就站在門前,也沒躲避。兩隊宮娥從他左右分別離開,走的時候都沒向他看上一眼。

    等人走光了,孟帥方邁步進去,剛一進去,就聽得琴聲叮咚,悅耳的音樂彷彿從天上傳來。

    孟帥捏了捏自己的臉,覺得果然又大了一圈。

    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他站在廳堂裡,聽著琴音,感覺……

    感覺就那樣吧。

    從理論上講,這應該是美妙的琴聲,繞樑三日,猶有餘音。但架不住孟帥不會欣賞,他周身沒長一個音樂細胞,站在那裡聽了半天,沒琢磨出名堂來。

    走了幾步,隔著一閃碧紗屏風,看到了那個撫琴的倩影。

    琴台前,一個身穿鵝黃輕衫的少女正在撫琴,琴聲從她白玉一樣的指尖流出,清揚婉轉,醉人心脾。碧色的紗櫥,半遮擋著她的容貌,只能看見她嫻雅的姿態和朦朧的面龐。

    霧裡看花,最是絕美。

    孟帥看了一眼,心道:就是她了。

    然後就有點尷尬了。

    好容易找到了人,他就應該向前搭話。那少女也很明白,所以她彈琴,一是表示歡迎,二是給他一個搭話的機會。

    等琴聲一停,就該他說話了。

    問題是要怎麼說,慣用的開場,應該是稱讚她的琴聲吧,一般還有伴隨著拍手的動作,顯得高端大氣上檔次。

    不但上檔次,還有情趣。

    這時候語言一定要風雅,要帶成語,如果能帶詩句更好,沒有的話至少要文縐縐的,可不能露怯。

    雖然他不懂琴,但是掉書袋和音樂本身沒關係,能用來稱讚的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

    於脆用家鄉的書袋來掉吧,新穎有內涵。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就是語文課本裡那個……

    琴聲如……崑山玉碎、芙蓉泣露。

    就是它了

    孟帥想通了,正要找個節骨眼拍手,突然,他愣住了。

    琴聲早停了。

    一襲鵝黃從屏風後轉過,輕盈一禮,道:「孟兄有禮,咱們又見面了。」

    孟帥還禮道:「不敢。瑩娘……咸光堂堂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7
二零六 梨花春帶雨

    那少女微笑道:「孟兄,請坐。」說著轉回去,伸手指著對面一張座椅

    孟帥謝座,坐在她對面,一抬頭看見她那雙毫無光澤的眼睛,略感遺憾,道:「終於又見到堂主了。」

    那少女微笑道:「真是不公平。你早就猜到了我是誰,我卻始終摸不著你的衣角,更不知道你的來路,這不是再次證明,你勝過我百倍?」

    孟帥道:「哪裡,你其實已經猜到我的來路,還對我出過手。反而我並不太清楚你的身份,除了咸光堂,都不知道如何稱呼你。」

    那少女道:「還說不清楚呢。你現在唯一不知道的,怕就是我的排行和閨名罷了。說不定……你早已知道了?」她再次起身,肅容道:「田景瑩見過公子。」

    孟帥再次還禮,道:「你果然是金枝玉葉,皇家嬌女。」

    那少女田景瑩點頭,道:「我排行第七。」

    孟帥道:「原來是七公主。」

    田景瑩輕輕嘆道:「皇女就是公主麼?算是吧,可是我並沒有封號。皇室亂了這麼多年,早就無暇冊封公主了。」

    這個事情孟帥也有耳聞,深究起來,是因為皇室最近財政虧空了,冊封公主花費甚大,再加上還有封邑和開府的花費,因此能不冊封就不冊封。藩王也是如此,以前是實封,現在都是虛封,掛個領地的名頭,其實連安身之處也沒有。

    孟帥笑道:「咱們封印師,還在乎俗世的位子麼?早該超脫了這些俗名才

    田景瑩道:「封印非俗流,封印師卻還是俗之又俗的人啊。包括你我,誰能超脫生來的血統,現在的身份?若真能超脫,也不會有封印師的聚會,也不會有會上那麼多混亂了。」

    孟帥道:「混亂麼?我覺得還好啊。」

    田景瑩道:「上次在馬車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我正想問你,僅僅見了一面,話都還沒說幾句,你怎麼推斷出我就是咸光堂,是皇家女的?在我找你上車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是不是?不然不會說那些話。可是我在會上有什麼破綻?」

    孟帥道:「這個……不好說。」

    田景瑩笑道:「有什麼不好說?我不知道公子你這麼客氣。」

    孟帥道:「這個……不是我客氣,我怕你會哭。」

    那少女噗嗤一笑,道:「我會哭,你說什麼」說到這裡,突然臉色微變,道:「難道說,上一次在馬車裡……我哭了?」

    孟帥尷尬一笑,道:「也沒有大哭……一枝梨花春帶雨。」

    上一次封印師會散,那少女讓孟帥搭便車,孟帥也上去,兩人同路行了一段時間。其實當時兩人都對對方心存懷疑,接著同車的機會互相試探。只是孟帥當時已經確定了十之**,不似那少女一般客氣,為了刺激她,一連聲的當面指責幕後主使,將她說的一無是處,就差指著她鼻子罵了。

    結果就把她罵哭了。

    當時孟帥也沒想到會如此,當他看到眼前的女孩子紅了眼圈,泫然欲泣時,這才想起,他面對的對手,可不是以前那些老奸巨猾,沒臉沒皮的敵人,而是一個未滿雙十的少女。縱然她能力和智謀不下於老手,但畢竟心軟面嫩,被孟帥一通炮轟,一時委屈,竟給說哭了。

    雖然孟帥當時心中暗叫:犯規說不過就哭,你這是小孩子耍賴你造嗎?但他也沒厚顏到繼續欺負小孩子的地步,只得偃旗息鼓,低頭不語。等那少女緩過勁來,隨意聊了幾句,找藉口下車了。

    現在想來,田景瑩不覺得自己哭了,一是當時也只是紅了眼圈,沒有流淚,二來也覺得自己哭泣丟臉,因此下意識的迴避了吧。

    田景瑩回憶當時,雙頰一紅,白玉般的面上彷彿撲了一層紅霞,扭過頭去,道:「你說好了。你為什麼知道我是幕後主使?你只管說,我不會哭的。」

    孟帥撓了撓頭,道:「這個麼……因為時間過去不短了,細節我都忘了。不過你的破綻很多啊。最關鍵的一點,那位齊東山露了很多破綻,你看他站不住場子,決定退往幕後指點,因此故意打翻了茶碗,退到後面去,這一幕的轉折就很生硬啊。而且退進去之後再也沒出來,只有最後散場的時候出來,還拉上了我,這還不奇怪,不惹人懷疑嗎?」

    田景瑩嘆了口氣,道:「事急從權,明知道惹人懷疑,也顧不得了。齊先生雖然武功不俗,頭腦不大清晰,若我不出面阻止,恐怕就真的不行了。」她輕輕一笑,道,「你在馬車上說我不會用人,是沒錯的。不過一是我不會用人,二是我手中沒人。現在連皇兄用人都捉襟見肘,何況是我。」

    孟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就是如此。其他小破綻就不說了。比如齊東山對你異常的尊敬,他可是連楊公都不放在眼睛裡的。再比如你知道齊東山的名字,可是他自我介紹明明是在你進去之後。比如齊東山會準備女裙給你替換,更是不合理,他一個大漢,家中怎麼會備用替換的女裙?這些都是小破綻,但如果心存懷疑,都是可以用來佐證的。」

    田景瑩輕嘆道:「只要心中存了懷疑,沒可疑也能看出可疑來。只是你憑此猜到我是主使便罷了,為什麼能猜到我是皇女?」

    孟帥道:「這個就真是瞎猜了。京城貴族雖多,但大多是貴而不重。能弄出這麼大排場,使動這麼多高手的人也不多。我開始只知道咸光堂身份極高,但確定了是你之後,我就在想,一個女孩子能有這樣的手筆,應該是什麼身份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公主。」

    田景瑩道:「可是後來你不是瞎猜的,是真的確定了我的身份。」

    孟帥道:「還是猜的。讓我疑惑的是楊公突然改變的態度。他進了一趟後堂,態度驟變,當然是見到了主使。我想,以楊公的操守,他能從裡到外的改變了態度,一是主使許給他不同尋常的好處,二來那主使說不定真的跟折柳堂有關係,讓他維護起來理所當然,不受良心譴責。」

    孟帥仔細看著田景瑩,道:「這個時候我就想,原來折柳堂真有一個弟子在京城,可是扶楊堂竟然不知。而一旦知道,很容易就接受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就想到了,折柳堂在京城時候的身份——他是國師啊。」

    田景瑩聽到這裡,長長嘆了口氣,道:「公子你真是聰明絕頂。」

    孟帥道:「談不上,很簡單的聯想。國師是朝廷的供奉,能在那時候成為他弟子的能是什麼人?必然是皇室貴胄。聯想到你是個少女,猜你是公主應該十拿九穩吧?」

    田景瑩道:「如你所言,我確實是柳尊的學生,並不是他的學徒,但他確實是我封印術的老師。若不是他,我也不會找到我寄託聊生的追求。」

    孟帥道:「還有一點,就是關於王和勝……讓他追我的人,是你吧?」

    田景瑩赧然一笑,道:「叫你受驚了。」

    孟帥暗中不爽,道:說得輕描淡寫,豈止是受驚?我命差點喪在你手裡,就憑你一句客氣話,就揭過了不成?

    但他沒想和現在田景瑩翻臉,因此也略過不提,道:「當時我想,王和勝進京,誰都沒通知,怕連皇帝都沒覲見,先來追我。什麼人有這麼大的面子,能差遣這位眼高於頂的老將?後來我又想到了王和勝的另一個身份,這才抓到一點頭緒,他是外戚。」

    孟帥盯著田景瑩,道:「當今天子不是太后所出,王將軍恐怕也沒真正信任皇帝。但太后確實是有親生孩兒的,是女非男,就是你這位七公主,王和勝是你的親舅舅吧?」

    田景瑩長出一口氣,道:「孟公子,就像我剛才說得,你比我勝過百倍。你知道我這麼多,我對你一無所知。我明知道公子你和我是敵非友,但也不知道咱們敵對到什麼地步,更不知道你是哪一方的敵人,跟我爭執的到底是什麼

    孟帥道:「怎麼就說一無所知呢?你有破綻,我也有的是,不然你為什麼一下車就找上我了呢?你也慧眼如炬啊。」

    田景瑩搖頭笑道:「我又哪裡是什麼慧眼如炬。只是排除法啊。當時那些封印師都是我邀請的,每個人的底細我都深知,只有你我一概不知,因此有事沒事我也先找你啊。」

    孟帥苦笑道:「所以說我出場本來就帶著一頂傻帽麼?」

    田景瑩微笑道:「你能告訴我,你從哪裡來嗎?」

    孟帥道:「今天之後你就知道了。」

    田景瑩一笑,道:「為什麼?今天你要跟我坦白了麼?」

    孟帥道:「不是,是我今天混入皇宮,這裡是你的地盤。你只要過後一查,自然知道我是怎麼進來的,不就知道我的來處了麼?」

    田景瑩噗嗤一笑,道:「說得倒不錯,我當然會查。但聰明如孟公子,你又怎麼會將真的來處暴露出來?就算我查出今天是誰帶你進來的,恐怕也只能排除一個錯誤的答案吧?」

    孟帥道:「那反過來想,你看我跟誰無關,說不定反而就是那人。」

    田景瑩道:「那又不然,公子思難以琢磨,說不定反其道而行之,光明正大的跟本主進來,倒讓我把那人的懷疑排除了。」

    孟帥道:「要是陷入這個邏輯死循環裡,還不如不猜。直接把我抓起來好好拷問,來得容易些。」

    田景瑩微笑道:「公子這句話,也是個邏輯死循環。我就要好好考慮,是你故意說出來讓我不考慮抓你呢,還是一點也不怕抓,故意說出來耀武揚威呢?是有恃無恐呢,還是欲蓋彌彰呢?」

    孟帥道:「這個還用判斷?我要是不怕我說個錘子。其實我現在已經後悔,為什麼膽大包天,就為了看你一眼,就跑到大內宮禁來了。這不是坑自己麼

    田景瑩臉色微微一紅,道:「你又在騙人,哄騙我就能矇混過關麼?為了看我一眼……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死不要臉的小鬼。好吧,你要是老實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不抓你。不但不抓你,還有好處給你。」

    孟帥道:「好啊,只要是你問,知無不言。」

    田景瑩道:「好,那我來問你——毀了我的封印師會,抓了我邀請的封印師,後來送帖子來大放厥詞的人,是你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7
二零七 怒沉湖底石

    孟帥聞言,先是閃過一絲疑惑,然後浮現出恍然的神色,道:「原來……你一直懷疑這個。」

    這個動作和神情極其自然,可以說拿捏的恰到好處。他早就準備田景瑩問這個問題,多年的經驗和訓練,讓他的裝蒜功力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緊接著,他暗自一排腦袋,心道:次奧,這次白裝了。

    他都忘了,眼前這少女是個盲女。他做戲做的再好,也沒用啊。

    這回真是名副其實的做戲給瞎子看了。

    田景瑩沒能欣賞孟帥華麗的「微表情」,因此對他的話只是置之一笑,道:「是啊,我懷疑你。其實我也沒有真憑實據,但當天與會者裡面,能有如此手段佈局的,好像也只有你了。或許還有真正的幕後黑手沒出現,但我總覺得你脫不了於系。」

    孟帥心想反正表情神態沒用,還不如在語言上下一點兒功夫,笑道:「是因為你作為總佈局者,化作一個普通的封印師前來與會,你就認為對方的幕後黑手也會親自前來,混入這些封印師裡?將心比心有時候有用,有時候卻又狹窄了,錯過了許多可能。」

    田景瑩若有所思,道:「說的也是,不過……你還是沒回答我,你是不是那個一直跟我搗亂的人?」

    孟帥心知一味的打太極也不是不行,當下就要回答,突然只聽嗡的一聲輕響,桌上一個角落大放光華。

    孟帥認得是探測用的封印,一般的封印師居所都有這個,田景瑩因為目盲,所以探測的封印動靜要大一些。剛剛他靠近的時候自然也有這個,不然田景瑩也不可能事先把身邊的宮娥都打發出去了。

    他心中一喜,道:「有人來了,我先迴避一下。」

    田景瑩一伸手,牽住他的衣角,道:「你不許走,我還有話問你。」

    孟帥苦笑道:「好,我就藏在後面。姑奶奶你放手,你還讓人見到外男在堂堂公主的香閨裡麼?」

    田景瑩這才放手,孟帥呲溜一聲,溜入一排百寶櫥後面。

    這時,就聽有人道:「殿下,奴才劉成求見。」

    田景瑩微愣,那劉成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太監之一,不知為什麼竟會前來,當下坐回榻上,道:「進來。」

    孟帥用縫隙裡往外張望,就見一個中年太監走了進來,想來是那個叫劉成的,身後跟著小太監和宮女。

    他一看那劉太監的步伐,就知道武功不弱,身後跟著的宮女太監中也不乏好手,暗道:到底是皇家,雖然被人擠兌的那樣兒,但底蘊還在。這劉太監的修為不在我以下。

    就聽劉成道:「殿下,陛下請您去前面。」

    田景瑩一怔,道:「陛下為什麼叫我?難道沒有別的手段了,終於要拉我出去了?」

    劉成不敢接口,道:「總之,請您去一趟。」

    田景瑩眉毛微蹙,道:「好吧。」說著起身。兩個宮娥向前扶起,往外攙去。

    孟帥眼睜睜看著她上了外面的轎子,心道:罷了,正好趁這個機會脫身吧。今天該看到的也看了十之**,雖然沒有全達到目的,但也開了個好頭。回頭慢慢聯繫……

    突然,他心思一動,暗道:不對勁。

    仔細回憶了剛剛的事兒,孟帥便覺心頭疑影揮之不去,伸手推開窗櫺,往外頭的轎子追去。

    眼睛轎子穿過大路,一路沿著湖水往前走。孟帥沒看出什麼異常,也就遠遠的跟著。

    到了一處拐彎處,有大片假山擋著,視線特別不好,突然,就見那劉太監腳步一停,兩邊抬轎子的人也驟然停下了腳步。

    就見那八個抬轎子身子往下一蹲,緊接著一甩,竟將一頂黃羅大轎甩進了湖裡

    孟帥在後面,只看得目瞪口呆。他開始也隱隱覺得不對,甚至設想過從太監群中突然閃出幾人手持刀槍刺殺公主,但是這麼簡單粗暴的手段直接摔轎子入水,還是令人匪夷所思。

    眼見那頂轎子一落入水中,便如鉛坨一般,一個勁兒往下沉去。按理說轎子中空,用的也是輕薄材質,哪有這麼容易沉水,想必是特意趕製的,專門為了行兇了。

    轎子一落水,整個隊伍刷拉一聲散開,將湖邊封鎖的嚴嚴實實,人數雖多,卻是井然有序,片刻之內將這一片湖岸佈置的風雨不透。

    孟帥見此情狀,身子一輕,無聲無息從腳下的湖澤入水。

    他的龜息功在第二重時就有了水息術,雖然和縱橫江湖,穿風破浪的水遁術有天壤之別,但在水下無限制呼吸,對水性的促進不是一點半點。他也深知自己的優勢,特意練過,現在的水性敢說那些水下討生活的漁民也趕不上。

    到底是人工挖掘出來的池塘,湖水並不寬,且引得是附近的溫泉水,水溫比較舒適。不然也不會大冬天的不結冰。孟帥片刻已經到了,就見一頂大轎子沉在池底。

    好在池塘並不深,也就三米不到,大轎子沉下的地方也算突起,也就是剛剛沒頂。但只要不離開水面,就算是洗臉盆,也能淹死人。

    靠近轎子,孟帥就見轎子微微搖晃,從裡面發出咚咚的聲音。顯然是裡面的田景瑩在不停地掙扎,但轎子始終穩在湖底。不曾絲毫損壞。

    孟帥心中一凜,這種看著人垂死掙扎的感覺實在不好。況且田景瑩既然是正式的封印師,那就不是纖纖弱女,自有武功在身,說不定手中還有兵刃,卻動不了轎子分毫,想來突破不是那麼容易的。

    孟帥游過去,在轎子壁上敲了敲,要開口說話,一張口,卻是滿嘴的水沖了進來。無奈何從黑土世界裡抽出一張大葉子,捲成一個筒,抵在轎子上,口含內力送出聲音道:「景瑩,你呆在下面別動,我從上面砸開。」當下也不管她聽沒聽見,手一抖,鞭子直直的揮了出去。

    他的長鞭本來就是百煉鋼和繞指柔兩個屬性,互相切換,這樣直直的砸下去,自然是用了百煉鋼的形態,鞭子極重,且堅硬,只希望將轎子頂部砸一個窟窿。

    砸了十幾下,效果甚微,顯然那轎子是特製的,極其堅固,他在水下無處借力,連重力也是不足,不夠砸開轎子的。孟帥就聽轎子裡面咚咚的聲音又響起,想來是田景瑩在裡面開始掙扎。他聽得這個聲音心中很是難受,但他無法阻止一個人在絕望的時候掙扎。

    砸的不行,孟帥又想起一招,鞭子一甩,由百煉鋼變成繞指柔,鞭圈一甩,整個將轎子捲住,另一頭帥在轎桿上,逃了幾個圈,一腳蹬在轎子上,一手用力拉拽。

    只聽一陣磨牙一樣的聲響,鞭子在轎頂微微擦動,隨著孟帥在底下一圈圈的拉住,也在不住的往裡嵌入。眼見簽入了半寸深,轎子還沒有破損的跡象。

    孟帥眼見這樣的情形,心中一陣焦躁,暗道:這要磨到哪輩子去?要是我有罡氣,早就將轎子劈開了。

    雖然沒有罡氣,但他過了生風境界,早已能在鞭子上附著內力。那鞭子也是他特意封印過,最能受內力的洗禮。但他現在卻不敢亂用真氣。

    要知道這條鞭子有兩個著力點,上面那個是他要磨斷的,下面那個卻是他用來發力的。上面那個粗而空,下面的轎桿細而實。倘若直接將真氣輸送進去,底下那個轎桿可能受力不住,先行斷裂,那時他無處借力,只能徒喚奈何。他還不能控制入微,只在鞭子的一部分附著真氣,尤其是只在前端附著,還要源源不斷,那幾乎是內力離體控制,甚至超過了先天的境界。

    摸了幾圈,轎桿只有一點兒癟,孟帥就聽得轎子裡面敲擊聲如疾風驟雨一般,越發心煩意亂。那轎子封閉的很好,一時進不了多少水,還有空氣在。可是田景瑩動作越急,空氣消耗的越快,最後水沒進去,自己先將自己憋死了。

    罷了,這不是慢工出細活的時候,成與不成,來個快刀斬亂麻也就是了。

    孟帥伸手牽住鞭身,全身內力合攏在手——這本是百川歸元印的秘訣,全身勁力點滴不剩,俱以聚齊,大喝道:「你趴下」

    說完伸手狠狠一拽,真氣狂噴而出

    鞭子帶著螺旋勁兒使勁的往後一抽,附著在上面的真氣鼓蕩不已,轎子頂一剎那間受了百倍的摩擦旋轉之力,那支持的轎桿同樣被鞭子拉著深深受力。

    咔嚓——轟

    轎桿幾乎在一瞬間就已經吃不住力,直接斷裂。在下一刻,轎頂被整個的掀開,旋轉著飛出水面。

    大量的池水一面四濺噴起,一面從上往下灌入大轎。剎那間在小小的池塘中捲起一個漩渦。轎中一道黃色的人影冉冉升起,藉著混亂的水流往上浮去。

    孟帥剛才那一下用了全力,現在脫力的坐倒在地,心中暗道:這下壞了,聲勢搞大了,對頭人還在上面,豈有不動手的?突然看見鵝黃色的身形上浮,不由暗叫不好,用盡力氣撲過去,抓住她的腳往下拉。

    那身形自然是田景瑩,她絕處逢生,胸口憋悶,自然毫不猶豫的往上浮。但猝不及防之下,被孟帥一拉,再次拉回池底。不明其意之下,她心中大亂,手腳不住的拍擊,企圖掙扎離開。

    孟帥不但抓住她的腳,一手還按住她的頭,罵道:「你丫找死」

    只聽嗖嗖嗖數聲,如雨般的飛箭從頭頂蓋了下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8
二零八 玉簪綰青絲

    孟帥猛地一拽,把田景瑩拽入水底,蟄伏下來。就聽嗖嗖嗖,上面的飛箭已經落了下來。

    飛箭入水,猶有餘力,又往下飛了丈餘,大部分釘在湖底。孟帥趁亂將田景瑩拖開幾丈,有零星箭雨落下,他揮揮手就能拂開,到也不曾受傷。

    拂開箭雨,孟帥心中登時安定——以這個勁道來看,最多只是一批弓箭好手,不是勁弩,甚至不是軍中的神箭手,人數也不多。從箭雨的覆蓋面來看,也就十來個人,看來上面的不是正規軍。

    想來也是,這裡畢竟也是行宮,真要是把軍隊調進來,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逼宮。

    現在顯然還沒到那個地步。

    既然上面人不多,孟帥膽子就大了起來,這時他力量再次提了起來,抱住田景瑩——與其說是抱住,不如說是制住,田景瑩慌亂之際掙扎厲害,孟帥只好扣住她的經脈,叫她無法動彈,腳在池底借力,在水中橫移了半個池塘。

    眼見湖底漸漸往上斜,看來是到了湖岸,孟帥腳下不動,真氣在腿下一轉

    倒騰龍

    他的身形拔地而起,破開水面,帶著萬千碎玉一般的水珠,飛騰而去。

    一出水面,孟帥身子更輕,飄飄然鑽出數丈,落在岸邊。

    從他出水到落下,一共三息時間,並沒有第一時間遭到攻擊,只是在他上升的過程中,幾支零星的飛箭從腳下射過,並沒有跟上他的速度。等他落地的時候,只聽到遠遠地追殺聲,連人影都被身後的假山樹木遮擋住了。

    會如此順利,一是孟帥卡地點卡的很準,他是知道那些人來路的,出水的地方離著那群人很遠,二是倒騰龍的速度和高度遠超常人想像,就算他出水的時候有人發現,一時也沒能準確的定位。等他跑過第一波攻擊,第二波攻擊也很難追上來。

    暫時擺脫了身後的追兵,孟帥情不敢絲毫放鬆,帶著田景瑩東一跑,西一拐,鑽入了園林之中。行宮的花草佈置的很密,很適合逃脫。只是他人生地不熟,在園林中追逐,並沒有什麼優勢。

    這裡不是有個主人在麼?

    孟帥想起田景瑩本是園中住客,正要問她,卻見她神色蒼白,已經昏了過去。剛剛在水下,孟帥也沒怎麼管她,能救她就是情分,情勢危急,那還顧得上其他?

    不過想想,田景瑩剛剛折騰的不輕,昏過去也是正常,孟帥用胳膊環在她腰上,用勁一壓,田景瑩哇的一聲,吐出幾口水來。

    孟帥見她醒了,換個姿勢抱住她,道:「醒了嗎?好點沒有?」一面說,一面在山石叢中跳躍,持續奔跑。

    就聽田景瑩嗚咽道:「沒好……你……你……他們……」

    孟帥一面找路,一面快速的道:「你先別哭,仔細回想一下剛剛發生了什麼,你想不起來我告訴你。最重要的要是別慌,別亂。我帶你走呢。」接著道,「剛剛有太監找你去,半路上他們要害你,想起來沒有?」

    田景瑩啜泣不止,半響沒緩過來,說話語無倫次,似乎隨時都會再次昏過去。

    孟帥心中略感無奈,知道一時半會兒指不上她帶路,只得抱著她亂走,一面豎起耳朵聽背後追兵的聲音。怎奈田景瑩哭泣的聲音,若斷若續,實在有點礙事,只得道:「別哭了行嗎,我還有正事呢。」

    田景瑩抽抽搭搭,道:「我不想哭的……可是……可是……」突然揪住孟帥的衣服大哭。

    孟帥心知田景瑩自小到大必然錦衣玉食,又是天賦卓絕,給人捧得金鳳凰一樣,沒遇過什麼風浪。因此應變能力和抗擊能力都奇差無比。想來當時在封印師會上,她摔茶杯的那個應變也根本談不上高明,看來她是長於佈局,短於應變了。

    想當初孟帥不過面上指責幾句,都能把她說哭了,何況這樣的大事,田景瑩沒有一口氣暈過去已經很了不起了。

    這一點要記住了,將來可以利用。

    記住之後,孟帥又覺得自己夠可以了,身在險地,抱著一個**的佳人逃跑,居然還有閒心想這些,可見自己離著正常人越來越遠了。

    過了一會兒,孟帥覺得懷中的少女哭聲漸漸小了,這才試探著問道:「七殿下,你猜是誰下的手?是皇帝麼?」

    過了一會兒,就聽田景瑩啞聲道:「不是。皇兄不會做這種事。他還有借重我的地方。」聲音悶悶的,還帶著鼻音。

    孟帥點頭道:「我也覺得應該不是。畢竟他是皇帝,要動你機會太多了。你是第一次遭到這種事嗎?」看她驚惶無措的樣子就知道,這肯定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果然田景瑩道:「我從沒遇過這種事。」

    孟帥道:「是了,這個人一定對你早有預謀,看那轎子就知道。但一直在皇宮內院不方便出手,今日到了行宮,皇帝在前面招待貴賓,脫身不得,正是下手的良機。那人既然能使動皇帝身邊的太監,極有可能是宮內權勢人物,黨羽眾多,就算在此地也能調集不少人手,又恨你入骨……」

    說到這裡,孟帥心裡一動,已經鎖定了一個人物。想來田景瑩十分聰慧,對宮中的形勢更比自己瞭解得多,自然也心中有數了吧。

    田景瑩沉默了一會兒,道:「皇兄在外面宴客,是不是?」

    孟帥道:「是啊,來了不少人。你要……」

    田景瑩道:「你帶我去宴會上找我皇兄,他會保護我的。」

    孟帥道:「好。這也是個辦法,先躲過這一茬兒再說。那你給我指路吧。我給你描述一下我們的所在。我們的左邊是……」

    田景瑩搖頭道:「你別描述了。鐘毓園我也是第一次來,我不認得路。」

    孟帥嘖了一聲,道:「你真行。好吧,至少我知道前朝在北,後宮在南,咱們一路往北走,總不會繞到天邊去。」

    既然確定了方向,孟帥走的還算順利,一路上穿過假山障礙。避過來往宮人,不過一炷香時分,已經看見自己來的那片浮光苑。

    來到浮光苑前,已經聞到了淡淡的梅香,孟帥突然停住腳步,道:「我記得我來時,皇帝退到後面去了。咱們是不是要等等?要不然你先藏著,我去給你看看風聲。」

    田景瑩不願意獨處,拉住孟帥衣襟,道:「不必了,只要我在大庭廣眾下露面,誰也不敢動我。」

    就聽孟帥道:「好。」

    田景瑩突然覺得身子一陣滾燙,驚呼一聲,發現熱氣是從抱著自己的那人身上傳來的,驚叫道:「你於什麼?」

    孟帥道:「別動,先把衣裳蒸乾了。你也是一國公主,堂堂的封印師,怎能像落湯雞一樣出現在外臣面前?如果你自己有真氣,就不用我來替你蒸於衣服了。」說著將她放在地上,道,「你會梳妝嗎?」

    田景瑩搖頭,道:「我從沒自己梳妝過。」

    孟帥料想她不會,將她頭上首飾取下——本來也被水沖得七零八落了,只有一枚銜珠鳳釵,一隻束髮的玉簪還留著。孟帥幫她把頭髮放下,用灌注真氣的手摩挲著,慢慢蒸發著她發間的水汽。

    田景瑩覺得很是不適,微微扭過頭,孟帥按住她,道:「別動。我這相當於離子燙,在我的家鄉,這種服務一次至少幾百塊,你這是賺到了。」

    過了一會兒,水汽蒸於,頭髮還有些濕潤的時候,孟帥將她的一頭青絲用玉簪挽了,道:「我只會梳最普通的發髻,沒問題吧?」

    田景瑩微微一笑,面色粉紅,道:「你怎麼會做這些事?」

    孟帥道:「雜七雜八,都會一點兒。」當初在飛軍府做間諜訓練的時候,化妝是基本功,女妝也有,不知道什麼時候用得上。孟帥學過一點兒,但他打心底裡不認為自己用得上。

    田景瑩突然露出一絲笑容,道:「我的妝面也花了吧?既然替我梳了頭,勞煩你替我畫眉如何?」

    孟帥道:「會倒是會。不過我畫不好,這樣,我去抓一個宮女來替你畫。」說著起身,往假山外面張望。

    田景瑩又是氣又是笑,伸手去拉他,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宮中的宮女熬到能畫眉的地步,一百個裡面也沒有一個。你哪裡去找?你幫我畫好了,畫的醜了我也不怪你。」

    孟帥張望片刻,又回到她身邊,道:「一時找不到人。好吧,這是你說的。」取出自己化妝用的盒子給她畫眉,道:「我只有水粉,沒有胭脂,一會兒你的臉色不會太好看。」

    田景瑩道:「當然不會好看了。我一會兒要跟皇兄哭訴被人刺殺的事兒呢,怎麼能滿面紅光而去呢?」

    孟帥道:「你要撕破了臉?你可想好了,你雖然是皇妹,又是封印師,地位很是崇高。但你對頭勢力更大。你手下沒人,本身實力也不足為憑,真撕破了臉,對你在宮中生活沒有好處,說不定連皇帝也護不住你。」

    田景瑩道:「我不想在宮中生活了。這回有一個機會,我能離開皇宮。皇兄本來還在猶豫,在許與不許之間,我今天拿這件事說服他,他不得不允。十天半月之內,我就能遠走高飛。」

    孟帥道:「但這十天半月怕也不好過。」

    田景瑩道:「一事不煩二主,這些天,你能保護我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9
二零九 與子同仇敵?

    孟帥皺眉道:「我說殿下,我當然想保護你,可是畢竟情勢不許。你的對頭通天,我一個人力量何其有限。何況……我還有事呢。」

    倘若在前世,有一個漂亮姑娘跟孟帥說這樣的話,孟帥絕對二話不說答應了,不答應那就是純犯二。但現在這種波譎雲詭的情勢下,他可不會做這些無謂的事。

    他們可不是朋友。

    不過,孟帥覺得,以田景瑩的心思,她說出這樣的話,必然是有所籌謀了。這位公主雖然不擅捷才,但頭腦是極其清明的。

    田景瑩道:「你不肯?是嫌棄我麼?」

    孟帥心知這是虛晃一槍,後面還有其他話說,道:「殿下,我在江湖上還有兩個朋友,他們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高手,讓他們來保護你,豈不比我又可靠得多?」

    田景瑩道:「不論多強的高手,都不如你。因為你不僅僅是個高手,還是封印師。我知道你比我有能力,封印術比我更高,所以這件事我不能託付給其他人,只有你一個人。」

    孟帥索性笑道:「果真要託付給我?託付給我,你放心嗎?我剛來的時候,殿下可是一直在盤問我的來歷,怎麼這會兒就要大事相託了?」

    田景瑩輕聲道:「當時我不知道……你是個好人。」孟帥正要對又一張好人卡表示抗議,她秀氣的眉毛微微一挑,道:「但我改變主意,卻不是因為這個。我能猜到你從哪裡來,無非就是那麼幾個人選。但我現在已經不在乎,就算你是那些外人派來的,又怎麼樣?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急著害我,我不在乎。

    孟帥道:「是因為剛剛那場刺殺,讓你抓住了主要矛盾了麼?」

    田景瑩微一點頭,道:「現在真正的敵人迫在眉睫了,隨時都會要我的命。既然你是敵人的敵人,至少還可以同仇敵愾。」

    孟帥道:「如果是我,我就沒有那麼篤定。有句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不一定是朋友,也可能是傻逼……啊,抱歉。」想到面前是個斯文少女,不該爆粗,孟帥吐了吐舌頭。

    田景瑩舉起拳頭打了孟帥一下,道:「你這人真是,罵自己都不留口德麼

    孟帥心道:你倒聰明,把這個帽子扣給我,自己不撿這個罵。

    田景瑩道:「以你的才智,當然知道害我的是誰了吧?」

    孟帥道:「只有猜測,是不是那姓唐的女人?」

    田景瑩輕嘆道:「你果然知道。我和她的鬥爭似乎還沒開始過,也似乎很久了。涉及到好多方面。但我一直以為,皇兄還在,外面群狼環飼,第一個翻臉的總不該是我們。」

    孟帥道:「是王將軍進城,讓外戚的鬥爭激化了吧。你現在手裡有兵,唐家的兵還沒進來,若不先下手為強,到時她就被你拿捏住了命門。」

    田景瑩道:「一方面是這個。另一方面……我這次有個好機會,倘若真的能夠成真,就脫出大齊,成了高高在上的人物,她也只能仰賴我。她一定不忿吧。女子之間的仇視,有時候只是因為嫉妒。唐氏女的心是最狠也不過的。」

    孟帥點頭,道:「深有感觸,那女人……」

    田景瑩一笑,道:「孟兄,你果然不是唐家人,這我就放心了。」

    孟帥一怔,笑道:「露餡了嗎?不過也罷。雖然我不介意隨便換陣營,但是被誤會為唐家人,有侮辱我智商之嫌。」

    田景瑩道:「我一直在深宮,外面的情勢不瞭解。不過唐家是天下藩鎮之首,有沒有這麼一說?」

    孟帥笑道:「沒有吧?唐家上面還有姜廷方和馬雲非呢。藩王裡面吳王和中山王也不可小覷。唐家離著首位還差得遠呢。」

    他自然知道這樣的隨口閒聊,是田景瑩在試探他的來處,因此提到所有人都是用一樣的稱呼,絕無特別尊重哪家。不過就算是平時,他提起姜家也不會特別客氣,姜家在他心裡就是領導,背後罵領導,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田景瑩果然沒從這句話分析出什麼,正要再說,突然聽到腳步聲響起,忙低聲道:「噤聲,有人來了。」

    她雙目已盲,聽覺極為靈敏,孟帥修為高於她,聽到聲音還比她晚上一線,當下將她抱起,往假山後面又藏了藏。自己側過身子,往外張望了一下。

    緊接著,孟帥就看見小徑中行來兩人。他難以想像這兩個人會在這裡,一驚之下連忙縮回頭,附在田景瑩耳邊低聲道:「你哥哥來了。」

    田景瑩吃了一驚,抓住孟帥的手要起來,孟帥又問道:「我帶你出去?」

    田景瑩略一猶豫,道:「且慢,還有誰?」

    孟帥道:「還有一個外地節度使,姜家的那個,叫姜……」

    田景瑩道:「姜期?」

    孟帥道:「就是他。」他當然認得姜期,故意說的含糊一些,不惹人懷疑

    田景瑩疑惑道:「怎麼他們在一起?想必是秘事,咱們先不要出去,不要耽誤了皇兄的大計。」

    孟帥道:「也好。」

    剛見到他們兩個走在一起的時候,孟帥也甚是疑惑,不過後來就想到了今天這賞花宴會的用意。在這種各方角力的會議上,誰和誰勾搭在一起都不奇怪。別說皇帝和姜期勾搭在一起不奇怪,就是皇后唐氏跟姜期勾搭在一起,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聽腳步聲越來越近,皇帝道:「朕的意思你明白了?」

    姜期恭敬道:「是。臣一定稟告臣父。陛下對臣等如此器重,實在是恩深似海。臣等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

    孟帥聽了,心有略感失望,心道:原來秘事都談完了,只剩下謝恩這種步驟了,虧得我以為還有什麼猛料可聽呢。

    皇帝輕嘆道:「若不是他們步步相逼,朕也不願意和從龍的功臣鬧到這一步。想當初羽初也實在是個美好的女子,唐旭也是國家於城,可惜,可嘆。」

    孟帥訝然,心道:皇帝已經打算對唐家動手了?依靠姜家?這麼說他不會在京城對姜家動手了,反而把目標改成唐氏?

    不過也說不定,今日的皇帝,當初的昭王,他的德行孟帥是看在眼裡的,那真是兩面三刀,翻臉無情。他現在對姜期這麼說,誰知道會對唐家怎麼說,或者他已經安排了兩家互相殘殺,又或者安排了另一家暗中的幫手,這兩家都是幌子。

    姜期生性謹慎,自不會接皇帝這種感傷的話,只道:「陛下保重龍體。臣告退了。」就聽腳步聲一陣轉折,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突然,就聽皇帝叫道:「姜兄,留步。」

    就聽對面輕輕一響,似乎是姜期跪倒,正聲道:「陛下,臣萬萬當不起這樣的稱呼。」

    皇帝腳步聲經過,孟帥伸頭看了一眼,就見皇帝趕到姜期面前,伸手相攙,道:「姜兄請起。剛剛是朕與姜愛卿談國家大事。現在我要與姜兄談一點私事,你可願意聽麼?」

    姜期不抬頭,皇帝那點力氣也扶不動他,就聽他道:「臣不敢。陛下有什麼吩咐,臣自當領命,刀山火海,死不旋踵。只請陛下不要如此稱呼,臣擔當不起。」

    皇帝搖頭道:「姜兄為何如此見外?你忘了我們在並州時的情誼了麼?我心中從不拿姜兄當外人。因此才將私密之事說與你聽。這些話只限於我們二人知道,法不傳六耳。就是你的父親,也不能知道,明白麼?」

    孟帥聽了,目光在那少女面上一轉,暗道:什麼法不傳六耳,這裡八個耳朵都有。你確定要在公共場所將私話?好吧,這回我抄上了,必有大爆。

    姜期沉聲道:「天子無私事。陛下一舉一動都牽扯天下,您一句話,流血漂櫓,日月無光。姜期微末之身,恐擔不起這樣的大事。還請陛下慎言,臣告退了。」當下俯首再拜,起身邊走。

    孟帥見他毫不猶豫的便走,心道:不是吧?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奇?我還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把這孫子急的「哥哥」、「弟弟」的亂叫呢。真要走麼?褲脫我看啊。

    但他心裡當然知道,這個麻煩絕對沾不得,姜期做的決定再對也沒有。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皇帝這樣的人突然這麼親熱神秘的和人談事情,絕逼不是好事。還不知道有什麼天大的麻煩。況且皇帝還要姜期隔離父子關係,隱含挑撥之意,更是居心難料。

    這種事情,最好的應對,自然是不聽,不看,不沾染,不跟丫廢話,抽身而退,不可因一時好奇遷延,裹進爛事裡去。

    然而……皇帝會讓他這麼容易就走麼?

    果然,眼見姜期要退出,皇帝陰測測的道:「說的倒是好聽,什麼天子無私事?既然天子無私事是真,骨肉無嫌隙也是真了?都要求皇帝要光明正大,那父子之間當然也要坦蕩無私了?天底下幾人能夠做到?」

    這句話挑撥之意更重,孟帥都能聽出其中滿滿的惡意。姜期聽了,連頭都沒有回,腳步更沒有絲毫放緩。

    皇帝見這句話並沒起到效果,更進一步,道:「姜兄,你為什麼這麼著急?連來自七大宗門的消息也不愛聽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09
二一零 狗血家族事

    聽到這一句話,姜期腳步停下了。

    他回過頭來,震驚之色已經藏起,道:「陛下竟能得到天外的消息?果然是一代聖主,聖明燭照。」

    孟帥也是驚異,暗道:我還道是和我不相於的朝政之事,原來竟然是大荒七大派的消息?這皇帝連大荒的消息都有,倒真是消息靈通。不過,就算他消息靈通,跟一代聖主有什麼關係?這馬屁拍的真瞎。

    皇帝收起了剛剛陰鬱的神情,道:「姜兄感興趣?那好極了。說來也是,天下還有比宗門更大的事麼?何況是於系到天下局勢的大事。」

    他故意不說具體消息,姜期也頗感無奈,道:「陛下耳聰目明,臣等萬萬不及。」

    皇帝道:「這回跟耳聰目明無關。只是一件例行的大事,就是許多人都忘懷了。十年一開啊,大荒升土盛會。」

    孟帥在這一瞬間心跳差點漏掉一拍,暗道:升土大會,竟是是升土大會?得來全不費工夫

    姜期神色出現了微妙的變動,終於笑道:「陛下說的是升土大會?那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皇帝露出訝色,道:「姜兄眼光這麼高?連升土大會都看不上?這可是我大齊子弟唯一有機會堂堂正正加入七大宗門的大會啊。」

    孟帥心中一震,隨即釋然,暗道:原來如此,這就是升土大會。也沒什麼出奇,都是司空見慣的花式。七大宗門和俗世有這麼深的淵源?直接從俗世輸送弟子?

    姜期搖頭,道:「陛下說的都是當年的事了。現在升土大會,早就名存實亡了。不單單是七大宗門視大會如無物,早沒有誠心從大齊接收弟子,就連大齊本土也對升土大會失去了信心。再沒有人提這件事了。過了年雖然是會期,但若沒人出面組織這件事,恐怕大家也都當做不知道,讓這件事徹底成為歷史的塵埃罷了。」

    皇帝道:「誠然,現在確實已經式微了。想當年,這是多大的盛事啊。當年太宗皇帝和七大派約定,每十年選擇前七十名弟子,分入七大派學習。七大派每十年派出七十位弟子,如朝廷為官。當時不論朝堂上,江湖中,一片繁花錦簇,胡虜遠遁,四夷賓服,除了升土大會,大家竟不知道爭鬥為何物。」

    姜期長嘆道:「恕臣無禮,盛況雖大,也是當初了。當初太宗皇帝本人就是先天高手,手下諸將絕頂高手、超一流高手雲集。又有靈侯、靈官在朝為供奉,論實力完全不下於任何一個宗門。當初升土大會與其說是選拔弟子,還不如說是一個交流的窗口。」

    皇帝道:「是啊,今非昔比了。升土大會的衰落,就是我大齊國運的衰落。原本是前七十個弟子能登堂入室,漸漸地變成前五十,後來變成前二十,乃至前十。到了五十年前,連前十的名額也不能保證了,升土大會幾乎成了擺設,只留下了一線生機。」

    姜期先是疑惑,隨即恍然,道:「恕臣直言,這一線生機有不如無。所謂的生機,不過是升土大會每期有幾名大宗門的長老圍觀,如果看到天才弟子,會出手點中,帶回門去。若無人相中,那大會就白開了。這樣的入門形式彷彿笑談,主動權全在對方手中。若宗門無心,就算驚才絕豔,一樣棄如敝履,臣記得多少年都沒出一個合格的弟子了。」

    皇帝突然笑了起來,道:「姜兄,旁人說這話還罷了。可是你說這話未免假裝,我記得二十年之前,有一位年僅七歲的男童,就曾經被大宗門看重,一步登天啊。」

    姜期笑道:「二十年前?那時臣年紀還小,沒什麼印象了。」

    皇帝道:「那年朕才四歲,當然也不記得。不過後來聽母后說起過,那位少年天才,就是姜廷方姜並州的獨子,姜璋。」

    孟帥本來當八卦聽得十分開心,只覺得自己的疑惑一點點兒解了,突然聽到這個轉折,不由呆住了,暗道:姜璋,這是哪位?姜大帥有這麼個兒子?我怎麼不知道?

    姜期面色淡然,好像沒聽過這個名字一樣。

    皇帝卻不容他輕鬆,道:「剛剛姜兄說當時你年幼,但想來你也有印象吧。當時你已經被姜並州收為螟蛉,帳下聽用了吧?姜璋走後,你娶了姜並州的長女為妻,他很喜歡你,座下這麼多義子之中唯獨你姓姜。甚至後來你妻子死後,你們父子關係也沒有受到影響。你跟隨他南征北戰,因為他膝下無嗣,漸漸地眾人都以少帥稱呼你。以你的戰功和威望,倒也居之無愧。」

    他沒說一句,孟帥就覺得新世界敞開了一扇大門,等到這番話說完,新世界已經開門開的跟漏勺一樣了。

    還有這樣的事?

    果然家家有本狗血的經。

    姜期神色不變,保持微笑道:「陛下說的沒錯。姜期並非父帥血脈,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孟帥心中暗道:眾所周知?是了。這種事情又不是天大的秘密,有什麼可保密的?我不知道,是因為我就在並州,大家都認定姜期是少帥,這件事提起來沒趣罷了。

    皇帝淡笑道:「當然,你這少帥當的很順利,但少帥和大帥之間,終究有一道鴻溝。今天你為姜家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明天那姜家子學成歸來,有大荒宗門的庇佑,有驚人武功傍身,又有姜大帥的血脈,這名分的鴻溝,你還跨的過去麼?」

    姜期微微一笑,道:「姜期幼年失怙,孤苦無依。能得父帥收容教養已是天幸,結草啣環報答也是不夠。追隨父親沙場征戰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難道是為了其他麼?璋弟是父帥血脈,繼承父親的基業也是應當,難道反而是陛下有什麼不滿麼?」

    皇帝看不出他面上有其他異色,接著道:「我替你可惜。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當然相信姜兄高風亮節,絕非窺伺家業之意。但那姜璋心胸不知會不會有你這樣寬廣?他看見你得人望,會不會感到不悅?會不會來對付你?到時候他在大宗門學習多年,恐怕有了驚人的武功,你有什麼辦法抗衡?」

    姜期道:「我一心侍奉父帥,照顧璋弟,需要什麼抗衡?」

    皇帝道:「你誠心侍奉姜並州,他可誠心待你?我聽說這些年老帥從不上戰場,血裡火裡都是你去,可曾想過的危險?別的不說,就說這次京師,別人都知道是龍潭虎穴,為什麼他自己不來,反而讓你來?幾次三番讓你擋在前面,難道不是等你死了給親兒子騰地方麼?」

    姜期微笑道:「這是陛下所認為的父親麼?臣從不知道,陛下會如此看待臣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還請陛下為天下人做個表率。」

    孟帥在後面聽著,胡思亂想不止。他本來以為姜家至少在繼位這個問題上沒有黨爭,不想還是天真了,這繼承問題是天下最難解的問題,一不小心就會成定時炸彈,炸飛整個姜家。

    不過皇帝的那一套說辭,肯定是大有水分,危言聳聽的。至少孟帥認為,姜廷方屬意的繼承人,應該不是姜璋。不然的話,少帥的稱呼根本不可能出現

    再有,如果姜廷方有意為姜璋鋪路,打壓不打壓姜期是一回事,至少不會讓姜璋這個名字消失這麼多年。威望這東西跟明星的人氣一樣,要常常刷存在感的。至少要時時刻刻讓姜璋這兩個字出現在姜府高層和中層成員的視野裡。不然到時候從天而降一個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人,那些從戰場上滾過的老軍頭,會輕易地放棄自己追隨的將領,改變立場?

    自然,姜廷方立姜期為繼承人,並不是說他不愛自己的兒子,而是人各有志,孟帥覺得探索武功極限的妙處勝過世俗權力百倍,姜璋走的路,也可能是武道,經過大荒宗門洗禮的人,可能根本看不上所謂的繼承權,皇帝眼界忒小了。

    然而,如果姜期真的要順利接位,卻也不能忽視姜璋。姜璋現在不在,哪一天回來了,若無意地位還罷,若有意,他身上的血統也確實是一張大牌,夠姜期喝一壺的。那時候若壓不下去,至少要大亂一場。

    無論如何,皇帝提起這件事,自然不是好意,他要將姜期從姜氏集團分出來,別管能不能拉到自己這邊,先讓姜家塌一根柱子再說。

    從現在來看,姜期的回答還算合適,並沒有任何可以抓的把柄。別管他心裡怎麼想的,這時候若有一點不適當地表露,立刻就會被人抓住做文章,弄得裡外不是人。他始終站穩了立場,沒順著皇帝走,就已經不錯,這個話題只能採取守勢,反攻難上加難,只有先穩住再說。

    但是皇帝會讓他這麼簡單了結麼?他挑起這個話題,應當還有殺手鐧埋在後面吧?

    皇帝微笑道:「我相信你沒有害人之心,不過多年曆練,防人之心是不可能弱的吧?姜璋是七大宗門弟子,背後靠山很硬。要想抗衡,應該也只有大宗門弟子了。姜兄你有沒有準備?發掘天才少年,悉心培養,準備放到升土大會裡面再搏一次?」

    姜期笑著搖頭,雖然沒說話,但面上神情很像是:「呵呵,陛下你腦洞真大啊。」

    孟帥本也想「呵呵」一下,但突然心中一凜,想起一個事情來——

    那個莫名其妙的「大人物」計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0
二一一 風雨土行令

    說起來,那個計畫很奇怪。

    集合那麼多位高權重統領,封閉的空間,繁重的功課,嚴格的淘汰制,這樣的運作本身已經是極為罕見的。要說是為了培養精英,雖然有點小題大做,但也算說得過去。

    可是孟帥總覺得,還是有點不對。

    拿他自己來說,基本上算是所有學生中最頂尖的精英了。雖然個性散漫,沒什麼精英的自覺,但他的成績是在那裡擺著的。僅僅用了一年時間從這麼多人裡面殺出來,至少在甘涼一帶,是最出眾的後起之秀了。

    然後呢……也沒有然後了。

    孟帥順利的進入了體制內,也僅此而已。無論是影衛、制軍府還是飛軍府,他都沒感覺到自己的地位有什麼不同,除了門檻降低了些,連升職都沒感覺有多快。似乎他們的路跟軍府的同僚們一樣,也就是按部就班的升職而已。

    如果只是為了培養獨當一面於部,又何須如此耗費人力物力?飛軍府和影衛之中,就沒有自己的學校和後備軍麼?他們這些優中選優的弟子,到底是為什麼出現的?

    除非還有下一步計畫。

    這個問題孟帥沒有特別想過,就算想過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但是今天聽到這一席話,孟帥突然有點明白了,或許這一切,都是為升土大會做準備。

    如果是這樣,那麼皇帝的揣測並沒有錯,姜期並沒有忘記他在大荒的那個弟弟,為了牽制他,已經準備了後手。

    這些弟子現在看來是閒棋,但如果真有驚才絕豔的天才,升土大會中被宗門選中,將來就可能是一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妙棋。

    當然姜璋已經入門二十年,如今不知道武功到了什麼境界,說不定早已地位穩固,更可能已經先天,不會被新人影響。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放棄,多培養幾個天才,能被七大派選中乃至一步登天自然最好,至不濟也為姜家添幾個人才。

    不知道,這批人裡面,到底有沒有出現姜期滿意的人選?

    孟帥思慮飛了一下,又被拉回現實——他對大荒七大宗門不怎麼感興趣,在他身上不只有一份邀約,安排他先天以後的去路,每一樣貌似都比七大宗門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有一節,聽說俗世之中,想要跨過先天這個門檻很困難,孟帥雖有神功在手,若無經驗豐富的長者教導,恐怕也有些困難。倘若七大宗門能夠提供這方面的幫助,他當然也願意去走一趟。

    想到這裡,孟帥又啞然失笑——想的好像七個宗門都哭著喊著求自己上門一般。事實上就算他自己貼上去,人家拿不拿正眼看一眼,還在兩說。

    唯一例外的是璇璣山,孟帥一身封印的本事,自信璇璣山也不得不正眼相看,但林嶺不許他去,他也不能考慮。要靠武功資質去其他宗門,說實話很有難度。除非他再找一個比司徒景還要天才的獵物,再提升一把資質,成為真正的妖孽。

    倒是陳前,武功怎麼樣不說了,一手鍊丹的本事,或許能被丹藥宗門鼎湖山相中,就不知道他師父熊心看不看得上那門派了。

    正在想著,就聽皇帝道:「自然,姜兄私下裡有什麼佈置,也不足與外人道。但我知道,姜兄若有這個打算,可是趕上了好時候,這回升土大會有確實的名額。」

    姜期笑道:「果真?天下英才,唯有皇室最盛。倘若此事成真,皇室的天才子弟有出頭之日了。我大齊幸甚。」

    皇帝見他始終不驕不躁,不露出破綻,心中略感不耐,但他城府極深,恍若無事道:「你知道七皇女景瑩麼?」

    孟帥回頭看一眼田景瑩,心道:說到你了。

    田景瑩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看不出什麼表情來,因為她的瞳孔無法顯示出任何情緒,因此她安靜坐下的時候,就籠罩著一種淡淡的漠然。

    姜期道:「臣曾有耳聞,七公主和九皇子殿下被稱為『天家雙壁,。」

    孟帥心道:怎麼著,還有一個人?九皇子,沒聽過,和田景瑩一樣出眾?

    皇帝道:「難為你還記得這個稱呼。那是十年前的稱呼,很快就被人忘了。九弟……唉。不過七妹最近接到了璇璣山的邀約。」

    姜期驚喜道:「果真?七殿下天縱之才,果然了得。名聲竟然傳到大荒宗門之中,可喜可賀。」

    他驚喜之意處於言表,毫無做作之態,孟帥暗中贊一個,果然臉皮比自己厚。

    皇帝道:「七妹固然才華出眾,但她的名聲在大齊都沒顯出,為什麼會有大荒的人惦記她?我得到消息之後,多方探問,才知道,原來璇璣山還有惦記我田氏的長輩在。」

    孟帥心中一凜,沒想到皇室在大荒有這樣的根基。田景瑩加入璇璣山,固然對田家坐天下大有裨益,但終究只是個新人,前途尚未可知。但若田家在大宗門真有地位不俗的長輩在,這皇位可又穩當多了。

    姜期微笑道:「到底是天祐大齊。沒想到六祖老王爺三十年前仙逝之後,大荒還有能做主的長輩。即使是龍木觀也沒聽到過這樣的好消息啊。想必是當年六祖的至交好友吧。」

    這一下卻是戳穿了田家的底細,田家以前在大荒有長老在,但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就算還有聯繫,也只有看在香火情面略有照拂的老人,和自家親長輩不是一回事。

    皇帝被他說中,心中暗自怒道:你姜家事事都差得清清楚楚,若說不是別有用心,真是鬼才相信但面上不露聲色,決不能承認了戳穿自己的底牌,淡淡道:「總之是為神通廣大的長輩。他言道,七大宗門本來已經默認不再選用俗世弟子,但這一回卻不同。七大宗門一致決定,在升土大會這段時間,每個宗門拿出一個名額,在俗世選取弟子,且不是往常的外門弟子,一經錄用,都是真傳弟子。如果還有其他,那麼多選幾個外門弟子也是可能的。」

    連姜期也被這個驚人的消息鎮住了,露出迷惑的神情,道:「為什麼呢?這沒來由啊。七大宗門的宗主同時心血來潮了麼?」

    皇帝道:「乃是一位大人物發了話,親自指示的。似乎還牽扯到青天以上一件大事,這就非外人所知了。也正因此,這次的大會年齡上限調整為二十歲,而不是以前慣例的十二歲。二十歲,都算青年才俊了。」

    孟帥聽到這裡,突然有一個感覺,這個大人物發話……說不定和自己有關

    但緊接著,他又搖頭:這個念頭自己偶爾冒出來一下也就罷了,可不能說出去惹人笑話。自己不過一根野草,切不可裝大瓣蒜。

    皇帝接著道:「這七個宗門名額,也不是全要在升土大會上選擇。譬如璇璣山就需要封印師,武功再厲害也沒用,因此七妹已經中選,佔去了一個名額。剩下六個名額,鼎湖山那個,也要煉丹師,也是自己選擇,剩下的五個名額,可就有些門道了。」

    他目光一轉,道:「姜兄,機會難得,咱們把他分了如何?」

    姜期苦笑道:「陛下,您是天子,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大荒宗門在王化之外,您恐怕也無能為力吧?」

    皇帝道:「姜兄怎麼一時糊塗了?我管不了大宗門,難道還管不了一起競爭大宗門的對手?別說別的,升土大會的入場券土行令在誰手裡,咱們是一清二楚吧?無非是王室那幾枚,各大武林門派那幾枚,世家那幾枚,就算是節度使,也不是人人都有。根基稍淺的就沒了。倒是姜家,我記得因為姜璋的緣故,獨佔兩枚,羨煞旁人啊。」

    孟帥恍然,想自己那牌子,就是土行令了。原來姜家手裡只有兩枚土行令,分別給了自己和陳前。我擦,如此重託,這壓力有點大吧?

    姜璋道:「現在能保有土行令的勢力,沒一個好惹的,臣恐貿然行事,會有大禍。」

    皇帝搖頭道:「姜兄忒謹慎了。現在亂世,天才哪有那麼容易出?各大勢力雖有土行令,但都以為升土大會名存實亡,也不特意培養和保護天才。偶爾有突出重圍的,都已放在明處。姜兄和我聯手,把幾根礙眼的釘子拔一拔,機會自然大增。再用點田忌賽馬的策略,升土大會也不是不能操縱的。要知道我們的消息比別人快。以有心算無心,我看可以一試。」

    孟帥暗道:贊一個,皇帝腦子不錯啊。正所謂我跑不過熊,我還跑不過你?這一下可有的亂了。

    姜期道:「陛下三思。您要考慮天下人心,不僅僅是各位殿下都督的人心,還有武林門派的心,您這麼做……恐怕成為眾矢之的。」

    皇帝道:「大張旗鼓的於,自然不行,但這種事怎麼能明著來呢?別說別的,你知道今日我辦這個試劍會,為的是什麼?」

    姜期道:「臣聞陛下借此提攜後輩,廣被恩澤。還賜下重賞,更有傳言說,陛下手中有升土令賞人。」

    皇帝微笑道:「誰傳說的?朕可沒說過。」

    姜期道:「陛下……莫不是……」

    皇帝道:「朕雖沒說過,但總是有人信得。今天來的人不少吧?都算是各地的頂尖俊彥,今天看看他們的斤兩,明天再說其他。」說著嘴角一挑,露出一絲冷笑。

    姜期嚥了口吐沫,他當真是被皇帝嚇著了,這是真瘋子,道:「且不說這麼多人要一網打盡只說升土令不見蹤影,難道就不惹人懷疑麼?」

    皇帝道:「朕會拿出讓他們驚訝到無法懷疑的獎勵的。姜兄還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糾纏嗎?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成則千百倍利潤,敗……也未必身死,這樣的事,你於不於?」

    姜期皺眉道:「姜家本已招搖,這種事……」

    皇帝道:「我不問姜家,我問你。這件事成了,對你的利更在姜家以上。姜兄你獨自於一件大事怎麼樣?」

    姜期啼笑皆非,道:「陛下要臣的命麼?這件事拉上姜家,都不夠萬一,臣一個人,這不是蚍蜉撼樹麼?」

    皇帝道:「你道我坑你?我來告訴你我的誠意。雖然這件事明面上沒有大軍清剿,但朝廷的暗衛會全力配合。而且,龍木觀裡的老祖宗也說要動一動。

    孟帥心道:龍木觀又是什麼?今天這稀奇古怪的專有名詞是一個個往外蹦啊。

    姜期臉色大變,道:「龍木觀裡的前輩都要驚動?這……這……這不是山崩地裂了麼?」

    皇帝揮袖道:「是山崩地裂,如何?我,還有田氏的誠意到了如此份上。姜兄還要推脫?咱們正是黃金的組合。我們出高端武力,底下跑腿的人麼……姜兄經營多年,難道就沒有不打眼的人手可以動一動麼?」

    姜期呆立半響,緩緩道:「臣非江湖中人,武功一道對臣本就是外道。臣——恐怕要讓陛下失望。」

    皇帝臉色倏地沉下,淡淡道:「姜兄果真一點兒都不動心?」

    姜期嘆了口氣,道:「陛下出下這麼大的題目,叫臣如何作答?臣不想讓陛下失望,這樣,容臣再考慮幾天?」

    皇帝道:「機會稍縱即逝。姜兄,我雖然看重你,但更看重這個機會,你若不肯,這滿京城肯做事的人實在是不少,你自己考慮考慮吧。」

    姜期突然道:「陛下當初召臣等入京,可想過今日?」

    孟帥聽到這裡,頗覺驚悚,暗道:這皇帝召藩鎮入京,難道也有這個目的?喂喂,老闆你要是不答應,他找別人的話,我這個領了土行令的人就危險了,不但成了所謂的競爭者,還是不識時務那個對頭勢力的人,肯定是第一批狙擊目標啊。

    皇帝淡淡道:「姜兄儘管去想。」

    姜期長出一口氣道:「那臣就回家慢慢想吧。」

    皇帝臉色不好看,道:「姜兄一點沒有當初的果斷了,難道軍旅征伐,還能把人的膽子越練越小?我有些失望啊。也罷,給你幾日時間,到冬至祭天那日,夠不夠?」

    姜期鄭重拜謝道:「多謝陛下寬恩。」

    皇帝突然露出微笑道:「這件事非一兩日之功,不管如何,朕要多留你在京城住兩日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1
二一二 江山一掌托

    等到兩人走了,孟帥轉頭對田景瑩道:「行了,咱們要不要去追你皇兄

    田景瑩默默搖了搖頭,孟帥正要說話,突然她開口幽幽道:「你要是姜家的人就好了。」

    一剎那,孟帥呼吸停了一拍,緊接著已經若無其事,道:「怎麼說?」

    田景瑩道:「眼看皇兄和姜家就要聯手了。你若是姜家的人,咱們不就是真正的盟友了麼?哪怕只是在京城這段時間也好,我不想與你為敵。」

    孟帥分不清這是真的感嘆還是試探,道:「這麼說來也是啊,要是姜家的人也不錯。不過就算我真是姜家人,咱們也未必就成了盟友。不是我有意得罪,你皇兄今天換一個盟友,明天換一個盟友,誰知道咱們是什麼關係?要靠陣營來分敵友,一來太不穩定,二來也太現實了點。」

    田景瑩輕嘆道:「是。可是身在權力場,身不由己。我們又哪能超脫?就算我們不因為陣營分敵友,一旦立場對立,好朋友還是會拿起刀槍互相砍殺。與其這樣,還不如當初就不做朋友的為好。」

    孟帥道:「惺惺惜惺惺,也算是朋友的一種吧?不過,我要恭喜你,你要真的超脫了。」

    田景瑩蹙眉道:「怎麼說?」

    孟帥笑道:「不是麼?你就要成璇璣山高第了。皇帝不是說你被璇璣山看上了麼?將來只有皇室仰賴你,沒有你需要皇室,這還不叫超脫?」

    田景瑩搖頭,道:「他那麼說,只是在姜將軍面前……他其實一向不想我去璇璣山的。我一直在求他,也找人替我說話,他都沒鬆口。」

    孟帥道:「開玩笑吧?你去璇璣山,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大好事,這有什麼可猶豫的?」

    田景瑩蹙眉道:「皇兄他……」她苦笑一聲,「跟你說了也沒關係,皇家雖然原本有幾個機會,但漸漸地分開到了其他王室手裡。皇室這裡反而只有一個機會。皇兄怕我沖了九弟的機會。」

    孟帥吃了一驚,道:「九皇子?是了……我剛剛好像聽見了,和你合稱雙壁的那位?皇家的另一個天才?」

    田景瑩道:「九弟景玨,他是真正的天才。今年十六歲,應該已經是金剛境界,或許突破了火山也說不定。」

    孟帥暗自抽了口氣,如果那田景玨十六歲就突破火山境界,那他就是自己見過最強的天才了,陳前也比不上,自己這個偽天才更比不上,道:「這樣的天才,我怎麼沒聽說過?」

    田景瑩道:「因為他消失太久了。當初父皇在時,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幼子,母親也是父皇最寵愛的貴妃。只是比不上大兄是嫡出。他七歲時就突破到舉重境界,連書裡面也很少記載這樣的天才。當時我只有一點封印師的天分,還天生目盲,哪能和他相提並論?只是母后氣不過,非要弄出雙壁來爭一口氣罷了。」

    孟帥笑道:「如今他卻不知道到哪兒去了?你已經名揚天下。」

    田景瑩搖頭,道:「九弟很小的時候,就不愛在這四方天的宮牆裡呆著,帶著自己的劍出去遊走天下了。偶爾他會寄一封信回來,不說自己的見聞,只會說自己的境界。記得兩年前他寄信來說,已經突破了金剛境界,現在應該在火山境界了?」

    孟帥心道:那也未必。武學這東西,或許一路勢如破竹,或許遇到一個境界就卡住了好幾年。他兩年前突破金剛境界,怎麼就一定會突破火山境界?多少人在這個境界上卡了一輩子。

    當然,這話不必說了,說了好像自己嫉妒不容人似的。

    當然他是有一點嫉妒啦。

    他又問道:「既然他都走了,何必還要給他留著名額呢?難道皇帝當真如此看重他,還在你之上?」

    田景瑩露出一絲苦笑,道:「皇兄他……他當然考慮的不是這個。最近九弟似乎捎信給他,說已經學成,打算回來了。言辭之中,還頗有躊躇滿志,想要大展拳腳之意。皇兄聽了,當真是大吃一驚。」

    孟帥忍不住一笑,田景瑩所謂大吃一驚云云,自然不是好詞,有點皮裡陽秋的意思。

    其實他也發現了,田景瑩提到她的皇兄的時候,並無特別尊重之意。想來他們這樣天家的兄妹,又不是一母所生,談不上什麼兄妹之情。皇帝的人品也是夠瞧的了,田景瑩眼盲心亮,不可能當真親近他。

    但無論他們之間有什麼嫌隙,他們都是姓田的,血脈至親並非作假,只會站在一起。田景瑩一個盲女,也要依存皇帝為生,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決裂的。孟帥和田景瑩敵對的立場也絕不會發生逆轉。

    孟帥便道:「我明白了。皇帝顧忌弟弟,要把他踢……送到大荒去。這樣九皇子不但不會成為威脅,反而成了皇室的靠山。果然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

    田景瑩點頭道:「是。反而我一介女流,又是天生的殘疾。他只會放心用我,不會顧忌。因此他反而不肯放我走,只擔心少了一個幫手。即使我從老祖宗那裡得到了升土令,不佔他手裡那塊,他還是不肯答允。我再三給他解釋,我是被璇璣山看中的,和升土大會無關,他總是不聽。其實他恐怕也知道無妨,但是就是還用得著我,就不肯放人。」

    孟帥皺眉道:「他倒顧忌自己的方便,絲毫不考慮你的前途。」

    田景瑩輕聲道:「誰會顧忌我的前途?連母后都沒有全力支持我。老祖宗那裡我又有幾分面子?哥哥利用我,嫂子要殺我。我自己不去爭取,誰還會為我出頭?」

    孟帥道:「我可以替你出頭。只要你信得過我。」

    這話七分假意之中,尚有三分真情,也是孟帥對眼前這孤單弱女的一絲憐憫。

    田景瑩突然一伸手,抓住孟帥道:「你當真願意幫我?真心的?」

    孟帥道:「自然是真心。」心道: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抄上了的意思,你可別亂來。

    田景瑩道:「你若真心的,就能幫到我。你送我去皇兄那裡,我自有安排。」說著就要站起。

    孟帥忙微微一掙,掙脫開她的手,道:「且慢。你要做什麼?先說出來,不然我怪慎得慌的。」

    田景瑩露出失望之色,道:「果然你也不是真心的。我當真要求你,你就推脫了。你和其他人沒有兩樣。罷了,我聽天由命罷了。」

    孟帥心道:好大一碗**湯。說真的,咱倆近到這份兒上了麼?當下道:「你說出來,我能幫忙的一定幫。不能幫忙的,我替你想想法子,能不能繞過去。」

    田景瑩道:「果然還在推三阻四……罷了。我不求你全心全意,只求你三分真意。我問你一個問題,便知你有沒有一點點誠意。」

    孟帥道:「一問就知道?那你請問。」

    田景瑩道:「你是群玉堂麼?」

    孟帥道:「什麼?」隨即道,「你說的是堂號?我並沒有堂號,你應當知道啊。」

    田景瑩道:「果真不是麼?」

    孟帥道:「自然不是。我沒有堂號,就算將來取堂號,也不要這麼脂粉氣的名字。」

    田景瑩聽了,果然放緩了顏色,道:「那就好。」

    只有孟帥自己知道,田景瑩提起群玉堂時,孟帥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群玉堂,他認得。

    那就是木黎堂的女兒,剛剛晉陞為封印師的張瑤卿的堂號。說起來這個堂號還是他提議的,因為瑤卿是瑤台佳人,取得是「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之意。

    這個誕生不過兩天的堂號,竟然傳到那少女耳中,說明什麼?

    哪知田景瑩接著就打破了他各種陰謀論的猜測,道:「這個群玉堂,就是我突然冒出來的對手。本來我要去璇璣山,山那邊是一點阻力也沒有的,差的只是皇兄。但昨日,璇璣山的前輩突然通知我,要進行一場斗印。我變成了腹背受敵,應接不暇。這群玉堂,當真是趁人之危的惡人。」

    孟帥道:「想是璇璣山位置搶手,大家都想去。」

    田景瑩道:「那位前輩還說,既然有了挑戰者,索性公開了這場爭鬥,發下帖子,讓普天之下二十歲以下的封印師都來鬥一鬥。誰贏了,這璇璣山的弟子就是誰。好好一件事,現在越發不可收拾。」

    孟帥這幾天忙,還沒聽說這個新動向,道:「有點意思。」

    田景瑩道:「你也動心了嗎?」

    孟帥攤手道:「絕不。」

    田景瑩沒料他如此決絕,道:「當真?」

    孟帥道:「我若有進入璇璣山之意,叫我凍進冰塊裡,做個冰坨子。」

    他說的是實話,林嶺真會這麼幹,田景瑩卻只道他在起誓,抿嘴笑道:「這個誓言也算新鮮別緻。孟兄,你沒有堂號吧?」

    孟帥道:「沒有。」

    田景瑩道:「那麼我送你一個如何?」

    孟帥訝異,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道:「哦,說來聽聽?」

    田景瑩道:「就叫——咸光堂如何?」

    孟帥大吃一驚,道:「那……那不是你……」

    田景瑩道:「我是存熹堂,你忘了嗎?咸光堂不是我,是大齊的國師。你要是願意,你就是大齊的國師。」

    孟帥一時沉默了下去,田景瑩道:「皇兄不放我,不過是因為靈官制度這一塊,除了我沒人能夠勝任。可是你就可以。你替我掌管天下靈官,為俗世封印師至尊,如何?」

    孟帥搖頭笑道:「胡鬧。你明知道我是敵人,不知是什麼來路,又怎麼肯將這等大事託付給我?」

    田景瑩道:「你是說,這天下奉養的封印師至尊,買不動你嗎?這和那天你在車上說的不一樣。你說了,給你國師之位,你就肯為國效力的。」

    孟帥遲疑了一下,道:「我說過麼?但是……但是那是隨口一說……」

    田景瑩道:「是我的籌碼不夠麼?那我再加上一樣,你替我掌管靈官十年,我不但派人來接替你。還把你引到璇璣山。」

    孟帥道:「等等,璇璣山並非我的夢想……」

    田景瑩道:「你道璇璣山是終點麼?皇室典籍中,記載了青天之上另一處聖地,那是我的目標。璇璣山就是入口。如果我登上去了,必定架起彩橋前來接你。」

    孟帥道:「等等……等等……我有點亂。」

    田景瑩再次緊了緊握住他的手指,道:「如何?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在這之前……」她上前挽住孟帥的手,道:「送我去浮光苑,咱們去賞梅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2
二一三 浮光錦繡殺

    孟帥到了浮光苑,因為有田景瑩在側,他可以大搖大擺的走過去。

    但過了第一道門衛,到了迴廊上,就見一群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孟帥略帶遺憾的「啊……」了一聲,田景瑩看不見裡面的情形,道:「怎麼了?」

    孟帥搖頭道:「已經散了。人都在往外走呢。」

    田景瑩疑惑道:「怎麼這麼早就散了?不是說還有試劍大會麼?」

    孟帥看了一眼天色,原來日已西斜,剛剛那一通折騰,時間可是不短了,道:「誰知道試劍大會是怎麼個流程?要是混戰那很快就能結束。現在天色不早。行宮在京西,趕回城就要兩個時辰,現在能不能趕上城門關閉還說不定呢

    田景瑩道:「可惜了。還沒賞梅呢。」

    孟帥心中暗嘆道:就是大白天,你能賞梅麼?

    不過梅花本有幽香,田景瑩看不到,大概也能聞到了,便道:「一會兒我陪你進去走一圈,人散了正好。清淨。」

    田景瑩頷首微笑,這一笑之間,也是明豔絕倫。孟帥正要引她進去,猛然看見前面一個身影,口唇微動,悄聲對她說道:「你對頭人過來啦。」

    田景瑩淺笑,也是低語道:「我知道。她的脂粉味兒我太熟悉了。」

    就見一道紅衣倩影翩翩而來,正是皇后唐羽初。她只有一人來到,身後竟沒有從人,顯得異常。

    唐羽初看到田景瑩在的時候,笑容微微一停,緊接著反而迎了上來,道:「七妹妹,你怎麼到前面來了?這不大方便吧?」

    田景瑩淡淡道:「剛剛後宮鬧貓來著,把我吵得心煩,因此到前面來了。

    唐羽初自然而然的接口笑道:「好可怕。這行宮比不得宮裡,什麼蛇蟲鼠蟻都有,趕得太急,沒來得及細收拾。驚著妹妹了。」

    田景瑩淡然道:「蛇蟲鼠蟻倒是小事,就怕魑魅魍魎,百鬼夜行,不知什麼髒東西惑亂皇室,為禍天下。」

    唐羽初微笑道:「越說越可怕了,七妹撞到鬼了麼?啊喲,可別沾上什麼不於淨的東西。」說著伸手輕輕往她身上撣去。

    孟帥輕輕一托田景瑩,讓她身子側了一下,躲開了這一拂。田景瑩更後退了半步,半個身子落在孟帥身後。

    唐羽初早就看見孟帥了,只是她城府深,不曾詢問,這時正面對上,笑道:「這位是?」

    兩年之前,孟帥曾與唐羽初有兩面之緣,但這兩次他都刻意弄髒了面容,並沒顯出真容,再加上兩年他長大了兩歲,身形變換很多,唐羽初沒有十分關注孟帥,並不覺得面熟。

    田景瑩道:「他是我新招收的護衛。接替了齊東山的位置。」

    孟帥暗中好笑,但這時當然沒有反對意見。

    唐羽初奇道:「這麼個小孩子?雖然英雄出少年,但這孩子也太年幼了。齊護衛還有內衛副總管的職銜,正三品的官職,一併交給這個小孩兒?」

    田景瑩道:「不,只是我貼身的護衛交給他。例行公主的貼身護衛,要麼在十六歲以下,要麼在六十歲以上。他還合適吧?」

    唐羽初打量了一番孟帥,倒也挑不出毛病來。孟帥論週歲,其實還不到十五,因為是圓臉,還比較顯小,說十四歲乃至更小也有人信。況且田景瑩身份特殊,有自己一班人馬,不比其他公主處處受管束。當下笑道:「按說也無妨,只是你該跟你皇兄說一聲。到底是皇宮內院,私下裡進人像什麼話?」

    田景瑩道:「正是,我正要前去稟報皇兄。告辭了。」

    唐羽初伸手一攔,道:「且慢,公主不方便進去。」

    田景瑩眉頭蹙起,道:「怎麼說?試劍會不是散了麼?皇兄現在正無事,我去稟報正當其時。」

    唐羽初道:「哪裡散了?只是讓那些不參加試劍會,專為赴宴的大人們散了。至於其他人麼,陛下留了幾位要員在行宮留宿,現在還在喝酒,晚上還有晚宴,晚宴上才是真的試劍會。」

    孟帥頗覺怪異,皇宮是何等地方,哪怕是行宮,也沒有留外臣住宿的道理。這是當這裡是行院了麼,還「留客」。

    田景瑩也訝然,道:「留外臣住宿,有這個規矩麼?留了哪幾位大人?」

    唐羽初道:「此地在城郊,晚上散會以後,不免回城不便,陛下體恤臣子,因此就留宿了。只將碧傾池瓊島上那一片宅子劃出來給外臣,倒也不虞其他。留下的人嗎,有吳王、中山王、姜將軍、馬都督……」說了一串人名,基本上藩鎮當中有名有姓的都留下了,料想這幾人最強,手下也最強,其他人手下連試劍會的資格也沒有。

    唐羽初道:「七妹妹,這些人裡面也有許多土匪一樣的軍漢,粗俗不堪,你哪能見他們?還是跟我回去吧。晚上他們要豪宴,又是喝酒,又是鬧宴,烏煙瘴氣的。我也不愛去,晚上我不出席,陪著你吃飯,好不好?」

    孟帥聽她說話溫柔賢良,簡直如一個無可挑剔的長嫂,眼見她去牽田景瑩的手,正要再擋一下,就聽田景瑩叫道:「圖公公。」

    唐羽初和孟帥同時一愣,一起轉頭看去,但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太監正走了出來。孟帥自然不認得他,唐羽初卻認得皇帝身邊最親信的太監圖東,不由皺眉。

    那太監過來,先拜見唐羽初,又拜見田景瑩,道:「皇后娘娘,七殿下萬安。殿下喚老奴何事?」

    田景瑩道:「我要面見皇兄,還請通報。」

    那太監立刻道:「是。」轉身就回去。唐羽初目光中寒光一閃,卻也沒阻

    孟帥心想,這應該就是皇帝的心腹,根本就不理會唐羽初的那一種了。

    那太監不過片刻轉了回來,道:「請殿下進去吧。」

    唐羽初笑道:「好極,我陪著妹妹進去。」

    那太監道:「娘娘也要進去麼?老奴再去稟報。殿下,您先請。」說著對田景瑩做了個請的手勢。

    田景瑩看不見他的手勢,卻明白他的意思。當下直接往前走,那圖太監上前攙扶,道:「殿下,您小心台階。」

    孟帥跟在後面,突然傳音給田景瑩道:「你要我幫你大忙,我看完全不用做國師那麼麻煩。我幫你搞掉這位皇嫂,豈不幫了大忙了?」

    田景瑩悠悠嘆氣道:「那得從長計議。」

    孟帥也不在意,唐羽初作為唐家和皇室的紐帶,要真的被人殺了,那是一件大事,說不定整個局面都要翻盤,確實是不能隨便殺的。當然孟帥有時候不把自己當有組織的人,作為光桿,只為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只是他暫時專心封印師這一攤兒,不理其他,因此也不是真要殺唐羽初。

    進了浮光苑,但見眾人的席面從快雪軒挪了出來,直接擺在梅花樹下。周圍積雪有半尺厚,唯有中間一大片積雪掃了出來,露出一個圓圓的場地。場中有人正在對打。

    孟帥一看這種情形,立刻想到了那天在唐旭府中的門客鬥劍。心中暗自道:原來試劍會也是這樣?來來回回是同一套?京城裡流行門客鬥劍麼?可見沒有電腦的世界是多麼無聊。

    仔細看場上,還不是鬥劍,雙方都沒有兵刃,赤手空拳,拳來腳往,打得倒也好看。想來御前比鬥,不能動兵刃。自然是拳腳為上,叫什麼試劍云云,不免掛羊頭賣狗肉。

    這戰鬥的兩個人孟帥都不認識,事實上他認得的人有限,除了姜期帶來的從人,就只認得方輕衍一個。他目光一動,看到了人群中的方輕衍。就見他勁裝結束,外頭的袍子已經脫去,穿的跟那天在唐府比劍差不多。

    孟帥心道:看來他也要上場了,怪了,不是晚上試劍會麼?怎麼現在就打

    因為場中眾人都在專心看打鬥,田景瑩出現,也沒人注意。田景瑩目不能視物,看不到眼前的情形,只皺眉道:「怎麼了,不是晚上才試劍麼?怎麼現在就有打鬥的聲音?聽起來也不是鬥劍?」

    那圖公公牽著她的手,道:「場上在比武,那是皇帝和眾位大人的一個小節目,遊樂而已。殿下這邊來。」

    田景瑩嘆了口氣,道:「遊樂麼?我不喜歡無緣無故的打鬥。世上雖有爭鬥,那都是不得已的事情。平時息止於戈尚且不及,還要為了趣味來打鬥,這該有多不好。」

    正在這時,皇帝正好看見了田景瑩,笑著示意。田景瑩雖然看不見,圖公公卻看見了,忙把帶了過去。

    皇帝示意將田景瑩帶到身邊坐下,孟帥順勢混到了後面的侍從之中。他當時就是這麼混進宮來的,現在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只是換了個陣營。能在皇宮中穿來梭去,如入無人之境的人,也就他一個了。

    就聽皇帝低聲對田景瑩道:「皇妹來的正好,你就是不來,朕也要請你來。今天的事情用得上你。」

    田景瑩點頭道:「但憑皇兄吩咐。你什麼時候用得上臣妹?是要在爭鬥結束之後麼?」

    皇帝笑道:「恐怕一時半兒,這比試也完不了。畢竟不是一場。不過這一場比試也真夠長的了,打的也不甚精彩。」他回頭看了一眼桌上擺放的滴漏,略放大了聲音,道,「敲鐘吧,時間到了,讓兩個人停下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9 21:12
二一四 袖手旁觀者

    旁邊的太監輕輕一敲鐘,叮的一聲響,場中人立刻分開。

    皇帝笑道:「朕已經說了,現在的比賽只是個意思,重頭戲在晚上。白天人多,比賽要在一盞茶時間結束,這兩位少年已經比了不短的時間了。不必再比了。」

    坐在皇帝下首,鬚髮皆白的吳王道:「陛下英明,這一場作平手論,如何?馬賢侄女?」

    馬雲非就坐在他對面,聽了道:「請陛下裁決。」

    皇帝搖頭道:「這個卻不便。我說了,現在只是預選,晚上正式的試劍會是精華中的精華,只許八位最厲害的少年出場。若是作和,下一輪豈不多出人來?朕的重賞也只得八份,沒有多餘。既然他們分不出勝負,不如直接裁定勝負。這樣……姜愛卿,你來裁決。」

    姜期本來只是旁觀,畢竟是吳王和馬雲非的門客在爭鬥,自然是作壁上觀。哪知皇帝突然點到自己,忙起身道:「臣才疏學淺,恐怕做不得這個裁判。

    皇帝道:「無妨。朕不是要你一直做裁判,只因為這場與你無關,才指派了你。下一次自然選派別人,你只管眼前這場便是。」

    姜期無可推脫,只得道:「臣勉力一試。依我看來,應當是這位選手——」他一指左邊的少年,道,「稍勝一籌。」

    就聽吳王重重的哼了一聲。孟帥雖然完全搞不懂情況,也猜到輸了的肯定是他的人。

    皇帝笑道:「愛卿說說憑據。「

    姜期道:「這位柳劍選手想必是長於劍法,手中雖無劍,但手上一招一式,都是劍法的路數,而不是拳法。即使如此,也用得輕鬆飄逸,遊刃有餘。只是他這門劍法虛大於實,不易速勝。反觀這位杜鵬選手,明顯長於拳腳,小開天掌法剛猛無濤,但他打起來過於追求掌風剛硬,往而不復,頗為傷身。恐怕再打百招以上,會不戰自潰。」

    他不但眼光不弱,記憶力也甚好,那兩位少年都只報過一次名姓,他都記了下來,隨口點出。

    吳王又哼了一聲,道:「杜鵬還有絕招未用,倘若用了,必能一舉克敵。你知道什麼?」

    姜期道:「臣確實不知道,多謝殿下指點。」說著自己坐下了。

    吳王被他晾在場中,老臉通紅,喝道:「好跋扈的小子,老子和你父親喝酒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其實姜期雖然是下一輩,但也三十多歲,不算年輕,按說吳王年過花甲,確實有倚老賣老的資格。只是他養尊處優,從不涉及軍旅,估計連姜廷方的面都沒見過,喝酒云云,自然是隨口胡說的。

    皇帝含笑道:「叔王勿惱,比賽麼,總是有輸有贏。下一次叔王自然穩勝

    吳王道:「不必下一次。我這就向姓姜的挑戰。陛下,調換一下順序沒問題吧?」

    皇帝道:「姜愛卿,叔王向你挑戰,你看如何?」

    姜期起身道:「臣不敢拂老王之意。但臣這邊無人可用。」

    吳王喝道:「藉口。你身邊,這個,那個不都是人?難道你是光桿司令麼

    姜期搖頭道:「陛下親口言道,試劍會只許二十歲以下的少年人參加。臣帶來的人無一符合。」

    孟帥心道:原來如此,因為這個試劍會是給皇帝標記目標的,表現得越好,越是危險,姜期才不派自家的少年天才出戰,萬一讓皇帝惦記上了呢?

    不過據孟帥所知,說姜期無人可派,也不算謙辭。姜家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中,陳前當算武力第一,自己也算名列前茅,除此之外,再大上三五歲的,還有幾個少年精英。但姜家的策略,是最好的放出去主事,姜期身邊還真沒有什麼隨身聽用的少年天才。

    吳王森然道:「陛下這試劍會的旨意發了數日,誰不知道?就算你進京的時候沒帶人來,領了旨意為什麼不召集門客趕來?分明是藐視聖上。」

    姜期皺眉道:「殿下如此說,可是要臣的人頭麼?臣滿門上下對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鑑。只是姜家出身軍旅,對武林這一塊原不怎麼在行,實在是拔不出一個專精武道英才來。不比殿下坐擁王國,人傑地靈,手下有這許多俊秀人物。」

    吳王先是倨傲的一笑,又露出不信的神色,道:「我就不信你的託詞。天底下論地盤就是姜家最大,會沒人才?你敢是藏著王牌,只等最後一鳴驚人麼?」目光逡巡片刻,突然指著一人道:「你。就是你。你二十歲了麼?」

    孟帥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就見他指的那人正是慕容佩。

    慕容佩相貌斯文秀美,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看不出多大年紀,但總之很年輕。聽到吳王叫自己,起身道:「叫我?」

    吳王道:「你多大年紀了?快來出場。」

    慕容佩道:「二十六。」

    連孟帥也是一怔,沒想到慕容佩已經二十六歲了,還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二十六歲在前世的一線城市,還可以享受未婚女青年的待遇,在這裡絕對是孩兒他媽的歲數了,再大上幾歲,連徐娘半老都說得上了。

    吳王不信,道:「胡說,你哪有二十六歲?最多雙十年紀。分明是姜期捨不得你身嬌肉貴,不讓你下場。」

    慕容佩眉頭一皺,直接從席上走出,道:「那我就下場。」

    姜期忙道:「慕容,這不合規矩。」

    皇帝看了,突然哈哈一笑,道:「那就這樣——這場比鬥就不算在試劍會之中。算個特別節目。王叔也派人出來,不拘幾歲,朕也想看看真正的精英之間的鬥爭。」

    他心知吳王只是鬥氣,只要讓他打過一場,了結這段公案也就是了。今天他有正事在身,沒興趣理會這等小紛爭。

    吳王這才氣氛稍平,喝道:「三峰,還不出去?」

    就見吳王席上閃過一人,五短身材,身體敦實,乍一看就像個菜墩兒似的。他從席上下來,一路走到場中,就像是菜墩從後廚裡滾出來。

    孟帥心中好笑,緊接著看向他手指,手指骨節突出,皮膚如鐵,顯然是硬功好手。

    吳王指著他道:「這位是杜三峰,就是剛剛被你貶的一錢不值的杜鵬的叔叔和師父。你要是能勝過他,就算你有資格口出狂言。」

    孟帥暗道:等等,剛剛點評的是姜期,現在出手的是慕容佩。怎見得慕容佩能贏,姜期卻能口出狂言?這老兒邏輯混亂,思維不清。

    慕容佩不喜多言,站在場中,衣襟被風吹的微微飄起。

    孟帥看到她單薄的衣衫,心中一動,想起了涼州的慕容佳。慕容佳有一次要動手的時候,穿上了厚厚的斗篷,裡面藏滿了毒物,被自己叫破之後還很是沮喪,說是自己練功不到家的緣故。眼看慕容佩身上衣衫單薄至此,毫無其他痕跡,應該是練到家了吧?

    他還真沒有見過慕容佩動手,不知道她這個藥師府統領怎麼出手?

    那杜三峰身子一抖,渾身骨骼咯咯作響,顯然是在舒展身子。目光斜斜看向慕容佩,道:「小妞,你好大膽子,竟然跟我放對。」

    慕容佩淡淡的看了一眼。

    皇帝道:「開始吧。」旁邊太監噹的一聲,敲響了大鐘。

    兩人聽到鐘聲,都沒動手。互相對峙。只是杜三峰雙腳弓箭步,手上也拉開了架子。慕容佩卻是紋絲不動,眼神中一片淡漠,唯有風在她身上拂過,吹起了一縷青絲,顯示她還在這個世界中,而不是一片虛無。

    場中的氣氛一時凝固了。眾人都聚精會神,這場比鬥的雙方,可不是那些稚嫩的少年天才,而是真正的精英高手。連田景瑩也不由坐直了身子,側過耳朵,彷彿在聽場中的動靜。

    孟帥從上面往下看,但覺一陣怪異。但哪裡怪異,又說不出來。

    靜謐持續了片刻,也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幾個時辰。

    慕容佩抬起了手。

    眾人同時提起心。

    就見那蔥白一般的手指伸手身前,微微一動,彈了彈衣襟。

    然後,她轉頭走回,回到了姜期面前。

    姜期笑著站起,道:「辛苦。」

    眾人莫名其妙之下,只聽撲通一聲,杜三峰滾圓的身子搖了兩搖,一頭栽倒,濺起一片微塵。

    這種比鬥,是慕容佩贏了。

    以幾乎無人看見的方式。

    孟帥滿臉怪異,就聽皇帝低聲問道:「怎麼回事?誰看見了?」

    這時候,田景瑩突然開口道:「剛剛有暗器。」

    孟帥微微點頭,他剛才似乎也聽到了異常的風聲,但那風聲太細微,又一閃而逝,他也不能確定。這時聽力卓絕的田景瑩也證實了,想來是暗器沒錯了

    如果是暗器的話,如此無聲無息,無形無影的暗器,多半是牛毛針之類的。也符合慕容氏的風格。

    不過既然是慕容氏出手,杜三峰倒下,應該不全是因為針刺,更可能是因為

    「中毒。」

    在浮光苑外的一處水榭上,一個坐在屋脊上,一片懶散的青年人說道。

    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也守衛森嚴的皇宮院,也沒人來盤查甚至注意他,彷彿他只是亙古以來就在那裡似的。

    在他旁邊,一個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女施主很不錯。」

    那青年拍腿笑道:「和尚,我還道你六根清淨,沒想到也這麼心花花,施主就是施主,為什麼加一個女字?你關心人家是美女了?」

    那和尚又呼道:「阿彌陀佛。」

    旁邊另一個綵衣女子道:「看了半日,就這個人還不錯,年紀卻是太大了。你鼎湖山還要不要了?」

    那青年道:「要啊,怎麼不要。二十歲是關於那件事的限制。只是單純收入門,又有什麼二十歲三十歲的?踏破鐵鞋無覓處。我們為了這件事跑來跑去,耗費了許多功夫,今天有這麼多人在此,真是湊巧。這皇帝倒給我們省了許多功夫。」

    那綵衣女子道:「可我只看到一堆劣貨。我從琵琶谷下來,一路上觀風,只覺不堪入目,只存了一絲指望,現在這點指望也沒了。」

    那青年道:「都是劣貨太好了,咱們馬上可以回去了。就說大齊的少年俗不可耐,愚不可及,一個都不足以入門。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那綵衣女子道:「你要敢這麼做,我就服你。不完成任務,別說那位大人的吩咐,就是師門也非廢了你不可。」

    那青年嘴角一抽,露出幾分不自然,隨即道:「沒有就是沒有。濫竽充數也是罪過。難道讓我大變活人?」

    那和尚道:「阿彌陀佛,以小僧看來,是這裡施主藏私,只把劣貨拿來示人,真貨籠在袖子裡。」

    那青年翻身站起,道:「是了。想是誘惑不夠,他們不肯出手。咱們給加把柴火。不如分頭行事,這樣,這樣,這樣。」當下吩咐幾句。

    那綵衣女子點頭同意,又道:「這是要把升土大會分解麼?也可以。可惜冼師兄不在此,格局總是缺了一角。」

    那青年道:「璇璣山麼,只要他們眼裡的大天才,什麼時候跟咱們這些小門小戶同流合污了?還是別去高攀人家的好,省的找罵。」

    那綵衣女子道:「我越來越覺得,璇璣山的可厭,差點比得上泣血谷了。只是冼師兄比陰斜花要好上幾分。」

    那和尚再次道:「阿彌陀佛。」

    那綵衣女子訝道:「無止,難道你也被陰斜花騷擾了?」

    那青年道:「你別問了,問了他不過又多說一聲阿彌陀佛罷了。陰斜花的性情我們還不知道?不過他固然無恥又無禮,但也不是一點兒用處也沒有。譬如這一次,他先一步流竄在各地,大放風聲,四處敲打,把洞裡藏著的蛇蟲敲出不少來,升土大會的消息一半兒是他放的。進了京城他獨不見蹤跡,說不定又有了隱秘發現,佔到了咱們看不見的好處。咱們若慢一點,就只能吃他的殘羹剩飯了。」

    那綵衣女子道:「你倒提醒我了,今天此去,咱們除了留意天才之外,還要小心陰斜花截和。永遠不要低估了泣血谷的無恥。」

    那青年一振袖,道,「咱們走吧,晚上來這裡集合。」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轉身,各自往一個方向騰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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