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五 憶往昔,談今日
粉身碎骨?
倘若是別人說這種話,葉孚星只當聽見一個沒滋沒味的笑話,連笑都懶得笑一下,然而由這個自稱「田朔洲」的人口中說出來,卻令他心中一寒。
斜眼看了一眼陰斜花,只見他從地下爬起來,一張口,吐出一口黑煙。
泣血谷雖然稱泣血,但其實全身血氣凝練,幾乎是不出血的,陰斜花吐出這一口煙,就相當於吐出一大口淤血了。
能將陰斜花打傷,證明此人絕非大言炎炎,乃是真正的一位高手。
自己這一行,也終於踢到鐵板了。
葉孚星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拂塵,隨手扔到一旁,拱手道:「敢問閣下的是田氏長輩麼?」
田朔洲道:「長輩,可算是吧。」
葉孚星道:「我等——」
田朔洲截口道:「到此為止吧,我沒興趣管你們兩個小輩姓名,早些去吧——」說著伸手一指,向葉孚星點去。
這一指不見有什麼聲勢,但空氣卻在瞬間發生了變化。
一圈圈的亂流以指尖為中心,往外擴散
葉孚星只覺得渾身被扯入了一片無盡亂流之中,四面八方各種向外的張力紛紛拉扯著他的身形,彷彿要把他扯成碎片。驚異之下,忙雙手往外推出,如推窗望月,掌力夾雜著陣陣熱風,將周身的空氣推開。
那亂流來的極快極猛,這兩掌的推力不足以把所有壓力推開,只擠壓出了一道安全的小路,葉孚星身子猛撲過去,竄出數十步,這才站定。
田朔洲等他將站未站的時候,一指屈回,再點一指。這一回亂流卻不是從指尖發出,而是在葉孚星正面憑空開了一個漩渦,亂流撲面。
葉孚星大驚,雙掌再推,亂流不過稍一停滯,再次撲上,這時他背後亂流未散,登時陷入了前有狼後有虎,進退不得的境地。
葉孚星一瞬間腦子有些空白,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推出去,就聽有人叫道:「這邊——」
旁邊一道黑風捲過,霎時間將他裹在一起,打著滾兒的從地下往外突出。地下的亂流當然比上空的少上許多,但那黑霧也如同進了群狼窩子裡一般,被各種亂流撕咬,東扯一塊,西扯一塊,越扯越少,最後已經能看見裹在黑霧中的兩個人形。
兩人行進的不快,這時候倘若再有一指,恐怕就要將兩人一起絞成碎片,但田朔洲沒有再動手,只是以平淡的眼光注視著兩人的掙扎求存。
兩人一直滾到了殿外,這才停下,這時黑霧只剩下一點邊兒了。陰斜花隨手打開黑煙,自己先支撐起身子,又吐出一口黑氣,道:「呸呸呸,這回可是吃了大虧啦。」
葉孚星驚魂未定,更是驚異的看著陰斜花,過了一會兒,才道:「陰斜花,這次真的謝謝你。」雖然道謝,但連他自己也感覺很是怪異——他居然還有向此人道謝的一日。
陰斜花呸了一口,道:「我可不是有意救你。只是這老小子太強,若是你死了,我一個人抗他,可有些夠嗆。」
葉孚星道:「咱們兩個人,恐怕也夠嗆吧。沒想到田氏居然還有這樣的前輩,果然人是不能起壞心,一起壞心,要遭天譴的。」
陰斜花不屑道:「要像你說的,我早死了八百遍了,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我說,你不覺得有些熟悉麼?」
葉孚星道:「你說的是剛才那一指?是啊,那個小明王田景玨也用過這個招數,叫什麼『大玉明王指,,不過威力差得遠了。他既然是田氏的長輩,會用這樣的指法也不稀奇。」
陰斜花翻了個白眼,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田朔洲的名字,你覺得耳熟麼?」
葉孚星想了想,道:「不覺得。」
陰斜花道:「你出門之前,能不能稍微做做功課?幾百年前,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如果他們田氏還知道避諱的話——」
就聽有人道:「沒想到你這小子,還有些見識。」
兩人一起回頭,就見田朔洲緩緩走出,神色和藹,令人如沐春風,絲毫看不出激烈戰鬥過的樣子——其實他剛剛動手的時候,神色也極為悠閒,並無劍拔弩張之意,只是現在越發和藹的如冬日之陽。
葉孚星和陰斜花同時盯著他,卻見田朔洲一撩衣角,坐在大殿的門檻上,用手示意,道:「坐下聊。」
陰斜花和葉孚星對視一眼,神色不同,卻也各自坐下,離著田朔洲有丈許開外。
田朔洲不以為意,道:「你剛才用的是丹陽掌——」他一指葉孚星,「你卻用的是捲簾黑風煞,這麼說你們一個是鼎湖山的,一個是泣血谷的弟子,是不是?」
陰斜花冷笑道:「陛下真是好記性,幾百年了還不曾忘了老相識。」
葉孚星驚道:「幾百年……你是……」
田朔洲道:「你這孩子倒是老實,不似這小子奸猾。當初我也曾遊歷過鼎湖山,見了不少煉丹大師,確實有不少只專心煉丹,不聞窗外事的。」
葉孚星失聲道:「你是齊主大齊天主」
能讓大荒宗門稱一聲齊主的,只有兩百年前的太宗皇帝。大齊皇帝代代都有,但大齊天主只有一個。
葉孚星道:「你還活著——你是什麼境界了?」
進入先天以後,壽命確實會延長,但終究有極限,像葉孚星這樣的守一前期境界,也只能活一百二十歲,他的師父太上長老,在守一的巔峰,也就是「內足」境界活到一百五十歲,已經感覺到了大限,要活到二百歲,難道比鼎湖山所有人境界都高?
田朔洲笑而不答,轉而又問道:「我聽說還有人能用這大玉天璽指,是不是?」
葉孚星道:「是,是現在的小明王,不過他說叫大玉明王指。」
田朔洲道:「是天璽指,不過沒必要管這些細節。你來說說,這位天才是怎麼個樣子?」
葉孚星道:「是兩位天才。」當下一五一十將田景玨和田景璽一戰複述了個大概。
這兩人的戰鬥本來就精彩,葉孚星複述的也算準確,田朔洲聽得饒有興味,道:「你說田景璽可以用紫微真龍罡?不錯不錯,又是一個好孩子。哦?田景玨還能用九州升龍破?是不是這個?」說著腳下一頓,從他頭頂驟然升起了一條白龍,有水桶粗細,升上丈餘就不再升了,盤旋在他頭頂。
葉孚星眼見那頭龍雖小,也沒有外放的龍威,但栩栩如生,自在游動,好似真龍一般,誰能想到是用真氣凝成的?當下道:「是這樣,不過他不及你遠甚。那升龍破雖有龍威,但龍性還遠遠不足。」
田朔洲聽了,讚道:「你說這孩子才火山境界,升龍破中已有龍威?真是難得,那是百年一遇的天才,真是前途無量。」
陰斜花突然冷笑道:「什麼前途無量,死了的天才就不是天才。已經死了,還有前途可言麼?」
田朔洲哦了一聲,神色不變,道:「死了?怎麼死了?」
陰斜花道:「是你們老田家那點兒狗屁倒灶的破事兒。」將後來發生田景國刺殺田景玨的事說了。他口才遠在葉孚星之上,這時添油加醋,說的活靈活現,尤其渲染了田景玨的慘狀和田家內鬥的激烈,皇帝的種種破事也在他著重介紹之列。
葉孚星聽他字字句句都是在激怒田朔洲,心中十分焦急——氣氛好不容易逆轉,陰斜花又非要作死麼?
田朔洲聽了之後,卻沒有動氣,只是評價道:「皇帝只知陰謀,不知陽謀,城府有餘,氣魄不足,不是中興之主。田氏的江山在他手中也就落個苟延殘喘罷了。縱然田景瑩到了璇璣山,也於事無補。若真是將希望寄託在一個小女孩兒身上,合該田家破亡。不過想來田氏也沒有能人了,也只得如此。」
陰斜花道:「你還真是冷靜。對那場死了兩個天才,廢了一個天才的亂戰,有什麼評價?」
田朔洲淡笑道:「人都死了,還評價什麼?正如你所說,死了的天才不是天才。」
饒是陰斜花心地毒辣,對田朔洲用這種無謂的口氣說這樣的無情的話語也是一怔,葉孚星更是一陣心寒。
田朔洲道:「這一戰說的很精彩。我剛剛醒來,正缺兩個人給我說話解悶兒。謝謝了。」
葉孚星道:「不用……」
話音未落,就覺得頭上如泰山壓頂一般,一股龐大的氣勢已經狠狠砸下。
那氣勢實在是恐怖,葉孚星渾身真氣都瑟縮成一團,好像遇到了先天的剋星一般,蟄伏不動,真氣不動,他的身子也就不能動,整個人僵在那裡,束手待斃。
正在這時,就聽有人道:「閃開——」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後脖子,身子劇烈的晃動,憑空倒退了幾丈遠。
在他眼前,已經是一片黑霧繚繞,滾滾的黑煙如一條尾巴一樣,在他身後掃過。
他遙遙看見,黑霧之中,有一條白色的龍正在衝撞,把黑煙衝撞的七零八落。
霎時間,白龍昂首,衝出濃霧,已經向他咬來。
抓住他的手一抖,把他扔上去數丈,避過了這一咬。
在半空中,他也清醒了過來,提一口真氣,身體倒旋半圈,飄然落下,就見另一道黑煙落在身邊,正是陰斜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