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9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29
二九五 正中央,斗封印

    十日,天氣晴,飛龍在天,諸事皆宜。

    升土大會的前哨戰鬥印大會終於在東宮隆重舉行了。

    本來封印師都是集中在西偏殿,不與其他人混同,但這樣的大會,放在狹窄的西偏殿未免侷促了,也顯不出璇璣山七大派之首的氣魄,因此就搬了出來

    其實冼正真的意思,只要搬到東宮的正殿便可,但皇后聽說此事,立刻出面鼓動,說此類難得一見的盛事定要大辦,不但要朝野同賀,更要廣邀嘉賓,權臣顯貴不說,連武林中的耆老也要邀請,最好辦出來一個千古罕見青史留名的大盛會。

    冼正真卻是拒絕了,他雖然也喜好名聲,但也清高自詡,對俗世的權貴不屑一顧,更不覺得這些人前來觀禮臉上有什麼光彩。且要是廣邀嘉賓,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日,他出來時間不短,已經有思歸之意,迫不及待從俗世抽身,等不得那麼長時間。

    饒是如此,他還是接受了皇后的建議,將這一場大會挪到了太極殿正殿舉辦。那是只有大朝才會開啟的大殿,平時連皇帝都不會隨意涉足,在這裡舉辦,可說是天下至高,獨一無二了。

    其實在這裡舉行,把璇璣山捧得是高了,卻難免要惹得其他宗門弟子不滿。畢竟璇璣山先一步佔了天下最好的地方,沒給後面的升土大會留下地步,就算升土大會也在太極殿舉辦,倒好像六大派要步璇璣山一派的後塵一般。

    但這都是後面的事,今日斗印大會已經舉辦,這一場盛事也就成了事實。

    皇后的能力毋庸置疑,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一場大會辦得比祭天還隆重。金銀珠寶,火樹銀花堆積如山,另有舞樂助興,笙歌處處。奏樂有全套的宮廷禮樂,也有絲竹管弦,從大雅小雅奏到時新小調,無所不有。燕語鶯歌,從早上開始就不停歇,為斗印大會預熱。

    這場大會的觀眾按照冼正真的意思,除了六大派的弟子,東宮的學院,只邀請了一些俗世的封印師和武林前輩。封印師大部分是田景瑩的封印師會上邀請到的,武林前輩則以靠近京城,來的方便為宜。至於那些權貴,那是一概不請。

    如此,場面未免顯得寒酸,在大殿中顯得空蕩蕩的。皇后便使出人海戰術,讓宮娥宦官一排排的站在後面,以製造萬人空巷的視覺效果,一個太極殿倒也滿滿噹噹,插不進人去。

    雖然說是邀請封印師和武林高手,但那些高手和封印師顯然不在冼正真眼下,充數之意再明顯不過。不但幾個有心結交的封印師連他的面也沒見到,連座位的安排也在東宮的弟子之下。在冼正真眼中,那些天才少年還有三分可能成為同道,這些所謂的高手永遠也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雖然如此,這些俗世高手和封印師們對於能參與此會還是心情激動,倍感榮幸,縱有一二人心懷不滿,至少沒表現在臉上。

    孟帥和眾弟子,就像前世被拉去充數的小學生一樣,從清晨就到場,坐在前排,一個個老老實實,端端正正,該鼓掌鼓掌,該喝彩喝彩,斷無差錯。

    這其中大部分弟子絲毫不關心比賽的結果,無非就是出來看個熱鬧,但總有個別人情勢關心,乃至坐立不安。

    方輕衍從早上一來,就有些不對勁,臉色有點發白,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有由白轉青的意思。

    孟帥就在他身邊,看了他的樣子,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便低聲道:「你行不行啊?雖然今天是群玉堂的關鍵時刻,但你好歹有點出息行不行?前幾日我見到她了,她比你可有強多了,簡直霸氣側漏,光彩奪目。我看她有十分信心,你別替她於著急,做出十二分的堅定,給她當好後盾就行了。像這樣子,一會兒你要緊張的暈過去了,難道還要她替你操心?」

    方輕衍搖了搖頭,道:「我不是為比賽結果緊張。說到底,璇璣山也不過是一個門派,又不關生死,進去了就進去了,不進去另尋前途也就是了。我只是……有不祥的預感。」

    孟帥道:「怎麼說?」

    方輕衍眉梢微微抽動了一下,道:「我也說不清楚。昨天晚上我有點擔心她,就去找她。結果她不見我,只打發一個侍女出來跟我說,昨晚是完成她從所未有的大封印的最後一刻,任何人都不見。」

    孟帥道:「那也不奇怪啊。群玉堂的性情堅毅專注,又有事業心,昨天晚上正是關鍵時刻,她不願分心也不奇怪。你們兩個以後還有的是見面機會,一次不見有什麼了不起?」

    方輕衍咬牙道:「我當然明白。可是……不知是我胡思亂想,還是冥冥中有天意,我總覺得事情不對。昨天晚上還不怎麼擔心,今天早上卻是越來越擔心,剛剛手腳都有些發涼了,全身冒虛汗。」

    孟帥道:「你這症狀有點低血糖的意思,吃早飯了麼?」隨即正色道,「如果你真的擔心,那就打點精神準備好吧,今天這麼大的日子,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必是山崩海嘯。有你在此,她便多一層保護。倘若真是天意示警,你反而要感謝上天給你這個力挽狂瀾的機會。我會幫你的。」

    方輕衍深吸了一口氣,道:「多謝——但你今天不是有事麼?」

    孟帥驚道:「你怎麼知道?」他真是頗為驚疑,今天他當然要做事,但是這種事怎麼能隨便被看出來?

    方輕衍道:「一到這種大場面,你准保有事。凡是可能出事的時候,你絕對要在裡面摻一腳,從無差錯。」

    孟帥煩躁道:「這個理由不算,還有沒有其他的?」

    方輕衍道:「沒有了,只是我在想,你會不會有事,就仔細觀察一下,總會發現蛛絲馬跡的。比如你眼睛一直往後面看,看通往出口的小道,大概就是看一會兒怎麼出去吧。你瞞我於什麼,一會兒你溜出去,難道不需要我掩護?

    孟帥無奈道:「我不是瞞你,只是今天這個場面十分重要,眾目睽睽,我一會兒溜出去,可要十分謹慎。當然最後還是瞞不過其他人的,但被發現的時候要越晚越好。你說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到結束之前都發現不了?」

    方輕衍道:「交給我了。」

    孟帥見他輕描淡寫,似乎心有定計,道:「計將安出?」

    方輕衍道:「一會兒我坐到你的位置上去。我的位子是邊上,旁邊都是裝飾,就是少了一個人也看不出來,你兩邊都有人,若是人走了,凹下去一塊豈不顯眼?咱們一排坐著,一眼看過去是七八個人,到底是七個還是八個,誰會在意?一會兒我把旁邊的裝飾花籃放在椅子前面,和周圍融為一體,誰也不知道這裡少了一個人。」

    孟帥遲疑了一下,道:「裝飾別移過去,就把邊上的椅子空出來就行。若真移過去了,傻子也知道你在幫我了。」

    方輕衍道:「你別管。什麼時候走?」

    孟帥道:「現在太早了。等到一會兒斗印開始再說吧。」

    正在這時,只聽金鐘三響,正在台上載歌載舞的女樂登時如潮水般退下,場面一時肅靜下來。太監高宣道:「皇上駕到。」

    只見皇帝被兩個太監攙扶著從後面出來,穿著厚重的朝服,珠冕垂下,面孔在簾後若隱若現,看的影影綽綽。

    還是唐羽初。

    比起一個月前,她的化妝水平大有精益。當時隔著簾子還被不熟悉她的牧之鹿一眼認出,現在有冕旒冠的掩飾,若不提前告訴孟帥她是唐羽初

    ,他也未必能看出破綻。

    這個時候,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田景瑩,看看她對這個皇帝有什麼反應。但馬上想到現在那些斗印的弟子還在後殿,準備一會兒的正式出場。唐羽初倘若機警,絕不會在這裡久坐,兩人之間未必有交集。

    就算田景瑩在此,她雙目已盲,恐怕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唐羽初讓眾人免禮,有氣無力的道:「今日斗印大會……實乃百年難得一見的盛事……咳咳……」說了一句,便上氣不接下氣。

    底下人不知道皇帝怎麼了,心中暗自嘀咕,卻也沒人敢說什麼。唐羽初又說了幾句話,道:「朕有心一觀此盛事,怎奈近來身體不適。朕先回去,眾卿隨意。」說著讓人攙扶著,搖搖晃晃走了。

    畢竟這是斗印大會,皇帝不過一個高級看客,說走就走了,也沒人在意。有司儀繼續主持,道:「請冼正真公子上台宣講這次比賽的規則。」

    冼正真上台,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宣佈道:「這次比賽,分三輪舉行。我昨日已經將第一輪的題目出下,爾等一個個上來拿出制好的封印檢看。我只選看上眼的九個人進入第二輪,先來的先評,滿了九個人即刻截止。」說著往正中的椅子上坐下,那個位置就擺在剛剛皇帝的龍椅之前。

    方輕衍道:「有這麼多人參加斗印?第一輪選九個還有選不上的?咱們學武的一共才八個人啊?封印師倒像大白菜一樣。」側頭一看,見孟帥目不轉睛的看著台上,只道台上有什麼怪異,也仔細看去,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這時,從後台出來一人,高高壯壯,手捧一匣,道:「弟子澤春堂,現有一封印在此,請公子檢看。」

    孟帥等他上台,道:「終於等到了。」

    方輕衍道:「哦,這人是誰?」

    孟帥道:「我哪兒知道?只是台上沒開始我不好出去,現在終於開始了,我先走一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29
二九六 一二三,排排站

    孟帥離開之後,方輕衍果然挪了一個位置,坐在他原本的位子上,用裝飾將自己靠邊的位置擋上。

    至於孟帥出去於什麼,他絲毫不關心,現在他的心思已經回到了台前,安心等著張瑤卿的出場。

    按照一般的規律,高手都留在最後出場。開頭連續兩個封印師上場,獻上封印都沒落下好來。第一個冼正真看了還點評兩句,第二個封印師拿上封印來,他只看了一眼,冷笑道:「如今的世道大不同了,連弱智也能當封印師了。你是來給你們堂尊丟臉的嗎?」

    那封印師失魂落魄,在台上不知如何下場,冼正真一拂袖,道:「滾。」一道勁風吹過,把那人吹下台去。

    如此一連五六個,方輕衍看的莫名其妙,頗覺無聊。其實他跟張瑤卿交往數月,也曾耳濡目染一些封印師的常識,對封印師比一般人瞭解很多,但這次封印大會的形式是在沉悶。每一個選手上來,也不見他們公開自己的封印,也不見他們詳細介紹自己封印的好處,只是拿著匣子往冼正真面前一擺,冼正真看一眼,立刻就有結論。從娛樂性來說,無限趨近於零。

    倘若晉級的人數多一些,至少還有些刺激,可是這麼久一個過關的都沒有,封印師上去一個下來一個,跟涮菜過水一樣,實在沒什麼可看的。

    方輕衍看得無聊,又不知如何解悶,暗道:孟帥這小子倒好,不知如何刺激。

    想到這裡,他隨意往出口看了一眼,看孟帥會不會回來。

    哪知看了一眼,方輕衍心中咯噔一下,還怕自己看錯了,又看一眼,這才確定——自己身邊一共有五個人。

    這裡一共八個,孟帥去了,還有七個,除開自己,理所當然應有六個人,怎麼只有五個?

    他心中凜然,又數了一遍,果然是五個。

    少的那個是誰?

    六個人的名字在他心裡過了一遍,便發現了目標——少的那個,是小天真

    對於小天真,方輕衍沒什麼印象,既無好感,又無惡感。按理說此時有一兩個人去更衣,暫時離席也不算什麼,但方輕衍卻不敢掉以輕心——

    關鍵的問題是,他出去的時候,為什麼沒聲音呢?

    方輕衍固然在專心看斗印大會,但他也是武功高手,感官敏銳,不會因為看一場比賽就注意不到周圍的變動,倘若有人能無聲無息從他身邊離開,必定是故意為之。

    小天真也是私自離開。離開必然有事。

    前有孟帥,後有小天真,都在今天行動,可見是多事之秋。

    方輕衍遽然一驚,暗驚道:難道我不詳的預感,卻不是因為阿瑤,而是因為孟帥?

    想到這裡,他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也從座位上溜出去。

    眼見溜到後門口,突然殿上一片嘩然,又是一片驚嘆。他回頭一看,只見台上冼正真已經站起身來,拉住對面一個少年。那少年十六七歲年紀,相貌頗為英俊,唯一有些不協調的就是一雙眼,白多黑少,俗稱三白眼,顯得人有些刻薄。

    冼正真的神色和剛剛完全不同,帶著滿腮笑意,道:「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那少年道:「在下鄒哲,自學入封印師的門,至今沒有堂號。」

    冼正真笑道:「封印師以封印為名,堂號什麼不過小節。你看我也不以堂號自稱。你小小年紀實力不俗,將來定能有一個響亮的名號。」

    那少年道:「多謝前輩,那我過關了?」

    冼正真連連道:「過關,當然過關。你若不過關,就沒有能過關的人了。」說著讓他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台下讚歎之聲四起。

    第一個過關的人,就這麼誕生了。

    看到來了過關的人,方輕衍心中一緊。倘若一直沒有過關的人,好像時間很寬鬆,永遠也到不了頭一樣,但一旦有了第一個,立刻便覺得時效迫在眉睫,不由自主為張瑤卿擔心。

    此時自己一離開,倘若阿瑤後來有什麼不利,誰能幫她?

    這時外有孟帥,內有張瑤卿,方輕衍竟不知往哪裡去。

    正在這時,只聽背後聲音微響,方輕衍立刻回過頭來,就見一人翩翩而來,往他這邊走來,擦肩而過時,腳步一停,與他背向而立。

    因為角度的問題,方輕衍只看見對方一個側臉——也是個年輕人,臉色青白,瞳孔幽深,露出幾分陰沉。

    「你是……甦醒?」

    甦醒微不可查的點頭,道:「你先回去。外面的事情我來處理。」

    方輕衍險些失笑,一個嘲諷的笑容到了嘴角,又強壓了回去,皺眉道:「這是哪來的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麼事情麼?」

    甦醒道:「孟帥的事情。你不是擔心他麼?我這就去幫他。」

    方輕衍愕然,道:「你於嘛要幫他——怎麼幫?」

    甦醒道:「我們自有安排。」

    方輕衍嘿了一聲,道:「你們?」

    甦醒道:「兄台,你知道孟帥此去,是辦什麼事麼?」

    方輕衍皺眉道:「不知。」

    甦醒輕笑道:「什麼事都不知道,你這不是去添亂麼?」

    方輕衍額上青筋突突直跳,道:「我不去添亂,讓你去作死,不是仁義之道啊。」

    甦醒嘿嘿一笑,道:「人各有其道,回去吧,回去涼快。」說著身子一動,已經消失在門口。

    方輕衍在門口抿著嘴站了片刻,終於還是走回了座位。

    這時的座位上只剩下五個人,倒也不用費心為孟帥遮掩了,除非是瞎子,否則一眼就看出人少了。

    也不知這件事如何收場。

    倒是斗印大會的台上,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第一輪淘汰賽。

    隨著一個個封印師上來又下去,名額一個個決出,方輕衍心也漸漸提起,暗道:阿瑤,你怎麼還不出場?時間不多了啊。

    孟帥從大殿溜出來,一溜煙溜到了東宮。

    東宮空蕩蕩的,所有的弟子都在太極殿參與斗印大會。雖然還有一些宮女留守,但人已稀疏太多。最重要的是,那些宮女縱然有些武功在身,畢竟比不上弟子的本領,根本發現不了孟帥的行跡,因此他行動自由。

    從自己的偏殿穿出,眼見四下無人,孟帥從廊後繞過,往一家偏殿走去。

    孟帥剛剛走過,廊下又閃出一人,身材瘦小,正是小天真。她望著孟帥的背影,笑吟吟道:「先去那邊?我還道他先往我那裡去呢。好吧,怎麼都好,今天都要好好玩玩。」說著一蹦一跳閃了過去。

    等她走遠,後面再次跟上一人,卻是甦醒。

    他喃喃自語道:「果然是先去我那裡啊。這可真夠搶時間的。還有這個小天真……這回跟來,真是沒錯。我看你玩出什麼花樣來。」說著身子一輕,已經跟上。

    推開門,房中的陳設一覽無餘。

    空蕩蕩的屋子,一個人也沒有,半新的裝潢透出幾分寂寞。

    這裡就是甦醒的寢殿。

    孟帥走進去才覺得,真的是太清淨了。像他的房間,決不能這麼清淨。那些女官如同蒼蠅一樣到處亂轉,想要這麼清淨也不可得。也就只有他的寢室安靜一點。不過他一離開,誰想進他的房間,他也止不住。

    要想人在與不在,都這麼清靜,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此間主人手段了得,二是……有人安排下的。

    安排把人都撤走了,方便孟帥進來。

    要是如此,能做到此事的,定然是宮中最有權勢的人,一個手能數的過來的人。

    反正不是田景瑩。

    孟帥此來,本是田景瑩要求的,趁著眾人都在前面觀看斗印大會的時候,來東宮找重要的東西,也就是一個人。

    一個身受重傷的欽犯。

    雖然田景瑩沒說是誰,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個時間能被這麼大張旗鼓找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大概只剩下一位了,中山王田景璽。

    滿世界都在找的田景璽,居然可能藏在皇宮裡,而且是藏在先天大師的鼻子底下,這膽子也太大了,燈下黑也太黑了吧?

    田景瑩道,也未必十成十一定就在這裡,但有幾個升土大會弟子平時防範的風雨不透,從不讓外人進他們的寢殿,難免惹人懷疑,不如趁此良機,看看裡面是什麼也好。

    這個要求很坑爹,要知道孟帥一個人,溜進這些謹慎人的房子,萬一人家留下什麼後手,說不定沒看到真貨,反而被扔到裡頭。

    但是孟帥還是答應下來。

    這當然不是因為田景瑩要求的緣故,孟帥雖然對田景瑩有莫名其妙的情感,但還沒到言聽計從的地步。何況這個要求也真未必是田景瑩的,她一個即將出世遠赴璇璣山的公主,沒道理要關心中山王這種問題,無非也是受人吩咐罷了。

    孟帥答應下來,當然是另有緣故的。搜人是在其次,關鍵是……

    不過既然來了,怎麼也要搜一搜吧?

    孟帥便從前殿開始搜起,一間間的往裡面搜。

    大廳,什麼也沒有。

    花廳,什麼也沒有。

    暖閣,什麼也沒有。

    後面還剩下臥房,在所有房間的最裡面,用一扇百寶閣隔開,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料想也無妨,孟帥也沒多謹慎,推門就進。

    然後,他就看見了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0
二九七 黑影裡,從天降

    黑黢黢的屋子裡,只有一人在,身穿黑衣,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孟帥大吃一驚,到退了一步,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這寒意不僅僅是來自於這人突兀的存在,更來自於此人的存在方式。

    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出,那人既不是站在屋中,也不是坐在屋中,而是掛在屋中的。

    那人就掛在屋角,一身黑色斗篷張開,鋪在牆面,如一隻大蝙蝠一般,凝立不動。

    如此場景,太像恐怖片裡的深山、古堡、吸血鬼,詭異的衝擊力直擊人心中最底層的恐懼神經。

    孟帥膽子不小,第一下也是嚇到了,但隨即反應過來——這個世界沒有吸血鬼,只有詭異的武功高手。

    退到門口,他再仔細看時,已經看出那人的大概輪廓,是一個消瘦的人,面孔模模糊糊,沉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給他的感覺似乎僵硬蒼白,不似正常人。

    而且,孟帥從推門而入,到發現人,到震驚後退,時間並不短,足夠一個訓練有素的高手做出一切反應。但這黑衣人始終不動,就像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

    難道……是個假人?

    孟帥暗地搖頭,不是的,真人假人不難分辨,假人沒有這樣的質感。

    但他……為什麼不動彈?

    孟帥心中一動——難道他就是中山王?因為甦醒出門去了,他怕中山王亂動,找了個套子把他掛在牆上?

    雖然覺得這個猜測太過荒謬,孟帥也忍不住上前幾步,要看個清楚。

    一步……兩步……三步……

    房間實在不大,孟帥幾步已經到了那人下方。

    接著一點點光線,孟帥已經看清了七八分。

    首先……這人絕不是田景璽。

    黑暗之中,能看出那是一張消瘦狹長的面孔,雙目緊閉,臉色青白,真的像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吸血鬼。因為周身感覺不出活氣,孟帥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在下面靜靜的站立許久,那人始終不動,孟帥心中一橫,暗道:你不動,還掛的挺舒服,老子才不陪你虛耗。我先四處看看,你要是一直不動,我就當沒你這個人。

    當下,他轉身要走。

    就在他剛剛轉過半個身子的時候,一股寒意從心底泛上,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驟然回頭,就見房上那人的眼睛,已經睜開。

    小天真蹦蹦跳跳的來到屋門前,伸手一推,推門而入。

    院中一個人也沒有。

    她倒背著手,從前面的客廳開始,一間間的推門進去查看。她查看起來,翻天覆地,比孟帥要仔細的多。不但地板磚每一塊都敲上一遍,就是屋頂,要上去檢查一遍。且翻箱倒櫃,踩著椅子打開上面的高櫃子,伸手進去摸,一摸二摸,實在摸不出東西來才下來。

    這樣搜過了花廳,暖閣,依舊一無所獲,只剩下臥室。

    小天真來到臥室門前,先不推門,繞到窗戶邊,用手指沾濕了窗戶紙,戳出一個小洞,往裡面看去。

    看了一陣,她突然一笑,伸手推開窗戶,發出擱楞一聲,整個人從窗戶裡挑了進去。

    孟帥臉色有點發綠,一瞬間想到了無數電影裡的經典橋段,無非是吸血鬼復活、木乃伊復活,殭屍復活,外星人恐龍復活……

    紛至沓來的念頭一閃而過,孟帥的身體先已經有所動作,雙手合抱如抱月,腳下不丁不八,正是靈龜八卦變的起手式。

    那人睜開了眼睛,整個面孔就不一樣了。那是一雙斜斜上調的丹鳳三角眼,流光溢彩,如珠如寶。他的面孔本來青白的如地底寒冰,在這雙眼睛的照耀下,反而如同凝脂白玉,溫潤白膩。

    這一雙眼睛睜開,所跨過的不只是死人與活人的界限,更是男人與女人的界限。

    在黑斗篷中包裹的人,竟是一個女子。

    孟帥絕不會因為上面的人是個女子就放鬆,就算是個女子,也是個如蝙蝠一樣掛在牆上的詭異女子。

    那女子睜開眼之後,先是維持著堅冰一樣的神色,緊接著嘴角上挑,露出一絲微笑。

    在孟帥看來,這微笑挺美麗,但更多的是奇詭。

    奇詭的美麗,用什麼來形容呢……妖冶……吧?

    「喲,你好。」她先開口了。

    這一聲「喲」,聲音柔柔的帶著拐彎,彷彿有一個小勾子,在人心最癢癢處撓了一下,麻酥酥的甚是舒服。

    可惜孟帥太緊張,不然還會更享受一點。當下他更提了一口氣,道:「你好。」

    那女子笑道:「你來得不巧。我正在睡覺,你打擾我了。」

    孟帥道:「抱歉,但是我不知道這裡還有人在——你在上面睡覺不嫌難受麼?」

    那女子微笑道:「我這幾十年來,都是這麼睡的,越睡越是舒服,舒筋活絡,血氣充盈。你要不要上來和我一起睡?」

    孟帥道:「抱歉,重力定理讓我接受不了這個體位。」

    那女子笑吟吟道:「小賊,你口花花,佔姐姐我的便宜,那可是罪加一等。好吧,你不上來,我就下去。」說著身子一旋,從房上落下。

    孟帥盯著她的身法,想從她的身法推測她的來路。就見她直直落下,身子輕盈如羽,但姿態動作也沒什麼出奇的。

    如果說有什麼出奇,那就是速度——節奏有些不對。

    一般的武林高手下落的時候,當然會比一般人慢很多,就像從高處扔下一張紙來,忽忽悠悠落地。但這個落下的過程中,速度還是有所變換的。一般來說,剛跳下來的時候會快,下落的過程中,因為身法的控制會變得慢些,到了快落地的時候又會加快,畢竟落地之前要調整姿勢,也有所影響。

    但是那女子的速度卻是平穩如一,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速度,連快落地的時候都沒有變化。彷彿她不是跳下來的,而是被一根繩子吊著,放下來的。

    孟帥不自覺的看向她頭頂,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吊威亞」。

    那女子看到孟帥目光的方向,驚訝之色一閃而逝,笑吟吟道:「你這小賊,好大的膽子,今日可犯在姐姐手裡。」一轉身,走到正座上坐下。

    她這一轉身子,孟帥倒是發現了,她前面的衣裳是全黑,後面卻不是。尤其是那件斗篷,背後有好大的花紋。黑底上排列著八個足球大

    的紅色圓斑點,殷紅如血,排列的形態並非幾何圖案,也非五行八卦的某一種,反而有些……

    仿生學?反正跟七星瓢蟲有點像。

    孟帥心中暗自吐槽,那女子已經坐下,笑著向他招手道:「小賊,過來,跟姐姐從實招來。我一時心軟,說不定就饒了你。」

    孟帥當然不會過去,只道:「我可不是小賊。」後面還有一句腹誹,「你也不是姐姐,你是阿姨。」

    當然後面這句話打死不能說,否則這女人可能會真的變身「七星瓢蟲超人」,跟他來個不死不休。

    那女子笑吟吟道:「不是小賊,不告而入不是賊麼?你是個闖空門的小偷。還是你們行裡有別的話,三隻手?老榮?」

    孟帥道:「我也不是不告而入,我是大大方方進來的。是……甦醒邀請我進來的。」

    那女子笑得花枝亂顫,道:「小賊,你好啊,瞎話張口就來。還甦醒請你,笑死人啊。」

    孟帥攤手道:「你不信可以去問甦醒。」

    那女子笑道:「我不必問他,就知道你在說謊。」

    孟帥嗤之以鼻,道:「你怎麼知道?」

    那女子笑道:「我當然知道——我是她師父啊。」

    孟帥真吃了一驚,道:「他……是你門下?你是誰?是哪位前輩?」

    那女子笑道:「好小賊,我不來盤問你,你反而來盤問我。這樣吧,咱們做個遊戲,要是你贏,姐姐就告訴你我的名字。你若輸了,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吐出真情來吧。」

    孟帥笑道:「早說麼,不就是講打麼,來唄。」

    那女子眼波一轉,道:「公平交手,倒是我欺負你。這樣,我不碰直接碰你,你接住我三招,就算我輸。」當下袖子一揮,已經向孟帥抓來。

    地板輕輕一動,小天真已經落地,幾乎沒發出聲音。

    她環顧四周,叉著腰笑道:「什麼嘛,一個人都沒有。」

    房間裡,果真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臥室常見的擺設。

    她老實不客氣的如外間一般,敲了敲每一處地板,查看了每一寸屋頂,櫃子翻過一遍,又翻來覆去的檢查那張床。床單被縟掀起來,她趴在床板上,一邊用耳朵貼著聽聲音,一邊一寸寸的敲著。

    等到把每一寸床板敲過一遍,她滿意的跳起來,又提起枕頭,抱起被縟,不住的抖動,檢查裡面有沒有夾層。

    等到檢查再三,確實沒有夾帶,小天真才滿意的坐在床上,笑道:「什麼嘛,果然沒問題。我就說嘛,這小子雖然有問題,但也不是那一夥的啊。」

    當下放下被子,她也不走窗戶,直接推開房門。

    房門一開,小天真驚呼一聲,連著倒退了三步。

    就見一人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你可真行,糟蹋過人家的房間,連被子都不疊就想走,你還有沒有當奸細的覺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1
二九八 三招約,蜘蛛絲

    小天真定了定神,叫道:「甦醒,你是甦醒」

    甦醒收住了難得的笑容,恢復了之前的陰沉神色,道:「認出來了?」

    小天真摀住了口,道:「你怎麼在這裡?你也偷偷溜出來了?我怎麼沒發現你?」

    甦醒道:「你和孟帥相繼出來之後,我就跟出來了。至於為什麼沒發現,要麼你翻人家東西翻得太開心了,要麼……就是你本來只有那麼點水平。」

    小天真怒道:「胡說八道。你那點水平在我面前還不過看呢,不過是趁我一個不小心罷了。等等…你看見孟帥了?那你為什麼不跟著孟帥去,反而跟著我來?他可是去你宮裡搜查了。」

    甦醒慢悠悠道:「你可以趁他去搜我的房間時,不但不跟蹤他去,反而偷偷摸摸來搜他的寢宮。我怎麼就不能來跟你走?」

    小天真道:「你一點兒都不擔心?難道他和你是一路的,你胸有成竹?」

    甦醒道:「這裡面誰和誰是一路的,還真難說呢。可惜了,你要是跟他一路就好了。」

    小天真道:「為什麼?」

    甦醒道:「那樣你們就能葬在一起,不必我再來費事。」

    小天真正要嘲笑,突然覺得腳下一緊,小腿以上彷彿被無形的線牢牢纏住,動彈不得,緊接著,那無形線彷彿靈蛇一般蜿蜒而上,纏住了她的大腿、腰間乃至胸背,大半個身子登時如被漁網網住一般動彈不得,一股大力傳來,她身子一傾斜,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落在塵埃之中,她越掙扎越是難受,勉強抬起頭,就見甦醒一雙手平放在面前,五指分開,微微顫動,好像木偶師在用線操縱著人偶,不由得驚恐萬分,道:「你……這是什麼?」

    甦醒陰沉一笑,道:「蜘蛛絲——我學的比我師父還差得遠了。」

    孟帥見那女人揮手向他抓來,但腳下並沒移動。兩人距離相差何止一丈,除非她的胳膊和路飛一樣能加長,不然斷斷不能抓住孟帥。

    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是暗器?

    孟帥想也不想,身子後翻,一個倒騰龍翻了出去。

    在空中,他便覺得衣衫下襬一緊,好像被什麼抓住,整個人都被拽著往下拖去,不假思索的一抖袖子,一件外袍褪下,飛向那女子。

    孟帥本人乘著倒騰龍的力量,落在門口,饒是反應如此快,距離也被縮短了一半,在空中的線路更是嚴重的脫離了軌跡。

    腳尖一碰到地下,孟帥便覺危機四伏,連忙後退,但一腳已經被纏住,當時用手扶住門框,狠狠地往後一仰,身子再次倒翻出去,這一下勁力不小,咔嚓一聲,門框被他摳下一塊木料來。飛出去的過程當中,孟帥腳尖繃直,甩了一甩,那被纏住的鞋子從腳下脫去,如外袍一樣被拉回了那女子身邊。

    那女子笑吟吟的走出來,一手提著孟帥的袍子和鞋,在門檻前看著一隻腳光著站在天井裡的孟帥,含笑道:「剛剛是第一招。你就損失了外衣和一隻鞋子,照這樣下去,你可就沒得穿了喲。少穿一件兩件衣裳還罷了,哪怕是光屁股也不要緊,姐姐我什麼沒見過?就怕你再慢一點,身上就少了零件了喲。」

    孟帥頗為尷尬,道:「你這是什麼,蜘蛛絲?」

    那女子訝道:「行啊,小子,竟知道我這是蜘蛛絲。一般人就算猜出是絲線,也是先猜蠶絲或者釣絲的。」

    孟帥道:「誰叫我看過蜘蛛俠呢——原來你是花蜘蛛虞沫前輩。」

    那女子笑吟吟道:「不錯,小子有幾分眼光。我二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動,還有人認得我。」

    孟帥恭維道:「那是您闖下的威名太大,人想忘也忘不了。沒想到甦醒竟是名門高弟。」心中暗驚,沒想到真是這個煞神。

    江湖上成名高手極多,各大勢力分割縱橫,所謂的大人物數不勝數,但站在武林最頂端的,除了傳統的五大派,就是「四大絕頂三神龍」七位絕世高手。他們成名於三十年前,三十年沒人撼動他們的地位。雖然近二十年來,這七人漸漸雲隱,成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話,但他們的名聲依舊遍傳九州,是每一個武者心中的偶像。

    這花蜘蛛虞沫,就是這些高手中唯一的女性,且以武功詭異,手法毒辣聞名,傳說她豔如桃李,心如蛇蠍,性情更是難測,乃是一位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女,就是和她同輩的高手,也對她最為頭疼。

    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了,還是甦醒的師父,實在是……

    孟帥心中緊急的轉著對策,剛剛那蜘蛛絲,看來用常規手段難以抵禦,他根本連看都看不見。一般的蜘蛛絲比髮絲還細,但畢竟還有痕跡可查,她的蜘蛛絲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竟然憑空無蹤影。

    等等,既然無形無蹤,那麼現在……

    孟帥身子一動,登時感覺腳下如踩在泥裡一般,動彈不得——那無影無蹤的蜘蛛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鋪了滿院。

    大意了

    孟帥暗中「臥槽」一聲,突然一伸手,掏出四個封印好的印坯,往外扔去

    砰——前後左右四個點上,同時火起,明亮的火焰向各個方向滾去。

    有效

    在孟帥的眼中,看見了火星順著蜘蛛絲線的軌跡往四邊擴撒,頓成燎原之勢,原本無色無形的絲線,在火焰外衣的裝點下,已經無處遁形。

    那是一張鋪天蓋地的火網,把整個庭院蓋住,即使在白天太陽的照射下,也蔚為壯觀。孟帥站在火場中心,便如被架在柴堆上的巫女,眼看就要被火舌吞噬。但他也如傳說中的殉道者一般,在火焰中只有微笑。

    計畫通——

    只要是蜘蛛絲,別管是什麼稀奇的品種,到底是有機物,哪有見火不著的道理?

    當封印師就這點好,火源什麼的想要就有,而且是最優質的火源,不怕風,不怕濕,隨時都用得上。

    虞沫看到火焰升起,臉色大變,喝道:「你這蠢貨,放火要把狗崽子都招來不成?閃開了——」斗篷陡然撐開,兩隻寬大的袖子往前飄起,袖筒之中,勁風吹出。

    狂風大起,飛沙走石。

    雖然只是兩隻袖子,卻如同法寶一般,吹出海上暴風一樣的狂風,吹得院中風沙漫天,樹枝折斷,樹於搖晃,連院中的石桌石椅都吹得在地上翻滾。

    須臾,狂風止歇。

    大風過境,地面一片狼藉,落葉枯枝滿地,凡是地上擺的,沒有一樣在原位的,有的甚至吹離了院子,落到了牆外,或者砸到了牆上。

    孟帥,當然也不在原位。

    院子中央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虞沫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

    來,道:「這小子……」袖子中的手指不斷的嘗試溝通撒出去的蜘蛛絲,但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毫無音訊。

    不管火滅的如何即使,終究有大部分的絲線被火焰燒斷了。線這種東西,一旦在其中斷了一點,就再也接不上另外一頭的世界。

    蜘蛛絲也不例外。

    虞沫沉默了片刻,突然雙手十指出袖,往外一甩,千萬根細如毫髮,透如水晶的絲線被甩出,十指之內,空空如也。

    然後她轉身,緩緩地上升,來到了屋頂。

    孟帥正在那裡等她。

    這時的孟帥,比剛剛又要整齊很多,也不知他從哪裡找來了一雙鞋襪,已經換了整齊,身上的外袍倒是沒再換,捲起了衣袖,一副要擼胳膊打架的架勢

    虞沫看著孟帥,道:「很好,你沒逃出去,還算懂事。」

    孟帥攤手道:「哪能逃啊,該做的事情難道就不做了麼?」

    虞沫笑道:「好啊,我最喜歡懂事的孩子。剛剛第二招,就算是你贏了。可是你也有運氣,我隨身攜帶多年的蜘蛛絲,今天借給了徒兒,不然以我的寶貝刀槍不入,水火不侵,豈是你一把凡火可破的?再接我這一招,你若能逃脫,姐姐就心甘情願輸給你,怎麼樣?」

    孟帥道:「這一招一招的,間隔也太長了吧?」

    虞沫笑道:「那有什麼辦法,姐姐就是這個風格。況且我也沒說叫你只等我出招啊。你可以儘管出招,若能挨著我半點兒邊兒,我立刻甘拜下風。」

    孟帥道:「好,我試試。」

    虞沫雙手一合,道:「來吧。」

    一個「吧」字出手,從她身上、手上、腰間乃至頭頂,驟然冒出大量的絲線。這些絲線不是無色無形的,而是銀白如霜,快如閃電,向前飛射。

    銀絲射速之快,簡直不可思議,孟帥的反應也夠快的了,腳步也才挪動了半步,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已經被銀絲包圍,他再一掙扎,銀絲如天羅地網飛撲而來,將他從頭到腳纏了一個結實。

    這回真的是纏住了,纏的密不透風,孟帥整個人如一個大粽子一般擱在那兒,只露出頭臉在外面。

    虞沫笑道:「第三招就是如此了——小子,你可以試試放火。那我就等著過一會兒扒開包裹吃一個小叫花子雞了。

    孟帥被纏的險些喘不過氣來,問道:「你這是罡氣吧?」

    虞沫道:「不錯,你試試掙脫?」

    孟帥嘴角一挑,道:「那我又何須掙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1
二九九 融冰雪,斷金玉

    虞沫一怔,道:「什麼……」

    孟帥低喝一聲,道:「斷」

    虞沫便覺得手中一輕,無數絲線失去了線頭,憑空折斷。孟帥周身的銀線還圍在他周圍,只是已經沒有鏈接在外的線頭,成了獨立的一團。

    虞沫驚得目瞪口呆,然而更讓她難以置信的事情還在後面。就見孟帥帶著滿身的銀線跳了幾步,身上便起了誇張的變化。

    他身上的銀線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薄了下去,就像積雪在太陽下消融。也看不見銀絲的去處,卻好像有一隻手迅速的將絲線抽走。

    最終,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孟帥身上的絲線消化一空,最後一層絲線是一起消失的,憑空蒸發,連虞沫也看不到半點痕跡。

    饒是她經過多少風浪,也沒見過這等奇事。能掙脫她罡氣線的有,能硬抗乃至斬斷的也有,但從沒見過破的如此輕而易舉的,簡直不是人間的手段。

    過了一陣,她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道:「你怎麼做到的。」

    孟帥笑而不答——不是他裝逼,實在是答不出來,那罡氣不好消化。

    那罡氣還在他體內,化作一團銀光,在內府亂轉呢。

    只要是罡氣,理論上都受他龜載萬物的罡氣屬性控制,且能夠收入體內。這是他罡氣的神奇之處,不知道龜門厲害的人簡直想像不出來。

    但這個龜載萬物,可不是龜化萬物,也不是神奇的北冥神功。罡氣只提供承載的能力,那銀絲的形態該怎樣還怎樣,到了他肚腹內,也不過是一團蜘蛛絲,雖然比外面好控制一些,但若控制不住,在裡面纏七纏八,比外面凶險太

    要想把異種的罡氣的野性化掉——不是全部化掉,必須和上次吃那個果子一般,用自身罡氣裹著外來罡氣一圈圈的搬運,去其力量,保留特性,在丹田裡面找一個安全的角落放置,方能解除危險,這一個過程少說也要數日時間。

    所以,這個技能可不是什麼臨敵應變的神技,說是雞肋到差不多。高手對戰,分心片刻已經決定生死成敗,哪還有幾天時間讓他化解罡氣?但有時被罡氣逼到絕境,不用這招固然必死,用了也是難活,只得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不過……今天卻不用這麼凶險。

    把罡氣往下壓了壓,孟帥笑道:「三招以過,虞前輩是兌現承諾,還是推倒重來?無論哪種,晚輩都理當奉陪。」

    虞沫目光一轉,笑道:「好吧,算我輸了,你過關了。跟我下來吧。」

    小天真滾倒在地,被緊緊縛住,甦醒隨意一提,把她倒提起來,道:「好,走吧。」

    小天真叫道:「你要帶我去哪兒,要做什麼?你這臭流氓」

    甦醒頭也不回,道:「這時我便流氓你,能怎麼樣?多喊這些粗俗詞語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拖著她往外繼續走。

    拖到門檻上,小天真的腦袋被狠狠地磕了一下,啊喲了一聲,大聲叫道:「你放不放我?不放我不跟你玩啦?」

    甦醒終於回頭,瞥了一眼她,道:「還是那句話,你不跟我玩,能怎麼樣

    小天真道:「我能殺了你。」說著突然肩膀一縮,抬起一隻手。

    甦醒大吃一驚,連忙伸手拉拽,把纏在小天真身上的蜘蛛絲狠狠抽緊。就見小天真的身上咯咯作響,骨頭越縮越小,身子越來越瘦,不住的往蜘蛛絲外鑽。她一面鑽,甦醒一面抽,抽的比小天真縮的快,終於,當小天真身子矮了三分之一後,重新陷入動彈不得的境地。

    甦醒暗自鬆了一口氣,道:「好漂亮的縮骨功。你這樣的身材還能縮到三分之一,可見是真傳承了。你是賊門的吧,還是盜墓賊,不然沒有這麼漂亮的功夫。」

    小天真道:「等我出來再告訴你。」

    甦醒道:「那你沒機會說了。」

    小天真笑嘻嘻道:「不一定哦,我還有一隻手。」說著右手抬起來搖晃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掙脫時抽出來的手,剛才縮骨的時候一直在外面,沒回到包裹裡面,現在還能自由行動。

    甦醒微一驚,隨即道:「一隻手怎麼樣?」話雖這麼說,卻牢牢地盯著她那隻手,不怕她來打自己,卻怕裡面藏著什麼陰毒暗器,來偷襲自己。

    小天真用手指了指,道:「我看見了。蜘蛛絲,嘻嘻。」

    原來這時兩人所處的位置,正在陽光下,光線清清楚楚的照射過來,蜘蛛絲就像陽光中的灰塵一般,若隱若現有了些影子,但也只是如淡淡的薄霧,略具形態而已,大部分還是透明的看不清楚。

    甦醒道:「看見了,你怎麼……」突然眼睛瞪圓了,張口結舌。

    只見小天真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兩根指頭捏住胸前的蜘蛛絲,一掐,蜘蛛絲斷為兩段。

    甦醒都看傻了,一時間忘了動作,眼看著她的手指如剪刀一般將蜘蛛絲裁出一個裂口,整個人往外一鑽——

    甦醒叫道:「不好。」抖動蛛絲再要捆縛時,為時已晚,小天真已經滾出包圍網,憑空一個翻越,翻到了屋簷下,一手拉住了房梁。這裡和柱子有個死角,不利於大範圍的蛛絲活動,可算暫得棲身之地。

    甦醒臉色真的變了,道:「你怎麼做到的?這是九煉陽蛛絲,是我師父的珍藏,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千斤之力也拉不斷一根,你居然用兩根指頭掐斷了?」

    小天真兩隻手指伸出,道:「刀槍不入,千斤之力?你拿他跟我的指力相比?」手指一動,已經插入了房梁中,就如同插入水裡,隨意劃動,最後一提,在柱子上切下一塊圓形的木板,光滑如刀切。

    甦醒釋然道:「我小瞧你了。我倒忘了,你們做賊的人就是靠兩隻手指吃飯,豈有不好好練一番的道理。很好。」他緩緩把散落一地的蛛絲收好,道:「你是個好對手,咱們就用真功夫打一場。」

    小天真道:「真功夫,誰跟你用真功夫?我……」突然丟出一個炮仗,發出嗖的一聲往半空中飛去。

    甦醒驟然變色,身子往上一竄,速度極快,竟然快過了那炮仗,袖子一展,竟將將響未響的炮仗裝入袖子,千鈞一髮時立刻用手掐滅,終於阻止了信號的發出。

    落在地上,甦醒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手都是抖得,剛剛那一下太險,不但若是信號傳出去萬事皆休,若是炮仗沒掐滅,在自己袖子裡爆炸起來,說不定一條胳膊都廢了。

    心緒剛剛平靜,一股怒火竄上來,甦醒猛然回頭,看向小天真來處,卻見屋簷下已經空無一人。

    甦醒跳上屋頂,眼觀四路,終於遙遙的看見了小天真的背影,發動身形跟了上去。追擊時不免咬牙切齒,心中已將她碎屍萬段。

    小天真一路瘋跑,卻聽得背後人聲漸近,回過頭來,卻是甦醒追來,不由得暗吃一驚,她自負輕功一絕,這時已經出了全力,竟然還被人追近,看來那人的輕功還在自己之上。

    提了一口氣,小天真大喊道:「抓欽犯哪快來抓欽犯哪甦醒是欽犯,他私藏要犯,攻擊朝廷,心懷不軌,是個大大的反賊,大家一起來抓住他」

    甦醒氣得三屍神暴跳,好在小天真張口呼叫,這一口氣不免洩了,速度更加慢了下來,被更加追近。他忖著距離差不多,突然雙目一瞪,一記驚神刺發了出去。

    小天真只覺得頭腦深處被狠狠刺了一下,尖叫一聲,倒了下去。她正踏在一處屋簷上,這一下氣力銜接不上,平衡不穩,立刻從屋頂上滾落,落到了一處院子裡。

    甦醒大喜,接著追了過來,也跳入院子。

    只見這院落荒僻冷清,與一般的皇宮氣派完全不同,院中的台階上長得厚厚的青苔,顯然是荒蕪已久。

    小天真落下後,摔得不輕,好久才扶著台階坐起,頭腦還是猶如針扎的一般,疼得一點精力也集中不起來,不免呻吟了幾聲。

    甦醒跟下來,看她這個樣子,冷笑道:「跑啊,小小年紀,詭計多端,倒讓我險些著了你的道。現在看你往哪裡跑?」

    小天真哎喲哎喲幾聲,道:「我詭計多端?我才十一歲年紀輕輕,只會小聰明,根本沉不住氣,哪能算真聰明?這是孟帥那小子說的,我還以為自己真傻呢,沮喪了好幾天,遇到了你又變成了詭計多端,哈哈,真是傻中還有傻中手。」

    甦醒氣得不輕,道:「事到如今,你還搶嘴,有什麼好處?」

    小天真笑道:「事到如今,我看你是真傻。倘若孟帥在此,他就不會像你這麼得意。他會想,我剛剛放出炮仗,給人報信,是不是說明我有同夥呢?還有我逃跑的方向,為什麼不往別的地方逃,偏偏往這裡逃走?這裡又偏僻的這麼詭異,會不會藏著什麼玄機呢?」

    甦醒大吃一驚,站起身來,喝道:「你——」突然後腦一痛,整個人搖了兩搖,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本帖最後由 其夏微涼 於 2015-12-1 10:33 編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4
三百章 生機現,生機滅

    太極殿,斗印場。

    「你做的很好。過關。」冼正真點頭微笑,對著面前的麗人讚許道。

    田景瑩低下頭,輕輕一禮,道:「多謝冼公子。」走到旁邊安靜的坐下,在她身邊,已經坐了七個人。

    台下眾人微微喧嘩,都道:「第八個了,還剩一個了。」

    其他人還罷了,方輕衍在下面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手心全是汗水,心道:阿瑤,阿瑤,你在於什麼?要是自重身份,要最後出場,現在也該到時候了吧?你還在等什麼?

    冼正真滿意的看著台上坐的正好的八個人,這是他初次篩選過的八個人。這其中有令他滿意乃至驚喜的天才,也有勉勉強強,低空飛過的尋常封印師,無論如何,收穫還算是喜人。下一輪就要被淘汰的庸才不提,裡面那幾位出眾的天才已經比他出門前的計畫高了許多。

    當然他手中的名額只有一個,至少有兩位不分伯仲的天才都讓他不忍放棄,到了下一輪比賽還要分出個高下。贏得那個固然好,輸的那個若是再有驚豔表現也不是沒有機會。

    真等不及看下一輪啊。

    冼正真伸了個懶腰,淡淡道:「還有誰啊?雖然說晉級是九個人,但若實在沒有人選,八個人也可。我數十個數,要是再沒人出來,就截止了。」

    此話一出,下面人一陣失望,那些落選的本以為要是最後一個名額未定,或許能從之前沒過關的人中再選一個,如今看來是沒希望了。

    冼正真懶懶的數道:「一——二——」

    方輕衍聽到數數聲,就好像拿刀子慢慢挫他的心肺,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就要奪門而出。他要去張瑤卿那裡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故。

    走到門口時,冼正真已經數到了「七」,方輕衍心底一片冰涼,知道就算現在自己去找到張瑤卿,終究也來不及了。

    冼正真不知道方輕衍有多焦急,慢悠悠數道:「八——九——」

    正在這時,有一人道:「且慢」聲音清亮,是女子聲音。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頭挽雙鬟的少女從後面走出,端端正正的捧著一個盒子。

    冼正真略感興趣的道:「哦,最後一刻才現身,有點戲文故事的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女低聲道:「我叫小倩。」

    方輕衍聽到有人叫「且慢」,便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猛然回過頭去看,然而一看之下,心又落回水底。

    那少女也是年紀輕輕,容貌清秀,但比張瑤卿還小了兩歲,臉圓圓的,五官完全不同,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怎麼回事?阿瑤沒出來,出來另外一個女子?

    方輕衍只覺得一團亂麻,眼看這叫小倩的少女似有三分面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現在心思煩亂,也沒心情想。

    這時已經在台上入選的鄒浩突然道:「你是哪一個?我在東宮沒見過你。可別是混進來的奸細。」

    小倩抬頭道:「鄒公子,你不認得我,我認得你。你就住在西廊下第三間房,平時眼高過頂,從不低頭看人,想來你不認得我也情有可原。」

    鄒浩被噎得無話可說,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冼正真呵呵一笑,道:「別說你在東宮住過,就算是今天臨時來的,那又如何,我只認封印不認人。你的作品呢,拿過來給我看看。」

    小倩端上盒子,道:「您請看。」

    冼正真隨手打開,看了一眼,先是驚訝,慢慢轉為讚歎,讚道:「好、好、好。」連說三聲好,可見他如何滿意。

    他說一句好,底下就是一陣喧嘩,方輕衍心底就是一冷,心中知道,最後一個機會恐怕真的要飛走了。

    小倩道:「冼公子,能過關麼?」

    冼正真溫言道:「小倩是麼?你很不錯,過關了。」

    聽到過關了三個字,方輕衍便覺眼前一黑,天地旋轉。

    正在這時,小倩突然跪倒,道:「公子恕罪,小倩有下情回稟。」

    冼正真皺眉道:「怎麼了?」

    小倩道:「其實小女子並非封印師,這盒中封印也非我所做,乃是另外一個人的作品。她托我把作品帶過來的。」

    鄒浩翻白眼道:「這樣也行?太沒規矩了,你把這裡當什麼了?」

    冼正真也是怒色一閃而過,伸手就要把盒蓋關上,直接扔回去,但這時再看了一眼盒中,那封印做的實在巧妙,比之鄒浩和田景瑩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心中惜才之意一閃而過,道:「你說的這人是誰?」

    小倩一字一句道:「群玉堂,張瑤卿。」

    這幾個字一出口,上上下下有好幾個人色變,不但方輕衍神色大變,心跳的就如蹦出胸口一般,在台上幾個坐著的人,也都變顏變色,張瑤卿這個名字,在這些封印師弟子之間,是有些名頭的。

    冼正真也想起來了,道:「原來是她。我說今天怎麼沒見到她。這女孩兒是很有靈氣的,有這樣的造詣也不稀奇。她在哪兒?」

    小倩道:「群玉堂昨天夜裡突發意外,身體不適,早上就懨懨的,吃了藥也沒調整過來。我看她堅持不到這裡,特意先將封印送來。等藥生效了,她應當能堅持趕來,能不能推遲一下第二場比賽的時間,給她一兩個時辰?」

    鄒浩在旁邊冷笑道:「開玩笑麼?憑什麼她就搞特殊?身體素質難道不是封印師的條件之一?身體不好當不來好封印師,靠別人讓有什麼用?」旁邊幾個弟子雖然不像他公然發表意見,但也點頭贊同。倒是田景瑩靜靜的坐著,沒有任何表示。

    冼正真揮手止住其他人的議論,道:「群玉堂是個人才,我也早就認得她。只是旁人說的也不錯,身體好當然是做好封印師的條件之一。關鍵時刻發病,當然運氣不好,但運氣也是實力之一。下一輪比賽,我會如期開始。這場比賽期限是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中她要是能趕來,隨時可以到場參加比賽。能有多少時間就看她自己。若是最後都沒能趕來,那我也幫不了她。」

    小倩低頭道:「是,多謝先生。」再次叩首,跳下台去。

    冼正真道:「既然如此,下一輪比賽可以開始了。你們幾個過來,我出下題目,你們現場封印。」

    方輕衍一直關心場上的局勢,直到冼正真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才略鬆了一口氣——上天保佑,還有一線生機。

    當下他馬不停蹄的從人群中擠了出去,惦記著張瑤卿的身體,真是心急如焚,只想飛快的趕回去,確認她沒事。

    出了大殿,方輕衍正要狂奔,就聽背後有人叫道:「公子,公子」

    方輕衍回過頭,就見小倩也從裡面出來,揮手叫他。他連忙停下腳步,道:「姑娘,今天多謝你了。你是好樣的。」

    小倩垂首道:「不必謝我,我只是一個小宮女,姑娘對我有大恩,我只希望……能為她做點事。」

    方輕衍恍然道:「原來你是她身邊的宮女,怪不得看你眼熟。她身體如何?可有危險沒有?」

    小倩臉色一變,也沒說什麼話,道:「詳細情況這裡不便提起。請您帶我回住處,越快越好。」

    方輕衍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也不多說,抓起她的腰帶輕輕一提,兩人飛奔而去。

    幸喜一路上沒遇到什麼礙難,兩人以可以達到的最快速度到達東宮。進了東宮門,迎面出來一人,幾人險些撞上,方輕衍一個急停,手在牆上撐了一下,這才穩住。定睛一看,驚道:「怎麼是你?」

    原來對面來的正是孟帥。

    孟帥也是吃了一驚,道:「我剛出來,正要回去呢。倒是你……你往哪兒去?」

    方輕衍時間緊迫,不欲多說,只道:「你先回去吧,我去找阿瑤。」

    孟帥奇道:「群玉堂不在太極殿,好吧,我也去看看。」說著跟上兩人。

    方輕衍一面疾奔,一面將大殿上的事說了,最後道:「可惜那位姓陳的煉丹師不在此地。他人雖然討厭,丹藥術是沒說的。」孟帥越聽越是眉頭緊皺,看了小倩一眼,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到了張瑤卿的屋外,方輕衍把小倩放下,自己就往裡面走。

    這時小倩驀地邁上一步,張開雙手攔在方輕衍身前,顫聲道:「公子,這一進去……你要有心理準備。」

    方輕衍只覺得一股森寒從骨髓裡往外冒,壓著嗓子道:「讓開。」埋著頭衝進屋中。

    孟帥接住被沖得一個踉蹌的小倩,也是一陣寒意上湧,道:「姑娘,到底是……」

    「啊——」

    正在這時,只聽屋中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蘊含著無盡的悲憤之意,正是方輕衍的聲音。孟帥顧不得再問,也是衝了進去。

    見到屋中的情景,孟帥不由目眥欲裂。就見方輕衍跪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個窈窕的身形,正是張瑤卿。只見她臉色白得如紙,雙目圓睜,已經氣息全無,胸口一大灘鮮紅的血跡,已經於透了。

    小倩跌跌撞撞的追了進來,哭著叫道:「張姑娘……已經去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4
三零一 瓊花落,滿地傷

    孟帥茫然站著,心中一片迷惘,久久沒有從眼前的狀況中回醒起來。

    張瑤卿死了?

    昨天還信誓旦旦,說自己研究出了前人所無,獨一無二的封印的那個傲氣驕人的女孩兒,就這麼死了?

    這如何能令人相信?

    過了好一會兒,他渾身僵硬的走上前去,啞著嗓子道:「那個……她怎麼回事?給我看看。」

    方輕衍抱著張瑤卿不動,孟帥拍了拍他,他也沒反應。孟帥仔細看時,就見他雙眼發直,失去了焦距,形同木偶。

    孟帥知道方輕衍是急痛攻心,失魂落魄,恐怕一時難醒,想去將張瑤卿抱出來,再扶他起來,方輕衍雙手卻死死的抓住張瑤卿的身子,紋絲不動,彷彿兩人是天生長在一起的。

    孟帥雖然沒拉動兩人,卻摸到了張瑤卿的肌膚,僵硬冰冷,倘若這還不死,那麼世上也就沒死人了。

    到了這時,他才不得不接受了,這件突兀的、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張瑤卿真的死了。

    其實他和張瑤卿,還算不上關係親近,也不算親友,但他還是非常欣賞張瑤卿的才氣和傲氣,就這樣死了,他也感覺到心中悲痛。

    然而他的痛楚,當然比不上方輕衍的萬一——方輕衍已經完全傻了,乃至於得了離魂症一般,無知無覺。

    耳邊,傳來了抽抽搭搭的哭聲。

    回過頭,只見小倩跪倒在地,摀住臉哭了不住,再看這邊,方輕衍如此情狀,回過來時必定傷身,孟帥好歹還冷靜一點,不得不強打精神,把局面控制下來。

    他起身過去,先拍了拍小倩,道:「姑娘你先節哀。看你今天的表現,就是一個堅強不讓鬚眉的好女子,你把他找來,自然是有話要說。先把話說清楚了。」

    然後,他走到方輕衍旁邊,手中含著一股真氣,往方輕衍背後拍去。

    啪的一聲脆響,方輕衍身子前傾,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鮮血噴在張瑤卿神色,讓她身上原本於涸的血跡重新鮮豔起來。

    接著,方輕衍的目光焦距重新聚集,情感瘋狂的湧了上來,其中最多的,並不是悲痛,而是——憤怒。

    洶洶的怒火從他心底升起,讓一張俊美的面孔都扭曲了,他猛然抬頭,死死的盯著小倩,咬牙問道:「誰於的?」

    小倩被他的神情嚇得一愣,下意識的道:「我我不知道……」

    孟帥虛攔了一下,阻擋住了方輕衍吃人的眼光直射小倩,轉頭聞言道:「你這丫頭,怎麼一著急不會說話了?怕他於什麼,他和你是一邊的,不會拿你如何。你說說看,張姑娘什麼時候去的,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當時是什麼情況

    小倩撫了一下胸口,深呼吸了一下,道:「張姑娘這幾日每天都是我服侍的。她晚上不留人值夜,我就睡在外面。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她還叫我早上早點叫她,今天是重要的日子,萬萬不可遲了,還跟我說早上要吃粽子,討個口彩。今天早上我起床之後,發現比平時起的晚了,嚇了一跳,急急忙忙把粽子上了蒸籠,就來叫她。結果一進來……就……就……」說著兩行淚落了下來。

    方輕衍目中充血,問道:「到底是誰於的?你知道什麼?」

    孟帥跟著問了一句,道:「你當時是怎麼處理的?發現什麼了沒有?」

    小倩道:「當時我嚇傻了,什麼也不知道,就是抱著姑娘不住的叫她,後來過了很久,我才清醒過來,想出去叫人,在外面找了一圈人,一個人都沒有。整個西偏殿沒有人,出了宮之後,整個東宮也沒有人。」

    孟帥算算時間,封印大會的前奏是一早就舉行了,如果今天她起得晚了,那麼人都去太極殿,東宮沒有人也是尋常事。當下突然問道:「你抓住張姑娘搖動的時候,可記得她身子是熱的麼?」

    小倩道:「是冷的,已經硬了,我抓住她搖動,她身子都不會彎。」

    孟帥道:「這麼說已經去了好久了。應該是半夜就沒了。」心中苦笑,若是他當初也看些法醫的書,多幾句經典的常識,這時也能圈一個死亡時間,怎奈他又不知道有機會遇上殺人案,哪會平白記那些多餘的數字,他自己考試還掛科呢。

    方輕衍這方面的常識跟孟帥差不多,道:「想必是半夜惡賊進來,將她害了。」

    孟帥道:「你確定是被人殺害的麼?」他也看見了張瑤卿滿身的血跡,他第一反應也是遇害。但其實想想,卻又未必。他並沒看見凶器,張瑤卿早有咳血的毛病,病發猝死也並非不可能。

    方輕衍道:「自然是遇害,她胸口有很深的傷口。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傷的。你可以看看,若是能認出凶器就好辦了。那麼……你還發現什麼線索了麼?」最後一句話是問小倩的。

    小倩搖頭,道:「我曾經聽說書的說那些公案書,有的聰明人一看死人的地方就能看出凶手是誰,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孟帥問道:「你說移動過她的身子,那她原來躺在那兒?」

    小倩指著床道:「在那裡,姑娘半靠在床上,身在倒在被縟裡,腳還在地下。」

    孟帥和方輕衍同時來到床邊,果然見凌亂的被縟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跡,血跡散亂,顯然張瑤卿死的時候並不安詳。

    查看了許久,孟帥並沒看出什麼線索,關於偵查探案,他本來就是個棒槌,不可能看了幾本小說就真的變成福爾摩斯,弄了半天,不得要領。方輕衍其實和他一樣毫無收穫,只是他不肯死心,還在床上看來看去。

    無奈之下,孟帥翻回頭去,看張瑤卿的屍身。這一回倒是有些名堂……張瑤卿的傷口從頸上到胸口,有長長的一道,深可見骨,傷口薄而外翻,內斷面卻很是光滑,不是一般的凶器能造成的。

    這是……

    孟帥抱著張瑤卿的屍首,臉色變了幾變,方輕衍追問道:「你發現什麼了

    孟帥沉吟了一下,道:「小倩,你說你沒發現異常?那你去太極殿幹什麼?還鬧出這麼一場戲來。拿著張姑娘的遺物去參加斗印大會,有什麼意義?固然你替群玉堂保住了一個名額,但那有什麼用呢?倘若群玉堂真的是重傷昏迷,需要一點時間修養,你這一去就立下功勞。可是她已經沒了,永遠也用不上這個名額了,就算闖過了第一輪,又有何益呢?你是怎麼考慮的?」

    方輕衍聽得有理,不由升起一絲疑竇,看向小倩。

    小倩咬了咬牙,道:「我去那裡,一來是去找何公子,因為他是姑娘相信的人,我想找他為姑娘收殮。還有就是……是想給姑娘報仇,找出她的仇人。

    方輕衍吃了一驚,孟帥道:「原來如此,可是你要怎麼找?」

    小倩道:「我盡我所能。我想,殺害姑娘的,一定是那些參加比賽的封印師之一。」

    方輕衍動容道:「你怎麼能肯定?」

    小倩道

    :「姑娘平時一心都在封印上,人也很好,從來沒和別人結仇,為什麼會被人殺害?我想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封印大會。這個大會特別重要,姑娘也很緊張,其他人就不用說了。他們必定是嫉妒姑娘的才華,害怕她搶走第一,這才下毒手害她。」

    方輕衍點頭,道:「也有道理——不,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我們這些弟子何嘗不是互相堤防,恨不得找機會吃了對手。只是升土大會好歹還有好幾個名額,封印大會卻只有一個,阿瑤出色,背景又薄弱,引人起了歹意。」

    小倩道:「我還有一個證明。」說著走到桌子前面,指著案頭道:「這裡原本放了一個盒子,現在已經沒有了。那裡面的東西或許就是姑娘被殺的直接原因。」

    方輕衍驚道:「莫非就是……阿瑤千辛萬苦研究出來的封印?」

    小倩點頭,道:「是的。姑娘對這個封印一直很得意,昨天晚上還摸著盒子跟我說,這裡面的東西不出世則已,一出世必定震驚四座,第一手到擒來。可是今天早上卻沒有了,一定是被凶手拿走了。」

    方輕衍低低道:「謀財害命,殺人奪印——可惡」他暴怒起來,狠狠地捶著床板,怒喝道:「竟然有這麼卑鄙的人我若不將他碎屍萬段,枉自為人

    孟帥道:「那麼,你認定了凶手的範圍,要怎麼找出凶手來呢?」

    小倩道:「我想,凶手殺了姑娘,心裡也會心虛。我拿著姑娘的東西出現,暗示姑娘並沒有死,只是身受重傷,那人一定會露出破綻。因此我說出群玉堂的時候,眼睛一直往過關的那些人面上看,要看看到底是誰。」

    方輕衍道:「你看出是誰了?」

    小倩道:「沒有。他們一個個神色都不自然,可是若說誰特別奇怪,好像也沒有。我看了半天,覺得這個也像,那個也像。後來就亂了。」

    方輕衍長嘆一口氣,道:「那也難為你。」察言觀色也是一項技能,同樣需要經驗,這小姑娘夠聰明的了,想法很好,但是因為能力不足,執行力不夠

    倘若她早把這個想法告訴方輕衍,方輕衍冷眼旁觀,或許能看出些門道,但是現在場景過去,讓他靠回憶想起誰最可疑,那也是強人所難。

    孟帥在旁邊問道:「看不出來,你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小倩道:「我本來想這招會靈的,如果不靈,就知道用第二招……引蛇出洞。」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5
三零二 傾海水,難洗恨

    方輕衍一怔,隨即道:「原來如此你故意說阿瑤還活著,又讓我們快回來,就是為了在這裡埋伏下吧?」

    小倩神色略感興奮,道:「是。只要那人心虛,害怕姑娘僥倖未死,出來告發她,必然要採取行動。只要他回到現場,或者派人回來,我們埋伏在這裡,把他一舉拿下,就能知道他是誰。」

    方輕衍點頭,又搖頭道:「有三分可能。不過可能性不是很大……」

    小倩驚道:「為什麼可能性不是很大?我平時鎖門,還有時忘了自己到底鎖了沒有,常回來檢查,那人做了這種大事肯定更慌張,必定心虛,回到現場不是很正常的事麼?當然我沒有十分把握,但五分把握總是有的。」

    方輕衍道:「如果他是一個有經驗的武功好手,就不會。我們學武的人,一是心理素質硬,不把殺人當回事,就算殺了人也不會心虛。二是手下有准,用幾分勁力心裡有數,只要有心致死,就不會讓人活著,不會拿不準。而那人若謹慎的話,恐怕屍首也檢查過幾遍,更不會因為你一句話就動搖。」

    說到這裡,他回頭問孟帥道:「你怎麼看?」

    孟帥點頭道:「我同意。同意小倩姑娘,也同意你。」

    方輕衍皺眉道:「這時候你還說什麼廢話。」

    孟帥道:「同意小倩姑娘,是我同意這個凶手一定是封印師。張姑娘死於封印,而且是相當珍貴的封印器。不是封印師,用不了這麼犀利的封印器。」

    方輕衍咬牙道:「果然。封印師裡面也有如此禽獸的敗類。」

    孟帥道:「哪都有敗類。我同意你的判斷,是那人應該不會回到現場來了。我們在這裡等著,於事無補。反而錯過了抓到那凶手的機會。殿上如果有結果,那人獲勝,他已經是璇璣山的弟子,張姑娘的死誰會追究?倘若那人不能獲勝,當場這些封印師就散了,他遠走高飛,誰能抓到他?因此此時此刻,我們應該回去。」

    方輕衍道:「回去如何做?一個個的篩查麼?」

    孟帥道:「賭一把。小倩姑娘,你沒想過請璇璣山的冼公子出面來調查麼

    小倩道:「我想過。我將姑娘的作品拿出去的時候,就想過這一點。若是自己查不出來,只有求助他人。皇家是指望不上的,姑娘死了他們連看也不看一眼。只好請冼公子出手。只是姑娘若是第一輪比賽也不去,只是個尋常參賽的弟子,他怎麼肯出手?只有把姑娘的作品拿出去給他看,讓他知道姑娘的才華,感到可惜,他才會出手調查。就是我們自己查出凶手,要懲辦也需要璇璣山幫忙啊。」

    孟帥對方輕衍道:「怎麼樣?」

    方輕衍道:「真是女中英傑,有膽有識。阿瑤有你這個朋友,真是她的運氣。」最後一句,化作一聲淡淡的嘆息。

    孟帥道:「我也是這個思路。咱們現在回到太極殿去,一是找出凶手,二是阻止凶手得冠軍。要是他得了冠軍,從此是璇璣山門下,就算他的罪行曝光了,也沒人在乎了。」

    方輕衍道:「怎麼找凶手,怎麼阻止?」

    孟帥道:「也只,群玉堂那個厲害的封印被偷走了,按理說,偷走了是為了用,那麼誰拿出了那個封印,誰就是凶手。」

    方輕衍道:「不錯——但你知道阿瑤的封印是什麼麼?她沒告訴過我,告訴過你麼?」

    孟帥搖頭,小倩也道:「姑娘一心要驚世駭俗,對誰也沒說。」

    孟帥道:「所以我說賭一把。看看我的眼力怎麼樣。如果群玉堂果然做出一個前人沒有的封印,我或許能認出來。」

    方輕衍道:「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倘若那人不拿出那封印來呢?」

    孟帥道:「倘若不拿出來,說明不用拿出來,別的對手都太弱。那就逼他拿出來。由我出面,拿出一個出眾的封印,比場上所有人的都強。那人既然對張姑娘下毒手,說明對這場比賽極其重視,肯定不會放任我奪了他的風采,說不定就要拿出那個封印來鬥一鬥。」

    方輕衍道:「好是好,不過你真行麼?人家都是準備了很長時間,你臨時拿一個封印出來,就能技壓群雄?」

    孟帥道:「沒問題,反正不能造還可以偷。比起這個,我倒是擔心場外因素。」

    方輕衍道:「你擔心他們說你擾亂賽場秩序,把你轟出去,甚至直接對你動手?那確實是個問題,說不得,到時候我拚死力戰,一定護你周全。」

    孟帥點頭道:「這是一件,還有一件,是我擔心就算我指認凶手,璇璣山也毫無追究之意,我們一番心血都白費了,說不定璇璣山還要一力護持凶手,成了我們的敵人。」

    方輕衍道:「有這麼不公正?難道凶手是他們的親兒子麼?如果他們不重視,那就讓他們知道阿瑤的才華,引起他們的愛才之心……」

    孟帥搖頭道:「再有才華也是沒用的。因為張姑娘已經死了,七大派的人都很涼薄。還記得咱們在湖邊比賽的那次麼?小龍將的天賦高不高?田氏雙璧的表現難道不令人驚豔?大荒弟子也一致看好他們,可是他們死的時候,哪有人追究一句?死的天才不是天才,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這是大荒的價值觀。張姑娘再驚才絕豔,已經對大荒無用,璇璣山還是會護著哪怕次一等的活人。

    方輕衍聽得臉色慘然,緩緩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很可能如此。若是如此,我就親手報仇。倘若今天被人阻攔,他們勢力太大,我一時不得報仇,那就用後半生的時間,將阿瑤的仇人,還有所有阻擋我報仇的人,一一趕盡殺絕。」

    孟帥道:「好,算我一個。」

    方輕衍搖頭,道,「不用你,這是我的仇恨。」他突然笑了出來,道:「你別看我這樣,我是報仇的專業戶,天生就是為了報仇來的。從我出生開始,就背負著重重仇恨,父仇,祖仇,家門之仇,現在多了一個阿瑤的仇恨,難道就能把我壓垮了?敵人勢力大,我偏要將他們一一打下來,敵人數量多,殺之不盡,我就一個個的殺下去,今生難報的仇恨,我轉世投胎再報,歲月無盡,總有一天會報完的。」

    孟帥心中微寒,道:「我知道你的恨意。但張姑娘的死,我也有責任,若不是我攛掇她參加封印大會……」

    方輕衍阻止道:「到此為止吧。我娘告訴我,不用輕易自責,更不要自怨自艾。自責會讓人軟弱,愧疚會消磨仇恨。一共就是那些怒火,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就會減弱燒向敵人的火焰,那才是復仇者最可怕的事情。同樣,仇恨被歲月一日日的消磨,更令人恐懼。如果向這些東西屈服,仇恨永遠不會被洗清

    孟帥聽得他的一番理論,腦海中立刻閃過了方夫人面和內剛,平靜之下隱藏著一縷來這位夫人為了讓兒子報仇,實在給他灌輸了太多極端的思想。

    他忍不住道:「按你這麼說,仇恨永遠不會減弱麼?」

    方輕衍道:「恨會被消磨,但仇是永恆的,因為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復活。我是一個復仇者,不是一個洩恨者,所以我的使命是永恆的,仇不報完,永遠不會終結。」

    孟帥沉默良久,道:「咱們走吧。」

    幾人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孟帥突然眼睛一尖,看到地下血痕之中,有些東西礙眼,蹲下身來蒐集。

    方輕衍回過頭,就見孟帥將血液中一層青色的粉末細細的蒐集起來,用紙包包好,托在手中,奇道:「那是什麼東西?」

    孟帥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覺有些眼熟,我先放著,萬一想起來呢,說不定這就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出了宮門,幾人從東宮離開,方輕衍呼吸了幾口新鮮的空氣,感覺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這才想起孟帥的事,道:「你剛剛跑哪去了,該做的事情做完了麼?」

    孟帥道:「還行,中途遇到點兒意外,不過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我這邊的事情也是沒完沒了,這一日還好,過幾天才是真正的大頭。」

    方輕衍道:「甦醒那小子,他是不是你一夥兒的?我本來要去找你,他把我截住了,說了許多氣人的話。若不是顧忌他可能是你的同伴,我早弄死他了

    孟帥道:「甦醒?哦哦哦,我都忘了他了。現在這裡的形勢錯綜複雜,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不過他若惹了你,打一場也無所謂,就是要小心他的……」說到這裡,突然戛然而止。

    方輕衍點頭道:「是麼?那我就不客氣了。只是不知道甦醒什麼時候回來,等他一露面,我就給他玩一玩。那小天真呢,他是哪邊的人?」

    問了一句,不見孟帥回答,他回過頭去,就見孟帥留在幾步之後,並沒有趕上來,不由奇怪,也退了幾步,道:「你怎麼了?」

    孟帥神情僵硬,嘴唇微動,似乎在說著什麼,聽到方輕衍的聲音,反應過來道:「什麼?啊……啊對,咱們趕緊趕到太極殿去,我要去問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6
三零三 淘汰賽,最後關

    進了太極殿,孟帥和方輕衍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並讓小倩坐在旁邊的空位上。而座位之中,只剩下三個空位,孟帥和方輕衍的,還有一個,是甦醒的。

    甦醒的位置一直空著,而另一邊小天真已經回來了。

    方輕衍皺眉的看著小天真一眼,要坐在他旁邊,孟帥把他推到一邊去,和小倩坐在一起,自己坐在靠著小天真的位置上。

    但此時方輕衍的心思已經不在小天真身上,全部情緒都用來尋找殺人凶手,他目光死死的盯在台上,那些正在參加第二輪比賽的封印師。

    理論上來說,第一輪沒被選上的封印師中也有可能有凶手,但方輕衍潛意識裡不願意接受,殺害張瑤卿的,是連第一輪都沒有選過的弱者。

    這一盯著,方輕衍不由奇怪,道:「怎麼只剩下五個了?」

    原來他走的時候,台上還有八個人,現在卻只有五個人各據一桌,埋頭在弄著什麼。每人台上只有一個大青石板,另有一排筆架和一個小鐘。

    孟帥自然不知,坐在一邊的小天真湊過來道:「還有三個被淘汰了。」

    孟帥哦了一聲,道:「怎麼淘汰了?」

    小天真道:「這個可真是新花樣。你看見那個板子沒有?」

    只見台中央豎著一塊石板,版面光滑,顯然是上好的大理石,但上面光禿禿並無一物,豎在那裡就像一個影壁一般,全看不出有什麼用處。

    見孟帥面露疑惑之色,小天真噗嗤一聲,道:「你現在看不出有什麼區別,一會兒你就看見了……」話音剛落,就見冼正真站了起來。

    冼正真走到石板面前,伸手一揮,原本空蕩蕩的大理石板上已經掛上了四張印圖。孟帥仔細一看,只見四張印圖都是最簡單的一重封印,毫無難度可言

    這時正在埋頭刻印的一人抬起頭,掃了一眼石板,面露喜色,立刻捧起自己的石板,送到冼正真面前。冼正真看了一眼,示意他過去。

    那人到了石板前面,猶豫了一下,伸手摘取了一個印圖,回到位置上,繼續埋頭創作。

    孟帥若有所悟,小天真笑嘻嘻道:「看見了吧,這比賽好像不是自己做封印,而是把上面的封印拼接起來,叫做……嗯,叫做組合印。誰先完成誰就可以先選擇下一輪的封印。可是每一輪給出的封印,永遠比人數少一個,最後一個做完的就只能被淘汰。」

    孟帥點頭道:「這也是個好辦法。不過為了搶封印胡亂湊數是不行的吧?

    小天真道:「那當然。你沒看那個璇璣山的人在把關呢?誰要是胡亂湊數,當時就給踢下去,還有上一輪選的封印跟原本的印組合不到一起去,生搬硬湊的也要被淘汰。最開始就有這樣的例子。」

    孟帥哦了一聲,突然道:「最開始的你都看見了?那你回來的夠早的。」

    小天真道:「比你早得多了。你磨磨蹭蹭在於什麼?」

    孟帥道:「我能回來就不錯了,險些被人吊打。倒是你一路順利?」

    小天真哼了一聲,道:「當然順利,誰能阻擋我?啊……不對。你知道我去哪兒了?你知道我出去了?你都知道什麼?」

    孟帥道:「也不全知道,反正你一開始跟在我後面,後來就不知道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是來協助我的,畢竟都是為朝廷辦事。沒想到我被人狂虐的時候一個人也不見。那時候你跑哪兒去了?怎麼不出來相助我?存心看我的笑話?」

    小天真道:「當然沒有……後來我沒跟著你,我是去……嘿,你不必知道。」她總不能說自己趁著孟帥不在,把他的老巢給抄了吧?其間還牽扯到甦醒的突然出現,自己險些也回不來,後來是用計才把甦醒捉到。

    孟帥道:「你去哪兒了?」

    小天真眼珠一轉,哼了一聲,道:「我去哪裡,你不需要知道。雖然你我現在都是給朝廷辦事,但我的身份是正式的,你是臨時的,我的地位在你以上。只許我問你去哪兒,不許你問我去哪兒,不然休怪本官拿你不客氣。」

    孟帥呵呵一聲,轉過頭去,就見田景瑩已經將封印做好,拿給冼正真看,也取了一個新的封印。她是第三名,第二名就是那個雙眼朝天的鄒浩。

    小天真見孟帥的目光一路跟著田景瑩,眼珠又是一轉,問道:「你真的那麼喜歡她?」

    孟帥皺眉道:「你說什麼?」

    小天真道:「你本來是個來歷不明、滑不留手的老油條,卻為了她,以身犯險的事情也於,這還不是喜歡她?」

    孟帥目光直視田景瑩,沒有回答小天真的話,眼光閃動,露出幾分難以言說的情感。小天真不死心的追問道:「你是喜歡她這個人呢,還是喜歡她是公主呢?」

    孟帥撇過頭,不善的看了小天真一眼,她笑嘻嘻道:「我可不是說你攀龍附鳳,知道你不是想做駙馬。只是女人有了公主這個頭銜,就像身上披了一層華美的羽衣,透著那麼吸引人,男人們哪個不喜歡?」

    孟帥突然無奈的笑道:「丫頭,你是個小孩子,明明什麼都不懂,就別顯示自家的深沉了,徒然惹人好笑。」

    小天真大怒,伸出手去掐孟帥,道:「我怎麼不懂?你這個好色的混蛋,和外面那些色胚一模一樣,還假裝自己是情種,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孟帥一手反抓住她的手腕道:「別鬧了,注意場合,注意素質。」

    正在這時候,剩下的兩個還在動作的封印師同時完成,拿著自己的封印爭先恐後的遞給冼正真。冼正真先後一看,揮手示意他們去拿。

    兩人一先一後撲向剩下的那個唯一的印圖,前面那個手長腳快,先一步抓住那個印圖。後面那個腳下一勾,噗地一聲,把那人勾倒在地,摔了個大馬趴

    後頭那人撲上去拿印圖,哪知道先頭那人手抓的緊,他奪了兩下奪不過來,又被人反過來壓住,挨了一記窩心膝撞。兩人你爭我奪,在台上翻滾廝打起來。

    孟帥看的愣住,道:「這也行?」

    小天真趁著孟帥分神,終於把手抽出來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道:「這有什麼奇怪?為了最後一個封印,打得不是一次兩次了。打出鼻血來的都有呢。封印師打架最沒溜了,一點兒都不知道丟人現眼。」

    只聽得有人笑道:「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三年不看封印師比賽,不知道原來封印師已經改比賽摔跤了。哎喲哎喲,你看東邊那位,姿勢多麼標準,沒有十多年街頭鬥毆的經驗用得出來?一看就是封印門中的翹楚。」

    孟帥一聽這忽高忽低的聲音,就知道陰邪花來了,回頭一看,果然見陰邪花倚在門上,輕佻的看著場上的比賽。這次比賽,本來給每個大荒弟子都預留了座位,但一直不見他們人影,本以為他們不來了,沒想到到了比賽末尾,他居然又出現了。

    冼正真冷冷道:「陰邪花,我璇璣門中事,還輪不到你插嘴。」

    陰邪花笑道

    :「好啊,他們鬥毆是你璇璣門中的事,想來你已經收定這兩位高足了。各位師兄師姐,還不來給冼師兄賀喜?」

    他當先走進來,後面大荒的幾位弟子也進來了,包括葉孚星、玉淙淙他們,連無止也在,只有妙太清和牧之鹿不在。妙太清是從那日追擊那先天高手時就不見了蹤影,牧之鹿卻是返回大荒報信去了,已經去了將近一個月。

    冼正真臉上一紅,倘若只有陰邪花一人,他還可以視而不見,但這些弟子都到了,他也不得不考慮丟人的事了。當下一伸手,把兩個還在廝打的人抓起來,往台下一扔,道:「去吧。」

    這時候,台下只剩下三個人了。

    比賽已經接近尾聲。大荒弟子入座以後,冼正真再次出下兩個封印。三個人爭搶,田景瑩當先拿走一個,鄒浩和剩下那個人再次起了衝突。不過這次衝突時間很短,論身手鄒浩明顯技高一籌,一個於淨利落的甩手,把另外那人刷了下去。

    二選一了。

    田景瑩和鄒浩也額頭見汗,手下卻還穩重,冼正真在台上看著,嘆息一聲,道:「群玉堂還是沒有趕上,可惜了。」

    他不提還可,一提方輕衍臉色劇變,就要站起來,孟帥連忙拉住,道:「還不到時候。」

    方輕衍紅著眼睛,道:「到底是誰,你看出來麼?」

    孟帥也很為難,沒想到考的是組合印,根本不用原創,張瑤卿的封印當然也沒有機會出場,無從判斷起。

    若是不從封印來看,孟帥也另有判斷,只是……

    正在此時,田景瑩和鄒浩同時停筆,已經完全完成。兩人都等著最後一個印的發布。可以想見,最後一個印必然引起爭搶,而田景瑩眼盲,已經落了下風。

    場中的氣氛也漸漸熱了起來,眾人都等著最後的一個高潮。

    冼正真看了看鄒浩,又看了看田景瑩,緩緩道:「可以了,到此為止。把你們倆的印都拿上來吧,我憑現在的成品,給你們分個高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0:36
三零四 窮家子,富貴女

    眾人沒想到終極對決這麼快就到來,場中一下子靜了下來。 無數雙眼睛盯著那一小塊舞台。

    台上的選手也沒想到,田景瑩的神情僵了一下,隨即平靜下來。鄒浩的目光卻如鷹隼一樣銳利,往田景瑩臉上盯去,田景瑩根本看不見他,自然也沒有任何回應。

    冼正真道:「你們兩個誰先來?」

    鄒浩道:「我不佔她的便宜。我先來。」

    下面一片嘩然,方輕衍都忍不住道:「不佔便宜還先來?邏輯在哪兒呢?

    冼正真接過鄒浩的作品,先放在一邊,道:「我先說一下咱們評分的標準。這組合印是八個基本印組合起來的。印圖的刻畫五分,印圖的構架五分,組合出來的效果五分。按理說,還應該有制坯的五分,灌靈的五分。可今天時間有限,省下後面兩步。滿分是十五分。及格線是十二分。你們兩個高的那個能獲得名額,但若高的那個沒超過十二分,根本不配我璇璣山之徒,這一場比賽就算白費了。」

    鄒浩道:「是。」當下冼正真拿起那印圖,卻不似之前只掃一眼,而是認認真真看了,先道:「基本功,印圖的刻畫很流暢,但不細,邊角之處有不少可修飾之處。給你四分。」

    鄒浩本是信心滿滿,聽到四分,立刻一驚,眉尖略挑,甚至露出一抹怒色,忍了又忍才沒說什麼。

    冼正真淡淡道:「印圖的構架整體比較平均,挑不出什麼大錯。只是欠缺了格調。我等封印師,一是能力超人一等,二是品味不同凡俗。你只以功利為上,不免落於俗流,在我這裡是不能滿分的。四分。」

    這句話不但鄒浩臉色漲的通紅,連孟帥也暗自嘀咕,他也從來沒有關注過什麼品位,弄出來的東西也別說藝術性,和這冼正真的品味八字不合。不過從冼正真不自稱堂號,偏叫人喚他冼公子就知道,這小子也是孤芳自賞一朵文青,和孟帥不在一個思路上。

    冼正真絲毫不在乎鄒浩已經到了爆發邊緣,接著往下看,道:「這個效果麼……」他越看眉頭越皺,遲遲不說話。

    鄒浩只覺得一股不平氣升上來,暗道:「只因我不是美女,不是皇族出身,他就這樣刁難我?去他的璇璣山,也和外面一樣處處黑幕。他不要我,我還不去了,難道自學不能成才?等我過幾年把他整個璇璣山都壓過,他才知道我的厲害。」

    冼正真眼睛一眯,放下印圖,道:「五分。」

    鄒浩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說什麼?」

    冼正真道:「五分。你的創意不做,靈氣十足,這副組合印的效果好,而且獨出心裁,很有意思。只有給你滿分最合適。其實若有額外的加分,再給你加一分也可以,不過既然不曾有言在先,那就很遺憾了。」

    鄒浩再次臉紅起來,這次卻是羞慚的,含含糊糊道:「不不不,五分就好。謝謝您。」說著深深鞠了一躬,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葉孚星在上面看到了這一幕,微笑道:「這孩子性子孤僻,但沒有壞心,還算是個比較純的孩子。」

    陰斜花道:「冼正真這老羊又要吃嫩草了,好孩子才容易被毀。」

    那邊鄒浩下去,方輕衍一算分數,道:「十三分,還不錯。贏面也不小了

    孟帥皺眉道:「這樣還是看不出誰是凶手。」

    方輕衍道:「沒關係。只剩下兩個人了。你判斷不出來,我一會兒親自去問出來。問清楚為止。」

    孟帥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還是說道:「我不希望如此。」

    方輕衍道:「我知道你和那個公主有些交情,我會從那個男的開始問。我也覺得他嫌疑大些。公主是個盲女,她怎能親手殺了阿瑤?」

    孟帥沉默良久,無聲的嘆了口氣。

    冼正真點評過了鄒浩,對田景瑩道:「你過來吧。」

    田景瑩走上前去,雙手把印圖遞上。

    冼正真拿到印圖,眼睛明顯一亮,隨即笑道:「好。這圖一看就讓人舒服。這基本功無可挑剔,印圖的刻畫,五分。」

    田景瑩微笑道:「多謝冼公子。」

    冼正真笑道:「若論構架,也是完美。不愧是皇家女,對藝術的品味是天生的。你看這個構圖,不但和諧,而且雅緻,偏偏不顯小氣。八張圖鋪陳開來,煌煌大氣,雅俗共賞,就算當做純畫作,也是一副國色丹青。你們看看。」說著將印圖舉起,往台下展示。

    眾人爭相看去,但見一副線條繁複的圖形組合,完全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更沒覺得多像丹青妙筆,只是冼正真這麼說,便給人一種心理暗示,似乎非常精妙,便有那有心人順勢叫起好來。

    方輕衍也沒看出什麼好來,只是道:「看來公主要贏了。」

    孟帥輕輕搖頭,道:「未必。」

    冼正真道:「構圖五分。這個效果麼……」他緩緩地撫摸著印圖,眉頭又如剛才一般皺了起來。

    小天真突然在旁邊插口道:「完全不行。」

    話音剛落,冼正真道:「三分。」

    場中登時一片嘩然,原本微笑的田景瑩笑容僵在嘴角,不可置信道:「什麼?」

    冼正真嘆息了一下,道:「效果三分,就這樣吧。」

    方輕衍忍不住越過孟帥對小天真道:「你怎麼會知道的?你也懂封印?」

    小天真道:「我不懂封印,我懂人的臉色。你看見台上那姓鄒的小子了沒?那小子多暴躁?動不動就甩臉子給別人看。之前那個公子猛誇公主的時候,他都快吃人了。可是看到把印圖舉起來之後,立刻就安靜下去了。只有那個冷笑的表情,像這樣——」做了一個翻眼撇嘴的動作,極盡誇張,嘴都快撇到後腦勺去了。

    方輕衍瞄了一眼鄒浩,道:「還真是。」

    小天真道:「他一定看出公主的不足了。我們這裡還有一位專家,他也是這麼想的,是吧,孟大師?」

    孟帥道:「也就是這樣吧。」

    田景瑩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冼公子,我不明白。」

    冼正真道:「我也該給你解釋。你的組合印的效果沒有問題,強光加上血刺,非常適合攻擊的一組組合印,且灌出靈來沒有短板,是個四平八穩的好封印。但是就像我點評鄒浩的構圖,平衡無錯,固然是良品,但要達到優秀,就缺少了一點閃光點。」

    田景瑩沉默片刻,道:「就算我不如他閃光,他構圖也只是四分。我為什麼就只有三分?」

    冼正真道:「倘若說你換一個對手,我也可以給你五分。但鄒浩的設計靈氣十足,甚至可以說是卓爾不群,充分顯示了他的天分,給五分已經是少了。如果我給你五分,對於你們兩個這一項的表現,未免就有些不公平。」

    田景瑩道:「他的天分……您說我的天分,比他差那麼多?」

    冼正真搖頭道:「什麼是天分?超人的記憶力,算不算天分?出色的刻畫能力,算不算天分?高強的模仿能力,算不算天分?我知道你博聞強識,且對封印有快速解讀的能力,只要摸一遍封印,就能把印圖原理理解七八,這算不算天分?如果只有某一項能力最重要,我為什麼採取三部分評分?如果你只是問靈感和想像力,以及對封印效果的實際把握,鄒浩在你之上,但你若事事都不如他,同樣的十三分,我怎麼給出來的?」

    他看了一眼田景瑩,又看了一眼鄒浩,道:「你們的成長環境完全不同,因此做出來的封印不同。鄒浩出身市井,身世微寒,因此他敏感、勇敢且富有衝擊力,注重實用而輕視表象,只是難免偏激且積累不足。你出身皇族,見多識廣,平和大氣而表裡兼修。只是因為缺乏壓力,很少求取什麼,也就不會極限用腦,拓展思維,另出機杼。這才形成你們各自不同的局面。這些說到底都是一時的,到了璇璣山,跟風格不同、見識各異的同道們交流,揚長補短,過幾年再看,又是不同的光景了。」

    田景瑩沉默良久,躬身行禮道:「我明白了。謝謝您的指點。」那邊鄒浩也出來深深一禮。

    小天真在下面吐了吐舌頭,道:「好傢伙,我還道這個公子哥光會裝模作樣呢,沒想到他還真有貨啊。」

    孟帥道:「你小聲點吧,聽說這個冼公子聽力好,心眼又小,你說他裝模作樣,他定要找你麻煩。」

    小天真眼珠一轉,道:「我才不怕呢,你還說他心眼小呢,他要找麻煩也是先找你。」

    方輕衍道:「平分啊,這件事如何了局?」

    孟帥目光中閃過異光,道:「說不定是好事——我們的機會來了。」

    在上面,就聽葉孚星笑道:「冼師兄,恭喜你了。這兩位英才不分伯仲,你看你是都收下,還是……」

    冼正真搖頭道:「不,名額有限,還是要分個高下。好吧,既然平分,我就加賽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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