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五 正中央,斗封印
十日,天氣晴,飛龍在天,諸事皆宜。
升土大會的前哨戰鬥印大會終於在東宮隆重舉行了。
本來封印師都是集中在西偏殿,不與其他人混同,但這樣的大會,放在狹窄的西偏殿未免侷促了,也顯不出璇璣山七大派之首的氣魄,因此就搬了出來
其實冼正真的意思,只要搬到東宮的正殿便可,但皇后聽說此事,立刻出面鼓動,說此類難得一見的盛事定要大辦,不但要朝野同賀,更要廣邀嘉賓,權臣顯貴不說,連武林中的耆老也要邀請,最好辦出來一個千古罕見青史留名的大盛會。
冼正真卻是拒絕了,他雖然也喜好名聲,但也清高自詡,對俗世的權貴不屑一顧,更不覺得這些人前來觀禮臉上有什麼光彩。且要是廣邀嘉賓,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他出來時間不短,已經有思歸之意,迫不及待從俗世抽身,等不得那麼長時間。
饒是如此,他還是接受了皇后的建議,將這一場大會挪到了太極殿正殿舉辦。那是只有大朝才會開啟的大殿,平時連皇帝都不會隨意涉足,在這裡舉辦,可說是天下至高,獨一無二了。
其實在這裡舉行,把璇璣山捧得是高了,卻難免要惹得其他宗門弟子不滿。畢竟璇璣山先一步佔了天下最好的地方,沒給後面的升土大會留下地步,就算升土大會也在太極殿舉辦,倒好像六大派要步璇璣山一派的後塵一般。
但這都是後面的事,今日斗印大會已經舉辦,這一場盛事也就成了事實。
皇后的能力毋庸置疑,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一場大會辦得比祭天還隆重。金銀珠寶,火樹銀花堆積如山,另有舞樂助興,笙歌處處。奏樂有全套的宮廷禮樂,也有絲竹管弦,從大雅小雅奏到時新小調,無所不有。燕語鶯歌,從早上開始就不停歇,為斗印大會預熱。
這場大會的觀眾按照冼正真的意思,除了六大派的弟子,東宮的學院,只邀請了一些俗世的封印師和武林前輩。封印師大部分是田景瑩的封印師會上邀請到的,武林前輩則以靠近京城,來的方便為宜。至於那些權貴,那是一概不請。
如此,場面未免顯得寒酸,在大殿中顯得空蕩蕩的。皇后便使出人海戰術,讓宮娥宦官一排排的站在後面,以製造萬人空巷的視覺效果,一個太極殿倒也滿滿噹噹,插不進人去。
雖然說是邀請封印師和武林高手,但那些高手和封印師顯然不在冼正真眼下,充數之意再明顯不過。不但幾個有心結交的封印師連他的面也沒見到,連座位的安排也在東宮的弟子之下。在冼正真眼中,那些天才少年還有三分可能成為同道,這些所謂的高手永遠也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雖然如此,這些俗世高手和封印師們對於能參與此會還是心情激動,倍感榮幸,縱有一二人心懷不滿,至少沒表現在臉上。
孟帥和眾弟子,就像前世被拉去充數的小學生一樣,從清晨就到場,坐在前排,一個個老老實實,端端正正,該鼓掌鼓掌,該喝彩喝彩,斷無差錯。
這其中大部分弟子絲毫不關心比賽的結果,無非就是出來看個熱鬧,但總有個別人情勢關心,乃至坐立不安。
方輕衍從早上一來,就有些不對勁,臉色有點發白,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有由白轉青的意思。
孟帥就在他身邊,看了他的樣子,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便低聲道:「你行不行啊?雖然今天是群玉堂的關鍵時刻,但你好歹有點出息行不行?前幾日我見到她了,她比你可有強多了,簡直霸氣側漏,光彩奪目。我看她有十分信心,你別替她於著急,做出十二分的堅定,給她當好後盾就行了。像這樣子,一會兒你要緊張的暈過去了,難道還要她替你操心?」
方輕衍搖了搖頭,道:「我不是為比賽結果緊張。說到底,璇璣山也不過是一個門派,又不關生死,進去了就進去了,不進去另尋前途也就是了。我只是……有不祥的預感。」
孟帥道:「怎麼說?」
方輕衍眉梢微微抽動了一下,道:「我也說不清楚。昨天晚上我有點擔心她,就去找她。結果她不見我,只打發一個侍女出來跟我說,昨晚是完成她從所未有的大封印的最後一刻,任何人都不見。」
孟帥道:「那也不奇怪啊。群玉堂的性情堅毅專注,又有事業心,昨天晚上正是關鍵時刻,她不願分心也不奇怪。你們兩個以後還有的是見面機會,一次不見有什麼了不起?」
方輕衍咬牙道:「我當然明白。可是……不知是我胡思亂想,還是冥冥中有天意,我總覺得事情不對。昨天晚上還不怎麼擔心,今天早上卻是越來越擔心,剛剛手腳都有些發涼了,全身冒虛汗。」
孟帥道:「你這症狀有點低血糖的意思,吃早飯了麼?」隨即正色道,「如果你真的擔心,那就打點精神準備好吧,今天這麼大的日子,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必是山崩海嘯。有你在此,她便多一層保護。倘若真是天意示警,你反而要感謝上天給你這個力挽狂瀾的機會。我會幫你的。」
方輕衍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但你今天不是有事麼?」
孟帥驚道:「你怎麼知道?」他真是頗為驚疑,今天他當然要做事,但是這種事怎麼能隨便被看出來?
方輕衍道:「一到這種大場面,你准保有事。凡是可能出事的時候,你絕對要在裡面摻一腳,從無差錯。」
孟帥煩躁道:「這個理由不算,還有沒有其他的?」
方輕衍道:「沒有了,只是我在想,你會不會有事,就仔細觀察一下,總會發現蛛絲馬跡的。比如你眼睛一直往後面看,看通往出口的小道,大概就是看一會兒怎麼出去吧。你瞞我於什麼,一會兒你溜出去,難道不需要我掩護?
孟帥無奈道:「我不是瞞你,只是今天這個場面十分重要,眾目睽睽,我一會兒溜出去,可要十分謹慎。當然最後還是瞞不過其他人的,但被發現的時候要越晚越好。你說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到結束之前都發現不了?」
方輕衍道:「交給我了。」
孟帥見他輕描淡寫,似乎心有定計,道:「計將安出?」
方輕衍道:「一會兒我坐到你的位置上去。我的位子是邊上,旁邊都是裝飾,就是少了一個人也看不出來,你兩邊都有人,若是人走了,凹下去一塊豈不顯眼?咱們一排坐著,一眼看過去是七八個人,到底是七個還是八個,誰會在意?一會兒我把旁邊的裝飾花籃放在椅子前面,和周圍融為一體,誰也不知道這裡少了一個人。」
孟帥遲疑了一下,道:「裝飾別移過去,就把邊上的椅子空出來就行。若真移過去了,傻子也知道你在幫我了。」
方輕衍道:「你別管。什麼時候走?」
孟帥道:「現在太早了。等到一會兒斗印開始再說吧。」
正在這時,只聽金鐘三響,正在台上載歌載舞的女樂登時如潮水般退下,場面一時肅靜下來。太監高宣道:「皇上駕到。」
只見皇帝被兩個太監攙扶著從後面出來,穿著厚重的朝服,珠冕垂下,面孔在簾後若隱若現,看的影影綽綽。
還是唐羽初。
比起一個月前,她的化妝水平大有精益。當時隔著簾子還被不熟悉她的牧之鹿一眼認出,現在有冕旒冠的掩飾,若不提前告訴孟帥她是唐羽初
,他也未必能看出破綻。
這個時候,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田景瑩,看看她對這個皇帝有什麼反應。但馬上想到現在那些斗印的弟子還在後殿,準備一會兒的正式出場。唐羽初倘若機警,絕不會在這裡久坐,兩人之間未必有交集。
就算田景瑩在此,她雙目已盲,恐怕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唐羽初讓眾人免禮,有氣無力的道:「今日斗印大會……實乃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事……咳咳……」說了一句,便上氣不接下氣。
底下人不知道皇帝怎麼了,心中暗自嘀咕,卻也沒人敢說什麼。唐羽初又說了幾句話,道:「朕有心一觀此盛事,怎奈近來身體不適。朕先回去,眾卿隨意。」說著讓人攙扶著,搖搖晃晃走了。
畢竟這是斗印大會,皇帝不過一個高級看客,說走就走了,也沒人在意。有司儀繼續主持,道:「請冼正真公子上台宣講這次比賽的規則。」
冼正真上台,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宣佈道:「這次比賽,分三輪舉行。我昨日已經將第一輪的題目出下,爾等一個個上來拿出制好的封印檢看。我只選看上眼的九個人進入第二輪,先來的先評,滿了九個人即刻截止。」說著往正中的椅子上坐下,那個位置就擺在剛剛皇帝的龍椅之前。
方輕衍道:「有這麼多人參加斗印?第一輪選九個還有選不上的?咱們學武的一共才八個人啊?封印師倒像大白菜一樣。」側頭一看,見孟帥目不轉睛的看著台上,只道台上有什麼怪異,也仔細看去,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這時,從後台出來一人,高高壯壯,手捧一匣,道:「弟子澤春堂,現有一封印在此,請公子檢看。」
孟帥等他上台,道:「終於等到了。」
方輕衍道:「哦,這人是誰?」
孟帥道:「我哪兒知道?只是台上沒開始我不好出去,現在終於開始了,我先走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