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帝國的朝陽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bluetrar 2015-12-5 21:29: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76809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5
第185章 遼陽戰役(四)求月票

    嗆人的硝煙味在空氣中瀰漫著,劇烈的爆炸不斷的在馬隊中捲進一陣陣死亡的腥風血雨,倦著風聲那子彈的呼嘯聲,就像是夏日的暴雨般於身邊掠過。:

    率領著毅軍馬隊一馬當先,向著駐朝軍發起衝擊的馬玉昆,此時早已經殺紅了眼,準確的來說,是被身邊的弟兄不斷死去的慘狀給激紅了眼,打了這麼多年仗,他還沒有碰到如此無奈的時刻,這不是打仗,完全就是一場屠殺。

    “殺……”

    手揮著馬刀,望著那仍然有百丈之距的敵人,馬玉昆的嗓間迸發出嘶啞的嚎吼聲,他的嗓子已經喊啞了,甚至為了讓胯下的戰馬,跑的更快些,他不斷的靴根的馬刺刺擊著馬腹,數百米的狂奔已經讓戰馬發出沉重的呼吸,甚至就連馬脖上亦佈滿了汗珠。

    “快點,再快點……”

    就在馬玉昆盯著逆軍的戰線不住前的時候,胯下的那頭黑色的大洋馬在主人的鞭打下繼續往前衝擊時,突然一陣有些沉悶的嘯聲從空中自高而低的落了下來,這嘯聲不同於行營炮的尖銳有些沉悶,雖是沉悶卻又極為致命。

    就在那嘯聲傳來的時候,馬玉昆忍不住抬起頭,他只看到一個黑點慢慢的落了下來,在這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那黑點伸手即可抓住,但這絕對是錯覺,如果他伸手抓他的話,一定會被砸個稀爛。

    終於那黑點幾乎是貼著馬身落地了,就在落地的瞬間,戰馬猛的躍騰過去……而馬身下後方的土壤卻突然騰起了。

    “轟……”

    劇烈的爆炸揚起的衝擊波將奔騰的戰馬猛的炸倒了下去,馬腹瞬間被撕的粉碎,衝擊的慣性令戰馬向前飛騰了數尺,在戰馬騰倒的同時,馬腸與內臟從腹腔中流淌出來,逆著其倒下的方向拖散著。

    倒地的戰馬發出痛苦的嘶鳴聲,甚至沒有掙扎的力量,只是痛苦的嘶鳴著。而隨著戰馬一同倒下的馬玉昆,卻在片刻的昏沉後,搖晃著腦袋掙紮著想要從倒斃的戰馬身下站了起來。

    劇烈的耳鳴聲震的他頭腦發暈,看到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所看到的一切都帶著重影,血從他的鼻孔、耳孔中流了出來,附近的騎兵瞧見自家主帥的被炸下了馬,紛紛停下馬來。

    “大人、大人……”

    親兵們吼喊著試圖將大人從馬屍下拖出,而馬玉昆那雙通紅的眼睛卻依然盯著前。嗓中還是吼著。

    “殺,殺上去,殺光這些逆匪……”

    就在馬玉昆被親兵拖出馬屍的瞬間,一發炮彈落在了他的身邊,煙塵飛揚中幾名親兵倒下了,渾身是血的馬玉昆用刀撐著身體,在硝煙散去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倒下,右手拄著刀的他試圖讓自己站起來,

    他努力的用刀支撐著身體。在強行站起來的時候,腥紅的血不斷的從他的腹部湧出,甚至就連白花花的腸子亦從傷口處流淌出來,可他卻像是全然未覺一般,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睜大著眼睛怒視著前方,拖著沉重的而又有些搖晃的腳步,往著敵軍的陣地方向走動著。

    “殺……賊!”

    終於,在走出數步兵,在那嘶啞的吼聲從他的嗓間迸發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無力的跪倒下去,馬刀支撐著他的身體,使得他未曾完全倒下,而那被佈滿鮮血的臉龐上那雙牛眼依然怒視著前方。那目中全是不甘與憤怒,而那目中的神采卻在慢慢的散去,終於,跪在屍堆中的他垂下了頭,跪在那裡,右手至死仍然撐著馬刀。

    沒有人知道。這是一個騎兵正在終結的時代,儘管對於駐朝新軍來說,他們一直夢想著建立自己的現代騎兵隊,但現在他們卻用最簡單的訓練,去證明著一個事實步兵能夠擊敗騎兵!

    作為他們的敵人,關外的練軍馬隊仍然用著從祖輩那裡延續下來的方式戰鬥著,儘管他們曾在洋人的槍炮下遭受過慘痛的教訓,但是他們仍然堅持著自古傳來的作戰方式,至多只是他們手中的弓箭變成了洋槍,只是在逼近的時候,用六響轉輪槍射殺敵軍步兵。

    在過去的幾十年間,這種屢試不爽的打法今天卻碰到了麻煩。面對上千支步槍形成的密集彈雨,上千名關外的騎兵拚命前向衝擊著,試圖衝過那層層彈雨形成的“絆馬索”,用馬刀砍去逆軍的腦袋,用敵人的腦袋為自己掙取前程和白花花的賞銀。而作為他們的敵人,戰壕內的步兵們,則生平最快的速度上膛、射擊,用彈雨去阻擋敵人進攻。

    “殺……”

    這些在關東的白山黑水中磨礪出來的騎兵是固執的,他們固執的相信用自己的血肉一定衝開一條血路,他們相信,只需要再衝一把,就能衝過逆匪的防線。就像過去一樣。

    騎著馬向前奔騰的時候,永山忘記了耳邊呼嘯的風聲,忘記了身邊不斷被炸飛的兄弟,同樣也忘記不斷倒下的戰馬,他那雙通紅的眼睛中只剩下那戰壕後,黑色軍帽下的臉龐,他渴望著砍下那些腦袋,就像上一次一般,用他們的腦袋成就自己的功名。

    對於生於將門世家的永山來說,他渴望著在戰場上獲得功勞,向那些人證明,袁家不是靠著祖宗的餘蔭和朝廷的恩賜,而是靠著自己一刀一刀砍出的功勞。

    在他的身邊,曾經三四百人馬的馬隊,只剩下了百餘騎,可他卻依然拚命鞭打著胯下的戰馬,瘋狂的嚎喊著,甚至就他的官帽亦不知掉到了什麼地方,就連那腦後的辮子也許是被彈片劃斷了,也許是被流彈擊斷了,披散開來的辮子在他的後腦披散著。

    近了、近了,此時,他甚至能夠看到那黑色軍帽下黝黑的臉膛,他們的模樣瞧起來和金丹教的那些在馬隊衝擊時,無不是嚇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賊逆沒什麼兩樣,可為什麼他們不害怕?

    為什麼他們不掉頭逃竄?

    現在,永山沒有時間去思索那麼多問題,在近到甚至能看清那黝黑的臉膛時,他終於在其中一些人的臉上看到那稍閃即逝的絲許懼意。那熟悉的神情讓永山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

    是了,是了,他們也會害怕,這朝鮮兵也會害怕!就在幾息前。他甚至以為這些朝鮮軍根本就不知恐懼為何,現在,看到他們同樣會害怕之後,勇氣再一次於永山的胸膛中瀰漫起來。

    “殺……”

    三尺長的馬刀被永山高高的舉向半空,就像是進攻的號角一般。在他的周圍數十名隨同他從吉林來到奉天,在奉天、熱河等地撕殺了半年有餘的騎兵們,無不是在這一瞬間的興奮的嚎叫起來,他們即將衝破敵陣。

    在付出慘重的代價之後,他們即將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他們似乎已經看到紅頂子落了下來,還有那能白花花的銀子,所有的賞賜都將落在他們的身上,所有的犧牲都將得到回報的,最重要的是活著的人將得到回報。

    “武勇如永山!悍勇不過永山啊!”

    始終用望遠鏡注視著戰場的聶桂林瞧著永山躍馬沖踏敵陣的瞬間。整人不禁激動的翹起腳尖,曾經,面對著戰場上千百匹倒斃的戰馬,瞧著那越來越稀落的馬隊,他曾一度以為這一仗怕是要敗了,可眼下永山卻猛的一下衝進了敵陣,如何能讓他不激動。

    “當真不愧是將門虎子!”

    聶桂林禁不住感嘆一聲,永山是而其先祖卻是明末名將袁崇煥,多年來深受朝廷信用,其父更是前吉林將軍。尤此可見朝廷對袁家的信任,而如今天這位將門虎子的表現更是讓聶桂林倍覺驚奇,擱關內這樣的公子哥兒,沒準早都吃起了祖宗的餘蔭了。那裡會這般的拚命。

    “快,傳令步隊出擊,傳下去,凡衝進敵陣者,賞銀十兩……”

    現在還不出擊更待何時,對於聶桂林來說。他似乎像是看到了勝利的希望,隨著步隊衝鋒的同時,那“賞銀十兩”的喊聲亦於戰場上迴蕩著。

    當清軍馬隊越來越近的時候,滿面硝煙的田中玉的臉色一變,立即大聲喊出了一道命令。

    “守住、守住,擅撤者,殺!”

    這是新軍的軍紀,戰場上的紀律容不得一絲懈怠,而在戰士們的臉上流露出絕望與恐懼交錯的神情時,那揮著馬刀騎來的騎兵此時已經逼近咫尺之距了。

    操著戰馬飛越戰壕的瞬間,永山揮動著手臂,那手中的馬刀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銀鏈,在戰馬衝擊力的拖動下,刀尖飛速朝著戰壕中的一個戰士的頭上砍去,鋒利的刀鋒瞬間劃過戰士的脖頸,在鮮血飛濺中,那腦袋被刀鋒拖飛至半空與身體分了家。

    在敵騎衝來的時候,一個戰士無助的挺起步槍,試圖用步槍擋住衝來的騎兵,但就在那一瞬間,戰士的手臂被砍斷了,在戰士倒地的瞬間,馬蹄猛踏中了他的腹腔,瞬間將戰士踩斃於腳下。

    此時戰場上的一切在田中玉的眼睛中似乎變得越來越慢,他能看到在那些騎兵衝入陣地後,戰士們是如何變成了一君待宰的羔羊,那雪亮的馬刀如何在戰士們身體上劃過,拖起一道道飛濺的血紅,那一道道血紅是如何帶走戰士們的生命。

    儘管在田中玉的眼中,這一切是緩慢的,如同一張張連貫的西洋鏡一般,但實際上這只是在一瞬間,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在這一瞬間,防線遭到騎兵突破後,戰士中間便有人失去了迎戰的勇氣,一些人丟下武器,試圖向後方逃去,但是卻在衝破防線的騎兵斬殺之下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是盲目奔逃著,這反倒讓他們成為任人宰割的目標。而更多的逃兵,卻淪為後方憲兵槍口下的亡魂對於膽小鬼,自然有憲兵隊的槍口去處置。

    “不凱旋,誓戰死!”

    明知無路可退的田中玉,怒視著前方,一聲咆哮從他的嗓間迸發出來,現在作為營長的他必須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如何防線崩潰了,他的戰士陣亡了,而他還活著,那等待他的依然是軍法的嚴懲,與其被送上軍事法庭,還不如拚上一拚,縱是死了也當個英雄鬼!

    “頂住!跟老子上!”

    跳出第二道戰壕的田中玉,一邊吼喊著,一面用手槍打死了幾個逃兵,然後揮著步槍朝著逼近的騎兵衝去,試圖用刺刀去阻擋騎兵的突破,而在這時他看到一個排長,在防線被突破後,失去了應戰的勇氣,他跪在地上泣求饒命,但敵人卻沒有因為他的求饒而放過他,一個騎兵縱馬從他身邊過去時,一刀將的腦袋砍去了半個。

    在戰場上,從來都是有膽怯的,自然也有英勇的,在陣地轉瞬間被撕開的時候,一個排長率領著自己的排,咆哮著挺了上去。

    “殺……”

    陣地上響起前所未有的吼喊聲,震人心魄的咆哮,幾乎遮擋了戰場上的一切聲音,幾十名戰士用這種發自肺腑的咆哮,來發洩著內心的憤怒還有那一絲的恐懼,在那恐懼被吼出的同時,他們卻又義無反顧的揮舞上著刺刀的步槍,向近在咫尺的騎兵衝去,此時對於他們來說,已經無路可退。

    “忠烈祠再見……”

    嚎吼著的班長挺著槍往衝來的戰馬衝去,這個臉膛被硝煙染成黑色的戰士,在吼出這句話時,淚水甚至都流了出來,那決然中似還帶著恐懼,可他的腳步卻沒有停止,他甚至並不知道為何要喊出這句話來,也許是因為他曾在漢城的忠烈祠中有過太多的感受,也許,心知必死的他希望自己也能夠埋藏於忠烈祠中,從而享受世人的尊崇與祭祀,或許,那就是軍人的最後的亦是最高的榮光了。

    在心知必死的瞬間,人的心靈似乎得到了某種昇華,當這一聲絕望而又決然的怒吼從他的嗓間迸發時,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剩下只有一個希望了以身許國,魂歸忠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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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5
第186章 遼陽戰役(五)求月票

    nbsp;nbsp;nbsp;nbsp;在戰場上,情緒是會感染的,就像是傳染病一般,會在瞬間於整個戰場上漫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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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nbsp;nbsp;nbsp;恐懼是一種情緒,英勇同樣也是一種情緒,前者會引進至命的營嘯,從而導致戰役的失敗,而後者卻能讓人迸發出超出人們想像的勇氣,從而贏得戰爭。

    nbsp;nbsp;nbsp;nbsp;對於基礎軍官來說,當戰鬥打響之後,在戰場上,他們最重要的任務,實際上並不是指揮戰鬥,而是如何將恐懼消滅於瀰漫之時,並最大程度上激發戰士們的勇氣,對於前者,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槍口,通過處決逃兵,告訴其它人,相比於戰鬥,逃亡的代價更為慘重,這實際上就是用恐懼去對抗恐懼,雖然殘暴卻極為有限。

    nbsp;nbsp;nbsp;nbsp;但相比之下後者,卻是極為困難的,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的痛氣,身邊的戰友陣亡時,憤怒會帶來勇氣,在戰場上,有時候這種兄弟之情卻是勇氣最直接的來源,亦是勇氣最普遍的來源。

    nbsp;nbsp;nbsp;nbsp;戰爭,從來都是勇敢者的遊戲,有時候戰爭的結果非簡單,無論是冷兵器時代刀劍間的撕殺,亦或熱兵器時代槍炮的轟鳴,到最終,決定勝負的仍然士兵間意志與勇氣的較量,而那種正是一種最原始的本能在支撐著每個一個人。

    nbsp;nbsp;nbsp;nbsp;死亡亦是榮耀,實際上這是深藏於每一個人血脈中最原本的本能,那是人類進化上百萬殘留的原始本能,只不過這種本能卻一直被所謂的文明所掩飾著,而只有在最原始的戰場上,只有在某一個瞬間。這一種本能才會被觸發。從而引燃人們的內心。

    nbsp;nbsp;nbsp;nbsp;而觸發這種本能的。可能是兄弟之情,也可能只是一句看似不起眼的話語。

    nbsp;nbsp;nbsp;nbsp;“忠烈祠再見!”

    nbsp;nbsp;nbsp;nbsp;在戰士吼出這一句話的瞬間,他並不知道為什麼,甚至也沒有去考慮過,但當這一聲咆哮於戰場上響起時,卻如一道驚雷般震撼著戰場上的每一個戰士。

    nbsp;nbsp;nbsp;nbsp;就在挺著刺刀的戰士與戰馬迎頭相撞的瞬間,只是剎那間,隨著那一聲怒吼和動作。時間好像被定格在這一刻,似乎天地都為之停滯了。

    nbsp;nbsp;nbsp;nbsp;方才還在為逆賊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而竊喜的永山,在這一瞬間給驚呆了,他看到了那滿是硝煙的臉膛的淚水,看到他們目中的恐懼,但同樣也看到那一絲猙獰之中所飽含著的決然,就如同明知道將要衝向地獄中一般,雖恐懼卻又決然而沒有一絲的猶豫。

    nbsp;nbsp;nbsp;nbsp;於馬背上躍馬砍刀的永山本能的揚起手中的馬刀,向朝自己衝來的神情決然的逆賊砍去時,那個剃著光頭的。臉上帶著淚痕嚎喊出那句“忠烈祠再見”的逆賊,甚至並沒有躲避砍去的馬刀。而是不顧一切的高舉著刺刀向前撲了過來。

    nbsp;nbsp;nbsp;nbsp;在這一瞬間,馬上的永山嗅到一絲不祥的氣息,但是一切都晚了在馬刀砍在戰士肩膀上的同時,槍頭上的刺刀亦沒入戰馬的脖頸,在衝擊力拖著馬刀砍去他的半個肩膀時,沒入馬頸的刺刀亦劃出近尺長的傷口,在戰士被撞飛的瞬間,戰馬猛的一下撞倒在地上。

    nbsp;nbsp;nbsp;nbsp;“忠烈祠再見!”

    nbsp;nbsp;nbsp;nbsp;情緒的傳染使得那些戰士像是陷入瘋癲一般,他們效仿著戰友吼喊著那聲在他們胸膛中激盪的話語,義無反顧的衝了上去,衝在最前方的戰士猛然蹲下,將上著刺刀的步槍以45度角指著天空,槍托依著地,瞬間形成了一個半圈的高達1.6米的刀林,突然的刀林使得騎兵完全無法勒停的戰馬,在兩者相撞時,在刺刀沒入馬頸的瞬間,於平地上樹立起刀林的戰士被撞擊時產生的上千斤的慣性衝擊撞飛了,可那奔騰的敵騎卻在這一瞬間被克制了。

    nbsp;nbsp;nbsp;nbsp;在那鮮血飛濺中,戰場上的戰鬥陷入了白熱化,被戰友們用刺刀槍林護著的後排防線的戰士,立即抓住機會,端起步槍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快速射擊,近在眼前的敵騎,在這團混亂中,終於用子彈撕開了一片狹窄的空隙。

    nbsp;nbsp;nbsp;nbsp;這是意志與勇氣的較量,在這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什麼軍紀,什麼軍法,所有的一切對於戰士們來說,都沒有了意義,他們是為自己的生命,為戰友的生命而戰,縱是死去,他們亦會在忠烈祠中互相守護著,守護著彼此。

    nbsp;nbsp;nbsp;nbsp;在這一刻,他們真正的升化成為軍人,只為守護的軍人,無論他們守護的國土,亦或是他們之間那最為真誠的戰友之情。

    nbsp;nbsp;nbsp;nbsp;決然的吶喊聲音於戰場上迴蕩著,而伴著那決然的怒吼,爆炸聲卻又不時的迴響著。

    nbsp;nbsp;nbsp;nbsp;那些殘餘的敵騎揮舞著馬刀掠過的時候,看著眼前衝來的騎兵,受傷的、無力阻敵的傷員會摸出手榴彈,義不容辭拉下了手榴彈的拉索時,嚎叫著朝著騎兵衝去,對於他們來說,他們希望用自己的一片殘體換取戰友們生存下去的希望。

    nbsp;nbsp;nbsp;nbsp;“啊……弟兄們,忠烈祠見……”

    nbsp;nbsp;nbsp;nbsp;失去手臂的戰士奔跑著,在一個面目可憎地敵騎衝近的瞬間,那騎兵看似輕輕的揮動著手中的馬刀,雪亮的馬刀在空中劃過一道慘白的光亮,那個傷兵甚至未及捂著喉嚨,鮮血便噴濺出來,在他倒下的同時,手榴彈從他的手中跌落下來。

    nbsp;nbsp;nbsp;nbsp;在他即將倒下時,看到奔騰著衝來的幾匹戰馬,傷兵的臉上露出些笑容,在他倒的時候,那慘淡的沒有神采的雙眼望著那天空,噴湧著血沫的嘴唇似乎在說著什麼。

    nbsp;nbsp;nbsp;nbsp;但在這戰場上,沒有人會注意即將死去的人,而當那幾匹戰馬從他的身邊掠過的瞬間,一聲巨響在戰士的身邊炸起,一切都結束了,當硝煙散去之後殘留的肢體,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敵人的,只有幾匹腹腔被炸飛的戰馬在躺在地上抽搐著。

    nbsp;nbsp;nbsp;nbsp;在這一刻,勇敢者似乎成為了戰場上的一切,掙紮著想要站起身來。卻因大腿摔斷而再次摔倒在地的永山。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在他眼前上演的一切。換成任何一支軍隊,步兵都是無法同騎兵抗衡的,更何況在衝破敵陣時,他的身邊尚還有幾十騎,而眼前的這支敵軍,非但沒有在騎兵的砍殺中崩潰,反而迸發出超出他所能想像的勇氣。

    nbsp;nbsp;nbsp;nbsp;此時,在永山的眼中。他們已經不再是什麼逆匪了,而是軍人,甚至比他們更值得尊重的軍人,在他的視線中,混成一團的戰場上,僅剩下十數騎的馬隊在戰場中竄跳著,揮著馬刀砍殺著那些表現出驚人的英勇卻又難掩驚慌失措的敵人,儘管不斷的有敵人淪為馬刀下的亡魂,但那騎著馬的騎兵卻越來越少了。

    nbsp;nbsp;nbsp;nbsp;終於,隨著一排槍響。最後一匹奔騰的戰馬倒下了,那渾身是血的騎手強自撐著身體試圖站起來。可他還不等他站起身來,一柄雪亮的刺刀便沒入了他有脖頸,沒有任何遲疑,更沒有一絲的同情。

    nbsp;nbsp;nbsp;nbsp;在那一道道黑色的身影走來的時候,永山聽到在傷馬的嘶鳴中,槍聲不斷的響起,而更多的卻是可憐的祈求聲,那是馬隊傷兵在苦苦的哀求著,哀求著對方能慈悲的饒過自己,當勇氣散去之後,那些曾在槍林彈雨中不惜一切衝鋒的騎兵,這會也顯露出人的本能怕死的本能,與先前的英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nbsp;nbsp;nbsp;nbsp;但他們的哀求並沒有喚起對方的同情,這恰恰正是戰場上最為暴戾的一面,殺紅眼的彼此在有些時候是絕不會留情的。

    nbsp;nbsp;nbsp;nbsp;“茲……”

    nbsp;nbsp;nbsp;nbsp;在那可憐的苦苦哀求中,永山能夠聽到那被放大的刺刀沒入身體的聲音,和那刺刀刺殺時弟兄們絕望的**聲,他們甚至吝惜於一發子彈,而是用刺刀去結束敵人的性命,而在其中,偶爾的會響起一陣驚喜而又緊張的叫喊聲。

    nbsp;nbsp;nbsp;nbsp;那是他們發現了自家受傷兄弟的叫聲,那緊張的呼喊聲卻又與他們的殘酷無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他們的同情卻絕不會用於敵人的身上。

    nbsp;nbsp;nbsp;nbsp;“饒命,俺家還有老娘要養,不……啊……”

    nbsp;nbsp;nbsp;nbsp;終於,聽著那痛苦而又不甘的哭喊聲慢慢的於耳邊消失,永山只覺得眼眶一濕,在這個時候,他同樣感覺到一絲恐懼,他甚至有些後悔了,為什麼非要在戰場上去爭什麼軍功,在大宅裡頭做他的少爺又有什麼呢?袁家的聲譽縱是沒有他,又會有什麼影響呢?

    nbsp;nbsp;nbsp;nbsp;就在那萬分的後悔中,永山看到匪兵朝著他走了過來,當那黑色的身影背著光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想要鼓起勇氣以保住尊嚴的永山,在張動嘴唇想要不墜家聲的時候,可話到了嘴邊,似乎卻又變了味道。

    nbsp;nbsp;nbsp;nbsp;“我,我是……”

    nbsp;nbsp;nbsp;nbsp;話未說完,永山便看到雪亮的刀尖,朝著他的面門直刺而來,那刀尖上甚至還滴著血,在滴血的刀尖即將沒入他的額頭時,他看清了來者,是一個滿面血污的敵人,他的神情中雖然冷酷,但卻又沒有那種他曾習慣了的殘忍的獰笑,有的只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冷酷。對方臉上流露出的殘酷的冷笑,讓他的心底不禁一寒,這個笑容他是熟悉的,曾無數次在他的臉上出現過。

    nbsp;nbsp;nbsp;nbsp;“殺了他們!”

    nbsp;nbsp;nbsp;nbsp;對於戰士們用刺刀打掃戰場舉動,田中玉非但沒有制止,反而於一旁大聲喊道。

    nbsp;nbsp;nbsp;nbsp;“一個都不要放過!”

    nbsp;nbsp;nbsp;nbsp;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雙眼亦投向了已經逼迫防線的清軍步隊,炮兵打出的炮彈不斷的落在步隊周圍,劇烈的爆炸和著鋼鐵破片步隊間掀起一陣陣腥風血雨,團裡臨時增援的一個連隊,這會已經進入了戰壕,開始用步槍齊射迎接這支試圖摘桃子清軍步兵。

    nbsp;nbsp;nbsp;nbsp;“弟兄們,收拾傢伙,別讓這些龜孫子活著回去!”

    nbsp;nbsp;nbsp;nbsp;瞧著那些在彈雨中裹足不前的清軍,田中玉的眼中精光一閃,立即拿起了野戰電話,這或許才是新軍最大的不同大量的野戰電話直接裝備到了步兵連隊,從而使得前線的官兵可以通過電話迅速獲得火力或兵力支援外,亦能指揮部第一時間得知前線的動態。

    nbsp;nbsp;nbsp;nbsp;其實磁石電話並不算貴,甚至不過只相當於一個士兵兩三個月的軍餉,但卻很少有人想到將電話裝備到連隊之中,以便於指揮部控制,而現在通過多次演習,嘗到野戰電話好處的新軍卻已經習慣了這種劃時代的野戰通訊工具,而現在新軍用的磁石電話則是由朝鮮電電公司生產的專用野戰電話,相比於普通電話其更為堅固耐用,更適合軍隊行軍打仗。

    nbsp;nbsp;nbsp;nbsp;“團長,我是三營的田中玉,我覺得現在清軍的膽氣已失,咱們完全可以反攻一下,沒準……什麼?啊?十七團?他們反攻……”

    nbsp;nbsp;nbsp;nbsp;就在田中玉在電話中向團長請求著出擊的時候,他卻得到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師裡的命令已經下達了,負責黑台溝方向防禦的十七團將從清軍主力側翼發起進攻,而現在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配合側翼的進攻,通過正面防禦牽制清軍主力。

    nbsp;nbsp;nbsp;nbsp;牽制,這意味大傢伙不能反攻,至少現在不能,在掛上電話的檔口,田中玉不禁有些失望,營裡的弟兄們損失了小一半,方才把清軍的膽氣耗盡,現在正是趁機反攻的時候,可偏偏……

    nbsp;nbsp;nbsp;nbsp;“營長,你聽……”

    nbsp;nbsp;nbsp;nbsp;就在這時,突然有戰士手指著西南方,神情顯得有些緊張,西南方的天空中傳來一陣陣隱隱的雷鳴,雖看似如夏日的驚雷一般,可對於這些剛剛於騎兵的進攻下僥倖活下來的戰士來說,他們卻在第一時間弄清楚了,那並不是什麼雷鳴,而是騎兵!

    nbsp;nbsp;nbsp;nbsp;又有一隊騎兵衝來了!現在憑著大傢伙的這點的力量,還能抵擋得住清軍騎兵發起的又一次進攻嗎?

    nbsp;nbsp;nbsp;nbsp;別說是普通的戰士,甚至就連同田中玉的心中亦是一寒,作為一營之長,他清楚的知道現在自己的部隊已經是強弩之末,甚至團裡已經有了明確的命令,很快會有兄弟部隊接替他們的防禦,他們將撤到後方作預備隊休整,可清軍……似乎並沒有給他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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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5
第187章 潰敗(求月票)

    “高粱高似竹,遍地參差綠。[+新^^+粒粒珊瑚珠,節節琅玉”佈滿著高粱的“青紗帳”是中國北方特有的景色,本來如刀的長葉,連接起來恰像一個大的帳幔,微風過處,乾葉搖拂!

    盛夏時分的高粱地像綿綿無窮無盡的青紗帳,高與人齊密不通風。青紗帳中悄寂無聲,只是偶爾能夠聽到蛐蛐的鳴叫,突然,這青紗帳中的靜寂卻被打破了,近四百名騎兵突然躍上了自己的戰馬,在他們坐上戰馬時,那青紗帳頂部卻冒出了騎兵戰士的上半身。

    騎於高大的頓河馬馬背上,上半身已經完全暴露於高梁梢頭外的盧國章朝著左右看了一眼,在這片高梁地中騎兵第三營的386名騎兵無不是如他一般坐於馬背,靜靜的凝視著前言,凝視著兩公里外的戰場。

    這是騎兵營的初戰,在朝鮮的幾次剿匪完全稱之不上什麼戰鬥,在那裡,他們不過只是“欺負”農民的會騎馬的步兵罷了,而現在他們所要面對的卻是清軍的精銳之師。

    “你們最多只有剛剛學會騎馬的騎手,而不是騎兵!”

    德國騎兵教官的言語,作為騎兵營營長的盧國章神情一肅,朝左右看去的同時,摒住呼息的他將右手伸至左腰側,在握著漢式騎兵刀刀柄時,所謂的漢式騎兵刀是借鑑俄式恰克西騎兵刀由漢城機器局製造,與步騎兵手中的步槍一般,被稱之為“漢式”。

    儘管新軍的騎兵是由德國教官一手調教訓練,且軍官亦是向講武堂德國教官學習騎兵知識,但在騎兵刀的選擇上,他們並沒有選擇德國騎兵普遍採用的索林根馬刀,那是因為德軍騎兵用的是直劍,不利於辟砍。

    相比於直劍,無論是受傳統影響也好,亦或是受其它騎兵思想的影響也罷,新軍參謀部更傾向於傳統的馬刀。騎兵在飛奔的馬背上使刀進行劈、砍、斬等戰術對步兵的殺傷無疑更大。

    正因如此,在騎兵刀的選擇上,可謂是頗費了一番周折,最終在從俄國購買軍馬的過程中。通過不斷的對比試驗,他們選擇了俄國的恰克西騎兵刀,並在其基礎上進行了一定的改進,在長度有所加長,但重量卻又基本於原刀保持一致。相比之下漢式騎兵刀比恰克西騎兵刀的更具威力,侵透力和斬切面更強。

    在右手穿過刀柄末端的皮帶,握住刀柄的瞬間,盧國章的雙眼微微一斂,嗓間迸發出兩個字來。

    “拔刀!”

    隨著營長的命令,高梁地中響起了一片抽刀聲,抽出騎兵刀的騎兵們手持馬刀將刀背貼於右肩,靜靜的凝視著前方,更有一些騎兵在抽出騎兵刀後,不時的用手心安撫著戰馬。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向前……走!”

    又是一聲口令從盧國章的嗓間發出,在命令發出後,386名騎兵紛紛用馬韁,於靴根的馬刺操控胯下的戰馬。

    “前進!”

    在長官們右手握持的馬刀直指前方的同時,騎兵營出動了,他們的速度並不快,但馬蹄的節奏感卻非常整齊,以至於會讓人有一種戰馬在踏著正步的錯覺,這恰恰是現代騎兵與古代騎兵的不同,用使用的馬匹是經過嚴格調教的。甚至能夠如同士兵一般踏出節奏統一的“齊步走”。

    在騎兵隊於高梁地中行進五百多米之後,隨著“慢步跑”的命令下達,騎兵隊的速度開始緩緩加快,或許。這正是現代騎兵與傳統騎兵最大的區別,他們所有的動作都嚴格的按照騎兵戰鬥教範的規定實施,正如這兩公里外的衝擊一般,兩公里的距離,從行軍、到慢步跑,所有的動作都嚴格的根據長官的命令實施。沒有任何人妄自行動,更不存在個人的武勇,有的只是一個整齊的團體和那個整齊劃一的甚至有些呆板的隊列。

    隨著慢步跑的命令下達,那節奏近乎一致的馬蹄聲越發的低沉起來,那每一陣整齊的蹄聲都會讓人有一種戰鼓鳴響的錯覺,更像是夏日的悶雷於大地上迴響著。

    這個盛夏的清晨,在那似火的驕陽開始顯露其威力的時候,沉寂的大地再一次被上千隻馬蹄的踩踏所震撼著,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如滾地雷一般的迴響著,由遠而近的傳來了。

    是騎兵!

    此時,再也不會有任何人懷疑自己聽錯了,只不過與上一次不同,這次出現於戰場上的馬蹄聲似乎有些不同,上一次清軍馬隊的蹄聲雖如雷鳴一般,但卻又極為散亂,而此時戰場雙方官兵都聽到這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卻如整體一般,那帶著沉穩節奏感的蹄聲,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越來越近的千百個騎兵是一個整體。

    “保持隊形、保持隊形……”

    率領著騎兵營的盧國章不斷督促著,他的話聲在騎兵中間傳遞著,所有人都依據訓練保持著同樣的速度,在他的左右和後身,騎兵營組成了一道嚴密的陣營,完全如同一座移動的堡壘一般,轟鳴著震耳欲聾的蹄聲,朝著清軍後方襲去。

    “這,這是……”

    在那蹄聲傳來的時候,聶桂林連忙拿起望遠鏡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是一瞬間,汗水便從他的額頭上冒了出來,只需要一眼,他便認了出為,這絕不是大清國的馬隊,大清國的馬隊絕不可能如他們一般,在奔跑中保持整齊的隊形,更不要談這些騎兵騎著的高頭大馬了,這可是一色的洋馬。

    是逆匪的馬隊!

    豆大的汗滴從聶桂林的額頭滴下時,前方的步隊已經發生了混亂,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不斷的敲打著練軍兵勇的心臟,步勇從來不是騎兵的對手,至少對於清軍兵勇來說,他們並沒有勇氣去抵抗騎兵的進攻,當那如一面移動堡壘般的騎兵開始衝擊時,那悶雷般的蹄聲卻讓幾乎每一個人都膽顫心驚起來。

    這是逆匪的騎兵!

    “馬隊!”

    隨著一聲尖叫,就在後方的清軍意識到衝來馬隊並不是自己的馬隊,驚恐喊叫之餘,其中的一些兵勇立即作出了他們的選擇掉頭朝騎兵隊進攻的反方向逃去,逃跑幾乎是他們的一種本能。

    而尚未逃散的兵勇則看到那些騎兵突然平端起手中騎刀直指前方。那直指前方的騎兵刀鋒利的刀尖,在陽光下映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那光芒甚至刺的他們睜不開眼睛,或許說是恐懼使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在耀眼的閃亮中那騎兵隊的速度越來越快。馬蹄聲如夏日的滾地雷一般在天地間迴響著,震撼著人心,擊打著每一個人的心靈,令意志薄弱者幾乎立即陷入了崩潰。

    “快,操傢伙……”

    就在兵佐們督促的功夫。那悶雷般的馬蹄聲中響起了一陣殺聲,右手平舉著馬刀的騎兵嘶吼著衝入敵陣,那騎兵隊的速度越來越快,以至於倉促而戰的清軍後營步勇只不過是剛來急的拿起槍,朝著騎兵隊放上一槍,然後騎兵隊便衝進了那毫無一絲防範的陣地之中。

    衝入敵陣的騎兵隊有如下山的猛虎一般,猛的一下便衝進了毫無防範的羊群,手持騎兵刀的盧國章更是當仁不讓的衝在最前方,在他的前方,提槍的清兵正不顧一切的逃竄著。他將刀尖微微指向左方,在戰馬馳掠過那個兵勇背後時,他的手腕一壓,傾指向下方的騎兵刀“輕輕的掠過”兵勇的後背。

    儘管他並沒有用力的劈砍,便借助高速奔騰的馬力,看似輕緩的騎兵刀依然將兵勇砍翻在地,那騎兵刀甚至如鋸子一般,從兵勇的後背掠過,拖曳至其右肩時,卻是一刀將其肩臂砍斷下來。

    實際上。對於戰馬上的騎兵來說,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劈砍敵人,只需要保持刀峰對準敵人就行了,接下來所有的一切都交戰馬的慣性去處理。完全沒有必須將力量浪費在劈砍之中,當然這是在快速衝擊的前提下。

    砍翻一個清兵之後,盧國章再次平端著騎兵刀向前進攻。而在他的四周,那些騎兵們手中的騎兵刀有如死神的鐮刀一般,在清軍後營如旋風一般的掠過,沿途只留下一片片斷臂殘骸。試圖抵抗的兵勇,不過是剛舉起槍,在指向左方時,四面八方襲來的騎兵刀便將其斬於刀下,鋒利的刀鋒或是砍斷兵勇的臂膀,或是斬開他們的脖頸動脈,在空氣中拖曳出一道道血霧噴泉。

    這完全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不到四百名騎兵卻是如死神臂膀般,在戰場上縱橫著,至於清軍甚至全無一絲抵擋之力,只能不顧一切的逃散,將後背交給對方。

    就在清軍後營遭到騎兵的突襲時,那些在馬隊被全殲後,於戰場上於密集彈雨攻擊中,正瀕臨崩潰邊緣的清軍步營,在意識到後營被抄的境地後,立即陷入了崩潰,先前好不容易在銀子的鼓勵下鼓起的勇氣瞬間消失於無形。

    甚至各級官佐更是第一個帶著朝著後方逃去,官長的帶頭逃散,使得近十營數千清軍步隊兵勇瞬間崩潰了,他們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朝著側後方逃去。而就在這時,戰場上響起了一陣衝鋒號聲,曾被動防禦的新軍步兵在清軍崩潰後,立即抓住機會從正面發起了進攻。

    “大人,快撤吧,快撤吧!再不撤,就來不急了!”

    聶桂林幾乎是被親兵硬拖上了戰馬,他那雙眼睛全是通紅,他怎麼也不敢相信,20營上萬兵勇竟然就這麼敗了,敗的如此之慘。

    被親兵拖上戰馬的的聶桂林瞧著戰場上崩潰的部隊,數千兵勇們在幾百騎兵的攻擊下早已四散逃開,至於先前試圖衝擊敵陣的步隊,這會已經完全崩潰了,數以千計的兵勇甚至不顧一切的跪在地上高舉著雙手,而朝著他們衝去的逆軍甚至不到千人。

    “大人,桂林有負大人所托啊!”

    就在聶桂林衝著李大人屯的方向痛哭流涕的悲鳴時,李大人屯同樣是一片火熱,更準確的來說,此時這裡已經成為了一片赤熱的火海曾經歡騰的清軍炮兵,隨著重迫擊炮的轟擊,這會完全變成了啞巴。而清軍的陣地則完全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火海之中,

    “突……”

    當那沉悶的嘯聲越來越近時,戰場上的清軍卻已經被炸的肝膽俱裂,重達83公斤重的炮彈衝著目標直飛而來時,它帶著有些笨拙的破空聲。可此時,這聲響聽在清軍的耳中卻如同崔魂的魔咒一般,讓每一個聞之其聲的清軍兵勇,無不是魂飛魄散似的試圖躲避這笨拙的聲響。

    突然。那魔咒嘎然而止,劇烈的爆炸聲瞬間成為戰場上唯一的聲響,和著一團劇烈的爆炸,高達百米煙柱和著噸位的塵土升騰至少半空的同時,附近未急逃散的清軍兵勇身上號衣甚至被撕成了碎片。他們同時倒了下去,他們的身體上看似沒有任何傷處,但他們的器官卻已經被衝擊波震成了碎塊,直到他們死去的時候,那臉上還帶著發自內心的驚恐。

    在過去的近一個小時之中, 四門重迫擊炮發射的重達83公斤重的炮彈無疑就是戰場上最為恐怖的存在,在其爆炸半徑數十尺內的兵勇,即便是未被破片擊中,亦會被活活震死、震暈,以至於清軍兵勇甚至被硬生生的炸至崩潰。只逼得左寶貴不得不行以軍法,以避免營嘯式的潰敗,雖是如此,仍然不斷有清軍兵勇選擇逃出這片戰場。

    “大人,不行了,這賊逆炮火實在猛烈,非凡人所能敵,還請大人速速決斷,再不撤,只怕、只怕……”

    豐升阿於一旁緊張的說道著。別說是盛字營的兵勇,就是他這個統領也被唐逆的炮火給嚇了一跳,為了牽制朝鮮軍,大人可是調了四營炮隊近六十門大小炮以攻擊李大人屯的朝鮮軍帥營。

    按道理來說。這麼多炮,足以把對方打的喘不過氣來,可誰曾想,對方先是充了半天的啞巴,一直忍了差不多小一個鐘頭,才突然爆發起來。那炮彈和雨點兒一般,不單前營的盛字營炸的四分五裂,官勇紛紛丟陣逃散不說,現在這炮隊同樣也被炸散了,這朝鮮軍有多少門炮?

    按豐升阿的估計,就憑著他們的炮彈打的這麼密,至少也有上百門炮,若是如此這李大人屯得有多少賊逆?估計沒有兩萬,也得有一萬五,若是對面有那麼多逆軍,那這仗還用得著打嗎?

    “正是如此,若是賊逆獲知我等步營皆於沈旦堡一帶,那,那咱們……”

    可真就凶多吉少了,到時候即便是……打贏了沈旦堡又能如何?就在眾將眾說紛紜的主張著撤退的功夫,那邊卻又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那是從沈旦堡跑來的傳令兵。

    “沈旦堡那邊情況如何?”

    左寶貴連忙上前一步急聲問道,如果沈旦堡那邊打開了,這股賊逆豈不就……

    “大人,賊逆突調數千洋式騎隊從聶大人側後切入戰場……”

    不待傳令兵把話說完,左寶貴只覺得一陣暈眩,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敗了,敗了,非但他未能取勝,反倒敗的如此利索,不過只是幾個鐘頭,萬餘兵將就這麼敗了!

    與此同時,側後方卻傳來一陣劇烈爆炸,和著爆炸聲響起的卻是震耳欲聾的號聲,那是新軍的號手吹響了衝鋒號,同樣也意味著對清軍包圍,在那衝鋒號空氣中激盪著的時候,左寶貴身邊諸將那本就滿是惶色的臉色無不是再次一變。

    “大人,賊逆勢大,還請大人從速撤離,請大人脫去翎頂,免為眾矢之的!”

    在眾人勸著左寶貴脫去翎頂,以為撤退時,神情肅然的左寶貴看著周圍隨著號聲嘶吼襲來的駐朝軍,搖頭說道:

    “此時我等已陷十面埋伏,本官身穿朝服,是想要士卒知道本官身先士卒,這樣他們就能前赴後繼了,為敵所注目,又有什麼好害怕的!不過一死爾!我等身受朝廷重恩,焉能不以身報效!”

    左寶貴並沒有如周圍的兵將所願脫去翎頂,反倒是衝著身邊的親兵喊道。

    “建全,把我的牽馬過來!”

    在親兵將戰馬牽來後,左寶貴看了一眼便騎上戰馬,操起長柄斬馬刀,然後猛的舉起馬刀,衝著正在進攻的逆軍一指。

    “現正是我等報效朝廷之時,諸位隨我殺敵!”

    話音落下的時候,左寶貴的雙腿猛的一夾馬身。

    “殺……”

    那百餘騎瞬時便如下山猛虎一般,朝著進攻的朝鮮軍衝去,而這群騎兵以其一騎當前的黃馬褂立即引起了第一師炮兵觀測員的注意,炮手立即隨著觀測員給出的數據,調整炮口,將一排排炮彈打向了這隊騎兵……

    隨著那一陣劇烈的爆炸,曾經奔騰的馬隊消散去煙雲之中,當硝煙散盡的時候,那片戰場上,只剩下幾頭孤零零的傷馬發出無助的嘶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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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5
第188章 三六九等(求月票

    沒有村莊,沒有樹木,僅有茫茫草原的台地。從遠處眺望,似是一座高山,待走近一看,又成為一座高原,不過只是一片起伏的丘陵罷了。

    遼陽至奉天之間,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這是未曾放墾的官旗地,不是說奉天將軍無意放墾,而是害怕“毀了大清國的龍脈”,但在三百年前,這片土地卻早已為上百萬遼東漢民開墾為熟田,但當年後金的屠殺卻將這裡重新化為一片草場,曾經的農耕文明早已毀於歷史的長河之中。只有些許如天然形成的溝壑,隱約可見數百年前漢家兵戶莊戶於此墾荒拓業的痕跡。

    幾百年人力挖出的用於灌溉耕地的溝壑,這會已經變成了自然的小河,只有一些河邊那不到人高的簡陋的似河堤般的土坡似還殘留著舊時農耕文明的痕跡,小河嘩嘩地流著,河畔一株株不知何時何人植下的數百年的老柳連成片片林蔭。

    也許在幾百年前,這柳樹下樹蔭正是少年們躲避烈日之處,在經歷了幾百年的孤寂之後,這樹蔭下再一次迎來了躲避烈日的人們。

    灌了滿滿一壺水,坐在老柳樹下的趙家和便往水壺裡放了一片消毒藥片,在等待著淨水片消毒的時候,靠躺在樹幹下的他美美的抽了一支菸,雙腳痛得他直皺眉頭。

    “奶奶的,這清兵逃的可真快!”

    可不是逃的真快,有時候他甚至感覺在遼東的戰鬥,並不是一場戰鬥,而一場“賽跑”大傢伙比誰跑的更快,這不,他們師越過鴨綠江後,這一路上便未曾遭遇過多少抵抗。唯一的一次大規模的戰鬥發生在遼陽,在持續不過數小時的“遼陽會戰”結束後,清軍於奉天一帶的主力便被擊潰了,既便是有少數清軍依然在抵抗。其也是根本就是一觸即潰遼陽之戰已經讓奉天練軍為之喪膽,甚至有一些剛剛徵募的練軍向鐵路公司的築路工投降,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官軍給部隊造成的威脅。還不如受滿清蠱惑的民團。

    從小河那一端的樹上,傳來一陣鳥兒的鳴叫,那是黃鶯的鳴叫聲,此時聽著那優美動聽的鳥鳴。趙家和不由的聽得有些入了迷,似乎忘記了腳上的疼痛。自從部隊越過鴨綠江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有時間像現在這麼好好的休息一會。

    儘管第二師只是跟在第一師身後“打掃”戰場,協助事務官建立地方政府,但是除去如奉天、遼陽等要點城市外,其它的殘餘清軍依然還要靠第二師去肅清,不過從奉天練軍精銳與遼陽被全殲後,剩下的清軍已經談不上是什麼軍隊了,根本就是一群拿著槍的平頭百姓,至於那些官長,更是在發現朝鮮軍團部隊的第一時間選擇逃跑,自然的這所謂的進攻。便成了一場“武裝遊行”。

    沒錯,就是一場武裝遊行,一場一邊倒式的遊行,沿途清軍只要看到黑軍衣不是投降便是逃潰,似乎這場仗已經結束了,似乎對於那些清軍來說,保衛朝廷不過只是個笑話,最關鍵的還是自己個先活命。

    若是官軍都這麼想的話,那豈不就……

    “集合、集合,”

    坐在柳樹根上的趙家和還沒想好好的休息一會。河堤上便響起了一陣哨聲以及伴著哨聲響起的軍士們的嚎喊聲,軍令如山,儘管百般的不願,但趙家和卻不得不拖著疼痛的腳繼續朝前步行。繼續著這場一邊倒的遊行。

    沿著夯土官道往前走去時,官道兩側是一片光芒遼闊的大平原。多半是由遼河、渾河沖積的平地,沿著河往下游去,便會到達渤海。而往北走去,卻是朝著吉林的方向走去,由機動警察部隊改編的第三師。早已經越過圖門江,兵進吉林,也許,如果他們速度夠快的話,還能與其在吉林會師也不一定。

    之所以懂得這些,是因為趙家和與師裡的新兵不同他早在去年就到了朝鮮,是公司裡的礦工,曾讀過工人夜校,自然知道一些地理知識,而他之所以當兵,是因為士兵的薪餉更高,而且作為有一年工齡的礦工,他在訓練結束後即被授予下士軍銜,接受兩個月的士官培訓後,便作為副班長配合班長指揮一個班的戰士。

    行軍幾個小時後,部隊順利抵達了永陵,這是滿清的皇陵,原本於趙家和以及營中戰士想來,他們一定會在這裡遭遇頑強的抵抗,畢竟這裡是滿清狗皇帝的祖陵,按道理那些自稱“奴才”的旗兵應該死守這裡才是。

    而出人意料的卻是守陵的清軍旗營早在他們抵達前,就已經逃散了數千旗兵甚至沒有放上一槍,便匆匆逃散了。在永陵外的守備營房外全是一片狼籍,地上散落著被旗營兵丁脫掉的號衣,地上還有許多散落的武器彈藥,甚至還有四門行營炮,被隨意的丟在營地中。

    甚至就連那永陵的大門亦敞開著,道路上隨處可見丟棄的號衣、武器,沒有抵抗,甚至沒有敵人,完全是一副兵敗如山倒般的模樣。

    “奶奶的,這是連祖宗都不要了啊!”

    摘下帽簷,王長年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為班長的他甚至擔心過,自己的這個班裡有11個新兵,若是清軍死守永陵,那到時候無疑將是一場血戰,到時候這些新兵能撐住嗎?可結果卻全出乎他的意料。

    “班長,這,這清軍也太不經打了吧,咱們走了百多里地,到現在,他們都沒給咱們開槍的機會!也太不是個爺們了!”

    顯然沿途的“無抵抗”只使得這些新兵們瞬間變得自滿起來,在說話的時候,那語中的輕蔑、面上的嘲笑,只將他們的自大映襯的更加鮮明,清軍的怯懦在某種程度上助漲了他們的氣焰,對此, 王長年到是沒有反駁,他樂意看到班裡的戰士氣勢上的猖狂,這至少會讓他們在上戰場時全無膽怯,只要不害怕就行!

    “爺們?那些旗人有幾個帶鳥的?還爺們哪……”

    “可不是,我瞧著。這些人該不是宮裡頭出來的太監吧!鳥都沒了,還什麼爺們!”

    在眾人的嘲笑聲中,騎兵排這是利用繳獲的戰馬組成的營屬“遊騎”,負責沿途的偵察、搜索。已經再次踏上了征程,以搜索附近的清軍殘餘,確保宿營地附近的安全。在“騎兵排”離開永陵搜索殘敵時,因為天色將晚的關係,部隊便在永陵旁的這片清軍遺留的營地上宿營。在戰士們準備著宿營地、驅趕著蚊蟲的時候,閒來無事的王長年卻彎腰抓了把地上的土。

    “家和,你瞧這,地可真肥啊!”

    土是油汪汪的黑土,對於家在山東山區不過只有幾畝劣田的王長年來說,瞧著眼前這一望無際的田地就這麼被荒廢著,那便是滿清的罪狀,難怪大傢伙都闖關東,這地肥啊。

    “那可不,這可是正經的黑土。插根筷子都能發出芽來!”

    附和著班長的話,趙家和“啪”的拍了一下臉上的蚊子,這地方地是好,可就是蚊子太多,蚊子能咬死個人。

    “林子,你去找點野葛花,往帳蓬裡擱點,薰薰蚊子,還有弟兄們的口袋裡也裝上點……”

    作為“老兵”趙家和自然有他的一套野外宿營的辦法,一些簡單的土辦法。至少能讓人安穩的睡上一覺。

    正當大傢伙忙活著準備宿營地、準備著晚餐的時候,搜索排抓回了一隊敵軍俘虜,足有數十人之多,人直接帶到營長那裡。所謂敵軍看上去是並不比百姓好多少。十幾個逃兵早已脫掉號衣,穿著不知從那弄來的汗褂,腳上卻穿著靴子一看就是逃兵的敵軍,雖說身個看起來和大傢伙差不多,可身上卻沒有多少肌肉,甚至還有幾人顯得有些面黃肌瘦。而領頭的大概是參將或者副將,渾身都是肥肉,另外還有一位五十歲左右的人,眼光游離的瞧著周圍,也就是這麼兩三個人能夠引起別人的注意。

    隨著俘虜一同被俘獲得的還有幾匹馬,與趙家和等人見過的“搜索排”的蒙古馬差不多,這些馬都是矮小的蒙古馬,鞍子是木製的,顯得極為破舊,在新軍中,這種劣馬只是臨時的征發馬,甚至作為挽馬亦不合格,畢竟其挽力太小。而這種征發馬只有他們這樣的步兵才會看在眼中,不過即便是作為步兵,也不會愛惜這種馬,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晚上一定能吃到馬肉湯,因為其有一匹瘦馬,顯然進不了搜索排或者輜重排的眼,最終只能落到炊事員的鐵鍋裡和大家的肚子裡,對於戰士們來說,一頓熱騰騰的馬肉湯,遠比鯨魚罐頭更為美味,以至於幾乎是在大家看到那匹瘦馬的時候,眾人立即就流出了口水來。

    “嘿,我說,爺們,先給弄碗上湯喝兩口……”

    就在趙家和等人瞧著那瘦馬想著熱湯的功夫,卻見那渾身肥肉一副官樣的俘虜那張肥臉上擠出了笑來,全沒有一絲當俘虜的自覺。

    “就是,這跑了一天,弟兄們可是連口水都沒有,爺們可是正經的旗人,將來……”

    就在那胖子說嚷著“自己是旗人”的時候,趙家和看到營指導員走了過來,在營連裡頭指導員是僅次於主官的存在,經常和大家聊天、談心,平常看起來是很和善的人,可那次清軍騎兵的突襲中,他卻見到指導員的另一面親手殺死了十幾名逃兵。

    在指導員走過來的時候,他們能看到指導員神情中的冷酷,只見他一邊走,一邊從腰間槍套中抽出轉輪手槍,在眾人的注視中,手槍直指那人的腦袋,而那個胖子還在那裡嚷嚷著。

    “將來,你們唐大人想當咱大清國的臣子,那就要……”

    “砰!”

    槍聲打斷了胖子的話語。槍響的同時,血霧噴濺出數尺,在俘虜的驚恐中,指導員甚至都沒看那天靈蓋被子彈打飛的胖子一眼,而是掃視著其它俘虜。那些原本似沒有任何感覺的俘虜,這會無不是流露出驚恐之狀,在指導員的視線投向他們時,這些原本全無任何懼意的俘虜紛紛跪了下去,不住的衝著指導員叩起頭來。

    “長官、長官饒命,慶五那孫子是京旗來的,就是嘴賤,我們雖說也是旗人。可是都是奉天的本份人那……”

    “就是哩,俺俺是漢軍旗的,那,那也是漢人……”

    喲。居然是一群旗兵,能俘虜著這麼一群人可著實不容易,這一路上旗兵逃的那是一個快字。

    “別特麼的以為自己是旗人,老子就不敢殺了,告訴你們。殺個團兵,老子還得考慮考慮,可若是旗人,別說殺一個,就是殺上個百八十個,老子也不帶眨眼的!至於什麼漢軍旗,也就是一漢奸!殺了倒也乾脆利落!”

    指導員這麼一說,只使得那些跪在地上求饒的旗兵無不是渾身一顫,就在他們以為自己性命不保的時候,卻又聽指導員說道:

    “不過我們也不是濫殺之人。如果你們想活命的話,就要為我軍效勞,明白嗎?”

    部隊需要苦力,征發勞力是工錢的,可俘虜卻不同,征發俘虜不需要任何成本,無非就是賞上幾口飯,至於糧食,完全可以就地征發。

    “是,是大人。大人,我等願意為貴軍效勞……”

    這十幾名好不容易刀口餘生的旗兵那裡會拒絕,紛紛連連叩頭表示願意,對此。指導員倒是沒有拒絕,不過在把這些旗兵發配給“役夫隊”的時候,卻又叮囑道。

    “如果誰敢逃,就打死他!”

    周圍投來的惡狠狠的眼光,讓那五隻覺脖頸一涼,一堂堂正六品的驍騎校說殺便殺了。自己這不入流的八品的把總,若是要殺的話……

    “啪……哎喲”

    突然,隨著耳光聲和吃痛聲,捂著臉的那五好不容易才瞧清楚抽自己一個大嘴巴的是誰不是駐朝軍,那頭上的挽起的發冠和那一身苦力打扮,分明是在告訴他這就是一朝鮮苦力。現如今他差不多已經弄清楚了這朝鮮軍中的各種人來,穿黑軍裝剃光頭的,那是駐朝軍,個個都是正經的中國人。至於這些苦力打扮,沒有辮子的役夫,都是統監府征發的朝鮮役夫,地位最低下,見著駐朝軍是要下跪叩頭的下等人。可現在這下等人卻在他面前得瑟起來了。

    “啪……”

    又是一個大嘴巴,在那大嘴巴抽的那五眼冒金星的時候,卻聽著那朝鮮苦力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

    “你,旗奴,還不去幹活……”

    臉上火辣辣的抽痛,加之抽打自己的居然是一朝鮮苦力,這只讓那五頓時只覺一份羞憤難當,讓駐朝軍當成狗使喚便得了,可這朝鮮苦力居然也,孰可忍孰……

    “嘿,小子……”

    不待那五剛想嚷出聲來,就聽旁邊來一聲訓斥。

    “怎麼了,嚷什麼嚷!”

    伴著訓斥聲響起的還有拉動槍栓的聲響,對這聲響縱是平素打靶時都閉上眼的那五可不陌生,這會他才記起自己現在的身份。

    “爺,爺,這小子沒眼力,不長記性,爺別惱……”

    一旁的端慶那小老頭一瞧著,連忙拉著那五給那朝鮮苦力道起歉來,見旗兵服了軟,那朝鮮苦力頓時變得得意起來,同時又躬著腰像是哈巴狗似的跑到苦力營的守衛面前,全是一副卑微狀,似乎是在那是邀著功。

    “慶爺,你瞧瞧,我這臉,哎喲,這狗丟的朝鮮苦力,下手也忒狠了,”

    砌著灶的時候,那五還不住的抱怨著,瞧著那些朝鮮人時,那眼中更全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樣,也難怪,自打他們進了這苦力營,這些朝鮮苦力就瞧他們不順眼,非但尋著理由抽他們嘴巴子,更是“旗奴、滿狗”的喊著,完全沒有把他們當成人待。

    “照我說,咱爺們是旗人,再怎麼著也比朝鮮人和漢人親近,按道理,也應該是咱們管這些朝鮮苦力,現在可好,整個翻了個個兒……”

    不待那五抱怨完,端慶卻眯著他那看似昏花的眼睛掃視了一圈,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卻是發自內心的憂慮,只是在這營中,他便能瞧著這駐朝軍與官軍的不同,他們說是“清君側”,可有這麼個清法的嗎?

    “這時候說啥都晚了,人家是駐朝軍,咱爺們,先尋思著活過這一關再說……”

    是啊,活過這一關再說,對於端慶來說,沒有什麼比活著回到奉天,回到家人身邊更重要的事了,至於其它的事兒,自然不是他能操得起的。

    “就是,那五,你小子就是嘴賤,你就沒瞧著那勒三爺的教訓嘛,說殺就殺了,這從古至今造反的可沒有幾個心慈手軟的主,咱爺們,現在能撿回條命,那都是老祖宗積德……”

    一旁的人勸著那五的功夫,端慶的心思卻又是一沉,這造反的沒有心慈手軟的,若是他們打下了盛京,到時候……自己那蠢兒子,不會真當朝廷的忠臣吧!

    (被拉了苦力,不說了,一說都是淚,每天只能趕夜班加點碼字,希望大家能夠體諒,儘量保證不斷更吧!弱弱的求一下定閱和月票,無論您看的是不是正版!帝國的朝陽讀者交流群:150536833歡迎你的加入)(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6
第189章 人心皆私(求月票)

    潰兵,成百上千的潰兵從各處逃到奉天,更多的卻是逃避兵禍的難民,拖兒帶女的難民們無不是神情淒然的瞧著那些官兵,兵禍都是那些潰兵帶來的,他們為了一口飯可以殺死一家人,為了一件衣裳可以放火燒掉一個莊。:../

    這一路上,不知多少百姓遭了兵災,因而失去了家人、家園,只得隨同潰兵一同流亡,這些神情淒慘的難民並沒有引起官府的同情,而對於這些失去家園的難民來說,他們逃到了盛京原本是指往著官府的庇護。可實際上,現在縱是盛京將軍也很難再維持軍紀。

    對於盛京將軍來說,能夠避免營嘯,已經算是盡職了。不過現在,甚至連避免逃兵引起營嘯的機會都沒有遼陽會戰全殲奉吉黑三省練軍、防軍近兩萬人,這奉天全境除了兩三萬不頂用的旗兵,便再也沒有了可用的之兵。

    “佐統領,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盛京將軍府內,裕祿這位三年前上任的盛京將軍,來回的踱著步子,他的雙手不時互握著,臉上全是一副恐慌狀,這倒也不能怪他,就在幾個鐘頭前,遼陽那邊被唐逆的奪下了。

    這遼陽離盛京才多遠?按叛逆的行軍速度,不出明天,這盛京必定為其所奪,現在他這個盛京將軍更是逃也不是,戰也不是。逃,縱是他逃到了京城,也難免要給砍掉腦袋。

    自打從大清國入了關得了天下,這盛京就特別受到朝廷的重視。雖說皇帝是在北京,至多只是偶爾跑回來祭祖,盛京對於他們來講,只是一個老家的概念,可再怎麼著,這裡也是祖宗的龍興之地。

    若是擱關內丟了一座城沒什麼事兒,可這畢竟是盛京,是祖宗的“龍興之地”,丟了這裡和丟了腦袋沒什麼區別。而身為盛京城將軍的他自然要節制盛京地區的軍政事務,同時也要專事統治旗兵及旗民,換句話來說,到時候要砍。也是砍他的腦袋。

    逃是不能逃了。可戰……憑著盛京幾千旗兵能幹什麼?連左寶貴率領的防軍都擋不住唐逆的新軍,更何況是旗兵?

    “大人,我輩世受皇上重恩,唯以死報效朝廷……”

    衝著北京的方向一抱拳,佐圖的面上全是一副慷慨之色。若是碰著不瞭解他的必定會以為其是肝膽忠臣,可也就是這個肝膽“忠臣”,馳援遼陽的左寶貴時,出城不過二十里,即匆匆撤回盛京,據他的說法是前路為逆軍奪佔,自然無力救援了。

    至於那左寶貴也身死於兵火之中,嗯,那不過是皇天不佑罷了,與他何關?

    “大人。戰不得,戰不得……”

    就在佐圖慷慨欲為朝廷忠臣之餘,一旁的將軍府主事趙國力卻連忙勸阻道,作為裕祿的親信幕僚,他自然清楚這盛京旗營的“本事”,憑著這萬餘旗兵焉能阻擋唐逆的十萬大軍,非但不能擋,沒準還把這盛天全城都給毀了。

    “大人,現在唐逆十萬逆軍正值兵壯之事,焉是我軍所能擋……”

    趙國力倒是不擔心因言獲罪。這裕祿的心裡想的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對於他來說,當大清國的忠臣?這大清國上下又有幾人願意當這個忠臣?

    至於那十萬大軍到底是直是假,朝廷不知道。盛京將軍自然也不知道,不過對於裕祿來說,所有的罪責,卻都能朝那“十萬大軍”身上推,兵力不及人,縱是偶有“失利”亦是在所難免之事。這會,這十萬大軍亦成為趙國力口中的“難擋之師”。

    “趙國力!”

    聽師爺這麼一勸,佐圖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怒容來。

    “這戰不得,難不成你想讓大人投敵不成!”

    投敵!

    聽到這個詞的瞬間,裕祿連忙神經質的朝左右看了一眼。

    “切勿胡言,我等皆是皇上的奴才,焉、焉能投敵……”

    裕祿說話的時候,那雙不大的眼睛中全是一副掙扎狀,雖說他是旗人,可並不意味著他願意丟掉身家性命。

    若是投敵以保住腦袋的話,還……真可以考慮一下!

    “大人,是正白旗勳貴,亦降不得……”

    趙國力接連兩個不得,只使得裕祿的心底一惱,這降不得、戰不得,那又如何能得,難道非得砍掉自己的腦袋才……才可得嗎?

    “大人,方今之計,唯有……”

    把聲音微微一壓,趙國力看著裕祿輕聲說道。

    “同唐逆談判!”

    談判!

    不待趙國力把話說完,裕祿卻連連擺手道。

    “談判,從古至今焉有官府與亂逆談判的?談不得,若是當真談了,朝廷怪罪下來,那,那又如何是好!”

    裕祿既然沒有敢戰之心,亦無降敵之膽,甚至就連同談判的勇氣,也是提不出來,對於他來說,若非有守土之責不能言撤,沒準他早都撤出百里開外了,那裡還會呆在這地方,坐等著唐逆的十萬大軍打上門來。

    “本,本官又豈能為個人性命,壞朝廷大事!”

    雖看似還想維持著朝廷的體面,可他的話音卻顯出了他的掙扎之意,談判,沒準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大人,在下之所以讓大人不惜忍辱偷生與亂逆談判,所為又豈是大人之性命,大人之性命又豈能與我大清國之江山相比?在下所為的卻是我大清國的社稷江山,為的是咱們大清的龍脈!還請大人三思!”

    趙國力的話音一落,裕祿立即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三陵!相比於盛京,三陵才是最緊要的,那可是大清國的龍脈所在,如果丟了三陵或者三陵為逆軍所毀,那到時候……別說他裕祿的腦袋,只怕這全家上下的腦袋都難以保全。

    “年勤、年勤,還請年勤兄救我!”

    趙國力這般提醒下,裕祿又豈不知何為輕重,丟了盛京不一定會掉腦袋,可若是丟了三陵,這腦袋是鐵定保不下的。

    迎著裕祿的目光,趙國力的右手猛的打開紙扇。故作模樣的扇了下,隨後吐出四個字來。

    “交地、保陵!”

    這一句話吐出的時候,打開手中摺扇的趙國力只是看著裕祿,瞧著其似魂不附體般的猛然坐在椅上。瞧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狀,唇角微微一揚,又向其鞠躬道。

    “大人,當斷不斷,身受其亂。若是待到逆軍兵佔三陵之時,再行談判,恐已晚矣,還請大人為我大清江山計,舍個人之榮辱。”

    趙國力的話聲落下時,原本還慷慨激昂的佐圖等人紛紛起身衝著裕祿叩拜道。

    “請大人為我大清江山計,舍個人之榮辱,標下願與大人共擔此辱……”

    明月升空,盛京城內的道路變得明亮起來。那街上隨處能看到魂不守舍、驚魂未定的旗丁,他們的手中雖說拿著洋槍。可面上卻全無一絲戰意,戰,怎麼戰,就連左寶貴還有練軍那樣的精軍都擋不過人家的一擊之勇,更何況是他們,這會他們還能扛著槍在這奉天城裡維持著,就對得起那份落地銀了。

    在盛京將軍衙門內,電燈通亮著,通往大牢的路上,趙國力緩步走著。此時他的面上隱帶著些得意,在進入大牢後,瞧著被關押於牢中的朝鮮鐵路公司幾位經理,連忙走過去長鞠道。

    “哎呀。方經理、宋經理、陳協辦、劉科長,這陣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一邊道著歉,趙國力一邊示意牢頭把牢門打來。

    “趙大人,您這是……”

    方敬之瞧著趙國力的樣子,立即意識到。這府中看樣子是佔了上風了。

    “方經理,這陣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還請多多體諒,畢竟我家大人也是拿朝廷的俸祿,這不,我家大人托我在後堂設宴以表歉意……幾位請……”

    語中道著歉,趙國力的眼睛不時的朝著那位事務科劉全宗身上看去,那位才是他要找的正主,不過那位劉科長卻是垂著頭,全是一副任他人安排的模樣,眼瞧著似有些不方便,趙國力聞著眾人身上的酸臭,連忙說道。

    “哎呀,瞧我這腦子,幾位先梳洗一下,讓幾位先生受苦了,受苦了!”

    片刻後,在將軍衙門後院的一間房屋內,趙國力的神情顯得極是謙卑,而剛剛洗好澡的劉全宗坐那品著茶,他甚至連眼睛都未曾睜開。

    “劉科長,這,這裕祿已經同意了,可,可咱們總得有個談判的對象是不是!”

    趙國力之所以會這般賣力,倒並非完全因為其早先許下的十萬兩的報酬,十萬兩白銀的酬勞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東翁除此之外,再無其它任何選擇。

    作為盛京將軍的幕僚他清楚的知道,現在北洋是指往不上了,至少暫時是批往不上,北洋衙門正在調兵遣將,把原定調往南方的隊伍調往奉天,可這需要時間,而在另一方面,北洋衙門是否會盡心盡力平定唐逆尚是一說,畢竟現如今大清國有幾人不知那個什麼“八督議政”,各個總督衙門可都在瞧著,瞧著他唐子然能走到那一步,若是唐子然的部隊能打過山海關……別說,到時候除了“八督議政”外,朝廷怕再也沒有了其它的選擇。

    甚至在趙國力看來,到時候甚至可能會冒出一個“九督”來,這天下的事兒,誰都說不準,關鍵的問題是保住眼前再說,就像他現在操辦的事情一般,至少在表面上,能保住大人的榮華富貴,丟了盛京是罪,可保住皇陵卻是功。

    “如果……”

    睜開眼睛,劉全宗盯著趙國力說道。

    “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應該有一支部隊朝東陵那進軍吧!”

    劉全宗確實沒猜錯,確實有一支部隊往東陵進軍,儘管第一師調整了進攻節奏,並沒有立即對盛京發起進攻,主力繼續往關內方向進攻,至於這盛京在新軍參謀部看來,早已經是熟透的桃子了,憑著城內外的萬餘旗兵,又如何能擋住得住新軍。

    “劉科長……”

    靦著臉,趙國力並沒有立即應聲,確實,東陵那邊不斷派人說逆軍逼近陵園。這東陵可是在城外,若是東陵遭了劫,大人那邊……

    “所以,還請劉科長您給指條路來!”

    “路……”

    沉吟片刻。劉全宗盯著趙國力反問道。

    “路,不是沒有,先前我不是和趙大人說過嘛,只要將軍大人,交出盛京。我軍可以保證絕不有損東陵絲毫,怎麼樣,將軍大人願意交出盛京嗎?”

    盛京將軍,瞧著風光,可這風光卻又意味著責任,就像現在,縱使是其守住盛京,若是東陵失守,且為戰火所襲,到時候追究下來。非但無功,反倒會被追究大過,當年馬傻子等人造反時,不過只是襲擾了永陵,便導致盛京將軍事後罷職,如若東陵失守,盛京將軍自然會被追究責任,而劉全宗拿捏的正是其命門。

    威脅也好,警告也罷,雖說以人祖陵威逼著實有些“下作”。可作為一名情報官員劉全宗所知道的卻是最大限度的減輕部隊的壓力,幫助府中實現對奉天的控制,這東陵自然成了他的籌碼。

    “劉,劉科長。這交地,交地,總得需要雙方面對面的談上一談,方才再交吧……”

    不待趙國力把話說完,卻聽劉全宗說道。

    “趙大人,告訴你家將軍。這地他可以不交,可這仗總歸還是要打,到時候且不說刀槍無眼,若是有亂民乘亂燒了東陵,就如當年圓明園一般,這責任可不在我統監府啊!”

    這一聲音威脅,只讓趙國力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一陣冷汗來,那圓明園不過就是皇家的一個園子,可東陵卻是大清國的祖陵,又豈能容有失。

    “這……”

    猛的一咬牙,趙國力盯著劉全宗反問道。

    “若是大人交出奉天,不知府中可擔保東陵安全無慮?可否答應派兵相守?亦可保大人之安全?”

    作為裕祿的幕僚,縱是到了現在趙國力依然站在自家東翁的立場上,至於什麼朝廷全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他趙某人可沒吃過朝廷的俸祿,只要能保住大人就成。

    “如若府中願白字黑紙寫出來,大人縱是交地又有何妨?”

    人人皆為自己,這句話首實不假,當劉全宗拿著墨跡未完的《奉天交地章程》離開奉天的時候,回頭望著奉天城殘舊的城牆時,他的心底不禁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來。

    清軍已經喪膽了!

    聞風而喪的清軍將領這會考慮的竟然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至於什麼朝廷全不在其考慮之中,甚至作為旗中勳貴的盛京將軍裕祿亦是如此,所謂的“大清國”還有指往嗎?

    “清國沒希望,中國才有指往!”

    唇角微微一揚,劉全宗無不得意的自語一聲,同時用馬鞭抽打馬身,策馬往著新軍的防線飛馳而去,以便盡快將這一消息告知大本營。

    “……奉省所有軍隊一律撤銷,收繳軍械,各種軍械統行轉交新軍管理,盛京將軍可設馬步巡捕以護衛皇陵,人數多寡,攜帶槍械,另行酌定;駐朝新軍駐紮盛京等地;為維持秩序,鑑於各地官員紛紛逃散,各地民政暫由駐朝統監府派遣民政官維持……”

    在仁川的地方民政廳內,將大本營前置仁川,隨時準備遷入的東北的唐浩然在聽著匯報時,那臉上的笑容漸濃起來,以至在聽到最後一條“奉省暫由統監府監理”時,便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好一個暫由統監府監理,這個“監”字用的好,這個劉全宗,倒是個人才!我看可以調到外務部!這個監理不但可以在奉天實施,也可以在全東北實施。”

    這句稱讚倒是出自肺腑,所謂的監理東三省,表面上是自己還承認“清國”,現在還“保留”清國對東北管制權,可一句“監理”卻又把行政權都“監”到了統監府手中,嗯,無非就是以後朝鮮統監府變成“東北統監府”,至於所謂的朝廷,還真沒人把他們放在心上。

    “兵敗如山倒,這裕祿……”

    搖頭感嘆著,李光澤瞧著那地圖上一面面代表著駐朝新軍的赤旗,那赤旗已經控制了幾乎整個奉天以及小半個吉林,想到朝廷竟然如此不濟,又豈能不於唇間感嘆。

    “大人,只可惜,咱們實力不濟啊!若是咱們當真有十萬大軍……”

    話聲稍頓,李光澤卻是不再言語了,十萬大軍,這是起兵以來統監府對外的宣傳,駐朝新軍號稱十萬,現人這似乎也成了滿清各級文臣武將的推脫之詞,一切皆歸於駐朝軍兵多將廣,自非其能敵,可實際上呢?別說十萬,甚至都沒有四萬人,若是當真有十萬人,又豈會像現在這般“縮手縮腳”,部隊施展起來也是捉襟見肘。

    “沒有十萬人又有何妨?”

    臉上帶著笑,將電報往地圖桌上一丟,空前的勝利只讓唐浩然信心十足的說道。

    “沒有十萬人,咱們一樣能打到京城,逼滿清簽下城下之盟,再說了,這兵不足,可以招,可以募,可以讓敵人給我們送嘛!這麼多俘虜,可不能讓他們吃白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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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俘補(求月票)

    西元1892年6月7日。

    一場夏日的暴雨,驟然下了下來,這場夏雨來得猛下得大。雨勢下的極大,以至於河水轉眼前都漲了起來的,天地間所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沒在雨幕當中。

    而就在這幾乎被大雨完全淹沒的黑土地上,遠望過去茫茫一片皆於雨幕之中,幾十米外就已經看不清人影,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茫茫,霧濛濛的。而就在這霧濛濛的雨幕中,卻迴蕩著震耳欲聾的聲響,那聲響全不是水聲雨聲所能遮擋的。

    就在這片土地上,一場變革正在掀開他的序幕。

    在這突如其來的大雨當中,一隊隊的官兵,正扛著旗幟武器,從錦州城外不斷的通過。這座關東要地的淪陷,似乎驗證著一個道理所謂的海防根本就是一個笑話。駐朝新軍第三團是從海上的來的,搭乘十餘艘機船由海而陸,乘船入小凌河,直逼完全沒有任何警惕的錦州,輕易奪城。甚至直到現在,這在安民告示下已經過了三四日的錦州城的百姓,都還沒有適應這種轉變。

    原本被夏日的驕陽曬得滿是浮土的官道上,這會經由這暴雨這般一澆,瞬間就成了泥潭。在已經變成泥潭的官道上,官兵們卻在泥潭當中冒著大雨掙扎前行,早已經人人透濕,雖說正值夏日,可被風雨這般一吹,人還是免不得瑟瑟發抖。

    放在平日裡,像這種天氣,我大清的兵爺們是絕對不肯出隊見仗的。要知道當初“我大清”的綠營就是風、雨、暑、寒皆不能戰而聞名,雖說現在練軍相比之下好上那麼一些,但是讓他們在這種天氣排著隊伍出營,進入野戰出陣地,帶隊的官長恐怕更擔心會不會炸了營。

    可是今天卻與往日不同,毅軍,奉天練軍,直隸的練軍各營殘部。不管是哪個營頭,從官到兵,都在雨水泥濘當中掙扎前行。

    在滿是泥潭的道路上拖曳著克虜伯行營炮以及炮車的役馬長聲嘶鳴,噴吐著白氣。拚命的拉著炮車,而兵士們則跟在炮車邊上,拚命的使勁全身力氣推著炮車,渾身都弄的跟泥猴一般,縱是摔倒在泥潭中。亦會連滾帶爬的連忙站起身來。

    可縱是摔到泥沼中,弄的渾身都是泥垢,可卻沒有任何人敢有一絲懈怠之心,甚至還緊張的朝左右看去一眼,像是生怕讓旁人覺得自己個偷了懶似的。

    相比於在泥潭中掙扎的炮隊,一旁的步隊則顯得輕快一些,但是比在泥潭中掙扎的炮隊也強不了多少,走幾步就有可能一個跟頭摔倒地泥地裡頭。鞋子陷在泥裡面,就乾脆光腳朝前進。往日那些衣著光鮮、耀武揚威的兵勇們,這會無不是老老實實的走著。在這變成泥潭的官道上往著官內行進著,非但沒誰敢說偷懶耍滑,少走一步,甚至就連同大氣亦不敢喘上一口。

    這倒不怪這剛被俘虜的上萬名各地練軍會這般老實,除去被突如其來的駐朝軍給打朦了之外,更重要的是被他們打寒了膽人家用不到三千人便強奪了萬人防守的錦州城,半天的激戰後,官長們逃的逃,死的死,留下的無不是舉手投降了。

    到現在。那錦州城內外還躺著上千具屍體,而駐朝軍的傷亡尚不到兩百人。而這倒不是現在這些“反正兵”變得“溫順非常”的原因,他們之所以會恭順至極,除去被打亂編制重新編組外。更重要的是在錦州城的城牆上,那丟下的數百根繩子上還懸掛數百名各級官長的腦袋!

    在錦州城陷落後,那駐朝軍殺起人來可是不眨眼,抓著的官長一率不論二遍,只問一句剪不剪辮,回答的稍遲一些。立即當處槍決。

    如此霹靂雷霆般手段。震懾得上下諸軍兵勇無不是噤若寒蟬,在接下來的遊說、勸說中,他們那裡還敢有異心,不過只是問了句話,立即“志願”反了正,雖說反了正,可這朝鮮軍的軍紀卻嚴格至極,甚至就連同在行軍時,稍有慢怠亦有殺身之禍,如此苛厲的軍法直讓人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如果光是敢殺人,那還不算什麼。可問題是這駐朝軍非但敢殺人,人家還有實打實的能耐十三日內進襲千里,從鴨綠江直到錦州城,一路上無人可攖其鋒,無人可憾其勇。

    就在一個多鐘頭前,那盛京將軍裕祿簽了《奉天交地章程》的消息,便在這新附各軍中傳開了。連這盛京將軍都乖乖的交了地,他們這些個大頭兵,還扯什麼武勇,大清國的糧是糧,他唐大人的糧也是糧。

    當糧子的,還不就是為了吃糧,糧子、糧子,當兵吃糧的漢子罷了!誰家的糧不是吃?

    話雖如此,可那些剪掉辮子的,又被打成大頭兵的官長們,卻禁不住在心裡佩服起唐浩然的膽量,這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朝廷讓他交出“亂臣賊子”,他身為朝廷臣子,居然就敢不奉命,通電天下,朝廷亂命,他老人家自然不受!非但不受,還要“清君側”。

    這可好,整個大清朝局,完全被他一個人給攪成一池渾水!

    這個時候,這些好不容易才從關內趕到錦州城,還未急喘口氣,便乖乖作了俘虜的眾人,誰還敢違逆他唐大人的意?更準確的來說是豈能逆了那殺人不眨眼的刀子的意。

    人總是如此,在被逼的沒有退路的時候,那也只有眼睛一閉牙一咬,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和朝廷拼了這條命也就罷了!沒準,拼到最後,還能拼出一個開國功臣來!

    拼出一個開國功臣!

    非但這些新附眾軍如此這般想,就是對於許多駐朝新軍將領而言,未嘗不是如此。

    就在那些剛剛剪掉辮子,甚至只是在脖頸間繫了根紅布條的前練軍官兵們,滿懷著“拚個開國功臣”的念頭,與泥濘的道路和頭頂上的大雨抗衡的時候,在官道一側的高處,身穿雨衣的軍官,卻是冷冷的注視著眼前這支在泥濘中掙紮著的軍隊往前行進。

    第四師……

    望著泥濘中的隊伍,剛剛晉陞為第四旅旅長的王士珍的神情顯得很是平靜。並沒有因為成為新軍第四個師長官而有絲毫歡喜之狀,自家人瞭解自家事,雖說在電報上唐大人號稱“十萬大軍”,可實際上。新軍不過只有兩個師不到三萬五千人,其中第二師不過是年前剛剛招募、編組,至於第一師亦編成不過一年多,甚至論其戰鬥力,由朝鮮八道的機動警察大隊編成第三師戰鬥力亦不見得比第一師差。畢竟機動警察大隊亦編成年餘。

    正因如此,第一師以及第三師才會成為兩柄尖刀,一路向北,一路向南,一路攻城掠地,可謂是攻無不克,至於第二師,則只是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收拾殘敵擴大戰果,憑著兩軍的兵威,第二師一路上幾乎都沒碰著向樣的抵抗。

    而相比之下。由一支機動警察大隊為骨幹,配以上萬俘虜組成的第四師無疑是戰鬥力最差的部隊。甚至作為師長的王士珍,亦是機緣巧合下,成為第四師師長,作為第一師參謀長的王士珍,是當年大人於大沽聘衛營時,徵募的官佐之一。

    在警察部成立後,其便一直於警察部中任職,後被任命為咸境道警察局局長兼第五機動大隊大隊長,因第五機動大隊曾多次深入關東剿匪的關係。在機動警察大隊中其亦屬精銳,因此,在新軍臨時編組的過程中,其所率領的五大隊被補充至第一師。本人晉陞為第一師參謀長。

    作為第一師的參謀長,在接受進攻關東、進逼京師的任務後,除去按計畫組織實施對關東地區進攻外,他即為師長商德全提出了一整套佔領關東的策略:對清軍俘虜,先行勸解,然後以武力相威。如仍不從。再殺以官長,納以俘降。因為兵力不足的關係,王士珍的建議被採納了,而統監府更是直接委任王士珍為第四師師長,而第四師的骨幹,則是新軍第十三團,也就是他熟悉的第五警察大隊。

    這意味著他需要用千人彈壓萬人,如何能驅使這萬人誓死效命,以死相逼,不過只是應一時之急,除此之外還要靠同等的軍餉收其心,至於其它……縱是擔心又有何用?

    “長官,您說這些人能派上用場嗎?”

    瞧著官道上渾身泥濘的官兵,陳光遠的唇角微微一揚,面上儘是輕蔑之色,也不怪他瞧不起這些“前清官兵”,原本聚集著大軍的錦州被視為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可誰曾想,第三團只用了半日,便以傷亡不到兩百的代價輕鬆結束戰鬥。

    這一路上,無論是作為主力陸海進攻第一師,亦或是於後方掃蕩的第二師,以及從咸境道北上的第三師,都未遭遇頑強的抵抗,清軍的抵抗大都是一觸即潰,完全超出他們的意料,甚至在鐵嶺第二師一個營的部隊居然追著數千吉林練軍一路往北打了過去。

    而現在要命的是第四師居然完全是由俘虜編成的,這不能不讓陳光遠這位年不過二十歲的師參謀長心生感慨,生怕這些人會拖累了第四師。準確的來說是拖累了他,可在另一方面,他同樣明白,駐朝軍最大的軟肋就是兵力不足,而收編這些俘虜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派不派得上用場,暫時不知道!”

    搖搖頭,王士珍瞧著身邊的陳光遠,他當年也是出自大人衛隊,在咸境道時,兩人曾是上下級,直到去年其進入講武堂後,未曾想現在兩人又重新搭起了班子,雖說只是個草台班子,可無論如何,總得先搭起來這個班子。

    “可最緊要的是,在南下的路上,還有四千多俘虜等著咱們去接收,加上從盛京、旅順等地俘虜的兩萬六千多俘虜,咱們至少在名義上有了五個師,這可不就是十萬大軍嘛!”

    轉臉朝著陳光遠笑了笑,王士珍的雙眼望向南方,似乎是想看透那雨幕,直看到關內的山河一般。

    “對於朝廷來說,他們可沒看到第四師、第五師,甚至第六師與第一師的差別,他們看到的只是幾萬大軍兵峰直指京師,秀峰,你說朝廷到時候怎麼辦?”

    這才是最關鍵的事情,王士珍的唇角微微一揚。

    “對於朝廷來說,他們看到的可沒有什麼俘虜不俘虜,只要咱們給他們穿著一身駐朝軍的軍裝,他們自然就是駐朝軍,就是咱們駐朝軍的精銳,咱們的第二師為什麼打的順風順水,不還是因為第一師先把清軍的膽氣打沒了嗎?那些清軍看到穿黑軍裝的,沒打這氣就先喪了,還打什麼打?”

    打仗,有時候說到底,靠的還是那一口氣,只要有了那口氣,縱是打不贏也能拚個平手,可問題是有些人連那口氣都沒有。

    “長官,話雖這麼說,可若是咱們在戰場上被清軍重創了……到時候,他們可不就覺得駐朝軍精銳也不過如此,那時候,萬一這些俘虜再生出逆心來,咱們又該怎麼彈壓他們?”

    陳光遠的反問讓王士珍的眉頭猛然一鎖,這恰恰也是他最擔心的地方,之所以要吸納這些俘虜,是為了壯聲勢,壯兵威,可這不過就是紙糊的兵威,若是被戳破了的話……那新軍好不容易打出來的兵威也很有可能功虧一簣。

    “畢竟這些人和咱們可不一樣,師長!”

    和咱們可不一樣!

    參謀長的問題只讓王士珍心底的憂慮更濃了,可不是嘛,論訓練他們亦不及新軍,更何況其勇氣,把這樣的人送上戰場,沒準,沒準只會拖累大傢伙。

    “不一樣!”

    就在這時,旁邊卻傳來一個話聲,是一直默不言語的指導員。

    “沒什麼不一樣的,咱們是中國人,他們也是中國人,關鍵要看怎麼用他們,用格林炮在後面頂著,誰還敢逃?只要沒有敢逃,只要他們敢往前衝,那對朝廷來說,他們就是駐朝軍的精銳,就沒人敢擋在他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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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6
第191章 叔嫂(求月票)

    北京城,一場大雨突然降了下來。:.in。

    這場大雨,似乎是籠罩了整個北中國,從關外一直下到了關內。天子腳下地四九城內,也是一片雨聲淅瀝。這突如其的暴雨只使城內流水的陰溝瞬時漲起水來,將陰溝內的髒物沖洗了個乾淨,這暴雨同樣也使得京城內的悶燥天氣為之一爽。

    風捲著雨、雨夾著風,路邊的老槐樹、大柳樹被風雨捲著,顯得好不清爽,這天氣中的悶燥似被風雨捲走了,可人心卻並未因大雨而清爽起來,尤其是居住著八旗子弟的內城更是如此,雖是下著大雨,可在內城的茶館裡卻依然擠滿了人。

    這些人之所以會在大雨時還跑到茶館裡,就是為了打聽消息,打聽從關外傳來的消息,這陣子,這大清國的事兒是一件接著一件,可任啥事都沒有關外的事兒更讓人糾心,那地方可是我大清國的龍興之地。

    縱是這些兩百多年來都未出過關,早都忘了所謂的關東老家是什麼模樣的八旗子弟,這會一聽說老家讓賊人佔了,那心思自然關切起來。雖說那白山黑水的在這些放關兩百多年,雖自稱滿洲人實際上早已漢化,甚至“白山惡水”的“祖宗基業”則由逐漸生疏到加以排斥, 可無論如何,那裡總歸是他們的老家,總是人們某種情況下的心靈歸宿。

    在關切之餘,不知何時,不知從誰的口中,一個消息卻在人們口中傳播著,那消息倒也簡單,無非就是地方督撫與唐逆勾結之類的話語,這類話語實際上從那“八督議政”的通電於坊間相傳時,便已經在旗人中間傳開了,而佐證的似乎就是眼下北洋衙門剿逆不利,似那剿逆不利完全因為北洋大臣不盡力,完全是因為北洋大臣想“借逆逼權”。

    “嘿,那些個漢臣是靠不上的。咱們旗人的天下,能指往他們漢人嗎?”

    “就是,就是,依我說。那李合肥不定現在連龍袍都縫好了,就等著改朝換代做皇上那……”

    “皇上那能輪得著他,不還有張南皮嘛!”

    “張南皮,嘿,也是。若是這李合肥與張南皮再加上一個唐逆,這人鬥了起來,沒準到最後,這一準被老佛爺給收拾了!”

    “那可不,這八督不忠中,就是逆天而為,有老佛爺坐鎮中樞,他們又能猖獗到幾時……”

    就在茶館裡眾說紛紜的說道著“八督”的不忠時,言語著對未來的期待的時,這大雨紛紛中卻有一個人匆忙的走了過來。那人的臉色煞白,人不過是剛進茶館,不待小二招呼便立即有人圍了過去。

    “怎麼,瑞三爺,你這是不是有什麼消息了?”

    “就是瑞三爺,您在軍事處當差,這會……”

    就在眾人追問時,被喚作“瑞三爺”的中年人卻是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哭的那是一個慘,甚至就連那鼻涕都哭了出來。

    “裕祿誤國。罪無可恕!”

    在哭聲停下的功夫,那“瑞三爺”突然又是一聲咆哮。

    “裕祿?裕祿是那位?”

    不明就裡的人一聽他瑞三這麼說,頓時忙問道。

    “不就是正白旗的喜塔臘?裕祿,現任的盛京將軍嘛!”

    一聽是盛京將軍。他人的心頭無不是一驚連連追問了起來:

    “這喜塔臘?裕祿怎麼了?”

    這人可是“盛京將軍”,他做了什麼事能讓平素最沒心沒肺的瑞三兒惱成這般模樣。

    “裕祿、裕祿,這狗奴才居然背著主子,把、把盛京交給了唐逆……”

    話還未說完,瑞三的話便被眾人的言語給打籽了。

    “交給唐逆了?怎麼交的?這麼大的盛京,怎麼說交就交了?”

    “就是。那麼大的盛京城,又豈是他說交便說的”

    “交的不單是盛京城,是整個奉天, 整個奉天省都讓他裕祿交給了唐逆……”

    “這狗奴才,喪權辱國如此,實該可殺!”

    “可不是,這狗奴才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敢背主定約!”

    “定約?我瞧著,沒準是裕祿那廝尋思著在漢人的新朝裡落個一官半職也不一定……”

    別說是一般旗民,縱是朝中的大員對發生在奉天的事情亦覺得不可思議,這從古至今每逢逆匪作亂,地方官員之中有降敵,有殉國的,有逃跑的,可卻從沒有如裕祿一般身為地方疆吏卻向亂逆“交地”的,而且交的是那麼幹脆利落,甚至直接直的把整個奉天都交了出去。

    “……與唐逆之代表草簽《奉天交地暫且章程》,章程規定:盛京將軍名義上仍是奉天最高長官,仍奉朝廷之命,但其現在已全無任何實權,唐逆於奉天設立總管一人,對該加以監理;奉天原有旗營、綠營以及防軍悉數解散,武器和營舍皆加以收繳或拆毀……”

    什麼!

    一聲驚呼從簾後傳出的同時,茶杯的碎裂聲音亦提醒著殿下跪著的眾人簾後婦人的驚恐,甚至隔著那黃簾人們都能看到慈禧整個人差點沒驚的站起身來。

    “裕祿居然如此無能,背主交土,這還是咱大清國的臣子嗎?咱大清國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奴才!咱們滿洲人的臉面全都讓他給丟盡了!”

    難怪慈禧會這般惱怒,那怕是裕祿逃了,在她看來尚還可以其“膽怯”作為解釋,大不了也就是砍下他的腦袋,以正法典罷了,可偏偏這裕祿卻如當年先皇那會的那個“不戰、不和、不守、不走、不降、不死”的“六不”總督葉名深一般,當年葉名深面對的洋鬼子,可他裕祿對上的卻是漢人,怎麼就這般喪了膽。

    原本以為這漢人靠不上了,滿洲人至少還是自家人,可誰曾想現在卻連這些滿洲人卻都靠不上了,若是漢人靠不住,滿洲人自己也不爭氣,都如那裕祿一般未戰先怯了,那這大清國還有什麼指往。

    “太后,這裕祿不戰不降不死且又交讓奉天。令奉天省內各地不得抵抗,其行固然可恨,其為固然可恥,可畢竟現在唐逆兵峰正盛。實非其所能相抗,再則他之所以交地,也是為了朝廷,畢竟奉天乃東陵所在,若是其不交地。唐逆縱兵毀以東陵,我等豈不無顏見列祖列宗……”

    剛剛復出任領班軍機大臣的恭王奕訢倒是為裕祿說了句公道話,實際上在裕祿的奉折裡亦提到其“交地”的苦衷,不過只是一時權宜之計罷了。

    “其說裕祿這人平庸些,可其對朝廷確是忠心耿耿,現在他之所以忍辱偷生,也是為了保住祖宗之陵免遭唐逆破損……”

    雖說明知道裕祿所言不過只是為其行辯解,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奕訢壓根就不相信他唐浩然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縱兵毀損東陵,可在另一方面。他卻又不敢冒這個險,畢竟在史書上造反的挖損皇陵也不是一次,不知多少朝代的皇陵毀於逆亂之手,裕祿現在交了地非但保住了性命,多少總也能保住皇陵,至少眼下還能保住。

    “照這麼說,他裕祿非但無過,反倒有功了,六爺,若是這天下的奴才都如他裕祿一般。這大清國的天下是要還是不要!”

    相比於奕訢為裕祿開脫之言,慈禧雖心知裕祿的苦衷,可卻也知道現在朝廷面子的緊要,若是這樣把一省之地尋了個借**出去的人。朝廷也不加懲處,到時候真不知道那些大臣們會說出什麼話來,但在另一方面,裕祿畢竟也是滿洲的奴才,不能讓自己人冷了心。

    “六爺,您說。這裕祿該怎麼個處置?”

    被太后這麼一問,跪在地上的奕訢連忙說道。

    “回太后話,裕祿按罪當斬,不過其現在身處敵營,加之祖宗靈寢所在尚需其維持,以臣覺得,當令其革職報效,以保祖宗靈寢,若祖宗靈寢的有損定嚴懲不貸……”

    若是裕祿聽到恭王的這番,定會感激涕零,無論如何,他的命是保住了。而那句嚴懲不貸與說是嚴懲,倒還不如說是縱容。

    而在太后與恭王的問答間,面色蒼白的光緒卻就像是指繩木偶一般坐在龍椅上,卻全是沒有任何主張,實際上今天的這個亂子,就是他這個皇上惹出來的,如若沒有他當初受“奸臣”教唆,又豈會有今之亂。

    而聽到“革職報效”時,光緒的臉色又是一變,在他看來裕祿之罪實無可恕,可現在他卻沒有任何發言權,只能在一旁靜聽著,畢竟現在無論是太后也好,恭王也罷,都是為了收拾殘局的。

    談完了對裕祿的處置之後,另一個無法迴避的現實卻又擺在眾人的面前,相比於裕祿那個小角色,對於慈禧而言,如何擋住唐浩然的兵鋒,才是最緊要的事情,擋不住唐逆的亂兵,一切都是空談。

    “六爺,這錦州丟了,寧遠城瞧著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了,哀家雖說是個婦道人家,這軍國大事原本不應插手的,可祖宗的江山社稷既然到了這,哀家便不能不問,這寧遠城離榆關也就那麼百十里路,若是這榆關再丟了,咱大清國的江山……”

    慈禧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只是盯著奕訢,盯著這位她擔著被奪權的風險令其復出的恭王,上一次他說要信用漢臣,保住了大清國的江山,現如今呢?這些漢臣們個個心懷鬼胎的又如何用之,當然,這話她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說,誰知道今天說出這句話,明個會不會傳到天津、傳到江寧,傳到武昌。而傳到那些人耳朵裡,不知又會變成什麼話,被品出什麼意來。

    “八督議政”好一招“八督議政”,那次見他唐浩然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樣的本事?原本的還有人說他唐浩然不會做官,更不會做人,現在回想起來,那唐浩然根本就是把滿朝上下,都當作猴子給耍玩了。

    當年雍正爺那會那些人拿著什麼“祖制”整出個“八王議政”的妖事來,可最後讓張廷玉給破了,可今天,這唐浩然假口朝廷亂政的名議,推出了一個“八督議政”來,這個時候誰能為朝廷破去,更何況,今天的大清又豈是昨日的大清?

    當年的朝廷是“一言九鼎”,現在的朝廷能不“一言九頂”。就謝天謝地了!過去朝廷對疆吏唯能千方平衡以為維持,無論是中樞也好,地方也罷,大家都維持著表面上的平衡。疆臣們還算恭敬。可現如今倒好,他唐浩然硬生生整出了一個“八督議政”來,雖說現在疆吏們都沒怎麼說話,可縱是身處深宮之中慈禧也知道,這八督都在那裡等著。等著朝廷挑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但這層窗戶紙又豈是能捅破的,一但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這大清國還是大清國嗎?到時候朝廷可不就成了擺設?

    正因如此,這“八督議政”非到萬不得已是絕不能受的,可若是不接受這“八督議政”地方疆臣離心離德起來,誰又能保住大清國?左右為難的慈禧這會也就只能把全面的希望寄於恭王的身上了,畢竟當年也就是恭王救了大清國的江山。

    “回太后,北洋衙門已調選精銳駐守榆關,以兩萬之師固守榆關,並輔以重炮必能保榆關於不失……”

    奕訢連忙把李鴻章於奉折中的話語一一加以上重複。兩萬之師守關,這是李鴻章好不容易抽調出來的部隊,自從遼陽大戰左寶貴陣亡,奉軍精銳盡失之後,先前朝廷主張的“迅圖進剿,先發制人”,便成為了笑話。

    而身為北洋大臣的李鴻章則趁機主張“先定守局,再圖進取”,若進攻漢城,“必須添勁卒十萬人。步步穩慎,乃可圖功”。對這一主張縱是朝廷再是反對,也只能點頭稱是,畢竟。現如今這天下能打的也就只有北洋,他李鴻章說得這麼辦,那就這麼辦吧!

    雖說朝廷認同了李鴻章的法子,可並不表示朝廷沒旁的想法。十萬……縱是現在朝廷擠出這十萬勁卒來,他唐浩然又豈會給朝廷那麼長的時間,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別說是其它人,就是恭王自己個也被駐朝新軍的持續半月的一路猛攻猛打打蒙了,縱是大清國當年定鼎中國時,兵威之盛也不過如此。

    “他李鴻章倒是持重,這添募勁卒十萬人,步步穩慎,乃可圖功。且不說要花多少銀子,縱是他募了這十萬兵,恐怕還沒等他募齊了,恐怕唐浩然的逆軍就打到京城了,到時候,那十萬兵大清國還能用得著嗎?”

    可不就是這個理嘛,到最後大清國的銀子募的卻他李鴻章的兵,強壓下心頭的不滿,慈禧盯著恭王追問道。

    “傳旨給李鴻章,令其速調精銳馳援榆關!榆關國之要地,斷不容有失,還有……”

    話聲稍頓,慈禧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接說道。

    “過去大家要辦水師的時候,都說什麼是保京畿於不失,可現如今,這唐逆的大軍都快打到眼前了,這北洋水師呢? 六爺,這事兒,你得放在心上!”

    瞧著是一聲輕言輕語的吩咐,可那話間卻透著發自肺腑的不滿來,若是李鴻章在這恐怕早已經嚇的一身冷汗,可現在這會被“滿漢之別”和“八督議政”攪得不得不千方百計維持疆吏之心的朝廷,至多也就是像這般發發嘮叨。

    可現在,這話縱是傳到了天津,怕也不會再讓他嚇的渾身 “抖似篩糠”,這恰恰就是權臣與人臣的區別,甚至就連同慈禧,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還有那麼些顧忌,甚至沒有直接提什麼著北洋水師出兵,只是讓恭王“上點心”而已。

    “太后,這旅順已失,水師彈藥難濟,一時難以為用,海軍衙門和李鴻章都上了謝罪的摺子,臣以為,還是不宜追究的好……”

    奕訢一如過去般的和著稀泥,實際上這正是他的精明之處,當年平發匪的時候,他靠的就是這種和稀泥,在群臣皆言曾國藩不忠時,其為其張目,甘為其朝中助力,從而令曾國藩唯以忠心相報。精明如他,這會亦知道現在於朝廷來說只能這般和著稀泥了,否則惹出什麼亂子,都不是他所能收拾的。

    儘管他主張任用漢臣,可骨子裡卻對漢臣持以懷疑的態度,正因如此,他才會對以李鴻章為首的疆吏加以警惕之餘又百般的示好,如此一來,他反倒不若當年對曾國藩那般遊刃有餘了,畢竟當年朝廷還有那麼些權威。而現在呢?除了這京城,還有東北和蒙古,這大清國的天下可都是漢臣的。

    “還有,太后。既然現在唐逆兵鋒直指京畿,還是得讓李鴻章主持的好,以臣之見,還是得請李鴻章來一趟京城!”

    現在請他來,他會來嗎?別說是慈禧。現在甚至就連自以為瞭解李鴻章的奕訢也不禁懷疑起來了,這半個月,朝廷可是已經詔了他李鴻章三次了!

    若是再不來,朝廷又如何是好?

    大雨落在轎上浸濕了轎衣,虧得那轎衣內襯著一層油布,才使得轎子裡還保持著幹爽,坐在轎中閉著眼睛的奕訢這會臉色顯得很是難看,出了宮的他再也不需要像先前那般,在太後面前維持著小心,因隻身在轎中的關係。又令他無需像人前一般,氣定神賢裝著這大清國的“定海神針”。

    只有在人後的時候,他才會把心中的憂惱顯露出來,眉頭緊鎖的他現在甚至不及去思索什麼英德等國表示中立,亦未曾思索什麼“八督離心”,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李鴻章!

    現在他李鴻章在想什麼?

    相交三十餘年使得奕訢非常瞭解李鴻章,他李鴻章是個忠臣,於大清國來說,若是沒有曾李師生二人,恐怕大清國早就不復存在了。但縱是如此。他李鴻章又可以相信嗎?就如曾國藩一樣,他們當年做忠臣都是迫於無奈的選擇,若是沒有左宗棠,沒有李鴻章等的人制肘。又豈有曾國藩之忠?

    沒有漢臣們的互相制肘,這些個漢臣早都把江山奪了過去。可現如今,漢臣們卻被朝廷逼得不得不互為擎助,以謀自保,而李鴻章更乾脆選擇保存實力。至於大清國會怎麼樣,怕他還真沒怎麼考慮過。

    “不!”

    搖搖頭。奕訢的心裡暗自言語道。

    “以李二的精明,又豈不知道,現在只有朝廷能維持局面?若是沒有朝廷,這八督,再加上一個唐浩然……”

    想到那些漢臣雖是離心,但個個卻又精明非常的言稱著“勤王”卻又不見行動,他們可不就是在等著什麼?等著朝廷讓步?或者說等著唐浩然把一切都撕的粉碎之後再出面收拾局面!

    “李二,李二……”

    於唇邊喃喃著,奕訢的眉頭越皺越緊,現在朝廷對其無一絲製肘,或者說根本就是欲制而無力,眼瞧著唐浩然兵逼京城,他李二卻依然在那裡“徐徐圖之”,他圖的是唐逆,還是朝廷怕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會來京城,現在太后又有召見了,又該如何?是請還是不請?若是其再次回拒,朝廷的言面又將至何處?

    思索中,雨滴落在轎上的聲響卻是不時的傳入的奕訢的耳中,坐於隨著轎車走動晃動的轎中,愁眉不展的奕訢那面上的愁容更濃了,甚至直到轎至王府的時候,他臉上的愁容依是未散。

    “主子,端方端大人一直在候著您!”

    就在轎子落下,奕訢的臉色再次恢復正常不見一絲愁容的時候,奴才邊隨著的努力隔著轎簾通稟時,走出轎子的奕訢便聽到了端方的話聲。

    “奴才見過王爺,”

    抬眼一看,卻看到一身便裝的端方這會正跪在雨地裡,渾身都被大雨淋濕了。

    “端方,快,快起來,瞧這給淋的!”

    對於面前的端方,奕訢倒是極有好感,究其原因還是當初的那場處置唐浩然的紛亂,若是當時皇上聽其言,又豈會有今日之禍。

    “王爺,奴才請王爺親信李中堂,請李中堂赴京!今日之世,非李中堂不可維持,今日之大清,非李中堂不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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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6
第192章 李鴻章的心思(第一更,求月票)

    天津,北洋總督衙門,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一直吸引著世人的眼光,無論是外國人也好,國人也罷,但凡是關心時事者,便無法繞開這北洋衙門。[+新^^+雖說在京城有不少旗人瞧著北洋大臣至今無所作為不能“直搗黃龍以破唐逆”,短視編排著“李二想當皇上”之類的謠言,可誰都知道,若是李鴻章真的反了,這大清國怕也就真的沒有一絲希望了。

    可謠言傳出千百遍之後,這“李二心存逆心”的言語在旗人之間卻來越有市場,甚至就連外交界也於私下討論著李鴻章當皇帝的可能,當然,這只是一些外交官的私下討論,不過任誰都看得出,北洋衙門確實沒有盡力北洋水師主力至今仍於琉球檯灣兩地。

    北洋衙門想要幹什麼?

    在每個人心中疑惑的時候,居於北洋衙門中的那位北洋大臣,卻是三次以“軍務緊要”為由拒絕朝廷要求其進京的詔令,這擱到有心人眼裡自然是等同造反,可另一方面,李鴻章卻又不斷的調兵遣將增援榆關一帶,以阻止朝鮮逆軍進京。

    “中堂,這是葉軍門的摺子…………上面注了火急……”

    楊士驤捧著一疊公文,正跟在李鴻章轉悠。在李鴻章的簽押房內,還擁著一堆人,正聽著這位身形遠較常人高大的北洋大人在那裡指手畫腳的分派任務。

    “送榆關的彈藥運到了嗎?別以為彈藥送了就算完,這榆關現在是國之要關,一但有失,他唐子然的十萬大軍就會揮師進京,唐子然的新軍戰力頗強,非得以洋械補以不足!稍微一個不對,那可就……別忘了,這大清國還指著咱那!這可不單是我李鴻章的臉面,是咱們大清國的臉面!”

    大清國還有臉面嗎?

    還別說,現在還真沒有什麼臉面。遼陽會戰的結果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縱是洋人也嚇了一跳,到底是朝鮮軍太過悍勇,還是清軍太過怯懦?

    對於各國洋人來說。原本他們似還準備著聽到來自遼陽的消息,畢竟以清軍在琉球的表現來說尚還屬中上,至少台灣新軍的戰力頗引人注目,可未曾想這邊他們才稱讚過清軍,那邊駐朝軍團同屬清國新軍序列的部隊。便在駐朝統監的命令下,對清國朝廷開戰了,至於清軍更是被落花流水似的輕易擊潰。

    對有著“遠東直布羅駝”之稱的旅順的奪戰,尚還有偷襲以及主將不在的解釋,可持續不過數日,實際不過只打了半天的遼陽戰役卻使得各國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大清國。可以說,大清國的臉面,這一仗就被唐浩然給撕了下來。

    其實被撕掉的何止是大清國的臉面,分明就是李鴻章這些年苦心經營好不容易給這大清國糊飾的那層漂亮紙殼兒,對於承擔著各方壓力的李鴻章來說。他不得不千方百計的維持住這張臉面。而此時,他話中的那一句“指往”,無疑卻又向眾人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們的一切總歸還是得靠著北洋的水陸師支撐,若是撐不住檯面,無論是滿清也好,他唐子然也罷,自然也就無需再對他個顧忌了。

    “還有令山東那邊再招五萬練軍,這銀子讓戶部想辦法……”

    有時候,作為權臣最大的好處是什麼?就是無人擎肘,而在唐浩然提出“八督議政”後。這朝廷對方顧忌增多之餘,值此緊張之時,卻再像過去那般動輒核銷、剋扣,給起銀子反倒比過去利索許多。

    “水師要修理費。要補送彈藥?讓他們先去新加坡和上海把船體給清了,新加坡那邊的修理費,由廣東海關那邊付清,上海就交給上海關吧!”

    好容易等李鴻章精神頭十足的分派完了,楊士驤才將公文遞上。這段日子,楊士驤也過得有些小心翼翼的。他不能不小心,因為與唐浩然有所私交的關係,以至於有言官彈他為間,若非中堂大人保全,這腦袋,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一說。

    他自然知道言官為何彈劾他,於北洋幕府中他並不要員,彈劾也好、砍頭也罷,算是拿他給大人提個醒。而大人之所以保他,卻是在告訴朝廷,他是北洋衙門的人,朝廷要把手收回去。

    不論是否願意,京城也好,天津也罷,大傢伙都明白,從唐浩然提出那個“八督議政”之後,這大清國地方與朝廷的和氣就被打破了,當然最直接的原因是,滿人的朝廷不相信漢臣,至於漢臣,卻因唐子然的遭遇對朝宮廷心生警意,而那“八督議政”無疑就是唐浩然丟出的一個“誘餌”,一個天下八督想拒絕,卻又不敢拒絕的誘餌。

    實際上,這些日子,他反而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唐浩然這樣做。到底為什麼呢?表面上他率領著那支“虎狼之師”奪旅順、佔領盛京、克錦州,一路上好不威風,幾萬大軍更是被他打的稀巴爛。

    可他真以為憑著手下的那點兵,尤其是其於國內全無根基的現實,便能入主中原嗎?別的不說,這“天下八督”會樂意他當皇帝嗎?顯然,他看到了這一點,要不然也不會弄出什麼“八督議政”去離間朝廷與地方。

    這看似陰謀的陽謀,卻是無懈可擊,雖說無論是朝廷還是疆吏,都知道“八督議政”背後的離間,可誰都不敢賭,不敢賭對方不會此事放於心上,不敢賭對方不存異心。可從這“八督議政”中他唐浩然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只是離間朝廷與疆吏?

    若是朝廷為保住江山,同意這“八督議政”,到時候他唐浩然又得到什麼?

    楊士驤不知道唐浩然得到了什麼好處,但從府中最近的動向來看,他卻發現這八督怕是已經快達成一致了,一但這八督向朝廷索政,到時候,他唐浩然……

    聯繫到葉軍門從榆關發來的電報,再聯繫到先前老中堂的吩咐於叮囑,楊士驤反倒在心裡同情起唐子然來,這幾十年,他是第一個挑破朝廷與地方間那層窗戶紙的人,可他又能得到什麼?將來這天下由八督與朝廷共商,至於他唐子然?到頭來可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準會陪上腦袋……不會!

    於心下搖搖頭,楊士驤立即想到中堂大人對唐子然的欣賞,要不然,中堂也不會用“子然”,稱呼他,沒準到時候,中堂大人會想辦法保下唐子然也不一定。換成旁人或許保不住他唐子然,但眼前的中堂大人若是想保,到時候,縱是朝廷怕也得給他這個面子。

    何謂權傾朝野?

    至少現在眼前的這位便是真正的權傾朝野,就是那“天下八督”中亦有半數為其所掌,只要中堂大人同意了“八督議政”,縱是朝廷萬般的不願,亦不得不做出讓步,誰讓這位除了掌握有北洋水陸師,那“天下八督”之半亦完全為其所用。

    沒準,到時候他唐子然,就是“八督”議的第一個政。

    待到李鴻章忙完眼前的事兒,精神頭顯然有點兒使過頭了。坐在那裡不禁有些犯暈,以至於連喝了幾口西洋參茶,方才算是緩過氣來。瞧著楊士驤捧著現在葉志超的摺子便接了過來,打開後看了一眼,當下就哼了一聲:

    “亦未必便戰,何以怯!”

    楊士驤早就知道這個摺子地內容。上面地詞句甚至都背得出來,調葉志超守榆關的時候,遼陽會戰方才結束,瞧著去年與其一同平定金丹教匪亂的左寶貴率奉軍全師,居然也就只打了半日,便被唐子然的新軍全殲,本人亦身死於戰場,總統直隸練軍、防軍的葉志超自然不願守榆關,現在勉強去了榆關,錦州那邊消息又讓他生出了退心。

    “未必死戰,何以言怯!”

    中堂大人的一句話,卻使得楊士驤眉頭微微一跳,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朝鮮軍不會打榆關?或者說,他們志不在京師?

    瞧著道出那句話時,面上全是自信之狀的李鴻章,楊士驤的心裡不住的犯著嘀咕,大人怎麼會這般的自信?

    “心怯至此,何以言戰?”

    無奈的長嘆口氣,李鴻章的心底再次升湧出一陣陣對淮軍的無奈。

    這淮軍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了,當年淮軍的悍勇今日已然全無,也就是他袁世凱練的新軍,還可堪一用,但那幾千台灣新軍縱是調至直隸又有何用?能豈能擋唐子然之十萬大軍?

    非但淮軍如此,就是各地防軍亦是如此,這大清國將來若想有所持,非得再練新軍不可啊!一聲長嘆之後,李鴻章看著楊士驤吩咐道。

    “給他回一封電報,再敢言怯,必斬之!”

    雖是翰林卻起於行伍中的李鴻章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那森冷的聲音中卻流露出絲許殺意,只使得楊士驤只覺後背一涼,連忙應聲下來,而就在他退出大簽押堂時,卻意外的看到一個人正匆忙的走進來,是盛宣懷,他怎麼來了?

    他不是在上海嗎?什麼時候回到天津了?還有,他,他去上海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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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7
第193章 東幕之間(第二更,求月票)

    雨滴如銀鏈一般從大簽押堂的房簷下滴落下來,那雨聲瀝瀝中的大簽押堂內,此時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而在門外數尺戈什哈目視著前方,手按短槍槍柄,一副隨時會將來者斃於槍下的模樣。[+新^^+ △,

    穩坐於首座的李鴻章,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此時他的那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不過在啜了口茶後他並沒有放下茶杯,而是左手托著杯底,拇指扣著杯蓋,右手拇指卻在杯蓋提紐上輕轉著,只有最瞭解李鴻章的幕僚才知道,現在大人正在作著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

    什麼決定會這般的艱難?

    “大人,兩江劉大人、湖廣的張大人以及閩浙的卞大人,都已經同意了……”

    放下茶杯的盛宣懷有些緊張的瞧著大人,自打從唐浩然以“八督議政”挑動朝廷與疆臣間的互不信任之後,中堂大人立即意識到朝廷對漢臣的信任不在,同樣也意識到自身的威脅,在中堂大人憂心忡忡的選擇自保之後。

    盛宣懷則更為甚之,作為電報局總辦的他立即馳電各地,稱朝廷今日對漢臣猜疑極重,今日安撫全為他日謀奪,因為朝廷已經為“斥漢滿臣”所把持,密呈其它七督,勸他們勿聲張,勿執行朝命,以免釀成巨禍。

    相比之下,盛宣懷無疑真是斗膽包天,他竟敢指使各地官員抗拒朝廷的命令,儘管在整個過程中,李鴻章一直保持沉默,但隨後盛宣懷卻以李鴻章代表的身份奔赴上海。與沿江的張之洞、劉坤一東南一帶的督撫大員取得了一致意見。成了串聯“八督”的中心人物。甚至還草擬了“八督議政”的十條原則。

    如果說唐浩然的“清君側”請“八督議政”撕破了清國朝廷與疆吏間的最後一絲信任,而盛宣懷無疑將這一切演變成為事實,在此之前所謂的“八督議政”不過只是唐浩然這個“逆賊”的一人妄想,而在盛宣懷十六天的串聯下,這“八督議政”卻隱隱成為了可能,而現在只待八督遣派道員,就“八督議政”相應條款加以商量後,再“上奏朝廷”便就會成為事實。

    在喝茶時。盛宣懷看著大人,他並沒有督促中堂大人,而只是再一次默默的端起杯,喝起來茶,別說是他,縱是其它人,這會亦只是喝著茶,在中堂大人作出決定之前,眾人不便說話。

    此時李鴻章的內心卻是掀起一陣陣波瀾來,現在若是唐浩然在他面前。他一定會開口問他。

    “為何如此!”

    為何要逼朝廷與漢臣疆吏撕破臉面?可唐浩然不在他的面前,同樣的他亦能理解唐浩然為何這般。對於唐浩然來說,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唯一功成的機會,而代價是什麼呢?自今之後,這朝廷便不再是朝廷了。

    甚至就如那晚唐一般,相比於晚唐,這大清國到時候唯一的就好在,包括自己在內的八督皆不會如晚唐之軍閥一般互相攻伐,從而陷萬民於水火之中,大家說到底,都還是文人,而非短視之武夫。

    唐子然啊!唐子然啊!

    在心下念叨著這個名字,李鴻章的右手不禁猛的一捏造杯蓋上的提紐,這唐子然的算盤打的可真夠精明啊,用一招“八督議政”,便把朝廷與八督全綁了起來,他不過只是吹響了那個號,撕破了那張臉,到最後還是要靠八督把朝廷最後一點臉面給撕下來。

    在發匪之前,朝廷中樞對全國上下均予以直接控制,各省督撫完全聽命於中樞,全無獨立的軍權和財權,而在鎮壓發匪的過程中,“經制之兵”八旗以及綠營早已不堪為用,根本無力鎮壓發匪,於是地方督撫便募勇營並就地籌餉,由此便開了“兵為將有”之局,中樞的軍權被嚴重消弱,而地方督撫把持軍權和餉權,至今這舉國上下一兵一卒皆拱手督撫。

    而在鎮壓發匪捻匪時,朝廷又被迫在軍事上借重於湘淮,亦不得不於行政上授予實權,於是這朝中的滿漢官員比例亦發生了顯著變化,尤其是地方,在發捻之前,各省總督、巡撫、提督、總兵等軍政長官大部分是滿旗官員,實權操於中央,而戰後因西北迴亂、西南迴亂等各地亂起不斷,朝廷為平定匪亂,只好任用湘淮將領充任督撫等地方軍政長官,長久以來,許多權力早不在中樞,而在地方督撫之手。

    而在過去二十餘年間,地方督撫的權力不斷擴大,早已逐步集軍、政、財、外交大權於一身,成為地方權臣,這“外重內輕之輕”實已形成,甚至呈尾大不掉之勢,他們一方面被朝廷視為柱石,凡重大決策常以他們的意見為取捨,言行舉措甚至直接影響朝政大局。

    李鴻章自己作鎮北洋二十年,早為中外矚忘,聲出政府之上,政府亦為倚為重,至於兩江的劉坤一、湖廣的張之洞等其它總督,雖聲忘雖趕不上李鴻章這般顯赫,但卻亦因其地位顯重,多年來藉口種種把持地方,操持地方成“外重內輕”之局。

    而“外重內輕”的國朝時局發展的必然結果,就是地方趨向以及同中樞的分庭抗爭,同治初年,中樞尚能以戰敗逃跑的罪名處死何桂清,光緒初年朝廷尚能借楊乃武案來彈壓湘軍體系的勢力,進而罷免流放官員。可是現在督撫縱是公然抗命朝廷,矯旨不遵,朝廷對大家也不能“稍加譴責”,更談不上給予處分。

    不過雖是如此,但各地總督卻從未跋扈到不遵朝命,就如同對言官彈劾以及對朝廷中樞的忌憚一般,這一方面固然是實力有限,而最重要的是什麼?恐怕就是因為千百年來,中國以“倫理道德”為立國之本,忠君衛道的思想底線以及個人的謹小慎微,可在內心深處,深知朝廷滿漢之別的地方督撫又焉不知朝廷對他們的防範之心,所以對於督撫而言,他們需要做的只是千方百計的維持某種平衡。

    而現在唐浩然卻打破了這種平衡,用一招“八督議政”,攪動了國朝的國局,無論是對於朝廷中樞亦或是地方漢臣疆吏而言,大家都沒有了退路。

    “大人,如果不抓住機會的話,平定唐子然叛亂之時,即是我等漢臣疆吏被鳥盡弓藏之日!”

    作為李鴻章的心腹,周馥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帶著一絲憂慮,當年若的曾文正公再稍“跋扈”一些,其又豈會落得那步田地。

    有時候一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帶頭,畢竟這世間想當君子的人太多,現在唐子然去做了“小人”,自然也是中堂大人等人出面“保全國事”的時候了,不過這如何保全的恐怕就再也不能由朝廷作主了。

    漢臣被鳥盡弓藏,如果擱在百年多前,縱是朝廷這麼幹,大傢伙也沒有辦法,可現在卻不同,對於執掌地方多年的眾多漢臣而言,無論是他們自己亦或是門下幕僚,恐怕都不願意拱手讓步權力,正如同身為直隸布政使的周馥一般,至少現在他壓根就沒考慮過把權力拱手讓予某個“滿官”。

    周馥是如此,其它人更是如此,人們為了悍衛盤中的“肥肉”,總是會迸發出超人想像的毅力,在周馥打破這大簽押房內的靜寂之後,一時間這堂內頓時熱鬧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道著,遊說著李鴻章,而出人意料的是李鴻章卻是沉默不語,他焉能不知眾人心底的想法,更何況縱是他自己,亦不願如老師那般甘心拱手讓權。

    “大人,張香濤張大人托我給您帶來句話,非我等不臣,而是方今之世,非變革不能圖存,朝中滿臣舊吏多年牽絆,以至我地方辦起事來,束手束腳全不能為用,若非如此昨日之鐵路,又豈至今未成,觀之以西洋,國政大抵不過眾人議商,焉有一言斷之之理,國事皆由督撫相商,相告於朝,實是的大利於國家!再則亦是仿他日議政王大臣會議之舊制,實可謂方今之良策……”

    一直保持沉默的盛宣懷,適時的提了一句話,在所有的督撫中,態度最為曖昧的本應是清流出身的張之洞,可其對唐浩然的舉薦之“功”,卻逼得他不得不考慮那形同大逆的“八督議政”,甚至還千方百計的找出“八督議政”的先例,那可不就是早已被廢除近百年的“八王議政”的議政王大臣會議。

    “哦……”

    默默的點點頭,李鴻章卻沒有說什麼,對於張之洞、劉坤一等人的態度,他早已通過電報獲知,自然也不足為奇,現在盛宣懷的話與其說是在讓李鴻章聽,倒不如說是讓這堂中的幕僚們知道這大清國的天是要變了。

    就在這時,卻聽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走進來的來張士衍急急的對李鴻章施了禮,然後輕聲說道。

    “舅父大人,京城又有旨意下來了!”

    “哦”

    微抬眼簾,接過那電報,李鴻章看了一眼後,那波瀾不驚的臉上卻流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隨後又對眾人長嘆道。

    “這朝廷又來旨意了,又下旨招我進京去,說是要商議國事,大家說,這京城,現在我是去,還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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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賢良(第一更,求月票)

    “賢良寺裡無賢良!”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句話便開始在京城裡傳道著,原因到也簡單賢良寺因臨近皇宮,多年來一直為地方疆吏進京述職下榻之處,這賢良寺中古柏參天,老槐蔭地,房舍寬敞,十分幽靜.⊥,寺中有畫工精緻生動的壁畫,不過對於過往於此的地方疆吏來說,卻大都無心於寺內風景。

    按道理來說地方疆吏進京述職的原則就是“多帶人、多帶銀”,前者是用來出主意的,至於後者則是用來交好京官的,多年來縱是最跋扈的疆吏來京,亦不敢有違此理。不過,這一次,當賢良寺中那座常年為“北洋大臣”所用的西跨院迎來了那位北洋大臣時,賢良寺內的一些和尚便發現這位李大人與平素不甚一樣隨員甚少,不過三十餘人,除去護軍和轎伕外,隨行卻沒有幕僚一員,唯有剛從日本回國的李經方隨同其一起來了這賢良寺。

    在西跨院的廳堂之內,因為天上下著大雨的關係,使得這個夏天瞧起來似有些隱涼,一位老者卻穿著一身單衣,站於廳堂門邊,目光深的看著門外的大雨,他手中端著的茶杯中清茶煙氣升騰變幻。

    窗外傳來地是雨水打著屋簷的聲音,聲聲入耳,卻又聲聲凌亂。

    這位老人便是那位權傾天下的重臣,有著東方俾斯麥之稱,身兼無數要職的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在朝廷的第四份詔令下到天津後,他乘著官船輕車簡從的來到了京城。一如過去般住進了賢良寺。

    “賢良寺中無賢良”。這句話說的就是他李鴻章。實際上,這於京城中盛行的話,說的卻是那些入住於此的地方疆吏,實際上也只有漢臣赴京才會住進賢良寺,至於滿臣,他們大都於內城有自己的宅子,縱是身為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鴻章亦於內城沒有自己的宅子,這地方住的都是旗人。自然沒有他這個漢臣的落腳之處。

    賢良寺裡無賢良,到底是這寺中無賢,還是國不容賢,這怕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方才得知,在過的十八天中,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北洋陸水師,於遼南遭受重創,水師重地旅順口為敵逆所佔,只有一點殘兵敗將撤出遼南,至於水師還在已經駛往上海、新加坡保養。而這朝廷還指往著他去救。

    幾十年宦海沉浮,一生功業。彷彿只是一場春夢一般。是時候應醒了,在心裡這般尋思著的時候。李鴻章耳邊響起了兒子的聲音:

    “爹,這太后什麼時候召見?”

    李鴻章彷彿被從夢中驚醒一般,愕然轉頭,瞧著兒子,好一會才展顏一笑。

    “按規矩,我今天遞摺子,明個太后或者皇上就該召見了……”

    規矩,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按照規矩來。

    “爹,這今個不定多少人在等著爹派人送銀子!”

    李經方在說話的時候,那唇角一揚,臉上帶著一絲嘲諷之狀,過去父親每次進京,送出的銀子少則亦有數萬兩,縱是父親每每一提往京中述職,便是一陣頭痛,那一年送出的銀子,縱是少則不下十數萬兩,多則近百萬兩,若是用來辦事,能辦多少事?可這些年上千萬兩銀子打點出去,又換來了什麼?

    “從今以後,咱們再也不送了!”

    道出這句話的時候,李鴻章的臉上的鬍鬚微微一跳,在這句話道出來之後,他又看著兒子吩咐一聲。

    “今個先去恭王府吧!你也跟著去!”

    到恭王府是下午四點鐘。雖說夏日晝長,可因為下雨的關係,這離天黑也還有兩個來鐘頭,恭王特地親自帶路,引著李鴻章進入書齋“陶廬”,今日這時的設宴款待。這不是簡慢,而是體恤,因為在正廳安席,則親王儀制所關,少不得衣冠揖讓,豈不是讓客人受罪?書齋設座,只算便酌。陪客亦僅一位,是奕訢的長子載澄,特地把長子請來作陪,便有不拿李鴻章當外人的意思。

    官場上素來如此,甚至就連同李鴻章自己,之所以帶著長子李經方來拜見恭王,亦也有著這方面的意思,雖說心思可各異,可這主客四人,這會圍著一張大理石面的紅木圓桌,成鼎峙之勢,無上下之分,談的自然是閒話,雖皆未主動談及時局,可話終究還是扯到了時局上。

    “對了!老中堂,我聽說查匯豐銀行從前承借銀款,名雖向外洋轉借,暗中多有中國富商之銀。各次所借之款,合同載明股票即在上海出售。可見借款實系國人之銀。何以國人不敢通借與本國,寧可讓洋商剝削?”

    恭王隨口提及近日聽說的事實,無論是海軍1700萬兩的借款,亦或是北洋衙門剛剛與匯豐銀行定下的2000萬兩借款,無不是於上海出售,換句話來說,是洋人拿著國人的銀子掙朝廷的錢,而國人卻不敢借銀子給朝廷。

    “不若洋商之足信也。正如現各省商民借銀千數百萬,其能借妥者,迫於官勢,非本心也。”

    李鴻章下了一個斷語,其實在內心裡,他想說的卻是“朝廷無信”自然借不到銀子。

    “其間更有不肖州縣威味刑驅,多方逼抑,甚至貧富顛倒,索賄開除,又向出借紳民需索無名之費,弊端百出,謗議頻興。如此這般……當然會使商民裹足不前,不敢應募了……咳!”

    李鴻章搖搖頭不願再說下去了。

    提到這一層,恭王勾起無窮心事,要辦海軍,要加旗餉,要還洋債,還要興修供太后頤養的御苑,處處都要大把的銀子花出去。去年俄國意欲滅日,為加強海軍,不得不借了1700萬兩銀子,現在唐浩然造反,又得籌集幾千萬銀子以平定逆亂,可銀子從那裡來?

    “老中堂!”

    恭王想沉著而沉著不下來,原來預備飯後從容細商的正事,不能不提前來談:

    “萬事莫如籌餉急!如今既然興辦海軍,以防俄人,又要平定唐逆之亂,經費愈支愈多,這理財方面,如果沒有一個長治久安之策,可是件不得了事!”

    “王爺見得是,鴻章也是這麼想。理財之道,無非節流開源,閻丹初綜核名實,力杜浮濫,節流這一層倒是付託有人了。至於開源之道,鴻章年初的時候那個摺子上,說得很清楚了,想來王爺總也聽說過!”

    恭王當能記得。那時候湖北的張之洞請造銅元,還有山東也請造銅元,作為北洋大臣的李鴻亦請造銅以解民需,可歸根到底,都是因為朝鮮盡得銅元之利,大家瞧著眼紅,自然的想自制銅元以解已用。

    “你是說這鑄銅元吧,現在朝廷不是已經許了你了嗎?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關鍵是眼前如何得能籌個銀子?”

    這一問,在李鴻章“正中下懷”,他想了一下,徐徐答道:

    “王爺總還記得原折上有印鈔票一議。西洋各國,鈔票不但通行本國,他國亦有兌換行市,我們大清國又何嘗不可印?如果由戶部仿洋法精印鈔票,每年以一百萬為度,分年發交海防各省通用,最要緊的是出入如一,凡完糧納稅,都准照成數搭收,不折不扣,與現銀無異。等到信用一立,四海通行,其利不可勝言!”

    “這……”

    恭王將信將疑地說,

    “這不就是歷朝發寶鈔的法子?這個法子,我跟好些人談過,解說從來不曾成功過。”

    “是的,歷朝發寶鈔,都沒有成功過。然而,北方票號、南方錢莊的銀票,又何以行得開?京師‘四恆’的票子,通都大邑,一律通行,其中的道理,就在我們的銀票是實在的,發一千兩銀票,就有一千兩現銀子擺在那裡。好比賭局中,先拿錢買籌碼一樣,籌碼值多少就是多少,誰也不會疑心賭完了拿籌碼換不到錢。發鈔票,如果也有現銀子擺在那裡,信用自然就好了。”

    “老中堂!”

    原本於一旁作陪的載澄,連忙於一旁邊說道,

    “您這一說,我倒想起一個典故,好比王介甫想化洞庭湖為良田一樣。”

    李鴻章一愣,細想一想,才想起載澄所說的典故,其實是劉貢父的故事。這是宋人筆記中數數得見的故事,載澄也誤記了。原來記載:王安石愛談為國家生利之事,有小人附和諂媚,說梁山泊八百里,決水成田,可生大利。王安石一聽這個建議,大為高興,但轉念想想,又不無疑問,決水何地可容?其時東方朔一流人物的劉貢父,正在客座,回答王安石的話說:“在梁山泊旁邊,另鑿八百里大的一片水泊,可容已決之水。”王安石聞後立即哈哈大笑,不再談這個建議了。

    而這會載澄引此典故的意思是說:既有現銀子在那裡,又何必再發鈔票?李鴻章當然明白,欣賞地答道:

    “貝勒問得好!銀行發鈔票,自然不是別鑿八百里泊以容梁山泊之水。發一萬兩銀子的鈔票,不必一萬兩銀子的準備,其中盡有騰挪的餘地。然而這又不是濫發鈔票,是一個錢化作兩個錢的用途,又是無息借債,於民無損,於國有益,最好不過的一把算盤。”

    “老中堂,”

    聽得很是用心的奕訢立即意識到這是解決問題良策,於是連忙地繼續問道。

    “你再說說!其中的道理,我還想不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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