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帝國的朝陽 作者:無語的命運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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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49
第205章 說客(求月票)

    從上海駛出的“華夏一號”客貨輪正緩緩的於被夕陽染紅大海上航行著,這艘噸位不過只有千噸的客貨輪於上海並不怎麼起眼,但在其於仁川船廠建成下水後,卻依然引起一陣轟動這是仁川船廠建成的第一艘“大型”船舶,這艘沿海客貨輪以客運為主,兼運部分貨物。新奇中文.iniqi.而與此時的各國船隻的船體採用鉚釘鉚接不同的,這艘客貨輪在建設時卻應用了銲接結構,儘管只是部分應用,但實際上這艘滿載排水量不過只有一千五百噸的“小船”,卻意味著造船業的變革。

    只不過對此,船上的乘客們自然是無從得知,他們甚至不能理會“鉚接”與“銲接”的區別,更無法意識到“銲接”的應用對造船業不亞於一場革命的意義。對於他們而言,這艘千五百噸的商船,只不過是一艘小船罷了。當然,別說是他們,甚至就是連同各國造船界亦未曾意識到造船業的變革在這個世紀末,正於東方的那個規模一般的船廠中悄無聲息的上演著。

    幾個鐘頭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月亮懸在空中,把一條寬寬的銀色光帶撒向黑幽幽的深不可測的大海,從遙遠的天際直飄到輪船腳下,上等艙的甲板上站著一些未曾入睡的乘客,涼涼的海風吹去了人們心中的悶燥,使得人們留連於這甲板上的海風。

    “賢侄未曾入睡,可是艙內悶燥睡不著啦?”

    走出艙室的桑治平看到立於舷邊的張權時,便隨口應了一句,

    “嗯,太熱,平叔也難入睡?”

    張權的語氣很是恭敬,桑治平雖是二弟的先生,但於府中的地位卻極為超然,非幕非僚卻又近為幕首,父親更是將其視若友人而非職下之幕,對其。張權自然是恭敬有加,因而才會稱其為叔伯。

    “嗯……”

    略點點頭,桑治平看著如灑落著一層碎銀的海面,這是他第一次乘船出海。這千噸的鋼殼船,雖是不大,但卻依然讓他感慨非常,湖北洋務早於朝鮮,可相比之下。卻遠落其下著。現在湖北官船局的鐵船仍賴進口,而朝鮮這邊卻已經自己造起了海船。

    若是擱在幾年前,桑治平興許不知道這江船與海船的區別,可現在他或多或少的從他人口中,明白了相比之下這海船比江船更加難造。而朝鮮這邊卻已經能造這艘龐大的海船,又豈能不讓他感慨?

    “賢侄,這次去仁川,應該是你第一次見他吧。”

    提及“他”,桑治平的心底的感慨之意愈濃,此次他奉大人之命前往仁川。是為了同唐子然會商議一些事務,而隨行之人除去幾名道員外,香濤的長子亦隨同而來,香濤之所以令其隨行,究其心思恐怕還是希望其於唐浩然結交一二。

    “平叔,唐大人於湖北時,我正於京中,待其抵京後,我又到了湖北,每每想起與這般人物失之交臂。總是令人遺憾,此次赴朝,到亦能一解兩年之憾。”

    張權話說的倒是滴水不露,而聽著他的這番話。桑治平只是不以為意的一笑,這話出自張權的口中倒是不至讓人覺得奇怪,實際上張權做事從來都是如此,不過於桑治平看來,其如此這般總太過虛假或者說太過刻意了,一直以來。在桑治平看來,這位大公子……有些聰明過頭了,也就是自以為聰明。

    “平叔,以您看來,其是否有可能與李氏決裂?”

    此次之所以前往仁川,張權是奉父命而為,為的是與他唐子然聯絡,進面避免這“議政大臣”中李氏一家獨大之局。

    “決裂?”

    詫異的反問一聲,桑治平搖頭說道。

    “賢侄,李唐決裂,至少暫時並不可能,兩人互有所需,互有所助,其間利害又豈容兩人決裂,我等此次前往仁川所為的,卻是對其表以支持,以為他日之用!”

    雖說對唐浩然欣賞有加,但作為張之洞的幕僚,桑治平仍然竭盡全力為其出謀劃策,而引唐為援則是其在離開張幕前,為其作的最後幾點謀劃,眼下這地方八督雖看似風光,但論及實力無人能出李鴻章之左,縱是張之洞實際亦與其相差甚遠,甚至可以說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而桑治平又豈看不出,八督議政不過是大局將啟的開始,自此之後,朝廷雖在但權威盡失,地方八督代之中樞、奪中樞之權只是時間問題,未來是亂局亦或是大勢,絕不是桑治平所能窺知,亦非他所願睹。

    甚至正因如此,他才會萌生退心,不過出於對東主的忠誠,他依然為東主盡著自己的那一份力,通過對唐子然的支持,換取其對李鴻章的牽制,進而避免其一家獨大之局。而以其本心而言,他更希望通過這種互相牽制,避免一家獨大,進而使各方皆有顧慮,從而避免他日兵禍,對於桑治平而言,這或許是他能為百姓做到的最後一件事了,畢竟兵禍一起,遭罪的還是百姓。

    “雖說唐氏之朝鮮軍,此番於關外全無敵手,縱是淮軍精銳亦難敵其一擊,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加之李氏手中亦有北洋水師,其實力縱是唐氏手握精銳朝鮮軍亦難望其項背……”

    朝鮮軍,儘管在報紙上、口語中,對唐浩然的駐朝軍皆稱之為“朝鮮軍”,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表明其是“朝鮮軍”而非“中**”,可誰都知道,這不過只是一個稱謂,甚至相比於八旗,“駐朝軍”的官兵大都來自山東、河北等關內省份,至於“朝鮮軍”不過只是官府的“離間”之詞。

    而桑治平在說話時言必稱“朝鮮軍”,而非依其官定“駐紮朝鮮新建陸軍”的名稱稱其為“駐朝軍”,亦是出於這一考慮,借“朝鮮軍”之名揚其“非華”,實際上,這亦是朝廷稱其為“朝鮮逆軍”的原因。

    對於桑治平而言,他稱其為“朝鮮軍”未償不是想打著將其定於“外藩”的小算盤,這種心思有時迴響起來,甚至就連他亦覺得好笑,這“朝鮮軍”多少從官長到兵丁皆是中國之人。而那皇帝和旗人呢?他們可從沒把自己當成中國人。不也照樣主中國兩百餘年。

    “既然如此,那為何我們還要往仁川去?”

    既然他唐浩然不能與李鴻章決裂,又為何要去仁川,甚至還欲送一場大富貴與唐浩然。想到父親拿出的“籌碼”。張權頓時便覺有些不值,甚至忍不住在心裡想著,父親該不會是讓眼前的桑治平給矇騙了吧,畢竟這桑治平欣賞唐子然,於整個武昌都是不什麼秘密!

    不過這話張權也僅只是在心底一閃即過。他清楚的知道在父親心中,桑治平的地位,就在朝廷下旨“議政”之後,其便以“老邁”為由請求離府還鄉,而父親可是好言相求,其方才同意於府中呆至歲末,若是他把懷疑其品性的話說出去,沒準回到武昌,父親第一件事就是拿他行家法。

    “因為以北洋之強,國內能與其抗之的。唯有唐子然的朝鮮軍,”

    桑治平的話瞧著似有些自相矛盾,可實際上,這正是這自相矛盾使得李鴻章才會對唐浩然那艘的忌憚,亦正因如此,桑治平才會遊說張之洞支持唐浩然,進而借唐抑李。

    “唐子然的朝鮮軍,強於陸師,弱於水師,北洋之勢舉國無人可敵。而朝鮮軍之強亦是舉國無人可擋,我等深知此理,李合肥又豈不知此理?”

    話聲略微壓低後,桑治平看著張權反問道。

    “所以。咱們才需要去仁川,這一次去仁川可不僅僅只是同他唐浩然見上一面,賢侄,這一次……”

    話聲稍頓,桑治平最後突然視線投向遠處,沉默良久之後。方才開口說道。

    “咱們可是要找他幫忙的!”

    說到這,桑治平不禁一笑,是啊,這次去仁川可不正是找唐浩然幫忙的嗎?

    船在海風中穩穩地前行,倆人都是手扶著欄杆,月光照著桑治平的身上,都能看到那滿是皺紋面上,略帶著一絲憂色,那些許憂色,許是只有他自己方才知道原因。古之驅虎吞狼不為反噬的又有幾人?

    心思這般沉著,那輪船卻繼續往著仁川駛去,此時那涼涼的海風卻無法吹去桑治平等人內心的憂燥……

    黑色的柏油路上,西式的馬車在洋馬的拉動下“噠噠”地駛過馬路,從車廂中一個清人打扮的青年乘客從中中間探出身子來,那青年的臉上全是驚訝之色,儘管並不願意承認,來到朝鮮不過一天的功夫,便給了的張權一行人太多的衝擊,昨天夜間抵達仁川港時,燈火通明的仁川讓他們終於知道了什麼是不夜城,道路兩側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將黑夜照成白晝,於城中駛過的不要馬拉的電車,更是讓他們嘖嘖稱奇。

    早晨踏上火車後,不過只是一個鐘頭,便抵達了漢城車站,而車站通往漢城的道路更是平整非常,怕就是總督衙門裡的路也沒有這般的平坦。

    “這唐子然,到是捨得在路上下本!”

    心下暗自驚嘆一聲,瞧著路邊大興土木的工地,張權輕蔑之餘反倒是好奇起來,這唐子然究竟有什麼本事,能令這國貧民瘠的外藩朝鮮,在短短兩年變了副模樣,那仁川繁華不遜上海,而這漢城又隱隱帶著一番繁華氣象,至少這通往火車站的道路兩側,儘是一派大興土木的熱鬧模樣。

    不過工地後方那低矮半塌的茅草屋,卻又將這個地方最真實的一面顯露出來,再靠近些,漢城那破舊的長滿荒草的城牆映入了張權的眼中,瞧著那破舊的城牆,張權像是找到了什麼佐證似的,那唇間的輕蔑反倒更濃了。

    在這輕蔑與好奇間,馬車緩緩的駛進了漢城,沿著那條寬闊的慕華街往著統監府的方向行駛著,這慕華街是漢城的主街,經“市街改正”之後,這街道已經不見了舊時的狹窄,而警察的巡視、路工的打掃使得街道全不見舊時的髒亂,甚至就連同這空氣中曾經的惡臭也已經從這座城市消失。

    對於初來漢城的桑治平、張權一行,無不是詫異的瞧著這街道,無論是路燈亦或是靠右前行的路人還有那偶爾吹著哨子維持秩序的警察,總讓他們倍覺新奇,而街道的整潔更是超乎他們的意料。

    “嘟……”

    在警察的吹響的哨聲中。行人、馬車無不是有序的於路上行走著,當然若是說不和諧恐怕就是的那些擅闖不守規矩的人,總會遭到警察用手中竹棍的抽打,不過對此。桑治平倒是不覺有異,和大多數讀書人的看法相同,於其看來,百姓不守規矩就是得用棍棒令其懂得規矩,無論是千年習慣亦或是百姓的秉性皆是如此。

    “子然治理地方,確實有其過人之處!”

    瞧著整潔的街道,桑治平於心底連連贊同一聲,儘管仁川比之漢城更繁華、潔淨,但於其看來,仁川如上海租界一般,新城自然有其新象,而這漢城卻與仁川不同,這是朝鮮國都,而唐子然能將這整治如此。自然可見其理政之長。

    相比之下地處江南的武昌便落了下著,和此時國內的城市一般,城內道路兩側專門留有土坑,供人解決“燃眉之急”。武昌城內到處可見背對人群“方便”的男子,以至每至夏日整個武昌城都成了廁所,臭氣熏天,甚至過去唐子然在武昌時,曾專門提及此事,甚至在其主持禁菸局後還言稱待到時機成熟時,一定要著手把此事處理好。當初他的想法,今天卻在漢城變成了現實。

    “不過只是習法西洋罷了,漢口租界不也是如此這般整潔嘛,我看無外設立規矩。加以巡捕處罰罷了!”

    張權顯然有些不太服氣輕語一聲,儘管他一直把自己的姿態放的很低,但每每想到那個比他還年青的唐子然,多少總有些不服,總有那麼一點較量之心。

    對其的心思,桑治平自然非常清楚。不過他並沒有點破,沒點破的原因倒也簡單,年青人嘛,總是會有一番比較之心,這天底下有幾人能如唐子然一般。

    “嗯,賢侄,既然如此,我看,這警察亦可引用於武昌,非但平時能用於衛生治安維持,而且戰時……聽說……”

    話聲稍頓,生怕張權會覺得自己輕視於其的桑治平又補充道。

    “此次朝鮮軍中半數之兵出於警察,其平日為捕,戰時為兵,也就是子然能想得此策,待到回武昌後,賢侄不妨向香帥請令,建立湖北警察,以助大人之力!”

    一番苦心婆心的話語傳到張權的耳中,他於心底稍加思索,多年來一直以謙遜示人的他,被其這般一點,那心底的不服之意頓時為之一散,立即明白了桑治平的話間深意,

    連忙轉身鞠謝道。

    “多謝平叔點拔,小子明白了,這唐子然確有其過人之處,想來此次父親令我來朝鮮,亦是想讓我明白,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既然其有過人之處,理應向其學之!”

    當真不愧是香濤的兒子!

    心下暗自長嘆口氣,張權或許沒有學著張之洞的為人處事之道,這行事之風卻學了個十足,此時的他又豈還能見著先前的那種輕蔑與不服,有的只是一副謙遜模樣,而這完全是建立在“利害”之上的謙遜。只可惜……

    “賢侄,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香帥對你可是寄以厚望啊!”

    輕輕的一句話,卻讓張權心底一時激盪不已,若是過去,或許尚不至如此,而現今這八督議政之下,於府中幕僚們的恭維中,張權已隱隱明白,這大世之變近在眼前,現在他只是張香濤的大公子,可將來未償不會是……心下激盪之餘,他倒是冷靜再次謙說道。

    “這還全賴平叔日常教導!”

    雖然神情看似謙遜,可桑治平卻從其眉間的閃動,看出了他的想法,那心底不禁一陣失望,這張權……當真是扶不牆啊!心機如此,談何能成大事?香濤之業,後繼無人啊!

    幾乎是在桑治平於心下為老友後繼無人倍覺失望之餘,這馬車便穩穩的停於路邊,車到統監府時桑治平剛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仲子先生!”

    站於轅門階上的唐浩然迎著桑治平走了過去,在接到上海那邊的密電,得知桑治平與張權一行人來仁川的消息後,他便知道自己成功了,且不說李鴻章已經在派人聯絡自己,希望罷兵議和。現在張之洞為什麼派桑治平過來?

    張之洞是清廷的忠臣,這一點唐浩然自然不會反對,可在另一個時空中,在庚子年間張之洞卻曾生出過“自立之心”。庚子年間。李鴻章曾在兩廣獨立的問題上猶豫再三,在這方面,張之洞走得比李鴻章要遠得多。他不但有過組建新政權的想法,而且還為此積極地進行著實踐運作,甚至不惜派長子前往日本。以尋求日本的支持。晚清最務實的兩位大員,在這個問題上,真可謂是英雄所見略同早已看穿了滿清不可救藥的本質。

    而現在,這兩位務實的地方大員又在“議政會”等一些問題上英雄所見略同,可以說,正是他們的英雄所見,才壓垮了滿清朝廷的最後一點底氣。現在他桑治平受人所托來自己這裡,可不就是……就是在那最後一根稻草落下前,先達成一些共識。

    “子然!”

    見其親自迎出轅門,更主動走下台階迎陸軍來。桑治平心底倒是微微一熱,不待他說話,唐浩然卻已經親近而又熱情的說道。

    “仲子先生,自武昌一別,至今兩年有餘,浩然對先生可是想念的緊!”

    此時唐浩然倒是顯得極為親近,而他的這種親切瞧在桑治平的眼中,在最初的心熱之後,非但沒有任何受寵若驚之感,反倒立即意識到。子然怕是有意為之了。想到其當初的那片赤子之心如今全為官場所污,在難免失望之餘,他的心底卻又長鬆了一口氣,反倒沒有了當初的心理負擔了。

    一番客套之後。唐浩然才把視線投身桑治平身邊的張權笑說道。

    “這位定是大少爺吧!”

    又是一句恭維,卻讓張權連連謙虛起來,而唐浩然卻又親近的托著他的手說道。

    “當年若非香帥提點之恩,焉有小弟今日……”

    刻意的客套之後,唐浩然才引著桑治平、張權一行朝府中走去,而在經過轅門時。瞧著轅門邊站著的那紋絲不動全如塑像般的衛兵,桑治平點頭輕讚道。

    “子然,他日在鄂時,眾人皆知你長於殖產,今日世人方知,練兵方才是你之所長,只可惜……”

    桑治平語中的感嘆,全是唐浩然昨日不能為香帥所用的桑治平,對其間原因再清楚不過的他又焉不知,諸事不能強求,便在談笑中把話峰一轉感嘆道。

    “不過若非如此,又豈有子然今日之業!”

    “仲子先生謬讚了!”

    笑應一聲,唐浩然作著請,將一行人請入府中,已經隱隱猜出對方來意的他知道,現在自己正是待價而沽的時候,無論是李鴻章節也好,張之洞也罷,他們現在都離不開自己,都需要自己,不過兩者的出發點卻截然不同。

    但無論如何不同,總歸都是為了利益,既然是為了利益,那剩下的事情就再簡單不過了,那就是看兩家誰的“出價”更高,當然更為重要的是要量力而行,佔點便宜可以,可如若是當真指往自己“出兵賣力氣”,怕是絕對不可能了。

    因為大家都是熟人的關係,在一番客氣之後,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到了正事上,而所謂的正事實際上非常簡單,就是彼此能夠給予對方什麼,在一番舊情之後,看著唐浩然,桑治平把話聲微微一壓,盯著他說道。

    “不知子然對俄國兵逼日都東京一事如何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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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50
第206章 興亡苦(求月票)

    “不知子然對俄國兵逼日都東京一事如何視之?”

    若是其它人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唐浩然定會覺得的這人是在有意轉移話題,可出於對桑治平的瞭解,他卻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正題。如您已閱讀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中文.in.閱讀最新章節

    或者說,這才是桑治平此行來的目的!

    俄國兵近東京。

    對於現在的國人來說,日本發生了什麼自然不是他們所關心的,日本的生死存亡與他們何干?可對於唐浩然來說,日本的命運卻又是其不得不關心的事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對日本的關注,幾乎不遜於對當前東北戰事的關注。

    就在七天前,那場決定日本命運的“關東會戰”結束了。

    四個月前的2月1日,日軍集結37萬軍隊向剛剛攻入栃木縣的17萬俄**隊發起進攻,栃木戰役隨之打響,戰鬥剛一打響就極為激烈,日本大有想一舉將俄國人趕下海的意思。激戰8日之後,至2月9日,兵力處於弱勢的俄軍被迫向後撤退,次日日軍收復宇宮都。此戰之後日軍似乎贏得了戰役的勝利,將俄國人重新趕出了關東平原。

    對於日本而言,這是久違的勝利,這甚至為外交斡旋提供的藉口,令日本的外交官們能夠用這一勝利去遊說西洋各國介入,從而通過外交手段結束戰爭,以換取日本的生命。實際上,這正是日軍調動最後一點預備隊,發動這場戰役的根本用一場勝利迫使俄國意識到,日本仍有抵抗之力,同時亦能讓各國介入其中。

    可出乎日軍意料的是,兩天後,規模更大的“關東會戰”打響了,面對日軍集結的最後力量,在隨後的一個月間俄軍調動了超過有三十萬軍隊,這是日俄戰爭爆發以為規模最大的一次會戰。從2月11日一直打到5天前,期間日軍動員了近五十萬軍隊。而俄國人亦投入的了同等兵力。

    在戰場上,一方拚命進攻,一方拚命防禦,日本軍人深知此戰一敗。日本必將亡國,所以其拚死抵抗,而俄國人同樣也明白,失敗將意識著這場遠征的失敗,整個俄羅斯都將背負前所未有的恥辱被黃猴子擊敗之恥!

    而在雙方以死相爭。直接導致的戰線僵持,在隨後的兩個月間,無論是佔著裝備優勢的俄軍,亦或是缺槍少炮,彈藥供應亦嚴重不足的日軍,都已經疲憊不堪,但此時誰也沒有能力突破對方的防線,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就在戰線陷入長達兩個月的僵持對峙時,為打破戰場上的僵局,俄軍新編的遠東第十七軍從富山灣登陸。向長野、群馬挺進,以形成對日軍主力的包圍,陷入腹背受敵的日軍防線隨之崩潰。最後防線崩潰的日軍在俄軍的進攻下傷亡慘重,主力被迫撤出栃木縣,那場戰役最終以俄軍獲勝告終。

    而對於日軍而言,最慘重的打擊並不是戰役的失敗,而是戰敗的失敗導致外交媾和希望的破滅。原本長期的僵持對峙,似乎一如最初日本政府高官的意料一般,為外交斡旋創造了契機,就在美國表示願意從中斡旋。並開始與日本進行接觸時,而英國亦出於自身利益考慮希望“保全日本國體”,通過駐俄大使表示願意調停此事。

    儘管俄國表面上的還很強硬,但長期的遠征導致的高達十數億盧布的巨額軍費開支。不僅已經耗盡了國庫中最後一個盧布,同樣也令俄國背負了沉重的債務,停戰似乎成了最後的選擇,如果不是陸軍參謀部強烈要求“最後進攻一次”,恐怕俄國已經答應接受外交斡旋了。

    而就這關鍵之時,俄軍遠東第十七軍的登陸卻改變了一切。令外交解決希望徹底化為泡影,同樣也讓原本有意通過斡旋結束戰爭的俄國高層官員,看到了戰爭結束的希望。戰爭將不可避免的進行下去。

    而對日本而言更為致命的打擊是日軍不僅輸了“關東戰役”,更在戰役中損失了三十餘萬軍隊,其中十餘萬人是在撤退過程中被俄軍俘虜,這是一場“色當式的潰敗”。日軍的大潰敗直接導致俄國拒絕了各國斡旋,更提出進一步的條件,而這一條件卻是以日本滅國作為代價。最致命的是,兵力薄弱、訓練不足的日軍面對攻入關東平原的數十萬俄軍,已經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如果不是因為俄軍在戰役中同樣損失了三十餘萬軍隊,恐怕俄軍這會已經打到東京了。但這個損失對於俄國人而言,卻是可以接受的,在遠東,俄國人還有多達三十萬軍隊可以調往日本,而日本卻已經耗盡了最後一支預備隊。

    縱是最樂觀的觀察員亦相信,日本的滅亡只是時間問題俄軍步步逼近東京。在俄軍從“關東戰役”的損失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就是東京陷落之時。

    東京淪陷後,日本還會戰鬥下去嗎?

    這是一個未知數,而以唐浩然看來,東京的淪陷或許就是日本的末日,到那時,日本隨時都有可能投降。畢竟,這個世界沒有幾個國家在首都陷落後仍然會戰鬥下去,並贏得勝利,在人類戰爭史上,只有一個國家曾經做到過。

    但那個國家並不是日本!

    投降將是其唯一的選擇,到那時,展開日本謀略的時機也就成熟了。但眼下嘛……還是先把自家的心操好再說。

    “如東京陷落俄人之手,日本必將亡國,恐日皇將向俄人投降……”

    想到那位在百年後仍被日本人吹捧的明治被掠到聖彼得堡,唐浩然心底不由想到另一種可能如果明治自殺的話,那麼日本人會不會追隨他一同自殺呢?

    顯然,沒有多少可能,現在的日本並不是甲午、日俄之後日本,在過去的千百年間作為圖章工具的天皇威望,不過只是剛剛建立,所謂的神化,不過剛剛開始罷了,為“天皇盡忠”?連那些武士出身日本人自己都不相信這四個字,至於平民百姓?可能為了“天皇”捨棄自己的生命嗎?

    所謂的國民榮光,不過只是虛幻的言詞罷了。若當真有所謂的“榮光”。又豈會有數以萬計的日本人逃至朝鮮、上海,而那些日本人可大都是日本的精英階層,在船將沉的時候,日本上下都在為自己作著打算。至於所謂的“明治大帝”,他的歷史已經結束了!

    “既日本亡國不可避免,那以子然看,待到日本亡國時,俄人豈不會挾大勝之威。再圖染指東北?那麼今日東北三省“東顧之憂”豈不是重於昨日!”

    似詢似問的一句話從桑南平的話中道出時,卻讓唐浩然的眉頭微微一跳,他立即意識到對方話中隱藏的意思,所謂的“東顧之憂”,可不就是俄國對東北的窺探之心嘛。

    這一次他之所以敢於“清君側”,敢出兵東北,正是抓住俄國人無力東顧的時機。從而避免了俄國試圖染指東北的可能。

    至於俄國對東北的窺探之心,在唐浩然看來,至少在未來的四五年內,受因於交通和財力的不濟。其都不會向東北擴張,而且相比於東北,俄國還要儘可能將剛剛佔領的日本吸收並加以消化,相比之下,有如蠻荒的東北自然也就不足輕重了。而在另一方面,如英美法德等列強亦不會容忍其向東北擴張。所以現在的“東顧之憂”非但不重於昨日,甚至輕於昨日。

    可以說,日本亡國後東北表面上看似危機四伏,實際上,卻全無絲毫危機。正是借列強矛盾各為牽制,行以自身建設的有利時機,完全不需要擔心所謂的“東顧之憂”,至少在短期內尤其是在“西伯利亞鐵路”築通前。在俄國穩定日本的局勢之前,完成對日本的掌控之前根本無須考慮這一問題。

    可現在桑治平提及此事,難道僅只是為了“東顧之憂”?

    就在唐浩然思索著其用意的時候,卻又聽到桑治平繼續感慨道。

    “多年來,俄人跋扈於東,以至朝廷全無力相抗。而再觀以東北地方,盛京、吉林、黑龍江三將軍更各自為政,無法協調步調外抗外敵,內靖民生,以至東北三省土匪橫行、百姓困苦不堪,究其根源皆因按舊制,東北屬國之重地,不設行省,僅設三將軍,分治地方軍政民政策,三省將軍皆是位高權重,自我朝開國以來皆由旗人擔任,而今日之局,又豈是昨日所能相比,今日東地之困,非徹改官制,建以行省,設以總督,而不可為!”

    說話時,桑治平完全是一副憂國憂民之色,可在他慷慨憂國憂民之餘那滿是憂色的雙眼卻盯著唐浩然,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更是將唐浩然的神情一絲不落的納入目中。

    非徹改官制,建以行省,設以總督,而不可為!

    桑治平話,只卻讓唐浩然的心頭一跳,儘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此旁人猛然提及此事,還是讓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這可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之位,雖說是夢寐以求,可想要得到這個位子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至少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大員”表態支持,縱是李鴻章,亦只是保其當前之位。

    實際上唐浩然又豈不知道李鴻章的心思,李鴻章之所以願意保下自己,恐怕還是想留著自己作為和朝廷角力的籌碼,相比於近在咫尺的東三省總督,朝鮮統監反倒更穩妥一些,至多之是隱患。

    可若是自己任了東三省總督,那對北洋可就是不僅僅只是隱患了,恐怕只會是北洋的心頭之刺、心頭之患,所以其又豈會心甘自己任東三省總督?只怕對李鴻章而言,現在自己的實力已經引起了他的忌憚。

    所以能不千方百計的加以打壓,自己都謝天謝地了。

    如何突破這一困境?

    甚至唐浩然都已經做好了裁軍的準備,實在不行,可以用裁軍換這個東三省總督,反正裁軍之後,不是不能建立機動警察部隊,不是不能建武警。

    最近一段時日正苦於如何突破這一困境,甚至已經做了最壞打算的時候,桑治平卻送上門來了,不過,他的這個意見是……應該是那位張制台的意思吧!若是沒有他張制台的授意。桑治平又豈會同張大少爺一同來自己這?

    沉思默想中,唐浩然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入口的芬芳雖一如過往,但唐浩然卻沒有心思品味這茶香,只是思索著另一個問題。

    不過,他張制台送自己這麼一份大禮,想要的又是什麼回報呢?

    李鴻章、張之洞……於心底念叨著這麼兩位無法迴避的人物。這兩位可謂是各有不同,但無論有什麼不同,在當今中國的八位地方總督之中,最有能力給自己造成“麻煩”的也就是這兩人,至於其它的六個人,唐浩然還真沒放到眼裡。

    而這兩人斷無聯手的可能,過去他們倆人彼此間爭著所謂的“天下第一督”的“虛名”,而現在,他們兩人所爭的又是什麼呢?

    天下第一督,顯然無法再吸引他們兩人。恐怕對於這兩位來說,他們早晚都會生出“自立”之心,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給對方下絆子,而對張之洞來說,自己可不就是……就是李合肥的絆索嘛!

    換句話來說,張之洞需要自己牽制李鴻章,畢竟東北與直隸陸海相接,其間諸多利益衝突,自然是不可避免,所以。他當然樂意看到自己身居東北總督一職,從而與坐山觀虎鬥的看著自己與李鴻章鬥個兩敗俱傷。

    這個張之洞!

    那手算盤打的和過去一般的精明,唇角微微一揚,眉頭的笑意轉瞬即逝。放下手中茶杯之餘,唐浩然倒是沒有客氣,而是直截了當的說道。

    “子然蒙朝廷大恩,以二十三歲之齡總理朝鮮,如今年不過二十五,若再總督東北。焉能服眾,”

    儘管唐浩然的嘴上客氣著,可誰都知道方才桑治平並未提東北總督的人選,而現在他這麼一表態卻是直接瞭解的告訴桑治平,這總督非自己不可,這個位子他要定了。

    唐浩然的回答讓桑治平不禁長鬆了一口氣,要知道在來的路上,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其對“東北總督”全無興趣,或者說志在中國而非東北,現在看來這一步棋倒是賭對了,不待桑治平說話,原本一直作為“陪客”的張權連忙說道。

    “子然老弟,這現今能擋俄人東顧之野心的恐非老弟莫屬,既然如此,這東北總督除老弟之外,他人誰還可擔此責?誰人能負此任?”

    張權的話,讓桑治平暗自苦笑一聲,心知已收不回來的他,並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談下去,而是看著唐浩然反問道。

    “子然,如若朝廷除去朝中奸佞,子然你……”

    “仲子先生,屆時,子然必定罷兵!親自請罪於朝廷!”

    真真假假的話語從唐浩然的口中道出後,桑治平又追問道。

    “那朝鮮軍?”

    這才是桑治平真正關心的,現在朝鮮軍可是隨時都有入關的可能,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朝鮮軍打到了關內,覺得這天下可奪,到時候不知會若出多少麻煩來。

    “自當如當初通電所諾,我駐朝軍絕不入關內一兵一卒!”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話雖說連唐浩然自己都不信,但桑治平卻點了點頭,看著唐浩然詢問道。

    “若是朝廷無意除以奸佞,那子然你……”

    “那……”

    臉上故作一副痛苦狀,唐浩然緩聲說道。

    “那子然只有斷然揮師京師,以除朝中奸佞了!”

    “除朝中奸佞”這話沒有人信,可卻偏偏有很多人信,就像造反的都會說什麼“替天行道”一般,可天知道,他們行的是什麼道,現在唐浩然道出的這句話的時候,張權卻於一旁追問一句。

    “子然老弟,不知老弟眼中,這朝中奸佞是為何人?”

    面對張權的問題,方才還是一副慷慨激昂狀的唐浩然卻擠出一絲笑容,笑看著桑治平反問道。“不知仲子先生以為,這朝中奸佞是為何人?”

    這一句看似簡單的反問,似乎回答了張權的問題,無所謂奸佞,這奸佞不過只有一個藉口,真正重要的是大家得到各自需要的東西。

    “當初子然於朝鮮時受奸佞所害,不得不舉兵自保,天下焉能不知?今日天下之政既然由議政會處之,自然有人為子然作主!”

    把話峰一轉。原本是一副慷慨模樣的桑治平又輕聲說道。

    “子然,你盡可寬心,雖說這議政會以李中堂為領議政大臣,可畢竟這天下還有七個議政大臣!”

    這無疑是在告訴唐子然。他此次來漢城,代表的可不僅僅只是張之洞,而是代表著幾位總督,換句話來說,他這東北總督的位子。是坐定了。

    “哦!多謝香帥,多謝各位大人,能有各位大人為唐某主持公道,唐某焉能不信公正得保,只是……”

    話聲稍稍一頓,看著桑治平,唐子然頗是無奈的搖頭長嘆道。

    “大人們看到了子然的委屈,可朝廷不見得能看得到啊!甚至沒準……”

    一聲長嘆後,唐浩然的面上流露出幾分委屈之色,

    “沒準現在皇上他們還想著砍掉我的腦袋瓜子啊!就是這天底下。不定有多少人認為我就是個亂臣賊子!”

    “子然,到時候,聖旨下來之時,誰人還敢言此?再者……有各位大人為子然張目,子然又豈需擔心此事?所以,子然,當下之局,最好你能暫緩向關內派兵,如此,各位大人方才能居中調停。令朝廷番然醒悟!”

    沒有得到任何承諾,甚至直到餐宴之後,桑治平也不得不承認,在唐浩然的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當初的那番赤子之心了。儘管自己向他表明了態度,可是在罷兵的問題上,他卻是寸步不讓,以至每次談及罷兵時,其都是左顧言他。

    “子然,這兵若是不罷。難不成,你就要一直打到京城,若是打到了京城,你可想過到時候朝廷的面子怎麼保?大人們如何站出來為你張目?”

    在晚宴結束之後,於南別宮的書房之中,沒了外人,桑治平難得的用長輩的身份半訓斥半關切的詢問道。

    在桑治平看來,有張之洞等人出面,完全不需要他再打到京城,而更為重要的是打到了京城,這朝廷的臉面可就給完全撕了下來,

    “仲子先生,朝廷的臉面,幾十年前就給撕下了來,現在還有什麼面子?”

    明白桑洽平的言中關切之意的唐浩然帶著歉意地說:

    “至於大人們……仲子先生,你告訴我,若是我現在罷兵的話,香帥他們出面為我張目,朝廷有幾分可能作出讓步?仲子先生,這可不是招安!”

    張之洞他們害怕自己打進關,希望自己罷兵,李鴻章也希望議和,可若是罷了兵,那滿清又豈會把所謂的“祖宗之宗”授予自己,更何況現在的局面早已不是自己想撤便撤了,滿清不讓步,就必要打,那怕就是打進京城也要打下去。否則那可真就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嗯,六,六成吧……”

    沉吟片刻,桑治平看著唐浩然,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不過這六成,也差不多了,畢竟……哎是我考慮不周了……”

    搖搖頭,桑治平看著唐浩然說道:

    “子然,若是打到了京城,到時候朝廷還不讓步,你怎麼辦……”

    唐浩然並沒有回答桑治平的這個問題,而只是看著他說道,

    “仲子先生,其實你知道,無論如何,這天下的大勢已經變了!”

    “是啊!已經變了……”

    桑治平有些失神的看了一眼唐浩然,便不再言語了,剛轉身出門時,他卻又回過頭去看著唐浩然叮囑道:

    “子然,你別忘了,這從苦至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若是這兵火打下去,不知有多少百姓遭難,當年……哎……”

    搖搖頭,桑治平苦笑一聲,看著當年那個他極為欣賞的青年長嘆道。

    “我年末就要回古北口老家了,若是將來……有機會的話,子然不妨去我那坐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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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50
第207章 試一試(求月票)

    寧遠州,號稱“關外第一州”,歷史上有名的“寧遠大捷”就發生於此處,而此時這座曾讓努爾哈赤飲恨的寧遠城,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曾經堅固的城牆在爆破作業下被炸成的廢墟,滿載屍體的馬車不住的往城外駛去,成百上千具屍體被草草掩埋於戰壕中,當然這是失敗者的“集葬堆”,沒有人會去一一安葬他們,至多只是在大墳塋前樹上一片木牌,上書“直軍陣亡官兵合墓”,甚至即便如此,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未將其暴屍荒野,便已經是仁師所為。 .@,

    當上千具屍體被草草埋於戰壕中的時候,在通往北方的官道上,一支三四千人的隊伍的卻正在往著後方行進著,他們無一例外的穿著藍色的雲裳號衣,其中不少人無不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瞧著路邊騎於馬上的朝鮮軍,所謂的朝鮮軍實際是就是“駐紮朝鮮新軍”,只不過他們習慣了稱其為“朝鮮軍”。

    對於這些從直隸調至關外增援的直隸練軍來說,他們直到現在依還是頭腦昏花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敗的,城牆被炸開後,面對如潮水般湧進來的朝鮮軍,官長們紛紛出逃的同時,他們只能舉起手來,選擇了投降。

    再然後這有著“關外第一州”的寧遠州便讓“逆匪”奪了下來,而他們則成為了俘虜,現在則被編成隊列往後方走去,對於每月行軍訓練兩百里以上的練軍兵勇來說,這似乎並沒有什麼難處。

    不過與過去的行軍不同,在隨後的七個小時中。這些於寧遠州被俘虜的直隸練軍卻行軍達七十華裡。直到每一個人都累的筋疲力盡之後。方才於一片收拾整齊的田間被分散看守起來。

    在兵勇被分散至各個看守點後,根據要求兵勇們紛紛將官長全部指認出來,面對這一幕官兵們先是噤不敢言,都是一個鍋裡舀飯吃的,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出賣彼此,更何況,營官大都逃了,留下的大者不過只是哨長。棚長,都的兵勇的眼前人。

    不過瞧著似乎沒有什麼風險,在幾經安慰的勸誘下,一些哨長、棚長自動出列承認身份,還有一些官佐則被部下指認出來,隨後這些官佐便被客氣請出了隊伍,甚至言語中還帶著抱歉,總之客氣之極。

    而在這些官佐離開之後,這隊伍中由等級觀念組成的集體觀念瞬時即被瓦解,先前這些被俘虜的兵勇還能圍著官長三五成群的紮成一小堆。而現在卻無不是茫然的瞧著周圍,氣氛頓時顯得有些詭異。而就在這時時候。俘虜營的看管則不失時機地為士兵們提供了豐盛的晚餐,從而令這詭異的氣氛得到放鬆。

    米飯管飽、肉片管夠,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大傢伙的日子也沒有像現在這般自在,大塊的肥肉一口下去,一嘴油,更是吃得兵勇們無不是臉上露出笑來,作為炮手的李雲聰初時還與大部份的兵勇一樣,在陌生的環境中選擇沉默,可吃著飯吃著飯,這噴香的肥肉卻讓他的心思浮動起來。

    這朝鮮軍似乎也不錯!

    李雲聰是直隸人,糧子糧子,當兵吃糧,這是天經地意的道理,在軍中,原本他還指望著能靠戰功混個官兒噹噹,可現如今隊伍垮掉了,什麼指望也沒有了。在被俘後,他更是一心只想新著能保著命的好,回家鄉看看老娘與媳婦兒。

    可現在,他卻尋思著,若是能在這朝鮮軍中扛上槍,沒準將來也能混個一官半職的,自己是炮手,到了那,這炮手都是拿五兩銀子的稀罕物。

    一進戰俘營,魏國偉的唇角微微一揚,五百多個戰俘坐在地,他們剛吃過飯,神情相比於先前疑惑、茫然,這會又多了些輕鬆,不錯,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需要是的這些人放鬆警惕,放下懷疑。甚至長時間的行軍,亦是令對方放鬆警惕的前提,疲憊總會讓人的警惕性降到最低。

    我這是在拯救他們!

    深吸一口氣,走到用木箱搭成的台上,魏國偉突然大喝道。

    “全體起立,集合……”

    短促,尖厲而又不失凶惡的話聲一出口,這些戰俘立即下意識的站著軍姿,開始拉開間聚的靠攏了,這是於練軍中長時間操練洋操的結果,看似如花架子一般的洋操總歸是有效果的,最起碼在這些兵勇的意識下種下了服從的概念。

    而實際上這正是軍姿的作用,打碎舊有的習慣、重新學習走路、集合,進而下意識的服從,當然更重要的是統一的步伐、行動會讓所有人產生一種集體意識,從而產生集體歸屬感,在某種程度上,看似枯燥乏味的軍姿亦是洗腦的一種。

    而現在,魏國偉要做的卻是真正的洗腦,作為團指導員的他,曾在警察部思想教導班中接受過相應的培訓,而主持這一課程的並非其它人,正是統監大人!

    無論是於警察部亦或是新軍中,指導員都是一個極為特殊的職務,他的級別於同級主官相同,但其並不是監軍,而是負責官兵的思想工作,用一句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讓戰士們“心甘情願的去死”,沒錯,這就是他的工作!

    而現在,魏國偉的工作卻就是讓這些俘虜兵,心甘情願的加入新軍,並一改以往的怯懦,如新軍官兵一般悍不畏死。

    在觀察著列隊於面前的俘虜時,魏國偉注意到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低著頭,只有少數幾個人抬著頭,低頭者顯得有些怯縮,對於他們來說,唯一的期待就是能活下來,而對於那些抬頭者,他們或許只等著官長的“招安”,國朝打仗從來都是如此,打過來打過去,大家都是靠著俘虜對方擴充實力。

    但絕大多數人都是怯懦的低著頭。躲避著他的目光。一瞬間。魏國偉突然大聲說道。

    “你們想低著頭,就低著頭吧,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你們活了半輩子,一輩子可不就是這麼低著頭?”

    那言語中帶著些嘲諷,對於思想工作早已輕車熟路魏國偉,談起心來自然是信手拈來。

    “……被人辱罵、羞辱的時候,你們低著頭。沒有勇氣,被人打的時候,更是低著頭不敢反抗……甚至就是穿著這身號衣,瞧著威風十足,可一個個骨子裡就是懦夫一個,連抬頭、直腰的勇氣的都沒有……你們他麼就是一堆爛泥,狗屁不如的爛泥……抬起頭看著我,我有那麼可怕嗎?聽清楚了,我就是在罵你們……你們這半輩子活的像是個什麼樣子?想想,除了穿上這身號衣。憑著號衣的威風,去欺負過和你們一樣打斷骨頭還賠著笑的老百姓。你們可曾幹過一件光彩的事情……”

    一番惡毒的刺激,終於把其中的一些人刺激的抬起了頭來,那種自卑到極點的麻木不仁,需要用的最惡毒的刺激才能見效,魏國偉無疑作到了,至少現在他引來了一陣仇視的目光。

    但這些人對他沒有威脅,他們身上缺勇氣與血性,更多的是骨子裡的麻木不仁,在新兵中他見過太多,可是現在,他並沒有時間去給委婉的喚醒他們的勇氣與血性,他只有很短的時間,他需要用更直接的方式去喚醒他們勇氣與血性。

    應當人們用仇視的眼光看著他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更過激的動作,他走到前去,挨個的扇起了嘴巴子來。

    “啪、啪、啪、啪……”

    在耳光聲中,那些被抽的兩眼直冒金星的兵勇,無不是渾身一激凌,怒視著魏國偉,這,這是怎麼了?憑、憑啥說打就打人了!

    “這就對了,忍,你們忍了大半輩子,換來的是什麼?是讓別人更囂張,你們的沉默、退縮,換來的只不過是旁人的不屑,在練軍裡頭,你們不過就是一群糧子,一群只知道吃飯的爛泥,需要的時候,拉出去壯壯聲勢的廢物罷了……”

    挨了一個耳光,心頭帶著怒火卻不敢發作的李雲聰聽這個長官這般一說,那怒火頓時消失了,可不就是廢物是咋地,在老家的時候,被東家的管家欺負,在店裡作夥計的時候,被大夥計欺負,就是當了兵,也被什長老兵欺負,這輩子,除了開拔並外的時候,在路上隨著什長搶過那些和自己一樣的老百姓,幹過什麼光彩的事兒?

    待想通了這些,那憤怒這會卻變成了難言的羞愧,那臉反而更燙了,更紅了,就在這時突然,一個話聲傳到他的耳中。

    “現在,就給你們一個改變命運的選擇!”

    魏國偉的左手叉腰,右手前指。

    “要麼還像從前那樣,低著頭從這滾出去,當個沒人在乎的可憐蟲,要麼就昂著頭,挺著胸,穿上這身軍裝,從頭開始,作一個真正的軍人,從今以後,再也不低頭!”

    冷著臉的魏國偉顯得極為激動,他猛的一把拉過面前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頭上還纏著繃帶的兵勇,大聲質問道。

    “告訴,你想當什麼?”

    那個被拉住的人此時已經被刺激的血脈膨脹,只見他咬牙切齒的大聲喊道∶

    “長官,俺這輩子就沒讓人正眼瞧過,俺聽你的,俺跟著你幹!”

    見有了人開頭,心知事已經成了魏國偉又大聲說道。

    “願意加入我駐朝軍的弟兄們,請到我右手邊來”

    看著那高高舉右手,李雲聰咽嚥口水,他立即跟著眾人緩緩挨向一邊,此時他和大多數人一樣,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娘的,不就是當兵打仗唄!”

    這一瞬間,李雲聰想通了,其它人同樣也都想通了。

    “沒準在這邊還能殺個出個功名來!讓旁人再也不敢小瞧了自己!”

    當李雲聰和他的弟兄們紛紛脫下號衣,換上了新軍的黑色洋式軍裝的時候,在第六師的師部裡頭,吳金彪看著三個團的報告,卻是不住的搖頭,作為第六師的主官。也難怪他的臉色會這麼難看。

    實際上駐朝新軍一共只有三個師。第一師是去年訓練的部隊。算是新軍的主力,至於第二師則是春節前於直隸、山東徵募的新兵編成,補充了一部分第一師的官兵作為骨幹。至於第三師,則是由八個機動警察大隊改編而成。

    至於第四、第五、第六以及正在組建的第七、第八師,都是剛剛組建的部隊,三個師最大的共同點就是由一個機動警察大隊作為骨幹,然後接收戰俘編成部隊,像現在第六師又一次接收了3千餘名戰俘。從而使得第六師的兵力突破萬人,三個步兵團基本齊編,但本身的老兵只有不到一千人,這意味著平均每一個戰士需要管十個戰俘,根本帶不住。

    而想帶到後方訓練教育,也沒有多少可能,這邊部隊可是要隨時開拔挺進關內,進攻京城來說,若是撤到錦州進行整訓,肯定趕不上眼前的大仗。而參謀部的指示是在火在線即俘即補。可現實卻又總是如此殘酷,俘虜太多也不是事兒。

    “全師兵力一萬一。警察876,新兵653,俘虜兵……9137,這麼多俘虜,管起來可真是個麻煩事!”

    師長的抱怨聲傳到張堅林的耳中,與師長吳金彪出身武備學堂不同,這位負責官兵思想工作的師指導員出自警察干訓班,甚至從未曾於講武堂培訓,但這並不妨礙他作為師指導員,只見他卻搖頭說道。

    “沒事,不過就是些俘虜,雖說戰鬥力差了點,可就第四師的效果來看,讓他們進攻是不成,可壯壯聲勢,倒也不用擔心會造反,畢竟,軍官都處理了,剩下的都是兵,官還是咱們的官!”

    與國人過去招俘不同,駐朝軍使用俘虜時,直接排除了哨長以上的官佐,至於什長亦是有限使用,通過“兵帶俘”的方式確保對部隊的控制。

    “哎!道理雖說是這個道理,可總歸讓人不放心啊!”

    嘆了口氣,吳金彪又看了一眼部隊編成表,然後沉聲說道∶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咱們這裡都是戰俘直接補編的,嗯,不穩因素還是不少,我看,在寧遠城繳獲的十二架格林炮,依我之見,直接編成三連撥給三個步兵團,由前線直接控制,你看怎麼樣?”

    張堅林與參謀長陸建明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立即明白了為何將格林炮交給前線,而陸建明更是點頭應聲道。

    “我看行,格林炮畢竟並不是炮,射程短,和步槍一樣,擺在後面有些浪費,用在前線正合適!”

    “我看非但要把格林炮拿下去,還要另外再想一些其它人辦法,什麼軍人連坐法,太過籠統,咱們不可能殺全班為班長報仇,而且還有一些罪名,表面上罪不至死,可若是不加以懲處必引起不良後果,比如集體犯錯如何懲處?我倒是有一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瞧著師長,陸建明道出了他的想法。

    “我在學堂圖書館的時候,曾看過西方古羅馬時,如羅馬軍團中,許多集體罪責中,就實施“什一抽殺法””

    “什一抽殺法?”

    參謀長的話讓吳金彪不由一愣,有些詫異的反問一聲。

    “怎麼個抽殺法?”

    “在羅馬軍法中規定戰場逃跑的人要被判死刑,而執行的時候長官僅僅拿武器輕輕碰一下示意,然後所有其他士兵隨意對此人加以任何凌虐及屠殺,其死狀慘不忍睹。而如果一個團隊集體逃跑則所有人抽籤,十簽中有一死簽。抽中者按前面所說的加以懲罰。由於這種利法使得士兵不敢逃跑,所以即使兵力少於對手的時候羅馬士兵也會拚死而戰直道全部戰死。”

    嘴唇微微一揚,陸建明的臉上閃過絲許冷笑,只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冷酷。

    “我覺得咱們可以師裡試一下,即在不服從命令、潰敗下來的士兵中,每十個人中隨機抽取一人執行死刑,當然抽殺不一定非要是十,也是可是五六個人,也可以是二十個人,視情況而定!”

    話聲音稍頓,陸建明又繼續說道。

    “當然叛軍和逃兵不一樣,對集體逃兵才採用“什一法”加以懲處,而對於叛軍應該全部殺死,單獨逃跑的也應該殺死。”

    在陸建明的言語中根本就談不到一絲的同情,實際上即便是在講武堂中,德國教官亦向他們強調紀律是戰鬥力的保證,而作為軍官的一項職責就是保證紀律的公平實施。而縱觀中國古代的百戰之師,無一不是令行禁止紀律嚴明之師。

    “還就是拋棄指揮官的部隊也要“什抽一”,在羅馬史上經常可以看見這樣一句話,指揮官跳到自己的部隊和敵人之間,高聲的喊到“你們的指揮官處於危險當中了!”接著羅馬軍團將拚死衝進敵陣,保護自己的指揮官,因為指揮官被殺,軍團將面臨什抽一的處罰。這和咱們的軍人連坐法也算是異曲同功,所以,我覺得這“什一法”可以試上一試!”

    面對參謀長的“試一試”的要求,吳金彪思索了片刻,他的腦海浮現出那些俘虜兵,想到清軍一戰即潰的模樣,雖明知這“什一法”殘酷非常,遠比軍人連坐法更為殘酷,但卻猛的一咬牙說道。

    “行,我看咱們可以試上一試!”

    (今天只有一更了。這“十一法”歷史證明是相比於其它辦法是一種行之有效且見效極快的辦法,某托曾用此法扭轉了劣勢,用一群烏合之眾擊敗了軍官充溢到可以作普通士兵使用的白軍。當然只是其一罷了!弱弱的求一下定閱和月票,無論您看的是不是正版!帝國的朝陽讀者交流群:150536833歡迎你的加入)(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50
第208章 氣數(求月票)

    漫山遍野的樹木間那人高的野草被風一吹,似海浪翻滾、又像麥浪起伏。:

    △↗,各式各樣的花草開滿山坡,好像進了百花園一般,這景緻美極了,可在山中疾行的人們眼中,這景緻卻無法吸引他們的眼神。

    這支從關外開來的部隊正沿著山路向著南方開撥,更準確的來說,是向著關內行進。在山間那貧瘠的土地裡忙活著的鄉民,遠遠的看到這群兵勇的時候,立即朝著山溝裡跑了過去,以躲避兵禍,這是千百年來的規矩。匪要躲,這兵更要避。

    不過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些穿著黑色洋式軍裝的兵勇像是沒看到他們似的徑直往前走著,留下一片被捲起的塵土,大部隊們揚起的灰塵,不斷地落到樹葉上。樹幹上也滿是塵土。戰士們越走越遠,一會兒,田間路頭又恢復了靜寂。

    夏日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餉午過後一場雨之後,山谷間變得霧氣迷濛,遠處的山嶺和近處的田地也籠罩在層層雲霧之中。運輸物資的車隊濺起泥污,拉著馬車的矮馬艱難地行進在泥濘的道路上,而在田間馱著彈藥箱騾馬也在奮力的前行著,駕馬的戰士不斷的用鞭子、韁繩督促著馬匹前行。

    官兵們同樣也行進在泥濘中,雨水打濕了他們的塗膠的防雨披風,步槍被隨意的扛在肩上。披風下,子彈攜具和背後的背包等物資使他們顯得笨重而臃腫,那雨水總是順著帽簷打在官兵們的臉上,那滿是雨水的臉上卻帶著些疲色。

    “我有一支槍。扛在肩膀上。子彈上了膛。刺刀閃寒光……”

    行軍的隊伍中軍歌嘹喨,雖是頂著雨,可歌聲依顯得雄壯,這是官兵們在藉著軍歌給自己打著氣。

    “慷慨激昂,奔赴戰場,衝鋒陷陣的誰敢擋!誓把敵人消滅盡,高唱凱歌還故鄉……”

    在激昂的軍歌聲中,於小寶抹了一把泥水。這泥水都甩到了臉上,滿是泥水的臉上擠出些苦笑來,掛著泥的軍靴足有幾斤重,行軍幾天後,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以至於讓人抬不動腳來。

    “……上刺刀、上刺刀,前進前進前進!那怕山高把路擋,那怕河深橫於前,上刺刀、上刺刀,前進……”

    隨著這聲聲的吶喊。歌聲變得更豪邁起來,可於小寶卻是喊不出個豪邁。直到最後一句“衝啊!殺!”時才算是找回些精神,雖是如此,他卻只能咬著牙朝前頭沖。

    讀過幾年私熟的的於小寶是膠澳山腳下的莊戶人,因為家中兄弟多的關係,兩年前便離家想往關東闖蕩,陰差陽錯的到了朝鮮,並且當了警察,憑著少時啟過蒙的關係,幾經晉陞,倒是從普通的警員晉陞為上士,而在機動警察改編為新軍後,他再次晉陞一級,晉陞為三級士官長,甚至因為軍官不足的關係,他被任命為代理排長。

    跟在排長的身旁小跑著,扛著騎槍李建業擠到排長跟前問到一句。

    “長官,你說咱們啥時候才能到喜峰口?”

    喜峰口!

    這是他們的任務,雖說第四師是收編俘虜改編的部隊,可卻也擔負著進攻關內的任務,而現在對於第四師萬五千名官兵而言,他們的任務就是奪取喜峰口,為大部隊進攻關內鋪平道路。

    在喜峰口有多少敵軍?這不是下層官兵需要考慮的事情,他們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奪下關口。

    同樣作為吃糧的“糧子”,可現在這些由俘虜轉化來的官兵,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嚴明的軍紀是維持部隊戰鬥力的根本,無論是憲兵隊的處罰亦或是長官的軍棍或者槍口,都是維持軍紀的方式,雖說這引起俘虜怯於軍紀的嚴明,進而在戰場上奮勇當先,生恐被編入懲戒營,成為必死的炮灰。

    “明天!”

    於小寶隨口應了一句,繼續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前走著。雖說疲憊不堪,但是他卻不敢有一絲懈怠,軍紀不僅僅只是用在那些“俘虜兵”的身上,即便是他這樣的軍士、軍官亦不例外。

    依照軍紀規定,如果明天他們無法到達目的地,官兵就會被撤除軍銜,而這則意味著他們將會被編入“懲戒營”,

    而所謂的懲戒營實際上就是炮灰營,就是用被撤除軍銜的官兵當成炮灰往清軍防線發起刺刀衝鋒,每人只有十發子彈,對於他們來說,生路從來只有一條奪取清軍的防線。

    如果不想進入懲戒營,那就只有一個選擇,服從命令,絕不怯戰,但前提是必須要完成上級交待的任務。

    而相比於“懲戒營”他們更害怕“什一法”,這剛剛下達的軍令,據說是學習自第六師的“成功經驗”,相比“懲戒營”更為殘酷,對不服從命令的部隊,按十人抽殺一人的方法抽殺,而殺人者甚至不是憲兵,而是其它九個人,這意味著有人不服從命令,就是在拿另外九個人的腦袋冒險,自然會有其它人的拳腳去維持軍紀,沒有人想把腦袋系有別人的腰帶上,現在甚至不需要長官的督促,害怕“十一臨頭”的他們,會主動的替長官維持軍紀,很多時候那些俘虜兵表現的甚至比於小寶還要積極。

    “長官,你說,咱們到京城,會打進京城不?”

    作為傳令兵的李建業,年歲雖說不大,可腦袋卻極為靈活,正因如此他才會被選為傳令兵。

    “扯淡吧,那京城的城牆高的都跟山似的,是想打就能打出來的!”

    “軍人需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說出這句話時,於小寶把腰側的挎包朝後抽了一下,塗膠的包身擋住了雨水。服從命令,這是軍人的天職。拒絕服從軍令的軍人。就是叛軍。對待叛軍絕不容情。

    “……姥姥的,那到時候可不就是改朝換代嘛!”

    旁邊傳來的一聲話語,讓於小寶於一旁喝著一聲。

    “兄弟們,快點,別讓三排超過咱們了!”

    喊著話,他腳步又加快了許多,而在這時,於小寶看到路邊。一支渾身被雨水淋濕,頂著風雨快步向前行進的部隊,與其它人的不同之處是,他們沒有雨衣,同樣攜帶武器,更沒有背包,甚至許多戰士都是赤著腳。

    稍微注意一下,可以看到他們的衣領上不見軍銜,這是一營被剝奪軍銜的官兵,在部隊中他們的身份極為特殊“懲戒營”。這是第四師的創舉,實際上針對俘虜兵的使用。大家都是互相借鑑,相互為師。就如同“什一法”出自第六師一般,這“懲戒營”則出自第四師,當初師裡發明這個法子,準確的來說是針對“俘虜兵”怯戰的一個創舉。

    在“懲戒營”的官兵從自己身邊經過時,於小寶不自主的將肩上的步槍取下,作行軍監管狀同,而根據命令,如果官兵發現未佩軍銜的士兵,可以隨時執行戰場紀律。

    身上穿著濕透的軍裝,李中遠的眉頭緊鎖著,他能夠感覺到從周圍投來的那種輕蔑的眼神,與身邊的那些俘虜兵不同,他曾是警察,從來都未曾膽小過,可為什麼會撤退?每每想到兩週前的那場與民團的戰鬥中,在排裡的戰士倉皇撤退時,他也跟著撤退了,那心底的便只覺一陣羞憤難當。

    若非如此,他又豈會逃到了,他不是俘虜兵,甚至他還是一名軍官,是一名准尉,也許這一仗結束之後,他就能到講武堂讀書,從而成為一名真正的軍官,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他的身上背負著一個極為可恥的名聲“逃兵”。

    “如果當初死了的話……”

    李中遠忍不住在心裡這般想到,如果當初他死的話,那些逃兵就需要為他的死負責,無論是連坐法也好, 什一法也罷,都會為他的死追究責任,而他呢?卻選擇了逃跑,

    當初還不如死了!心底這般抱怨著,李中遠朝著左右看了一眼,無數次他都想過逃,可朝什麼地方逃呢?

    且不說沒有軍銜的他隨時都有可能吃自己人的槍子,就是僥倖逃了出去,落單的他也可能會面對團練的槍口,剪掉辮子的“逆軍”腦袋,在那些人眼裡值十兩銀子,或許他們不敢與大軍決戰,但並不意味著會把落單的士兵放在眼裡,在他們的眼中可沒有什麼有沒有軍銜之分,有的只是那十兩銀子。

    “快點!別特麼裝死,跑,跑起來……”

    旁邊的罵斥聲傳來的時候,懲戒營中的兩百多名官兵立即加快了腳步,當他們從其它部隊的身邊經過的時候,總會讓周圍的官兵心底生出一絲慶幸,沒有會去同情懦夫,這是行伍中最起碼的規矩,甚至對於一些官兵來說,他們甚至希望對方先衝破敵陣,然後他們衝鋒的時候,傷亡就會少上一些,儘管這一路上清軍的抵抗極為虛弱,甚至官軍的抵抗還不如民團,但誰知道在喜峰口會發生什麼?

    喜峰口這座雄踞在灤河河谷,左右皆高山對拱,地勢十分險要的隘口,位於燕山山脈東段的,古稱盧龍塞,路通南北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在滿清奪佔中原後,雖說再無關外“襲擾”之憂,可作為要隘,兩百多年來,這喜峰口依然駐了一營旗兵,甚至就在二十年前,這喜峰口的旗營還練了一支洋槍隊,不過這些習慣了向過往商隊勒索些銀錢貨物的旗兵,卻從未練過洋槍,甚至未曾練過洋操。

    對於這些享了幾百年太平的旗兵來說,戰爭似乎是遙不可及的事情,誰都沒想過有一天會打仗,而當“朝鮮逆軍數萬大軍”挺進喜峰口的消息傳來後,卻只使得隘口旗營官兵無不是心頭一顫。

    對於這裡家室營中的旗兵來說,他們壓根就沒想過要同“逆軍”拚命,這會眼瞧著亂逆要往喜峰口殺來了,這喜峰口旗營裡頓時亂了起來。

    “快,孩他娘,快點兒。快點兒收拾好東西。這地方不能呆了!”

    手中提著桿洋槍的勒爾明衝進院子的功夫。便衝著院子裡的婆娘嚷喊著,在喜峰口駐防已有五代人的他說起話來,依還帶著京腔,那臉上全是惶恐之色。

    “快點兒,我聽說古北口那邊的人都逃完了,這尼莽哈家的東西真不是個玩意兒,報效朝廷,咱爺們兒就那麼點銀子報效個鳥……”

    在他抱怨著的時候。那正收拾著細軟的婦人卻有些疑惑的嘀咕著。

    “這是怎麼了,當年世祖皇帝入關的時候,那可都是從榆關進的關,這唐逆的膽兒也太大了,這翻山越嶺的,衝咱喜峰口來了,當真不怕有人斷他的後路啊!”

    雖是婦道人家,可這婆娘說起話來,卻是有理有條的,可不是嘛。這翻山越嶺長途行軍打仗,早就違了用兵之理。原本的大傢伙可不都以為朝鮮軍定會打李鴻章淮營守著的榆關,可誰曾想其卻直奔喜峰口來了。

    “別說了,快些逃吧,再不逃,可就來不及了,咱這才幾百號人,就是拼了命,又能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瞧著……”

    勒爾明壓低話聲,朝著左右看了眼,輕聲言道。

    “這大清國的氣數算是到頭了……”

    氣數算是盡了,當勒爾明帶著婆娘,離開喜峰口的時候,喜峰口旁的旗營中已經燃燒起了雄雄大火,那是大傢伙在放火燒掉那裡的“家”,雖說那個家簡陋非常,雖說他們打心眼裡盼著離開這烏地方,可這時候看著濃濃滾滾陷入火海的“家”時,那臉上還是流露出不捨之意。

    “咱,咱們還能再回來嗎?”

    婆娘的話,讓勒爾明的心底一惱,隨口罵了一聲。

    “回來?回這鳥地方幹嘛?這大清國瞧著都要完了,還要這個什麼破家!走……”

    心痛的瞧一眼陷入烈焰中的旗營,勒爾明嘴裡罵著,可那心卻痛著,他心痛的倒不是這旗營裡的破房子,他心痛的是那個打從他落地起,便發給他銀子的大清國。

    “走,咱們到京城去,我就不信了,咱大清的氣數今個就盡了!”

    勒爾明的嘴裡這般說著的時候,又將那平素掛在牆上的洋槍,往肩膀上背了背,這往日裡縱是操練的時候,也不會背起的洋槍,這會背著似乎輕了些,可那心思卻是沉著,每走一步,都顯得極為沉重。

    大清國當真要完了嗎?

    勒爾明不知道,可他知道這大清國是他的國,那些漢人們可以不要這大清國,可若是大清國完了,那既不會種田,也不會做買賣的他,又如何過日子?

    就是當兵?恐怕那漢人也瞧著旗裡那些提不得刀槍、曬不得太陽的子弟,大清國完了,他們也就跟著完了。

    車騰馬鳴中,從喜峰口旗營撤出的五百餘戶,兩三千旗兵、婦孺就這般倉皇的朝著京城的方向逃去,全沒有了往日的趾高氣揚,也沒有了他日的高人一等,有的只有那落魄的倉皇。

    “這位爺,我們東家說了,一桿洋槍二十兩銀子,爺您看……”

    在路邊一個身著短打的漢子,每瞧見一個帶著的旗兵時,都會探過身去,喲著收槍的價錢來,這旗營的洋槍從來都是最好的,往日裡賣出一條槍,能賣三四十兩銀子,可現在就連這些人也趁火打劫起來了。

    “啥?賣槍?老子不賣!”

    勒爾明一聽這人要買他的槍,頓時惱了起來,大聲嚷道。

    “爺們吃的是皇上的兵餉,就是靠著這洋槍保大清國的江山,那能把這洋槍都賣……”

    可他的那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看到走有前面的富六,卻背著槍朝路邊走去,將槍和子彈一丟,嘴裡嚷著。

    “全新的毛瑟八響槍,百二十發子彈,別廢話五十兩!”

    賣槍的非但只有一個富六,還有其它人,而在旁人賣掉槍之後,還在那裡不停的遊說著他。

    “勒二爺,瞧您心思死性的,這大清國都到這份上,也不差你老給他盡這個忠不是?這槍賣掉了,那可是白花花的幾十兩銀子,這往後那旗餉還有沒有都是一說,咱爺們就是再忠義,那也得先顧著全家的肚子不是!”

    “可不是,二爺,嫂子可還指往著您那!”

    又是一聲勸傳到勒爾明的耳中,瞧著周圍那一張張全是“為你著想”的臉,瞧著那些人的模樣,勒爾明只覺得一陣天崩地裂,這大清國是怎麼了?

    非但那些漢人們不知忠義,就連同這生下來落了地便能吃著餉的旗人,也跟著落井下石了,都到了這份上,大清國能不亡嗎?

    “就是有了這幾十兩銀子,咱們到了京城邊下置下幾畝田,就是再不濟,那也夠餬口的吧,就當咱爺們先領了兩年的兵餉,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二爺!”

    大清國要亡了!

    當那肩頭上輕鬆松的再沒有一絲重量的時候,隨著人潮往京城走去的勒爾明的心裡卻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念頭,連打小恩養的旗人都是如此,這大清國不亡可就真沒天理了!

    大清國的氣數要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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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50
第209章 氣數(求月票)

    第209章

    六月二十一,新月為烏雲遮擋之時,在星月無光的三更時分,數百名新軍官兵借助繩索,甚至直接用手扣著磚縫,乘著夜色悄然攀緣上城,登上了通州城的城牆,城牆上守軍全無,更鼓不聞,完全沒有任何戒備,這通州城牆輕易為新軍奪佔。

    而在城牆被新軍奪佔的同時,城下數十名著潛伏已久的情報員,則在接到城牆上發出的信號之後,立即於城內遍插統監府的赤旗,並胡亂的沿街開槍,鳴槍的同時又於街道上狂呼亂喊著。

    “駐朝兵來了,駐朝兵來了!朝鮮軍進城了!”

    諸如此類的喊話聲,倒是讓通州城內陷入些許混亂之中,不過片刻的混亂之後,這城市反倒又安靜了下來。

    對於通州城裡的百姓來說,他們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確實,在過去的幾天中,該逃的早已逃了,剩下的都是些不知逃到什麼地方的去的普通百姓。

    現在好了,朝鮮,不,駐朝軍終於打進了城,這下子可消停了。

    可不是嘛!這陣子這通州城裡頭可是沒消停過,且不說從鄉下開來的民團,到處敲門子要銀子。但就是那乘火打劫的地痞青皮也著實讓百姓的日子變得苦了起來,搶鋪子那算是輕的£沒準瞧著誰家的小媳婦大閨女的,那可就要遭大罪了。

    現在,不管是誰的兵馬打過來都好,對於通州城的百姓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他們還要心裡頭盼著那家的人馬打來來。收拾收拾這亂世。現在這一切眼瞧著算是到頭了。心懷一寬的百姓不禁只覺魂夢俱適,不知多少人反倒在這通州城陷落的一天睡著了!

    只有極少數的一些百姓,因為對兵禍的害怕倉皇出奔,滿城大亂,沸騰的人聲中,比較容易聽得清楚的一句話是:

    “南門、南門!”

    難民往南門逃,而潛伏已久的情報人員則帶著部隊從北門進城,進而控制各個城門。進城的部隊看倉皇出逃的百姓,並沒有加以阻攔,而是立即張貼起安民告示來。對於中國的百姓來說,任何阻攔,都不如一紙安民告示。不過從古至今這安民告示往往只有在奪城封刀後,才會張貼出來,可現如今,這刀沒見著血,告示便貼了出來。

    雖說這告示貼的有點兒急,可這貼出的告示總算讓人們心情稍鬆。逃出城去的百姓紛紛回了城,而在他們回城的時候。才發現那些穿著黑色洋裝的駐朝軍,他們既沒有趁機哄搶,更沒有攔路卡要,甚至不少人只是沿街打起了地鋪來,全是一副凍死不折屋的模樣。

    看似和善且不擾民的“逆軍”,著實顛覆的他們對“兵”的認知,不過當那一個個趁火打劫的青皮無賴被當街槍斃時,那血淋淋的一幕,還是讓人感覺到這支部隊森冷的殺意,對那些趁火打劫之人,他們倒是毫不客氣,抓住了便是一殺了之。

    不過只有鐘頭功夫,這在通州城好不容易恢復了往日清靜時,一時先前尖兵部隊,卻已經悄無聲息的繞過通州城,朝著京城進發,而在他們身後,幾萬大軍亦是沿著官道,往京城進發著。

    京師那高聳的城牆上的京營兵,在天色將明的時候,第一次真正看到了所謂的“逆軍”,看到了那些穿著黑色洋式軍裝的逆軍,在距城幾里遠的田裡頭挖著戰壕。

    黎明時分在高聳的城牆外,這會還瀰漫著濃濃煙火昨天夜裡,在“逆軍”尖兵近城的時候,撤入城中的京營兵為了阻擋逆軍的“追擊”,將成桶的洋油倒在的城外的房上,然後放火燒去城周的房屋,成千上萬棟房屋燃燒時的煙霧使得清晨的空氣不見一絲清爽,甚至那焦糊味只讓人心中的怒火漸濃起來。

    昨夜的大火幾乎將京城外城牆外所有的房屋燒成了灰燼,甚至直到這會還有許多地方在燃燒著,而這燃燒了一夜的烈焰吞噬了多少人更是無從計算,而城外到處都是那些失去家園的百姓,他們麻木而又不安的看著穿著洋軍裝的逆軍,甚至就連接受救濟的時候,也只是麻木的接受著,只有在看向那焚燬的家園時,那臉上才會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才會讓戰士們覺得他們是個人,而不是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他透過微微的晨光,呼吸著嗆人的煙霧,審視不足公里遠的朝陽門時,惱怒的情緒翻騰得更劇烈,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來到京城,待目睹滿目瘡痍的外城後,作為第一軍長官的商德全第一個感覺就是惱怒。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官府辦的事情嗎?

    “長官,今天凌晨四時十五分,第十團首先抵達京城外圍,與京營兵發生接觸後,京營兵在撤退時用火油燒掉了整個外城……”

    提及京營兵放火焚城的時候,孫道林的臉上帶著怒色。

    “這群王八蛋就怎麼下得了手,咱們打仗的時候,還尋思著儘量少破壞百姓的宅子,畢竟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容易,他們倒好,恨不得一把火燒個乾淨!”

    參謀官的抱怨聲只引來周圍一陣附和。

    “崽賣爺田不心疼,把那麼多地方割給洋鬼子都不心痛,放火燒宅子,還能心痛了?你真以為這些個旗人是中國人?他們可從沒把自己當成中國人!”

    在下屬的抱怨聲中,穿著筆挺的軍裝,胸前掛著德國蔡司雙筒軍用望遠鏡的商德全,儘管內心壓著火,卻只能讓自己儘量的冷靜下來,絕不能被眼前的這一切激怒了。

    戴著白手套的左手放在軍刀的把柄上,商德全不住打量眼前的京城。他手中握著這柄軍刀是德國索林根西洋式軍刀,是統監大人從贈予他的禮物。實際上每一名團以上主官的軍刀。都是由大人親自己贈予的。這是一種榮譽。

    如果奪下京城的話……那才是真正的榮譽啊!

    此時,在這個念頭浮現的時候,那握著軍刀的掌心卻冒著汗,甚至他都能感覺到胯下這匹黑色的奧爾洛夫快步馬似乎感應到他的想法一般,頸部肌肉在痙攣似地顫動,鼻孔間不斷的噴出的粗氣。太陽慢慢升起,一縷陽光斜落在他粗壯的身軀上,右面臉頰在陽光的沐浴下感到些許燥熱。

    而商德全內心中。那個念頭卻不住的翻騰著,那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的京師,為了這座城池,他甚至拋棄了大部隊,親自來到了前線。

    作為第一軍主官肩佩少將軍銜的商德全,此時在外人眼裡形象卻是極為高大,在他的左邊十幾米遠的地方,十幾名中外記者同樣用複雜的眼神審視著那城牆,其中三名帶有照相機的記者,已經擺好相機。從稍遠的地方,選一個陽光照耀下的寬闊背景。至少要包括城牆的一角,拍一張他的側面相,此時的騎於馬上商德全形象可謂是極為高大。

    對於中外記者來說,他們清楚的知道,眼前的這位將軍,隨時都有可能拿下這座中國的都城,也許他們今天拍下的這張照片,明天就會出現在全世界各國重要報刊上,再配上相應的通欄標題,這一刻所要見證的將會是歷史!

    相比於那些急欲見證歷史的記者們,在最初的憤怒之後,商德全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作為第一軍的主官,他比誰都清楚,表面上,第一軍有多達四個師,這四個師近五萬人正兵逼京師,看起來好像是駐朝軍已經把絞索套在了京城的脖子上,就等最後的扼殺了。

    可實際上呢?這個四個師中,除去第二師之外,其它的三個師,不過只是以俘虜為主的新建師,就是第二師,也沒打過硬仗,至於戰鬥力最強的第一師現在正於榆關牽制北洋軍的主力。

    而他需要面對的是什麼呢?

    除了十幾萬京營旗兵外,還有隨時可能撲來的淮軍精銳以及各地的勤王之師,儘管情報顯示除去駐防地方的旗營和各地總督派來的老弱病殘之外,就再也沒有了所謂的“勤王之師”,可誰知道將來的局勢會朝什麼地方演變?

    換句話來說,現在清軍在兵力上仍然佔有很大的優勢,而駐朝軍完全沒有任何優勢,甚至就連同戰力優勢,這會也完全沒有了,這些新建師完全是依靠殘酷的軍紀維持戰鬥力,而這種依靠“懲戒營”、依靠“什一法”等方式加以維持的部隊,戰鬥力又能持續多長時間?這同樣也是一個問題!

    可無論如何,都走到這一步了,這個戲還要是唱下去,要讓全世界都以為,他們志在奪城,要讓全世界都看到,駐朝軍只需要一個衝鋒就能拿下京城。想到這他感覺好多了,呼吸也順暢了些。

    “準備準備好了嗎?”

    “長官!”

    孫道林轉過臉對商德全報告道,

    “工兵部隊已經作好了準備,只要命令下達,就可以利用爆破折除城牆……”

    點點頭,爆破折除城牆並不困難,實際上可以說非常容易,只需要幾百公斤炸藥罷了。商德全又看了一眼京城那於煙霧中如臥龍一般的城牆,他知道,也許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目睹這條城牆,以後……還會再有機會嗎?

    “長官,只要一聲令下,今天日落,保證可以拿下京城!”

    日落!

    當前線的軍官們躍躍欲試的試圖一舉而下京師的時候,在天津英租界海河邊聳立的環球飯店內,張佩綸這位“直隸參政員”盯視著面前的宋玉新半晌都未曾言語。

    日落前拿下京城!

    這是宋玉新的承諾,如果是在過去的,他或許會立即用無情的諷刺頂回去,可現在他卻說不出任何話來。一個月前的時候,誰能想到唐浩然能走到現在這一步,若是當時有人說,就那幾萬駐朝新軍能一路打到京城,估計會被整個衙門上下當成一個笑話,別的不說。就是北洋衙門都夠他喝一壺了。

    可現如今。誰都笑不出來。無論是忠臣也好、賢良也罷。現在都是想趁機謀求私立,以圖自保,就像現在的他自己一般,所謂的“直隸參政員”實際上就是直隸總督的“議政代表”,這是盛宣懷仿著西洋的國會的法子弄出的“議政會”,只不過西洋的國會議員都是選舉的,而他們這些代表著地方總督的“參政員”,卻是由總督委任的。代表著地方總督的利益。更準確的來說,是作為總督的個人代表與朝廷討價還價,至少待到這兵火平息的時候,這大清國的朝政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正是利益使然,才使得各方對現在局勢反應的不一駐朝軍正一點點的往京城開進,而這邊,面對勤王的聖旨衙門裡又一次應付了事,至於其它七位總督,也都是話說的好聽,可真正勤王的卻全無一人。

    在閩浙總督下令袁世凱的台灣新軍進京勤王時。可誰曾想,中堂這邊卻已經開始兩江那邊商談著讓袁世凱去浙江。幫其平定杭州的逆亂了,至於勤王,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會當成真,就是中堂於山東、直隸以及河南新募的十萬兵勇,那也不過只是打著朝廷的名義罷了,將來那十萬人可是要準備練新軍的。

    “說吧,你們想要什麼?”

    在沉默良久之後,張佩綸有些無奈的道出了這句話來,其實在這個時候還是直接點的好,這宋玉新從朝鮮來天津,可不單單是為了來嘗嘗這環球飯店的西餐,若是論西餐的正宗,仁川不見得比天津差。

    不過談判剛一開始,張佩綸便定下了調子,實際上,這調子是中堂大人定下的。雖說中堂大人定下了調子,但並不意味著沒有迴旋的餘地,甚至若是有必要的時候,張佩綸肯定會“替”中堂大人做主。

    “中堂大人讓我轉告唐大人,罷兵將軍隊撤回朝鮮,中堂可保大人安全無慮,至於這朝鮮政務……自此之後,朝廷以及北洋,皆不過問!”

    張佩綸的話說的到是滿,可實際上卻留了伏筆,朝廷不問、北洋不管,不代表將來議政會不問不管,但現在無論如,得先讓其罷兵還朝,若不然,將來還有沒有議政會都是另一說。

    面對張佩綸開出的條件,宋玉新並沒有說話,甚至於他還強忍著不適,喝了一口杯中的紅酒,這血一般的酒入口時口感極差,不過現在他的興趣倒是不要酒上。

    “幼樵老弟,這……”

    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心知對方在裝腔作勢的宋玉新瞧著張佩綸反問道。

    “若是這樣,那豈不是說,我們死了那麼多人,花了那麼多戰費,到最後什麼都沒得到嘛?這……若是在下答應了,恐怕回到朝鮮很難像大人交待啊……”

    宋玉新說的到是實話,若只是為了保住朝鮮的那一畝三分地,甚至都不需要這麼大打出手,他相信憑著大人與洋人的關係,完全可以借助洋人的幫助,保住駐朝統監的位子,可問題在於,現在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想要停手就得先撈到足夠的好處。

    “交待?”

    反問一聲,張佩綸盯著宋玉新說道。

    “對唐大人來說,沒給朝廷一些交待,就已經最好的結果了,老兄,小弟問一句,既便是你們打下京城,又能如何?”

    “打下京城?”

    話聲稍稍一頓,若是擱過去,或許宋玉新會思索一二,但現在他卻是底氣十足,面對張佩綸質問,他便似笑非笑的說道。

    “大人可知,前幾日,南皮的張公子已抵達漢城!”

    “什麼!”

    眉頭猛然一跳,張佩綸瞪視著宋玉新,那唇角不時的微跳著,好一會才反問道。

    “既然如此,你宋傑啟又豈需要來天津?”

    張佩綸的這聲反問,反倒是把局面又扳回一些,張南皮派公子往漢城,肯定是與唐浩然達成什麼協議,若是如此,他宋傑啟還有必要來天津嘛?

    “我家大人讓我轉告中堂大人,這國家不能亂,當今中國唯一中堂能挽狂瀾於將倒,有些事情,還是離不了中堂大人!”

    馬屁也好,事實也罷,宋玉新的話讓張佩綸思索片刻,而後他看著宋傑啟說道。

    “你家大人要的,中堂這邊給不了!”

    不是給不了,而是不能給,若是給了他們東北,那對北洋而言意味著什麼?張南皮他們之所以開出價碼拉攏他唐浩然,所看重的不正是其對北洋的牽制嗎?有些價錢,張南皮他們能開,可中堂大人這邊開不了,那怕是現在也不能開出來。

    當然,更重要的是,中堂已經斷定唐浩然絕不會打下京城!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勢,然後再去借這個勢,從而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幼樵老弟,中堂能擋多長時間?”

    宋玉新的反問讓張佩綸的心思略微一沉,最後只是輕聲答道。

    “能擋多久就多久吧!中堂能拖得起,你們拖不起!”

    此時,雙方的底牌都已經亮盡,一方沒法擊退另一方,而另一方,雖有兵勢,卻又不能打下京城,在這底牌亮盡之時,宋玉新沉思片刻後開出了新的價碼。

    “十萬!他日府中只保持十萬之軍!絕不多募一兵一卒!雖兵至十萬,其中八成以上駐於黑龍江、吉林以及朝鮮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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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天下(求月票)

    “通州失守了!”

    這似雷鳴般的消息於寧壽宮內響起的時候,很意外地,慈禧太后聽說通州失守,並無驚惶或感到意外的神色,或者說,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了,只沉著地問:

    “怎麼失守的?”

    “是奴才失策,奴才實在是死罪!”

    榮祿一邊說,一邊叩頭謝著罪,可他心裡卻暗自叫著苦,到頭來,他還是讓自家的爺們給坑了,原本的指著自家人能守著通州,可未曾想通州那邊的旗兵昨個聽說逆軍打來的消息後,就自己個棄城逃跑了,說一千道一萬又有何用,趕緊謝罪才是正理。[+新^^+ (.)

    “你別提什麼死罪不死罪的了,”

    慈禧太后打斷了榮祿的話說道:

    “你才到京城才幾天,這不遠千里的率著三千旗兵、八千甘軍進京勤王,單就是這份忠心,我看旁人都差遠了!”

    可不是嘛,打從唐逆造反,這天下真心勤王的可就屈指可數了,到最後還是旗人最可靠,榮祿一接著旨意便率領三千旗兵和新募的八千甘軍不遠千里趕到了京城。就憑著這份忠心,榮祿一進京,就被任為“幫辦軍務大臣”,這成立督辦軍務處不單單是派恭親王督辦軍務,以統各路統兵大員,為的卻是將來練旗人的新軍。

    而這忠心耿耿的榮祿自然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非但是合適的人選,而且還是統領各路大軍的人選,慈禧對其可謂是信任有加,這會自然也不例外。

    聽太后這麼一說,榮祿便知道太后的火雖然生大了,可自己的腦袋算是保住了,於是連忙囁嚅著說:

    “太后,奴才唯萬死報效太后、報效朝廷……”

    “榮祿,別提什麼萬死不萬死的了,若是守不住京師。咱們旗人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慈禧太后無奈的長嘆一聲,瞧著奕劻說道:

    “我問你,才不過幾天的工夫,通州怎麼就失守了呢?咱們沒有能奈擋住他唐浩然的亂軍?”

    這樣兜過來一問,正好接上榮祿原來要說的話:

    “回老佛爺,這朝鮮逆軍雖兵強馬壯,可京城卻也有堅城作守。老佛爺萬安。只要京營上下萬眾一心,京城一定不要緊!”

    雖然榮祿說的不是喪氣話。可聽在慈禧太后耳中,那臉上的憂色反而更濃了,這京營能靠得住嗎?

    “好吧,你說不要緊,就不要緊!反正,逆兵要一進京,你頭一個擱在城樓上去擋逆兵的大炮!”

    說著慈禧太后揮揮手說:

    “你先下去等著。”

    而接下來召見的是慶郡王,這些天,慈禧依如過去垂簾時一般。主持著朝政,至於皇上,再一次成了擺設,甚至就像現在,皇上也只是在一旁站著,連個說話的功夫都沒有。

    相比於見榮祿,這一次見奕劻。慈禧太后可沒有先前那麼沉著了,不等奕劻磕頭,便拍著御案厲聲問道: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欺君之罪?”

    奕劻頓時大驚,急忙碰頭答道:

    “奴才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欺騙老佛爺!”

    “你不敢!你平素不是自以為能辦差事嗎?這次恭王復出後。哀家仍然讓你主持著總理衙門,我問你,這總理衙門是辦外交的,現在各國是個什麼態度?你可又有了什麼法子?”

    聽得這話,奕劻恍如當頭一個焦雷打下來,震得他眼前金星亂迸,頭上嗡嗡作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幾日,你是不是否尋思著將來若是這京城真個守不住了,你就逃到東交民巷去!”

    “奴、奴才……”

    這會奕劻甚至被嚇的都說不出話來,太后,太后怎麼知道自己的想法?他還真這麼想過,甚至早已經悄悄派人於天津的租界裡頭置辦了一處宅子,縱是他唐浩然也不見得敢招惹洋人吧!

    “哼哼?”

    瞧著奕劻,慈禧冷笑著說道:

    “你也不想想,就是跑到了東交民巷,你就安全了?你是旗人,若是他唐浩然奪了天下,又豈能放得過你?”

    “奴才決不敢欺騙老佛爺!”

    奕劻連忙叩頭答道:

    “那些個洋人口口聲聲的說著局外中立,奴才、奴才也是沒辦法啊!”

    “洋人說局外中立,你就不能去找他們繼續談嗎?讓你辦著總理衙門的差事,你不去和洋人打交道,光是在這探消息,你告訴我,你探了什麼消息?”

    慈禧太后忍不住激動了:

    “恭王出來的時候,你在哀家面前哭著要留總理衙門的差事,你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哀家也就留下了你,可你瞧瞧,你現在這樣子,上負國恩,也教人寒心。這多少天以來,你辦了什麼差事?這地方上靠不上,洋人也靠不得,你不去想辦法,可不是誰都靠不得,你們這些人,可有一個讓哀家省心的。”

    狠狠的罵了一番之後,慈禧瞧著不住叩頭的奕劻繼續問道。

    “罷了,罷了,我看這總理衙門的差事,你就別辦了,讓你領這個差,我瞧著也是不中用,還是先讓老六兼著吧,現如今,這大清國,也就是六爺還能辦些事情,好了,你下去吧。”

    奕劻少不得還要跪安。等一退出來,發覺李蓮英在走廊上,料知自己被罵得狗血噴頭的倒霉樣子,都落在這個太監眼中了。不由得臉上發燒,訕訕地說道。

    “迅雷不及掩耳。”

    “王爺,”

    李蓮英不接他的話,管自己說道:

    “請趕快回府吧!今個太后心情不太好!等過幾天再說吧。”

    接著他又把話聲微微一壓,對奕劻輕聲說道。

    “恭王爺在東交民巷那……”

    李蓮英的話讓奕劻心下一驚!難怪太后會這般生氣,弄了半天,是恭王直接把手插到了自己這裡來了!這樣一想,心知太后惱的是什麼的奕劻,連話都顧不得多說,急急離宮回府,而在回府的路上,奕劻忍不住想著,現在這時候恭王去找那些洋人。難不成還能遊說洋人出兵?

    遊說洋人出兵?

    如果可以話,奕訢肯定會這麼辦,可從咸豐年間出任議政王主持朝政二十四年的他又豈不瞭解洋人,那“鬼子六”的名聲也不是白落下的,那些洋人之所以選擇“局外中立”,那是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最有利的選擇。這樣自然也就別指往他們插手了,更何況。這些洋人對朝鮮的印象甚至好過大清。

    “王爺,現在對清國而言,最有利的選擇就是議和!”

    美國公使西貝的話讓奕訢的眉頭一皺,這幾日他先後拜見過英國、德國公使,再加上西貝公使無不是表示希望他們議和,在他們看來,大清國已經完全沒有戰鬥下去的資本了。

    在拜見的眾多公使中,只有俄國公使表示了對大清國的支持,而俄國公使亦隱隱透露出其對於在黑龍江吉林修建鐵路的興趣。只不過他們同樣也表示,現在俄國無力幫助朝廷對日本的佔領正值關鍵之時,俄國自然不會冒著有損侵日大局的風險派兵進攻東北,不過雖是如此卻答應在外交支持朝廷,當然朝廷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同意俄國於黑龍江、吉林修建一條西伯利亞鐵路支線。

    同俄國人打過幾十年交道的奕訢自然不會像三十二年前一樣,被什麼力都未出的俄國人忽悠割了大片的土地,現在一直以來對唐浩然滿懷敵意的美國公使則成為了其最後的選擇。

    “王爺。現在李大人的精銳部隊被困於榆關以及天津,儘管北洋艦隊已經開往劉公島,開始執行海上的封鎖,但是王爺,這並不無法改變朝鮮軍即將攻入京城的現實!王爺,如果朝鮮軍攻克京城的話。貴國的太后與皇上將避往何處?”

    西貝的反問讓奕訢的心底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不正是他擔心的地方嗎?一但逃出京城,沒有了京營作保,無論太后、皇上逃到什麼地方,都不過是漢臣手中“挾天子令諸侯”的質物罷了。若非明白這個道理,恐怕太后、皇上恐怕早都西狩或者南狩了……

    面對陷入沉思中的奕訢,西貝的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同情。從一開始,朝鮮統監府就爭取到了英國以至於德國的支持,相比清廷在英德甚至美國的眼中,唐浩然無疑更容易打交道,不僅如此,在歐美諸如《紐約時報》《泰晤士報》等大報,隨處可以看到朝鮮統監府提供給外國報社的新聞,他們運用輿論公關讓許多歐美的媒體,包括那些原本同情中方的媒體倒向了統監府,甚至這正是美國保持中立的原因在許多美國民眾看來,統監府是在“反抗暴政”,他們的起義是為了保護民眾的“言論自由”,甚至相比於歐洲,其在美國獲得了更為廣泛的支持,在這種情況下,縱是因朝鮮問題對唐浩然極為牴觸,西貝亦不得不與公使團持同一立場,支持雙方議和,以結束這場“衝突”。

    “而且,這是公使團的態度,如果王爺所代表的朝廷同意議和的話,可交由北洋大臣李大人負責此事!”

    在奕訢的猶豫中,西貝又一次拋出了一個公使團剛剛達成的共識。

    “公使先生!”

    心知已經無力改變公使團決定的奕訢咬一咬牙,看著西貝反問道:

    “如果朝廷同意議和,那麼各國是否保證唐浩然就會撤兵回朝鮮?”

    耀眼的閃電映亮了天地,驚雷於烏雲中滾動著,這電閃雷鳴似乎就像是這大清國的喪鐘似的,在這四九城的上空迴響,而當那電閃將紫禁城映亮的時候,在寧壽宮的殿內,這會氣氛卻壓抑到了極點,那空氣甚至緊崩到隨時都能燃燒一般。

    奕訢跪伏於地上,他的臉上滿是淚痕,此時他跪的並不是太后,也不是小皇上,而是這大清國,而是大清國的列祖列宗,而相比於的奕訢的滿面老淚,面色煞白的慈禧則於上位,雙目死死的盯著殿外,盯著殿外的雨。

    “這……就是咱大清國的忠臣啊!”

    一聲長嘆中。慈禧的目中迸發出似要殺人的怒火,難怪他會這般惱怒,曾被朝廷寄以厚望,用於牽制李鴻章的張之洞,現如今也完全翻過臉來,他和四川總督、雲貴總督一道發來了電報,請旨朝廷除奸佞以安天下。更說什麼當今天下紛亂,以至俄人窺視東北三省。為國家計,東北當建立行省,進而直截了當的保舉唐浩然為東北三省總督。

    好一群肝膽忠臣啊!

    這就是他們對大清國的忠啊!他李鴻章守著精兵不派,他張之洞一眾人等,更是為了一已私利,甘心授權於逆亂,這大清國竟然被這一群亂臣賊子把持著地方,如何能不讓慈禧惱怒,可縱是惱怒非常。她卻也只能在這宮殿中發出這麼一聲感嘆罷了。

    “李鴻章那邊給了話了!”

    強壓下心頭之怒,慈禧看著跪伏於地的奕訢,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

    “張之洞這些人也是為了國事,既然現在咱們兵不及人,那就議和吧,當年能同洋人議和,今個就能同他唐浩然議和!”

    在道出這句話時。那話聲雖是平靜,可那字卻是幾乎是一字一字的迸出來的,到最後慈禧盯著奕訢直說道。

    “這祖宗的交待現如今看來,是錯不了的,六爺,當年咱們錯不是錯在用了他們。而是用過了,沒有丟掉他們,當年聖祖爺那會……好了,再說這也都沒用了,反倒是徒惹人笑話,不過這樣也好,到也能讓天下人瞧瞧。瞧瞧咱大清國的忠臣們,都是什麼模樣!”

    這話看似是在為自己打氣,可無論怎麼聽,都像是氣話,但慈禧的話還是說進了奕訢的心裡,可不是嘛,當年用漢臣平定發亂沒有錯,就像當年世祖皇帝用吳三桂他們得了中原,聖祖爺用綠營平了吳三桂一般。現在朝廷錯就錯用過了漢臣,卻沒有把他們連根拔起,反倒一味的恩撫,若是如聖祖爺一般再建新兵,借新兵之手剿平曾李等人,又豈有今日?

    “六爺,這往後啊,恐怕日子會一天比一天難過了!”

    起了身,慈禧倒是不再顧著那簾子了,而是走出了簾子,瞧也未瞧跪於地的奕訢,徑直走到了殿門邊,那雨被風吹著時而落在她的身上,旁邊站著的李蓮英這會卻只是垂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這時候太后就是淋雨,那也得讓她淋著,若是太后不痛快,大傢伙都別想痛快了!

    現在慈禧倒是看清楚了這世道,認清了疆吏的嘴臉之後,自然想到了將來。

    “可無論如何,咱們這大清國總算暫時保住了!”

    太后的話只讓奕訢渾身一顫,難道太后當真要接受張之洞他們的脅迫,把祖宗之地交給唐浩然那個逆賊?

    “太后,那祖宗之地,焉能交給外人,實在不行,咱,咱們就回去,回……”

    不待奕訢把話說完,慈禧卻把眼一瞪,盯著奕訢惱道。

    “六爺,您精明一世,怎麼這個時候反倒犯起了糊塗啊,就是咱們現在願意出關,他唐浩然又豈會容咱們出關?其它人又豈會容咱們回滿洲?”

    斥問之後,臉色緊繃的慈禧繼續說道。

    “這天下啊,若是當真讓這些個漢人奪了去,可真就沒咱們滿人的存身之地了,六爺,所以的,往後非但我們娘倆的命系在您身上,就是百多萬旗人的身家性命,也系在您身上!”

    話到了這,慈禧才走過去親自將奕訢拉起來,而後看著他說道。

    “今天這時局,怪不得那些人不忠,要怪,只怪咱們旗人不爭氣吧,可往後啊,再不爭氣不行了,六爺,若是咱旗人再不爭氣,只怕這天下之大,非但沒有咱們的容身之地,怕到最後咱們旗人只會死無葬身之地啊!”

    “太后!”

    雙目通紅的奕訢又豈不知這個道理,他的腰身鞠著,那臉上卻儘是苦色,現在還來得急嗎?

    “就像先前說的,既然地方上的那些人野心勃勃的,那多出一個唐浩然來,倒也不見得是個壞事,有了他在滿洲盯著,他李鴻章就不敢輕舉妄動,還有張之洞他們,也都互相盯著彼此,六爺,您讀的書多,比我這個婦道人家懂得多,這局面怎麼用,到時候您可得操好心,這兵是一定得練的,練不成兵,咱旗人……”

    “太后,練兵,就要銀子,可現如今,這銀子,都卡在地方上,若是地方上不再解餉,這新軍如何練?”

    這幾日榮祿可是一個盡的問他要銀子,心知將來日子更難的奕訢一想到銀子便是一陣頭大,可若是沒有銀子,這八旗新軍又怎麼練?練不成新軍,這大清國的天下怎麼保?

    “哼哼,六爺,您別愁銀子,管他李鴻章也好,張之洞也罷,他們都要維持朝廷的體面,這銀子,你儘量問他們去要,我還就不信了,他們就敢斷這個餉,”

    冷哼一聲,慈禧朝著殿外瞧了一眼,那蒼白的臉上怒容反倒消失了。

    “六爺,這大清國的天下,可不能斷在你我的手裡,咱得保住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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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壬辰之夏(上)第一更

    “西元1892年,壬辰年。新···.. .

    在東洋近代史上,這是決定歷史發展的一年,這一年的東洋發生了太多的大事決定一個民族命運的“關東會戰”,將一個民族拖入黑暗之中。還有決定中國命運的“壬辰之戰”,令一個民族看到希望的曙光。

    正如同四百年前的“壬辰年”一般,東洋的命運再一次決定於“壬辰年”,在“壬辰”的諸多大事之中,有太多的小事,被歷史選擇性的無視了。或者說,被直接淹沒於歷史的長河中之中,其中真相縱是當事亦無法說道清楚。

    或許,真相,從來說不曾重要。”

    《東洋史要》桑原藏

    硝煙,在清晨時分,硝煙終於散盡了,此時的杭州城卻是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城牆垮塌了,房屋倒塌了或在烈焰中化為灰燼在過去的三天中,北洋艦隊的艦炮不斷的轟擊著這座城市,從而令這座首義之城化為廢墟。

    在垮塌的城門樓上,一面藍底的日月旗依然仍風飄蕩著,如過去一般,這日月旗似乎是這個民族不屈的標誌,與日月共存的象徵,但在城牆下,卻是一張張疲憊的、茫然的以至於有些惶恐的臉。

    敗了!

    曾經聲勢浩大的起義,在數十營淮軍、練軍精銳多路夾擊下,被鎮壓了,而從寧波登陸的一鎮台灣新軍,則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相比於淮軍、練軍,台灣新軍無疑更為精良。更為驍勇擅戰。

    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臨危受命接過浙江大漢民軍指揮權的前軍事顧問李勤玉。則不得不以寡敵眾,一路慘烈應戰,卻又一路潰敗後撤,號稱十萬的的浙江民軍傷亡極為慘重!滂沱大雨中,滿地的泥濘裡,背著槍的殘軍冒著風雨一路邊打邊撤撤往杭州。

    這幾萬部隊中,有不少是斷了手,截了腿、削了臉。滿頭包著白紗布的傷兵,抱著嬰兒無奶可喂的眷屠以及步履蹣跚的難民,而在杭州等待著他們的卻是北洋艦隊的炮擊。而在持續三天的炮擊之後,一個消息在昨天夜間傳了出來在杭州灣,有一支船隊在等著他們,只要上了船,便能撤到關東去,關東在什麼地方,沒有多少人知道,可對於許多人來說。那裡或許是唯一一個能夠活命的地方。至少對於那些將辮子剪掉的青壯來說,那裡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人們都在往一個方向走著。十萬軍民往著一個方向走著碼頭,幾十艘商船候在杭州灣,風在吹,雲在走,海水在湧動著。

    在杭州城外的教堂中,外國神父用筆記下的這一一在,不帶有一絲的情感。

    “運送難民的船隊在杭州灣外海等待著,根據目前的消息,北洋艦隊似乎無意阻止他們,也許是無力阻止他們逃往東北艦隊在對杭州城的炮擊中耗盡了最後一發炮彈,他們已於昨夜返回吳淞補充炮彈。

    儘管許多人逃離了杭州,但在杭州城,日月旗依然未曾降下!譚都督是否隨同難民撤退,似乎是目前最令人好奇的問題。”

    當城外教堂中的神父用好奇的語態記錄下這一段文字的時候,在杭州城內曾經的巡撫衙門,現在的“大漢都督府”內,滿面疲色的譚嗣同,又一次用滿懷深情的眼神看著這座都督府,他所懷念的並不是都督府的榮華,他無法捨棄的是身為漢民的驕傲。

    “譚先生,是時候離開杭州了……”

    穿著西裝的福島四郎,看著譚嗣同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次從杭州的撤退,多虧統監府同李鴻章達成了協議,利用北洋艦隊往上海補充彈藥的當口,用商船把撤離杭州的志士和其家眷撤往東北,作為都督府顧問的福島,現在更關心的是譚嗣同能否順利撤出杭州,至於其它人他根本不在乎,他的任務很簡單,確保起義成功、評測起義效果,而最後,則是保證起義失敗後譚嗣同能夠活下去。

    “離開?”

    譚嗣同冷冷地打斷了福島的話,甚至都沒有去看上他一眼。

    “我之所請你來這,並不是要請你幫我離開杭州,雖然我很感謝子然的幫助以及和你們在危難時相助。但我是不打算走的。我今天來,只是有一包東西要交給福島先生帶出去……”

    “可是,譚先生!”

    一聽譚嗣同不願意走了,福島驚看著他大聲問道。

    “你怎麼可以留下來?留下來是無謂的犧牲、是死路一條的!”

    是的,縱是統監府打著“為國惜才”的名義,給杭州的志士們爭取了一條活路,可如果譚嗣同留下來,到時候縱是大人亦很難保下他。

    “我當然知道。”

    譚嗣同點點頭,神情堅定的說道,

    “並且我非常贊成你離開杭州,同樣贊同其它同志離開杭州,革命是一種分工合作,目標雖然一個,但每個同志所站的位置皆不相同,有在前面衝鋒的、有在後面補給的、有出錢的、有出力的、有流血的、有流汗的。我覺得今天的情形適合我留下,也必須我留下,其它人都要離開,走到外面去、走到東北去,回頭來為我們的事業東山再起。”

    “唉,譚先生!你怎麼這麼固執!留下來,究竟有多少積極意義?留下來做犧牲品,又有多少用處?不行,不行,你必須要和我們一起走,不能這樣犧牲掉!”

    福島連忙勸說道,他的其中一項任務,就是要確保譚嗣同的安全,對於大人而言,眼前的這個人無疑是極為重要的,他必須要加以保全。

    “福島,你怎麼會認為犧牲沒有積極意義?你記得公孫杵臼的故事,不走的人、犧牲的人。也是在做事、做積極的事;走的人、不先犧牲的人。也是在犧牲。只不過是長期的、不可知的在犧牲。所以照公孫檸臼的說法,不走的人、先犧牲的人,所做的反倒是容易的;走的人、不先犧牲的人,所做的反倒比較難。公孫杵臼把兩條路擺出來,自己挑了容易的,不走了、先犧牲了。我今天也想這樣。我把難的留給子然和其它的同志去做,以後路還長得很,而且更加艱難。我想……我想了又想,決心我留下來。”

    譚嗣同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

    “譚先生,怎麼能這樣!公孫杵臼、程嬰所身處的時代跟我們不同,怎麼能一概而論!”

    “沒有不同,大體上完全一樣。我們和公孫杵臼、程嬰一樣,都面對了要把我們斬盡殺絕的敵人,都需要部分同志的犧牲來昭告同胞大眾,用犧牲來鼓舞其他同志繼續做長期的奮鬥。”

    譚嗣同看著福島,那面上流露出滿是淒愴的無奈。

    “再則,七萬同志皆因我之失策身陷重圍。數萬同志的鮮血!教我如何面對?”

    提及“七萬同志”時,譚嗣同的臉色中儘是悲愴。那七萬同志之所以身陷重圍,正是因為他的一意孤行在唐子然出兵後,其立即調整了起義策略,將光復浙江全省的計畫改為光復江寧,五萬孤軍深入江蘇,意圖光復江寧,在五萬民軍受阻於鎮江時,面對多名顧問提出的撤退建議,他仍然堅持已見的,拒絕了他們的建議,甚至還多次派兵增援。

    那時的他完全忘記了所謂的民軍,完全就是一群較之散兵游勇亦有不足的百姓,他們順風順水的打仗還行,完全不能打硬仗,面對一萬清軍堅守的鎮軍,民軍足足攻了一個月亦未曾攻克。實際上這已經宣告了浙江民軍的失敗袁世凱的台灣新軍在寧波登陸,兩江總督府新幕的五十營練軍以及江西、安徽兩省練軍亦已調至南京。

    正因如此,譚嗣同反倒並不像都督府中的一些人那樣,認為是唐浩然向滿清妥協導致了起義的失敗,當六萬團練軍出現鎮江城下,袁世凱的台灣新軍於寧波登陸時,杭州起義就注定要失敗了,至於駐朝新軍撤往關外,不過只是讓北洋的陸水師騰出手來罷了,令其能夠調動部隊於上海向浙江進攻,切斷鎮江民軍的退路。

    縱是子然不撤軍,浙江民軍敗退也是早晚的事情,李鴻章用北洋出兵,給前台灣巡撫袁世凱謀了個浙江巡撫的差。想到這,譚嗣同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歷朝歷代農民起義的,到最後得天下的從來都不是首義之人,首義的不過只是打亂了秩序罷了。

    “離開……”

    搖了搖頭,譚嗣同語氣堅定說道,

    “我今天帶來這布包,是我的那部《仁學》的槁子,我想,這或許就是我應該留下的,至於我本人,我……”

    看著身邊的福島,譚嗣同認真的說道。

    “我知道,子然肯定叮囑過,要讓我活著離開杭州,你轉告子然,杭州陷落時,若我等皆不於杭州,那麼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我等革命黨人?”

    這一聲反問後,譚嗣同的邁著沉重的腳步,在這衙門中走著,此時他似乎又看到那日光復時,數以百計的青年於此激昂暢談民族光復的一幕,現在,他們卻大都陣亡於鎮江。

    “我等以民族大義令國之青年挺身為國,而今起義失敗,若我等皆逃往海外,豈不惹世人嘲笑?”

    用力的搖了搖頭,譚嗣同的語氣變得越發的低沉,而他的神情亦卻發的凝重,那凝重中又隱透著一絲痛苦與自責。

    “所以,我要留在這,我要在這裡告訴世人,革命黨絕不是懦夫!”

    “革命黨不是懦夫,譚先生同樣也不是懦夫!”

    就在譚嗣同的話聲落下時,一個話聲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了過來,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藏藍色洋式軍裝的軍官,他身上的軍衣顯得很髒,有很多灰土,而那帽簷下露出些許紗布,甚至就連同臉頰、耳邊還帶著些干了的血痂,軍裝內白色的襯衫領口處可見斑斑血跡,雖是如此,可他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神情依然堅定非常。

    對於這名軍官於都督府中沒有人會陌生,他是臨危受命出任大漢民軍總指揮的李勤玉。

    “難道譚先生以為身死於此,就不是懦夫了嗎?”

    雙眼逼視著譚嗣同,李勤玉大聲質問道。

    面對李勤玉的質問,譚嗣同不禁一啞,想到因自己的固執慘死的數萬民軍,還有這化為泡影的大好局勢,他的神情不禁一滯,喃喃道。

    “譚某,譚某……”

    “死,才是真正的懦夫!”

    喝吼一聲,李勤玉繼續說道。

    “相當初兩千海內外革命同志於杭州舉義,一舉奪城,義旗席捲杭州,雖飲恨於鎮江城下,都督焉不知我等之義舉,已經震動全國,喚醒民眾只在今日,若先生今日與城共存,甘願殉於革命,先生焉能對得起十萬革命同志之血!”

    毫不客氣的質問讓譚嗣同頓時羞愧難當起來,他之所以想死於此城,就是因為愧對革命同志的鮮血,而現在李勤玉的話卻完全將他置身於“懦夫”之中,這又讓他如何能忍受。

    “勤銘,我,我……”

    神情痛苦的譚嗣同原本意欲給自己辯解,但話卻止於唇間,他完全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為自己辯解。

    “譚先生,”

    一旁的福島連忙勸說道。

    “現在民眾已經為我革命同志之鮮血所喚醒,如果譚先生為清軍所殺,消息傳出勢必將導致民心受創,到時同志之鮮血豈不白流?還請譚先生三思!”

    在福島的勸說中,一旁的唐才常等人亦紛紛接腔勸說,以遊說其撤出杭州,無論如何對於他們來說,譚嗣同都是浙江大漢都督,都是浙江革命同志的象徵,到了東北有其在,唐子然便不會輕視他們。

    眾人的勸說,只讓譚嗣同心底一陣糾結,他又豈不知死並不能解決問題,相比之下,活著的人才需要擔負更多的責任,只是他能擔負起這個責任嗎?鎮江的慘敗只讓他整個人心灰意冷起來,可……最終譚嗣同把視線落在李勤玉的身上。

    “勤銘,咱們,咱們現在還有多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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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51
第2章 壬辰之夏(中)第二更

    一場夏日的豪雨之後,在這田間地上處處儘是泥沼,尤其是那田間,更是積著水,在距離杭州十數里外的村子裡到處都是烏煙瘴氣的,那百姓早不知道逃到了什麼地方去了,沒有百姓敢於這兵勇橫行的地方住下,這村裡的街村外的路,還有那田間的營舍裡的小道,都被上萬兵勇的皮靴子成了一灘灘泥漿裡,稀粥似的流淌著,一大清早,隨著洋式軍號聲,這置於爛泥沼中的兵營再一次熱鬧了起來,到處都是拿著飯盒領飯的兵勇,與往日的兵勇不同,這些穿著洋式軍裝的兵勇在領飯時亦不見混亂,而是排著隊,而那營中的飄旗上的“台灣新軍”則道出了他們的身份來。 .≧,

    軍號聲!

    當那軍號聲從營地上傳來的時候,同樣傳到了營中大帳中,與普通營帳相比,這大帳至多也就上鋪上了兩層青磚又墊上了一層稻草、木板,雖是如此,可大帳中依然濕氣極重,若是於練軍、防軍其官長自不會住於營帳,但於台灣新軍中,非但新軍統制段祺瑞住於帳中,甚至就連同袁世凱亦未住進村中的房舍,甚至那些“騰出”反而完全便宜了傷兵,一眾官佐全住於這營地之中與兵勇同甘共苦,這便是新軍的不同。

    其實這倒也不是台灣新軍的獨創,與此時國內防軍練軍俱習淮軍不同,從袁世凱創辦台灣新軍協時,其便借且朝鮮統監府中舊友之便,新軍建制、條例俱仿的駐朝新軍,甚至相比於駐朝新軍對外以鎮、協為名。對內以師、團為名不同。其反倒更遵從“新軍軍制”。這宿營制自然也是習自駐朝新軍。不過這種官兵同甘共苦的舉動,倒也讓台灣新軍上下一心,尤其是他們那位巡撫大人與其同住營中,總讓新軍官兵極為感動,以甚紛紛甘願於沙場為其效死,而這倒也算是意外收穫。

    當軍號響起時,袁世凱在冰冷的行軍床上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所感受到的第一個情緒就是神清氣爽。為何會如此,究其原因到也簡單杭州城近在眼前,若非是中堂大人授意,恐怕他早已經揮師奪下杭州城,於城內的巡撫衙門就任這浙江省巡撫了。

    雖說兩年前從朝鮮調至台灣後,袁世凱就已經真正晉身官場領台灣巡撫一職,可台灣畢竟是孤懸海外的“化外之地”,那官不過只是比總理朝鮮大臣多出了一個“國朝”之名罷了。可浙江省卻不同,其非但是財賦重地,亦是國朝繁華之帶。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而自此之後,自己便能主持這蘇杭魚米之地,袁世凱又豈會不心生愉悅之感。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經此一戰之後,這天下誰人不知新軍之稅,北有朝鮮新軍,而南則有他袁世凱把持的台灣新軍,雖說台灣新軍兵力不過萬人,雖名為一鎮實際並不滿員,且赴任浙江後,這一鎮新軍亦需交還於閩浙,可當今這大清國,除了他袁世凱,誰還能練新軍?就是中堂大人那邊亦已經多次於電報中透露出欲委其“練以新軍、守我大清江口門戶”的意思。

    “說到底,本官還是要謝謝唐子然啊!”

    雖說於心底嫉妒唐子然的“東北總督”之位,可袁世凱對其卻依然頗存一番感激之心,若是沒有他唐子然起兵,又豈能顯出新軍之要,這大清國,又豈有他的立足之地。

    “惹是沒有你,又豈有本官的今天!”

    於心底感嘆一聲,當袁世凱透過熹微的晨光,用望遠鏡審視數公里遠的杭州城牆時,那臉上的得意之色更加濃烈,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了。按中堂大人與他唐子然私下所定,給其三天的時間撤出杭城“逆亂”,而今天恰是第三天,今天之後,這杭城“逆亂”是斬是殺可就全由他袁世凱了,當然更重要的是,今天之後,他這位浙江巡撫才真正實至名歸。

    再往那邊看去只見新軍官兵人人滿臉污垢,個個渾身臭汗泥漿,好了,弟兄們再辛苦一天,再受一天的罪,今個晚上大傢伙就能好好的舒坦、舒坦了!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報告聲於他耳邊響起。

    “大人,方才斥候發現有一支千人左右的隊伍離開杭城後其並乘船往海路,而是沿江逆流而上,疑亂逆逆首既在其中……”

    逆流而上!難道是想進入浙北山區?

    “快,立即派人把此事告訴段統制,請他立即派重兵清剿……”

    “大人,萬萬不可!”

    袁世凱的話未說完,一個話聲便打斷他的決斷,是他從京城請來的幕僚亦是其故友徐世昌,

    “哦,卜五這是為何?”

    袁世凱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雖說年青但在他的身上卻很少獨斷專行,碰著事情的時候對幕僚的建議更是極為尊重,此時自然也是如此,甚至一開始他就挑明了自己的想法。

    “這逆軍於浙江作亂,正是趁機斬草除根之時,以免影響他日大計,為何卜五以為不可派兵進剿?”

    他日大計自然是練兵、行新政的大計,若是這一千多逆匪逃至山區成了匪患,那可真就遺患無窮了。

    “大人,這杭州逆匪與武昌(1)關係極深,若是大人斷然派兵盡殲其師,雖有中堂與武昌相約於先,可湖南終歸是其摯友,若其當真身於亂軍之中,若其身死其中的話!屆時武昌雖明不至追究,但如若就此決裂或至其與中堂關係緊張,互失信任,於大人總有不利!”

    徐世昌這麼一提醒,袁世凱只覺後背一涼,這可不正是他對出兵杭州的顧忌,若是說譚嗣同與唐浩然沒有聯繫,他第一個便是不信,他不信單憑譚嗣同一個書生,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浪來?

    若是這人當真於亂軍中身故。那自己可就當真與他唐浩然結下仇來了。可惹是作其糜爛地方的話。那於將來……!

    “卜五,可若縱虎歸山的話,可將來其糜爛地方,只恐我浙江將終無寧日?”

    若是自己不當這個浙江巡撫,管他將來是否糜爛地方,可問題就在這,將來這浙江可是我袁世凱的天下,又豈能容其糜爛地方!再者今日不能盡殲其於杭州。留有後患,沒準他日就是這後患斷了自己的官路。左右為難下,袁世凱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徐世昌。

    “大人,若由其糜爛地方,必令我浙江終無寧日!”

    話聲稍頓,徐世昌看著袁世凱低聲說道。

    “既然逆匪可為大患,可糜爛地方,可壞大事,那為何不能逼其盡出浙江!”

    提出這一建議時,徐世昌的眼中精光一閃。儘管他的話未說盡,可任誰都能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不過就是禍水他引,將其引往他處,屆時無論他譚嗣同如何糜爛地方,自然也就與他袁世凱無關了,

    “卜五,你的意思是……”

    沉吟著袁世凱朝遠處看了一眼,又重新把視線投向徐世昌。

    “大人可知,今日中堂心頭之患是為何人?”

    中堂心頭之患?

    是武昌?

    這個念頭不過是稍閃即逝,於袁世凱看來,於中堂看來,雖說唐浩然有這個實力,可若是論起威望來這唐浩然至多只是他日之患,於中堂而言真正的心腹之患,恐怕第一當數武昌的張之洞,第二則是江寧的劉坤一,至於他唐浩然至多只能排第三。

    儘管並不贊同中堂對唐浩然的看法,但袁世凱卻也明白,自己和唐浩然所差的正是這份威望,若是唐浩然能有張氏之威,只怕這天下……

    “你的意思是將其引入湖南?”

    若是能將譚嗣同以及其千餘亂逆引入湖南,非但能牽制南皮之力,亦能令南皮無力相爭於中堂,再則劉坤一為湘軍老將,這湖南老家出了亂子,他這個湘軍老將又豈能坐視,屆時湖廣以及兩江之力盡為其所牽制,縱是其能剿定譚氏,先前自己的重重顧慮可不就落在了張之洞身上嘛!

    於心底反覆思量著徐世昌的計策,袁世凱立即意識到此策對自己、對中堂可謂是百利而無一害,這古有“一桃殺三士”,而徐世昌的這一計卻是“一計謀三人”,這徐卜五,心下念叨一聲,袁世凱瞧著徐世昌時眼光亦發生了些許變化,不過那變化卻是發自肺腑的欽佩之意。

    “卜五之策雖是良策,可中堂大人那邊……”

    袁世凱這會所擔心的反倒是中堂大人那邊的態度,若是中堂大人以其心毒,沒了中堂大人的賞識,又豈有他袁世凱的明天?

    “大人,今日之中國,已非昨日之中國,中堂又豈是昨日之中堂,以一人而定一國,如此良策,中堂又豈會拒之!”

    “以一人而定一國” 七字傳入耳中時,袁世凱只覺周身一震,盯著徐世昌時那眼光頓時複雜起來,是了,今日已非昨日,自己豈能用昨天的眼光去看中堂!自己當真是被眼前之利蒙花了眼,竟還沒有徐卜五看的遠,可真是……

    暗自斥已一番,一副虛心受教的袁世凱先是感激一番徐世昌,而後又吩咐道。

    “卜五,你看現在就派人與其聯繫,若是其同意盡出浙江,再送他些許彈藥、銀兩,不知卜五以為如何?”

    “大人所言極是!如此,他湖南自不為拒之!”

    贊同之餘,徐世昌又稱讚道。

    “如若武昌得知,想來亦會承大人之情!可謂是一舉而數得!”

    ((1)武昌:主角所冒充者為武昌人,以晚清習慣被稱為“武昌”。弱弱的求一下定閱和月票,無論您看的是不是正版!帝國的朝陽讀者交流群:150536833歡迎你的加入)(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12:51
第3章 壬辰之夏(下)第一更

    入了夜之後,狂風捲來了一場暴雨,傾盆雨勢將大地淹沒。 新·

    大雨中的旅順城顯得靜寂非常,雖是下著雨,可街道上依然能看到巡邏的警察。隨著總督行轅暫駐於旅順,這原本因戰爭而顯得有些混亂旅順城,秩序早已井然,而那巡警巡邏時腰間刀鞘,腳上硬靴發出的聲響,總能讓百姓感覺到一絲心安。

    在這傾盆大雨間,海軍公所附近電燈通亮,公所前,衛兵警惕的凝視著街道,這海軍公所便是東三省總督的臨時行轅所以,在過去的一個月裡,總督大人便一直於此頒布政令,推行著東北建省事務。

    一聲聲的雷鳴,像是敲在唐浩然的心坎中,當收不住雨勢狂傾而落,他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幾乎將人吞噬的黑暗。

    下雨了……

    這是來到東北之後,他碰到的第一場雨……

    窗外天色很暗,雨下得很大,轟隆的雷聲不斷的從城市上空以及大海上傳來……風同樣很大,也許是一場風暴?

    也許吧!

    不過對於中國而言,那場風暴卻已經暫時趨於平靜。

    在這和著雷鳴的雨聲中,唐浩然的眉頭緊皺著,此時他的心情顯得有些沉重。一切都結束了,隨著一道東北建省和自己出任東三省總督的聖旨,所謂的“唐逆”便成了“天下九督”中的一員,非但從理藩小臣一躍為封疆大吏,而且自己還將派出候兩位補道員,往京城任“參政員”,自此之後一切政務皆由“參政會”抉擇。

    這一仗打得似乎有些稀里糊塗,可不是嘛,所謂的“清君側”不過是用十幾名言官的腦袋作了交代,然後下旨寬慰自己一番。而自己呢?則感激涕零的接了旨,感激著朝廷的英明。

    不過只是一場戲!

    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總督與朝廷們之間唱的一齣戲,而自己不過只是把這齣戲請上了戲台。再接著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人,當然還有慈禧、奕訢等人,為了各自的利益都或主動或被動的陪著自己唱了下去。

    到最後,慈禧、奕訢他們如願以償的保住了大清國。雖然只是暫時的,而八大總督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權力,自此之後總督成為權臣,距離某一個位置,只有那麼一步之遙。還好,他們不是軍閥,多年來“兄友弟恭”的總督們之間還不至於兵戎相見。當然,這也只是暫時的。

    至於自己這個把晚清所謂的臉面都撕了個粉碎的始作俑者,如願以償的藉著滿清朝廷與幾位總督之間的矛盾,出任東三省總督,擔負起“三省建省”的重任。

    現在,無論是滿清朝廷也好,總督們也罷,自己也行。看似都如願以償,大傢伙看似“兄友弟恭”,好一派“中外和樂”的模樣,可這一切只是暫時的,而這暫時的“和樂”的背後,又是什麼呢?

    “對不起了!”

    在這一聲道歉之餘,卻伴著一記震動穹蒼的雷電打了下來,那雷鳴似乎就在海軍公所上空打響,只震得門窗顫動。

    一聲巨雷,驚醒了陷入深思中的唐浩然。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政治從來都是如此,充滿了醜陋的一面。

    “那些事情,總歸只是小事。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一聲長嘆後,房間內卻響起了李光澤的話語,他明天就會離開旅順,乘船前往京城出任“東三省參政員”,這大清國舉國上下一共只不過二十一名參政員,他之所以來這是前來向大人辭行的。可卻未曾想因言語中偶爾提到譚嗣同,令這房間內的氣氛隨之一變。

    更重要的事情!

    似乎每一件事情的背後,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像相比於浙江東三省更重要一般,不過唐浩然並沒有將內心的諷刺道出,但李光澤說的確實是實話,杭州只不過個“插曲”,而東北卻關係到中國的未來。

    作為政客有時候必須要學會取捨!就在唐浩然在心下如此勸說自己時,李光澤卻繼續說道。

    “前幾日,我從農商部那裡獲悉,在過去一個月間,於農商部新註冊了超過一千五百家企業,其中差不多有七百多家都是墾殖公司!”

    分不清憂喜的話語於傳至唐浩然耳中時,唐浩然微微一愣,那眉頭便是一皺。

    “你是說墾殖公司?”

    大人的反應落在李光澤的眼中,讓他不禁鬆了口氣,慶幸大人這麼快便意識到其中的問題。

    “七百多家墾殖公司?都是什麼人開的?”

    一個月間,這豈不是意味著在總督府設立的第一時間,便有人註冊墾殖公司,表面上這是好事,這充分表明大家對於總督的信任,但歷史的敏感卻讓唐浩然意識到其中的問題,或者說意識到了某種危機。

    “這些公司的大小股東大都是公司的職員,還有相當一部分官員的家人亦是其股東……”

    前者倒是沒有任何問題,但後者卻讓唐浩然品出了味來,什麼是官員家人,分明就是官員自身的投資,於統監府中任職雖說沒有品級,但在薪酬上卻倍於滿清,再加上主動邀請官員投資企業股票,只要將工資之半投資於企業,即可獲得數倍的收益。

    豐厚的收益與回報,使得府中公務員以公司職員樂意投資公司股票。這是一種利益的捆綁,甚至正因如此,在“清君側”時,大家才沒有表述反對,因為無論是官員也好,公司職員也罷,他們的利益早已同自己捆綁在一起,早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股票分紅以及個人薪酬,使得這些官員以及職員皆有一定的資本,原本他們的投資行為是不會引起唐浩然的注意,但猛然間幾乎所有人都紛紛投資墾殖公司的事情,卻讓他意識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而這種危機卻是源自於對歷史的瞭解,或者說歷史的教訓。

    “……其實,這些人投資墾殖公司,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利益,相比於工廠的股票,投資土地的回報是長久的,可以說是世代相傳的,這畢竟是國人的習慣……”

    唐浩然焉能不知這是國人的習慣,中國人一但有錢了,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置辦田地,正因如此土地才會禁錮財富兩千餘年,那些鄉下的土財主如此,怎麼這些見過世面的人亦是如此?

    “……還有就是現在的大豆市場,眾所周知,自己貿易公司去年將東北大豆帶進歐洲市場後,這東北大豆便是供不應求的稀罕物,想提升大豆的產量,就必須擴大耕地面積,所以,這墾殖才會有利可圖!”

    李光澤提及的另一個誘因,完全是因為去年,北洋貿易公司借俄國入侵日本之機,針對東北大豆出口銳減的情況,全面介入東北大豆市場。針對因出口日本斷絕,的東北過剩的數十萬噸堆積如山的大豆,北洋貿易介入後,便將東北大豆和豆製品運往倫敦試銷。

    在北洋貿易的資助下,英國的研究人員對東北大豆考察和試驗以及比較,英國商人認識到用大豆榨油,在價格上便宜,豆油可以取代歐洲市場上的棉籽油、亞麻籽以及胡麻籽油,油渣餅亦可以作為高蛋白牲畜飼料,一系列的試驗結果引起了歐洲各國的重視,並進一步發現大豆在食品和化學工業方面存在廣泛用途,東北大豆一躍成為世界性的商品。

    英國是第一個輸入東北大豆的歐洲國家,隨後迅速擴散至歐洲其它國家以及澳洲和美洲等地,歐洲各國利用豆油工省價廉的優點,經過提煉精製,取代橄欖油和棉籽油,充當人造豬油、人造牛乳的原料,普通豆油則用來代替亞麻仁油,製作油漆、塗料,也用來製造肥皂,豆餅原來只用作肥料和牲畜飼料,但歐洲商人又利用豆餅中豐富的蛋白質含量,用來製作豆粉,加在麵粉中烘製面包。

    相比於日本僅侷限於將豆餅用作肥料以及飼料不同,歐洲對於大豆的全面利用,迅速刺激了大豆的出口。那些壟斷出口貿易的公司職員以及制定政策方針官員又焉能不知,他們看到了大豆的市場,同樣也看中了東北這片未曾墾殖的處女地。

    “……現在投資墾殖公司,是當下最時興的投資方式,投資幾萬元,就能獲得幾十萬畝地,再花上十幾萬元,便能墾出幾十萬畝良田,幾十倍回報率,焉能不讓人趨之若鶩?”

    李光澤忍不住感嘆一聲,若是說統監府那種鼓勵投資的行為帶來了什麼弊端,恐怕就是官員以及職員不恥言利,當然這種利指的是合法經營所得而非貪污受賄,當官員、職員紛紛投資墾殖公司時,李光澤卻看到總督府上下完全為阿堵物所把持的一天,利益早已同唐浩然結為一體的他,又豈能不擔心,如此才會不顧得罪府中上下官員的風險,在臨走前給大人提個醒。

    “大人,這表面上大傢伙紛紛投資墾殖公司,是給府中解了難,畢竟這墾殖、移民是府中未來幾年要辦的大事,可若是讓他們這般辦下去,恐怕……早晚非成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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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禍害(第二更,求月票)

    “恐怕……早晚非成禍害!”

    李光澤的話聲不大,甚至在那雨聲中若是不細聲的話,根本都聽不出來,但卻一字不落的傳入唐浩然的耳中,一直沉默不語的他這會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如您已閱讀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中文.in.閱讀最新章節

    “不是非成禍害,是必成禍害!”

    冷哼一聲,唐浩然的眉頭猛然一挑。

    “哼哼,還為府中分憂?分什麼憂?沒有墾殖公司,總督府不會招民墾荒?即便是招不來百姓,難道我就不會用農墾兵團?”

    接連質問之餘,唐浩然的心底卻湧出一團火意來,對於墾殖公司他並不陌生,或者說有著一定的瞭解,歷史清末民初時,亦曾有墾殖公司的出現。清末直至民國東北三省一直採用招攬墾殖的政策,而相比於將小戶墾殖,官府更傾向於大段售出荒地。

    在招攬大段的墾殖過程中,官僚、軍閥、地主以及資本家組成的墾殖公司,佔據東北億萬畝荒地,他們先以低價購得官荒,甚至直接霸荒。隨後再將一方方荒地分割成小片,引進關內移民開荒,而移民不過只是租用其地罷了。

    雖說為爭奪墾殖中極為重要的“招戶”,墾殖公司與“開荒地主”之間競爭極為激烈,競相降低地租,令移民紛紛受益,但這並不能改變墾殖公司對移民多重壓榨的現實。

    “他們的算盤打得倒是精,按先前的舊例領一垧地不過幾兩銀子,他們領上的幾百垧地,招來開墾戶,先收上幾年的地租,再售出一部分地於開墾戶,把其幾年所得都榨個乾淨,再拿著開墾戶幾年的心血往官府領新地,然後再招開墾戶,如此循環下去,這東北的地可不都變成了他們的銀子!”

    冷嘲中。唐浩然的腦海中浮現出前早先農商部制定多個墾殖草案中的一個,未來的官地領荒將不再像現在這般一垧亦可領,百垧亦可領,而是改為按方。這實際上與臨時土地調查局對土地的清丈工作相襯,在臨時土地調查局繪製的標準地圖比例尺為1公里,而農商部提出的“方”,指的就是一平方公里的“方格”,領墾官荒不少於一方。

    而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提出這個草案的人。從一開始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小戶排斥出墾荒的行列,受限於財力無法從官府領荒的關內移民,最終只能成為公司的租戶,為其墾荒。

    這些人……實在是可恨!

    更讓人覺得的可恨的是,其所打著的名義居然是為政府考慮,大塊放荒可避免“劣地、水塘”等損失。這些人的算盤打的到是精明,全是一副公而無私的模樣,可這骨子裡!

    想通其中關聯的唐浩然,這會總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許多專家官員在那裡睜著兩眼說瞎話,利益。一切皆因利益使然,他們之所以上瞞下騙,為的不過只是個人的利益。

    “大人,現在一切都還來得急,畢竟現在土地交易尚在凍結中,而且官荒登計未完成期間,地方官廳亦不得放領官荒,如果,再晚的話,恐怕也就來不及了!”

    注意到大人面上的惱色。李光澤連忙提醒道,

    “是啊,現在還來得及是因為他們還沒把肉吃到嘴裡頭!”

    點點頭唐浩然焉能不知道原因。

    “可肉沒吃到嘴裡頭,這些人卻早已經想到心裡了。以後想要禁,這府中上下,不知會有多少阻力!”

    長嘆一口氣,唐浩然這才發現自己小瞧了國人的智慧,或者說高看了自己制定的規則,或許在朝鮮時。大傢伙能夠上下一心,是因為在嚴格實施的法律面前,自己給予了他們足夠的利益企業的分紅,足夠他們過上極為體面的生活。但人的**卻是無止境的,在總督府遷至東北後,他們卻在最初的混亂中看到了機會,作為規則制定者的他們的,立即在第一時間開始嘗試運用手中的權力為個人的利益服務。

    更準確的來說,在朝鮮的時候,這些官員們見識到了規矩的力量,使得他們不敢觸碰那道高壓線,現在當他們意識到自己就是規則制定者時,自然開始為自己的利益而考慮,而在規則之內,所謂的法律便成了笑話。

    意識到府中的官員開始嘗試玩起“規則遊戲”時,唐浩然心底不禁變得五味雜陣起來,過去他憂於國人做事不講規則,而當國人開始講規則的時候,卻又把他們的智慧發揮到極致玩弄起“規則的漏洞”來。更讓唐浩然惱怒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無力阻止他們,準確的來說,是不能阻止他們。

    七百公司,會涉及到多少公司的職員?多少府中的官員?

    也許是幾千人,也許是幾萬人,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些人拿出幾千萬元投資墾殖公司,為的是那份豐厚的收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個道理唐浩然又豈能不懂,若是因為此事,動搖了自己的根基……

    一時間眉頭緊鎖的唐浩然,卻是沒有了主意,涉及到這麼多人如何處置此事?

    “大人,其實,這也不是個事!”

    意識到大人憂於何處的李光澤連忙開口提醒道。

    “肥肉擺在那,誰都想吃,但問題在於,現在誰都沒有吃著,這好比桌子上的飯菜,沒吃著至多也就是想想,可若是讓他們吃著了,再把盤子端走了,那時候才是麻煩事!”

    李光澤的提醒讓唐浩然思索片刻,先是點頭而後又搖頭說道。

    “崇山,道理雖說是這個道理,可畢竟……”

    話聲一頓,唐浩然苦笑道。

    “這層窗戶紙,現在若是捅破了,大家都難看,可若是不捅破,又如何能制止他們?墾殖公司牽涉面太大,而且涉及到的利益太多,現在或許我可以去制止他們,比如接受農商部的那個《宅地法》的方案,任民墾荒,任民登計,表面上看似照顧了小戶的利益,可任何政策,只要執行起來都有漏洞,他們既然能找到這個機會,就能在那個辦法中弄出另外一個機會來,到時候,我擔心啊……”

    搖搖頭這才是唐浩然真正的擔心的地方,現在他們的肉還沒吃到,就已經讓自己心生顧忌,可若是到了將來,等到他們把肉吃到嘴裡,又該如何?

    是立即制止?還是加以默認?

    “這……”

    面對大人的憂慮,李光澤不禁一啞,他於腦海中將那個看似照顧到小戶移民的方案過慮一遍,立即看到其中的漏洞,其中沒有禁止小戶移民領地,亦沒有禁止墾殖公司領地,換句話來說,不過只是沒有從源頭上制止小戶移民罷了。

    可問題是,那些窮困潦倒的關內移民來到東北後,又豈能與掌握著資源的墾殖公司相抗衡,到最後那億萬畝官荒最終還是落到墾殖公司之手,就如同現在關外近年墾荒大都由“開荒地主”主持一般。

    如何能夠避免官有荒地悉數落於公司之中?同時又能讓普通百姓於東北的墾殖中獲利,進而充實東北人口?

    來回的踱著步子,一時間,唐浩然竟然也沒有辦法,此時他第一次真正的考慮的東北墾殖的問題。

    “一但放荒勢必會導致墾殖公司大規模承領荒地,最終小民勢必難收其利,再就是,如果任由幾百家墾殖公司壟斷墾殖事業,勢必又會導致其壟斷東北糧食供應,勢必又將對未來的糧食統製造成影響,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避免墾殖公司控制東北的墾殖事業!”

    於唇邊言道著自己的看法之餘,唐浩然又一次走到了桌邊,從雪茄盒中取出了一根雪茄煙,默默的點燃雪茄,品味著雪茄的餘香,他的眉頭緊鎖著,東北的土地非但關係到移民實邊,充實人口實力的問題,更關係到未來,準確的來說是關係到未來的農村問題,現在的東北有足夠的土地提供給關內的無地農民,將數千萬關內無地、少地農民遷至東北,不僅可以解決東北人口空虛導致的邊防隱患,亦能夠解決關內人多地少的困境,有利於未來的國家穩定。

    可如何土地大都為墾殖公司掌握的話,政府又如何能主導這一切呢?尤其是將來入主關內之時,難道說政府屆時推動移民時,只是告訴鼓動他們到東北做“佃戶”嗎?

    除非……那些土地在將來亦屬於國有!而如何能保證耕地如荒地一般維持國有呢?於心底思索中,唐浩然的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時空中那個極為熟悉的名詞農墾兵團!

    相比於私營的墾殖公司,規模化由總督府直接組織的農墾兵團的開荒效率無疑更高,而且其開墾的土地全系公地,完全由政府掌握。

    建立農墾兵團,同墾殖搶地?這個念頭浮現時,唐浩然的眉頭微微一揚,超越這個時代百年的見識,總會讓他找到問題的解決之道, 於是便回過身來展出笑容,看著李光澤說道。

    “崇山,你說如果這些土地完我們自己開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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