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9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5
三六四 慟哭百官盡縞素

    唐旭雄糾糾氣昂昂闖進來,立刻引來一場大亂。

    御前侍衛、皂沙衛內衛等明暗守衛一下子圍上來,把唐旭一行人圍在當中,只等皇后一聲令下,便即鎖拿。眾文官卻是紛紛後退,遠離闖進來的丘八老爺。

    唐旭身後是數十個全副武裝的軍士,在偌大的廣場上卻不顯人多,被數百侍衛圍住之後,已經頗有些陷入重圍的感覺,他卻昂然站立,一手扶住腰間寶劍,一手指著皇后,道:「皇后,你還認得我麼?」

    馬雲非好笑,卻又有些凝重,她能知道唐羽初在眾人面前如何表現,卻不能很好的拿捏唐家父女如何相處,尤其是這種情況下,若是表現不好,恐露了破綻。當下慢慢站起身來,伸手一壓,阻止了皂沙衛的進一步圍攻,看著唐旭不說話。

    唐旭冷冷道:「你還認得我麼?」

    吳王突然陰陽怪氣道:「我認得你,你不就是那賤人的父親和幫手麼?現在又上來挺她了?沒用的,那賤人已是眾矢之的,憑你這點人還想要翻天麼?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馬雲非,連忙伸手一招,一個侍衛出現,她立刻低聲吩咐道:「唐旭進來帶了人手,外面肯定還有他的人,找青石衛看看外面的情形,不可釀成大亂。」她想前門肯定有一場廝殺,若是唐旭贏了,皇后即使不死,也會被控制起來,於她大為不利,真要讓唐旭翻了盤,也只好放棄使命,保全自己為上了。

    唐旭聽了吳王指責,不由大怒,道:「你說我是她的幫手?」

    吳王道:「大夥兒看的明明白白,你不就是為她把我們這些人關在一起麼?當然為了避嫌疑,自己假裝也被關起來。不過昨天晚上忍不住了吧?假裝逃脫,現在又帶人來給女兒撐腰,真是好算計。」

    唐旭先還惱怒,後來卻覺得這人是個渾人,不值得和他生氣,反而轉向皇后。盯著皇后那張因為厚厚的妝容完全不分喜怒的臉,他只覺得恨恨難平,自己這個女兒寄託了自己多少希望和雄心,本指望她在中樞為唐家撐腰,卻不想女生外向,不過三五年的功夫,她就全面倒向皇家,把自己當成敵人。

    若不是今日還有借助她的地方,他真恨不得親手清理門戶。

    吳王見唐旭不還口,繼續道:「囚禁我等,侮辱皇族這還罷了,你唐家父女弒君謀逆,才是大罪。」

    唐旭陡然一震,喝道:「你說什麼?」

    吳王道:「我說你女兒弒君,你是幫凶。」

    唐旭道:「胡說八道,你竟敢誣陷功臣?」

    吳王道:「什麼誣陷?你父女做的好事,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別看在場的只有我一個人說話,別人都怕你,但心裡都明鏡一般,知道是你指使女兒弒君,你來摘桃子。當初你嫁女兒就不懷好心,為了今天這一刻帶兵謀反。可惜你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的樣子像一朝人王帝主不像?縱然今天給你坐上龍椅,最多坐上三天五天,回頭千刀萬剮無有下場那是指日可見的事。」

    他說話的時候,唐旭就想殺了他,但眼見四周都是內衛,自己不爭氣的女兒也不做聲,自己沖上去殺人根本砍不動,徒然惹人笑話,因此握著劍在原地不動,反而氣勢逼人,等吳王放過厥詞,沉聲道:「老賊,你敢說這樣的話,想必是有證據吧?你今日有本事指證我,老夫在這裡自刎,若是空口栽贓,就將你碎屍於此,我看哪個敢攔我?」

    吳王道:「還要什麼證據?唐旭,你敢說陛下還活著麼?」

    唐旭眉頭一皺,道:「陛下活不活,和我弒君並無關係。」

    吳王道:「這麼說,你覺得陛下駕崩了?」

    唐旭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莫非陰溝翻船,被這老狗繞進去了?我若說皇帝活著,他必定要我找皇帝出來,然而皇帝確實死了,我去哪兒找?罷了,橫豎我也是為這個來的,正好藉機發作,道:「陛下駕崩了,自然是天下的不幸

    眾人嘩然,雖然大部分人都覺得皇帝死了,但斬釘截鐵的說出來的,還是唐旭。

    吳王也沒料到他說得如此肯定,道:「果然,若不是你弒君,怎能如此清楚。」

    唐旭不再理他,指著自己頭上的白布,道:「陛下去了,老臣這是在為先皇戴孝。」

    眾人順著他頭上看,果然頭上是孝帶的樣式,更面面相覷,還沒說話,唐旭走上兩步,突然撲通一聲跪倒,身上甲葉嘩楞楞作響,就聽他嚎啕大哭道:「陛下,萬歲,你怎麼去了呢?真是出師未捷,壯志未酬,天下同悲啊。陛下呀,您為何拋棄天下臣民先去了呢?老臣恨不能追隨地下,永世輔佐您呀陛下……」說著捶胸頓足,放聲大嚎。

    這樣的急轉直下,眾人都傻眼了。吳王臉色抽搐,看著呼天搶地的唐旭不知如何是好,連馬雲非都被他這一番作態驚得目瞪口呆,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就聽有人抽泣道:「陛下……您真的去了麼?」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哭泣起來。

    馬雲非沒想到還真有捧唐旭的,轉頭一看,卻是老臣衛默,只是他哭得比唐旭真實的多,聲淚俱下,顯然動了真情,倒非作態。

    他這一哭可壞了,要知道唐旭哭是作態,但衛默這麼一哭卻是開了氣氛,旁人不哭,顯得不夠忠心,當下眾人齊聲嚎哭,此起彼伏。且哭著哭著,狀態上來,只是掉淚哀嚎便顯得誠意不夠,邊有人伏地泣血,以頭搶地,連連砸下,種種情狀不一而足,相比之下,唐旭一開始的狀態也不十分顯眼了。

    馬雲非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覺得局面有點失控,雖然她不在意什麼大局,但這樣下去真不知如何發展,喝道:「諸位臣工,不要在這裡啼哭,陛下的生死豈是臣下能揣測的?唐都督也未必……」

    唐旭突然停了哭聲,道:「娘娘,您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您忍辱負重,不肯明說,是怕打草驚蛇,讓弒君凶手警覺,對天下不利。不過老臣已經於昨晚將真兇擒拿,並已經帶來,您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馬雲非沒料到有如此轉折,一怔道:「你抓到了弒君凶手?」

    吳王剛剛見大勢所趨,也跟著哭來著,一時忘了繼續追究唐旭,這時道:「什麼?你抓到了行刺的先天高手?就憑你?」

    唐旭道:「別管什麼高手,都不過是他人手中之刀,我抓住了幕後指使,刀不刀的也無所謂。」

    吳王冷笑道:「幕後主使不是你麼?還抓了別人來頂罪?」

    唐旭不再理睬,喝道:「帶上來」

    他身後軍士立刻分開,推出一個人來,那人被五花大綁,身上只有一見薄衣,血跡斑斑,狼狽非常。眾人剛剛見唐旭戎裝出場,身後也都是甲冑之士,只以為帶的都是護衛,沒料到還藏著其他人,都爭相看去,這麼一看,就有認出來的,議論道:「是姜期,甘涼節度使姜廷方的兒子。」

    馬雲非大吃一驚,差點站起來,好在及時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道:「唐……這是姜期?」

    唐旭露出一絲笑意,道:「正是。這就是謀逆反賊,天下至惡的惡徒姜期,老臣費了一番功夫才查明真相,又花費了好大的手腳,才將他抓住,今日帶他來,一是要分明他的罪行,二就是當堂明正典刑,以慰陛下在天之靈。」

    馬雲非再三看向姜期,見他臉如金紙,人事不省,心提了起來,又忍不住暗自埋怨岑奕風無用,連自家的少帥都護不住,就算姜期自己不願離開,至少要留下足夠的人手保護,不至於落入宵小之手。也埋怨姜期託大,竟把自身安危當做兒戲,以至於遭今日之辱,問道:「姜期……還活著麼?」

    唐旭道:「自然還活著,老臣捉到他之後,就想著要把他公開處刑,因此不曾殺他,今日朝會上才是他的死期。皇后娘娘,凶手在此,你下令處死他吧

    馬雲非心中緊張,她扮演的唐羽初不可能為姜期說話,只得隱晦的看了吳王一眼。

    好在吳王沒令她失望,冷笑道:「父女倆合謀滅口,看你們這恬不知恥的樣子。」

    唐旭喝道:「老賊閉嘴。你要阻止處死反賊,難道你是反賊一夥兒的?」

    吳王道:「你說是反賊就是反賊?我只看見你帶人闖宮,更像反賊。他被你控制,一句話也不能說,任由你編排罪名,誰能信服?你當我們都是傻子麼

    唐旭呵呵一笑,道:「皇后娘娘,此人有罪狀在此,請你觀看。」說著伸手示意,讓人拿出一張紙,道,「這是此人親口招認,還能有假?」

    吳王不屑道:「屈打成招,何謂真假?」

    唐旭道:「娘娘,這罪狀你看不看?」說著往上走了幾步。

    立刻有兩個內衛上前攔住,道:「放肆,退下。」

    唐旭隨手把罪狀遞上,道:「交給娘娘。」

    內衛見皇后默許,便拿了罪狀,上去交給馬雲非。

    馬雲非一看,上面有兩張紙,上面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下面一張卻是只有五個字:「快刀斬亂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6
三四五 各咬銀牙指一端

    馬雲非心中雪亮,不管吳王如何刺激,唐旭都不可能和姜期對質,更不可能叫醒姜期。這又不是過家家,又不是過堂審問,還真要證據口供不成?

    唐旭所倚仗的,就是自己氣勢洶洶上來,以兵勢逼住眾人,再串通唐羽初,強行殺了姜期,把薑家罪名辦成鐵案,落下口實。至於事情到底如何,誰會在意?今天在場的人,除了多嘴多舌的吳王,沒人會反對,就算是吳王,也不是真的要幫姜期,純粹是噁心唐旭罷了。到時候戰場刀兵相見,難道還現進行一番推理演繹不成?

    如果真是唐羽初在此,她或許真的便如唐旭所希望的,來個快刀斬亂麻,即使明知道姜期是冤枉的,明知皇帝現在未必想讓姜期死,也會順水推舟。畢竟這件事對唐家有利,對唐羽初本人無害。不過以她的性情,大概會表現得更無奈一些,把所有的責任推到唐旭身上,將來也好和皇帝解釋——壓力所致,不得不如此。

    即使皇帝再不希望姜期死,難道會為了姜期打破計畫,提前出現?那也太可笑了。

    然而馬雲非不是唐羽初,她可不能按照唐旭的想法,糊裡糊塗辦了姜期,不然過後沒法向姜家交代。但若讓她救援姜期,那又力有不逮,現在她的任務第一是要佔住了皇后位,以待將來,其他的都要靠後。

    沉吟了一下,馬雲非撫摸著那封「認罪書」,道:「看來罪證確鑿。」

    唐旭心中暗喜,這女兒雖然叛逆,但關鍵時候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當下道:「請皇后娘娘下令誅殺。」

    馬雲非心道:你倒是不客氣,自己竟不擔這個罪責,讓皇后替你頂著。當下道:「來人。」

    立刻有內衛出來,馬雲非道:「把薑期拖過來。」

    內衛上前去拖姜期,唐旭猶豫了一下,不曾阻止。

    將姜期拖出來,馬雲非心稍微放下,淡淡道:「打入大牢審問。」

    唐旭吃了一驚,喝道:「皇后,你要把他打入大牢?」

    馬雲非道:「對付這樣的亂臣賊子,自然要公開罪行,明正典刑,不然呢

    唐旭大怒,心知皇后這是要保姜期。頓覺這個女兒分外可惡。他根本沒想過皇后被人替換,只想這必然是皇帝的意思,皇后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只知道跟著皇帝的意思走——然而皇帝不是死了麼?皇后這時候還跟皇帝,莫非不打算靠母家的勢力保存性命了麼?

    驀地,他感覺出一絲不對來。

    吳王在旁邊叫道:「打入大牢做什麼?要當中詢問,現在就對質,大夥兒都聽得明明白白。是姜家於的就說是姜家,是唐家於的就說是唐家,總比拉下去不明不白的丟出個口供來得好。」

    唐旭森然道:「倘若是你吳王做的呢?」

    吳王道:「倘若姜期指正是我做的,我就出來和你對質,只怕他不肯指證。反而一口咬定了是你。」

    唐旭哼了一聲,道:「皇后,你果真要如此猶豫麼?若是不殺此此賊,恐怕有人會說娘娘沒有決斷,也會說老臣不夠忠心。」

    馬雲非沉下了臉,道:「唐公的忠心我知道了。把薑期弄醒,大家索性說開了。」

    唐旭冷冷道:「皇后是信不過老臣了?」說著一揮手,手下眾兵圍攏上去,作勢就要沖上。

    這邊群侍衛早已排成屏風,擋在面前,不但把皇后擋住,連姜期也擋在後面。兩邊到了相隔兩丈的距離處同時不動,氣氛已經劍拔弩張。

    馬雲非悠悠道:「不是信不過唐公,而是唐公的話令人匪夷所思,實難取信。我多問幾句,也是為了唐公好。」

    話說到這裡,差不多已經翻臉。固然有人對她父女堂上翻臉嘖嘖稱奇,但也沒人懷疑唐羽初是假的。實在是一般人很難從這個角度去想。唐旭也沒想到,只是氣得呼哧呼哧喘氣,也虧了唐羽初從來不是孝女,也減弱了唐旭的疑心

    說話間,那邊皂沙衛已經將姜期的綁縛解下,被封的穴道也解開幾道,只是幾個關鍵大穴未解,又不知弄了什麼東西,讓姜期緩緩醒轉。

    唐旭看見姜期醒了,心中已知難以順利殺人,只恨自己動手太晚,又恨女兒背叛自己,冷笑道:「這逆賊醒了,必然反咬一口,在大殿上撒潑,到時候娘娘別誤信謬論才是。」一面示意自己後面的軍士準備,隨時一擁而上,將場中局面控制下來。

    吳王道:「好哇,原來你知道姜期必然要說出你的罪行,提前給咱們預防呢。」

    唐旭不再理他,道:「姜期,你可聽著?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什麼說什麼,若是多嘴多舌,誰也救不了你。」

    這兩句話也就說說而已,以唐旭對姜期的瞭解,這兩句話恐怕還嚇不住姜期,哪怕是虛弱的姜期,就像如果是旁人綁了自己再放開,也休想憑藉當時之威將自己怎樣擺佈。在他想來,姜期不反咬自己是不可能的,他本來也沒指望打贏口水官司。

    最重要的是……

    唐旭豎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自己藏在京城內外的八百甲士,今日已經全部進城。靠這麼點人手控制京城當然是笑話,但趁著今日一鼓作氣控制皇城,挾持皇后百官倒也不難。只消閉了宮門等一二日,自己停在水邊的精騎便可入京,打通道路之後,荊州大軍更能越境而來,趁著京城無主,先坐穩了中央再說。

    現在,自己的甲士正與內衛在午門外拚殺,自己只消穩住,等他們衝進來便可。

    想到這裡,他倒不怕姜期多說什麼,姜期多說些時間,給自己爭取時間,就算他說出什麼落人口實的話也不怕,只要自己兵馬一到,鐵證如山也能翻雲覆雨。

    何況他能說出什麼鐵證了?唐旭自己知道,皇帝本來就不是自己殺的,姜期就算造證據都沒地方造,還怕他空口白牙的胡說麼?

    倒是姜家——說不定弒君真有他們的份兒,這麼說自己歪倒正著,說不定還真為先君報仇了。

    姜期咋一醒來,咳嗽不止,聽得唐旭危險之言,詫異的看著他。

    吳王大聲笑道:「姜期賢侄,你怕他做甚?他是死鴨子嘴硬,你老老實實的說,有什麼就說什麼,咱們一起把這個亂臣賊子揪出來,叫他現原形。」

    姜期更是驚奇,道:「什麼?吳王殿下要我說什麼?」

    吳王道:「說皇帝,誰殺了皇帝?」

    姜期驚懼不已,道:「陛下駕崩了?」

    這句話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因為朝會到現在,皇帝已經死了這個事實已經被所有人默認——不,不能說默認,應該是明著承認,大家哭都哭過了。現在姜期來這麼一句,便如天外來客一般,吳王道:「喂,你是來消遣我們的嗎

    姜期搖頭道:「不是,不,陛下駕崩了?不不不,陛下洪福齊天,春秋正盛,怎能駕崩?」

    吳王道:「春秋正盛,難道就不能被人刺殺嗎?」

    姜期道:「什麼?是被刺殺的,誰於的?」

    吳王道:「當然是……混賬,我讓你說。」

    姜期道:「我說什麼?」

    吳王指著唐旭道:「當然是說他……混賬,你特麼真不是來消遣老子的?

    唐旭在旁邊聽得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吳王老匹夫,姜期知道不是本王於的,你再誘導又能怎樣?別以為你出去咬人,別人就要跟你一起齜牙,你哪有那麼多骨頭分?」

    吳王暴跳如雷,道:「你傻了是不是?唐旭弒君的罪名,你不能作證麼?你想想他是怎麼對你的?」

    姜期深深看了一眼唐旭,目光中寒意一閃而逝,道:「唐旭對我種種無禮——但即使如此,做臣子的就能詛咒君父麼?」

    吳王怒道:「你的意思,唐旭無罪了?」

    姜期道:「陛下無恙,何談弒君之罪?」

    唐旭聽得神清氣爽,便覺姜期比自己女兒還有用些。心道:這小子倒聰明,想必是剛才聽到我的威脅,心中害怕,不敢指證我。嗯,他用的角度也新奇,說皇帝沒死,所以大家都沒罪,我指證他弒君當然也是假的了。一面剖白自己,一面也不落入吳王的圈套,虧他想得周全。可惜這小子今日非死不可,不然就憑他落吳王老狗的臉面,我也可以饒他一命。

    哪知姜期道:「然唐旭雖然未曾弒君,但幾款大罪罪犯滔天,實為國賊。」他轉頭對皇后道:「還請皇后娘娘明察。」

    吳王大喜,道:「說的不錯,他作惡多年,大罪不知幾凡,你快一一說來,叫朝臣共知。」

    唐旭微微冷笑,心道姜期果然不知好歹,到底要檢舉自己,那就別管自己辣手。

    馬雲非也不知姜期要說什麼,不過對於姜期意識清醒之後,快速擺脫糾纏的能力很是佩服,不過幾句話,便把主動權奪了回來,順勢道:「姜將軍,你要說什麼?」

    姜期來到馬雲非面前,兩人對視一眼,馬雲非不知道姜期是否知道岑弈風的計畫,不過直覺上覺得姜期已經認出了自己。

    姜期一眼之後就垂下頭——畢竟外臣老盯著皇后看太過無禮,道:「娘娘,唐旭私自囚禁同僚,刑求外臣,已經是大不敬之罪。」

    唐旭嗤了一聲,道:「我打你一頓就是大不敬,你父子把雍州端了是不是要千刀萬剮啊?」

    這話雖然強詞奪理,倒也是現實,皇家已經不管節度使互相征伐很久了,一個節度使抓了一個節度使,甚至殺了都是底下的事兒,皇家只管睜一眼閉一眼。姜期要用這個罪名告唐旭,簡直是笑話——尤其皇后還是唐旭的女兒。

    哪知姜期繼續道:「為了朝廷大局安穩,臣受什麼委屈也是應當的。但這次臣被抓住之後,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得知了唐旭的一樁大陰謀。」

    馬雲非道:「什麼?」

    姜期道:「唐旭大膽,竟然私藏欽犯中山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7
三五六 你方唱罷我登場

    唐旭一怔,壓根沒反應過來,道:「什麼中山王?」

    馬雲非也是吃了一驚,道:「中山王?」她緊接著想起了自己是唐羽初,忙進入角色,喝道:「你說中山王在唐旭手裡?」

    姜期道:「臣雖然沒直接見到,但從些許線索來看,中山王這欽犯,必然藏在唐旭那裡。」

    唐旭又驚又怒,但又覺得奇怪,中山王是哪兒冒出來的?這個罪名不但來的莫名其妙,而且不知道目的為何,倘若姜期指證他弒君,即使唐旭沒於,也不會感到奇怪,偏偏姜期拿出這麼個罪名,他反而摸不著頭腦。

    吳王也奇怪,道:「中山王……那小子不是給下了大獄了麼?」滿殿文武沒幾個反應過來的,都是匪夷所思,凡是那面露若有所思神色的,都是頭腦靈光,政治敏感性遠超儕輩的人物。

    馬雲非思索著姜期是什麼意思,但既然她坐在這裡,就可以順水推舟,道:「姜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等大罪,若無真憑實據,你反而要坐誣告之罪。」

    姜期道:「臣知道。但若臣不指證吳王,那又成了不忠之臣。因此臣不得不稟報。」

    唐旭見他越說越奇怪,心中也發毛,他本來不屑辯駁這等罪名,但看皇后的樣子,總覺得這是一個大關節,自己不能認下,忙喝道:「你休要信口雌黃,什麼中山王,我一點兒也不熟悉。」

    姜期笑了起來,道:「這句話別人說還可,唐大帥說未免欲蓋彌彰。我還記得大帥進京第一天,可是和中山王同乘一車,親自攙扶中山王下車接受百官朝見的。這樣的盛事朝野都記憶猶新,大帥自己就先忘了?」

    唐旭臉色一變,道:「胡說八道……那不過是順路罷了。」

    姜期道:「之後的宴請,中山王也是您座上賓。臨走的時候,我記得唐帥還請女兒相送,一直送到了中山王賜邸,如此慇勤,又豈是一般?」

    唐旭剛才也想起這一出了,當時送一個庶女給中山王,固然有拉攏之意,但更重要的為了升土大會,所以他也沒公開,若不是王和勝那老愣頭青在街上把唐家女挑了出來,唐家和中山王這筆交易根本不會公之於眾。

    只是這件事卻不好解釋,當時皇帝沒問是沒問,但若問了,他也得解答,當時他也準備了答案,道:「那女兒是隨著中山王回去取一件重要東西,取完之後就回家了。你若不信,我叫她進宮來,你看她是誰的人。」

    姜期訝道:「什麼重要的東西,要勞動唐家千金親自去取?」

    唐旭道:「是我唐家的傳家寶,不能經外人的手,有什麼問題?」

    姜期呵呵一笑,道:「沒問題,只是覺得唐家傳家寶,竟然落在中山王府,真是奇怪。」

    唐旭氣咻咻的瞪了他一眼,若論口才,他實不是對手,倘若真有唐羽初在此,以她的伶俐口齒,自然能幫唐旭轉圜幾句,但馬雲非就別想了,正津津有味的看他的笑話。

    馬雲非等唐旭臉色好看一點,才繼續問道:「雖然唐公與中山王交往甚密,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過去大家同殿為臣,有親有疏,與誰相交都算正常。姜大人說中山王在唐府,可有證據?」

    姜期道:「臣沒有物證,但唐旭囚禁臣的時候,離著中山王的住處只有一牆之隔,臣晚上醒來,還曾聽到中山王與唐旭的對話。想來也是他們將我看成將死之人,並未隱瞞。現在娘娘主持人去他府上搜查,臣可以指路,必然一舉擒獲。」

    唐旭喝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信口雌黃。」

    馬雲非也是心中納罕,她也知道姜期在胡說八道,不僅僅是從唐旭的臉色看出來,更是因為中山王是她和姜期共同謀劃綁起來的,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中山王的下落了。姜期突然空口白牙的死咬唐旭是什麼意思?

    姜期道:「是真是假,娘娘一搜便知。」

    馬雲非頭腦中靈光一閃,立刻明了——是了,姜期既然敢咬死這件事,那麼現在去搜唐府,肯定能搜到中山王。

    這是姜期設的局。

    怪不得姜期昨天願意被唐旭所擄呢,原來是為了充當引子,把這件大案,栽到唐旭身上。要知道姜期的實力不說,姜家的人早已經聯絡上了他,若不是他早有定算,唐旭那點本事,怎麼能抓住他?

    姜期之所以甘冒奇險,甚至幾乎被唐旭所殺也要布這個局,自然是為姜家謀求退路了。今天這事,若成,皇帝身死固然皆大歡喜,若不成,總要謀求退路。皇帝詐死不成,中山王還是要找的,他這回必以雷霆手段逼迫諸侯。反正之前已經囚禁過一次,也不差第二次。

    要將姜家抽出戰場,必須要把這個黑鍋扣在別人頭上,只有唐旭最合適。唐旭之前與中山王種種勾連,這回藏匿此人也是順理成章。再說他又有實力,和皇帝關係密切,頂了這個雷,讓他們互相殘殺才是最有利的。

    雖然是匆忙佈局,很多證據都不充分,但只要人確實在唐府,一搜之下人贓並獲,唐旭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馬雲非真心佩服姜期,別說短短一夜時間把局布好需要什麼手段,只憑他孤身犯險的膽魄,就出於眾人之上,將來姜廷方去了,姜家也不會衰落。

    想到這裡,馬雲非突然感覺有趣,天下節度使三傑,姜唐馬三家,現在齊聚在廣場短兵相接,本該是一場震動天下大事,只是因為她的面具,眾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是場前所未有的風雲際會吧。

    馬雲非對唐旭道:「唐公,姜大人指證你窩藏欽犯,你怎麼說?」

    唐旭哼了一聲,道:「此人胡說八道,應該拔了舌頭下油鍋。皇后娘娘怎麼說?」

    馬雲非沉吟道:「這件事非同小可,理當等陛下來解決……」

    唐旭暗自點頭,皇帝早死了,誰能解決,皇后這是在幫自己,哪知道皇后接著道:「可是這件事又貴在時效,中山王一個活人,隨時可能走脫,卻不可不防。這樣吧,姜大人也別領路了,唐都督派給人領著內衛去轉一圈,我個人是相信唐大人的,也不用興師動眾,勞動太多人馬了。」

    唐旭勃然大怒,每當他覺得唐羽初還顧唸著自己的出身時,那賤人就出來打自己的臉,這一戲碼都上演了好幾次了,他只覺得顏面無光,指著皇后道:「你要搜我的府?好好好,我看你試試,你別遭了天譴。」

    到這個時候,他還沒往別處想,根本沒發覺馬雲非的身份,說話用上了父親訓丨斥女兒的口氣。

    馬雲非心知這是圖窮匕見的時候,先把這件事辦成鐵案再說,也站起身來,道:「唐公,我是給你面子,請你的人帶路,要不然你們誰也別走了,統統留下來,我再派人去查。可別因此冤枉了哪個,又放過了哪個。」

    唐旭放聲大笑,笑得鬚髮亂顫,道:「祖宗無德,家門不幸,好好好——今日我算看透了,和你說話只是浪費時間,兒郎們」身後眾人齊聲喝道:「有」噹啷噹啷的聲音響起,已然是刀槍出鞘。

    馬雲非一揮手,內衛同時圍上來,也是白刃出鞘,嚴陣以待。只是侍衛所持都是段兵刃,和軍士所持長槍大刀想必,不免落了下風。但若論人數,侍衛這邊又是數倍於軍士,若論實力,還是這邊高出一籌。

    兩邊對峙著,靠的越發近了。唐旭卻是暗喜,他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發難,並非是頭腦發熱,而是實實在在聽著外面的動靜。

    外面他的手下正跟皇宮內衛爭鬥,隔得很遠,聲音傳不到廣場,他也聽不見什麼響聲。但就在剛才,他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正往這邊行來,從頻率來看,絕對是訓練有素的帶甲之士。絕非皇宮這些侍衛所有。

    他的後援,終於到了。

    雖然只有八百兵士,剛剛混戰還消耗掉一些,但這些都是真正的精銳部隊,非對面半吊子可比。或許內衛單體來說都是高手,但他們正面衝擊,絕打不過真正的虎狼之師。只要他的兵一到,先控制局勢,把這些人抓起來。

    他雖恨眼前幾人恨得要死,打算一動手就給他們酷頭嘗嘗,卻知道還不是殺人的時候。譬如姜期,可以拿來威脅他老子,譬如皇后——雖然是忤逆種子,但可以以大齊皇后的身份發退位詔書,甚至找個皇家幼兒來,先扶上皇位,再讓她以太后的身份發禪讓詔書。等一系列程序走完了,再把她殺了以正家風

    一切想好,唐旭再次大叫道:「兒郎們——給我把場上奸臣惡賊抓起來。

    只聽嚓嚓嚓的聲音響起,腳步聲越來越大,連百官都聽見了,一起往廣場上看去。

    只見一隊黑衣黑甲的軍士大步而進,盔甲和刀劍同時反射著微寒光芒。

    唐旭瞳孔一縮,這不是他的人,而是……

    馬雲非也失聲道:「鎮國將……龍城」

    領頭的黑甲將軍停在廣場中,沉聲道:「奸臣賊人在哪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8
三五七 百無禁忌殺人刀

    廣場,一片肅然。

    被全副武裝的甲士闖進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但這一次更比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唐旭進來時,眾人更多是震驚,而這一次,卻人人升起一股寒意,從頭冷到腳。

    要說人數,這次進來不過二十餘人,比上一次還人數少些,更沒有那種氣勢洶洶,恨不得來挑場子的蠻橫勁兒。但這些甲士進場之後默默站立,如一尊尊黑金剛,無形的沉默中透出如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如寒冰塞川般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慄。

    為首的黑甲將軍站在中央,面如泥塑,容貌平平無奇,但身上的氣勢,卻壓住了近在咫尺的唐旭,和高高在上的皇后。

    馬雲非臉色驟變,她知道眼前來的人是誰了,雖然並未見過,但是久仰大名,作為一方統帥,天底下有幾個人是絕對要知道的,這龍城就是其中之一。簡直可以說,她從小是聽著龍城的名聲長起來的。

    當年龍城名聲之盛,幾乎可以止兒夜啼,這是更年輕一輩如孟帥他們不可想像的。即使這幾年龍城沒有那麼鋒芒畢露,但當年的威名如一道陰影深深地壓在馬雲非心中。尤其是知道了他屠盡東山營大軍的消息,她對於龍城的凶名再有體會。

    然而她畢竟也是執掌一方的節度使,縱有恐懼之情,也能壓制住不失態,況且如今的情勢,不容她放鬆自己,要支持起場面來,何況她現在不是馬雲非,而是大齊皇后唐羽初。

    以別人的身份支持,她便覺得輕鬆不少,站起身來,道:「鎮國公,你來了。」

    龍城沉默了一陣,叉手道:「臣龍城見過皇后。」

    馬雲非鬆了一口氣,雖然龍城沒行大禮,但也沒太出格,至少還知道上面做的是皇后,道:「鎮國公免禮——你何時進的京?」

    龍城回答道:「早上。」

    只兩個字的回答,雙方便難以為繼,龍城轉過頭,凝視唐旭道:「奸臣賊人在哪裡?」

    唐旭被他一看,也有些膽寒,但只是一閃而逝,他也是身經百戰出來的,又不似馬雲非年輕,龍城那些煞氣還嚇不住他,因此只是冷冷道:「亂臣賊子?那邊有一個,這裡有一個。」

    龍城目光一動,掃向姜期。姜期雖然虛弱,倒也不懼和他對視。龍城的目光沒在姜期身上多做停留,反而回來盯著唐旭,道:「你說哪個?」

    唐旭道:「直闖禁宮,劍履上殿,甲冑不除,氣勢逼人,這樣還不是亂臣賊子?」

    馬雲非忍不住想笑,唐旭這些話,原樣奉還自家,都不帶改一個字的。

    龍城道:「剛剛外面那些是你的人?」

    唐旭道:「我的……你?你什麼意思?」他陡然想起了留在外面的八百甲士。

    龍城似乎不喜多言,壓著嗓子道:「外面那些兵」

    唐旭喝道:「你把他們怎麼樣了麼?你的人留在外面對戰麼?」他想起自己是放著大部隊在外面和侍衛作戰,自己帶著一批人闖進來壓局面,登時想到龍城可能也是這麼做的。心頭不由緊張,他的兵雖然是麾下精兵,但和龍城縱橫天下的無雙強兵比起來,真沒什麼優勢,況且龍城也是朝廷的人,可能和侍衛一起聯手攻擊自己,那自己這邊豈不凶多吉少?

    龍城道:「我外面沒人。」

    唐旭鬆了口氣,正要說話,突然想到了另一層意思,驚道:「你說……沒人是什麼意思?我的人都給……都給……」

    龍城冷冷道:「亂臣賊子,留他們何用?」

    唐旭驚怒道:「你殺了他們?憑什麼……不對,怎麼做到的?」龍城不屑說謊,他說外面沒人,說明外面真的沒有額外的手下,可是自己外面有八百甲士

    馬雲非心裡也是咯噔一下,道:「鎮國公,我記得陛下有旨,只許你帶二十人進京。」

    龍城道:「二十人足矣。」

    唐旭怒極反笑,指著他道:「你說你二十人殺我八百精兵,你狂妄怎麼……怎麼可能?」說到最後,語氣漸低,顯然也有些膽寒。

    龍城冷冷道:「你承認外面反賊是你手下?」

    唐旭心中一凜,手按劍柄,道:「你要怎樣?」

    龍城道:「逆賊——殺」殺字出口,倉地一聲,二十柄馬刀同時出鞘。二十刀只有一個聲音,整齊如一人。

    唐旭也喝道:「龍城造反,殺——」一言未落,只見一團黑雲撲面而來,二十黑甲士持刀衝過,他早已拔劍在手,卻不管他人,劍尖所向,唯有龍城

    龍城當然也衝過來了,他多年領兵,從來身先士卒,這次也不例外,一把墨黑的長刀砍向唐旭。唐旭舉劍相迎。

    刀劍相交,擦地一聲,一半劍刃落地。唐旭手中竟只剩下斷劍,大駭之下,就地一滾,滾到了一邊。

    唐旭心中大恨,剛才刀劍相交,兩人心中都有分較,龍城力量比自己大,可功力精純未必趕得上自己,這一碰誰勝誰敗還不可知。但龍城手中的黑刀鋒利無匹,乃是一把寶刀,甚至可能加了封印,自己的寶劍也不是凡品,竟給一劍斬斷。

    這一陣自己不是輸在本領上,不過是兵刃不及罷了。

    就見龍城一步步走過來,倒也不著急,彷彿自己是待宰羔羊一般,不由大怒,喝道:「龍城,你有本事換過兵刃,咱們再……」

    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唐旭已經看清楚了場上的情況。

    自己周圍一圈,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全都是黑甲士,一個自己的人都沒有。

    自己的人在哪裡?

    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一個站立的自己人,倒是能從間隙間看見橫七豎八的幾隻腳,以及一地的鮮血。

    唐旭只覺得呼吸都停止了——自己雖然帶著的五十人,短短的時間之內,全給殺了?

    要知道,五十人雖然不多,可是龍城人等的兩倍還帶零頭,自己給龍城劈出去不過一時三刻,這麼多人都沒能抵抗一下,就被斬盡殺絕?

    驀地,他相信了龍城所謂的二十人破八百的話。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不信自己這邊是正面對戰被殺絕,恐怕是正在作戰,隊形分散,八百人不能首尾相顧,被這樣精悍的二十人衝擊一陣,難以抵擋才死絕的吧。

    自己的人都完了,自己……大概也快了吧?

    龍城已經走近,像劊子手處決死刑犯一樣舉起黑刀,隨時都會落下。

    「慢著」馬雲非高聲叫道。

    龍城手微微停了一下,黑刀舉在空中不動。

    馬雲非略鬆了一口氣,不是她想要阻止龍城,而是她的身份要求她必須阻止。無論怎麼說,唐旭是唐羽初的父親,翻臉是一回事,要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被斬於刀下而不阻止,與情理不合。

    她儘量放緩了聲音,道:「鎮國公辛苦了。唐旭確有罪責,你拿下他是為朝廷戡亂,大功一件。不過他畢竟是鎮守一方的節度使,又是皇親,就算處置,還得公開問罪方能服眾。不如將他暫且押入大牢,三司會審如何?」

    即使是皇后,這時也得用商量的口氣,馬雲非不想引火燒身。

    龍城手中的刀一停,似乎在猶豫,在下一刻,突然勢如破竹一般往下一落

    噗——血光四濺。

    唐旭的腦袋被一刀劈開,鮮血腦漿一起噴出,人栽倒在地。

    龍城還刀入鞘,轉頭對皇后道:「不必,這等逆賊,就地處決即可。」

    臥槽?

    瘋子瘋子瘋子

    馬雲非腦海中閃過一連串念頭,統統只有瘋子二字。龍城的舉動實在不是正常人能夠理解的,他竟然真的當眾砍殺了皇帝的老丈人。

    場上眾人也呆若木雞,連姜期都看傻了,看著黑甲罩身的龍城,眾人除了不可理解,就是從心底發寒。

    正如當初孟帥想的那樣,所有人都害怕一個從另外世界來的人,一個不可溝通的天外屠夫。

    龍城再次回來,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誰都怕這瘋子因為自己多看他一眼就把自己斬殺。

    龍城來到中央站定,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

    馬雲非心中一突,不自主的站直了身子,道:「怎麼?」到這時她也顧不得扮演唐羽初,表現父親被殺的悲傷之情了,全副身心都在防備這瘋子。

    龍城沉聲道:「我只帶二十人入京,是陛下的旨意?」

    馬雲非道:「自然。」

    龍城道:「那陛下何在?」

    馬雲非只覺得一股寒意湧上,道:「現在還沒到。」

    龍城道:「既然是陛下招臣前來,又是大朝會之期,為何陛下不在?」

    馬雲非肅然道:「陛下自然另有打算,你要追究陛下的責任麼?」

    龍城道:「臣聽從陛下的旨意,從冀州回京調防,又是聽陛下傳旨,才與本隊分離,帶少量人前來。哪知到了宮中,不見陛下蹤影,只見紛亂不堪,唐旭之流跳樑小丑多有放肆,朝廷之上毫無紀律法度可言。聯想到前日的流言蜚語,臣難免心中疑惑。」

    馬雲非道:「你疑惑什麼?」

    龍城道:「臣疑惑——難道臣接到的旨意,是皇后矯詔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48
三五八 圖窮匕見分黑白

    此話一出口,空氣中的溫度又下降幾度。

    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什麼意思?龍城為什麼這麼問?

    要是別人問出這句話,眾人肯定會被內容吸引,把焦點集中在皇后那裡,想皇后是不是矯詔。但龍城這麼問話,眾人第一個念頭是——龍城你想於什麼

    難道是想坐實皇后的罪名,把皇后也砍了麼?

    若是別人,這個念頭簡直荒謬,但對於龍城卻不奇怪。眾人剛剛已經見證了這位鎮國將軍是何等的瘋狂,如果說他再一鼓作氣連皇后也殺了,雖然舉世震驚,卻不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現在龍城身上,還凝結著一股殺氣。

    馬雲非也感受到了這種威脅,剛才龍城和唐旭一戰,她看的清楚,自忖與龍城面對面廝殺,倒未必佔了下風,畢竟唐旭不知道寶刀鋒利,算是被暗算了,她若提前有準備,倒也能支持。但廣場上的內衛不是龍城甲兵的對手,若陷入了二十多個瘋子的重圍,連她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

    該死,怎麼會遇到這麼個瘋子。

    馬雲非以皇后的聲線沉聲道:「龍城,你是在質疑我對陛下的忠誠麼?」

    龍城道:「但願是臣錯了。」

    馬雲非道:「你接的每一道旨意,都是陛下手書。」

    龍城道:「娘娘可敢立誓?」

    馬雲非道:「你以臣身逼皇后立誓,已是大不敬。但若本宮不敢立誓,倒像是心虛。如今本宮非向你立誓,而是向陛下立誓,向大齊列祖列宗立誓,以唐羽初的名義和唐家滿門上下起誓,若有矯詔,全家不得善終。」

    這番話鏗鏘有力,有理有節,連龍城身上的寒氣都消散了些,但真實情況只有馬雲非自己知道,唐羽初和唐家和她沒半毛錢關係,全家不得好死跟她也無所謂,拿來發誓比吃白菜還簡單。

    龍城靜靜的立著,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過了一會兒,他返回身去,從血泊裡揀出一條布帶,原本是白色的,現在已經變得血紅,道:「這是什麼

    馬雲非掃了一眼,道:「唐公遺物。」

    龍城道:「唐旭給陛下戴孝,眾臣似乎也哭過了,莫非哭的是陛下?」說著目光向後掃去。

    當初眾臣爭相哭皇帝,現在雖然不哭了,但淚痕猶在,衣衫不整,更別說剛剛有那發揮超常的,以頭搶地搶出血來,現在更是惹眼之極。

    馬雲非淡淡道:「是有這麼一出。唐旭引出來的,本宮很是頭疼。」

    龍城道:「既然是哭陛下,莫非陛下已經駕崩?」他又回頭掃了一眼眾臣,又道,「若無皇后許可,群臣豈敢如此放肆?娘娘沒宣佈陛下的死訊麼?」

    馬雲非往前走了幾步,目光掃視眾人,道:「本宮說過麼?關於陛下的任何一個字?」

    這一問,倒把眾人全問住了。

    雖然朝會鬧到現在,大戲一波接一波,眾人基本上已經認定了皇帝已死的事實,但皇后要刨根究底,問個明白,眾人才想到,皇后從沒有承認皇帝已死,甚至眾人鬧成這樣,也沒說過一句鑿實的話。

    馬雲非見眾人啞口無言,繼續問道:「衛老夫子,你來說說,是誰說陛下死了?」

    衛默啞然,囁嚅了一下,額頭上見了汗珠。

    其實皇后在今天一系列表現,確實有誤導的作用,簡直是縱容眾人往那方面聯想,但是最後想想,她又著實沒說什麼,也沒有把柄可抓。無論她做了什麼暗示,只要沒說出那決定性的話語,盡可以一推二五六,把自己撇的于于淨淨。

    這樣,有罪的就是眾人了。

    妄議皇帝生死,本就是大罪。如果陛下活著,那還多了一項詛咒君父,十惡不赦。在場的剛剛哭的越凶,越是有罪,就是沒盡情表演的,剛剛那齣戲沒站出來指責眾人的,當然也有連帶罪責,至少是不夠忠心。

    可以說,剛剛整個朝會就是一個巨大的套子,被套進去的就是場上百官、旁聽的諸侯乃至死去的唐旭。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統統罪大惡極。皇帝回來想發落誰,都是順理成章的,不需要額外的罪名。

    不……也不是人人都入套了。畢竟還有一人堅持皇帝沒死……就是姜期。

    反應過這件事來的人額上無不落汗,有幾個膽子小的便渾身發軟,搖搖欲墜。衛默定了定神,道:「依娘娘所說……陛下還活著?」

    馬雲非道:「什麼叫還活著?難道陛下有過什麼不測麼?」

    衛默擦了擦額上汗水,道:「那麼娘娘,陛下何在?」

    馬雲非道:「我剛剛說了,陛下還不在。但只要陛下人在,難道你們還怕見不到麼?」

    正在這時,就聽一人叫道:「你說陛下活著,就是活著麼?」

    馬雲非皺眉,沒想到這當口還有攪事的,仔細一看,卻是吳王,心頭煩躁,也只有這個不知死活的老兒在這個時候還要跳出來,喝道:「吳王,你什麼意思?難道你希望陛下去了麼?」

    吳王出來,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覺得心底一寒,就見龍城橫在中央,雖沒轉頭,一個背影竟給他莫大的壓力,只得退後幾步,道:「我自然希望陛下萬壽無疆,然生死有命,不在人手。死生這事也是能糊弄的?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難道真龍天子就能長生不死?」

    馬雲非道:「死者不能復生,陛下若死,我強行說生,又能改變什麼?又有何益?難道是騙人騙己,哄著眾臣和我一起逗著玩麼?你是說我精神不正常麼?」

    吳王道:「你騙人可不是為了自己玩兒,你是不得已的。你若說陛下死了,龍城就把你殺了,你只好繼續騙下去。只要把龍城騙走,你沒了性命之憂,自然再說什麼都可以。譬如說陛下回來了,然後又猝死,誰還能指證你?」

    話說到這裡,吳王突然轉過頭,道:「眾位,你們被騙的還不夠慘麼?別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明明是你們為陛下舉哀,被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倒成了罪人。你們不質疑,就只好背著她扣下的帽子,領天大的罪過。她假惺惺的大赦一場,你們還得感恩戴德。其實你們根本就是對的,只是又被她迷惑了,一時恍惚罷了。還不如一起起來,戳破她的謊言,叫她無處遁形,這樣大家不但無罪,還人人有功勞,還是匡扶社稷之功,撥亂反正之功,從龍之功,功在千秋。」

    雖然在最後洩露了他的野心,但這番話卻有煽動力。這是叫人出來賭一把,賭皇帝是不是真死。若真死了,就如吳王所言,人人有功勞,甚至陞官發財,唾手可得。但若皇帝沒死,那麼罪加一等,活罪變成了死罪,殺罪變成了刮罪。

    眾臣面面相覷,被吳王說的不知所措。有的蠢蠢欲動,有的如穩重的不為所動。還有的四處亂看,顯然是自己沒主意,要看場上的形勢才敢決定。

    吳王道:「衛老夫子,你是群臣之首,你出來說說,皇后之言,是不是欺詐言語?」

    衛默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但以袖掩面,似乎在拭淚。

    吳王見了立刻道:「衛老夫子哭了,他是為陛下傷心啊。眾位,你們還不相信麼?」說著拔出劍來,道:「皇后逆天而行,是大齊罪人,願意跟我一起討伐的,站在我後面。」

    漸漸地,有人出隊,往吳王這裡靠近。有了一個,便有了下一個,人數越來越多,吳王索性往中間靠了靠,這樣眾人只需走出一步甚至半步,就可以站在他身後,動作越小,越能讓那些猶豫的人做出來。

    漸漸地,他已經站在了眾人之前,從上面的角度看去,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後,文武百官不管是真願意還是假願意,都已經認同了他的立場。就是有不願意的,出於從眾心理,也不敢表示異議。

    吳王志得意滿,仰天大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是如此——國家養士百年,盡忠報國,就在今日。隨我來,拿下唐羽初,撥亂反正。」說著雄糾糾氣昂昂的往上走。

    但他要上前,龍城還正站在他的前方。

    吳王走了兩步,見龍城毫無避讓的樣子,一口氣有點洩了,停在幾步外,道:「龍城,人心向背,你看不出來嗎?難道你要逆天而行麼?」

    龍城沒轉過身,只冷冷道:「滾。」

    吳王大怒,在原地喝道:「簡直狂妄,簡直狂妄」但說了好幾遍,都沒往前一步,他雖然浮躁,卻不是傻子,找死的事兒還做不出來。他有心讓其他人去質疑,但誰看到龍城的樣子,都不敢當這出頭的傻鳥。

    眼見事情進入僵局,衛默也放下一直拭淚的袖子,長嘆道:「龍城,如果陛下死了,你還會死保皇后麼?」

    龍城不答,直視皇后,道:「陛下什麼時候來?」

    馬雲非道:「今日必到。」

    龍城用手一擲,將手中黑刀插在地上,劃出一道線,道:「我等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內,誰也不許過線半步。三個時辰之後,陛下到了,一切休提,陛下不到,我必殺你,祭陛下英靈。」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53
三五九 大兵壓境迫眉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廣場上的氣氛沉悶的像要爆炸一樣。

    所有人都保持靜默,無論是站是坐,都不敢輕易移動。很多老臣年紀大了,在廣場一站數個時辰,又激動又壓抑,已經搖搖晃晃支持不住。

    只有龍城和他的黑甲士,依舊站立如松,一如當初。

    馬雲非神色莊重,喜怒不形於色,但她心裡是相當不爽的,即使她久歷沙場,精神堅強,卻也在這場消磨中感受到了壓力,不是不緊張。最可氣的是,這些壓力本來應該唐羽初背負,卻被她沾上,而且想甩也甩不掉。

    突然,只聽咕咚一聲,一個老頭栽倒在地,正是衛默。

    一個侍衛跑上來,檢查了一番,道:「啟稟娘娘,衛大人暈倒了。」

    馬雲非皺了皺眉頭,道:「衛大人年事已高,也到了極限了,攙下去歇著吧。」

    侍衛答應,正要將衛默扶起,龍城突然道:「放下。」

    那侍衛不知所措,馬雲非道:「鎮國將軍是何意?」

    龍城道:「這老兒是罪魁之一,不能跑。倘若陛下不來,讓他去醫治。倘若陛下到了,某先殺了他。」

    吳王聽了,心中一冷,這罪魁禍首連衛默都算上,當然跑不了他,若皇帝出現,只怕就是他的死期。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尋找退路。

    馬雲非也感到一陣寒意,龍城殺人真比喝水吃飯還容易,看來他無論結果如何,少不了大開殺戒了。一個外來的將軍帶著二十個人就要在皇宮殺人,對旁人是天方夜譚,對龍城則是順理成章。

    不管別人死不死,馬雲非當然不想死,更不想在這個時候糊裡糊塗死在龍城手裡,關鍵時刻,哪怕是暴露身份也得跑。

    她也在找退路,不自覺的,目光看向姜期。姜期是真的狀態不好,一直就坐在地上,盤膝打坐,雙眼合起,對其他的事情漠不關心。本來馬雲非是拿他當隊友的,不管看這個樣子,隊友的狀態堪憂。

    其他的人……皇家內衛對她來說是炮灰,必然的時候當然是擋在前面的,並非真正的隊友,但她現在不知道隊友到了何處。

    姜家的人呢?他們來接應自己,誰知道藏在哪裡?岑弈風號稱神機妙算,如果在遠處看到這樣的情形,難道就沒有應對?

    莫非是拋棄了自己?

    馬雲非目光中寒光一閃——畢竟不是自己的手下,盟友之類不過因利而合,利盡而散,拋棄自己也很尋常。不過姜期還在這裡,自己居高臨下看得明白,並沒有什麼人靠近他,也沒人和他聯絡,難道甘涼道的人做縮頭烏龜,連自家少帥也顧不得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

    龍城進廣場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如今晝短夜長,再等三個時辰基本上就能等到日落西山了。如今抬頭看時,太陽已經中午偏西,過了將近兩個時辰,一秒鐘一秒鐘,更接近死亡時限了。

    馬雲非開口道:「已經這個時候了,眾臣工也是辛苦。如今擺膳不方便,吩咐膳房預備點心吧,大家也休息一下。」

    龍城道:「不用。」說完閉上嘴。

    眾人無不暗自大罵:你不用,可問過我們沒有?但眾人都不敢提出異議,只得默默忍著幾乎冒煙的嗓子繼續等著。

    突然,龍城身子一旋,目光往後方掃去,身後眾人無不惶恐。但龍城卻沒看向他們任何一人,反而越過人牆,看向後方。

    他哼了一聲,手按黑刀,突然大踏步登上台階,啞聲道:「皇后。」

    突然皇后也站起身來,道:「將軍,你可聽見了什麼?有兵馬調動的聲音

    龍城眉頭微鬆,他正是聽到外面的人馬聲音,只道是皇后調兵來圍剿自己,這才上來,現在皇后反而提出來了,雖然可能是掩飾,但畢竟還是減輕了嫌疑,道:「有異動。」

    馬雲非當然知道不是自己調兵過來的,道:「四面八方……人數不少,是誰?」

    龍城嗯了一聲,心道:皇后的修為不錯,還勝過她老子。

    其實這時馬雲非已經露出破綻,唐羽初哪有她的修為?只是龍城哪能知道唐羽初本來的實力,因此也沒起疑心。

    馬雲非叫道:「內衛——大司命,將人手調集起來,護駕。派人出去看看。」剛才唐旭和龍城兩撥闖宮,都是數十人飛快的捲進來,場中內衛沒時間調動,但這次外面卻是風雷隱隱,似有大兵壓境之感,動作也不快,有時間派人去探查。

    大司命答應一聲,他也早聽到聲音,立刻將留在廣場上的人手集合,先不管那些文武臣,列隊圍在皇后身邊。另有一人出去查探。龍城雖無示意,黑甲士中也有一人出隊,往廣場外查看。

    馬雲非見姜期睜開了眼睛,立刻向他投出詢問的目光,見姜期微微搖頭,也露出凝重之色,心中一緊——姜期示意說,外面不是姜家的人,也就是徹頭徹尾的敵人

    她張口就要調兵佈防,但立刻發覺不對,自己不可露出太多破綻,心中一動,對龍城道:「鎮國將軍,若有亂臣逼宮,妾與皇宮的危在旦夕,大齊危在旦夕,一切就拜託將軍了。」

    龍城雖未正面回應,但握住黑刀的手一緊,轉過身去,面對廣場,而背對皇后。

    廣場上已經開始亂了,文武官已經有些預感不對,開始交頭接耳,甚至還開始微微騷亂,龍城道:「誰敢離開原地,就死。」

    吳王已經叫道:「萬一真有大軍衝進來,你要我們站在原地等死麼?」

    龍城不理他,重複了一遍,「誰離開原地,就死。」

    正這時,一黑甲士從外面進來,雖然身披沉重黑甲,卻也健步如飛,到了跟前道:「大帥,外面是安國將。」

    馬雲非驚道:「王和勝?誰調他來的?」

    龍城問道:「還有誰?」

    黑甲士道:「標下遠遠看著,有太后娘娘的輦車。」

    馬雲非又驚道:「太后?」定了定神,才心道:太后怎麼出現了?是了,王和勝是太后的親兄弟,是太后調他來的。他們來於什麼?也是來質問皇后的麼?還是說來奪權的?

    雖然不熟悉宮闈事,馬雲非也知道皇帝非太后親生,且皇后和太后的關係好不了。兩人背後各有軍閥勢力,能和平相處已經不易。而從皇后名聞天下而太后毫無存在感來看,日常的鬥爭,必是皇后佔上風。

    但是太后沒有存在感,不代表她不存在,她不但還是皇宮中名義上最尊貴的女人,還是王和勝的姐姐,也有調兵的本事。

    與皇后只有依靠皇帝不同,太后可不一定需要皇帝活著,反正這個皇帝也不是她親生,還未必恭順,換一個有什麼了不起?

    如果皇帝死了,有資格另立新帝的是誰?

    唯有太后

    因此她動了,在眾人都認為皇帝死了的時候,她按耐不住,要粉墨登場,扮演主持大局的角色了。

    該死,這是唐羽初的疏忽

    馬雲非不知道太后的出現是不是這場引蛇出洞計畫的一環,如果不是,說明唐羽初疏忽大意,露了這麼一個重要人物,如果是,也有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嫌疑,太后這條魚可能太大,大的連網也撐不住了。

    雖然眼前危機,如果皇帝出面,也可迎刃而解,但若皇帝不出來呢?皇帝若是不及時趕到,皇后被殺了也就殺了,最後得一紙追封,平反昭雪,就是她想要的?

    何況……

    馬雲非突然一驚,脫口道:「他們封鎖皇宮,皇帝怎麼進來?」

    龍城一凜,回頭看向馬雲非,馬雲非意識到口氣不對,喝道:「鎮國將軍,他們要弒君。陛下在宮外未回,他們阻斷宮城入口,叫陛下滯留宮外,恐遭不測。這是真正的陰謀宮變,如之奈何?」

    龍城沉聲道:「進殿。」

    馬雲非回頭一看,背後正是太極殿,點了點頭,她也熟知兵法,這時果然還是躲在掩體中比較好。道:「大司命——隨我進殿。」

    龍城道:「凡是帶甲之士,都留下斷後。」

    皂沙衛大司命一皺眉,馬雲非已經道:「好——大司命,你要聽鎮國將軍調遣。將軍——」她按住龍城手中黑刀,道:「將軍借刀一用。」

    她不等龍城說話,袖子往上一裹,割下一大片翟衣,道,「將軍,妾無佩劍,沒有尚方寶劍贈予,且以此袖權作充數。將軍刀上裹此袍袖,便如我親自授權,皇宮內衛悉聽指揮,若有不遵,盡可先斬後奏。一切拜託將軍。」說著轉身進殿。

    龍城望著手中衣袖,目光閃動,叉手道:「是。」這是他第一次做出遵令之態。轉頭便對大司命道:「你的人手都調過來,在太極殿四周護衛。」

    大司命只得道:「是。」也鬆了一口氣,知道龍城沒把他的人當敢死隊衝鋒用,也許是瞧不上他那點戰鬥力。

    龍城下了台階,道:「文武百官排隊進殿,亂走者死。」

    吳王悻悻道:「剛才還不是讓我們原地……」話音未落,只見黑刃撲面,未及驚呼,已經被捅個透心涼。

    吳王到底,眾人呆若木雞,龍城收刀,冷冷道:「多嘴多舌,殺了於淨。

    眾人慄慄,都知道龍城平時就殺人如麻,到了這樣的緊張時刻,更是殘酷,說不定輕咳嗽一聲都犯了殺頭的罪過。雖然恨不得個個爭先躲入殿內,卻也不敢亂動,老老實實排隊跟著走。

    等最後一人從廣場撤出,就聽腳步聲如雷,廣場上出現一條黑線,王和勝的大軍終於到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53
三七零 鳥瞰全局只等閒

    一隻巨鳥盤旋在皇宮上空,俯瞰著太極殿廣場中發生的一切。

    「這齣戲,也漸漸到了高氵朝了。」說話的是一個女子,頭髮花白,身材卻如女童,正是百鳴山的西華錦,她掩口笑道,「你方唱罷我登場,這走馬燈一樣的亂轉,可真是一齣好戲啊。」

    牧之鹿向下看去,就見王和勝的大軍已經把皇城內外圍了個水洩不通,道:「不行了,皇帝所有的路都封死了,他若不會上天入地,今天無論如何也進不了皇宮。看來田景玉的氣數已盡,田氏的氣數已盡。」

    在巨鳥的旁邊,浮著一團血光,血光中有一禿頭老者,乃是泣血谷的血塔老妖,道:「那個太后老太婆,抱著一個小娃娃,大概是田家的什麼孫兒。那老太婆大概是打定主意改朝換代了,另立幼主了。呵呵,做她的美夢,現在什麼年月,皇帝那個陰險鬼都坐不穩皇位,她一個老太婆抱著個吃奶的娃娃就能坐穩了?也不照照鏡子。況且我連這個夢都不叫她做。那娃娃不錯,細皮嫩肉,血一定好喝。」說著舔了舔嘴唇。

    西華錦聽他「老太婆」長,「老太婆」短,十分不入耳,道:「局勢夠亂了,用不著你插手。倒是那皇帝,真個陰險,把我們都騙得團團轉,要不是皇后走漏了風聲,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還活著。這是把我們當傻子糊弄呢。」

    在他們身邊,另有一個老者踏劍橫空,一個中年人憑虛而立,卻是鼎湖山的葉陵和琵琶谷的趙心誠,四大派的人都到齊了,一同圍觀這場好戲。

    就聽趙心誠道:「你們誰見過皇帝了?這人如此陰險狡詐,會不會想出辦法,在絕境之中,弄出一線生機?」

    西華錦皺眉道:「有可能麼?這可是絕路了。」她左思右想,想不出皇帝翻盤的機會,轉頭對牧之鹿道:「之鹿,你說有可能麼?」

    雖然牧之鹿輩分最低,但眾人皆知他腦子清楚,要有人能想出破局的方法,恐怕還就是他了。牧之鹿用胖乎乎的手指戳了戳下巴,道:「弟子也想了好久,想不出辦法。這不是智慧能解決的,除非他真的上天入地……」

    說到這裡,他突然表情一滯,身子也有一剎那僵硬。西華錦道:「怎麼了,想到什麼可怕的事兒了?」

    牧之鹿連忙搖頭道:「沒有。弟子想不出來。」心中暗道:「不應該吧?是我胡思亂想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為了轉移話題,牧之鹿往下看了一眼,道:「看,姓王的開始攻擊了。」

    地下的攻擊果然開始了。當初剛剛圍上皇宮的時候,雙方也曾在太極殿前有過對峙,太后和皇后還曾在殿前對話,上面人雖然沒聽見具體說什麼,料想也就是互相指責對罵的話,然後太后的車退出,攻擊便正式開始。

    王和勝的大軍裡裡外外總有數萬,但太極殿前的廣場擺不開,只能擺下兩三千人,更沒有騎兵,但即使如此,也數十倍於太極殿中的人,此戰強弱分明。只是太極殿是巨石砌成,又有數十階台階居高臨下,再加上內中指揮得當,竟然一時沒有陷落。

    戰鬥進行了一會兒,突然從殿中衝出一小撮黑甲兵,直直的插入對面軍隊。西華錦在上面見了,不免掩口驚道:「這是於什麼?以少對多,固守已經很難,居然還主動出擊?真是瘋子。」

    血塔老妖道:「那指揮就是個瘋子,剛才他於了什麼,咱們不都看見了麼

    哪知道就是這麼二十人的小隊,在數千軍隊中穿插往復,勢如破竹。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竟殺出一條血路來。那二十人一直殺到廣場門口,並不突圍,反身往回殺,再次殺的所向披靡,無人可擋。如此來往七次,血流成河,直殺得大軍自動讓出路來,沒人敢與他們硬拚,甚至正南面一時空無一人。

    眾人在上面看著,也不由讚歎。血塔老妖擊節稱讚,道:「痛快果然這瘋子有些本領。有本領的瘋子叫傲世奇才,沒本事的瘋子只配叫精神不正常的傻鳥。」

    趙心誠冷冷道:「沒本事的瘋子早死了。」

    等到小隊回到太極殿,大軍才緩過來,又從外面調了數百人把缺口補上,重新回到了合圍之勢。

    西華錦搖頭道:「縱然快意,終究於事無補,人數差距太大。今日我們要見證一個傲世奇才的隕落了……」

    話說到這裡,牧之鹿道:「快看——」

    只見京城的城外,一道黑壓壓的的烏雲壓到門前,卻是一對騎兵。牧之鹿道:「這些人和那瘋子的手下一樣打扮,他的軍隊到了。」

    趙心誠冷聲道:「我雖不懂軍略,也知道騎兵不宜攻城。他的人馬再強,沒有攻城重器,京城又是城堅池深,哪能一時三刻進的來?」

    話音未落,就見吊橋放下,城門洞開,黑龍騎如龍捲風一樣穿門而入,進了京城。

    血塔老妖哈哈大笑,道:「城池再高,也擋不住裡應外合啊?我看這回是有好戲看了。你看這形勢,中間幾百人吸引住數萬大軍,再以精銳插對方後背,這叫什麼戰術來著……圍點打援?」

    牧之鹿咳嗽一聲,道:「師叔說反了,圍點打援是對方的叫法。對那瘋子來說,應該是中心開花。」不知不覺中,眾人都站在了龍城的立場上。

    血塔道:「管他是什麼,今天說不定不用見證傲世奇才的隕落了,哈哈哈

    不過片刻,黑龍騎已經順著朱雀大街到了皇宮,立刻就發起了衝鋒。戰法和剛剛那小隊神似,也是如尖刀一般插入大軍之中,將對方血肉鯨吞席捲,勢如閃電。外面的大軍很快吃不消,往宮城內退縮,黑龍騎如影隨形,立即跟上

    突然,宮門吊橋同時放下,顯然是宮內傳來了命令。這時皇宮外還有王和勝的大半軍隊。宮中的人卻是顧不得了,寧願捨棄大半力量,也要阻斷龍城黑龍騎的道路。

    黑龍騎再威猛,終究不善攻城,且被皇宮外剩下的軍隊堵住,一時到不了城門之前。只得衝殺不止,先滅了外頭的有生力量。

    地下是純粹的消耗戰,上面眾人也看出門道來。西華錦道:「現在看哪一邊先熬不住。要是裡面的軍隊先把太極殿打下來,殺了皇后和那個將軍,當然是裡面人勝了。外面人若是先殺光擋路的軍隊,再攻進去,裡面也是擋不住。現在就是看誰的手快,看誰的命大。」

    趙心誠道:「就是幾萬頭豬,一時三刻也殺不完,我看那瘋子沒有勝算。

    牧之鹿看了他一眼,心道:那可未必。凡俗軍隊打仗,士氣至關重要。那幾萬軍隊被統帥拋棄,後路無著,又面對這樣令人絕望的殺神,一時三刻必然自潰。只是趙心誠到底是長輩,還是比較生疏、心胸不寬的長輩,自然不便當面頂撞。

    果然,一會兒工夫,王和勝軍的陣腳已經不穩,零星的逃兵已經出現,再過一陣,軍隊隊形越來越散,終於如雪崩一樣崩潰了。一股股逃兵或跑步,或騎馬,散入了京城各個道路當中,一路不知衝撞了多少房屋店舖。

    牧之鹿低聲道:「早聽說逃兵比強盜還恐怖,京城多了數萬潰兵,怕是要遭一浩劫。」

    血塔老妖笑道:「與以田家的氣數,京城早晚要丟,到時肯定要打一仗,說不定還給人焚城屠城。這一劫早晚要遭的,今天先試一試能怎麼樣?」

    趙心誠道:「可勝負還是沒定。」

    數萬大軍一退,黑龍騎兵臨城下。但吊橋早已豎起,他們面對的也是光溜溜的城牆。這支黑龍騎畢竟沒人指揮,戰場衝殺可以憑藉豐富的經驗自動執行,但攻城這樣的大事,竟有些束手無措,只會向前衝鋒。

    好在對方同樣沒什麼守城的辦法,滾木擂石一類更不齊全,只憑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不斷放箭,但黑龍騎有黑甲護身,箭矢根本無效,場面陷入了僵持。

    而皇宮內部,守殿之戰還在繼續,王和勝雖然加強了攻勢,但龍城的佈防沒有破綻,偶爾派出來的小隊更有威懾作用,廣場上的幾千軍隊硬是打不下一座太極殿。

    上面的眾人倒是看得饒有趣味,幾人已經開始打賭,到底哪一方能贏,到底還是押龍城的多。只有趙心誠向來與眾不同,不肯和同列,一定要押王和勝

    正在這時,只聽得有人叫道:「老祖,老祖——」

    眾人回頭,只見一個青年從遠處飛來,卻是葉孚星,他神色有些氣急敗壞,全無往日瀟灑的樣子。

    葉陵是鼎湖山的老祖,也是葉孚星本家的長輩,見了他這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喝道:「急什麼?看你這毛躁的樣子。」

    葉孚星行禮道:「弟子失禮。但是老祖,弟子得到一個天大的壞消息。」

    葉陵道:「天大的壞消息?門中出了什麼事?」他想俗世無大事,葉孚星這麼著急,必然是門中有變。

    葉孚星搖頭道:「不是門中的事。我聽說皇帝為了能回宮,找了冼正真師兄為外援。」

    葉陵哦了一聲,道:「皇帝倒用心,冼正真倒是能幫上忙,可是他肯麼?

    葉孚星道:「因為很難,所以皇帝做了極大的利益交換。」

    牧之鹿一定此言,登時合了自己先前的擔心,失聲道:「不好」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54
三七一 金光護體從天降

    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西華錦奇道:「什麼不好?」

    牧之鹿咬牙道:「皇帝恐怕把那地方給賣了。」

    西華錦道:「什麼地方……你說界門?」說到最後,陡然提高了八度。

    牧之鹿道:「是。我們疏忽了。七公主知道界門,皇帝也知道,只是他一直裝死,我們沒在意他。他如今深恨我們催逼他,另尋靠山,為了拖冼正真下水,把界門賣了。」

    血塔老妖咆哮道:「好啊,好啊,這皇帝有種,去殺了他。」

    趙心誠道:「去哪兒殺他?一會兒冼正真肯定保著他從天上飛過來,到時候我們截殺,將他們兩個一起殺了?」

    血塔老妖難得和他心情一致,當先叫好,道:「一不做二不休,我們殺了冼正真保護的皇帝,必然和璇璣山翻臉。與其如此,不如連冼正真一起殺了,一了百了,也不用應對璇璣山的責問。」

    葉陵一皺眉,道:「果真要那麼決絕?萬一璇璣山已經得到訊息,我們不是要和他們不死不休了?」

    血塔老妖嗤之以鼻道:「婆婆媽媽,不成大事。錦師妹,看你怎麼選?」

    牧之鹿插口道:「諸位師叔,恐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看皇帝不會被帶著飛過來,他可能自己降下來……從天而降」

    西華錦皺眉道:「你是說……」見牧之鹿一手指天,臉色驟變,抬頭看去

    她看的是天上秘境的方向。

    只見頭頂上一片天空光華大放,一團光球從幕後降下,忽忽悠悠,往下墜落,忽忽悠悠,往京城的中心落下。

    眾人盯著光芒的中心,西華錦道:「那是什麼?」

    牧之鹿嚥了口吐沫,道:「是機封。就像田公主那翅膀。皇帝打算腳踏祥雲,金光護體,從天而降——這才證明他的真龍之身,誰也不敢反他。」

    血塔老妖叫道:「什麼真龍天子,分明是狗屁——且看我給他一記血煞球,看他有什麼護體?」說著手上凝了一層血光,彷彿火焰一般跳躍。

    牧之鹿略一遲疑,撲過去抱著血塔老妖的手,道:「師叔你三思——」

    血塔老妖大怒,就要抬腳踢他出去,顧念西華錦在,緩了一緩,喝道:「西華師妹,你不管管你門下弟子?」

    西華錦道:「老鬼你別衝動,之鹿必有緣故。之鹿你先放開老鬼,解釋一下,為何阻止?」

    牧之鹿放開血塔老妖,躬身道:「幾位師叔,血塔師叔,您現在要一下子擊中那機封,皇帝必死無疑,可是您真的想好了要和璇璣山徹底翻臉?」

    血塔老妖道:「翻臉就翻臉,我們也不怕璇璣山。我連冼正真一起殺了。

    牧之鹿搖頭道:「問題就是這樣殺不了冼正真。冼正真肯定不在那機封上,您只要一動手,就再也見不到冼正真了。我敢肯定,皇帝明目張膽的從天而降,是冼正真的一次試探,要試探我們對璇璣山的敵意到底到了什麼地步,會不會直接捕殺他本人。我們真敢動手,他立刻返還師門,到時候就是全面的開戰。」

    趙心誠道:「冼正真肯定在秘境裡監視動向,我們現在沖上去,永絕後患

    牧之鹿道:「恐怕已經不在了。他既然決定試探,肯定有安全的藏身之所,不至於叫咱們找到。他又是封印師,手段層出不窮,自有辦法監視外面的情況。」他肅容道,「弟子已經說清楚了,若是幾位師叔覺得,和璇璣山徹底翻臉也無所謂,那麼現在就可動手。」

    幾人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對方神情中的猶豫,血塔老妖動了動嘴唇,但「動手」兩個字並沒出唇,手中那團血光也越來越弱。

    最終葉陵道:「咱們來考慮一下這件事的收尾問題吧。」

    幾人對視片刻,默默點頭。

    天上的一切,不與地上相於。

    太極殿前,已是血流成河。守衛的眾兵士人人浴血,更是人人帶傷,連龍城也不能倖免,一身黑甲染得血紅,身上也帶了傷,只有那柄黑刀依舊鋥亮。

    當又一次攻擊被打退,龍城返還殿中的時候,馬雲非上前道:「將軍辛苦了。」

    龍城沉聲道:「三個時辰快到了。」

    馬雲非一愣,龍城冷冷道:「我說過,等陛下三個時辰,陛下不到,就是你矯詔。我必殺你。」

    馬雲非真正無語,這瘋子果然不可以常理推斷,都被人圍著打成這樣了,還記得這茬兒呢。當下道:「將軍現在就可以殺了我。你提著我的人頭去外面跟安國將軍說,陛下已死,都是我的陰謀,你已經棄暗投明,雙方和解。將軍還有大功。」

    龍城冷冷道:「一事歸一事,你不要胡攪蠻纏。」

    馬雲非心道:也不知誰胡攪蠻纏。當下自行走開。這龍城是沒辦法拉關係的,他要救人,就是以前有大恨也會救,他要殺人,再好的交情擋不住一記黑刀。索性不理他就是。

    這時皂沙衛過來道:「鎮國將軍,咱們死傷太多,東邊頂不住了。」

    龍城道:「殿裡有的是人,叫他們上去。」

    皂沙衛道:「那都是官員……就算不拿他們命當命,可他們大多手無縛雞之力」

    龍城道:「當個肉盾也是好的。你拿著大刀逼著他們,不聽命令就砍,自然不會有人違抗。文官在前,武官在後……」

    皂沙衛吃了一驚,道:「不應該是武官在前,文官在後麼?」

    龍城不耐煩道:「說了是肉盾,越沒用的人越在前面。趁他們被砍,武將還可以在後面出刀。還不快去?」皂沙衛只得領命去了。

    龍城目光掃到一人,舉刀走過去,喝道:「姜期?」

    姜期正坐在殿角,看龍城過來,拱手道:「龍將軍。」

    龍城用刀指著他,道:「你也是大將,竟在此躲懶,羞也不羞?」

    姜期無奈道:「在下受了點傷。」說著擼起衣袖,果然見臂上傷痕纍纍,都是拷問痕跡,自然是唐旭於的。他今日在廣場上以驚人的毅力支持,面若無事,其實早已支持不住,現在只覺得精疲力竭。

    龍城毫不在意,道:「能動麼?能動就上前頂著,總比那些肉盾強。」

    姜期只得撐起身子,道:「遵命。」他身上沒有兵刃,從地上撿起一把刀來,支持著往殿門口走去。

    龍城突然道「你父親的兵馬到了沒?」

    姜期一怔,道:「什麼?」

    龍城道:「老朋友了。他一向盯著我,我既然進京,他必然來湊熱鬧。想必也該到了。」

    姜期道:「是麼?那太好了。若是父親早到,還可以替我收屍,若是晚到,晚輩骨肉成泥,怕是連屍骨還鄉也做不到了。」說著拿著刀到了門口。

    龍城盯著他的背影,神色竟有一瞬間恍惚,心道:莫非我也要等老朋友來給我收屍?

    姜期到了門口,眼前一花,前排的人牆被衝開了口子,他連忙伸手舉刀,重重幾下,砍倒了衝進來的士卒,往前補上缺口。只這兩刀,在平時毫不費力,這時卻牽動傷口,只疼得眼前陣陣發黑,姜期心中暗道:此番命喪於此

    正在這時,只聽有人叫道:「快看,那是什麼?」

    雖然在廝殺之中,還是有不少人抬頭看去,就見天上降下一團光芒,便如明星一樣璀璨無比,光芒越來越近,正是往眾人頭頂上壓來。

    眾人哪裡見過這等異象,一個個目瞪口呆,只聽噹啷噹啷幾聲,幾件刀槍落地,是有人震驚的拿不住兵器了。

    姜期也是看的呆了,他眼神更好,看的更清楚些,就見天上降下的是一團雲彩,雲彩旁邊虛影盤旋,似乎是兩條飛龍。雲彩上面站著一人,頭戴平天冠,身穿黃袍,手拿天子劍,正是皇帝。

    姜期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只道自己看錯了,身後卻有人喊道:「好像是陛下」

    這一聲驚醒了眾人,不住的有人呼叫道:「是陛下,真的是陛下,陛下降臨了」

    此時此刻,也唯有降臨二字,可以形容皇帝的狀態,他便如仙人下凡,腳踏祥雲,金龍伴飛,宛如天神。

    只聽撲通一聲,有人跪倒,道:「陛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個動作彷彿能夠傳染一般,一人帶頭,眾人跟隨。正在交戰的人再也無心戀戰,紛紛投下武器,匍匐於地,高呼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頂禮膜拜,這是真正的頂禮膜拜,發自真心,全無一點矯飾。看到這樣的神蹟,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也心潮澎湃,何況普通士卒?

    姜期隨眾跪倒,心中卻是一陣發寒——千算萬算,沒想到皇帝以這樣的方式降臨。雖然皇帝沒帶一兵一卒,卻比被千軍萬馬簇擁而來效果還要好,因為他不是以力壓人,而是徹底摧垮了反抗帝王的人等的士氣。

    就連姜期也有一瞬間動搖——皇帝真是天祐麼?自己和父親的野心,莫非是逆天而行?

    不過轉瞬間他就又堅定起來——這其中必有古怪,世上有人力可以做到這樣,譬如說——封印

    皇帝的祥雲在空中停下,在眾人頭頂懸住,開口道:「王和勝,你知罪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54
三七二 天子一怒血漂櫓

    皇帝的聲音隆隆傳下,比平時擴大百倍,比內力傳聲更清晰,直如莫測天威,深入人心。

    眾人一驚,沒想到皇帝開口就是問罪。姜期也是一驚:他本道皇帝剛剛降臨,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到了此地,看到一片混戰,恐怕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沒想到皇帝直接點名王和勝,彷彿對這邊的事情瞭若指掌,難道他真的神通廣大,可以在千里之外料事如神?

    不……姜期定了定神,下了結論,如果從封印的角度來看,能夠刺探遠處情況的封印雖然珍貴,但並不罕見,至少遠遠比不上皇帝腳下踩的那騰雲的封印器,皇帝既然能弄到這寶貝,當然也可以事先佈置耳目,遠遠地觀察這邊的情況。

    總之,不是皇帝多神通廣大,是他佈置的好,準備充分,更身家豪闊,有如此多的封印。

    天子是天下第一家,天子不豪闊,天下還有富裕之人麼?

    儘管姜期這麼想,但旁人不會這麼想,眾人都覺得皇帝無所不知。殿內的人忍不住熱淚盈眶,都覺得自己可以翻身,皇帝定為自己主持公道,而殿外眾人尤其是王和勝的手下,只覺得一陣膽寒。

    王和勝本來是衝鋒在前的,後來被龍城衝擊幾次,抵擋不住,心膽俱寒,且戰且退,好在他至少是一個合格的統帥,沒直接撤到廣場以外,還在場內指揮。皇帝下來他當然看見了,旁人跪拜,他也跟著跪拜,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現在皇帝既然點名,他也藏不住,再加上旁人往他這裡看,就暴露了他的位置,王和勝向前幾步,顫巍巍道:「老臣……老臣……」

    皇帝也不看他,道:「私自領兵入宮,攻擊太和殿,你要造反麼?」

    王和勝道:「陛下,不是臣私自……乃是太后……」

    皇帝喝道:「你敢攀誣太后?分明是你這逆賊狼子野心,脅迫太后,散佈謠言,私自帶兵入宮。另立新君……嘿嘿……你要做個謀朝篡位的奸雄麼?」他指著跪倒在地的皂沙衛大司命道,「你——帶人快去解救太后,接到這裡來,拆穿這逆賊的陰謀。對太后要恭敬,不可使她老人家受了二次驚嚇。」

    王和勝又驚又怒,兼且惶恐,聽皇帝的意思,是不打算和太后翻臉,那麼所有的罪責當然要自己來背。一會兒太后來了,當然不會回護自己這個兄弟,為了活命,第一個踩自己的就是她。到時候太后和皇帝同聲指責,自己的隊伍人心就散了。

    與其這樣,不如拚死一搏……

    只聽外面一陣喧鬧,太后的車駕遠遠過來了。王和勝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后那裡,突然站起身來,手中勁弩一閃,喝道:「王家兒郎,跟我討賊——」說著當先射出一箭。

    他身後有王家的親衛,都是王氏族人,是他的死士,平時令行禁止慣了的,這時竟也站起幾十人,弓箭來開,數十箭矢齊射皇帝

    這個距離極近,而且因為角度問題,就算是先天高手在此,也不一定趕得及援救。

    皇帝站在光芒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第一支箭矢已到,撞在光芒上,便如撞在牆上,後面的箭矢自然同命,紛紛下落,在皇帝的腳下落了一地。皇帝身上的金光便如神威護體,刀槍不入。

    不等旁人反應過來,皇帝用手一指,只聽轟的一聲,那些王家弟子腳下陡然升起了一片爆炸雲,數十人炸上天空,化為一對斷肢血肉落下。

    神通……神仙手段

    剛剛被皇帝威懾過一次的眾人更對皇帝的威能深信不疑,再次山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再次伸手一指,廣場外升起一溜火光,巨大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皇宮被光芒和煙塵埋沒。在連串的爆炸聲中,只聽得無數慘叫聲摻雜其中,眾人甚至還看到了鮮紅的血氣和少許的血肉,隨著爆炸的氣浪,在眾人眼前飛過。

    皇帝於了什麼?

    眾人心眼聰明的大概已經猜出來了,皇帝清理了廣場外的王家兵。宮牆外到處駐守的萬餘大軍,經過這一輪轟炸,怕是活不下去幾個人。

    旦夕之間,殺人無算。

    若是這些人是被刀槍殺的,恐怕是一場殘酷之極的大屠殺,但因為皇帝做的驚天動地,不是凡俗手段,反而削弱了其中的殘忍,只給人留下人鬼莫測的震撼和「天子一怒、流血漂櫓」的顫慄。

    連姜期也只能強迫自己想著:「這必然是封印」的把戲,一面難以抑制自己的心寒。如果他真是封印師,或者對封印頗有瞭解,能認出剛剛皇帝是怎麼發動的,是哪種封印,這時當然胸有成竹,但他並不是。他甚至不確定剛剛是否是封印,對未知的恐懼是天生的,他也不能倖免。

    這一刻,在場的野心家都或多或少升起了「彼天命所歸,人不可敵」的退縮念頭。

    光芒閃爍,不過片刻功夫,但牆外連綿不斷的慘叫聲足足一頓飯功夫方息,在剛剛那場爆發中,有些幸運兒或者說不幸者並沒直接炸死,而是被炸得肢體殘疾,重傷流血。在一頓飯的功夫裡,沒人去救援他們,自然要麼死了,要麼昏過去,早晚是個死。

    在慘叫盈耳的環境中,皇帝端然站在雲端,臉上並無快意或者憤怒,就像廟裡的泥菩薩一樣。慘叫本身已經足以威懾眾人,他這樣不露聲色反而更顯天威。

    如果今天他露面就是為了裝神棍的話,那麼這一齣戲是十足十的成功。

    奇怪的事,王家軍死了大半,王和勝還活著,皇帝沒讓他腳下起火,他就還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只是剛才射皇帝的弩掉了下來。

    其實他並非不能動彈,也知道這個時候哪怕是跪下請罪也好,撒腿就跑也好,總之直挺挺的站著是不合適的。

    但是他動不了,身子好像不聽他使喚,一根小指頭都動彈不得,臉上的肌肉也一直繃著,彷彿中了風一般。

    皇帝處理了其他人,留著王和勝只是為了立威,當下先不理他,道:「龍城愛卿。」

    龍城一直在太極殿中默默看著這些情形,聽得皇帝叫他,走出去道:「陛下。」

    皇帝上下打量一遍龍城,只見他渾身浴血,黑甲染成了暗紅甲,也掩飾不住一股直透人心的殺氣,心中一陣翻騰。龍城進京之後於了什麼,他心裡清楚,屠殺東山營時,皇帝就在遠處看著,至今忘不了那種恐懼中帶有憤怒的顫慄感。當時他就決定,龍城此人,斷不能留。

    但今天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龍城今日立有大功,最重要的是有數千黑龍騎陳兵在外,一個不諧立刻可以衝進來,只可安撫,不可嚴待,當下皇帝溫言道:「愛卿辛苦了。今日能度過危機,保得天下太平,全仗愛卿。」

    龍城沉聲道:「全托賴陛下洪福齊天。」

    皇帝這才舒服一點,覺得龍城好歹還會說人話,道:「只是天下未靖,尚有不少凶頑之徒等待大將掃平,還要仰賴愛卿出力。就是今日,你也有任務在身。」

    龍城眼光一斜,看向了王和勝,沉聲道:「臣義不容辭。」

    皇帝點點頭,喝道:「哪個拿下王和勝,賞千金,之前罪責,既往不咎。

    龍城一怔,皇帝此言,分明是號召王和勝的手下反水,並無讓自己拿下王和勝之意,既然如此,皇帝剛才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不管他怎麼想,皇帝的話有偌大的魔力,王和勝身邊還有數百漏網之魚,聽到這話,一起看向王和勝,不懷好意。不知誰大叫一聲,數十人閃出身形,紛紛撲向王和勝,立刻把這老兒壓在身下,捆了個密密實實。

    王和勝被擁到皇帝面前,按倒在地,眾人叫道:「啟稟陛下,奸賊已除。

    皇帝看也不看,揮手道:「下獄,列數罪狀,明正典刑。」

    收拾完王和勝,皇帝道:「小賊已除,大賊還在,皇后呢?」

    眾人這才意識到,一直主持中樞的皇后不在此地,甚至好久沒出現在視線之中。眾人紛紛回頭看,卻根本找不到皇后的蹤影,便有人道:「娘娘不見了

    「跑了?」皇帝的表情第一次被破壞了,五官扭曲成了一個猙獰的角度,喝道:「去——給我追,龍城,你全城通緝,把那賤人給我抓回來。」

    連龍城都愣住了,抬起看皇帝,露出了一絲驚異。

    然而在場最震驚的,卻是姜期,皇帝這話對別人是莫名其妙,對他卻如五雷轟頂一般。

    從皇帝惡狠狠的表情中,姜期已經明白——皇帝全知道了。

    他怎麼知道的?岑弈風他們失風了麼?

    然而一瞬間,他又明白了——皇帝現在掌握著大量的封印器,難道就沒有能傳遞消息的?以皇帝的多疑,他能放心把皇宮一切託付給皇后?恐怕太極殿包括皇后的昭陽殿都被隱秘的監控著,所有的消息即時傳入皇帝耳朵裡。

    不怪岑弈風沒想到,他只能從一般人的角度去謀劃,可是皇帝突破了常規,掌握了他人沒有的方法,縱然他們做的再隱秘,擋不住皇帝竊聽的一清二楚

    既然他知道馬雲非,那麼……

    姜期輕輕一閉眼,手已經攥住了身邊的刀柄——他知道這是徒勞,周圍都是黑甲士,還有龍城在附近,他也是重傷狀態,只有垂死掙扎。

    果然,皇帝的目光掃了過來,開口道:「拿下……」

    後面是姜期兩個字,姜期死死地盯著他,已經看到「姜」字的口型。

    正在這時,祥雲的光芒突然一散,在空中轟然炸開。

    皇帝撲通一聲,大頭朝下栽了下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2-1 11:55
三七三 戛然而止終舊朝

    撲通一聲,皇帝栽下來,頭朝下磕到地上。

    皇帝的高度非常恰好,這個高度以人體承受來說是太高,但以救援的難度來說卻是太矮,眾人沒反應過來,就見皇帝已經落地。

    而在同時,的人眼睛一花,似乎看到有東西在頭頂上飛了過去,一閃而逝,但這時誰也無暇他顧,只看著那墜在場中的帝王發呆。

    怎麼回事?什麼就掉下來了?

    剛剛皇帝出場何等神威,金光護體,談笑中檣櫓灰飛煙滅,直如世外來人,眾人心中敬畏膜拜到達頂點,只消皇帝一聲令下,真敢赴湯蹈火。之前種種鬧劇,登時煙消雲散。過了近日,皇帝是真龍下凡的流言必然傳遍朝野,成為一大傳說,倒是人心所向,海內歸心,大齊國運必然有一大轉——

    但這一切光明預期,隨著皇帝的墜落戛然而止。

    一陣安靜之後,不知有誰大叫一聲:「陛下呀」一群人搶出來,湧了上去。

    龍城大喝一聲:「退後」這一聲他用了真氣,搶上去的眾人登時被震得東倒西歪。他指揮黑甲士把周圍圍住,自己一步步的向前,走到皇帝身邊。

    中間那堆落下來的東西,上面包裹著柔軟的物質,就像一層棉被,龍城小心翼翼掀開覆蓋層,只見底下露出了皇帝仰面朝天的身體。

    姜期在後面叫道:「龍帥,你別一個人靠的太近,以免說不清楚。」

    龍城冷冷道:「囉嗦。」反手扳過皇帝,看了一眼,臉色已經變了,再伸出手去,先探上了皇帝的脖子,又探他的鼻息,探過之後,手無力的垂下,道:「陛下……駕崩了。」他轉過身,把皇帝的樣子顯露出來。

    毫無疑問,皇帝死了,因為一般人的脖子不可能扭曲到那種角度。看樣子皇帝真的很倒霉,掉下來的角度實在不好,如果是腳先著地,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下。

    場中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有人哭道:「陛下」

    哭聲四起,一人哭成萬人哭,嚎啕之聲響徹皇宮。這是皇宮在同一天第二次為皇帝痛哭,即使貴為天子,能得到這樣待遇的人也不多。

    一番哭鬧,讓龍城心煩意亂,但他還真不好發作,畢竟皇帝真的死了,他若阻止眾人哭泣於理不合。耐著性子等了一陣,哭聲不曾減弱,反而越來越強,更覺惱怒,站起身來,走了幾步。

    冷風一吹,剛剛那種煩躁消散許多,他才想起最重要的事——皇帝怎麼死的?

    皇帝死亡的過程,那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並無他人謀害,很像是自己玩脫了,或者出了什麼意外,但真相果然如此麼?

    會不會是有人動了什麼手腳?

    想到這裡,龍城轉身回去,伸手拿起那軟綿綿的覆蓋層,只覺得像捏著一團棉花,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來。這是封印器,他不是封印師,連這東西怎麼飛上去的也不知道,更別提怎麼掉下來了。

    再伸手,去拉皇帝的身體,他想從皇帝的傷口看出些蛛絲馬跡,便有人喝道:「龍城,你要褻瀆陛下的身體麼?」

    龍城一怒,沒聽出這一聲是誰說的,回頭道:「什麼?」

    說這話的卻是老夫子衛默。他是文官之首,德高望重,就算龍城要求文官頂上去做肉盾,大司命還是沒趕他去,因此他倒是毫髮無損。只是這把年紀受此驚嚇也一直很委頓,在殿裡歇著。剛剛皇帝登場,他也只是走到了門口

    但這時他顫巍巍的出來,大有出面鎮場的意思,步步走到龍城面前,道:「龍將軍,你是外臣,怎能在此多事,退下,有太后娘娘做主。」

    這時,原本早就進了廣場,但一直被晾在一邊的太后終於又成了焦點,鳳輦駛來,到當地停下,一個珠圍翠繞的老婦顫巍巍走下,走一步以袖拭淚,哭道:「皇兒啊……」旁邊眾人又是哭聲一片。

    哭了一陣,太后吩咐將皇帝收殮,又從車上叫下一個小孩兒來,叫他給皇帝磕頭。這小孩兒是田景玉的侄兒,太后的孫子,剛剛她就是有意以此兒代替皇帝,被皇后罵了回去,現在再次叫下來,含義昭然若揭。

    但這時,已經沒什麼能阻止她了。

    眼見這場交接無人反對,太后扶著小兒,儼然一個垂簾聽政的新主宰,雖然知道眾勢力不會讓這件事如此輕易落定,龍城還是覺得一陣膩味。雖然他對皇帝談不上忠心,但這種戲碼是他討厭的那種。這時,他突然懷念起皇后來,若有皇后在此,至少不會讓老婦踩在皇帝的屍體上給自己奪權。

    但是皇帝死前最後一道命令,卻是宣佈皇后為逆賊,等於直接剝奪了皇后的一切權力,打入深淵不得翻身,還叫他搜捕鎖拿,這其中的曲折龍城難以想透。

    莫非皇帝的死亡是皇后於的?怎麼於的?

    抓過來問問就知道了。本來皇帝去了,他的命令還有沒有用,要看繼任者的處理,但龍城本人決定要把皇后抓到,哪怕是為瞭解惑。

    這時,就聽有人道:「龍城,你在做什麼,還不拜見太后?」

    龍城回過頭,見太后已經站在太極殿前接受朝拜,雖然不耐,但還是依照最基本的禮節,道:「臣龍城拜見太后。」

    太后目光一閃,道:「龍城,你知罪麼?」

    場中一靜,眾人心道:糟糕

    不是龍城要糟糕,是太后要糟糕

    太后後面才來,來的時候龍城已經被圍住,沒看到他的表演,眾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這整個就是個六親不認的瘋子,順著安撫尚且不知怎樣翻臉,太后要問罪,還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連衛默都嚇壞了,連忙道:「太后,眼下正是用人之際……」

    太后道:「你與那賊婦人同進退,已經犯了從逆之罪,念在……」

    話沒說完,龍城轉身就走,把太后晾在原地。

    其實太后哪裡是真要辦了龍城?她也知道鎮國將軍是國家棟樑,無非是恩威並施,先給個罪名然後特赦,要其歸心罷了。哪知道龍城和旁人不同,不吃這一套。太后被當眾弄得下不來台,怒氣勃發,喝道:「大膽,給我拿下。」

    眾內外正在身邊,聞言各自心驚,但到底還有幾個悍不畏死的,也挨了過去。

    只聽得馬蹄聲響起,在廣場門口停下,數騎黑甲騎已經入場,前面一將帶著另一匹神駿黑馬,到了近前。卻是外面的黑龍騎突破了外圍,闖進宮來。進場的黑龍騎停住,翻身下馬,齊聲道:「大帥。」

    龍城微一點頭,翻身上了黑馬,道:「收隊回營。」眾騎士齊聲答應,怎麼來的怎麼去,從頭到尾沒跟人打過招呼。

    太后直到他們走了,才從驚怒中反應過來,叫道:「逆賊,龍城反了,給我拿」

    衛默連忙攔下——王和勝數萬大軍還動不了龍城二十人,何況現在有了黑甲騎的龍城?勸道:「太后,大事要緊。」

    太后怒氣少抑,知道如今情勢緊迫,皇帝死訊幾日內必然傳遍天下,自己雖早一步掌握大義名分,實力卻差太多,要抓緊時間佈置才是,便道:「罷了。眾位愛卿隨我進殿。」

    山外,小谷。

    一片軍營從谷口蔓延全谷,中軍大帳正紮在山谷一側。

    突然,一個物體從天而降,劃著拋物線往山谷落下。

    早有瞭哨見了,呼喝一聲,數百弓箭手閃身出來,張弓欲射。只見那東西越來越近,眾人也越發看得清楚,此物乃是一人。

    早有校尉喝道:「敵人來襲,放箭」

    數百箭矢齊射,如暴雨一般飛向那人。就見半空中升起一陣綠光,箭矢到了那人身前,便如撞牆,不住下落,那人還在往山谷落下,看趨勢,落點不會在營盤以外。眾兵將雖然詫異他能防住箭雨,卻依舊張弓射箭,非要把那人射下來方止。

    這時,中軍帳出來一老者,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在帳門口負手而立。便有小校上前道:「大帥,有敵情,此人有些詭異,您先回帳。」

    那大帥抬手止住他的言語,抬頭細看,就聽得順風之中,傳過一絲怒罵,好像是「臥槽」之類的雜音,不由露出一絲好笑,笑道:「竟是自己人,有趣了。告訴前面,不必射了,等他落地告訴他咱們的番號,然後把他帶進來。客氣一點兒,他不會怎麼樣的。」

    說完那大帥逕自回帳,坐在帥位靜等。過了一會兒,大帳掀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走了進來,一張圓臉上還帶著一絲晦氣的神色。

    那大帥上下打量少年,就見他一身狼狽,倒不是受了傷,而是身上衣服皺皺巴巴,凌亂非常,好像從哪個被窩裡滾過一遍,心中更覺好笑,但面上威嚴不減,也不說話。

    倒是那少年先行禮道:「標下見過姜大帥。」

    姜大帥點頭,終於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神色,含笑道:「免禮。沒想到再次見到你竟是這樣,真是大出老夫的意外。孟帥,你從哪裡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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