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10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35
三五四 玲瓏寶塔任迴翔

    孟帥看了一眼旁邊趴著的磚頭大小的蜘蛛,暗中搖頭:不知道是催熟了,還是糟蹋了。

    那蜘蛛背後已經有一個綠色的人臉,眉目宛然,神態猙獰,連帶著這個本就醜陋的巨蟲更加望之生寒。它已經能產電線粗細的蜘蛛絲,蛛絲的強度能拉動馬車,也能將鋼鐵割成兩段。這是一隻真正超越了世俗的異獸,可算大自然中的一霸。

    可是它現在很難成為「獸」或者「蟲」了,更別提大自然。在它進入催熟池子的一瞬間,它的意識已經沒抹殺,只剩下身體機能在成長,一直長到被孟帥撈出來為止。

    現在的蜘蛛,真的只是個傀儡,它當然服從孟帥的指令,反正它沒有自己的意識。不過,就是服從,也只能聽從簡單的命令,一步一動,不說不動彈,再高了就超出了它的反應範圍。像這樣的異獸,若是天生的,都有些基本的靈智,至少有幾歲小兒的水平。但這蜘蛛則比豬豚蠢過百倍。

    倘若孟帥也是先天大師,擁有靈識,再以封印師特有的手法分出一縷靈識附身,到可以靈活操縱蜘蛛,把它當做真正的傀儡。但他現在沒這個本事,甦醒這樣專修精神的都不行,化身傀儡這種活兒是封印的另一門分支,非先天境界不能接觸,即使到了先天境界也未必能接觸到,畢竟是個太偏門的東西。

    讓那蜘蛛安靜的趴在自己身邊——看了這麼久,就算再醜也習慣了。孟帥開始琢磨自己的計畫。

    別管用什麼方法,孟帥要做的,就是讓甦醒從空中轉移到行宮外面,是凌空虛度也好,是纜車滑行也好,是單純的拉拽也好,總之要把這百丈的距離,化為無形。

    孟帥盯著對面的寶塔,腦海中閃過各種模型的畫面,甦醒的身子如同物理實驗室的小木塊一樣,在空中來往縱橫,飛來飛去,最後沒有一種能通過層層考驗,飛過沙洲,飛到孟帥身邊的。

    用最慢的辦法吊過來到可以,但是底下那些看守不是吃素的。有那把甦醒吊過來的時間,足夠底下人把他射成篩子了。

    正在這時,孟帥感到了行宮的一角出現了騷亂的痕跡。

    不好,他們動手了。

    時機將至,稍縱即逝沒有時間了

    孟帥擦了一把頭上的汗,道:「平時不學習,遇事真捉急。」

    這時就聽蛤蟆道:「依我說,你就想電影裡那些孤膽英雄一樣闖入重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救下人來就跑,讓他們在後面追到翻車,誰能抓得住你啊?」

    孟帥道:「滾一邊兒去,你當是你是黑皮麼?」說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低聲道:「對呀,山過不來,我過去啊。」

    那蛤蟆喜道:「你果然要獨闖龍潭了?」

    孟帥皺眉道:「關鍵不在這裡——這個法子要犧牲一隻蜘蛛,那沒問題,反正可以管虞沫要。但是問題是我的安全。」

    那蛤蟆慫恿道:「既然決定要於,那就不要怕冒險,上吧少年。」

    孟帥氣咻咻道:「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看出殯的不嫌殯大啊?與人對戰我是不怕,但一會兒在空中的時候,被人亂箭射成刺蝟了怎麼辦?雖然時間很短,估計不會有那麼多人來,但若是他們埋伏好了,一有情況就萬箭齊發,那神仙也躲不過。」

    那蛤蟆道:「我記得你有不少護身的寶貝,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孟帥手腕一動,一串翠綠色珠子落在手中,有些遺憾的道:「可惜了,用一次少一次。空鏡印在這種情況下都沒用。」

    蛤蟆道:「不如這樣,你開放黑土世界,箭頭來了,把它們收進去不就好了麼?」

    孟帥一驚,道:「這樣也可以?」

    蛤蟆道:「理論上可以做到,你試試看。黑土世界普通收貨的距離是方圓一丈,如果你把攻擊來的箭頭當做東西,應該可以收進來。」

    孟帥道:「試試?成功還罷了,失敗了可承受不起——不過話說回來,要成功了,我豈不是無敵了?所有的暗器都傷我不得?」

    蛤蟆道:「是啊。只要暗器來的時候你集中精神,把暗器拉入黑土世界便

    孟帥無語,道:「我要是知道暗器什麼時候來,那暗器還叫暗器麼?」就知道蛤蟆想的簡單了,黑土世界的功效確實神奇,但它也不能像黑洞一般把靠近孟帥的東西都吸進去,要真如此,孟帥真是縱橫天下無敵了。

    不去想這些妄想,孟帥拿出了一張長弓。

    以孟帥如今的手勁,扔一個東西扔過百丈半點也不稀奇,但百丈以外的落點就很難說了,何況保持速度不易,還是弓箭比較適合這種情形。

    武人六藝中就有騎射一項,當初在家時,孟帥就跟著鐘少軒練習過騎射。後來在羽林府中也有習練,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在重大場合使用,如今多年未開弓,當年的功力也退去良多。

    不過他現在也是高手,在箭上附加一絲真氣,便可如臂使指,並不遜於騎射多年的神箭手。

    孟帥拿出最開始爆炸出來的一卷蛛絲,一頭系在可以找到的最粗的一株大樹上,另一頭拴在自己腳上,用罡氣護住。另外準備了兩支箭,一支不過普通的箭,另一支卻放上了那蜘蛛,蜘蛛的一頭牽著蛛絲,另外一頭拴在另外一棵樹上。

    然後,拉開弓,靜靜等待著。

    地下的騷亂漸漸變大,不只是玲瓏塔附近,整個長春苑的似乎都動了起來,孟帥清楚的看到,從各個房捨出來了不少人,都往一個方向跑去。

    「啪啪啪」

    一個煙花在空中炸響,連發出三聲響聲。孟帥知道這樣的炮竹都是特製的,都是用來傳訊的。只不知道這訊息是哪一方傳出來的。

    別的地方他管不到,孟帥的眼睛一直盯著玲瓏塔。塔上眾人看到號炮,遲疑了一下,有幾個人便轉身下塔。

    就是現在——

    開弓,放箭

    弓來如滿月,箭去似流星。巨大的蜘蛛隨著箭身一路飛了出去。

    刷的一聲,箭支釘在玲瓏塔中間那一層的簷角。蜘蛛動了,身上纏著絲線,在簷角上繞了幾圈,往上爬去。

    以簷角為基點,這一座絲橋建立起來。

    留在塔上的人,當然也看見了這一幕,但他們的注意不在橋上,而是一眼看見了蜘蛛。

    那是怎樣一種怪物啊,磚頭大小,八條長長的腿,背上長著凶神惡煞的碧綠人面,再見多識廣的人也不由得一陣顫慄。

    孟帥要的就是這一愣神,身子一躍,躍上了蛛絲,飛快的撲去。

    一個火山境界的高手,跨過百丈的距離要多遠?大概也就是兩個呼吸的時間,而踩著一條線在空中虛度要多久?

    即使長了,也不過數個呼吸。孟帥的身形如利箭一般穿了過去。眾看守又反應過來的,但還沒來得及動手,孟帥已經到了近前。

    此時,孟帥鬆開了手,一箭將掛住甦醒的繩子射斷。甦醒的身子掉落。甦醒掛在八樓,而孟帥卻在四樓,用手一接,正好接住了從天而降的甦醒。

    這個時候,眾守衛已經反應過來,但他們過不來。孟帥身前還擋著一隻蜘蛛,雖然它最大的精華是吐絲,但一口蛛毒也不可小覷。

    這只蜘蛛,能給孟帥爭取到幾個呼吸的時間。

    但這點時間,不足以⊥他安然離開。

    能過來算什麼本事,能離開才算本事

    如果從這座橋上回去,也逃不開追殺。因為這座橋一時半會兒消失不了,孟帥沒辦法砍斷它。等回去把它從樹上解下來,早已給人多少機會追上來

    所以他根本沒打算從這裡回去。

    孟帥抱著甦醒,突然離開了那段橋,往樓下跳去。

    兩個人的體重,就像秤砣一樣墜落,因為重力加速度,墜落的速度迅速而加快。

    四樓往下落,一共也沒多少時間,孟帥卻是早已經準備好了,在落地前一掌打向地面,登時將下墜的速度緩了一緩。

    這一掌孟帥沒出多少力,不然至少要把地面打出一個坑來。

    但這一掌已經足夠了。

    一掌過後,孟帥只覺得腳踝一緊,一股巨力往後一拉,整個人連著甦醒一起往後倒飛,速度快過出膛的子彈,耳邊風聲呼嘯而過,眼前一片虛影閃過,已經到了高空,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向下墜落。

    眾守衛看得傻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孟帥和甦醒已經成了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視野之外。這裡只剩下那隻怪物黑蜘蛛。

    過了一會兒,一個守衛道:「見鬼了……頭兒……如何是好?」

    幾個護衛之中年紀最大的那個也是一副見鬼的表情,嚥了口吐沫道:「別……別管他了。反正只是個誘餌,丟了就丟了。主要看其他弟兄的成績,捉拿到反賊,比什麼都強。只是這件事蹊蹺,大夥兒別往外說,就說來了幾十個強兵把那小子救走了。咱們下去支援其他兄弟,要正面立下大功,才有封賞。」

    那守衛道:「那這蜘蛛……」

    那頭兒看了一眼,發現蜘蛛一味的吐絲,不見主動攻擊,道:「別理它,誰也不知道這怪物怎麼來的,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37
三五五 雲龍不見帝無蹤

    孟帥在天空中飛的,無著無落,口鼻處灌滿了風,心還砰砰亂跳。

    這還是他第一次沒有被人抓著就能主動飛行——可惜下落的時候還是不夠主動。

    他能飛出來,完全靠的是逆天的道具,也就是蜘蛛絲的彈力。一頭拴在大樹上的蛛絲,就像一個彈弓一樣拽著他。本來蛛絲就不夠支持他從藏身處到玲瓏塔的,他落到塔上已經繃住了絲線,最後往下跳的那一下,向下的衝擊力不可小覷,已經把蛛絲拉伸到了極限。等到下墜之勢驟然停止,就彷彿彈弓鬆開,他如彈丸一樣彈了出去。

    這也是他為什麼直把橋架到玲瓏塔的第四層,因為藏身之地大概和玲瓏塔第五層平齊,他這樣假設是給了蛛絲一個向下的角度,再彈出去的時候自然就會往上拋。這個仰角不能太大,不然真把他拋到高空下墜不是玩的。

    一個拉直了有百丈的皮筋,彈出去的力量有多大,彈丸能彈出去多遠?孟帥也不知道,不過他馬上就會知道。

    孟帥足足被甩出去十多里路,速度依舊不減,只是軌跡改為下墜,他也不由心慌,要不是有罡氣護身,這一番破空之力就夠他喝一壺的。好在在空中飛行的時間足夠他做出種種應對,反而不如墜樓凶險。

    拋物線過了頂點,就要往下墜落,孟帥忙拋出蛛絲,掛住底下的樹枝減緩落勢,只聽嘩啦一聲,一棵合抱大樹被蛛絲拉倒,孟帥順勢撒手,只覺得手臂被拽的生疼,飛行的速度果然緩了一緩。

    如此數次,孟帥控制住了速度,眼見就要落地,他故技重施,往地下打了一掌,利用反衝之力,將剩餘的速度減弱,人也穩穩地落在地下。

    腳下一落地,孟帥便覺得一陣虛浮,剛才的發動只是一瞬間,在空中也不過飛了少許功夫,但這中間耗費的心力可是不小,尤其是大功告成之後,難免心有餘悸。

    他落下的地方,也是一片森林,這是早就計算好的。長春苑附近沒有高山,也沒有農田,只有一片片叢林,兩條官道筆直的通往京城,其他地方則連小道也沒有。孟帥落地的地方離著長春苑有二十里路,早過了警戒區,荒無人煙

    孟帥直接坐在大樹下,擦汗休息,從黑土世界裡取水暢飲。恢復了疲勞以後,孟帥再去看甦醒,見他果然還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游絲般的氣息,全身筋骨都斷了,顯然遭了酷刑。

    這小子……真是夠倒霉了。

    孟帥真心服了他的運氣,這麼短的時間內被捉了兩次,一次比一次慘,這才是災星籠罩,命途多舛。

    像這麼重的傷勢,孟帥的樹屋肯定救他不得,只有先維持住了生命,等白也出來再說。

    不管怎麼說,甦醒已經救回來了,孟帥的任務也完成了。長春苑那邊真正的大事,估計也該有了結果。

    不管是成是敗,都該有分曉,但都和孟帥無關。

    從感情上來講,孟帥還是希望姜家能贏,皇帝最好去死,但若皇帝技高一籌,偏偏不死,甚至坐穩了皇位,掃平了天下,孟帥也不能拿他如何,翻盤的鑰匙不在他手裡。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是鐘少軒,剛剛強壓下的擔心,現在又浮了起來,也不知兄長到底有什麼遭遇,現在境況如何。

    把甦醒收起來,孟帥琢磨著一會兒再弄輛大車把他裝起來,畢竟他不能從黑土世界裡往外掏人。若是白也能在他回去之前出來,甦醒能完整的回去,不然只好半死不活的回去,以慕容佩的醫術,應當不會叫他落下什麼殘疾。

    「不管怎麼說,你兩次三番受工傷,單位肯定要給你貼補。還有這次發現皇帝的功勞,按理說也要算在你頭上,希望他們能夠提供給你足夠的報酬……

    說到這裡,孟帥陡然一驚,感覺到了不對。

    皇帝在長春苑,應該沒有問題。沒有皇帝的行宮是什麼德行,孟帥已經看到過了,這樣戒備森嚴的行宮,肯定有御駕駐蹕。

    或者說,曾經有御駕駐蹕。

    甦醒失陷的時間,是昨天晚上之前,而被掛出來,是隔了一整天之後。這中間的時間,難道就沒發生什麼麼?

    皇帝還能在長春苑麼?

    仔細想想,孟帥覺得,不可能。倘若甦醒只是被押了起來,那麼皇帝很可能按兵不動,但甦醒已經被掛出來了,明明白白就是個誘餌,不是誘使人去劫他,而是告訴外頭的人,我們這裡就是皇帝藏身的地方,快來動手。

    欲蓋彌彰

    皇帝不是傻子,相反狡猾而謹慎。甦醒一被抓住,他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行跡被人發現了,即使甦醒什麼都沒說,他也該心中有數,難道還會留在原地等著別人撲上來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應當連夜轉移,至於手下怎麼設套抓住背後的黑手,與皇帝無關,皇帝只要一門心思平安回城就夠了。

    所以,虞沫他們的行動,一定會失敗。最好的結果是力戰殲敵,撲了個空,差一點就會全軍覆沒,被人包了餃子。

    倘若岑奕風在,比在甦醒被掛在玲瓏塔的一瞬間應該就會察覺這個陷阱,阻止這次行動。但這次行動是虞沫指揮,她看到甦醒只會想到讓孟帥救人,自己還是毫無防備的衝進去,這個時間恐怕已經身陷包圍,神仙難救了。

    孟帥抽了口涼氣,心中鬱結,雖然他已經放開了這邊的事,但是眼見自己最不想出現的結果出現了,還是十分不爽。

    真的沒救了麼?

    從長春苑回去,有直道通往京城,快馬只需幾個時辰。一日一夜時間,皇帝應當早已回城,一進城門,大概就安全了。

    從常理推斷,理當如此,可是孟帥不想這樣,就算是也好,他也希望腦補出一個皇帝沒回城的自我安慰情節。

    只有在什麼情況下,皇帝才能滯留城外呢?

    如果皇帝足夠謹慎,認為通過直道回京,恐怕會遭到埋伏。畢竟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藏身之處,當然要把自己的後路封死,不可能讓他順利抵京。所以他不會走那條最安全最快捷的道路。

    想到這裡,孟帥突然一驚,心道:說不定還真有這事。岑先生是用兵的大家,怎麼會沒考慮到皇帝的退路?只怕那直道上還真有埋伏。皇帝若走那條道,決不能活著進京。反而是我傻乎乎的,什麼都沒考慮到。

    如果皇帝跟孟帥一個水平,只顧著逃命,那麼他已經死了,不必理會。如果他一開始就料到了前路有包圍,那麼他應該往哪兒去呢?

    孟帥略一沉吟,輕輕一拍腿,道:「北邊,東山營」

    經此一事,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行蹤被人發覺,他在城外,沒有城牆的保護已經十分危險,那麼他必定要尋找最可靠的地方保護。

    那只有軍隊。

    只有大軍之中萬無一失,他之前沒去,大概是因為那地方招搖,或者有什麼其他緣故,但現在情勢危急,只有軍中才能安心。他必定往北去了。

    還有一點,就是孟帥知道,龍城進京了。龍城當然是皇帝調過來的,調來的原因無非是為大事撐腰。龍城若進京,自然是從北邊草原過來,時間就在這一兩日,皇帝可能最想匯合的,不是東山營,而是鎮國將軍龍城的大軍。

    有龍城護駕,誰還能傷他一根汗毛?就算是先天大師,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如果皇帝現在已經趕到軍中和龍城匯合了,那就好比進了固若金湯的京城,不,比京城還安全,京城現在還一團亂呢。皇帝穩坐中軍帳,觀京城虎鬥,關鍵時刻再壓軸出場,一下子穩定住局面,就又有安生日子過了。

    果然是沒希望了麼?

    孟帥突然眼睛一亮——皇帝想要去和龍城匯合?他敢麼?

    龍城昨天晚上趕到,連夜屠了東山營,殺得血流成河,皇帝現在趕去,他能看見什麼?

    屍山血海,還堆在那裡呢。

    皇帝雖然心機不錯,可他不是馬上皇帝,只是個深宮長大的王侯,縱然這些年曆險,也見過一些場面,但又哪裡真的見過這種血淋淋的場景?

    況且龍城本不是皇帝心腹,他們估計面都沒有見過。而皇帝又是猜忌之人,看到龍城屠殺東山營,哪有不生疑忌之心的道理?自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龍城想造反,只怕嚇得掉頭就跑,哪敢回去?

    所以他很有可能……還在外面。

    孟帥眼睛一亮,站起身來,繼續暗道:如果他看到了東山營的情況,他當然會回來,一來一回,時間不短,他沒那麼容易找到下家。那麼他可能就會選擇撤回長春苑,畢竟這裡還有他的手下在。

    去北道的路上堵他,應該能堵上

    不過也有可能皇帝不想這麼回來,畢竟這邊的事情未了結,他怕惹上麻煩,也許會在中間某一處休息,等待時機。

    那麼……他就會在……

    孟帥精神一震,在樹下轉了一圈,道:「咱也試試,有沒有載入史冊的機會。」說著一旋身,已經進入林中。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38
三五六 天慟地哭劍氣橫

    從長春苑道秋荻行宮只有一條大路,卻有數條小路,孟帥沿著小路找了過去。

    幾條小路幾乎平行,孟帥不能一條路找到黑,找了一段之後,如果沒發現線索,立刻從林中轉場,往下一條路而去。

    他要找的,是車轍印、腳印、遺棄品或者其他痕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第四條小路上,他還真看見了兩道淺淺的車轍印。

    那道印看起來已經不那麼清晰,至少過了一日的時間。也就是說,這條車轍比他從秋荻行宮回來的時間還早。

    算算時間,這應該是甦醒失陷之後沒多久,就有人從秋荻行宮出來,如果不出意外,應當是皇帝的轉場。

    如果他那天晚上就出發了,應該還來得及觀摩龍城出場的那場「盛宴」吧

    孟帥還惡意的猜測,如果皇帝去得夠早,在龍城還沒到之前就進了東山營,會不會被黑龍騎順手宰了?不過這種概率不大,要真發生就好比中了大樂透

    雖然找到了車轍,但孟帥並沒有完成任務。能找到皇帝去的車轍沒有用,他要找到的是皇帝回來的痕跡。

    如果能找到,證明皇帝看到龍城的屠殺之後,可能原路返回,回到長春苑,或者至少在沿路的什麼地方休息。但如果沒找到,說明皇帝沒回來,可能留在秋荻行宮或者沿著其他路線跑了,那就是天大地大,沒地方逮他了。

    沿著道路一直找下去,越來越接近秋荻行宮,孟帥的心也一路沉了下去。

    這條道路依舊是一條單行線,不見任何回程的痕跡。

    看來……皇帝真的沒有走回頭路。

    孟帥站在山林的出口處,不再往前走,再往前就是龍城部隊駐紮的地方。雖然他只是一個人,不一定會被軍隊發現,但他打心眼裡不願意去那個地方,龍城呆過的地方彷彿有一種氣場,讓方圓十里的人靠近了都覺得不舒服。

    所以……

    皇帝到底去哪兒了呢?

    孟帥站在邊緣地帶,才發覺自己想得簡單了。這麼多條路,靠自己一個人找,簡直不可能找到。自己又為什麼要一個人找?這明明是應該廣撒網的事,靠自己一根連魚餌都沒有的直鉤釣竿,哪能釣得起皇帝這麼大條胖頭魚?

    早知道還不如回去告訴岑弈風,問問他的意見。

    岑弈風雖然足智多謀,但他掌握的信息畢竟是有限度的,譬如龍城入京的事情他當然不知道,甦醒被當做誘餌皇帝早就先撤了這事,若不看現場,也很難憑空推斷出來。造成的結果就是前後方脫節,形勢從有利急轉直下到一塌糊塗。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麼?孟帥搖頭,回去也沒什麼人手了,好容易從益州挖來了一批人,恐怕也扔到長春苑那邊了。不知虞沫的下場如何,說不定比甦醒還慘,甦醒還有孟帥去救他,虞沫若是失陷了,有誰去救她?

    正在這時,孟帥突然心生警兆,目光在樹林中一閃,道:「出來。」

    只聽嗖嗖嗖幾聲,幾件東西飛來,直奔孟帥面門而來。

    孟帥目光一凝,立刻看出來的是幾塊玉石,對他來說,這卻比刀子更可怕,因為玉石很可能是……封印

    不及細想,孟帥一個倒騰龍翻了出去,就見那堆封印噗噗噗落在草地上,轟然爆炸,大團大團的光芒爆開,便如炸了百十個煙花,五光十色,聲勢逼人

    孟帥倒轉身體,落在一顆大樹上,伸手扣住了八顆八寶鐵蓮子,卻沒出手,只是冷冷道:「不錯的招呼,滾出來。」

    茂密的灌木叢中,一個身影一閃而逝,顯然是走了。

    一擊不中,立刻遠遁,很像是殺手作風,也很像是……陷阱。

    這可能是拖刀計,要將孟帥引誘到埋伏圈,再一舉合圍。孟帥沉吟了一下,掃了一眼兀自爆炸不休的封印,一手將一個空鏡印抓住,又將蜘蛛絲掛在樹上,這才追了上去。

    那人身形靈活,輕功不弱。但孟帥還是要更快一些,追了一陣,反而壓制了速度,索性就要看看那人到底要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

    在林中奔了一陣,那人突然腳步一停,也落在一棵大樹的樹梢上,轉過身來,正面面對孟帥。

    孟帥略一觀察,並沒發現周圍有埋伏的痕跡,反而感覺沉重,看向那人,道:「你是……是你?」

    只見那人年紀不大,五官整齊,眉梢眼角帶著濃濃的傲色,倒也算是個半熟臉,卻是璇璣山的弟子鄒浩。

    當初冼正真選拔弟子的時候,最後進入決賽的就是鄒浩和田景瑩,田景瑩本來佔據上風,但被孟帥揭穿之後,自行逃脫,只留下鄒浩一人,成了最後的勝利者。雖然冼正真對結果很不滿意,但還是言出必行的帶走了鄒浩,現在他已經是璇璣山的正式弟子。孟帥回來之後,還不曾見過他。

    看清楚是熟人之後,孟帥反而更不解了。他雖然認識不少人,但大部分人跟他八竿子打不著,鄒浩就是如此。兩人甚至沒說過一句話,如果不算在東宮鄒浩對孟帥放的無差別嘲諷的話。

    為什麼鄒浩會突然出來襲擊孟帥呢?莫非他也是皇帝的人,跟小天真一樣

    不對。如果他是朝廷的人,就不會在廣場與田景瑩死命相拚了。把公主踩下去,就算以前是朝廷的人,現在恐怕也不是了。

    鄒浩依舊是滿臉的傲色,看不出好意,但也看不出敵意,盯著孟帥。孟帥不明所以,道:「你引我來,到底……」

    話音未落,只聽旁邊轟的一聲,一道光芒狠狠下落。整片樹林的樹木都在晃動,孟帥一時不備,險些從樹上墜下來。

    心中一驚,孟帥抬頭,就見樹林上浮著一團光芒,形如花冠,彷彿數道劍光編制而成,剛剛墜落的就是光圈中的一道劍光,現在各色劍光還在律動,隨時準備下落。

    那是……先天劍氣?

    有先天高手在此

    孟帥驚怒交集,盯著鄒浩,心道自己果然中計,這裡竟有先天高手等著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林中穿了一聲尖嘯。

    那尖嘯淒厲非常,似人之嘶叫,又似刮鍋底撓玻璃的聲音,卻放大了千倍萬倍,刺人耳鼓,還有真氣混雜其中,慘烈之外,更添威懾。

    頭頂上排列有序的劍光也被這一聲尖嘯震動,劍氣隊形出現了混亂,緊接著,光芒抖了一抖,無數劍氣如下餃子一樣紛紛砸落。林中又是一片煙塵滾滾,光芒四爆。

    孟帥反應過來,不是先天高手等他,而是此地有先天高手爭鬥。

    「剛才那個是……天慟印,莫非是冼前輩在此?」孟帥急問道。

    鄒浩這回有了反應,微微頷首。

    孟帥道:「冼前輩在此,與我何於?為什麼把我帶來?」

    鄒浩卻不回答。

    那邊的戰鬥氣勢越來越大,雖然隔著數里的森林,撲面而來的罡風依舊猛烈,孟帥心念一動,已經撐起了一片罡氣,問道:「是誰在跟冼前輩爭鬥?」

    鄒浩依舊不答,孟帥哼了一聲,道:「你不說話?我走了。」

    鄒浩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道:「著什麼急?我得看看結果才能決定告不告訴你。」

    孟帥道:「等你想告訴我的時候再來找我吧——希望冼公子旗開得勝。」說著跳下樹來。

    鄒浩道:「不僅僅我希望,你也應該真心希望冼公子得勝才對。」

    孟帥剛要回答,突然聽得林中一聲長笑,道:「好好好,一個守一前期的小孩子能和我戰這麼長時間,到底是一代新人換舊人了。」

    孟帥臉色一變,暗罵道:臥槽?他怎麼在這裡?

    這個聲音雖然很久沒聽到過了,但實在太熟悉,正是鍾不平

    鍾不平竟然在此?而且還跟冼正真大戰?什麼跟什麼?

    倘若只有冼正真在此,孟帥可能會猶豫一下,他剛才要走,也有作態之意,但有鍾不平在,他不走是不行了,一抱拳道:「後會有期。」

    鄒浩一縱身,攔在孟帥身前,道:「且慢,這時候就走,怕你將來追悔莫及。」

    孟帥眉頭一挑,道:「我倒要看你叫我怎樣追悔莫及?」手一背,長鞭已經在手,而另一手的蜘蛛絲也已經準備停當。

    就聽冼正真清朗的聲音道:「前輩修為遠在我之上,我全靠封印才能勉力支持,再打下去恐怕在下不是敵手。可我也勸您一句,逆天而行有悖天理,前輩若堅持做這樣大逆之事,恐怕將來與壽數無益。」

    就聽鍾不平放聲大笑,笑聲隆隆,經久不絕。孟帥心道:你跟他說這些有什麼用,鐘老頭的性子我還不知道?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能聽人言語就怪了。

    哪知笑聲驟停,鍾不平道:「你說的有道理,今日就到這裡,後會有期。」緊接著上面劍光一散,聲息全無,似乎人已經走遠。

    孟帥呆住,心裡只道:這什麼呀?怎麼就走了?

    本以為是場戰鬥大片,沒想到是荒誕鬧劇。

    似乎冼正真也被驚住了,那邊樹林中久久無聲。

    倒是鄒浩先被雷住片刻,接著反應過來,走上前來,道:「看來上天都在庇佑你。既然事情順利,那麼就是你的好處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1
三五七 野谷無人玄土影

    一隻小小的白鴿撲棱著翅膀,晃晃悠悠飛向村落,飛到離著村落數是丈處,翅膀無力的扇了兩扇,撲的一聲,落了下來。

    村口閃出一人,一伸手把白鴿拾起,手指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他驚道:「是自家鴿子,受了傷,快報給先生。」

    另一人答應一聲,帶著鴿子飛快的趕回,進了村口一路奔走,往主屋跑去

    在路上,就聽一人道:「哪裡去?」

    那人一怔,就見一個身子如標槍一般筆直的少年站在門口,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認得是飛軍府的陳前,雖然年輕,但身份不俗,還在自己之上,叉手道:「陳大人,有信傳來。」手中鴿子一揚。

    陳前伸手道:「拿來我看。」

    那人臉色一變,道:「陳大人,這是機密信,只有岑先生能看。」

    陳前豎眉道:「誰要看信,把鴿子拿過來我看。」

    那人遲疑了一下,手中一輕,信鴿已經被陳前夾手奪過,他竟不知道陳前如何動手的。

    陳前看了一眼信鴿的傷口,目光中寒意一閃而逝,道:「是有人割出來的傷口,後面必有人跟來。該死的——你去通知岑先生,我去外面抓人。」說著身子一閃,已經消失在村口。

    那人也是一凜,正要回頭,就聽身後人道:「原來如此,失了風了。」

    那人回頭,只見岑弈風緩步而出,神色淡漠,忙搶上前去道:「先生,陳大人說……外面有人來,您先避一避吧。」

    岑弈風道:「不必。倘若果然失了風,自然有天羅地網,避與不避也沒什麼差別。」

    那人忙道:「先生,屬下等保護你衝出去。」

    岑弈風微笑道:「是衝出去還是留下來,還要看看再說。走,出去看看。

    那人攔住道:「先生,前面有危險,先生不宜」話音未落,就見一襲白衣從身邊飄過,眨眼之間已經掠過數丈距離。他心中暗震,只想:原來先生竟有這樣的身手

    村落之外,已經滿地鮮血。

    陳前舉刀凝立不動,在他身前,是兩個身首異處的屍身,鮮血一滴滴從刀尖上滑落,滲入土地裡。

    岑弈風袖手走來,道:「如何?」

    陳前道:「點子來了三個,我斬殺了一個,走了一個。我沒有追。您走吧。」以他的性格本是要追殺到底的,但畢竟他還是飛軍府的軍人,也知道自己的職責,考慮到岑弈風的安全才沒有離開。

    岑弈風道:「不必追了。咱們一起走吧。」

    話音剛落,只聽通的一聲,前方樹林中有號炮升起,在空中炸響,接著就聽陣陣腳步聲從林中傳來。

    陳前喝道:「前面有人接應——咱們往後方撤走。」

    然而就在這時,又是通的一聲,後面再次升起了號炮。

    旁邊的暗哨驚道:「後面竟然也有人……這……這……」

    陳前皺眉道:「看來是被包圍了,只好向前拚殺,有死而已。」說著長刀一擺,已經風於的鮮血在空中劃過一道殷紅的軌跡。

    岑弈風目光一凝,隨即微笑道:「要我岑弈風的性命,可以,但這點小把戲還不行。小陳,咱們從後面走,走之前別忘了放火。」

    火焰騰空而起,幾人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外。

    陳前在前方開路,本是為了防備前面埋伏的敵人,且速度不能太快,怕身後的岑弈風他們跟不上。哪知道走了片刻,不但沒看見敵人的影子,岑弈風也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面,不但沒被甩開,也不見如何吃力。

    行了一陣,陳前終於開口道:「先生,你早知道後面沒有埋伏?」

    岑弈風道:「他們都是跟著鴿子來的,鴿子不落地,他們連我們在哪裡都不知道,焉能提前做好包圍?在後面放炮,要造成十面埋伏的情形,自然是欲蓋彌彰。」

    陳前點頭道:「先生說的不錯。然而後面應當也有人在,不然那號炮是誰放的?」

    岑弈風道:「是啊。所以我們還可以再快一點,讓可能已經跟來的人無法正面堵截。」

    陳前目光微動,輕輕的閉上了一隻眼睛。

    他的火元天眼,可以全開,也可以半開。全開的是雙目一起變色,整個人境界全然提高,狀態爆發,幾乎可以算無敵,只是負擔極大,若無必要不能輕動。那半開卻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一種應用,閉上一隻眼睛,以一隻眼睛的視力勾動火元天眼一絲威力,對本身實力沒有提高,卻能大幅度提高視野、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對身體的負擔也小。

    今天這個時候,正當其時。

    陳前眼球一動,已經掃過了大半邊的樹叢。

    掃過某一點時,他的目光驟然一凝,眼睛眯了起來,腳步就要停下。

    正這時,就聽耳邊有人傳音道:「別停下來,繼續走。」

    陳前心中一凜,認得是岑弈風的傳音,回道:「好。先生你也發現了?」

    岑弈風在他身後跟著,雙手籠袖,一派悠然,傳音道:「我不如你,什麼也沒發現。我只知道你必有發現,沒關係,心裡知道就行,不必理會。」

    陳前皺眉,他雖然是岑弈風的下屬,但並非直屬,對岑弈風的判斷並非完全信服,依舊道:「現在只有一人攆上來,他還在不停地發信號。我們拖得越久,趕上來的人越多。輕功比我們這隊好的人太多了。依我看來,速戰速決才

    岑弈風微笑道:「無妨,拖得越久,我們越有利。」突然揚聲道:「小陳

    陳前一停,暗道:不是你叫我繼續走的麼,倒來叫我?不免有些沒好氣,道:「先生何事?」

    岑弈風笑道:「你辛苦了,到後面去吧,我在前面。」

    陳前愕然,道:「可是……太危險。」

    岑弈風臉色一沉,道:「前面明擺著沒人埋伏,後面卻可能有追兵。你說到底是走前面危險,還是走後面危險?你身為護衛,把上峰置於危險之地,是什麼道理?」

    陳前呆了一下,隨即讓開道路,道:「既然如此,你先走。」

    岑弈風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陳前落後三步,後面兩個暗哨分左右保護。其中一個湊上來道:「陳大人,這樣沒問題麼?」

    陳前翻了翻眼皮,道:「有問題也不是我的問題。」

    四人這一路從天色將晚走到夜幕深沉,一路往山中行走,漸漸看到了山口。過了山口,是一處比較低平的峽谷,再往前就是官道。

    岑弈風顯然也熟知附近的地形,道:「今天我們就在山谷中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出山趕路。」

    陳前一皺眉,什麼也沒說,倒是他身後的暗哨道:「請恕屬下無禮,但這山谷地形複雜,口小肚大,中間低四周高,谷口如同關卡,容易埋伏,貿然進去怕有危險。」

    岑弈風大笑道:「如今的歲月是怎麼了?一個毛頭小子也來指點岑某人用兵了。你是說有人為我們四個,在谷中埋伏了十萬大軍麼?」

    那暗哨滿臉通紅,道:「屬下失禮。」

    岑弈風道:「你既然懷疑,那就進去看看,到底有沒有大軍埋伏,進去啊

    那暗哨道:「這個……不用了。」

    倒是陳前在旁邊聽不下去,喝道:「讓你去前面踩路,什麼用不用的?」

    那暗哨這才恍然,忙躬身道:「遵命。」獨自一人往谷口衝去。

    過了許久,山口處夜色沉鬱,谷口吹出的山風,吹得人心底生涼。樹林中一定動靜都沒有,只有遠處傳來一聲夜梟叫,嘎嘎幾聲,詭異非常。

    餘下那名暗哨道:「老雷去了這麼久……怎麼也沒有動靜?莫不是真有大兵埋伏?我也進去看看?」

    陳前眉立,道:「不用,你護好先生——朋友,都到齊了,還藏頭露尾的做什麼?」

    只聽樹林中嗖嗖嗖數聲,幾道人影從林中穿過,停留在枝繁葉茂的樹枝上,並不現身,只有一個帶了黑紗斗笠的人緩步而出,沉默而立。

    陳前道:「來了八個人?剩下的還藏著於什麼?好不痛快。」

    那斗笠人沉聲道:「看出八個人,你還不錯。」

    陳前冷笑道:「就憑你們這點水準,你還不錯,這種話輪不到你來評價

    那斗笠人低聲道:「狂妄。」

    岑弈風這時開口笑道:「原來如此,這就是五內衛中最神秘的玄土內衛。洪大司命一向可好?」

    那斗笠人沉默了一下,道:「很好,原來你連玄土衛都知道,很好。這麼說陛下一直心心唸唸的心腹大患就是你了。你是涼州的人,是不是?」

    岑弈風笑而不答,陳前道:「先生退開,這廝有些真本事。待我將他們擒來。」

    那斗笠人再次低低道:「狂妄。」一拍手,樹上跳下四人,站了四個方位,遙遙將他們的各個出路全部堵死。

    陳前眉頭一皺,對方顯然是要一對多了,這自然卑劣之極,但他不願做這些口舌之爭,長刀一擺,冷冷道:「一起上,能奈我何?」

    這時,岑弈風突然伸出一隻手,搭住陳前的刀。陳前大怒,差點就翻過來一刀把岑弈風砍翻,但忍了又忍,這才沒動。

    岑弈風不知自己差點被友軍痛擊,微笑道:「慢來,他們要以多欺少,分明是欺我家無人啊。其實比人多,我等豈落人後?」突然伸手輕輕一拍。

    只聽轟的一聲,後面的山坡上,亮起了一大片燈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1
三五八 千里奔襲鑄鐵牢

    燈火星星點點,如繁星一般從山坡往後延伸,一直蔓延到山谷,一望無際,不知有多少火種。與火把點亮同時發起的,還有整齊的腳步聲。

    斗笠人一驚,登時失聲道:「中計」他反應極快,身子不退反進,如鬼魅一般撲出來,先向岑弈風抓去,顯然要擒住岑弈風,在逆境之中翻身。

    然而陳前早已防備這一招,長刀一閃,已經攔住他的去路。

    只聽「噗——」的一聲,長刀與一物相交,發出一聲悶響。陳前就覺得手中的刀沉得收不回來,一股暗勁衝上來,就要往後退開。

    但陳前的性子就是死戰不退,一步也不肯退後,腳下死死踩住,硬生生以身體抗住了這一推力,登時額角青筋暴起。定睛一看,原來那斗笠人手中的兵刃圓圓的,竟也像一個斗笠。他咬牙笑道:「倒也別緻,看刀」腳下一跺,長刀順勢擺過,再次進攻。

    那斗笠人沒想到他如此神勇,他手中這斗笠是奇門兵刃,出招的時候還在飛速的旋轉,操控不易,但力道遠勝其他兵刃,更不必說他本人功力深厚,沒想到竟給陳前扛了下來,斗笠一轉,又是一擊。

    只聽「噗噗噗」數聲,兩人的刀和斗笠在空中碰撞了七下。這七下幾乎是一眨眼間完成的,速度之快,可想而知。那斗笠人的斗笠本就算短兵器,又在飛速旋轉,速度已經快到了極致,但陳前的刀也盡自跟得上。

    雖然跟得上,但陳前的力道卻是落了下風。每一刀陳前都受一次震動,但每一刀他都不退反進,步步向前。

    這七下,陳前進了七步他生生的將斗笠人帶離了岑弈風身邊三丈之地。

    然而這七步的代價,卻是陳前的內府受了七次震盪,其中的壞處一時三刻就要爆發,陳前卻不在乎,只為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也無妨。

    那斗笠人心下暗喜,這樣的節奏下去,只需要兩三刀,陳前必潰。

    兩道火龍已經從山坡上蜿蜒而下,斗笠人心知包圍正在形成,時間已經不許絲毫浪費,突然口中嘬哨。

    在旁邊的四個斗笠人突然同時摘下斗笠,向前扔出,四個邊緣犀利的斗笠旋轉著飛向陳前

    陳前一人一身,正與斗笠人死鬥,哪能同時顧念四方?

    眼見已成必死之局

    就聽有人喝道:「大膽」

    一股巨力從天而降,眾人就見一個稀薄的巨手影子在頭頂一抓,四個斗笠同時破碎。四個扔斗笠的人一起狂噴鮮血,仰天就倒。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鎮住了,包括那斗笠人——但不包括陳前

    斗笠人的震驚,讓他愣了一下,而這一下就是他生死的分界,因為陳前在戰鬥中從不分心

    刷的一刀,將斗笠從中劈成兩段,刀勢依舊不減,刀尖下落,直直的戳進了斗笠下的那種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臉孔。

    鮮血四濺

    陳前眼看刀已砍中,不再停留,腳步在對方身上一蹬,落在地上,刀還穩穩地托在手上。

    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陳前的內傷也爆發了。他依舊如筆直的標槍一般站著,似乎剛才吐出的鮮血對他只是一種釋放,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狀態。

    就聽身後有人道:「不錯,真是神勇無雙。那小將,你上來給我看看。」

    陳前沒回答,岑弈風在後面道:「小陳,大帥叫你上去。」

    陳前這才吃了一驚,道:「大帥?」

    就聽上面那聲音道:「文宇,你也上來。」聲音威嚴而有力,令人難生違抗旨意。

    岑弈風上前攜了陳前的手,道:「走吧,我和你一起進去。」

    兩人進了山谷,但見谷中燈火輝煌,兩邊山坡上儘是火把,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山谷中間,幾匹馬圈成了一個圈子,好似柵欄一般,中間有一人端坐,英氣勃勃,不怒自威,正是甘涼老帥姜廷方。

    岑弈風走到跟前,欠身道:「參見大帥。」陳前卻是行的軍禮。

    姜廷方點頭,示意讓岑弈風到自己身邊來,饒有興趣的看著陳前,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原來你還這麼年輕。」陳前身材高挑,與成年人無異,但畢竟才不到十六歲,離近了看能看出稚氣來。

    陳前卻不如孟帥能夠應付自如,抿了抿嘴,道:「是。」

    姜廷方哈哈一笑,道:「好好幹,你小子前途無量。你還在飛軍府沒有職司麼?我看這次回去,便可以給你一個參將,好好於,不過三五年時間便可以獨當一面。」

    岑弈風在旁邊笑道:「難得大帥如此賞識你。還未上戰場立下軍功就有這樣的提拔。在飛軍府你們這一批孩子裡面可算是頭一個。你那好朋友孟帥現在還沒有職司,將來他倒要追趕你了。」

    陳前難得的臉色一紅,道:「多謝大帥。」

    姜期對陳前和孟帥的關係也閃過一絲感興趣的神色,卻笑道:「豈能說沒有軍功,今天你把文宇安全的帶過來,便勝過萬軍之中斬敵上將的功勞。」

    岑弈風臉色一凝,翻身跪倒,道:「大帥,這次屬下辦事不利,不但於大計無益,少帥也深陷敵境,更勞動大帥親至遠征,實在是有罪,請大帥降罪。

    姜期擺手道:「罷了。天時地利,皆不在我,也難為你了。況且事情還沒有結束。我本來就相信,即使我不到,你也能做完這件事。我這次來,倒不是不放心這邊,而是因為外圍出了點小事。」說著挽起岑弈風。

    岑弈風皺眉道:「外圍——」

    姜期道:「嗯,我的一個老朋友,突然有了動作。」

    岑弈風一凜,道:「莫不是……」

    姜期笑道:「正是冀州那位老朋友,龍城。皇帝的膽子不小,竟敢把他放進京城,這可真是抱薪救火,只等把京城燒成廢墟才能了結。」

    岑弈風眉頭緊鎖,道:「龍城進京,帶了多少人?」

    姜期道:「把他的黑龍騎全帶上了,倒是有年頭沒見過他這樣興師動眾的遠徵了。」

    岑弈風輕聲道:「就是當年長途奔襲八百里,深入大漠全殲北胡七部的黑龍騎?」

    姜期道:「正是,所以我說是老朋友中的老朋友了。當年在大漠,我和他雖然神離,卻還貌合,只是以戰績比過一次,並不曾真正對面戰過,這一次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岑弈風道:「大帥,以屬下之見,若能不戰還是不戰罷。此地乃是敵境,是龍城的主場,沒必要在此時此地做無畏的損耗。」

    姜期道:「是他的主場?龍城最大的本事,就是把自己的主場變成敵境。大概是覺得舉世皆敵,大殺四方很痛快吧?我也不想現在就和他主力對決,只等他先和朝廷打一場,再來收拾殘局便是。」

    岑弈風不如姜期瞭解龍城,因此即使以他的智力,也無法明白弄清楚姜期這番話的內在邏輯,只得繞過這個話題,道:「現在關鍵的落點還在京城。且只有一日的期限了,若明日不成,這一局終究敗了。屬下請求一支精兵,潛入城中行事。」

    姜期道:「城外沒有可為了麼?」

    岑弈風道:「九死一生。想必皇帝現在已經在軍中了。」

    姜期道:「倘若皇帝還有三分天命庇佑,就該不在龍城軍中。若他真在,那才是氣數已盡。不過我知道你從不虛言,你說九死一生,那一生應當也有所指吧?」

    岑弈風道:「現在所有人的消息都是清楚的,唯有兩個人,不,三個人我還不清楚,若有一線轉機,或許就在其中吧。」

    姜期道:「哦?哪三人?」

    岑弈風道:「鐘老先生,鐘總師,還有孟帥那小子。」

    姜期笑了起來,道:「還真是一家人,有趣了。城裡情況如何?」

    岑弈風道:「屬下調了上百人手進去,只傳回過兩次消息,雖然不曾被發覺,但還沒什麼進展,有人混進了少帥被囚禁的府邸,只是暫時還沒能跟少帥本人聯繫上。皇宮裡面沒有我們的人,但有馬都督的人,倒還保持著聯繫。」

    姜期點頭道:「已經不錯了。」

    岑弈風道:「本來不知大帥親至,屬下是打算走最後一步,破釜沉舟的,如今大帥既在,不知您如何吩咐?」

    姜期撚鬚道:「你盡可以當我不在,我只給你提供人手,其餘的事情都在你。我只帶了一百影衛,盡可以歸你調遣。至於我的這只隊伍——鐵牢軍,卻不能動,他們只戰龍城,龍城不在,寧可返回涼州。」

    岑弈風深吸一口氣,道:「好,那屬下就背水一戰了。」

    姜期神色怡然,道:「儘管去,若是事情能成,期兒也能平安歸來,這就是老夫最後一次親臨戰場。後面的事也該交給你們年輕人了。」

    岑弈風目光一跳,低聲道:「是。屬下必然接引少帥平安歸來。」

    陳前本只是聽著,突然開口道:「大帥,先生,屬下也想要進城。」

    姜期道:「本來也要你去,文宇身邊該有你這個人來保護。」

    陳前搖頭道:「不,屬下想要自己走一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2
三五九 雨打天街夜深沉

    後半夜,京城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勢越來越大,一個炸雷之後,雨點密密麻麻的打下,打在地上發出陣陣爆響,很快天就像漏了一般,傾瀉下如注洪水,崇墉百雉的京城便成了澤國。

    雨聲夾雜著雷聲,在殿外呼嘯,唐羽初在心與天氣一般,壓抑而起伏不定

    她正坐在太極殿高高的龍位上,這本不是她的座位,但一個月以來,她一直坐在這裡,就像大齊朝至尊無上的天子一樣。

    但今天晚上,是唐羽初在這裡坐的最後一晚,明天她就要換個位子。

    換到哪裡去呢?

    唐羽初望著窗外的墜落的雨絲,悵然出神,她也不知道自己明天的命運走向哪裡。或許和之前一樣,回到昭陽殿享受皇后的榮光,或許變成了階下囚,或許

    或許她沒有明天了。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唐羽初拉緊了身上的氅衣,心中泛上一絲苦澀——當初自己就是心太高,膽子太大,不肯甘於平凡,也多少缺了些自知之明,才會一步步落入今天這樣的境地。向前半步就是萬丈深淵,落之必粉身碎骨,就算退後,依然要在鋼絲上行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否則不知哪天又會萬劫不復。

    這樣的日子何日才是盡頭?

    然而顧影自憐,悲悲切切乃至束手待斃,豈是她唐羽初所為?事已至此,作兒女態,效怨婦狀,又有何益?

    唐羽初站起身來,悲傷地神色收斂,立刻再次恢復平靜,甚至在平靜之下,還有一絲興奮難抑的暗潮——縱然萬劫不復,她要先打贏眼前這一仗,至不濟,要往寒潭深處先推下幾個對手,給自己試試水溫。

    沉下聲音,唐羽初開口問道:「寧初有消息麼?」

    旁邊一個女子上前一步,低聲道:「小姐還沒有消息。」

    唐羽初嗯了一聲。唐寧初是她的底牌,是唯一一個有著特殊作用,不屬於皇帝或者其他人,只聽她的話的重要人物,因此她讓這個妹妹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這件事是皇帝反對的,可是她還是做了,因為為自身計,這件事非做不可。即使她已經被皇帝綁在船上,非傾覆不得逃離,但她還是想要牢牢地攥住哪怕一根救命稻草。

    希望妹妹不會讓自己失望。

    放下了這件私事,她才轉頭來提公事,道:「請三位大司命進來。」

    大殿中走進三人,三人都是一身黑衣,殿中昏暗的燭火中,他們的臉色都晦暗不明,神情刻板,宛如殭屍。

    唐羽初臉色肅然,這是皇帝交到她手上最重要的一支力量,也是在此局面下籌謀行動的主力,這麼多天來,她都是通過這幾個人來調動人手,安排行動

    這就是皇宮五大內衛:黑泥衛、玄土衛、青石衛、皂沙衛和墨塵衛。這五衛都是皇帝最貼身的護衛力量,默默無聞的侍奉皇室數百年,外人從不得知。只有黑泥衛稍有名聲,幾乎成為了所有內衛傳說的主角。

    而如今黑泥衛卻是最先衰落的。上一任黑泥衛大司命神秘重病,繼任的小天真死在暗渠之中,現在屍首還沒被人發現,黑泥衛群龍無首,已經退出了一線內衛的行列。剩下的四衛之中,皇帝隨身帶著玄土衛在城外,剩下的三衛人馬都歸了唐羽初節制。

    現在,整個京城的安危,都掌握在這三衛手中。

    唐羽初先問左邊青石衛司命道:「宮中可還平靜?」

    青石衛司命道:「回皇后,一切平靜。」

    唐羽初問這一句,本是白問。皇宮的戍衛本是黑泥衛負責,黑泥衛散了之後臨時歸了青石衛,但其實沒什麼可戍衛的,最要緊的東宮他們進不去,幾處好地方被大荒來的先天大師們佔據了,把這些護衛趕得遠遠地,根本不讓他們靠近。唐羽初無奈之下,只得叫他們以外圍防護為要,宮內的事情不必多管。

    問了前面那句,唐羽初道:「城中可還平靜?」

    青石衛道:「暗潮洶湧。這三天來,臣已經加派人手,把各個城門都把守,城中也始終都在搜索,已經查處可疑人物三百一十二人,能夠斷定來歷的一百九十人,餘下的來歷不明,但都是奸細無疑。」

    唐羽初嗯了一聲,道:「捉住了多少不要緊,我只問你,明天能保證所有的奸細都不能靠近皇城麼?」

    青石衛道:「臣當盡力。」

    唐羽初對他的回答頗為不滿——盡力,當然就是保證不了了。其實她也明白,遵從皇帝的命令對各方藩鎮進行扣押之後,必然迎來瘋狂的反撲。各方留在城裡城外的人手瘋狂的動了起來,不知道有多少高手,靠青石衛強攔哪能攔得住?

    她沉聲道:「無論如何,明天一天,不許有威脅的人靠近皇城,打擾陛下出場的儀式,這是我的底線,也是陛下的底線。」

    青石衛臉色如真如青石一般生硬,只短短的吐出一個字:「是。」

    唐羽初微鬆了一口氣,轉而問中間那位皂沙衛,道:「那幾個外地的諸侯,現在可還省心?」

    皂沙衛道:「回皇后,昨天晚上鬧了一場,監禁的府裡混入了奸細,引發了一場衝突,有人受了傷。」

    唐羽初心一緊,道:「有人跑了沒?死人了麼?」

    皂沙衛道:「沒人死,也沒人跑。不過有人受了傷。雍州別駕崔符,吳王還有……」

    唐羽初皺眉道:「詳細的不必回我,這些傢伙不安分,受點傷是應該的,只要沒死就行。你去警告他們,老老實實呆著,明天之後就放他們,不然休怪本宮無情。」

    皂沙衛道:「是。不過受傷的人裡面有唐都督……」

    唐羽初一驚,問道:「受傷如何?」

    皂沙衛道:「腿上著了一下,並無大礙,只是明天的典禮說不定要拄著枴杖來。」

    唐羽初臉色沉了一下,緊接著道:「沒事,這老傢伙最好惹事,給他個教訓丨也好,也震懾一下其他人。連唐都督都不能倖免,看誰還敢心存僥倖。」

    皂沙衛道:「是。」

    唐羽初道:「姜家那個姜期怎麼樣?還老實麼?」

    皂沙衛道:「非常老實。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出逃的意思,只有他沒有,當時起亂的時候,眾人都躲藏,唯獨他在不躲,還主動維持秩序。眾都督已然服他。」

    唐羽初聞言不但不放心,反而更皺了眉頭,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姜期我知道,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憑什麼這麼篤定?難道有什麼內情?」過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相比而言,老傢伙多麼丟人啊。」

    過了一會兒,她正色道:「不管他們怎麼鬧,都可以不管,但明天早上給我把這十六個人一起拉過來在廣場上站好,不許缺少任何一個。他們是見證陛下出場的重要人證,等完這一茬,再聽陛下處置。」

    那皂沙衛道:「是。」

    唐羽初長吸一口氣,看向最後一人,墨塵衛。

    「明天的大典在太極殿前的廣場舉辦,辰時開始,到時所有人都在場,正是陛下濃墨重彩登場之際。這些——你都跟陛下說了嗎?」唐羽初問道。

    墨塵衛大司命回答道:「是。」

    唐羽初道:「陛下現在安好?」

    墨塵衛道:「是。」

    唐羽初道:「陛下要如何返回?」

    墨塵衛道:「臣不知。」

    唐羽初一陣憋氣——雖然說這回是帝后聯手,但皇帝一直對自己留了一手。即使是皇后,也只知道皇帝在城外蟄伏,不知道他在哪裡,何時返回,如何返回。一切的一切,都要靠墨塵衛來轉達。

    這讓她心底憤憤難平,她為了皇帝辛辛苦苦支持偌大的朝廷,背負巨大的風險,耗盡心力,可算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吧?皇帝居然還這樣防備她說什麼為安全計,其實還不是猜疑?這點兒信任都沒有,當真令人心寒

    若是一般人,或者一般妻子,被枕邊人如此懷疑,早已甩手不於,可她不行,她是政治人物,一身前途全系在皇帝身上,不得不委曲求全,支持這個爛攤子。只是在她心中,漸漸有了事後報復的念頭和計畫。

    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唐羽初道:「我聽說龍城屠了東山營,陛下怎麼說?

    墨塵衛道:「陛下命令龍城軍隊在東山營原地駐紮。」

    唐羽初心道:他果然忍了這口氣,不知道回頭要如何發作,又問道:「龍城已經派人來要求明天進城,陛下如何處置?」

    墨塵衛道:「大軍不許進城,龍城可帶二十人以下護衛入城。」

    唐羽初眉頭一挑,心道:既然大軍不許入城,皇帝果然是不會隨軍入城了。她本來也不知道皇帝如何入城,但根據她對皇帝的瞭解,認為皇帝應該是隨軍隊入城,在龍城抵京之前,她也是以為皇帝要跟著龍城的軍隊的。

    但昨天龍城屠殺東山營的軍報進來,她立刻就知道事情將有大變,龍城的跋扈殘忍固然大出她的意料之外,但她更好奇的是皇帝會如何變更計畫。要知道在這風雲際會的時刻,能夠安全入城的道路可不多,她甚至想過,皇帝會不會主動叫她迎出城來,把他接回去。

    如今看來,皇帝還是要瞞著她,應當是另有良策了,真令人好奇,到底他還有什麼底牌?

    不過,作為皇帝的盟友,這樣的好奇也只是好奇,她又不想埋伏刺殺,只希望皇帝不要玩脫了才好。

    唐羽初又囑咐了幾句事項,揮手讓三人下去,獨自一人在殿中靜坐。

    窗外的雨不但沒停,反而越下越大,像這樣的雨天,在戶外行動數個時辰,一定是巨大的遭罪。

    可是皇帝不會取消典禮,就算下刀子也不會,一場盛大的、驚天動地的朝會將在暴雨中進行。

    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3
三六零 冒雨隨風潛入夜

    時至深夜,窗外大雨如注,南城小巷裡,家家關門閉戶,街面上一片素清

    就在這時,一道虛影從雨幕中劃過,影子融入夜色中,時隱時現。

    「咔嚓——」一道閃電劃過,天地頓白,街上被電光照的纖毫畢現,只是這時遍尋天地,卻沒了那道虛影,與此同時,小巷子的一個院落中,從天而降下一位不速之客。

    一個少年的身影落在地上,大雨天他沒打傘,也沒穿戴蓑衣斗笠,雨水落在他的頭上、身上,匯成道道水線落下,而他的身軀依舊如同鐵槍般筆直。

    屋中燈光亮起,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推門而出,一眼看到了雨中的少年,吃了一驚,忙招手道:「陳公子快請進來,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來了?」

    陳前點頭致意,進了屋子,在門口站著,讓身上的雨水順勢落在,在門口彙集成了一小片水窪。

    那胖中年人立刻拿來了毛巾和熱水,道:「這麼大的雨,公子怎麼不打個傘?這麼淋著多難受啊?」

    陳前不在意道:「打傘?太麻煩,意志薄弱。」

    那胖中年人無法理解陳前的思想,只得將他讓到裡面,沏上熱茶,道:「陳公子冒雨前來,可是有事?莫不是見過我家公子了?」

    陳前喝了一口滾熱的茶水,卻沒有入座,道:「見過了。百里先生讓我帶的話,我也帶到了。」

    百里曉心下大慰,道:「公子現在如何了?」

    陳前道:「不知道。」

    百里曉呆住,道:「你不知道?公子不會在說笑話吧?」

    陳前道:「他聽了消息之後,就出去了,至今未回。」

    百里曉嘆道:「原來如此,他去找皇帝去了。其實這件事哪用得著他親自出面?姜家沒人了麼?為了姜家的事以身犯險,實在是不值,別耽誤他的修行。他早一日進入先天,我也早一日解脫。」

    陳前道:「我走了。」

    百里曉一怔,道:「公子哪裡去?」

    陳前道:「我答應你,有孟帥的消息前來告知,現在消息帶到,我該走了

    百里曉呆了一呆,道:「公子稍坐,雨停了再出去吧。」

    陳前搖頭,道:「我還有約會。再會了。」

    百里曉不好強留,只嘆道:「陳公子一去,咱們自無再會之期。老朽有一事厚顏相求。」

    陳前從不求人,也沒給過別人機會求過自己,卻沒想到這個沒什麼交情的人會求到自己頭上,倒覺得新鮮,道:「何事?」

    百里曉笑道:「我家公子馬上就要進入先天,必將去更遠的地方,我卻不能隨他去了。我看陳公子也非池中物,說不定將來還能和公子見面,到那時,若有能力請照顧他一二。」

    陳前道:「孟帥何曾需要我照顧?況他若有事找我,不管是在這裡還是在大荒,自然都會來找我,又何須別人託付?」

    百里曉訝然,本來他說的更遠的地方值得上兩人早晚要登上五方世界,沒想到陳前卻提到了大荒,突然心中一動,道:「難道說陳公子要去見的人,和大荒有關係?莫非……就是這次大荒來的先天大師之一?」

    陳前不意他如此敏銳,這本是他自己的秘密,從不與外人道,然而以他的性格,被人說破之後,沒有否認和迴避的習慣,快速的點了點頭。

    百里曉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真有一事相求了。能不能請你給你要見的那位帶一句話?」

    陳前沒答應也沒拒絕,反道:「為什麼?」

    百里曉深知陳前不似孟帥那樣好說話,不給出理由恐怕頭也不回就走了,道:「老朽並無所求,當然也沒有什麼私事需要拜託。只是我家公子如果真心在意皇帝那攤事兒,我這句話或許能幫上他一點兒忙。」

    陳前道:「那麼你說。」

    百里曉道:「皇帝恐怕跟璇璣山的人勾搭人了。或許那就是他明日歸來的依仗。」

    陳前呆住,道:「怎麼可能?」

    陳前本不是刨根問底的性格,只是當傳話筒,根本不會深究其中緣由,但百里曉說的話前車太大,又太不合邏輯,連陳前這不在第一線的人都覺得不對,因此怎麼可能四個字脫口而出。

    既然問了,陳前索性多問一句,道:「璇璣山因為田家公主吃了大虧,幾乎顏面掃地,他怎能和皇帝再勾結?」

    百里曉道:「正因為如此,皇帝要向璇璣山賣一個重大秘密。關於田氏,也關於大荒。」

    陳前道:「是什麼?」

    百里曉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若是大荒的人,或許會知道。」

    陳前道:「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百里曉微笑道:「因為我有內線。」

    這個陳前倒是不懷疑,當初誰都不知道皇帝的去處,唯有百里曉能知道,簡直比情報網遍佈天下的姜家還厲害,若說沒有內線,實難叫人相信。當然,能在皇帝身邊有內線,本身也說明百里曉的了得。

    陳前道:「這個消息我收到了,會給你帶到。」說著躬身為禮,反身穿入茫茫雨幕當中,恰如來時。

    百里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輕聲道:「這場混戰,也該落下帷幕了。只不知最後留在台上的會是誰。」

    東宮。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少女臨窗而坐,看著外面的水世界出神。

    突然,就聽得對面窗戶嗡嗡作響,好像是風,又好像有人在搖動。

    那少女驟然回過神,一手扣住桌案,身子卻沒移動,側耳仔細分辨窗戶搖動的聲音頻率,停了片刻,這才放下心來,緩緩走到後面,打開了後窗。

    窗戶剛打開,一人從外面躍了進來,滿頭滿身的水珠落在地上,打濕了一大片地面。

    那少女又是驚訝,又是緊張,連忙先把窗戶關嚴實了,才道:「你是……

    那人抖於淨了身上頭上的水珠,原來是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因為被大雨從頭到腳澆透,顯得頗為狼狽,但也掩飾不住本身的睿智飄逸氣度。

    那書生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個玉墜,在少女面前一晃,拱手道:「晚生岑弈風,見過馬姑娘。夤夜來訪,唐突姑娘了。」

    那馬姑娘咦了一聲,道:「原來你是那個……你怎麼來了?是來找我姊姊的麼?」

    岑弈風整了整濕漉漉的衣裳,道:「正要拜見馬都督。」

    那馬姑娘點點頭,進去了一陣,出來道:「先生請。」

    岑弈風自己也是高手,正用內力將衣服蒸於,跟著馬姑娘進了內室,就見英姿颯爽的馬雲非在門口相迎,道:「岑先生,你怎麼親自到了?可是有要事

    岑弈風道:「若無要事,也不敢來打擾都督。」

    馬雲非道:「月非,你去外面看著,我與先生有事相談。」

    馬月非點了點頭,推出房門,隨手把內室門關上。到了外廳,依舊坐在廳外觀雨。

    岑弈風這時的衣服於了大半,坐在桌邊,道:「親眼看見都督無恙,在下也就放心了。」

    馬雲非嘆道:「如今京城除了東宮,哪還有安全的地方?也是我運氣好,那日正好去的晚了,躲過一劫,喬裝改扮混入東宮,到月非這裡躲藏。也虧了月非這孩子得了琵琶谷玉前輩的賞識,有她老人家周全,方有我這立錐之地。

    岑弈風道:「還是都督有上天庇佑,我家少帥就沒有這樣的福氣。」

    馬雲非吃了一驚,道:「姜兄還沒被救出來麼?真的有那麼棘手?」

    岑弈風搖頭苦笑道:「一言難盡……馬都督不是外人,我就實說了吧。我們的人已經進了監禁的地方,聯繫上了少帥,還在昨晚鬧了一場,但少帥自己不願意出來。」

    馬雲非皺眉道:「卻是為何?」

    岑弈風道:「他說現在出去,除了暫時安全之外,於大計無益。少帥決定留到明天,在典禮上出現,多一個人多一分機會,或許還能出一分力。」

    馬雲非讚道:「姜兄如此不計個人安危,果然英雄。」說到這裡,她已經明白,岑弈風這是故意說出來,明顯是要她跟進的,當下微笑道:「先生是從密道入宮的吧?」

    岑弈風道:「是。我家那孩子走了以後,密道倒是原封不動的保留下來。

    馬雲非道:「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岑先生親自入宮,總不會是來看我一眼的吧?可是有大事要做?」

    岑弈風笑道:「自然是大事,現在天下的大事不就這一樣麼?」

    馬雲非道:「這麼說你還是認為皇帝在宮裡?或者說皇帝在明天大典之前要先回宮?你打算利用最後時刻動手?」

    岑弈風搖頭道:「皇帝恐怕在典禮之前不會回宮了。也怪我們打草驚蛇,皇帝現在是驚弓之鳥,不信任何人,他必然在最後關頭才敢露面,而且是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

    馬雲非道:「什麼方式。」

    岑弈風道:「既然是意想不到,學生是無法想像了。」見馬雲非皺眉,笑道,「學生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佈置,實在是被皇帝牽著鼻子走,我不想跟他玩追逐遊戲了。不如翻過身來,另起爐灶。」

    馬雲非道:「願聞其詳。」

    岑弈風道:「我們都關注皇帝,卻忘了另外一個關鍵人物,在皇宮中,她不是更容易得手麼?我這次來,帶了一百精銳,就是做這件大事的。倘若我做不成,都督只當我今天沒來過,倘若僥倖得手,倒是還請都督稍微配合一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3
三六一 辭去紅塵別家園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來臨了。

    皇后冒雨回到昭陽殿,她要在這裡換一件衣服。把穿戴多日的皇帝冠服脫下,傳回皇后的鳳冠翟衣,預備明日的大典。

    為她更衣的,都是最心腹的侍女,這幾個人陪著她度過了皇帝不在最難熬的日子。

    中單寬畢,她這樣換上翟衣,就聽得隱隱綽綽飄來幾個字:「姐姐。」

    唐羽初一驚,道:「誰在叫嚷?」

    她身處密室之中,外面的聲音輕易進不來,幾個侍女都搖頭說沒聽見。

    唐羽初將信將疑,再要說什麼,耳邊傳來一聲清晰的「姐姐」

    這一回再無差錯,唐羽初推開周圍的人,道:「寧初來了,我去見她。」

    出了密室,唐羽初一路來到正殿,殿中空無一人,只有風聲雨聲交加,嘩啦啦如瀑布轟鳴。

    她不見妹妹,忙大聲叫道:「寧初,是你麼?你在哪兒?」

    老遠的,唐寧初的聲音穿透了雨聲,飄飄搖搖:「姐姐」

    在外面

    唐羽初顧不得外面的雨,跑出大殿,在簷下停住,就見唐寧初遠遠地站在殿外,脫下了往日的宮裝,穿著一身簡潔的素衣,頭頂上帶了一個斗笠。瓢潑大雨中,她一人遺世獨立,看來身影分外單弱。

    皇后叫道:「寧兒,你在外面於什麼,快進來。」

    唐寧初搖了搖頭,道:「姐姐,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皇后一驚,道:「什麼告別?你要去哪兒?」

    唐寧初道:「去洗劍谷。」

    皇后鬆了一口氣,唐寧初被洗劍谷挑上,她當然知道,這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兒,緊接著,她又覺得不對,道:「什麼時候,今天?」

    唐寧初道:「是,今天晚上就走,現在向您辭行。」

    皇后問道:「怎麼這麼突然?這幾天你都沒說這件事啊?」

    唐寧初道:「是剛剛才決定的。妙前輩要我今天晚上就走。」

    皇后道:「是出了什麼事麼?」

    唐寧初道:「今天,我去告訴妙前輩那件事……」

    皇后心中一緊——果然是因為此事。她是派唐羽初跟妙太清透露一點口風,透露皇帝沒死的事實。

    這件事違背了皇帝的本意,他是想在登場之前,把所有人都瞞得風雨不透的,包括大荒的那些高人。皇后卻不能苟同。只因為皇帝不在宮裡,沒有直面那些先天大師的壓力,當然說得容易,可是皇后身在宮中,常與這些人打交道,知道他們的實力深厚到什麼地步,也知道他們對皇帝的權威無視到什麼地步

    如果真像皇帝那樣,先出現,再轉圜,簡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皇后敢肯定,那些先天大師得知被騙了之後,才不會管什麼場合,當場就會發飆。到時候皇帝能不能從典禮上活著退下還在兩可。

    為皇帝計,為自身計,皇后還是讓自己的妹妹在比較寵愛她的先天前輩面前漏一點口風,以便給諸位前輩打個預防針。

    其實若要安撫眾前輩的情緒,應當早早開始透風,循序漸進,把這件事和緩的一點點解釋給前輩知道。可是那樣被洩露的可能性就太大了,這幾個前輩未必對這件事多重視,但諸侯中有的是一葉知秋的聰明人,更有爪牙遍佈內外,隨意起一點風,第二天就能傳的滿京城都知道,到時候皇帝處境就危險了。

    這中間的平衡,實在難以把握,即使是皇后也覺得兩難,讓唐羽初去遞話,已經是百般比較之後最中庸的法子了。

    這樣……還是引來那邊的大怒麼?

    果然,唐寧初道:「我把這件事告訴妙前輩,妙前輩大怒,說姐姐和姐夫是反覆無常、卑鄙下流的小人,還狂妄大膽,竟然和大荒七宗一起對著於,簡直是自尋死路,命不久長。叫我立刻和你斷絕關係,隨她去大荒。」

    皇后如遭雷震,倒退了幾步,道:「真的……如此……」

    唐寧初見姐姐如此,心中也不好受,雨水順著斗笠留下,在她眼前形成一道模糊的雨簾,接著道:「我求前輩在其他前輩面前說和,她不肯,她還說…

    皇后道:「說什麼?」

    唐寧初道:「她說你們早於嘛去了?又想瞞得風雨不透耍弄天下人,又想糊弄前輩讓他們給你們做靠山,實在糊弄不過去,才偷偷的玩這些小手段矇混過關,兩邊的便宜都要佔,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做了事情就別想推卸責任,她不替你們頂這個雷。讓姐姐和姐夫自求多福。」

    皇后臉色蒼白,只覺得彷彿被一雙透視眼盯上,上上下下被看得精光,心底的防線嘩啦一聲,碎成碎片。

    唐寧初見姐姐如此,默默無言,兩人一在廊下,一在院中,都說不出什麼話來,只有滂沱的大雨一直在下,雨的聲音沖淡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這時,雨中一人喝道:「寧兒,辭也辭了,還在磨蹭什麼?還不過來。」

    皇后一抬頭,就見對面屋簷上立著一個身形,一身青衣,高潔如雲,正是妙太清。

    唐寧初慌了一下,隨即對皇后深深一禮,道:「姐姐保重,我……去了。」說著身子一翻,已經投向了妙太清站得地方。兩人攜手消失在雨幕當中。

    皇后怔然望著這一切,良久,才覺得寒意從心底升起,低聲道:「我……我要死了。」

    她突然回頭,踉踉蹌蹌的往後殿跑去,邊跑邊道:「春雨,給我更衣。」

    是更那件象徵著母儀天下的翟衣,去盡她的使命,還是換一身衣服,換一身粗布衣,連夜從皇宮出逃,保全性命?兩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不住穿插,讓她越發徬徨。

    跌跌撞撞來到後殿密室,推開門,就見那身華麗的翟衣還掛在那裡,皇后走過去,悉心撫摸,順滑的絲綢在她手中拂過,如同溫柔的春水,喚醒了她的神智。

    果然……這還是最適合自己的衣裳……

    不對

    皇后身子一直,臉色煞白——春雨呢?自己的幾個貼身侍女呢?剛剛明明在這裡,而現在……

    有鬼

    這是皇后最後一個念頭,一隻手準確無誤的切中了她的脖子,她的身子軟軟的倒了下來。

    兩個黑衣人將她的身子拖了過來,跟藏在屏風後的幾個侍女放在一起,起身叉手行禮道:「先生,一切順利。」

    岑弈風從隔壁室走出來,掃視了一眼內殿的情況點了點頭,轉頭道:「都督請看。」

    馬雲非跟在他後面進來,一眼就看見了倒地的皇后,笑道:「沒想到這麼順利。皇帝也真是,自己行蹤詭秘,守衛森嚴,也不知給皇后多派幾個人守衛

    岑弈風笑道:「這也是誤區了。皇帝在深山,不安全,需要人守衛,皇后在深宮,安全,不需要人守衛。殊不知只要突破了皇宮的外圍,皇后要更容易得手。」

    馬雲非道:「只是要注意到突破口,卻也不容易,畢竟所有人的思路都黏在皇帝身上,一刻也脫不開,倒是岑先生獨出心裁。」她用手撫摸了一下翟衣,道,「真有趣,沒想到能以這樣的方式過一把母儀天下的癮。」

    岑弈風含笑道:「明天就拜託馬都督了。」

    馬雲非道:「那倒沒什麼,事情你的人都辦了,化妝的事也要麻煩喬娘,我還有什麼事?我倒是希望皇帝能提前回來,與皇后私下裡見一面,囑咐明天的事,這樣就不用鬧到大庭廣眾之下去了。」

    岑弈風微笑道:「不大可能。」

    馬雲非也道:「我知道不可能,皇帝擺明了不信皇后,不可能留下餘地。也不知道皇帝能信誰。這麼說,只好我在眾人面前動手了?行刺皇帝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我親自動手,將來天下不知要如何議論。」

    岑弈風道:「那自然是議論皇后蛇蠍心腸,刺殺君上,罪不容誅了。再有,就是唐旭居心叵測,養女為禍,可見早有反意。天下諸侯人人皆可誅之。荊州本在益州之側,到時候替天討逆,都督責無旁貸。」

    馬雲非失笑道:「岑先生想得太遠了吧?我今日和你們做同一條船,那是事急從權,難道出去之後,還要給你們當牛做馬不成?」

    岑弈風笑道:「何言牛馬?都督是女中巾幗,敢想敢為,到時候鳳鳴九天,魚躍於淵,自有一番大作為。吾主能與都督縱馬共馳在天下英雄之前,也感榮幸。」

    馬雲非淡笑一聲,道:「以後的事誰知道呢?還是先看眼前吧。」

    岑弈風看著馬雲非,心中暗動,他其實早就籌劃了讓馬雲非和姜氏進一步結盟的步驟,不過那一步更不可說,說了恐怕壞事,但有這麼一出雙方合謀弒君的故事,兩家就等於互有把柄在手,拆分不開了。這也是為什麼他不讓喬紫煙或者其他人冒充皇后,非要請馬雲非做外援的原因。

    馬雲非也不提其他,將翟衣披在身上,雖然略窄了一點兒,外面倒也不看不出來,對鏡自視,雍容氣度不下皇后,點了點頭,道:「是成是敗也就一日。把皇后喚醒吧,我還要具體問問典禮的流程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4
三六二 終場大幕徐徐開

    無論這一夜有多長,終究會過去。

    因為下雨的緣故,這一日的清晨比往常灰暗的多,但白日的天色和夜晚終究是不一樣的,而且經過一夜的傾瀉,大雨已經漸漸減小,只餘下淅淅瀝瀝的雨點。

    卯時,宮門緩緩打開。

    今日是朔日,慣例大朝。且今日因為有要事宣佈,更為隆重。平時要上朝朝覲天子的文武官固然早已列隊,皇后還準備了一群特殊的客人——各家諸侯,當然他們是下旨請來的,不過來的方式稍微有點身不由己。

    皇后的車駕從昭陽宮起駕,轆轆行進在宮道上,一如平時。不過今天的時辰,不是往日的時辰,人,也不是往日的人。

    馬雲非坐在車駕上,頗覺不適,彷彿這華麗舒適的鳳輦比烈馬的馬背還要顛簸,頭頂上那鑲金點翠的鳳冠比頭盔還要沉重。

    今天她上的是大妝,而且是雙層。先按照皇后的樣子細緻化妝,然後再上一層大妝。那大妝上出來,五官都失了形狀,看起來一色慘白。就算是面對面恐怕都認不清人,這也給她更添一層保護。

    今天……是至關重要的一天。她摸著袖中的匕首,匕首因為體溫的傳導,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寒涼之意,但依舊鋒利無匹。

    突然,她皺起了眉頭,感覺到了有人來。但她不能動,皇后的武功不算太好,不可能察覺出這麼遠的動靜。

    且等著。

    袖中匕首出鞘一寸,馬雲非閉目等待,過了一會兒,就聽宮女道:「皂沙衛司命求見娘娘。」

    他怎麼來了?事情不對

    馬雲非冒充唐羽初,雖然匆匆而為,但功課是做足的,知道皇后雖然統領三衛,但都只在密室召見,從不宣之於眾,今日皂沙衛光明正大攔住馬車,與常理不符。

    難道是看穿了我,故意靠近來捉拿?

    要不說做賊必心虛,馬雲非整個人在禮服下已經繃緊了,但面上還撐得住,只道:「請過來。」又對旁邊的侍女道:「挑起一層簾子。」

    鳳輦本有兩層簾子,外面的簾子挑開,底下還有一層珠簾,即使靠近了裡面人影也是若隱若現,馬雲非也不虞他敢靠的多近。

    皂沙衛過來,先向皇后行禮,馬雲非看他雖然面無表情,但額頭上頗見汗水,似有驚惶之意,倒不像是假裝,問道:「大司命如此著急,可有變故?」身為高手,收緊聲帶學另外一個人說話並不為難,這方面她並無破綻。

    皂沙衛低聲道:「臣該死。昨天晚上,諸侯那邊又起了亂子,有人逃出去了。」

    馬雲非一驚,道:「是誰?」

    皂沙衛道:「以唐大帥為首,逃出去五六個。臣的手下折損了好幾個。臣聞信之後,點齊人馬去追,追上了兩個,餘下的人早躲藏了。」

    馬雲非皺眉,倘若是唐寧初聽到這消息,不知要多麼驚怒,她雖不是皇后,但心中也是不爽,這當口最怕的就是變數,她自己就是一大變數,卻怕其他人擾亂了自己的計畫。

    不過,也是個機會。他們本來就要把罪名推給唐旭,唐旭自己惹出亂子來,豈不是正合適?有他這麼一逃,就算皇帝不死,也第一個先抓他。不管今天皇帝會不會死,唐家一定是倒霉定了的。

    沉默了片刻,馬雲非問道:「姜期逃出去沒有?」

    皂沙衛道:「姜期本來沒逃,但被唐旭抓走了。臣等去追的時候,親眼看見唐旭架著姜期逃竄,臣等無能,追趕不及,讓兩人一起逃了。」

    馬雲非這才吃驚,姜期這幾日一直被關著,要想逃走早有機會,可他一直不動,不就是為了在今日大典上留下有用之身麼?怎麼在最後關頭還是逃了?前面的隱忍豈非功虧一簣?

    想了想,她有些明白:昨晚的機會想必極好,說不定已經到了不逃走都不像話的地步。唐旭逃了,姜期若不逃,恐怕不是安分守己,而是欲蓋彌彰了,再待下去落了刻意,只得從權先撤退。

    至於落到唐旭手裡云云,馬雲非是不信的,無非是姜期的把戲,想要給自己逃離加上幾分「無奈」的色彩。

    這麼說,在一會兒的大典上,自己少了一個潛在的友軍,說不定真要落到孤軍奮戰的境地,就算事成,要抽身而退恐也艱難。

    真是……馬雲非手在袖中握緊,心中更添煩意,道:「你……加緊人手,給我搜查——把漏網之魚給我都搜出來。」

    皂沙衛道:「是。」

    馬雲非道:「你去把,典禮上加派人手,別給我出亂子。」皂沙衛退下。

    馬雲非坐在車上,任由宮車前行,突然車一停,緊接著又向前走。她一怔,旁邊一個侍女已經滴上一張紙條,道:「娘娘。」

    馬雲非心知肚明,這是姜家給安排的人,剛才一定是姜家遞消息進來了,也罷,昨夜出了那麼大的事,自己還一頭霧水,看他們怎麼說。

    打開紙條,但見上面一條短訊:「唐旭必闖宮,不必深攔,順其自然。」

    車駕一路前行,出了大齊門,太極殿的廣場已經赫然在目。

    這時雨越發小了,只有三五絲飄落的雨星,有內侍上來請皇后下車,換成肩輿。馬雲非下了車,坐在十六個人抬的肩輿上,帶著隊伍浩浩蕩蕩往廣場而去。

    以往朝會,都是在太極殿中舉行,只有朔望日的大朝要在廣場,這時兩邊已經整整齊齊的站滿了文武百官,場面雖大,卻是鴉雀不聞。

    馬雲非雖然保持著儀態的莊重,目光卻也掃過群臣,心中暗道:怪不得人人想做皇帝,也就是皇帝能正大光明擺出這樣的排場,還叫做天家威嚴。若是其他人,哪怕是我在益州已經做了土皇帝,若搞出這樣的儀式來,還是會被人笑做沐猴而冠,東施效顰。

    目光越過百官的身形,馬雲非看到了站在前排的人,穿著與別個不同。這些就是被押來的諸侯,都在前三排站著。大概是因為不方便,也沒讓他們人人都換上官服,大部分人還穿著赴宴那天穿的華服,看來十分突兀。這些人也沒有特別束縛,但個個站著不同,大概是點了穴道吧。

    能把這些封疆大吏弄到這裡如此對待,不管之後如何收場,至少眼前算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壯舉。可惜的是,裡面少了幾個熟面孔,沒有天下三傑「姜廷方、唐旭、馬雲非」在場,說是群雄聚會便有些名不副實。倒是幾個被扣下的田氏王爺都在,都還穿著王族冠服,站在前列,想必是拘禁的時候稍有體面。

    到了乾陽門下,只聽得有人高宣道:「皇后娘娘駕到。」

    巨大的肩輿從乾陽門一路抬出,登上中央。皇后上朝行進的路線是特別規劃的,因為以往上朝,根本不可能出現皇后的身影,一般重大的朝會也不需要皇后的出場。但今天皇后例外出現,為了符合儀制,是專門查了典籍的。當初前朝有一段「二聖臨朝」時期,那位皇后每次就是通過現在皇后的路線上朝的,這一回也不過是複製當初的盛況罷了。

    「也是蠻拼的。」馬雲非想。

    今天朝會有皇后出場,這是早已知會眾人的,因此底下百官到沒有質疑。倒是諸侯之中有幾人望向皇后,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

    馬雲非心知,這些都是不帶玩兒的。現在市面上流言如沸,共有三種,層次由淺到深,從知道哪種能看出這些人對這場遊戲的參與度如何。最淺層的就是皇后被皇帝囚禁了,這是市井流言,皇帝放出來當煙幕的。下一層就是皇帝死了,皇后在硬撐,這一層是皇帝真正想達到的效果。最後就是皇帝沒死,且藏在暗中反算諸侯,這才是真相,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的真相。現在幕後的角力,也就是這一小撮人的鬥爭。

    身為一方諸侯,認識還停留在皇后可能被拘禁的狀態下,真不知道怎麼說他們。

    時間差不多了,馬雲非一抬手,內侍官長聲道:「上朝——」

    群臣登時聳動起來,雖然皇后出席並沒引起爭論,但皇帝不來,朝會就開始實在是有悖禮制。這時內侍官已經再次宣道:「拜。」

    群臣稀稀落落拜下去,最終還是順利的三跪九叩,山呼萬歲。皇后一人也受了「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山呼。

    帶著笑意享受了本該唐羽初享受的一切,馬雲非示意內侍官再次宣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群臣中立刻閃出一人,鬚髮皆白,道:「臣衛默有本。」

    此人站在群臣的頭一排,乃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三朝元老,在朝中頗有聲望。雖然說現在朝廷的存在感低到一定程度,連帶著百官也不怎麼知名,但僅就朝廷內部,這位老夫子確實有超然的地位。連皇帝也要敬他三分。只是他已經到了致仕的年紀,平時已經少在朝堂上發言,不知怎的今日先說話了。

    馬雲非並無示意,按照一般的規矩,這就是允許他奏本,內侍官剛要宣,那衛默已經自行大聲道:「老臣敢問皇后娘娘,陛下何在?」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4
三六三 眾口紛紜銷金骨

    馬雲非一怔,道:「什麼?」這句話她差點忘了收縮聲帶,聲音似是而非,好在隔得遠,說話又短,倒也沒人能夠反應過來。

    衛默挺直了腰桿,白鬚吹動,竟也頗有威勢,道:「臣請問皇上何在?外面流言紛紛,對我主頗有不祥之言,臣耳朵也傳過一兩句,當然不信。但如此傳言,對我主不利,還請陛下出面,正本清源,以安群臣之心。」

    馬雲非道:「安群臣之心?衛老夫子想必是代表群臣了?」

    衛默身後站出一人,也是御史台的御史,道:「臣也是這麼想的。最近京城頗有動盪,朝野上下惶惶不安,皆是謠言紛擾之故。自然,我等臣工深受皇恩,決不能相信那些無稽之談,但陛下出面,確實能安群臣之心啊。」

    馬雲非見他出來,反而安心,身子微微一鬆,暗道:這才對了。

    這個御史卻是皇后唐羽初安排的。

    這次大朝會的目的,是請出皇帝安眾人之心,也順帶打擊那些興風作浪的勢力,且是欲擒故縱,因此最開始必須有人主動提到外面的謠言,且最好鬧起來。

    這個實在是很麻煩。因為如果不是大荒的人逼得緊,這件事本該順其自然的。讓那些心懷叵測之人自己串聯,皇家內衛偵查之後引導,讓他們在朝中發難,皇帝再出來收拾殘局,水到渠成。

    可是大荒來人出面,一下子把時間縮短了,這一來,底下那些勢力的串聯根本沒成熟,也不會自然發難,要想讓他們鬧起來,引誘都不行,只能強行施壓。

    所以就要找個人先鬧起來,皇后找的就是這位姓蔡的御史。

    按照皇后本來的佈置,蔡御史就是出來煽動情緒,把事情鬧大,反正讓那些認定皇帝已死,藉機攪事的人現形就好。

    沒想到衛默這個老頭自己跳了出來,以他的威望在前面頂雷,後面那些野心家跳出來也放心些。要是唐羽初在此,定然會高興。不過馬雲非就無所謂了,她只管看戲。不過看熱鬧不嫌事大,若是有機會,她倒不介意推波助瀾。

    果然,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何況現在第一個、第二個都有了,只缺第三個、第四個。跟風從中又不需要勇氣,登時一個又一個的官員從隊伍中走出來,加入質疑的隊伍。所說的話大抵相同,什麼臣等絕不相信謠言,但請陛下出來以正視聽,安慰朝野上下民心。口徑之一致,說不是串聯都沒人信。

    馬雲非靜靜地坐著,身子向後仰,這個姿勢讓她看起來心虛弱勢,更助長了質疑者的氣勢,當下眾人的詰問此起彼伏,用詞從恭敬漸漸變得尖銳,聲音更是提高了八度,把一個好好地朝會攪得與菜市場相似。

    馬雲非細細聽了,竟沒聽見一個為皇后說話的,也不知是皇后為了放縱故意約束了手下,還是唐羽初做了這麼久皇后,無能到一個心腹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眼見沒有新的反對者跳出來,馬雲非覺得差不多到時候了,咳嗽一聲,道:「眾位。」

    可惜眾人吵嚷的熱情太高,根本聽不見上面的話。馬雲非喊了三次,也沒有引起重視,她又不能用內力喊話,只等身邊的內侍官大吼:「肅靜。」周圍的聲音才漸漸低了下來。

    馬雲非緩緩道:「眾臣工,你們憂國憂民,我十分佩服。大齊有你們這樣的臣子在,實在是社稷之福。不過我有一事不明——剛剛你們說朝野流言紛紛,為什麼我從沒聽到什麼流言?因為沒聽過,所以你們剛才這些諫言,我只聽懂一半,誰來跟我解釋一下,流言到底是什麼內容?」

    眾人登時啞然。誰都知道流言指的是皇帝已死,現在皇宮歸皇后掌握這件事,但這種話,誰能大聲說出來?皇帝的死活,還真不是臣子能說的。

    馬雲非見他們不言語,笑了起來,繼續出言激將道:「這麼說,你們也不知道流言的內容?大家都不知道,諸位怎麼就這麼激憤?我勸諸位,回去詳詳細細的將流言謄寫下來,寫摺子呈上來,陛下才好有針對性的出來說話啊?」

    這句雖然是激將之言,不過馬雲非不指望能釣上魚來,畢竟能混到大朝上的官員,還不至於衝動到如此地步,但下面居然有人高聲叫道:「這誰不知道?都說皇帝死了,大齊現在已經是你唐羽初當家。」

    眾人一起扭頭,想看看這個「敢為天下先」的冒失鬼是誰?

    但見前排一個特殊的區域裡,鬚髮皆白的吳王正站在那裡,氣鼓鼓的盯著皇后。

    這吳王也是被軟禁起來的那一批諸侯中的一個,剛剛被放出來,戳在這裡當背景的,沒想到他會先發聲。

    馬雲非很詫異。之所以沒把這些諸侯的嘴堵起來,就是為了煽動鬧事的時候把這些人牽扯進來,最後拿到他們是幕後黑手的口實。

    其實一開始馬雲非覺得這個安排很荒謬。畢竟這些諸侯都是被抓過的,還有內衛在一旁監視,但凡為自己的小命計,都不會亂說話的。唐羽初當初抓他們,就已經斷了讓他們露出破綻的後路。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的傻子,這樣的情況還敢跳出來。

    這老小子別是有什麼陰謀?

    馬雲非仔細觀看吳王,眼見他額上青筋暴起,就像要吃人的樣子,心中一動,暗道:恐怕不是陰謀,他就是蠢。

    她便笑問道:「哦,吳王是這麼聽說的?」

    吳王哼了一聲,道:「我聽說的還多著呢,我聽說你利用皇位中空的空擋在宮中獨斷專行,倒行逆施,專做大逆不道之事。你囚禁皇親國戚,侮辱諸侯,派出內衛在朝內外剷除異己,大肆撈錢攬權,對不服從者殺無赦。你利用你父親將我們這些人引誘到一起,趁機捉拿,現在又把我們拉出來給你作證,你倒想得好我吳王在此說明,哪怕身死也不受你威脅,出違心之言,墜了田氏子孫的清名」

    這番話擲地有聲,倘若果真是他心中所想,馬雲非倒要佩服他了,這老兒雖昏聵胡塗,到底還有幾分骨氣在,也不愧是皇家老王。

    只是吳王不知道,他能平安說完這一番話,也靠馬雲非周旋。皂沙衛的高手至少有三次想向他出手,都是馬雲非攔下,不然吳王說完之前,腦袋和脖子早已分離。

    聽完吳王的話,馬雲非看了一眼剛才吵鬧的眾臣。在他們臉上分明有兩種神色,一種是鄙視,這種比較多,只在衛默等幾個老臣面上,出現了欣賞的神色。

    這也算是分類吧。能欣賞吳王這番話,至少說明出來指責皇后還有幾分公心,當真是為皇帝憂慮,而不是只為自己的小算盤。衛默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臣,畢竟還是有幾分責任感在的,也有文官的氣節。對於皇帝,這樣的臣子算是寶貝,對馬雲非這樣的人來說,他們是一群討厭的絆腳石。

    馬雲非繼續扮演唐羽初,道:「吳王指責我,諸位節度使大人,你們怎麼說?」

    吳王身後,是和他「共患難」的幾位節度使,也都是威震一方的人物,不過裡面少了最具威懾力的幾張面孔。剩下的幾位在地方上算是個人物,到了中央就不算什麼了。

    只聽後面的節度使道:「臣下……沒什麼可說的。」

    馬雲非道:「怎麼會沒什麼可說的呢?你說剛剛吳王指責我的話,是真還是假?」

    那節度使一下子變了臉色,道:「這個……恐怕……可能……」

    吳王喝道:「李坦,你怕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她若敢動手,更坐實了她的罪行。」

    馬雲非笑道:「是啊,怕什麼?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譬如李都督,好好地站在這裡,回答我的話,這難道不是天恩有常的證據?難道他還能說出大逆的言論麼?」

    那節度使道:「這個……自然是……」

    馬雲非道:「吳王的話,是真是假?」

    那節度使停了一下,道:「不……不是真的。」

    馬雲非道:「那是假的?」

    那節度使道:「是假的。」只要選擇了立場,原本的猶豫便不見了。他立刻說話順溜了不少。

    馬雲非道:「很好,那麼吳王說我囚禁諸侯,當然也是假的了?」

    那節度使道:「自然是假的。」

    馬雲非笑道:「我問你,你從哪裡來?」

    那節度使道:「自然從自己府裡來。」

    馬雲非道:「在京城住得慣麼?」

    那節度使道:「托陛下和娘娘的洪福,臣一切安好。」

    馬雲非笑道:「各位,以小見大。吳王說眼前的事已經在撒謊,何況其他?由此可見,他的指責是一派胡言。」

    吳王大怒,叫道:「唐羽初,你這賤人。你敢說冒充皇帝攬權是假的?你敢說囚禁諸侯,大加侮辱是假的?」

    公開辱罵皇后是賤人,這可算是天下罕有的大事,眾臣紛紛為之側目,倒是馬雲非不在乎,反正罵的不是她,她只笑道:「我說是假的,有李節度使證明,你說不是假的,誰來證明?」

    就聽有人喝道:「老夫來證明。」

    就聽腳步聲響,廣場上大踏步走來一群人,氣勢洶洶,近乎兇猛,為首的全身戎裝,只在頭上纏了一條白色布帶,腰懸寶劍,鬍子花白,正是唐旭。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loomCaVod

LV:9 元老

追蹤
  • 984

    主題

  • 1008918

    回文

  • 3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