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2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7 09:10
第四百七十六章 城寨(3)


        城寨的首領是一個強大的法師。他的父親是一個大公,這代表著他從出生起就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資源,在他被確認擁有凡人無法擁有的力量之後,他失去了繼承權,但沒關係,他能夠用自己的天賦得來更多的東西,就連他的兄弟,現在的大公也要向他卑躬屈膝,就因為他有著這座可怕的城寨——就和格瑞納達一樣,施法者佔據著人數優勢的所在,大約有三十名法師或是術士在他的麾下為其效力,還有他們的弟子和學徒,這樣城寨中的施法者甚至超過了一些國家的總和。

    這些人裡,一部分正如人們所以為的,是因為愚蠢或是笨拙到毫無價值才會被格瑞納達拒絕的可憐蟲,但也有一些,他們的能力即便是在格瑞納達的術士塔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但總有各種原因讓他們無法在那裡獲得一席之地,有些是因為過於傲慢而無法忍受格瑞納達的龍裔術士們的蔑視,有些是因為不忿被利用出賣而設法戲弄了他的僱主,還有一些,是因為擁有著無上的智慧與足夠的理智,且始終保持著警惕,所以才能從那座危險的紅龍之都裡取出熔岩中的寶石並悄無聲息的離開——城寨的首領一貫是如此自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實上他是逃出格瑞納達的——他來到格瑞納達的時候還很年輕,又有著英俊的容貌與強健的體魄,這讓他一下子就成為了那些女性術士與牧師們追逐的小鳥兒,他在那幾年裡確實異常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但可惜的是這種美好的境況消失的比早晨的霧氣還要快,他在和一個情人爭執的時候,失手殺了她。

    而這位情人,很不幸的,正是一個兼具著術士與牧師身份的格瑞第的追隨者,兩種身份兼而有之就表明她的體內有著巨龍的血脈,而這種女性,在格瑞納達的身份可是很高的,城寨的首領曾經希望她能夠將自己引介給一個術士塔的主人或是某個殿下,為此還為她做過不少不為人知的惡事,其中一些甚至相當危險,但就在他的囊袋逐漸空落(法師們的消耗可是非常驚人的),而他也受了傷,需要長時間的治療與修養的時候,卻受到了她無情的嘲笑與驅逐——她的輕視給了沮喪而又暴怒的法師一個機會,他用一個魔法殺了她,然後偷走了所有他能夠找到的珍貴飾物、魔法用品以及捲軸、符文盤等等。也許是幸運女神始終注視著他的關係,他不但逃出了格瑞納達的王都,還成功地抹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跡。

    也許這位牧師還沒有重要到他以為的那個地步,也有可能她的死亡被認為是另一個牧師或是其他強敵所為,法師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小村子裡偽裝成凡人過了三年後發現並沒有致命的追蹤者和刺客——但他是絕對不會回到格瑞納達了,他也不想回到自己的國家,因為他的父親已經死去,而他的弟弟並不怎麼喜歡他,而他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這個隘口上,隘口距離村子很近,他設法招攬了一群地精盜賊,將村子中的人類劫掠一空作為自己的奴隸,在陡峭的山峰上砌築起一個小小的單層堡壘,這是第一步,之後,他威脅了他的大公兄弟,連同他從格瑞納達的牧師那裡偷來的東西構架起城寨的雛形。野心勃勃的他在這裡花費了十年,不為別的,就是想要建立起一個僅屬於他的「格瑞納達」。

    他不能說這個願望已經達成了,但讓他自己,還有那些被掠奪和傷害的村莊和商隊來說,他的城寨確實會令許多人為之顫抖,隨著糧食、金幣與奴隸逐日累積,他的軍團(他如此稱呼它們)也變得更為龐大,盜賊出現了,刺客出現了,巨人和獸人也搬遷到了這裡,還有首領最為渴望的施法者們。城寨就像是一個發臭的黏土團,當它在塵土與糞便中翻滾的時候,每滾一次就會變大,變大,再變大,後來一些國家的使者也會出現在他的會客廳裡,他們帶來了一些盜賊公會們不願意接受或是他們不願意交給盜賊工會的任務,還有的就是試圖招攬這裡的首領——在格瑞納達矗立於此後,當然也會有其他國家倣傚它的做法,只是還沒人成功,畢竟不是每個國家的創始者都能自己生下一大堆紅龍和術士的。

    而且,就在近幾年,格瑞納達的商人也在和城寨接觸,不過首領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這個防護法陣就是他幾經猶疑才決定拿下來的,它很貴,但無底深淵在下,它似乎也有著與高昂價格相稱的力量,首領當然知道格瑞納達的龍牙軍團,也看到過那些鷹首獅身獸從他的頭頂掠過(在他還在格瑞納達的時候),當然,他不認為自己能重要到驚動紅龍,但他也知道他的城寨所在的位置可以輕而易舉地抵禦住大部分敵人的進攻,但對於空中,他所有的手段就只有弩車和施法者們了。

    但現在他幾乎想要哈哈大笑,是的,那些悲慘的大鳥被法陣引發的颶風吹得到處亂轉——還有它們身上的騎士和施法者,它們根本無法接近他的高塔,也無法摧毀他的城牆,而這個魔法用具,竟然是他從格瑞納達的商人手中獲得的,真是太可笑了,他們的長矛竟然被自己的盾牌抵禦住了。不過城寨的首領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可以放心的時候,在城寨的法師們竭力盡心得到的一些零散情報裡,可以看出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在格瑞納達相當常見的混編軍團,如果那樣,軍團中的施法者數量起碼會和城寨中的施法者數量齊平——而能夠在龍牙軍團中服役的施法者,從來就不會是些濫竽充數的蠢貨。

    他要做好逃走的準備,但在這之前,他要給這些格瑞納達人一些顏色看看,以回報這個國家曾經加諸於他的羞辱與折磨——格瑞納達的術士們在山峰上忙碌的時候,他讓巨人們架起了巨型投石機,但他有些不確定他們是做完了要做的事情,還是被墜落的圓石趕走的,但他們想要做些什麼呢?首領思考著,無法得出正確的答案,他急匆匆地跑到每個法陣的關鍵點去查看那些只有他知道的符文盤,那些有些損毀或是力量耗盡的魔法寶石在幾天前才調換過,而他次元袋中的魔法寶石還能堅持數月之久,雖然他可能只會堅持十分之一的時間或更少。

    而就在城寨的首領又是喜悅又是忐忑地從粗糙的小徑上回到人們的視線中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種非常古怪的聲音,如果在另一個位面,這種聲音會被形容為正有一列火車經過隧道,在這裡,人們則很難形容得出它,而且聲音是從很深的地下發出的。首領低下頭,看到階梯上不斷地有小石子往下掉落,這些小石子當然不會是憑空墜落的,他很快找到了它們的來源——那些石頭台階。

    首領反應迅速地釋放了一個飛行術,他漂浮了起來,不再踩踏在那些危險的階梯上,而他環顧四周的時候,發現距離他不遠的一個平台上,架設著巨型投石機的地方,巨人們正在手忙腳亂地將圓石放回突然傾倒的籮筐裡,但還沒等他們把那些圓溜溜的沉重石頭蒐羅整齊,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那架有著三個巨人高的巨型投石機猛地傾倒了下來,當場將一個巨人壓在架子下面,連接著木頭的鐵榫也因為猛烈的撞擊而脫落開,木頭在平台上滾動,撞碎了一段矮牆後停止。

    也許有人會奇怪,為什麼木頭會在平台上滾動,嗯,那當然是因為平台不再是平台的關係,城寨的首領立刻將自己提高了一些,讓他感到心悸的是,雖然身處空中,經過隘口的風也依然迅猛,但那不是魔法而是自然帶來的風,雖然強勁但不再是一件武器或是有力的屏障——陣法帶來的颶風消失了。而半座城寨,正確點說,一座高塔以及附屬的眾多小型堡壘,它們的底座,也就是山峰。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滑坡,碎裂的岩石攜帶著大約四分之一的建築下滑,城牆與階梯都扭曲破碎了,一些堡壘雖然還能勉強保持原有的樣子,但它們之中的人已經在石頭的撞擊碾磨中失去了性命,還有那些巨大的隙縫,他們為敵人準備的弩車、檑木和熱油都掉了下去,或是擱在就算是巨人也碰觸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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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界的靈魂可以察覺到那些術士與法師們的視線,術士們還好,法師們心中的小爪子幾乎就要撓出他們的喉嚨了,但他們還是忍耐著沒有魯莽地詢問這個法術。就算問了,異界的靈魂也不會告訴他們,免得這些施法者一轉身就將這個法術應用到那些無辜或是正直的人身上。

    「陣法已經被破壞了。」他說:「準備進攻。」

    這個陣法不好的地方就在於陣法所需要的符文盤需要固定在關鍵的節點上,一旦符文盤被破壞或是離開應該在的位置整個陣法就會失效,也許會有人想到去尋找它們,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允許,那麼,詢問了巫妖有關於這個陣法的情況後,異界的靈魂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要尋找某個被藏起來的小東西確實很困難,如果只是要損毀和移動——整個山峰都在震動與碎裂的時候,難道那些必須確保法術生效範圍所以不可能只是放在一個小房間裡的符文盤真的能夠不受任何影響?只要一個符文盤不再起效,那麼其他的符文盤也會隨之黯淡無光。

    雖然說這確實有點粗暴,而且異界的靈魂並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畢竟那是一座山峰,不是一個沙盤,但他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只是要略微麻煩一些……他看了一眼阿斯摩代歐斯,倉鼠樣的小魔鬼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鼻子,從棲身的樹枝上走開一些。

    沒有了陣法的干擾,也不是說格瑞納達的軍團就可以長驅直入了,這畢竟是一座精心打造了近二十年的邪惡巢穴。巨人們很快在金幣的激勵下重新架設起了投石機,獸人和人類操縱著弩車,施法者們升上天空,在弩箭與圓石的掩護下投擲法術,而且可以看到一些人正在挖掘廢墟,顯然是要將法陣恢復完全——另外,在地上,恐爪龍無法在狹小的階梯立足也是一個問題——而這個時候,接到了命令的龍牙騎士們不再急於爭取上空的統治權,而是先將城寨的下半部分清理乾淨。伴隨著鷹首獅身獸的陰影如同閃電般地掠過地面。術士與法師的火焰和閃電在台階與轉角上閃耀跳躍,而那些躲入堡壘的人們則要小心有毒的霧氣與施法者們的魔寵——像這樣的「清洗」,如果不是需要保留法師與術士們的力量的話,可能要連續三次,不過異界的靈魂並不需要太過「乾淨」,他投下一些種籽,這些種籽在碰觸到地面的時候,哪怕是石塊,也會立即生根抽條,紫紅色的藤蔓迅速地伸展到每個角落,那些僥倖沒有被有毒的武器和魔寵殺死的人類發出哀嚎,一個獸人從一個看似根本不可能容下他的縫隙裡鑽出來,身上插著藤蔓的尖端,而格瑞納達人已經覺察到那些藤蔓正在瘋狂地吮吸他的血肉。

    這些藤蔓延伸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簡直就像是火焰在蔓延,它們沿著破碎的小徑,階梯與堡壘往上攀爬,幾乎碰到了巨人們架設投石機的平台才被城寨法師的法術遏制,而那個地方距離高塔不過幾百尺,對恐爪龍來說,只需要幾個飛跳就能解決這個小問題。

    藤蔓結成了一張巨網,雖然坡度依然十分陡峭,但有著手腕粗細的藤蔓完全可以承擔得住恐爪龍與騎士的重量,而且它們的空隙可以讓恐爪龍的爪子緊緊地抓住它們。在這之前,格瑞納達的施法者們投出法術,突然降低的溫度讓藤蔓的活躍性下降了一大截,就連恐爪龍踩在上面的時候它們也只是輕微地搖晃了一下觸鬚,城寨們的法師也想要這麼做,但僅僅控制住這些藤蔓並不能解決他們的危機,他們還需要投出火焰燒掉它們,但這種藤蔓似乎並不怎麼畏懼火焰帶來的高溫,它們的枝葉要燒灼很久才會有那麼一點點萎縮焦黑的跡象。

    能夠對抗龍爪騎士們的只有巨人的圓石和獸人們的弩弓,異界的靈魂轉頭和第四分隊長說了幾句,第四分隊長露出一個微笑,帶著黑髮龍裔給他的次元袋飛到空中,巨人們咆哮著,警惕地抬頭張望,投石機吱嘎作響,被巨人們推轉向他的方向,而第四分隊長只是將次元袋中的東西取了一些交給了身後的術士,術士嘀咕了一句,然後他的法術就攜帶著那些東西投向了巨人中間。

    巨人們低頭躲避,但那些東西砸到身上並不太疼,一個巨人迷惑地抓住其中之一,然後他發現自己竟然捏著一枚金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7 09:10
第四百七十七章 城寨(4)


        當巨人們發現從天而降的東西既不是石頭也不是糞便,而是光芒閃爍的金子的時候,他們都發了狂,他們龐大的身軀在對人類說還算寬闊,但對巨人來說就有點狹小的岩石平台上跑來跑去,抓取那些叮噹作響的小玩意兒,就算人類喊叫著承諾給他們更多的金子他們也無暇顧及,是的,城寨的首領答應過他們在戰鬥結束之後他們會拿到以箱計算的報酬,但現在這些東西並不存在不是嗎?至少他們看不到也拿不到,在幾個巨人甚至為了尋找滾落到投石機下的金幣而掀翻了投石機,而在這個時候,格瑞納達人的鷹首獅身獸已經掠上高空,術士與法師們投擲法術,摧毀堡壘與城牆——這是黑髮龍裔的要求,也是龍牙騎士們自己的選擇——在他們看到巨人和獸人,巨人和巨人,以及巨人與人類已經因為過於激烈的情緒廝打起來的時候,他們沒去驚動敵人,讓這些可憐的蠢貨想起他們還在一場戰役之中。

    最後一個屬於城寨的,對巨人的愚蠢忍無可忍的法師折斷了自己的魔杖,兩個比巨人更高大,更有力,更堅硬的土元素魔偶從地下升起,一個推開障礙,扶起投石機,用不斷掉落著泥土的拳頭強迫巨人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另一個笨拙地爬下平台,試圖拉扯掉那些藤蔓,它幾乎就成功了,但第四分隊長的鷹首獅身獸從它的額前呼嘯而過,一個閃爍著深紫**法光芒的法術擊中了魔偶的中心,毀壞了關鍵的符文,它停頓在那裡,隨著魔法的流逝,它那雙暗黃色的寶石眼睛中的亮光也隨之黯淡下來。它毀壞了一部分藤蔓,但這些都被它龐大而沉重的身體取代了,一隻恐爪龍從魔偶的肩膀位置露出頭來,躲過了兩三枚圓石後又沉了下去。但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遏制住格瑞納達人的攻勢那就大錯特錯了,在巨人陷入混亂的時候,龍牙的騎士們已經佔領了一部分城牆,圍繞著高塔的城牆恰好就在平台後方,依照原先的籌劃,平台上的投石機正是為了增強城牆的防禦而設置的,但現在,這種因為過於接近的距離讓平台上的巨人、獸人與人類們陷入尷尬,因為這麼短的距離根本無法讓投石機發揮作用,而他們在操縱投石機的時候,他們的後背全都暴露在了敵人的視線之下。

    一個格瑞納達的紅袍術士隨手施放了一個法術讓接近他的金屬發燙——異界的靈魂在尖顎港的鈍頭酒館裡也用過相類似的手法,灼燙的金屬不但能讓敵人失去武器,還會暴露出他們的位置,但他遇到的是一個狡猾的盜賊,他沒有因為被焚燒的手發出疼痛的呼喊,或是喘息,他咬緊牙齒悄無聲息地潛入到黑暗之中——他以為可以在陰影裡等待下一個機會,但他面對的不是一個凡人或是普通的法師,紅龍的後裔可不會輕易放過一個企圖刺殺自己的人,即便他已經將自己隱藏起來了,但盜賊很快就感覺到肩膀上就像是有小刺輕輕一碰,它比黃蜂帶來的螯刺還要溫柔一點,但毒液立刻進入到了他的血管裡,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懶洋洋地一推,一個已經被麻痺了全身的獵物就被它作為一份特殊的小禮物送到了那個術士身前。

    那個術士的瞳孔輕微地一縮,他在此之前可沒察覺到小魔鬼的存在,但他隨即認出了阿斯摩代歐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黑髮的龍裔之前允許小魔鬼在自己的身邊待了一會,好讓該知道的人知道這只小魔鬼是他的僕從……術士向阿斯摩代歐斯鞠了一躬表示謝意,而後將那個盜賊推向了一具正在燃燒的軍械,看形狀它原本是為了掩護在城垛後射箭的士兵而架設的,但現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點燃這個人類,盜賊躺在地上,脊背冰冷,卻連閉上眼睛也做不到,就連呼吸也很艱難,卻還沒有艱難到會讓他窒息而死——他倒願意這樣死,但無論小魔鬼還是格瑞納達的術士都不願意,火焰從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身上,人類的身軀不像乾燥的木頭那樣易燃,但也不像石頭那樣永遠不會燃燒,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緩慢地灼烤而死。

    「他們應該等會再把我們放下來。」格瑞納達的術士抱怨道,雖然他不認為這些凡人有機會傷害到自己,但術士的精神和法師的法術位都是有限制的,清掃道路可不是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但他也知道這是因為只有魔法才能驅趕出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老鼠和蟲子,他唸誦咒語,在指尖上捏上一些血瘢,火星飛濺中灰黑色的雲霧迅速地從距離地面只有三寸的地方瀰漫開,掃過石磚砌築的廊道,在遇到水分的時候,它們迅速地凝結,變化成無色的水流往下流淌,最細小的縫隙也無法阻擋它們的前行,但在乾燥的地方,它們又變成了無法捉摸的煙霧,這些煙霧被吸入人體後,瘟疫的植株就會從人類的血管與皮膚上勃發而出。

    正如他所希望的,在夾層、暗道與密室中的人類都被驅趕了出來,他們暴露在外面的皮膚奇怪地生滿了像是小蘑菇那樣的東西,在遇到強烈光線的時候它們就開始潰爛,連著皮膚一起——術士站在一個角落裡,在看到兩個用斗篷兜帽罩著全身的人他饒有趣味地抬起了一側的眉毛,在他們還沒發現他的時候,他舉起雙手,致命的閃電擊中了那兩個人,他們倒下的時候還在掙紮著摸索腰間,但小魔鬼如同閃電一般地衝過去,搶走了他們的次元袋和捲軸。

    術士給了小魔鬼一塊靈魂寶石作為嘉獎,這兩個是施法者,只是他們的階位顯然很低,或是為了隱瞞身份所以和士兵們廝混在一起,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樣仍然無法逃過格瑞納達人給他們預定好的命運。

    小魔阿斯摩代歐斯將靈魂寶石放進腮囊裡,就像是普通的倉鼠含著一顆堅果那樣,它拍打著翅膀離開了那個術士,反正這裡到處都有哀嚎與死亡,人類絕望的氣息讓它就像是少女聞到了玫瑰花兒那樣心曠神怡,而它小巧玲瓏的身軀又讓它不至於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它沿著城牆飛,看到格瑞納達的術士與法師們有節奏,有規律地清理每一尺城牆——城牆與高塔之間是空曠的廣場,但在魔法的驅使下,一道粗陋的橋樑正在將它們連接起來,小魔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發現略低的地方,有黑煙和火焰。

    那是平台上的投石機在燃燒,巨人們雖然有十五尺那麼高,生性殘暴,以人類為食物,但他們在面對恐爪龍和恐爪龍身上的騎士時就像是一群遇到了狂犬的孩子,但他們發現,他們蠻橫的力量在敏捷如風的龍爪騎士和居高臨下的龍牙騎士前毫無用處,還要不斷地小心斬向膝蓋的刀劍和針對背脊與頭顱的短矛時,巨人們沒有過多的思考就決定逃走。他們將投石機(有些還在燃燒,也就是阿斯摩代歐斯看到的那些煙火的源頭)推向恐爪龍與人類,然後急急忙忙地攀下平台,但這個時候,被火焰帶來的熱量喚醒的藤蔓糾纏住了他們,巨人的皮膚十分堅硬,但他們還有著眼睛、耳朵和鼻子,還有其他一些柔嫩的地方,藤蔓往裡面爬進去,然後從另一個出口爬出來,而在這個過程中,巨人的內臟與血液都被它們瞬息一空了。

    「我們是否需要保留一些獸人奴隸呢?」第四分隊長詢問道,事實上,他也隱約知道格瑞第的牧師們與卡烏奢的使者們相當曖昧,有可能,獸神已經與紅龍格瑞第結成了同盟,但黑髮的龍裔搖了搖頭:「我要的是可以為我服苦役的奴隸,但獸人……」他指了指那些在看到巨人的下場後變得愈加瘋狂的獸人——他們無法對抗恐爪龍與龍爪騎士,卻能對付人類,雖然他們幾個呼吸之前還是同伴,他們聰明地將城寨的士兵抓起來,投向藤蔓,在藤蔓忙於料理人類的時候四足落地地逃走:「我不覺得這些畜生有值得提供鐐銬、鞭子和守衛的價值。」異界的靈魂冷漠地說。

    第四分隊長並沒有在這個方面固執己見的意思——他又不是獸人們的爸爸,他做了一個手勢,幾個龍牙騎士略一俯身,就帶著身後的術士飛了出去,要捕捉這些獸人不太容易,但要殺死他們就要簡單的多了。

    用於保證對話的法術撤銷之後,他們身邊的風又變得尖銳刺耳起來。他們落在一個就像是手臂那樣伸出峭壁的長條岩石上,這裡原先有個城寨的警哨,常年駐守著盜賊與法師,只是現在就連給這些人棲身的縫隙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從這兒可以俯瞰大半個隘口,包括兩座高塔和附屬的堡壘——左側的堡壘就是山崖崩塌後被殃及的那一座,也是格瑞納達的軍團所選擇的突破口,可以看到紫色的植被覆蓋了大部分灰白色的岩石,上面就像是蜘蛛網上的乾癟昆蟲那樣懸掛著巨人,獸人與人類的軀殼——植被上方是一個弧形的平台,傾倒的投石器即將燃燒殆盡,而城寨的士兵們正在被龍爪騎士們毫不留情地追逐與殘殺。僅有的,可以說是被稱之為戰鬥的地方可能就是城寨的施法者與格瑞納達的法師與術士之前的拉鋸局面,格瑞納達的施法者們重在質量與數量,而城寨的施法者可以借助高塔的庇護與以往豐富的儲備。只是異界的靈魂看到三個術士正在圍繞著一個小型的法陣準備法術,這是一個召喚法陣。

    克歐打了一個噴嚏,「我聞到了硫磺的氣味。」

    「他們要召喚惡魔,也許是魔鬼。」異界的靈魂說,他在巫妖的填鴨式教育中看到過這樣的符文與圖案,知道它們會帶來什麼。就他們看到的,那個陣法中首先出現的是亮光。亮光在很多時候,很多地方都是只會讓人感到欣慰的,但這種亮光不是,它有著人面獅身獸看到過的最為邪惡的鈷藍,然後是蒼白的火焰,之後又轉成了刺眼的紫褐色,而不下一打劣魔正從裡面鑽出來,它們帶著火星,吐著酸液,身軀瘦削,背脊彎曲,帶著粘液的軀體上生滿毛刺,它們很少與正常的人類那樣有著四肢,不是有著蜈蚣那樣多的手臂,就是有著一條蛆蟲般的腿或說尾巴。

    術士們拿出了鞭子,毫無疑問,這些鞭子也是有著魔法的,它們看上去又細又長,但劣魔們似乎十分畏懼它們,術士們不住地往空中抽打著它們恫嚇與威脅,然後又拿出了……在無底深淵中通用的食物與貨幣,也就是靈魂寶石,作為誘惑它們的東西。先是一個劣魔開始振動翅膀,然後是更多的劣魔,它們飛向高塔,已經被法術與石磚封閉的窗戶與門扉根本無法抵擋它們,它們就像是無形的影子那樣潛入其中,就像是火焰和疫病可以驅趕出凡人那樣,這些劣魔也可以將高塔中的施法者們驅趕出來。

    「那是什麼?」克歐突然問。然後跟隨著它的指示,異界的靈魂看向了那座連接著兩座高塔的橋樑,在左側的堡壘受到襲擊的時候,右側的堡壘中的士兵有從橋樑上跑去增援的,但也有些聰明的傢伙,試圖從不為人所知的小徑上潛逃,但等候著他們的當然不會是自由,只會是格瑞納達的法師與騎士,恐爪龍的嗅覺要比狗更靈敏,一個人類想要逃過它們的鼻子根本不可能。這些人異界的靈魂一個也不要,相當諷刺的,城寨的主人一直宣稱這座要塞是為了抵抗格瑞納達而建立的,但事實上,城寨士兵與施法者們的行為比格瑞納達人還要惡劣與下作,他們襲擊商隊的時候,會以「他們為格瑞納達效力」為理由,所有被俘獲的人即便有人願意付出贖金也無法得救,只能說可以得到一個快速而無痛苦的死亡而已。

    「像是一個法師。」異界的靈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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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寨的主人想要逃走,他走進暫時還未受到攻擊的高塔,正好遇上了想要詢問他那些俘虜如何處理的下屬。

    「全部殺掉。」他說。

    「全部?」下屬有點猶豫:「也包括那兩個嗎?」

    「除非你能想到有什麼辦法把他們帶著一起離開。」城寨的首領無可奈何地說,他也在心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7 09:11
第四百七十八章 城寨(5)


        城寨的首領再心痛,也無法帶著兩個對他充滿了憎惡與仇恨的俘虜離開,他或許只可能帶走自己與積年的珍藏——在高塔的頂端,寶石,金幣,魔杖,捲軸,所有你可以想像得到的奢侈品,還有為數不少的魔法用具與施法材料,他捏起一根水晶管仔細端詳了一下,在魔法的幫助下,如同剛被抽取出來時一般鮮豔美麗的血液在氟石的白色光芒下閃爍著紅寶石的光澤,還有頭髮,骨骼,皮肉,內臟……他思考了一會,想著是否應該下到高塔底部的囚室裡——如果帶不走全部,帶走一部分還是可以的,獸人的祭司們一直對那種生物的內臟與血液趨之若鶩,為了這些,他們可以拿寶石或是毒藥來換,這些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

    他抽出一根魔杖,敲打了一個看似用來裝飾的獸人頭骨,頭骨在咯咯聲中張開上下顎,法師的手伸進其中,搬動其中的一顆臼齒,隨後房間裡響起了輕微的機關齒輪運作時的聲音,石磚砌築的牆面上露出了一個很小的洞口,但對這個身材瘦小的法師來說,只要彎下腰就能走進去,他一走進去,那個洞口就再次封閉了,而獸人頭骨的上下顎又緊緊地閉合起來,不留一絲痕跡。

    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程要讓法師來走,只不過幾步,他就站在了一個狹長深邃的洞窟邊緣,陰冷的風從底部翻湧而上,吹開他的長袍,法師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沒有記得穿上褲子,他一邊提醒自己,完成這個工作之後,他要換上外出的服裝,也就是在法師的長袍下穿上緊身衣和長褲,還有將軟底的鞋子換成堅固的蜥蜴皮靴子;一邊施放了一個小法術減輕自己的重量,之後他就跳下了那個洞窟,他手中的微光逼迫一些爬在岩壁的小生物紛紛避讓——它們是法師有意釋放在這裡的,生性劇毒數量眾多,但它們十分厭惡法師手中的蠟燭所散發出來的氣味和光,因為蠟燭其中的油脂正來自於它們的天敵。

    法師覺得他降落的速度有些慢,但這也是當初他自己設定的,也許他那時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他必須如此倉皇的逃跑——他苦苦思索著格瑞納達人是為何出現在他的城寨前面的,發自內心的說,他討厭格瑞納達人,也知道自己一旦落入格瑞納達人的手裡只會迎來漫長且痛苦的死亡,但問題是,正因為這兩點,他一直就很謹慎,雖然他的士兵一貫是以對抗格瑞納達為由向周邊的小城村莊徵收高昂的稅金,以及獲得一些並不該由他們獲得的利益的,當然,還有那些被冠上通敵之名的商人……可只有法師和他的親信知道,他們幾乎沒有敢於直接碰觸過屬於格瑞納達的東西,甚至會有意避開那些會激怒紅龍的行為,在近幾年,他們還和格瑞納達的商人們勾結了起來,商人們交易給他們一些在普通的魔法用品商店裡無法購買到的施法材料與魔法用具,而他們負責清除那些太過正直與頑固的村民、遊俠、騎士……直至執政官,以及領主。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大聲地咒罵起那個賣給他防護陣法的商人,後者可是信誓旦旦地說,這種陣法被激發之後,就連巨龍也要為之躊躇不前呢,他倒也不需要能夠抵抗巨龍,起初他只是想要防備那些危險而又偽善的敵人。雖然說,這個陣法能夠讓龍牙軍團的優勢化為烏有這點還是挺讓他竊喜了一會,但他早就該知道它們有著那麼一個不堪一擊的弱點……岩峰崩裂之後,他最為關切的當然就是那些符文盤,但他根本沒辦法從上千萬磅的泥土和岩石下把它們拿出來,而且就算它們的秘銀底座與寶石符文不會因為重壓和敲擊而損壞,它們的放置地點也是要經過一再測算的。而現在,那些格瑞納達人會願意給他測算的時間嗎?當然不可能!

    而就在他又一次吐出一個褻瀆的詞語時,他的雙腳落在了地面上,無數雙細小的腳悉悉索索的爬行聲與同樣數量的透明翅膀與甲殼拍擊的聲音讓城寨的首領不悅地皺起眉頭,這個便捷的通道位於高塔的中心,在盤旋的階梯中間,很多人在階梯上來來去去,但誰也沒發現那根平平無奇的柱子中另有機關,它一直通到高塔的最底層,在陰濕與冰冷的監牢之中,法師唸誦了一個法術,用他攜帶下來的魔杖敲擊著拼接緊密的石塊,石塊就像是有生命的生物那樣不安地蠕動著,相互擠壓,留出一個可以容納法師出去的縫隙。

    法師側耳聽了聽,他能夠聽到從上方傳來的悲慘的呼喊聲,想來這是他的部下正在遵從他的命令殺死那些俘虜,他的唇邊溢出一個森然的微笑,舉步向前,這裡是地牢的第三層,他揮動手指,讓除了他的魔法之外唯一能夠通向外界的通道——也就是一個簡陋的石頭窟窿,它位於上一層的底層和這一層的天頂,士兵們通過一根繩子上下其間、

    最重要的貨物就被關押在這裡,一個從整潔與寬闊上來說遠超過上方幾個「房間」的所在,但它的舒適性只是為了保證「貨物」在被售出之前不至於因為疾病與折磨而奄奄一息甚至死掉——兩者的價格可是有著天壤之別,就像是南方諸國的大公與國王的廚房總管只允許活的七腮鰻送進他們高貴的廚房,死的只能拿去餵豬一樣,沒能在祭台上被剖出一顆健康有力的新鮮內臟的祭品也不是好祭品——法師因為自己的想法而微笑了起來,他檢查了自己的次元袋,裡面有著幾張他從死靈法師那裡弄來的,專用於器官保鮮的捲軸,他開始估算起究竟是****值錢一些還是子//宮難得一點。

    有那麼一瞬間,城寨的首領有些無謂的擔心,會不會他一走進去,才發現那兩隻「貨物」已經被其他人偷走了呢,但他隨即露出了更為鮮明的笑容,有對自己的一部分,那兩隻「貨物」完整無缺地維持著他上一次離開過的樣子——他們的身上幾乎沒有什麼可以被稱之為「衣物」的東西,只有些許聊勝於無的遮掩,法師知道這是看守們的把戲,他們沒有資格觸碰這些珍貴的「貨物」,但戲耍與嘲弄他們一下還是可以的——大約手指粗細的精鋼鏈條從「貨物」的橈骨與尺骨中穿過,把他們吊了起來,而他們之一的大拇指被斬掉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那位男性是一個武技高超的戰士,又是一個技法嫻熟的法師,如果不是他身邊有著一個幼崽,也許他就真的能夠從他們的圍捕中逃脫了。

    法師出現的時候,那位男性俘虜抬起頭來,他面色慘白,黑髮凌亂,雙腳上還帶著鐐銬,鐐銬上連著一隻鐵球,沉重到就算是三隻恐爪龍也未必能夠移動,他已經有四個,或者五個晝夜沒有吃到過食物,也沒有喝過水了,他的嘴唇都皸裂了,露出鮮嫩的血口。如果是個人類,那麼可能早就昏迷,或者死掉了,但他看上去還不錯,最起碼的,他還能觀察周圍的情況,做著估算,並沒有放棄逃離這裡的奢望。

    城寨首領幾乎就要無法控制地說些什麼了,他必須承認這種生物果真要比巨龍更討厭——那種頑強的生命力,固執的秉性,純潔的心靈,難道不是讓人一看就想要毀滅他們嗎?但他最後還是將那些多餘的詞語吞回到了喉嚨了,他猶豫了一下,站在那個較為幼小的俘虜前面,果然,那位年長者立刻有了反應,法師聽到了嘶啞而又混亂的聲音,帶著哀求與絕望,但這正是他想要看到和聽到的,他沒有一刻停頓地唸誦起咒語。而那位同樣是施法者的俘虜,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一個什麼咒語,他在狂怒中掙扎,鐵鏈玎珰作響,鮮血從他的手臂上流淌到他的腿上,然後從他垂著的雙腳滴到地面上。

    而看到了這一切,也明白自己將要遭遇到什麼的孩子突然高聲叫了起來,他們的語言是法師尚未完全掌握的,但他勉強可以聽出對方正在呼喊著要求那位年長者不要再次因為自己而喪失逃離的機會——至於她是怎麼喊叫出來的,法師不無可惜地看到她露出的舌尖一片嫣紅,就連牙齒也是如此,她應該是用自己的鮮血滋潤了乾裂的咽喉。

    他可真想告訴她的任何臆想都不可能成為現實,他舉起雙手,做出手勢,這個法術將會剖開她的腹部,取出對於一個女性來說最重要的器官,他聽到了耳邊的呼嘯聲,來自那個年長者的一擊——他連骨帶肉地撕裂了自己的手臂,脫出鐵鏈的束縛,而後,他將自己的殘肢作為武器,讓它如同利劍那樣刺向法師最為脆弱的耳根。

    就在下一刻,一股力量凌空擊中了那位俘虜,把他拋向牆壁,他跌落下來,狼狽地匍匐在地上,一片黏稠的泥漿覆蓋在他的脊背上,就像虛化的鐵石那樣讓他連抬起膝蓋都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法師向他投去一個輕蔑與嘲弄的眼神,捏出了一片碎刀刃,接下來,只需要一個音節……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吐出這個音節,就在他還未將視線從那位年長者的身上轉回來的時候,一條猶如煙霧般的黑影刺入了他的肋側,那種盜賊與刺客們慣用的三棱匕首被有意做的比一般的匕首更長一些,從肋下刺入,依然能夠貫穿心臟,法師驚駭地發現魔法長袍上的法術竟然沒能起到原應有的防護作用,匕首長驅直入,雖然沒能如襲擊者希望的那樣刺入心臟,但還是割裂了連接著心臟的血管,法師憤怒而沉默地咆哮了一聲,舉起一隻手,而一柄細劍從空中鳴叫著掠過,將他的半隻手掌斬落在地上。

    城寨首領最後的法術還是隨著他生命的消失而被激發,這是一個強大的法術,可以將整個房間裡的人全都焚燒成灰,但那個刺客只是做出手勢,念出咒語——他抬起手臂的時候,幫助他隱形的斗篷下露出了暗紅色的長袍,城寨首領已經快要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了,他想到了格瑞納達的軍團中有著一個被人們稱之為龍刺的,它的人數最少,但之中有著一支堪稱奢侈的軍隊——以吟遊詩人、盜賊、刺客來掩飾真正身份的術士們。

    火焰還未成形就消失了,那個刺客轉過身來,他的眼睛中露出了不可否認的貪婪之色:「看看,」他深吸了一口氣:「看看,我找到了什麼?」

    「你找到了什麼?」

    刺客如字面意義的跳了起來,他猛地轉身,發現門口站立著一個同樣身著紅袍的人。

    「向您致敬,」他鞠了一躬:「殿下。」他有點懊喪,但很快就釋然了,反正他就算能夠將這份珍貴的俘獲帶出高塔,也要獻給這只軍團中身份最高的人的,或許他還能得到最為完整的那份賞賜呢。

    「兩個……」異界的靈魂說:「精靈?」

    「埃雅精靈。」刺客說,但他隨即想起這位殿下正有著一半埃雅精靈的血脈,這讓他警惕了起來,他將手放在別在腰後的魔杖上,但黑髮的龍裔只是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後者用目光檢查那兩個精靈,眼睛中並沒有刺客所不想看到的憐惜與哀傷,那種視線,他倒是很熟悉,在術士塔裡,他的導師,他的同僚,他自己,都是用這種冷靜平穩的眼神來打量祭品和試驗品的。

    「把它們帶出來,」異界的靈魂說,「你可以選擇一個作為你的繳獲。」

    說完他就走了出去,刺客喜悅地轉過身去,不無可惜地看了一眼那個幼小的埃雅精靈,躊躇了一會後走向牆角,驅走了那隻黏液怪物後抓起了年長精靈的黑髮,他俯下身,但沒能站起來,一根帶著尖刺的尾巴刺中了他的後頸——他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顯露身形,滿足地吮吸著他的血液。

    異界的靈魂重新走了出來,相對於年幼精靈的狂喜,那位年長者的神情要複雜得多,尤其是看到那件紅袍之後,他想要說些什麼,但黑髮的龍裔抓住了他的面孔,強迫他張開嘴巴,然後就是一大瓶治療藥水灌進了他的喉嚨。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8 11:04
第四百七十九章 城寨(6)


    埃雅精靈形容不雅地嗆咳著——朋友的背叛沒能讓他動容,盜賊的酷刑沒能讓他變色,就連方才的生死關頭,他的臉上也只有憤怒與堅毅,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狼狽,誰知道一瓶大概有尋常份量十倍之多的治療藥水讓他的面孔都扭曲了……格瑞納達人用什麼做的治療藥水?用蜥蜴的糞便還是腐爛的柚子,這種……又酸,又苦,又澀,又泛著令人作嘔的臭味的東西究竟是怎麼被製造出來的,借助地精腋窩的溫度釀造的嗎?而且與其他治療藥水不同,這種藥水竟然如同泥漿一樣黏稠,就像是某種嘔吐物,他之所以「一口」就吞了下去,根本就是因為他沒辦法把它分成很多口。

    但事實上,這種藥水的作用好極了,幾乎就在他喝下藥水的同時,猙獰血腥的傷口就不再流血,異界的靈魂拿出一個黑曜石的瓶子,將裡面清澈冰冷的水倒在了上面,那些傷口的痊癒速度更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的飛快。可以說,只是眨眼之間,他的手臂上就只留下了厚重的瘢痕,之後瘢痕脫落,露出比周圍的皮膚更鮮豔的新生皮膚,它還有點脆弱,就和皮膚裡的經絡與肌肉那樣,但已經不會妨礙到精靈的行動了,而且他在站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力氣也已經恢復了,他的視力重新變得清晰,之前因為失血而麻木冰冷的手指也重新得回了敏銳的觸感。

    他低下頭,試探著動了動手指,他的一對大拇指需要他回到翡翠林島後請求牧師向精靈的父親生命之神祈禱才能再一次地生長出來。也就是說,接下來的路途中,他和露西厄仍然會處於一個危機重重的境地,但精靈的天性中沒有貪得無厭,他對這個拯救了自己與露西厄的……孩子仍然抱著由衷的感激之情,與此同時,另一種情緒從他的靈魂深處升起,他知道那是羞愧,在一百多年前,他曾經無情地拒絕了這個孩子,他不願意對殺死了自己摯友的龍裔之子抱有善意,即便他也有著她的一半血脈,在那個黑髮的半精靈需要他們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走開,但在他們需要這個黑髮的半精靈的時候,他沒有等待他們如同當初的他那樣祈求嘶喊就伸出了援手。

    ——這個精靈認識你嗎?

    ——是認識「我們」的身體,巫妖不無厭倦地說,該被詛咒一百萬次的無底深淵,他壓根兒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見到,嗯,這個埃雅精靈,他甚至不願意去回想,因為這個精靈牽繫著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啊,倒不是說這個精靈殘酷地折磨與羞辱過他,只是後者總是會讓他連帶著回憶起那段卑微弱小,就連自己也無法保護的歲月。要知道,那段經過處理的記憶已經變得十分淡薄了,但一看到這傢伙,它就像是一段被上了色的老電影膠帶(當然,這是他從同居者的記憶中看到的)就陡然變得鮮明起來。

    那時候他還沒能顯露出天賦,新王似乎已經忘記了他還有一個兒子,而格瑞第的視線也還未落到他的身上,他的衣服與毯子被拿走,食物也在逐日變得惡劣與稀少,他在那座宮殿裡,就像是一隻老鼠或是一堆雜草那樣頑強地活著,他聽到過那些侍從與侍女提起過他身體裡的另一半血脈,也知道他的黑髮正是來自於他的母親,一個埃雅精靈,他從那些隻言片語中知道,埃雅精靈雖然被格瑞納達的龍裔蔑視與憎恨,但他們確實要比凡人和其他種族更強大,強大到紅龍將他們視為敵人。正因為如此,當他在格瑞納達這裡得不到任何善意的回應時,他開始將自己的情感轉移到他從未謀面的另一個血親那裡——也許他們會願意接受他?既然他有著他們的發色,瞳仁的形狀,在他的幻想裡,他的情形不會變的更壞,只要能夠離開這座精緻的監牢,他願意做無論什麼事情,反正他很願意成為巨龍與龍裔的敵人。

    有趣的是,就在他苦苦祈禱的時候,他母親的故人果然出現了,他是來取回他母親的遺物的,也許是一枚胸針,也有可能是一隻戒指,反正是樣重要的小玩意兒,當幼小的半精靈看到那些人——有著尖長的耳朵,黑如深夜的長發,白皙如同月光的膚色,以及如同深海般的碧色眼睛時,他沒有片刻猶疑就衝了出去,隨便怎麼樣吧,他那時甚至沒有想到過他們會把他當做敵人一刀斬斷……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呢?巫妖想,那個時候,他確實聽到了那個埃雅精靈喊出了他母親的名字——這也是他從侍從那裡聽到的,是啊,不但是髮色,他的面容也與他的母親更相似,而不是他的父親——格瑞納達的新王有著一張偏向於女性化的陰柔而豔麗的面孔,但克瑞瑪爾的面孔……雖然不能說如伯德溫那樣粗硬,但確實有著精靈們特有的鮮明輪廓,更不用說他那雙如同鷹隼振翅一般揚起的雙眉與在沒有拉緊時線條柔和的嘴唇。

    他抓住了那個精靈,也被他抓住,月光明亮,克瑞瑪爾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過諸多情感——從驚愕,到明瞭,又從明瞭轉為憎恨,憎恨化作悲哀,悲哀消失之後是憐憫,而取代了憐憫的是冰冷而殘忍的拒絕。年幼的,大概只有這位精靈如今隨身攜帶的累贅三分之一高度的半精靈被堅決地推開,巫妖聽到他的同伴在詢問,那句精靈語那時的他雖然無法聽懂,但他能夠把它完完全全地記下來。

    那個精靈說,是不是要把他送回到他母親的膝下去呢?當然,這是一個多麼仁慈的決定。

    而這位現今匍匐在他身前的精靈說,不,他有著邪惡的血脈,他永遠無法聽到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呼喊,他只會沉淪在荒原的塵土裡,成為魔鬼與惡魔的食物。

    他們沒有殺死他,如果他們這麼做了,也許有關於克瑞瑪爾的故事在開篇之前就可以結束了,巫妖沒有離開識海深處,他無需觀察,也知道這個埃雅精靈或許會感恩,會羞慚,但絕對不會後悔,即便現在時光回轉,回到那個時候,他仍然會把幼小的半精靈推開,就像是推開一個罪惡的造物那樣。

    「艾洛赫……」那個年少的精靈輕聲叫了一聲,她看到年長者的傷勢已經痊癒,血色也已經回到了他的面頰上,但他對援救者伸出的手臂視而不見,而是扶著牆壁站了起來,他的神色十分奇怪,看上去對這個不同尋常的紅袍既抱有警惕又帶著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情感。

    事實上,行為因為思想而遲緩的只有精靈中的年長者,異界的靈魂雖然也覺察到巫妖的情緒略有波動——但那種波動就像是蜻蜓掠過水面那樣輕微,它將這種變化記在心裡,決定等到休憩的時候問問巫妖,至於現在,既然曾經的不死者,格瑞納達的殿下沒有阻止它的行為,那麼它就算是得到了默許——換種說法,就是它盡可以隨心所欲,巫妖會為它解決之後的種種問題。

    黑髮的龍裔不做停頓地拿出另一瓶藥水,這瓶藥水要比艾洛赫吞下的少得多了,瓶子小的可以放在手裡,他把它遞給精靈少女——鐵鏈已經在魔法的作用下脫離了她的手臂,她應該很疼,並且失血還讓她有點昏眩,但她除了剛才那聲低聲呼喊,就沒有發出其他不合時宜的叫嚷或是哭泣——異界的靈魂眨了眨眼睛,才明白她也無法用雙手來接,於是它乾脆利索地為她打開了瓶蓋。

    露西厄看了一眼他的艾洛赫叔叔,年長的精靈平靜地點點頭,她立刻笑了,一個璀璨到可以照亮整個囚室的笑容,她沒有等待克瑞瑪爾的幫助,而是俯下身體,猶如玫瑰花瓣的雙唇碰到了克瑞瑪爾的手指,他的手指可真是冷啊,她想,一邊咬住了瓶子的頸部,甘甜的藥水流入了她的舌頭,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喝下去的,也許它就像是一條小魚兒那樣,自己溜進了她的喉嚨——反正所有的疼痛與乾渴,還有飢餓一瞬間就消失了,只留下滿口的芬芳與甜蜜,「雪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是銀冠密林的雪蜜。」

    艾洛赫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瞪這個惡劣的紅袍術士一眼,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格,不過他在看到露西厄的眼睛時一種不祥的預感佔據了他的心頭,他伸出手,抓住露西厄的手臂:「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裡,」他說。

    「等等。」異界的靈魂說。

    艾洛赫和露西厄一起轉過身,不過一個充滿了警惕而另一個充滿了希望。

    「這個給你們。」異界的靈魂說,他知道精靈們一旦進入了自然之地就能得到數之不盡的盟友,但在他的計畫中,已經有不下三十名龍刺的成員潛入了這裡,而且這兩座峭壁的頂端只有岩石,沒有能夠遮蔽身形的茂密植被。

    露西厄比艾洛赫更早地伸出手,拿走了那個小小的蜥蜴皮袋子,這是一個備用的次元袋,裡面裝著巫妖準備的捲軸、魔杖和符文印章。還有那根原本屬於城寨首領的魔杖,幸好它不是一次性的,只要他們拿著它敲擊牆面,就能隨意選擇一處無人的階梯與窗口離開。

    「在陽光消失之前,」黑髮的龍裔說:「或者是脫離這座山峰的陰影之前,不要用任何傳送類法術,這裡已經被限制了,所有的傳送類法術都會失效。」但次元袋裡有著兩個可以隱匿蹤跡的捲軸,完全可以保證他們得以安然地離開這個戰場。

    艾洛赫只覺得一陣痛楚刺入心臟,他不得不承認,也許這個孩子身上確實有著更多屬於她母親的血脈,但他最後還是什麼也說不出。

    「我的名字是露西厄,」他不能說,但露西厄卻要勇敢地多:「告訴我你的名字,雖然你……是一個紅袍,但你已經救了我兩次了——在那艘裝飾著黃金船首像的船上……」

    「我記得你,」異界的靈魂說,那時候是巫妖,但它也是可以看到和聽到的,尤其是這個精靈少女是那樣地可愛,留給了他極其深刻的印象,「克瑞瑪爾。」它說,但隱約有些惋惜,因為這並不是它真正的名字,「快走。」他說。

    「願星光得以照亮你的前路。」露西厄說:「克瑞瑪爾。」

    ——————————————————————————————————————————

    「願星光得以照亮你的前路,」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陰陽怪氣地重複道,它剛剛飽餐了一頓,所以說起話來也帶著那種悠然而滿足的腔調,「但她或許不知道,這句話對格瑞納達人來說可是一個再惡毒也沒有過的詛咒,因為只有在紅龍的庇護下格瑞納達人才能獲得真正的力量與權威,而紅龍所在之處只有霧霾與煙塵,是絕對看不到所謂的星光的。」

    黑髮的龍裔只是看了它一眼,就開始進入失神狀態,開始偽裝現場——貪心的小魔鬼差不多吸乾了那個龍刺成員的血,他必須留下痕跡表明城寨首領確實施放過類似的法術,以便造成兩敗俱傷的假象。

    「你為什麼不讓這具屍體消失?」小魔鬼用爪子搔著下巴問,「這樣要簡單的多了。」

    「你的笑話非常無聊,」異界的靈魂說,就算是他也不會被這種謊言,或說誘導欺騙,「沒有屍體只會引發更深的查問與尋找,但如果有,那麼他們所要做的只是在名冊上刪去一個名字罷了。」

    小魔鬼並不意外,他的主人從來就沒有蠢貨,額,不,除了那個德蒙:「你不擔心嗎?」

    「什麼?」

    「我也許會去告密。」

    「你願意怎麼做都可以。」異界的靈魂平靜地說。他們既然決定要用阿斯摩代歐斯就表明他們可以徹底地控制住這個狡猾的小魔鬼。

    「那麼我會突然爆炸嗎?」小魔鬼改用尾巴搔屁股:「在我說出第一個單詞之前。」

    「也許。」異界的靈魂說:「但也有可能不,你要試試嗎?」

    「不。」小魔鬼遺憾地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19 09:22
第四百八十章 公國


    格瑞納達人很少顧念那些不幸者,除非他的離去能夠給自己帶來利益,所謂的追根究底也只是為了能夠打擊自己的敵人或是為了挽回自己在其他人心中的威信再者,龍刺的其他成員都安然無恙,或說從這場對城寨的戰役裡,他們得到了不少好處因為那隻可以限制傳送類法術的龍骨哨子,城寨的施法者沒有一個能夠逃掉,他們在絕望之後的反撲確實給格瑞納達的軍團製造了一點麻煩,但那也只是一點麻煩而已,在那個同樣出自於紅龍子嗣之手的陣法在山崩中損毀之後,龍牙軍團的鷹首獅身獸成為了空中的王者,它們脊背上的術士有著比鷹隼更犀利的眼睛,他們居高臨下,可以統領與觀察整個戰局,一旦龍爪的騎士或是龍刺的盜賊遭遇到了施法者們的反抗,他們可以在瞬息之間抵達,而後投擲下危險的法術。如此,在兩面,甚至三面夾擊之下,沒有一個法師或是術士可以逃脫,他們隨身攜帶的珍藏自然也成為了格瑞納達們的繳獲。

    雖然克瑞瑪爾說過不需要留下獸人,但一些獸人,人類和巨人還是被留了下來,還有一點意外的,那些異界的靈魂覺得並不好控制與利用的施法者也被留了下來,「那些人類可以被作為下一場戰爭的前鋒使用。」第四分隊長是這麼說的,「或者我們可以先處死獸人。」

    「不用了,」異界的靈魂回答說,在這場戰役中,單單處死獸人或許會被視為對獸神卡烏奢的挑釁,在格瑞第與獸神卡烏奢關係親密的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觸動那根敏感的絲線他將要走進帳篷的時候,發現守候在帳篷外的侍從身前還有著兩個將自己的膝蓋與額頭都緊貼著地面的奴隸,「這兩個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他問。

    「從高塔的深處,一個術士,當然,不是我們的術士,特意豢養的,我確定他們還沒有被碰觸過,」第四分隊長說,「如果您不需要……」

    異界的靈魂輕微地搖了搖頭,他徑直走進了帳篷。黑髮龍裔的侍從,事實上也只是受到了信任與看重的騎士極其謹慎的再次檢查了他們,確定這兩個只是最普通的凡人,身邊沒有任何可以拿來作為武器的東西(就連他們的長發也被割斷了),才允許他們去服侍龍牙軍團的新主人。

    「過來吧。」龍牙騎士們在離開帳篷之前聽到那位殿下這麼說,他們對視了一眼,唇邊的笑容帶著男性特有的心知肚明,說實話,在騎士們剛剛發現她們的時候也很驚訝,因為這裡只是一個城寨而不是一個城市,裡面充滿了慾求不滿的男性人類,還有獸人和巨人,而這兩隻小動物,簡直就像是早晨的桃子那樣鮮嫩可愛,也許是因為她們確實有個強大的主人可惜的是,他還沒來得及享用她們,當然,也由可能,她們是將要被作為祭品的,身心純潔的孩子同樣深受魔鬼和惡魔的青睞。反正不管是因為什麼,她們被發現的時候就像是一捧泉水那樣清澈而又完整無缺。

    接下來將是一個慶典,小型的,巫妖說,但還是有,格瑞納達的軍團在獲得勝利後的第一個夜晚會盡情享樂酒、女人和魔法。

    難道他們不擔心敵人會乘隙攻擊他們嗎?異界的靈魂一邊說,一邊脫下赤色的長袍,露出裡面及膝的白袍,曾經的不死者以為泰爾的賜予會在格瑞納達邪惡的空氣裡逐漸黯然失色,但他顯然大錯特錯,它不但沒有腐化與脆裂的跡象,反而變得更加堅韌與光亮了,簡直就是物似主人形,邪惡對於那個暴躁的獨眼神靈來說就像是最火熱的烈酒,一聞到味兒他就會精神奕奕地跳起來,揮舞那把沉重的錘子而這件外袍,如果不是它沒有手,也沒有腳的關係,巫妖甚至會以為某個早晨醒來會看到它正在和術士或是紅龍單挑。

    那兩個人類奴隸也看到了這件白袍,不過他們不是施法者,對袍子的顏色沒有那麼敏感,所以其中之一的少女只是露出了怯弱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將要侍奉這個人,發自內心地說,她並沒有十分的不情願,這是一個非常好看的人,他的黑髮在氟石的光芒下就如同綢緞那樣柔滑與閃亮,他很年輕,皮膚比她們都要來的白皙光滑,他的容顏是她所見到的人中最美的,她記得自己的主人提到過城寨的首領虜獲了兩個精靈(他為此深感嫉妒),但精靈被關押在一個最隱秘的房間裡,別說她沒有自由走動的可能,就算有,她也沒有辦法看到據說那些如同晨光又如同森林的美好存在她只從房間的小窗裡看到過的非人只有巨人和獸人,他們是那樣的猙獰,又是那樣的可怕,每次看到她都會覺得那種就像是凝聚了所有邪惡的醜陋面容會像刀劍那樣割裂她的身體。

    而且她聽到那些高大而強悍的士兵們稱這個人為殿下,她只是一個商人的女兒,沒有奢望過可以與一個貴族締結婚約,但如果只是侍奉的話,如果她可以得到他的寵愛,那麼她是不是可以有那麼一天可以重新見到自己的父母呢?想到這裡,希望賦予了她更多的勇氣,而這些勇氣推動著她想要做些什麼,在那個人溫柔地請求她過來的時候,她幾乎是欣然從命,她將自己的手放在那個人伸出的手掌上,唉,他的手指漂亮的就像是用雪花石雕刻出來的,沒有一絲瑕疵,她的手被握住,然後她就被放到了膝蓋上,之後呢,會是一個溫柔的吻嗎?她還沒有被吻過……

    一縷細沙從黑髮龍裔的手指間滑落,落入少女的發間,她立刻沉睡了過去,帶著緊張與期待。

    「如果您想要做些什麼,」另一個少女說:「我可以等一會,或者您想要兩個?尊敬的殿下,我雖然接受過嚴格的教導,但我確實還是一個處子。而且,」她帶著甜蜜的笑容說:「您是那種會讓所有的女性樂於奉獻的美人兒。」

    「若我有這個願望的話,」異界的靈魂從容地說(可比尖顎港的時候好多了巫妖點評道):「我會告訴你的,」他說:「但讓我們先來看看之後的情況吧。」

    這兩位人類奴隸,其中之一正是葛蘭的下屬,她的手腕上用硃砂描繪著一隻小蜘蛛,這是葛蘭與克瑞瑪爾約定的符號,她帶來了有關於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提蘭公國的情報,克瑞瑪爾將會細細地咀嚼它們,將它們與龍刺提交上來的情報內容相驗證,以確保自己的認知不會從基礎上產生偏差這些情報當然不可能被放在女孩的腰帶裡,它們全都被記憶在她的頭腦裡,她攀上那張寬大的坐榻,拉開她的同伴,柔軟的身體與黑髮龍裔的緊緊依偎,即便沒有法術的保護,她的聲音也只可能出現在不到一寸的地方這也是盜賊們所需掌握的技巧之一。

    「您真的不想享用我們嗎?」最後她說,而她的雙手被緊緊地握住,那雙手雖然美麗,但也是一雙男性的手,而且比這個女性盜賊之前遇到過的任何一個男性都要來得有力和堅決,她彎曲小手指,搔動那個不可訴諸於言語的地方:「人們都說龍裔有著比獸人更狂熱貪婪的**。」她微微動了動身體,嘴唇幾乎能夠感覺到那位殿下耳邊絨毛的顫動:「即便是還在沉睡的那個孩子,她也不會為此哭泣的,殿下,您就像是一件只能在夢境中觸摸到的珠寶,是的,更正確點說,沒人可以拒絕您。」

    「但我可以拒絕你。」異界的靈魂無情地說,「還有她。」

    「那麼之後呢?」年輕到可以說是年少,卻有著與年齡完全不匹配的成熟的女性盜賊說。

    「如果葛蘭的下屬就連這點小事情都無法處理,」異界的靈魂說:「我會嘲笑他的。」

    他站了起來,將坐榻讓給兩位女性,走到書桌邊坐下,打開墨水瓶,抽出羽毛筆,拉開抄寫捲軸用的皮紙,女性盜賊一看就知道她所期望的夜晚大概就只能就此作罷了,她哀嘆了一聲,如果可能,她真不太想將自己的第一夜留給任務,但她也有著自己的智慧,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適可而止。

    不一會兒,異界的靈魂就聽到了細微而快樂的聲音,她們彼此唱和,空氣也因此變得灼熱,芬芳馥郁的氣息繚繞在空中,就像是無數雙甜蜜而無形的小手。

    如果你要做些什麼,巫妖說,不必顧及我。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異界的靈魂整理了一下筆尖,在這個時候,我除了那件事情之外什麼都不願意想你知道,我們可能將要面對數以千計,萬計的死亡,而我們……

    我們只能盡其所能,巫妖冷酷地說,我們已經做到了大多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隨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語調變得柔和了一些,龍牙的騎士在享樂,他們的坐騎也是,克歐會按照我們的計畫去做,那些龍牙騎士會記得他們所要償還的債務的。

    龍爪和龍刺呢?

    你是他們的統領,巫妖說,而且你有著龍牙,龍牙是三軍團中最強的那一個,有他們的支持,你的權利可以惠及到……那些無辜的人,至少是其中的大部分。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猶豫,別為了那些注定要逝去的生命惶恐不安,這裡不是你的位面,也不是你的國家,這片大陸從數萬年前開始就四處蔓延著無法消弭的戰火,如果你覺得它們已經平息了,我只能說這只是一種錯誤的幻想,就像是那些因為缺少空氣而變得灰暗沉悶的餘燼,我的……同居者,只要有一隻手指去撥動它們,它們就會猛烈地燃燒起來。這場戰役從一千年甚至更早之前就被確定下來了,我們並沒有那麼重要與強大,可以主宰它的生死,掌控它的走向,我們所能做的已經是大部分人所無法做到的事情,我們從猛獸的牙齒間搶奪它的獵物,而這只獵物也許會受傷,也許會死,但若是沒有我們,它們的生命唯有終結一途。你從不苛刻地要求任何人,白痴,而在這件無比艱難的工作中,你卻在惡毒地逼迫自己你甚至不是一個神。

    我們只能……

    我們所能挽救出的每一條生命都是額外的,巫妖說,生命有時候就如同寶石那樣珍貴,但更多時候它就像是砂礫那樣卑賤。

    亞戴爾在庭院中徜徉,克瑞瑪爾的庭院很美,不過雖然有著淺淡的晨光照耀著這裡,但庭院中的植被總是令人感覺有些陰鬱晨光之神的追隨者看了一會,猜想大概是因為這個王都常年霧霾籠罩,陽光不足,以及繚繞著太多黑暗的關係那些應該是被石化後又被固定在這裡作為裝飾的軀體……他第一次察覺到那是什麼的時候,不寒而慄。

    但現在他已經可以安安心心地為他們祈禱了,雖然說,這些早已離去的人似乎也算不得什麼好人。

    他聽到翅膀振動的聲音,一個有著雙翼的獸化人落在他的身邊,她是有翼獸化人中最小的一個,起初對臉上帶著烙印的亞戴爾還有些畏懼,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很喜歡這個牧師了因為有著翅膀的關係,她們雖然不能往上飛,卻能往下飛,在岩石的縫隙裡,她們可以找到最豐美的漿果,而亞戴爾每天的午後甜點幾乎都能用到這些紫紅色或是黑色的小果子。

    今天她帶來了一種赤紅色的小漿果,吃起來酸甜可口,味道濃郁。

    亞戴爾露出笑容,但就在下一刻,他的神情就變得恐怖起來,漿果落在了地上,而他發出了一聲暴怒的吼叫!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1 08:32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公國(2)



    亞戴爾只來得及一把將被法術的力量推向自己的獸化人,他的手指在因為覆蓋著鮮血的皮膚上滑動,幾乎插入了那個深邃的傷口——魔法指揮著的利刃在空中舞動,也許就在下一刻,它們會再一次進攻——最小的有翼獸化人僥倖沒有在第一時間喪命,完全是因為她的翅膀上同樣有著秘銀的外骨骼,它們阻止了刀刃的劈砍,但刀刃在無法奏效的時候向一側滑去,而後刺入到羽翼根部的地方,這還要感謝那些惡人,因為他們遵守著凱爾絲的命令,要讓克瑞瑪爾,她所不承認的弟弟,他殿室裡的每個人都要經受儘可能久的折磨,甚至他們的靈魂也無法得到安息——凱爾絲這次還帶來了一個死靈法師,他會將這些人類的靈魂蒐集起來,做成靈魂寶石,裝飾在她的腰帶上。

    走在凱爾絲身邊的還有兩個紅袍術士,是她最新蒐集的情人,他們年輕,尚無顯赫的地位,所以為了獻媚於這位殿下無所不為,更別說他們本身也很喜歡蹂躪那些凡人或是不如他們的弱者——這片刀刃原本應該撕裂獸化人的一片羽翼——他們當然知道那是她們最敏感的地方。短暫的挫敗讓施放這個法術的術士露出了羞惱之色,而他的敵人則嗤笑了一聲,他近乎於賣弄地投擲出一個法術,魔法的力量呼嘯而至,帶著毒液和惡臭,但那個從裝束上來看就像是一個伊爾摩特的苦修士的男人抬起手來,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從他的手掌上散發出來,形成一道璀璨的光幕,無論是有毒的霧氣還是舞動著的刀刃都被阻隔在外。

    「他不是墮落了嗎?」紅龍之女饒有興致地看向灰袍,「為什麼他仍然可以使用羅薩達的力量?」

    「兩個可能,」死靈法術說:「他要麼欺騙了我們,要麼欺騙了他的神靈。」

    「看來前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凱爾絲說:「你覺得那個雜種想要做什麼呢?他讓一個崇拜其他神祇的牧師進到了格瑞納達的王都,在母親的腳下,如果這個牧師想做些什麼,」她說:「那可是環繞王都十週也無法寬恕的罪過。」

    死靈法師沉默不語,紅龍之女當然可以將一個龍裔,還是一個與格瑞第有著緊密的血脈聯繫的龍裔稱之為雜種,但他不能,法師尤其是死靈法師固有的多疑和謹慎讓他的嘴巴閉得緊緊的,就連一個多餘的字也不說,但他能夠保持安靜,凱爾絲的情人卻沒有,在法術失效時候,他們的神情變得更為猙獰。

    「我最近學習到了一個法術,」一個術士說:「它能夠抽空皮膚裡的血肉、骨頭和內臟,卻能將受術者的靈魂固定在原有的皮囊裡,如果需要,它們甚至還能動作和喊叫呢,」他慇勤地說,「看看那些塑像,我的殿下,我們可以為它們增添一些新的同伴。」

    死靈法師轉開視線,這個法術本來是死靈法師們的專屬,但讓紅袍們看見後,他們就亟不可待地將它化作了他們的法術,他對這個倒沒什麼太大的意見,在術士這裡這個法術或許還能說新鮮,但在七十七群島它已經成為了學徒和弟子們相互耍弄的玩具了——如果說這個位面還有什麼存在對法術研究有著非同一般的執著,除了這些灰袍與骨頭之外大概就沒有別人了,畢竟絕大多數巫妖都是為了將自己的尋索之路繼續下去而甘願耗費巨大的心力、資源,以及還要冒著變成白痴與幽魂的危險進行轉化儀式的,在被赤色的海洋包圍著的島嶼上,幾乎每天都有新的法術產生,只不過它們不是因為種種缺憾而被棄置就是暫時不為人所知。

    而這個可愛的小法術,雖然因為不夠創新,以及不夠強大被大多數不死者束之高閣,但意外地很受七十七群島之外的人歡迎,就他知道的,「銀指」盜賊工會的幾個分部裡就有著這樣的完成品,據說是為了震懾那些盜賊學徒,敵人而特意僱傭不死者們製造的——說真的,他更願意在一個盜賊的房間裡看到它,而不是在這裡,被一個蠢貨用來取悅情人,魔法又不是蛋糕或是花朵,他完全可以用一枚昂貴的寶石胸針來達成同樣的目標。

    但凱爾絲顯然已經被取悅了,她在沒有露出笑容之前,就像是一尊美豔而嚴酷的白銀雕像,但她真正地感到高興的時候,她繼承於紅龍的眼睛與身體就會顯示出不同於凡人的地方——她的菱形瞳仁收縮了起來,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黑色的線,而金色的部分佔領了幾乎所有的虹膜,當她注視著你的時候,你可以看到小小的自己在燃燒著的赤色火焰中顫抖,巨龍的威壓與女性的魅力毫無縫隙的糅合在一起,她讓你想要跪伏在她的腳下,但又想要征服和蹂躪她,這種複雜或說相互衝突的激烈感覺幾乎可以征服每一個男性——灰袍例外。

    他只是很樂於看到他人露出醜態而已,至於這個他人是誰,是人類,還是龍裔他都不在乎,更正確點說,他來就是為了看看……啊,笑話以及……嗯,他一直非常想念的那個孩子——灰袍當然知道他已經離開了格瑞納達,但後者留下的痕跡依然可以告訴他很多事情。

    「據我所知,」另一個術士適時地嘲弄道:「要施展這個法術有著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他說:「首先你要得到一個不會飛起來也不會逃走的原材料。」

    確實,在他們相互競爭的時候,那個牧師和他保護著的有翼獸化人已經逃走了。

    「您什麼也不做嗎?」凱爾絲不悅地問,而灰袍只是聳了聳肩:「契約,」他提醒說,「我親愛的孩子,契約上是明確了工作內容的。」

    「我並不是一個吝嗇的人。」凱爾絲憤怒地說。

    「但我沒有準備相應的法術啊。」灰袍好不羞慚地說出了近乎於羞辱的謊言,這句話就連一隻山羊也不會信,別說是龍裔和術士們了,但他們也拿這位沒有辦法,格瑞納達最強有力的三個軍團正在出征,強力的施法者都被蒐羅一空,而這位,不是因為他笨拙或是虛弱,是因為他確實極其強大——在格瑞納達的術士塔林擁有一座自己的塔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遑論他還時常無緣無故地消失,也因為這個原因,他不受軍隊的徵召,所以凱爾絲還能請求到他的幫助。

    不過現在紅龍之女還不曾失去應有的理智,她知道紅龍之子的身份固然能讓不知內情的人心生忌憚或是惶恐,但格瑞納達錐形塔上最高的那些人對她和她的兄弟都不抱什麼善意——紅龍強悍的血脈到了他們身上就像是失效了,他們的身上沒有繼承到明顯的龍裔標誌——沒有鱗片,沒有尾巴,沒有獠牙,他們的資質也和外形一樣平庸,這也是為什麼當克瑞瑪爾顯露出卓越的天賦時,他們立刻就決定了要殺死他,還有他們的兄長(雖然凱爾門與凱爾絲都不承認)米特寇特,如果不是不敢激怒新王,也許他也早已成為一堆灰燼了。

    雖然他們也知道這種做法並不能讓他們得到期望的東西,但他們就是無法克制得住心中的火焰——這也是他們無法得到更多支持與援手的原因,術士塔中的導師認為他們過於衝動,孩子氣,不夠沉穩,問題是,難道他們所認可的克瑞瑪爾就值得信任嗎?他拋棄了他的故土,拋棄了他的父親,拋棄了「母親」格瑞第,拋棄了作為一個格瑞納達人所有的一切,和人類、矮人、精靈甚至侏儒們如同朋友和血親一般的相處,又如格瑞納達的敵人那樣做著令人噁心的善行——看看這些獸化人吧,誰會在意這些僅僅比普通的奴隸更有價值一些的玩物?而他們的身上居然有著秘銀的光芒閃爍,難道就沒有人看見,沒有人聽見嗎?

    他簡直就是在……褻瀆!

    但就像是她身邊的這個灰袍那樣,那些足以撼動這個異類地位的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行為,格瑞第縱容他,新王縱容他,米特寇特縱容他,就連術士塔也在縱容他!

    「那麼就做您應該做的事情吧,」凱爾絲惡毒地說:「我想你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將這些蟲子驅趕出來的是嗎?」她問身邊的兩個術士。

    「啊……」灰袍突然說。

    凱爾絲的心微微一跳,也許這位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

    「要警惕,」灰袍說:「你們可能會面對一個十分棘手的敵人。」

    「那個牧師?」術士之一問。

    「也許。」灰袍說,然後他再次陷入了沉默,凱爾絲很想把他的舌頭拖出來放在石磨中碾,但她還是忍耐了下來,就連術士塔的導師也對這位恭敬有加——龍刺的奧斯塔爾猜測過他可能是一個巫妖,而不是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只是一個普通的灰袍。

    術士的火焰席捲了宮室的內部,帷幕、靠枕與窗幔燃燒了起來,還有木質的箱櫃與門扉,煙塵污染了牆面與頂面,華美的石頭雖然不會被燒燬,卻會變色與開裂,珍貴的飾品在火焰中米分碎,他們經過的每個地方都像是經過了一場噩夢般的浩劫——他們並不太過急切,如果黑髮的龍裔還在這裡,他們的行為或許會被制止的,但這裡只有他的奴隸——那些龍裔的侍從不是被退還了,就是明智地避讓開了,他們也許會願意為克瑞瑪爾效力,但這並不是說,這些身為龍裔或是侍從的人會願意為一些卑賤的獸化人與奴隸而觸怒凱爾絲。

    「真奇怪啊,」一個術士說:「你覺得他們會逃到哪裡去呢?」

    不是地下,就是天空,他的敵人想,但如果她們真的敢於飛上天空,她們或許會得到一個更為漫長與可怕的死亡——不過他們也可以選擇藏匿到庭院之外的地方,就像他們看到的,連接著這座宮室的,是深壑暗澗。

    ——————————————————————————————————————

    「不可以!」亞戴爾壓著聲音喊道:「那裡充滿了怪物!」

    「我們只能選擇其一。」那個曾經是個傭兵的有翼獸化人同樣低聲喊道,她因為年齡和經歷的關係,無形中成了這群獸化人的頭領:「或者讓我們折回去,」她說:「我們或許可以在戰鬥中死亡。」

    聽到這句話,那個最小的獸化人伸出手來抓住了亞戴爾的衣襟,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可以看得出,她一點也不希望去戰鬥——雖然經過了矮人的訓練,但她們曾經都只是些凡人,在被獸化後也是作為玩物存在,她們心中缺乏勇氣,在頭領看過來的時候只能低下頭。

    「那麼就讓我一個人去,」最為年長的有翼獸化人說:「請您帶著他們躲藏起來,也許……幸運之神會願意眷顧你們。」

    「不會的。」讓獸化人們失望的是,牧師冷酷地搖了搖頭,他看向露台之外的地方,那裡覆蓋著稠密的植被,藤蔓與蕨類就像是寬大厚實的斗篷那樣將岩石的山體遮蓋的不露出一絲痕跡,但他知道,克瑞瑪爾曾經帶他看過,這裡就像是格瑞納達的每個地方一樣,除了黑暗與危險別無他物,如果這些孩子連面對敵人的勇氣也沒有,那麼他們根本無法從那些貪婪的怪物的牙齒與爪牙下逃生——他沒有繼續勸說,而是走了幾步,將手臂伸出露台一尺以外的地方,就像是一個呼喚,一條細小的黑影猛地撲了過來——就連靠近著亞戴爾站著的獸化人也沒能反應過來,但只有他們的頭領,憑藉著過往的經驗,她看到亞戴爾這麼做的時候就猜到了他的目的,她的秘銀手指猛地彈了出去,魔法的力量流動著,一下子就抓住了它。

    那個東西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青灰色的小蟲,細長,看不出頭部和尾巴,就像是蚯蚓那樣有著環節狀的身體,但秘銀手指一把它放在了樹枝上,它就倏地鑽進去了大半個身軀。

    「它在人類的身體上也是這樣,」亞戴爾說:「這是最普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1 08:32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反抗


        凱爾絲的情人們有點興奮,這裡是哪裡?是格瑞納達的中心,是紅龍以及其後裔盤踞著的地方,如果不是凱爾絲,他們未必能夠有踏入這裡的機會,而現在,他們甚至能夠焚燒和殺戮,雖然只是一些卑微的奴隸,但也已經還可以作為一種功勛佩戴在他們的胸膛上了,即便之後一貫喜新厭舊的凱爾絲可能會不再與他們來往,但她所承諾的東西也足以讓他們在王都中立足了。www.lWxS520.co

    他們巡梭在廊道與房間裡,可惜的是,即便是克瑞瑪爾已經回到了這裡,他仍然沒有如一些人所以為的那樣將自己的居所徹底地清理出來,除了他常用的書房與寢室,還有侍從們與奴隸們的房間,其他的地方依然空蕩靜謐,沒有黃金的雕像,也沒有絲絨的帷幕,就連小件的家具也沒有,只是被粗暴切斷的藤蔓生長出了新的觸鬚,它們從窗口伸進來,伸入石磚的縫隙。術士們感到興味索然,但他們知道那些瑟瑟發抖的小動物沒有其他地方可逃,他們總是能夠找到它們的——一個術士將手放在自己的符文印章上,他豢養了一隻小魔鬼,必要的時候他可以召喚它去尋找那些奴隸,只是他和小魔鬼之間並沒有簽訂契約,只能說是代價高昂的僱傭關係,但假如有需要,他還是會召喚它的,畢竟他可以從凱爾絲那裡得到更多。他用眼角的餘光不著痕跡地打量他的對手,凱爾絲的另一個情人,他知道對方有一隻元素生物魔寵,在這點上,比他更佔有優勢。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術士的對手突然說。

    術士側耳傾聽,他確實聽到了聲音,它們像是從地下傳來的。

    「每個宮室都有地下層。」那個術士說,「我們或許應該去看看。」

    「但我覺得那些令人厭惡的蟲子也許會更喜歡有亮光的地方。」他說,兩個術士面面相覷,他們一個深色頭髮,一個淺色頭髮,但因為凱爾絲的喜好,他們有著極其相似的五官,以至於這兩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兄弟,但就算是兄弟,他們也更願意將匕首刺入對方的脊背或是將法術灌入對方的喉嚨——在沉默了一會後,他們幾乎同時笑了起來,「那麼,」淺色頭髮的術士說,「我們也許應該分道揚鑣了。」

    「看看我們誰能得到更多的獵獲物吧。」深色頭髮的術士說,將凶戾掩藏在眼睛深處。

    他們分開了,假若他們今天是來攻擊一個術士或是法師的,他們將會更為謹慎一些,但他們也已經看到了,這裡僅有的能夠威脅到他們的只有一個牧師,牧師倉促應戰,而他們卻早有準備,不但披裹著描繪著防護法術的魔法長袍,還戴著用於防護的符文掛飾。淺色頭髮的術士選擇了往下走去,他的體內有著微弱的惡魔血脈,與巨龍的血脈混雜在一起,這讓他可以在黑暗的地方視物——只是表面上的說法,事實上不僅如此,他的眼睛還能夠捕捉到活物在黑暗中散發出來的生命氣息,這讓他成功地躲開了無數次襲擊與設置了同樣多的陷阱,這次也是一樣,他無意讓自己的同行者知道這一點。

    地下層顯然是有人居住的,也許離開並不是很久,因為術士幾乎可以感覺到血液在身體裡流動時迸發出來的熱量,以及唾液、汗液與眼淚的氣味,他沿著寬大的階梯往下走,然後在距離盡頭還有四五步的時候停下了:「我看見你們了,」他說:「可憐的小老鼠們,」他做出手勢,「不要以為我在欺騙你們,讓我看看,一個在箱子裡,一個在……燈架上,還有一個卷在毯子裡。」

    他聽到了緊張的時候血液飛速流動的聲音。

    侏儒們中的一個之前在庭院裡,他一看到發生了這樣慘烈的變故,幾乎想也不想地就衝入了宮室,蹦進了地下室,就像是一隻天真的鼴鼠,他的同伴打聽出他遇到了什麼事情之後馬上就想要逃走,但他們能夠逃到哪裡去呢?這個庭院與宮室不但是個安樂的小窩還是一個嚴密的監牢,怪物和侍從看守著這裡,他們決定藏起來,或是向第一個走進這裡的人哀求,反正他們在這裡是奴隸,在其他地方也是奴隸,而且那副秘銀的外骨骼裝甲十分巧妙,也許他們的新主人會因此而格外高看他們一眼呢。

    他們之中最為膽小的一個被推了出來,他捏著一顆細小的也只有侏儒可以捏住的氟石,氟石的光亮只能照亮侏儒的手以及手腕,「我們只是侏儒,」他顫抖著說:「只是奴隸,我們不是士兵,也不是法師。」

    「當然,」術士因為侏儒提到了法師而微微皺眉,他不喜歡這些骯髒的東西提到與魔法有關的詞語,這就像是一種羞辱,他伸開手指,突然爆發的光亮讓侏儒們嚇了一跳,他們猛地舉起了弓弩,但隨即它們就毫無預兆地灼燙起來,侏儒們喊叫著丟下了武器,他們的小短腿就像是被水流推動的水車葉片那樣飛快地轉動著,但無論如何,凡人的速度是無法與魔法相比的,他們在光亮下投下的影子蠕動起來,就像毒蛇那樣絞住了他們的雙腿,把他們拉倒在地上,而後它們如同有生命的那樣蔓延上他們的腰部和胸口,「等等,」一個侏儒大喊道:「我們是侏儒,我們能夠為您效力,」這時候觸鬚已經抓住了他的喉嚨,但他猛烈地掙紮著,扭動著,「所有您想要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告訴您!」

    術士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而觸鬚纏繞在他們的喉嚨上,他們暫時還不會死,因為凱爾絲明確地提出過相應的要求,她想要讓那個黑髮龍裔感到驚駭、恐懼與憤恨,簡單的窒息而死可是無法達成這個條件的。

    「矮人,」一個侏儒將手指插進觸鬚與喉嚨之間,他的手指傳來了劇痛,也許它們馬上就要折斷了,但還能讓他說出最後一句話,也許是出自於嫉妒,也許是出於之前的積怨,又或是因為侏儒與矮人經年的仇恨,他沒有繼續哀求,而是出賣了那個沒被術士發覺的同伴:「還有一個矮人,」他嚷道:「就在你身後!」

    術士陡然轉過身來,一支短矛猛地擊中了他的肩膀,但隨著魔法光芒的閃亮,它連那層薄薄的絲絨都沒能刺破。

    矮人從一叢刀劍中跳了出來,黑髮的龍裔在離開前給了他三枚符文印章,這些無需擁有施法者的天賦就能施放的魔法讓他得以悄然隱身。侏儒們堅持要和來人談一談,但崩崩就憑著長滿老繭的膝蓋就知道今天的敵人不會允許任何人活命,但他還是給了侏儒們弓弩,雖然最後它們沒能發射出哪怕一枚弩箭,不過崩崩確實沒想到,侏儒們會出賣他,難道他們就沒有想到過他可以救出他們嗎?

    「見便便的鬼去吧!」隱身的法術在他發動攻擊的時候就失去了作用,矮人穿著黑鐵的甲冑從武器的密林中躍出,渾身亢琅作響,這件甲冑還是矮人為自己精心打造的,上面和傳統的矮人盔甲那樣在肘部、膝蓋和頭盔的頂端都裝著尖銳的精鋼長刺,長度與硬度可以將一頭野豬掛在上面。

    術士厭惡地拉直了嘴角,他在聽凱爾絲咒罵的時候,還將其中的大部分原因放在了凱爾絲對這個異母兄弟與生俱來的憎惡上,但就他看到的,這個黑髮的龍裔的確已經相當地離經叛道了——他怎麼能夠給一個矮人,一個奴隸打造甲冑的權力——之前的弩弓和他看到的武器還能解釋成是為了侍從和士兵預備的,但這身甲冑除了矮人大概就只有侏儒可以穿著了。更別說,這個矮人給他製造了一些不該有的麻煩,他陷入了一場可笑的戰鬥中,他的魔法在矮人的身上接二連三的失效——術士變得憤怒起來,他要抓住這個矮人,然後拿下他身上的符文,它們可以作為證據,即便那個黑髮龍裔確實受到了新王與格瑞第的寵愛,但他的行為足以讓人產生質疑與蔑視。

    矮人崩崩低下頭,向那個術士猛衝過去,他以為這下子他可以將這個壞東西釘在牆上,但取代了那個術士原先位置的是一堆黏稠的奇怪物體,它不但接受了尖刺的戳擊,還連帶收下了矮人的頭盔,如果不是崩崩反應迅速,他連腦袋也要留在裡面了。矮人大口地喘著氣,他以為那個術士會乘著這個機會燒掉他的屁股,但他沒有,矮人找不到他,他在粗重的呼吸裡走來走去,侏儒們哭泣著要求他幫他們一次,而矮人只是唾了他們一口。

    侏儒之前拿著的氟石掉落在地上,它的光芒極其為微弱,但矮人也是天生就可以在黑暗中視物的種族之一,他低著頭看了看台階,那個術士的最後幾步是漂浮下來的,階梯上塗抹的油脂與小鋼珠沒起到矮人之前想要看到的作用,他俯下身體,想要把它們弄走,而這個時候,一個被預設的魔法啟動了,矮人身上的符文閃爍了最後一次,最終還是沒能抵消完全的效果,崩崩變成了一隻黑鼻子的白色小羊。

    矮人小羊可以說是目瞪口呆地看了自己的手,不,是蹄子一眼,然後又蹦了蹦,發出一聲甜蜜的咩咩叫聲——他現在是隻羊,還是一隻小羊,烤來吃肉柔嫩多汁的那種,他的蹄子連半個台階都上不了,不用說台階上還有他自己放下的油脂和鋼珠,他只試了一次,就四腳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

    淺色頭髮的術士有些懊惱,也許他不該選擇地下的,但不管怎麼說,地下層的四個獵物已經歸屬他所有了,然後,他要得到更多,至於他的對手會不會抱怨,難道他還會在乎這個嗎?

    而就在他循著些許蛛絲馬跡追過去的時候,一個女性侍從突然出現在廊道上。

    術士立刻警惕起來,他將手放在魔杖上,誰知道黑髮龍裔是否有嚴正地命令過他信任的侍從要保護這些奴隸呢,在看到矮人之前的時候他根本沒有這個想法,但現在他可不確定。

    在看到對方將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的時候他略微安心了一些,在格瑞納達以及其他地方,這個姿勢被用作表示沒有敵意,無論是凡人還是施法者,而那雙手中沒有武器也沒有施法材料——他將視線轉移到對方的面孔上,以為自己或許會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畢竟能夠服侍殿下的侍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術士,但這張面孔是陌生的,陌生,卻充滿魅力,明明那是一張無法以完美形容的臉,有些人甚至會覺得它很醜陋,但他已經跌落了下去。

    格拉茲特之女握住了術士的手,從手指間抽出一根魔杖,魔杖中蘊藏著一個威力強大的法術,她能夠感受得到,但它的主人已經沒有那個可能折斷它了,這個年輕術士確實有著不錯的天賦,他反抗了,雖然不成功。

    她伸出舌尖,碰觸著術士的嘴唇,和他接了一個長而纏綿的吻。她能夠讀到他最後的想法,他竟然在嫉恨另一個人,一個……和他一樣年輕而俊美的術士,因為他沒有遇到這個狡猾的敵人,沒有失敗……以及死亡。

    ————————————————————————————————————————

    淺色頭髮的術士所不知道的是,他根本沒有必要去嫉妒他的對手,因為他的對手也同樣瀕臨死亡。

    獸化人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哀悼荒原的塵土已經封堵住了他的口鼻,但他們還是不敢接近他——即便有著亞戴爾在,這個術士仍然殺死了他們之中約三分之一的人。

    最多無法再次看見晨光的,是那些貓耳獸化人,或許是因為他們的異肢不是被轉移截除,而是被延伸深化的關係,他們也逐漸有了大貓一般的野性,亞戴爾的提議他們是第一個贊成的,他們在廊道與樹木的陰影中藏身,用自己的利爪獠牙對抗一個施法者,牧師的神術被投擲在他們身上,讓他們的速度變得更快,力量變得更大,反應更加敏捷——但這些還不足以對抗一個格瑞納達的紅袍。

    有翼獸化人中,令人驚訝的,是那個最小的獸化人,她的身體和面容都沒有傷痕,甚至沒有一聲呼喊,她就這樣永遠地陷入了沉睡之中,但這個法術本來是要落在亞戴爾身上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2 08:59
第四百八十三章 忌憚


    從空曠的廊道一端突然傳來了咯噠咯噠的腳步聲,緊接著獸化人們就看到了費瑞克希爾,他們只是凡人,除了曾經做過傭兵與一兩個也曾身家顯赫的孩子,人類對於魅魔的概念總是非常模糊的——在許多人的印象中,魅魔沒有猙獰可怖的面容,也沒有畸形的肢體剛毛,雖然她們有著不同於人類的膜翼、尾巴和羊蹄,但這些如果出現在一個美豔的女子身上的話,比起恐懼,人們更多的是露出曖昧的笑容吧——格瑞納達的術士製造出的獸化人事實上也是一種對於魅魔的拙劣模仿,畢竟在這個位面是沒有貓耳娘和天使的。

    但魅魔在無盡深淵能夠與六臂蛇魔,弗洛魔甚至巴洛魔相提並論可不是因為她們有著一具曼妙的身體與美麗的面孔,她們的力量源自於她們本身既有的魅力,無論多麼強大的人,如若是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堅定意志,對於魅魔來說,也只是獵物和工具而已。

    她手中提著一個男性的頭顱,最為年長的獸化人一下子就辨認出了這個人——就是他投擲法術擊傷了她們最小的姐妹,他在踏入庭院的時候是多麼的殘忍與得意,她想,他大概沒想到不過轉瞬間,他就失去了他所能依仗的一切,他的魔法,他的智慧,他的血脈,在魅魔之前就像是一個有趣的笑話,魅魔提著他的頭顱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提著一隻她心愛的玩偶。「我以為你們會需要我的幫助,」費瑞克希爾說:「但看來似乎你們已經解決了這兒的麻煩。」

    在犧牲如此之多後,亞戴爾在心裡說,如果他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羅薩達牧師,他也許會憤怒地指責費瑞克希爾,因為這個魅魔原本就是黑髮龍裔留給他們的一張底牌——現在想起來,或許就是因為克瑞瑪爾在無形中混淆了邪惡與良善的界限;要麼就是費瑞克希爾之前偽裝出來的假象讓他放下了應有的警惕,但他著實不應該忘記一個惡魔是永遠不會變得善良的,它或許會表現的溫柔而耐心,但那只是為了將痛苦與絕望的果樹培育得更高更大。

    此時此刻,無辜者的血留在他的身上和手上,它們早已冰冷,但亞戴爾仍然覺得它們如同炭火般灼燙,他低下頭,幾乎能夠看到皮肉被灼燒時候騰起的煙塵。

    這是晨光之神羅薩達的警告,又或是斥責,他本應該更小心,更謹慎,他應該知道這個黑暗之地絕對不會容許光明與純潔佔有一席之地,但他無法責備費瑞克希爾,她是一個惡魔,她的本性讓她樂於看到人類的死亡,尤其是卑弱無力的人類,對這個醜陋的惡魔來說,他們可能連地上的塵埃都不如,尤其是在召喚者的勒令之下,她並不能狩獵他們,將這些生命與靈魂當做貨幣和食物。

    亞戴爾能夠明白的事情,其他的人類即便無法明白,也會因為來自於靈魂深處的顫慄而及時收斂起自己的憤怒與衝動,那是一個危險的深淵,他們都能感受到,皮毛與羽毛都猛地聳立了起來,他們呼吸急促,瞳仁收縮,但誰也不敢有所動作。

    費瑞克希爾有些無趣地吻了吻那隻孤零零的頭顱,讓其他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隻頭顱在接受魅魔的親吻時居然還會嘶叫和咕噥,這個法術原本是他想要用在黑髮龍裔的奴隸和朋友身上的,沒想到,出於某種惡劣的嗜好,他反而成了費瑞克希爾的試驗品,他的靈魂仍然在他的頭顱裡,那雙眼睛咕嚕嚕地轉動著,而舌頭不斷地脫出牙齒之外——也許是因為那裡的肌肉受到了損傷的關係。

    「都站起來吧。」魅魔在連著吻了好幾下自己的戰利品後說,「別忘記我們的敵人可不止這兩個。」

    「還有一個格瑞第的牧師,」亞戴爾說:「和一個灰袍。」

    「是啊,」費瑞克希爾說:「接下來就不是這些小傢伙可以應付的了,」她伸出空著的左手,在空中做出複雜難辨的手勢,伴隨著它的是一個不算冗長的咒語,而就在咒語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的那一剎那,一個幽暗的走廊顯現在他們所在露台的一側。

    「陰影位面。」亞戴爾說。

    「我想你有辦法重新回到這裡,」魅魔說:「牧師,以及照顧好他們,當然,我想無需囑咐你也會這麼做的,畢竟我的主人是那麼的信任你。」

    「那是什麼?」有翼獸化人的年長者問道。

    「一個位於黑暗與光明之間的避難所,」亞戴爾說:「我們走。」

    費瑞克希爾注視著他們走進陰影位面,陰影位面投影著主物質位面,只是空間和物體的本質會發生可怕而不可測的變化,想要追趕時間的話,施法者們常用它縮短路途,只要施法無誤,一夜之間他們甚至可以走上數百里乃至上千里。亞戴爾把它稱之為避難所也沒錯,因為進入陰影位面的通道從來就是不確定和不固定的,只有很少的人以及陰影位面的生物可以在這個奇特的位面捕捉到自己的目標,對了,他們將要面對陰影位面中的捕獵者,但作為晨光之神的追隨者,亞戴爾的力量恰好是他們的剋星。

    當位面的連接點逐漸消失的時候,空氣中瀰漫的寒意已經迫近到費瑞克希爾的腳下,牆面和地面都凝結起了白色的冰霜,燃燒的火焰無聲無息地熄滅,魅魔提在手中的頭顱抱怨著很冷之類的話,而費瑞克希爾立刻滿足了他的願望——她一抬頭就將整個頭顱,以及頭顱中的靈魂吞了下去,有人說惡魔的血液都是酸液,胃腸中則是岩漿,這下子他可以好好地暖和一下了。

    「這可不太像是個灰袍能夠做出的的事情。」費瑞克希爾喃喃道,而且她能夠感覺到這不是法術,而是不再受到壓制與意圖掩飾的力量盡情外溢後的結果。

    「向我們最具魅力的小殿下致敬。」就在惡魔抽動著鼻翼,竭力在記憶中搜索著的時候,那個灰袍出現了,他帶來的負能量就像是從無盡深淵中汲取的,但令人驚訝的是,他自身卻極其的……平靜,應該這麼說吧,就像是漩渦的中心點,周邊的暴躁混亂根本無法影響他一絲一毫——他站在一個讓人安心的位置,不,也許也不那麼讓人安心,費瑞克希爾輕輕拍打翅膀把自己提到半空,她並不準備和這個「灰袍」為敵。

    讓她改變主意的是那個敬稱,人們都知道她是魅魔,但沒人知道她就是格拉茲特的女兒費瑞克希爾——沒人敢於詢問她的名字,而黑髮的龍裔一向稱她為魅魔女士,但這個人……她不確定地想,似乎已經猜測出了她的身份,如果是這樣,他是不會輕易與她作戰的——費瑞克希爾不但是個魅魔,還是格拉茲特麾下最為惡名昭彰的刺客之一。

    「你的主人呢?」費瑞克希爾問。

    「還在庭院裡。」灰袍愉快地說:「她是一個明智的孩子。」

    「看來她相當瞭解自己。」費瑞克希爾說:「她的實力還不如這兩隻可愛的小狗。」她看了一眼露台,不僅僅是那些獸化人,亞戴爾連那個術士的身體也帶走了,「真奇怪紅龍是怎麼把它們生下來的?是蛋壞掉了嗎?」

    「誰知道呢,」灰袍遺憾地說:「也許是紅龍在孵化它們的時候將溫度設定的太高了,你知道的,人類的孩子一旦發熱,就很容易變成白痴……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他們對於自己的生命還是異常愛惜的,」他搖搖頭:「看看,他們只願意面對克瑞瑪爾的奴隸而不是克瑞瑪爾。」

    「那麼說,」費瑞克希爾說,一邊奇異地看了灰袍一眼,因為他在提到黑髮龍裔名字時所有的那份熟悉與親暱的感覺:「我們還是可以談談的。」

    「談談吧,」灰袍說:「她只是有點兒任性。」

    ——————————————————————————————————————————————————

    凱爾絲焦躁不安地等待著,她如灰袍所說的那樣……警惕,她可以在一整個軍團的簇擁下嘲弄那個不受她承認的弟弟,也可以在術士與灰袍的防備中走進沒有主人的庭院,但要她莽撞地進入到一個施法者的私人領域,她就不那麼有把握了——她曾經以為在格瑞納達之外顛沛流離了近百年的黑髮龍裔沒有足以撼動她與凱爾門的力量,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她的兩個情人信誓旦旦地保證,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格的時間,他們就能將那些蟲子捉住,把它們穿在尖刺上帶回庭院,然後讓它們在嘶喊與詛咒中悲慘的死去,他們會將那個最為可悲與慘烈的樣子凝固起來,就像那些雕像,等到克瑞瑪爾一回來,他就能看到他溫柔以待的小玩意兒們變成了個什麼樣子……凱爾絲已經準備好,如果,她是說,如果他能夠回來的話,她一定會願意去迎接他,跟隨著他,就為了看看他那時候的表情。

    她或許會受到新王的責備,但既然她和凱爾門從來不將這個父親當做父親,國王當做國王,她當然也不會在乎他的想法,而且對於格瑞納達人來說,這只能說是一個頑皮的姐姐和弟弟開的小玩笑,那些真正有著力量的侍從她不是都輕輕放過了嗎?如果他因為失去了奴隸而生氣,那麼她可以以十倍的數量做出賠償,相信這可以讓每一個格瑞納達人感到滿意——假如他不願意以格瑞納達人的方式來解決此事,那麼最後收到懲處的只會是他自己,一個為了奴隸而憎恨血親的人可不適合坐在皇子的寶座上。

    但事情剛開始就結束了,凱爾絲一點也不認為那兩個術士進入到宮室後就沒有了任何回應只是因為他們突然感到累了想要睡一會——最大的可能就是兩個人都已經死了,她不覺得他們是死在那些奴隸與玩物手中的,那些都是凡人,除了一個羅薩達的牧師——那個為克瑞瑪爾效力的灰袍女士跟著龍牙軍團離開了格瑞納達的王都,這是她可以確定的,但,等等!她似乎聽到過一個模糊的傳聞,黑髮的龍裔似乎曾經召喚出一個魅魔,問題是,如果只是魅魔,那麼作為出色的術士,他們也應該有著一戰之力,至少他們可以逃走,或是發出警告。

    但什麼都沒有。

    在等待了一會之後,她身邊的灰袍十分善解人意詢問她是否需要他去查看一番,她當然願意,灰袍走了進去,之後又一次地失去了所有的訊息。

    凱爾絲幾乎要……離開了,庭院中的陽光依然十分充足,但宮室的廊道中卻覆蓋著濃重的陰影,陽光無法進入的室內更是一片黑暗,紅龍之女不在意黑暗,但她覺得黑暗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可以將她一口吞噬的東西,她距離懊悔可能只有一步之遙。

    灰袍走出來的時候,凱爾絲沒注意到自己無意識地嘆了一口氣,「他們呢?」

    「死了。」灰袍柔聲道,很多人在使用這個詞語的時候都會變得沉重凝滯,而灰袍說起它的時候就像是一個總是拎著酒瓶坐在門檻上叨咕叨咕的老鄰居。

    「不可能!那些雜碎呢?」

    「逃走了,」灰袍說:「也許。」

    「也許!?」

    「不過我可以向您解釋一下原因,」灰袍說:「我想她能消除您所有的疑問。」

    他姿態優雅地向宮室的黑暗中行了一個法師禮,然後伸出一隻手,然後另一隻手輕輕地落在灰袍的手上,但凱爾絲第一眼看到的還是那隻比手指更早出現在陽光中的羊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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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蘭大公煩惱地按了按額角,他的書桌上擺著一張地圖,地圖上佈滿了不祥的標記。

    而他的小女兒在這個時候跑了進來,「我要給你看樣東西,爸爸。」她說。

    她打開虛攏的手指,手中是一隻黑色的倉鼠。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3 07:52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公國(3)


    「寶貝兒,」大公能夠感覺到額角的血管在跳躍,他的妻子曾經戲稱過他的耐心只有小指甲那麼大的一點兒,而這一點兒中的一半全都給了他的小女兒,「是的,」他瞥了一眼,這並不像是一隻來自於穀倉或是田野的普通鼠類,它的皮毛富有光澤而且非常乾淨,脖子上還有著一根銀色的小細繩子,也許是它原先的主人留下的,可能是城堡中那些用來取樂的人類侏儒豢養的寵物——對於這些只不過比大公的膝蓋更高點的小玩意兒來說,兔子和獵狗都能算得上是個龐大大物,所以他們如果會想要養上那麼一兩隻動物夥伴的話,只會選擇那些對常人來說很小的生物,像是雲雀啦,倉鼠啦,大公的父親非常喜歡的一個人類侏儒還養過蛤蟆……不過如果他的小女兒喜歡這個,她當然可以留下它:「的確很可愛,」他溫和地說:「好吧,我已經看過了,」這個小小公國的統治者疲憊地抬起手,撫摸了一下孩子的耳朵:「把它拿給你的母親吧,」他相信他的妻子會做一些措施來保證他們孩子的安全,像是拔掉倉鼠的牙齒以及爪子之類的,也許還要用花瓣和精油給它洗個澡。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倉鼠。」一個聲音,以及一個人突兀地出現在了大公的身邊,他身著紅袍,是個術士,但他是大公的叔叔,就像很多王室與貴族家庭所做的,具有施法者天賦的孩子將會得到一整個家族與國家的援助,以幫助他們在魔法星河的照耀下越走越遠,與之相對的,凡俗的權利就幾乎不再與他們有所關聯了,不過大部分施法者也不會在意這個,魔法,什麼是魔法,魔法可以讓他們變得更為強大,更為美麗,擁有悠長的生命,淵博的知識與長遠的目光,這些都不是一個凡人可以用金錢或是權勢來換取的,在一些施法者的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還有不同於凡人的選擇在等待著他們。

    大公的小女兒笑嘻嘻地看向術士,她一點也不畏懼這個人,雖然很多人在提到這位長者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放低聲音,移開視線,但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很慈祥很奇特的老人,她在他的手裡拿過蝴蝶形狀,還能飛翔的蜜糖,還看到過他召喚出來的小人在她的床鋪上舉行一場比武大賽,包括比賽後的宴會,「你也要看看炭球兒嗎?」她說,顯然她已經給這只倉鼠起好名字了。

    「如果你願意,」術士說:「把它借給我一會兒好嗎。」

    「當然可以,」大公的小女兒說,她在術士的示意下將倉鼠放在書桌對面的一把扶手椅裡,椅子的椅墊是鮭魚紅色絨布的,黑色的小毛球放上去就像是一個圓形燈具投下的影子,小女孩在離開之前還用食指撫摸了一下它的絨毛:「你要乖乖的,炭球兒。」她說:「如果你乖乖的,不咬人也不到處亂跑,我就給你豆子吃。」

    術士與大公用溫柔的笑容送她走出房間,而就在房間的門再一次緊閉之後,術士幾乎與此同時舉起了雙手,一個法術蓄勢待發。

    「等等,」倉鼠,或者用我們都知道的一個名字,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說:「等等,等等,急躁的人類!」

    「一個小魔鬼。」術士冷漠地說,而大公已經抓住了自己的一枚掛墜與劍柄,被作為掛墜懸掛在他胸口的符文印章可以保證他不受魔鬼法術的侵害。

    「我受命而來,」小魔鬼說,它顫動了一下身軀,尾巴和翅膀猛地從脊背彈出來:「作為一個使者。」

    「誰的使者。」

    「格瑞納達王之子克瑞瑪爾。」小魔鬼尖聲尖氣地喊道:「擁有純正血脈的龍裔,偉大而尊貴的婚姻與生育之神格瑞第的子孫。」

    大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不意外,他狹小的國土已經被格瑞納達人帶來的戰火毀滅了一半有餘,如果要說有什麼值得慶幸的,那就是他是一個從不心懷僥倖的人,他不曾如其他統治者那樣只關心自己的宮殿與城牆,在位十幾年,他勒令整理與修建的道路就像是蛛網那樣連接著每一座最小的村鎮與最大的城市,這讓那些只有雙腿的貧窮子民可以快速地逃離即將成為戰場的地方,而不是毫無價值地成為格瑞納達軍團的功績與獸糧。

    而隨著流民的增多,他也知道了格瑞納達人這次並不是想要演練軍隊或是恐嚇勒索,每一座城市與村鎮都被焚燒了,他們只想要看到這個公國完全而徹底地覆滅,多可笑啊,他們甚至不想要統治它,就像是那些邪惡的紅龍,它們所能帶來的就只有毀滅與死亡。

    他知道很快的,當他從高塔的頂端望出去,就能看到如同無底深淵般的黑棋,如果真如這個小魔鬼所說,率領著這只軍隊的是格瑞納達王的兒子,那麼那面旗幟上還會有佩戴著金色王冠的紅龍。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龍裔居然還會派來一個使者,可以說是一個極其恰如其分的小魔鬼,他還想要些什麼呢?所有的一切都只等著他自己來攫取了。

    「願克瑞瑪爾殿下安康,」大公的語調聽上去與詞語中的意思完全相反,「他派你來,是想要得到什麼結果?」

    小魔鬼吱吱了兩聲,聽上去像是在嘲笑——提蘭的大公或是克瑞瑪爾,但它沒有忘記自己要做的事情:「請容許我,」它和大公一樣虛偽地道:「先向您,向尊敬的大公以及他的叔叔闡述一個事實,」它漫不經心地用尾巴尖兒戳刺著椅墊,就像是在戳刺一個人類的皮肉:「也許您們已經對此有所猜想,」它示意了一下那張傷痕纍纍的地圖:「您們將要失去自己的國家了。」

    這的確是一個事實,大公低頭看了一眼地圖,頭部被塗成紅色的小釘子代表著格瑞納達人,他們每在一個地方停留,那個地方就會留下一枚釘子,而從上方俯瞰,可以看到一個清晰無比的前進方向,向著他的王都。而就在前一晚,最後一座大城淪落,提蘭的王都已經成為了一個孤城。大公在格瑞納達人出現在那個曾經被一個卑鄙的施法者與騙子掌控的隘口時就有所警惕,他不但增加了防衛的兵力,還向朋友與姻親送去了求援的文書,其中包括了他小女兒未來的丈夫,但他們不是同樣受到了格瑞納達人的攻擊,就是膽怯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是格瑞納達人在一千多年前就用血和死亡楔定的無形法律——任何敢於插手格瑞納達與別國戰爭中的國家也會被格瑞納達視為敵人,而格瑞納達的敵人,消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他無法指責他們的袖手旁觀,如果是他,他也會這麼做,他有著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國家和孩子。

    「那麼克瑞瑪爾殿下想要如何呢?」提蘭大公說:「難道他希望我自己打開城門,任由他的士兵與騎士在街道與庭院中屠殺我的子民嗎?」

    「啊,」小魔鬼伸出爪子抓了抓脖子上的那根繩子,「正是如此——」在大公露出譏諷的笑容時:「但只有一半。」

    「怎麼說?」

    「如果你願意下令打開城門,」阿斯摩代歐斯說:「讓你的士兵放下武器,讓你的子民……沒錯兒,就是那些人類,走到街道上,拿起繩圈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是發瘋了嗎?」大公說:「我知道你們是要毀滅這座城市,這個國家,但你們怎麼會以為我會答應這種荒謬的要求呢?我的士兵固然沒有獅身獸也沒有恐爪龍,也不如格瑞納達的騎士強壯有力,更別說我能夠擁有的施法者或許連您們的三分之一也不到,但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我的子民身體同樣流動著強者的血,在一千多年前,我們和格瑞納達人有著同一個祖先,我們之前沒有怯懦過,現在也不會怯懦,如果有將來,我們的子孫仍然不會將怯懦寫進自己的字典裡。」

    「你若是願意這麼做……」

    「如果你是想要說我可以將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尊嚴賣上一個好價錢,」大公打斷了小魔鬼的話:「那就免了吧,」他說:「我是一個大公,不是一個商人。」

    「恰恰相反,」小魔鬼說:「我主人的意思是,」它得意洋洋地拍打了一下翅膀:「如果您願意命令您的子民放棄抵抗,那麼,」阿斯摩代歐斯嘖了嘖舌頭:「我主人的軍隊雖然仍舊會佔領和焚燬這裡,但所有的人,除非他敷衍、反抗或是說謊,又或是很不幸地在這個時刻出了意外,不然不會有一個士兵或是騎士的劍刃或是矛尖上沾上無辜者的血。」

    大公要等待一會才能理解小魔鬼話語中的意思,他的神情立刻變得疑惑起來,但眼睛中充滿了不信任,誰都知道格瑞納達的三個軍團,尤其是龍牙軍團與龍爪軍團,即便是在幾百年的僵持狀態中,也會時常出擊,被他們攻擊的領地與城市只會留下一片火焰肆虐過的白地。而在這個過程中,士兵與騎士們是可以隨意殺死任何一個人的,不會有人來追究他們,也不會有人指責他們,就連他們的坐騎,也可以盡情地大快朵頤——如果一個城市中有一半的人可以留下來,那麼人們完全可以確定,幸運之神的視線那時一定就在他們身邊徘徊。

    「你說的恰恰相反是什麼意思?」沉默至今的術士說。

    「嗯,」小魔鬼蠕動了一下身體,應該是聳了聳肩之類的,「簡單點說,就是大公的子民可以活下去,但大公,還有他的妻子,他的子女不行。」

    「難道說這還是一個用於交換的優惠條件嗎?」大公難以置信地說。

    「毫無疑問,」小魔鬼說:「要知道,格瑞納達王都的格瑞第主殿所頒下的旨意——他們需要的是毀滅,大公,就像你已經察覺到的,我們這次不需要奴隸——您,還有您的妻子,孩子去死,而您的子民作為奴隸得以苟延殘喘,這就是這場交易中最好最大的獎賞了,提蘭的大公,我們在說的,不是一個人,或是兩個人的性命,也不是一百人,或是一千人的,而是數以萬計的人類的性命。」

    「作為奴隸難道他們可以活上很久嗎?」

    「他們也可以選擇馬上死,」小魔鬼直言不諱地說:「或許您為他們選擇,反正您和您的妻子兒女是不可能被赦免的,太麻煩了,我的主人能夠做到上面這點還是因為他確實足夠仁慈。」

    ——————————————————————————————————————————————————

    巫妖知道提蘭的大公會做出怎樣的選擇——雖然這位大公並不能說是一個好人,他生性好戰,對於奴隸與敵人即便不是殘忍無比也可以說是冷酷無情,但他確實很愛自己的子民,這並不矛盾,就像是他對於前者來說就像是個魔鬼,但對後者來說是個可以信任與尊敬的君主那樣——這點從他的王都中容納了十倍於居民的流民仍然可以做到井然有序就可以看得出來了。他和龍牙軍團中的術士們用法術查看了城內的守備情況,發現不但是士兵和騎士,普通的民眾也已經做好了拚死抵抗的準備。

    他們將要面對的敵人有數萬之多,而他們只有一千人左右,雖然這一千人都是精銳,但如果要從這塊龐大的軀體上一丁點兒一丁點兒地撕下皮肉,想想也知道他們需要在這裡耗費多少時間——提蘭可不是他們最後一個需要征服的地區與國家……

    不過在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回來之前,被他放在格瑞納達王都的魅魔費瑞克希爾卻先一步呼喚了他,在突然散發出硫磺氣味的火焰中,魅魔露出了她那張與眾不同的面孔。

    「正如您所預測的,」費瑞克希爾說:「紅龍之女凱爾絲在一個小格之前離去——從您的宮室裡。」

    「損失情況如何?」

    「比我們以為的更好一些,」費瑞克希爾說:「也許是因為您的牧師朋友的關係,小貓們折損了三分之一,小鳥們要略少一點。」

    「矮人和侏儒們呢?」

    「侏儒們需要休息以及保持沉默一段時間,」魅魔微微一笑:「您的矮人被變成了一隻小羊,在往台階上蹦跳的時候摔斷了腳。」

    巫妖閉上眼睛思考了一會,為了安撫身軀中的另一個靈魂他沒有簡單地處理掉這些軟弱的玩物,但他也不想就這麼白白地將這些棋子擱置在一旁,即便那些秘銀與藥物並不足以讓他在意——雖然他不喜歡格瑞納達的一切,但他知道,他的本性中還是有著屬於紅龍的一部分,他的身邊不應出現無用的廢物。當然,黑髮龍裔不可能將這些小玩意兒帶入龍牙,但他想,他還是可以做一個小小的測試的,現在測試結果出來了,不能說好,但也不算壞,也許他們真的能夠為他解決一些小問題也說不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08:19
第四百八十五章 公國(4)


    提蘭的大公是一個騎士,雖然他不曾忠誠於任何一個神祇,但他的房間裡依然有著一架類似於飾品的小巧的黑鐵天平,掛毯上也有著月桂樹葉與星光的圖樣,他的妻子每隔十天就會向希恩諾絲、沃金甚至克藍沃等諸位神祇的神殿奉獻金幣與衣料,遇見了伊爾摩特的牧師他們也會慷慨施捨,但他心裡很清楚,他並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去到了哀悼荒原是否能夠聽見神祇們的呼喚聲,就像是他想要向神殿的牧師們求助的時候,也未必能夠得到他們的援手他從書桌後面站起來,焦躁不安地在房間裡走動,在今晚之前,他以為自己還有時間,或是辦法,但格瑞納達人來的如此之快,就像是沙漠上的旋風,一瞬間就已經席捲了他的每一寸國土不,或許還有他的都城,但大公知道,這種平靜並不會持續太久。

    「你有辦法帶走我的女兒嗎?」大公充滿希冀地看向他的叔叔。失去了國家的他根本不願意作為一個卑賤的平民活下去,他的妻子應該願意陪伴在他身邊,但他的女兒,如果能夠交付給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以及足夠多的金幣作為嫁妝,她還是可以在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地方安詳度日的。

    「格瑞納達人已經限制了傳送類法術的使用。」他的叔叔,一個年老的紅袍走到了窗邊,外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他似乎可以在那些濃重如同噩夢般的陰影中尋找出敵人的身影:「他們的法師與術士所編織的羅網可以籠罩整個城市與週遭的荒野,殿下,」他殘酷地說,「而且您的血脈是必須被斷絕的,這樣他們才能保證不會有人以您的名字組織抵抗。」

    「但貝爾只是個女孩,」大公竭力爭取道:「一個女孩,完全不值得他們如此在意,她沒有繼承權,即便她還活著,她也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妨礙。」

    「流著您的血就是個過錯,」術士說:「而且只怕我也難逃厄運。」

    「格瑞納達人難道不是一貫優待施法者的嗎?」大公說:「只要您願意向他們奉獻忠誠,跪在那位『母親』的腳下,我想他們不會介意您的姓氏的。」

    他的叔叔搖了搖頭:「以前或許可以,」他說:「他們可能有三十個以上的施法者,而且都是戰鬥法師和術士,您明白嗎,他們來到這裡就是要收割性命的。」

    「那麼說,他們的話是不值得信任的,」大公說:「既然他們只想要看到死亡,也許他們只是在欺騙與恐嚇我們叔叔,我們是否有可能……」

    「沒可能。」

    「我們有上萬個士兵和三千名騎士,」大公說:「而他們只有一千人。」

    「一千個以鷹首獅身獸與恐爪龍為坐騎的精銳,」術士說:「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在數天之內穿過大半個公國到達這裡的嗎?我從流民那裡詳細地蒐集了情報……他們的施法者騎在鷹首獅身獸上面,這種野獸既能飛也能咬,它們的爪子比匕首更鋒利,除了巨龍,幾乎沒有什麼會飛的東西可以與它們匹敵而術士和法術就從這種野獸的身上往下投擲法術,獅身獸所能達到的高度,既能保證弩車的箭矢也無法觸碰到它們的皮毛,又能保證魔法的力量得到最大的爆發,士兵和騎士們只能在城牆上面奔跑躲避,卻沒有辦法躲過火焰、閃電、有毒的霧氣與冰凍等到城牆上的抵抗被消弭之後,恐爪龍就會帶著自己的騎士攀上城牆,它們的爪子一點兒也不遜色於獅身獸,一抓就能在石磚上留下深刻的凹槽,它們就像是猿猴那樣攀上城牆,和它們的主人一樣,每隻恐爪龍身上都披掛著黑鐵與精鋼的盔甲,沒有長矛可以刺入其中,刀劍也會在上面折斷。我們的士兵所除了格瑞納達人的武器之外還要警惕野獸的爪牙,人類的身體對於它們來說就像是發脆的羊皮紙。無論我們有多少士兵,」他說:「對他們來說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最後的結局是不會改變的。」

    「您應該更早的離開。」事實上,他的臣子有建議過他們拋棄都城離開這裡,但被大公拒絕了,他承認自己懷有僥倖之心,以及比起生命,他更看重自己的尊嚴。

    「然後呢,我是一個施法者,」術士說:「但我也只是一個人類,也許我們的血脈中確實有著惡魔或是魔鬼的一部分,但我想它們的比例一定非常的低,我對於一個人,沒有國家也沒有親人,孤獨地死去毫無興趣,也無意成為一個不死者,我願意和你們在一起。」

    大公頹然地笑了,他和他的叔叔……關係並不能說非常融洽,畢竟他們兩人都是非常執拗的,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為叔叔而流淚,但這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又希望它永遠不會到來。

    「他們真的會信守承諾嗎?」

    「我們沒有選擇。」術士說:「兩個結局,一、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地抵抗,然後被格瑞納達人屠戮一空,或是留下一些奴隸;二、我們放棄抵抗,打開城門,我們的子民仍然會成為奴隸,但至少不必在今夜死去。但無論哪個結局,我們都只能迎來克藍沃的使者,讓他帶我們前去哀悼荒原。」他停頓了一下:「不,還是有所不同的,」他說:「我想如果我們願意自行放棄生命的話,我們可以離去的比較迅速和愉快,聽說格瑞納達的軍隊很喜歡將他們的俘虜插在旗杆上,」年老的施法者詼諧地做了一個手勢:「從屁股到嘴巴,就像是烤小雞。」

    大公瞪了他一眼。

    「你覺得那個,小魔鬼的主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能有什麼讓他需要大量的奴隸。」術士說:「誰知道呢?」

    「好,」大公說,在得知了自己的結局後他反而不再那麼煩惱了:「不過我覺得這個決定不是我能夠做的,」他坐回到書桌前,「讓我的子民來自行決定他們的去路。」

    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一直注意著大公府邸的動向,它看到幾匹快馬馱著騎士們飛速地衝出內城牆,踏入街道,騎士們披著繡著大公紋章的斗篷,舉著火把,面色嚴峻。

    這些騎士策馬奔向人們聚集的地方,在即將開戰的時候,沒人會去安心的睡覺,每個人都穿戴的非常整齊,當騎士們呼喊著的時候,他們都起身了,有些從床鋪上,有些從椅子上,有些從稻草上,還有些從冰冷潮濕的地面上,他們蜂擁到十字街道交叉形成的小廣場上,騎士們在那裡向他們宣讀了大公的旨意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但這次人們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所聽到的,他們匆忙地交頭接耳起來,有些人堅決地要求與格瑞納達人決一死戰,而有些人則立刻產生了遲疑之心,尤其是流民,他們之中並不缺少親眼看到過那些騎士與怪物的人。

    但留給他們討論與考慮的時間並不長,格瑞納達人只留給他們一個夜晚,等到晨光拂過深藍色的天穹,星河落下,他們就要開始進攻了。

    而就在這座城市約有百里以外的地方,格瑞納達的軍團駐紮在一個小城裡,與其說是一個小城,倒不如說是一個為了便於管理丘陵與平原出產而特意配置的莊園。莊園的主體建築是一列有著五十個房間的建築,內部的裝飾雖然不夠豪華但也十分舒適,正好被格瑞納達人用來安置他們的隊長和施法者三層,也是最高層中間的房間,是最奢侈與寬闊的,毋庸置疑地歸屬黑髮的龍裔,時值深夜,作為一個施法者他早該休息了,但他還有著一件事情需要處理。

    一個小型會議,會議的參與者只有四名隊長與施法者們的代表,還有克瑞瑪爾與他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灰袍女士謝絕了邀請,她不在乎他們要怎麼做,反正她也只遵從克瑞瑪爾的命令。至於其他可能的反對者,從表面上來說數量為零龍牙的兩名隊長以及他們的隊員還欠著克瑞瑪爾一大筆錢,鑑於他們的坐騎在攻陷城寨和城市後必然來一次大狂歡,龍爪的隊長雖然無需忍受無良商人壓榨之苦,但施法者中的絕大部分都在龍牙,而且恐爪龍還在鷹首獅身獸的食譜上,他一點也不想在戰場上突然被法師或是術士的法術殃及,或是被一隻鷹首獅身獸連人帶坐騎吞入腹中,所以他也明智地保持了沉默,至於龍刺,他們的數量是最少的,在這種場合隊長只會微笑,雖然微笑的有點勉強,但巫妖可以接受,不管怎麼說,他最得力的一個下屬很不幸地死於城寨的首領之手,這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讓人不快的消息,其他的,就連鷹首獅身獸和恐爪龍都沒有出現折損呢。

    跟隨著這位殿下,有不好的地方譬如說他們無法再如以往那樣沐浴著血水安眠,戰鬥的時候也時常感覺有所擎肘;但也有好的地方,如果折損率能夠如他們所預計的那樣維持在一個很低的幅度的話,那麼他們的軍隊在與其他分支匯合整合的時候,他們不但不會被吞併,還會吞併掉其他軍隊的殘部,變得更為強大與完整,那麼,在那場最大的戰役中,他們獲得的戰績也必將是最為輝煌的。

    「那些人類會應允嗎?」一個術士滿懷疑竇地問。他並不覺得成為奴隸可以讓那些凡人存活多久。

    「如果我是提蘭的大公,」一個騎士隊長則這麼說:「我會隱瞞這個提議,並且告訴我的子民,格瑞納達人要將我們一個不留地殺死,或是焚燒整個都城最少的,在前往哀悼荒原的時候不會那麼寂寞。」

    「希望他不要做出與你一致的選擇,」巫妖漠然地說:「我們需要時間。」

    「即便需要開戰,」龍爪的騎士隊長接著說:「我們的速度也能保證您將是第一個來到紅龍足下的人。」他的措辭非常巧妙,既可以說是恭維,也能說是顯示忠誠,或者你也可以把它當做一個挑釁。

    「在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下。」出乎他意料的,黑髮的龍裔肯定了這點,「我相信你們可以做到這一點,而且不會太過艱難。」他平靜地說:「但這是我的決定,你還有什麼異議嗎?」

    那個隊長眨了眨眼睛,很顯然,克瑞瑪爾一直以來的溫和態度讓他放鬆了警惕,他馬上低下頭,屈膝跪下表示臣服,他一點也不懷疑,如果他真的敢於傻乎乎地提出什麼異議,龍爪就要換一個分隊長了這是格瑞納達的法律,在面對比你更強大的人時,你所要做的只有服從與恭順。

    這時候他倒真心實意地期望這些人類能夠愚蠢一點,如果他們率先發動攻擊或是仍然想要反抗……他幾乎想像得出他們殿下的神色會變得多麼陰沉,而他只要在心裡大笑就行了。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最深沉的黑暗不過剛剛離去,提蘭都城的吊橋就被緩慢地放了下來,它落在地面上那聲沉重的聲響就像是提蘭都城中的人們的心臟墜落的聲音,而且放下吊橋的,應該是士兵,但他們都已經脫下了皮甲,放下了長矛,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平民提蘭大公考慮過他們如果繼續作為一個士兵的話,會不會因為放棄抵抗而成為格瑞納達人的殂上肉。

    但有些有些人還是穿著盔甲,雖然他們的武器都被丟在了腳下,但他們顯然更願意作為一個戰士而死。

    街道上整齊地擺放著箱子,箱子裡裝滿錢幣與綢緞,還有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人們沉默著,伴隨著低聲哭泣,他們按照格瑞納達人的要求,男女分開排列,身上儘可能地穿足衣物,現在的天氣不算很冷,但可以想到,格瑞納達人是不會為奴隸準備替換衣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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