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23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5 09:01
第四百八十六章 公國(5)


    「這裡是所有的人了?」格瑞納達的第四分隊長說,提蘭的人們站在主道兩旁,中間留出可以讓三個人並肩行走的空白地帶,不過即便如此,鷹首獅身獸昂首闊步走過的時候垂下的羽翼還是會掃到提蘭人的身體,一隻鷹首獅身獸在經過一個大約只有五六歲,不知為什麼突然跑出隊列的孩子時,好奇地,或者說是充滿食慾地嗅了嗅,那個猙獰而畸形的頭顱讓孩子忍不住大哭起來,但他的母親還抱著他的弟弟,拉著他的妹妹,被間隔在數人之外,根本沒有可能來抓住自己的孩子,只能焦灼地低聲噓著試圖來阻止他。鷹首獅身獸身上的騎士不耐煩地皺著眉,他將手放在短矛上,雖然他還有著一筆很大的債務要歸還,但殺戮的欲求沒有得到滿足還是讓他暴躁至極——人們都看出就在下一刻他就會拔出短矛來刺死這個孩子,但誰也不敢去做些什麼——但還沒等可怕的預測成為現實,哭聲嘎然而止,人們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們驚訝地看到那是一個乞丐,她雙鬢灰白,衣衫襤褸,背脊如同山巒一樣地拱起,但她卻要比所有人都勇敢,她抱著那個男孩,一隻手環繞著他的身軀,而另一隻手緊緊地按住他的嘴巴。

    但龍牙騎士的短矛已經被拔了出來,精鋼在黯淡的天光下閃爍著白亮的光芒,孩子的母親失聲痛哭,而鄰近的人們不是閉上眼睛,轉過頭去,就是捏緊了拳頭,如果不是顧慮到身後的父母、妻子、兒女……但這樣做值得嗎?提蘭人感到迷惑,他們是為了求得生存而放棄抵抗的,如果,如果放棄了尊嚴與身份之後還是無法求生,那麼他們也不會畏懼拚死一戰。

    萬幸的是,就在這個時候,跟隨在這個騎士身後的同伴不耐煩地喊了一聲,提蘭人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事實上他只是在提醒前方的同僚不要在這個時候造成交通阻塞,他們身後還有數百個龍爪騎兵呢。

    「殿下連孩子也要嗎?」那個騎士收回短矛,悻悻然地問。

    「何止是孩子,」他的同伴說,然後他扭動手指,用寂語回答:「對於術士來說,孩子和嬰兒可要比成人珍貴的多了,你知道王都裡那些用來打掃街道的小地精是怎麼來的嗎?據說他們的主要材料就是嬰孩,而且據說許多藥水都要用到他們的血液、器官和皮肉,還有對於魔鬼和惡魔來說,柔嫩的嬰孩可是一份相當稱心的甜點。」

    這個時候,作為接收與管理這些嶄新奴隸的商隊已經到來了,他們原本就跟隨著格瑞納達的軍團後面,這樣騎士們所掠得的戰利品可以在一兩天裡被整理估價完畢,讓異界的靈魂感到訝異的是,奧斯塔爾的商人居然很早就開始使用類似於支票的東西——或者說,它比另一個世界的支票更可靠,因為它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一個契約,經過法術加持的羊皮紙不會被燒燬,塗抹也不會因為潮濕入水而潰爛,甚至連刀劍也很難傷害到它們。像這樣的東西,黑髮的龍裔已經有了一小匣子,而這還只是他作為軍團的首領得到的個人部分,屬於軍團的大部分繳獲都被送往王都,或是直接被商人轉向各個不知名的所在,換取格瑞納達所需要的東西。

    商人們監督著提蘭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套上繩圈,這種繩圈是個活結,另一端套在一根縱向的繩子上,這樣假如有人想要逃走,那麼他會發現不但自己的脖子會被勒緊,而且其他人也會成為他的累贅,相對的,一旦開始行走,就不能任意停留或是加快,每個人都要小心翼翼地保證自己與同一根繩子上的人步伐一致,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但因為克瑞瑪爾要求過奴隸們需要儘可能地被保留下來的關係,他們暫時還沒有出現絕望的傷亡,提蘭人互相幫助,孩子們被分散在每個強壯女性的脊背上,無論她是不是和他/她有著血緣關係。

    隊伍開始蠕動的時候,男性們擔憂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妻子和孩子,但他們是要被嚴密管控的,商隊中的施法者們召喚出來的怪物在他們身邊徘徊著,帶著腐蝕性的唾液從它們的牙齒間流下來,如果被它們咬到一口,那麼基本上可以說是必死無疑,格瑞納達人可不會浪費珍貴的法術和藥草在奴隸身上,他們忍耐著轉過身去,格瑞納達軍團的首領,據說是一位殿下,異想天開地想要從海水中堆砌出一座城市——他需要大量的奴隸,男人,女人都需要,等去到格瑞納達,他們還是可以再次見面的。

    奧斯塔爾的商人們並未太過緊張,這個工作對這些人來說非常嫻熟而輕易,不過需要處理的人數確實超過了他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次,幸好他們之前的準備十分充足,畢竟那位殿下說過自己需要大量的奴隸——而這個數字,大到無法從格瑞納達的黑市上抽取——就算是他們拿出所有的庫存也不足其中的十分之一,當然啦,如果可以從其他人的手中得來,這個數字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格瑞納達的貴人們對這位殿下仍然保持著一個謹慎的態度,這個態度可能要等到這場戰役結束之後才會有所改變,但那位殿下顯然並不是一個懂得等待的人。

    很多龍裔都不是。

    並不是每一個提蘭人都會乖順地站到街道兩邊,仍然有人想要反抗,或是躲藏,但龍牙與龍爪的騎士們很快就離開了自己的坐騎,分成小隊進入到每個宅邸與小巷裡,小隊中術士施放的法術就連一隻鳥雀也未必能夠逃過,更別說是人。這些人是被默許為額外獎賞的,他們屬於搜捕到他們的騎士,這也是一條無形的律令——就連軍團的首領也無從置喙,有些騎士們考慮到自己空蕩蕩的錢囊,只是將這些人驅趕出來之後交給商人換成票據,而有些騎士,則會殺死,或者更糟的,盡情地折磨一番之後才殺死他們。

    克歐毫不意外地聽到了一個宅邸中發出的尖叫聲,他沒有跟隨在克瑞瑪爾身邊……雖然一些人對此頗有微詞,但克歐是誰?他就是tmd世界之王——獅身獸抬起雙翼,只幾個呼吸就飛進了宅邸的中庭——沒辦法,宅邸的門和走廊都不是為了這麼一個就算是在獅身獸中也算的上龐大的傢伙預備的,尖叫聲已經消失,但克歐還記得它傳來的方向,他不帶一點遲疑地大步前行,輕輕一躍就跳上了一個寬大的露台,露台與房間之間是石磚砌築的牆壁與雕刻精美的木質門扉,獅身獸左右看了看,伸出爪子,就像是挖開一塊油脂那樣簡簡單單地在牆壁上開了一個洞。

    更正確地說,是乾脆毀掉了一堵牆壁,門扉難堪地懸掛在殘餘的支架上,而克歐抽了抽鼻子——沒什麼,只是房間裡的氣味太難聞了,尤其是血的氣味,濃厚的幾乎可以被觸摸到——在這個房間裡,就是之前提到過的,心存僥倖而躲藏起來的人們。他們可笑地躲藏在房間與房間之間的夾層裡,但毫無作用,這些提蘭人馬上就被發現了,一個父親,一個母親以及他們的女兒被抓了出來,祖父母被當場殺死,而孫女兒成為了凌虐與侮辱的對象。

    「太可惜了,」克歐撥弄了一下兩具已經失去了生機的軀體:「至少還值兩個金幣吧。」

    「沒錯,」騎士之一沒好聲氣地說:「也就是一指甲蓋兒的藥,我不在乎。」克歐如果是個人類的話,可能早就被黑暗中的匕首無數次地刺入胸膛了,但他不但是只可以施放神術的人面獅身獸,還是他們統領的坐騎。

    「希望你的鳥頭也不在乎,」克歐惡劣地說:「你知道,那種藥粉非常珍貴,我正計畫提高價格……」

    「你,還是你的主人?」

    「有什麼關係嗎?」克歐絲毫不在意地說,「反正我都是他的。」

    騎士惡狠狠地動了動嘴唇,也許是在詛咒這頭該下無盡深淵的人面獅身獸可能還要加上他的主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根本無法把它怎麼樣:「也許您誤會我的意思了,」他艱難地說:「我並不是在抱怨,只是……有點……啊,您知道……事實上我們不是術士,騎士們的生活還是非常困苦的……您確實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壓力……」

    「我怎麼一點也不覺得呢?」克歐無恥地說。

    騎士的同伴向他投去一個眼神,「一百萬個請原諒。」前者謙卑地說:「我的朋友從來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他說:「但我們確實遭到了襲擊。」他在這麼說的時候,用帷幔遮擋著身體的少女投來了憎恨的目光,但她很聰明,不但將自己的眼睛藏在了頭髮後面,視線也只在騎士的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已。

    「我們無可奈何,尊敬的大人,」龍牙的騎士繼續說道:「不過很幸運的,我們還是得到了一些東西,」他展開手,讓克歐看到手中的寶石,他將寶石傾倒在地上:「還有這個人類,」騎士說,「同樣地,我們願意無償地奉獻給您,雖然她很危險,」他放低聲音:「我建議您最好還是殺了她。」

    「才不呢,」克歐說:「我喜歡這個女孩。」

    這下子就連最先說話的騎士都露出了奇妙的神色,他們的目光不可遏制地落在克歐被濃密皮毛遮住的後腿之間——如果這隻野獸要做些什麼,那麼這個人類女性也必然難逃一死。

    不過既然他們已經顯露出了退讓的態度,那麼究竟如何就不是他們需要考慮的事情了,他們十分乾脆地退出了房間,把這裡留給女孩和克歐。

    女孩當然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但她的眼睛中沒有太多恐懼,就像是早已期待著死亡。

    克歐豎起耳朵,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然後他小聲地咕噥了幾句,乳白色的光芒從女孩的身體上泛起,之前因為反抗而被折斷的腿恢復到之前的樣子,疼痛也立刻離開了,女孩猛地跳了起來撲到兩位老人身上,她將手指塞進口中,無聲地哭泣著。

    克歐憐憫地低下頭,他的鬃毛垂下來,碰到了女孩的手臂,她就像是被閃電擊中的那樣猛地閃避開,人面獅身獸嘆了口氣,然後女孩聽到一個聲音突然在她的頭腦裡響起,幸而她還將手指放在嘴裡,所以才沒能大叫起來。「穿上衣服,」克歐說:「多點,我送你到奴隸的隊列中去……或者你還要吃點東西?」

    「你是誰?」女孩問。

    「這個和你沒關係,」克歐說:「我不會對你做些什麼的,你不覺得如果我真的想要嗶——嗶的話難道這個房間不比你更合適一些嗎?我又不是海豚。」只有那種嗶——嗶小的如同剛發芽的傢伙才會無聊到去嗶自己的獵物。

    「我不可以留在這裡嗎?」

    「這座城市會被焚燒。」克歐說。

    「我要失去一切了是嗎?」女孩問。

    「你還有你的生命,」人面獅身獸說:「還有靈魂。」

    ——————————————————————————————————————————————————

    巫妖站在大公的房間裡,他的面前是一位年老的術士,據說是大公的叔叔。

    「你可以查看了,殿下。」術士說。

    巫妖不必施放法術也知道這個房間已經被克藍沃的陰影籠罩了,大公和妻子,以及女兒安靜地躺在他們的床上,神色平靜,可以看得出沒有受到任何驚嚇與折磨。

    「是你施放的法術嗎?」

    「是的。」術士略略鞠了一躬說。

    「他們的靈魂呢?」

    「我想此刻已經到了哀悼荒原了。」術士說,他充滿憐愛地瞥了自己的血親一眼,「我想他們應該已經聽見了伊爾摩特的召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6 08:12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交易


    巫妖走過去,握了握大公小女兒的手,小手已經冰冷,但還是非常柔軟,她正在父親的臂彎裡,面孔貼著母親的胸膛,嘴唇青紫但還帶著甜美的微笑。

    「您想要建造怎樣的一座城市?」年老的術士突然問。

    「一座從海中升起的大城,」巫妖說:「中間是一座輝煌的高塔,環繞著高塔是鱗次櫛比的宅邸,水道如同陽光那樣輻射向四面八方,橋樑如同蛛網,人們可以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而不會碰觸到一滴水。」

    「聽起來十分美妙,但那是一個需要時間與奴隸的工程,耗費可能要遠超過您之前的預計。」

    巫妖看向他,「格瑞納達的耗費從來就不曾動搖自身。」

    「對啊,」術士說:「你們掠奪。但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希望這個工程越大越好,越長越好——提蘭人會被打散嗎?」

    「如果可能,我會從後續的另一個公國中得到更多的奴隸,到那時候,也許會的。」

    年老的術士微微驚訝了一下,因為他從剛才的話語裡突然有了幾分隱約的領悟,但他聰明地沒有提起哪怕一個字:「我和大公有著同樣的姓氏,」他說:「我的死亡已成定局,但我並不想到哀悼荒原去,我知道您們攜帶著灰袍,我懇求您,接受我的效力,」他深深地向黑髮的龍裔鞠躬:「我有著許多的經驗,也有著豐富的知識,在我成為幽魂後,我將是您最為得力的臂膀。」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會失去尊嚴,自由以及我的靈魂。」大公的叔叔說,「但這仍然能讓我滯留在這個世間,我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做完,也有更多的疑問沒有得到答案。」

    還有就是為了確定提蘭人可以如大公期望的那樣得到些許微薄的希望,巫妖想,但他應允了這個要求,他幾乎可以相信這個幽魂的忠誠,因為提蘭人的前路就掌握在他的手中,如果他死了,或是失敗了,那麼接替他的人未必能夠繼續依照這種對格瑞納達人來說簡直就是仁慈的做法來對待這些奴隸,為了提蘭的子民,這個幽魂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為他效力做事的。

    「你想要保留自己原來的名字嗎?」巫妖問,成為幽魂之後,幽魂可以繼續沿用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由主人命名:「還是重新得到一個?」

    「重新得到一個。」即將成為一個幽魂的術士說,他冷靜地看了一眼應召而來的灰袍女士,死靈法師身上都帶著難以磨滅的陰冷的負能量氣息,她站在那裡,不比大公一家好到哪兒去——一些幽魂會執著於之前的名字,但既然他也是一個術士,那麼他知道一旦被人認出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某些施法者可以利用他還是生者時的名字來控制他。

    巫妖點了點頭。

    灰袍女士抬起手指,術士被一個致命的法術擊中,他的靈魂瞬間離開了身體,但因為灰袍女士提前施放的另一個法術,雖然哀悼荒原的風塵已經吹拂過他的身軀,但還是沒能帶走他的靈魂,他站在那裡,外界的負能量被陡然吸入室內,形成了一個速度飛快的漩渦,而最後,如同漏洞形狀的漩渦就像是找到了傾瀉的漏洞,猛地注入了那個孤單的靈魂——半透明的靈魂剎那間變得堅實清晰,負能量之火從他的眼睛和口中溢出,青色的光芒照亮了巫妖的面孔。

    它嘶喊著,法術與哀悼荒原的相互拉扯所帶來的痛苦讓它有那麼一段時間處於瘋狂的狀態,它左右衝突,尋找著法術的間隙,想要逃走和殺戮,但一隻小小的手穿過了它的身體,它悚然而驚——那是大公女兒的身軀,裡面是空洞的,被灰袍女士控制著,幽魂的面孔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然後是悲傷,之後它不再是它,而是他,作為一個人類時的理智重新灌注到這個靈魂中,他清醒了過來:「非常感謝。」他慢吞吞地說,每一個音節都要在房間裡迴蕩三次。

    「啊,」灰袍女士毫不介意地說:「這沒什麼,凡俗的感情確實常會令人煩惱不已,但有時候它也會在關鍵的時候給予我們幫助,這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沒錯,巫妖在心裡說,我們的灰袍女士正處於真摯甜蜜的愛戀之中。

    灰袍女士在確定幽魂已經恢復了應有的理智後就退出了房間,巫妖和幽魂簽訂了契約,他在還是克瑞瑪爾的時候也曾經和幽魂簽訂過契約,不過在離開格瑞納達之前,那些契約都解除了——不然凱爾門與凱爾絲馬上就會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騙與嘲弄。

    「好啦,」幽魂說:「我的主人,您想要我做些什麼呢?」

    巫妖沒有說話,而是先將一捧碎末投入簽訂契約時候燃起的香船,這是靈魂寶石的碎末,是幽魂的食物,他憑藉著這些東西來強壯自身,幽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這方面,他的新主人看來倒是毫無吝嗇之虞——他也是一個術士,知道一些惡劣的術士常會用各種方法抵賴掉原應付出的酬勞,更別說提前給出獎賞了。

    「去看看呼嘯平原。」曾經的不死者說。

    「獸人。」

    「獸人,還有人類,」巫妖說:「不要驚動他們,我需要的只是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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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魂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將會在呼嘯平原看到如同提蘭的都城差不多的景象,不,確切點說,是雷霆堡。

    貫穿了整個雷霆堡以及內城的奴隸隊伍就像是沙漏中的沙子那樣從城內落入城外,雷霆堡的城牆上,就連無從得知內情的士兵們也不由得膽顫心驚,之前也有商人將人類奴隸作為貨物賣給獸人,獸人只懂得征戰與掠奪,他們不會耕種,也不會紡織,更別說燒製陶器與製作其他的生活必需品,有些他們會向商人直接購買,而有些則會直接購買手工藝人,只是無論怎樣的奴隸,都很難在呼嘯平原上度過三個冬天。但那個時候,獸人們的需求量也沒有高到這種程度,每天都有上千個奴隸通過雷霆堡的數重閘門。

    一個士兵突然愣了一下,他看到了一張屬於高地諾曼人的臉,還有諾曼人特有的高大身軀,那是一個生相醜陋的女性,也許是因為反抗得格外厲害的關係,她被捆綁起來拖拽在馬匹後面,雖然馬匹走的不是很快,但她赤著腳,一瘸一拐,而且顯然很久沒有休息過了,她的臉上與身上都有在砂礫岩石上摩擦過的痕跡。

    士兵本能地想要放下長矛,但他的手臂立刻被另一個士兵拉開了,「別去管這事,」那個士兵說:「那是一個奴隸。」

    「但她是諾曼人。」

    「諾曼人一樣會成為奴隸,」另一個士兵凶狠地把他推到一邊:「我說了別管她!」

    「但是……」

    「沒什麼但是,」阻止了他的士兵壓低聲音說:「這是狄倫殿下的商隊,」他說:「狄倫殿下親自為他們簽下了許可證,他們是可以販賣奴隸的!至於奴隸中有沒有諾曼人這不是我們可以關心的事情,我們現在只能看好自己——難道你想要被驅趕出去嗎?或許你願意去追隨那個逆賊,但我的妹妹怎麼辦?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難道你希望她和你的孩子降生在荒野裡嗎?」

    那個士兵面露掙扎之色,但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據歐婆婆說,隔著單薄的肚皮可以摸到兩個小腦袋,她很有可能懷著一對孩子,可能是他期望的女兒,也有可能是妻子期望的兒子,他幾經猶豫,終於安靜了下來。

    「等看多了,」那個士兵冷漠而不失悲哀地說:「你就習慣了。」

    那個被士兵們的爭執延緩了速度的商人沒有催促他們,相反的,他坐在馬匹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有趣的爭執,諾曼人還是非常愛惜自己的同胞的,尤其是那些新人。不過最近諾曼人的奴隸確實多了一些,多到他們沒辦法用這些都是罪人來搪塞,但那又如何呢,用奴隸換取獸人們的寶石和輝石是狄倫殿下親自允諾的——對哈,狄倫殿下,他已經是王位繼承人之一了,特別是諾曼王的兒子不幸夭折之後,駐守在雷霆堡並且已經取得了一次大勝的狄倫就這麼突然躍入到諾曼貴人們的眼前,如果他可以得到更多的勝利,那麼他的功績完全可以鋪設出一條通往寶座的階梯。

    只是奴隸的數量或許真的多了一些,但這是必須的,獸人們在上兩次的戰役中大傷元氣,他們已經被迫向人類屈服了,他們必須用人類的奴隸耕作田地,飼養牲畜來獲得飽足,至少近幾年根本無法聚集起足夠多的兵力來攻打雷霆堡,依靠劫掠度過寒冷的冬天——雷霆堡,或者說,諾曼的人們都是這麼想的,雖然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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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大錯特錯。」商人的首領說,他在進入到獸人帳篷之前脫掉了可以墜到腳跟的斗篷,露出裡面象徵著危險的紅色長袍,畢竟在面對獸人的王和幾個獸人之神卡烏奢的祭司之前,這種威懾與提醒還是非常必要的。

    「就讓人類這麼認為吧。」格什說,他戴著高聳的白骨冠冕,腰間環繞著幹癟的少女手臂,脖子上垂掛著一串嬰兒的頭骨。華麗的絲綢被他隨意地披裹在身上,每樣飾品與武器上都鑲嵌著寶石,格什事實上從不需要這種虛榮的裝扮,但奧斯塔爾,對,就是那個狡猾的術士,建議他這麼做,好與過去的首領做區分。「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們的警惕。」

    「他們認為您們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戰士。」

    「我們確實失去了大部分的戰士。」格什說,在伯德溫最後的那場雷霆堡之戰中,人類的城市毀滅了數以萬計的獸人士兵。

    格什的暴雪是僅有的,保有了大半力量的部落,在失敗之後,他從因此衰敗的部落中吮吸了足夠的養分,他的部落不但沒有在接踵而至的嚴冬中萎縮,反而進一步地擴張壯大,雪融日出之後,格什率領著他的族人們抹除了更多部族的痕跡——部族中的女人和孩子被保留,如果放棄抵抗,願意忠誠於格什,男性的獸人也會被接納,只是他接受了那個術士的建議,在第二年的冬季來臨之前將這些不安的因素全都消耗在雷霆堡的城牆下,他因此從商人們那裡獲得了極其豐厚的報償,這些報償又被他換做了武器和奴隸。

    源源不絕的人類女性和男性被送到了呼嘯平原,他們以為自己是來為人類的領主開墾荒地的,但很可惜,他們這點小小的奢望也很快被打破了——人類的女性被用來繁殖,而人類的男性則是那些幼小怪物的食物——在魔法與藥水的雙效作用下,人類女性可以在三個月裡數次生下不能說是獸人也不能說是人類的怪物,就像是之前奧斯塔爾製造出來的速成成年獸人那樣,小怪物們只要有食物就能飛快地長大,它們對食物的渴望甚至會讓它們在剛剛滑出產道的時候就咬住母親的腿……

    吸引了格什注意的是一個女性人類,她不但掙脫了束縛,還一舉打到了兩個獸人,當更多的獸人抓住了她,想要把她殺死的時候,格什制止了他們。

    「她是個強壯的好器囊,」格什用獸人們常用的俗語說道:「她會為我們生育成百上千個戰士的。」

    那個人類女性嘶喊著,但獸人們立刻割掉了她的舌頭,往裡面填上草木灰,然後把她的四肢固定到敲打在地裡的木樁上,讓她的雙腿曲起,會有獸人們成群結隊地往裡面投入種子,而邪惡的幼苗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萌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7 07:25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丑雞」


        丑雞不太記得這是第幾天了,雖然她非常努力地想要記住。

    她是個諾曼姑娘,在一個很小的山村裡過活,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山民。他們的領主老爺是個很好的人,春天允許他們進到山林裡採集菌菇漿果,秋天允許他們將豬放到山林裡吃橡子和果實,到了冬天,他們不但能夠到山林中尋找燃料,還被允許捕捉三隻以下的兔子或是山雞——如果他們幸運地獵到,或是撿拾到大獵物,像是野豬或是鹿,在報給管事人後還能獲得一兩個銅幣的獎賞。

    丑雞是個綽號,也是一個名字,她從生下來的時候就很高大以及丑,她的肩膀將她母親的身體都撕裂了,她的祖母皺著眉頭將嬰兒放在火光下看,「她可真醜啊。」這是醜雞來到這個世上聽到的第一句話。就像是為了驗證老人的話,丑雞不像是其他孩子,只要有母親的奶水就不再會是那麼皺巴巴,紅彤彤的,她越長越難看,眼皮很厚,並且往下耷拉,鼻子很寬,可以橫過半張面孔,上嘴唇打著褶皺地往下墜,就像是一隻母雞的嗦囊,所以當人們問,這個丑孩子叫什麼啊,她的祖母就說,她叫丑雞。

    丑雞很醜,但在山村中,也沒有什麼皮膚如同白雪,頭髮如同木炭的漂亮人兒,所以她還是平安順遂的長大了,雖然有時候有點遺憾於自己的容貌,卻很驕傲於自己的強壯與力量——她的力氣比男人還要大,可以舉起一整棵碗口粗細的樹,幹起活兒來就像是頭牛,所以到了她需要找一個丈夫的時候,她的母親並不是很擔心,小夥兒們雖然看重容貌,但他們的父親和母親可理智著呢,一張美麗的面孔在山林中能有什麼用哦。不過丑雞挑中的丈夫並不是這些小夥子中的任何一個,她的丈夫是個外來者,是個因為傷勢沉重而不得不離開軍隊的士兵,半張面孔因為被火焚燒過而看上去就像是魔鬼,但他有著普通人無法企及的技巧與手法,作為一個獵人,他深受領主寵愛,這點從他們繳納結婚稅的時候只需要一口丈夫可以坐在裡面的鍋而不是妻子可以坐在裡面的鍋就可以看得出來(要知道兩者可是相差了兩倍之多)。

    但是幸福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外面的情形丑雞並不瞭解,但她隱約知道,諾曼的老王已經死啦,取而代之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他的弟弟,但這和他們幾乎沒有關係,當丑雞以為他們的生活還是會這麼平淡地繼續下去的時候,一個騎士來到山村,她的丈夫被徵召了,他離開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山雞為此感到哀傷,但更加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一群陌生的騎士衝入村莊,他們就像是,不,就是一群卑劣的盜匪,他們掠走了一切,從食物到衣服,從被縟到陶壺,似乎什麼都是他們想要的,包括無辜的村民們——他們被套上繩圈,拖拽在馬匹後面,離開了自己的家,火把的光照耀著晚間的樹林,他們爬上山嶺,從上而下的俯瞰,能夠看到這片狹小的領地上到處都是火光。

    丑雞努力想要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但她很快就被挑了出來,她聽到有人嘲笑她簡直就不像是一個女人,但另一個人說獸人不會在乎這個——丑雞聽到了,她那兩隻如同圓形風扇般的耳朵總能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她告訴其他人,但沒有人信,他們認為自己是被買去耕作田地的,雖然呼嘯平原上又冷又幹,但他們只是平民與農奴,在那裡種地不是種地呢?沒人願意跟著她逃跑,甚至還有人出賣她,因此醜雞受到了與別人不同的「特殊」照顧。

    商人們之所以沒有處死她或許就是因為她比其他女人更有價值,就如格什所說的,她強健的肚皮飛快地鼓起而又飛快的癟下去,數量驚人的小怪物們帶走她的溫度和血,人們都以為她要死了,但在喂食的時候她的嘴巴張得最大——那些用粗陋來形容都不怎麼合適的所謂「食物」,根本就是干草粉末與牲畜的下腳料,像是蹄子和角這些地方的零星皮肉混合而成的垃圾,其中還混著糞便和炭灰,有時候冷入骨髓,有時候灼燙如火,一些女人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扭頭拒絕喂食,而喂食的獸人也不是很在意她們是不是願意進食,反正奴隸是源源不絕的——她們或許希望盡快死去吧,事實也是如此,她們的身體在無人察覺的時候僵硬冰冷,丑雞對她們表示敬意,但她仍然頑強地活著,恥辱的,艱難的,但她已經下定了決心。

    這可能是第十二,或是十三,有可能是第十五個夜晚,又或者更多,丑雞身邊不斷地出現著新的面孔,雌性的獸人在她們之間走來走去,就像是關照著一群母豬的牧人,怪物的生產從來就是不講究時間的,白天有,夜晚也有,這些雌性獸人的任務是將剛出生的小怪物從他們母親身邊拖走,免得它們將器囊吃掉了——丑雞聽到身邊的女孩發出最後一聲充滿瞭解脫意味的喘息,她死了,她的身體很快就被拖走,兩個獸人雌性在舉著火把湊過來的時候,丑雞看到了她們醜陋(比她更醜陋)的臉,那張臉和人類是那樣地不相似,黃色的眼睛中卻有著人類的感情——安心而又幸災樂禍,是啊,如果沒有人類女性,誕下這些小怪物的就是她們啦,而現在,她們除了需要付出一些細微的代價,譬如說,睡眠,就能免除痛苦與死亡。

    她們嘟噥著交談,丑雞聽不懂,但她可以看見她們正在另一個地方忙碌,一個不幸的女性被不耐煩的小怪物撕開了肚皮,小怪物跑走了,她們要找到那個小怪物——一個獸人女性警惕地看了一眼丑雞,發現她的肚皮還很平靜,但她一轉過頭去,丑雞就猛地用力,一個包裹在粘液中的怪物被推了出來,它智慧地保持著沉默,尖細的爪子按在丑雞的腹部,嗅聞著腥氣濃重的空氣。

    丑雞無聲而大口地呼吸著,她的舌頭被割掉之後,只經過了簡單的處理,而粗糲的食物與缺失的治療保證了它不會那麼快地痊癒,丑雞用臼齒咬著殘餘的部分,新鮮的血從口中湧出,小怪物陡然回過頭來,它張開嘴,嘴裡是帶著鉤子的舌頭和細密如同鰻魚的牙齒——丑雞包起嘴唇,噗噗地噴著,在沒有舌頭的情況下,要做到這個太難了,但她還是成功地將自己的血噴到手臂和手掌上。

    小怪物遲疑不定地蹲伏著,它試探性地攀上去,咬了一口丑雞的下巴,但隨即它就差點被丑雞的牙齒咬掉額頭上的觸角,它低聲嘶嘶著,但丑雞的反抗確實讓它猶豫了,它循著血落在荒草裡,在發覺不對後又爬上丑雞的胳膊,它咬著丑雞的小臂,從上面小口地撕下皮肉。

    好啊,丑雞在心裡鼓勵它道,再上去一點,再上去一點,再上去一點就行啦,你這個雜種——她覺得自己等待了有一百年那麼久,當小怪物終於開始啃咬她的手指時,她猛地一收手掌,一下子就將這個令人噁心的怪物捏在了手裡——小怪物瘋狂地掙紮著,爪牙並用地撕咬著,沒一會兒它所能碰到的地方就血肉模糊了,但丑雞就像是沒有感覺的那樣徑直把它壓在束縛住她的皮繩上……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獸人女性滿懷疑竇地轉過身來,四處張望。

    丑雞頓住了,但她手裡的小怪物還在猛烈地彈動,她看到那個女性獸人正在走過來——而就在這時候,丑雞突然發現火把滅了。

    不,不是火把滅了,應該說,她被黑暗籠罩了,丑雞以為獸人挖出了她的眼睛,這段時間她看到的足夠多了,人類在這裡只是食物與工具,獸人們可以隨手地吃掉和虐殺其中的一個,而作為懲罰,失去舌頭和眼睛是最經常的——但她沒有感覺到疼痛,或者說,她只感覺到了冷,她手中的小怪物似乎也停止了動作,就像是被凍僵了。

    「奇特,」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但異乎尋常的噁心。」

    丑雞隻覺得手裡一輕,她抓著的東西就消失了,然後她又能看到了,不過所有的東西都像是被寒冷的霧氣侵蝕了,丑雞看到一隻蒼白的手指從霧氣中伸出,按在她的額頭上,寒意就像是針那樣刺入她的腦子裡,但在她無法忍耐地荷荷出來之前,那隻手指離開了,然後丑雞無比欣喜地看到捆綁在手腕上的皮繩如同有了生命那樣自行旋轉著脫落下來,她動作緩慢而僵直地先是俯臥,然後是跪著,最後才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撲向似乎陷入了昏迷的女性獸人,從她的身上扯下盤羊的皮毛裹在自己身上,同時異常嫻熟地拔出了她塞在靴子裡的刀——丑雞已經注視了它無數次了,而所有的動作也在心裡排練了無數次,她割開了獸人的脖子,喝著從裡面噴湧而出的鮮血,一邊不停地打著寒顫,血流到她的肚子裡,讓她的身體變得溫暖起來。丑雞這才抬起身體,觀望四周,這裡原本應該可以看見獸人們的帳篷,但現在不知為何,霧氣遮擋了她的視線也遮擋住了別人的視線,她傾聽著,就連風的聲音也變得低沉、斷斷續續——她還是匍匐著,嘴裡咬著刀子,四肢著地的爬到另一個女**隸身邊,她割斷了皮繩,而那個女性,同樣也是一個諾曼人,她毫不猶豫地模仿著丑雞的行為,不但喝了血,還吞食了女性獸人的肉。

    丑雞幾乎割斷了所有她能觸碰到的皮繩,但只有寥寥幾個人還能行動——其他女**隸則只有低聲哀求了結自己的力氣,丑雞和能夠行動的人先是切開了她們的咽喉,然後用刀子刺穿她們的腹部,連同裡面的怪物一起。

    幽魂注視著她們,獸人們將這些女**隸如同牲畜那樣關閉在稀疏的「圈」裡,一個接著一個,而這只是其中的一個,他曲著手指計算著,為這個數字——如果他還是人類,一定會感覺心驚肉跳。所以他雖然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極其幼稚而危險……但他還是這麼做了,也許是因為殘留在靈魂中屬於人類的那部分吧,他不無安慰地看著丑雞帶著倖存者們潛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她們理智地沒有選擇去救或是殺更多的人,在霧氣的範圍之外,火把明亮,警惕的獸人來回巡梭,即便他們都是些卑弱的女性獸人,殘疾的獸人或是年老的獸人,也不是虛弱的她們能夠對抗的——而荒野之中,雖然有野獸,有嚴寒,有冰雪,但無論如何,也要比這個被深淵的氣息統治著的地方來的溫暖安全。

    逃吧,幽魂對她們說,遠遠地逃走,或者,作為一個人類應有的樣子安然地死去吧。

    ——————————————————————————————————————————————————

    幽魂回到黑髮的龍裔身邊時,他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抓著一隻黑色的倉鼠,反反覆覆地捏來捏去,倉鼠的身體就像是一團泥胚那樣不斷地發生著變化——那並不是一隻普通的小生物,而是這位術士的魔寵,它曾經作為一個使者借助大公的女兒而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座宅邸裡,看到它被如此惡劣地玩弄,幽魂的心頭無來由地感到了一陣快意。他當然不可能對黑髮的龍裔做些什麼,但能夠看到帶來了絕望的小魔鬼被自己的主人無情地羞辱,被戲耍,他還是挺高興的。

    小魔鬼發出一聲尖叫,因為它突然就被丟出了房間,而且它想要再進去的時候,被法術拒絕了,它知道這是它的主人不想讓它得到太多的訊息,但它還是忍不住惱火地嘀咕了一句在無盡深淵中相當流行的髒話。

    「我想說……」

    「什麼?」曾經的不死者拿出了一疊羊皮紙,他需要計算和分析,儘可能快的。

    「您真是個好人。」幽魂真心實意地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 14:36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夏末


    一片六指的血紅色樹葉盤旋著從樹尖墜下,被陽光下的微風輕輕地推送著,直到落在了一個乳白色的毛絨絨肚皮上。

    白臉兒打了一個呼哨,但還是沒有從夢中醒來,也許是因為正在做著一個好夢吧,在夢裡有清澈和緩的河流,肥美的螃蟹,還有甜蜜的漿果與汁液,它在睡夢中咂著舌頭,似乎已經嘗到了那些難以忘卻的美味,不,不僅僅是這些,水獺的另一個世界裡還有一雙細巧而又靈敏的手,這雙手是屬於施法者的,但它們從來也不介意為一隻水獺烤出又香又脆的小魚乾,自從那個人離開了灰嶺,白臉兒就再也沒有吃到過那樣好吃的小魚乾了。

    它的鼻子悲傷地聳動了一會,但在陽光開始變得稀疏的時候,白臉兒因為一個熟悉的氣味而清醒了過來,如果是個人類,準會以為自己還在夢裡,但作為一隻水獺,白臉兒沒有過多地去考慮所謂的真實與幻境,它相信自己的鼻子,所以它毫不猶豫地翻身而起,穿過一叢越橘,跑過了半個小槭樹林,來到河岸邊緣——這裡並不是星光河的邊緣,而是它在穿過銀冠密林時分出的一條支流,這條支流比那些會在冬季乾涸的同伴要來的寬闊深邃,也正是因為如此,河流裡不分四季地游動著無數最長不過手掌的小魚。

    在河流的沙岸邊緣架起了一個小小的火堆,在上面烤著小魚乾的並不是別人,正是凱瑞本,在銀冠密林,他無需面對敵人和邪惡,他的神色平和而從容,只是帶著一點無法消弭的沉重……自從被他從星光河邊抱回來之後,白臉兒就知道它所等待著的那個人不會回來了——對於精靈而言,水獺的生命幾乎就是一眨眼間的事情,但白臉兒擁有的智慧讓它知道,有些人會回來,而有些人則永遠不能,在它低矮的巢穴中,它看到過許多歡笑,但更多的還是淚水——雖然凱瑞本沒有哭泣,但水獺可以感覺到他非常痛苦,這種痛苦不是來自於刀劍或是箭矢,它就像是慢性疾病,帶來的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緩慢悠長的折磨,很多時候,你甚至可以忽略它,但在萬籟俱寂之時,它的哀鳴將會如同水面上的漣漪那樣不斷地拂過靈魂深處。

    「你胖了啊。」凱瑞本說,一邊將這只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麼深刻的哲學問題的水獺抱了起來,沉甸甸的份量讓他感到滿足,還有柔滑閃亮的皮毛:「對啊,」精靈遊俠說:「秋天就快要來了,」他把水獺放在膝蓋上,慢吞吞地擼著它的毛:「你得吃的飽飽的,這樣才能度過整個冬天。」事實上,不但是水獺,就連精靈們也在收集堅果、果實、魚和其他一些可以吃的東西,雖然在嚴酷的寒冬到來的時候,為了取得可以抵抗極寒的肉和脂肪,他們還是免不了要狩獵,但如果可以,精靈們還是希望儘可能地減少這方面的消耗。

    火堆上,是一個被磨光的石板,石板上小魚們翹起了尾巴,就是這個氣味將水獺白臉兒吸引了過來。它在凱瑞本的臂彎裡打了一個轉,向火堆伸出鼻子,一個勁兒地嗅著,煙氣湧入它的鼻子,讓它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還不到時候呢。」凱瑞本說,一邊嘆著氣,這是他第二次烤小魚乾,在他走過河邊,看到小魚們亮閃閃地從水流裡跳起來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這麼做,在密林中,你一向很難看到實體的火,但他還是這麼做了,他懷念這個氣味,還有這個味道,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成功地複製。

    這讓他沒有什麼意外地想起他和亞戴爾說過的事情,佩蘭特給他看了那份情報——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們的小克瑞瑪爾確實有著巨龍的血脈,或者說,何止是有,他身體裡的血脈甚至是所有龍裔中最為尊貴的那些,而他也已經被他的父親,還有紅龍格瑞第再一次地承認了,並且有了相應的地位與尊榮,但也許非常多餘的,凱瑞本十分擔心他如今的境況,他簡直都要感到懊悔了。

    凱瑞本承認那個時候他的頭腦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克瑞瑪爾,面對這個幾乎被他當做了幼兒來看護的半精靈,如果他只是有著現在的這個身份,凱瑞本是不會感到意外或是產生敵意的,但他所推測出來的事實竟然是那樣的可怕,克瑞瑪爾不但是個龍裔,半精靈,他還曾是一個巫妖!而一個巫妖,在什麼情況下可以重新得回生者的身體呢?在浩瀚的萬維林中,很不幸的,凱瑞本就曾經看到過這個古老而孤寂的法則——而他也只是一掠而過罷了,怎麼可能呢?即便一個施法者可以稱得上良善,但他在成為巫妖的之前,之中和之後,都絕對不可能繼續保有良善的立場,因為轉化法術的任何一條都是極其邪惡的,這種邪惡幾乎無法贖回——而且,既然他已經決定成為一個巫妖,也就表明他不再會繼續保有一顆人類的心,不死者的血液是負能量的結晶,而他們的靈魂則是無底深淵的投影,他們或許會在某個時刻表現的如同一個好人,但他所有的行為都必定是有一個目的的,而且這個目的必定和他的利益緊密地牽繫在一起。

    凱瑞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射出那枚箭矢的,那枚箭矢雖然沒有貫穿克瑞瑪爾的身體,黑髮半精靈那悲傷又失望的眼神卻已經刺中了遊俠的要害,他匆忙回到了密林,進入萬維林,而他的父親,密林之王英格威,也等同從另一個方面隱晦地證明了他的猜想。如果,凱瑞本想,如果是在沒有遇到克瑞瑪爾之前的他,一定會感到憤怒,覺得受到了欺騙,並且在又一次遇到這個說謊者的時候把他釘在最堅硬的岩石上,但他連續嘗試了幾次,也沒有從內心的任何一個部分搜尋到怒火的影子。

    那一切難道會是虛假的嗎?不,他不這麼認為,就算是最狡猾的魔鬼,也無法在遊俠的視線下將偽裝的面具無時不刻地掛在身上,他感覺到的真摯、熱情、憐憫與溫柔都是真實的,而且之前凱瑞本忽略或是寬容以待的一些疑問也得到瞭解答——是什麼將自己,還有許多人,譬如說,亞戴爾的師長與同僚們,帶回到這個世間的呢?這條法則上清楚地寫明著,贖罪巫妖的軀體是由正能量凝結而成的。那麼,他是被迫的嗎?凱瑞本也不這麼認為,如果說救下自己是因為自己是英格威之子,羅薩達的牧師們又怎麼說呢?他們難道可以為他帶來什麼好處嗎?就連凱瑞本也沒有想到過亞戴爾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重新獲得羅薩達的寵愛。

    最後是白臉兒的抽打讓凱瑞本無法繼續思索下去,他低下頭,看到石板上的小魚乾已經快要焦掉了,精靈難得笨手笨腳地用樹枝夾起小魚,把它們放在預備好的樹葉上,而水獺在旁邊監督著,這個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包括以及不限於抽打密林之王繼承人的臉)的生物很不高興地拍打著自己的尾巴。

    「這是你的。」凱瑞本說,一邊將樹葉推向水獺,水獺嗅了嗅,擺出一張嚴肅臉,吱吱叫了幾聲。

    「不行,你吃的不能有鹽,也不能有糖,」凱瑞本說:「不然你就會禿頭的,也許還不只是頭。」德魯伊說過水獺是無法嘗出甜味和鹹味的,但白臉兒顯然要除外,很明顯的,它對那些加了細鹽和蜜糖的小魚乾更有興趣,一個沒注意就會被拖走一兩條。但有關於水獺之類的小動物吃了鹽和糖後會掉毛這點還是克瑞瑪爾說的。

    亞戴爾在離開密林之前,問過凱瑞本是否要說些什麼。他要說些什麼呢?凱瑞本想,他希望克瑞瑪爾能夠回來,回到灰嶺,回到他們的身邊,但他最後只能講講小魚乾。從遊俠離開,到克瑞瑪爾離開就已經說明了一件事情,雖然他們還在同一片星光之下,但這個孩子已經決定了走向另一條漫長而崎嶇的道路,這條道路上他沒有同伴,只有敵人,充滿危機與艱險,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凱瑞本只希望這條道路的終點不是黑暗的深淵。

    ——————————————————————————————————————————————————

    丑雞從獸人的部落中逃出來已經有六天,七天或是十天了,她的記性不是很好,但她終究還是一個性情堅毅,身體強壯的人,她身邊的同伴在減少,也在增加——商人們就像是傾倒那樣向呼嘯平原運送奴隸,而在這些商人中,屬於格瑞納達或是狄倫的商隊當然是最為嚴密以及危險的,他們的奴隸幾乎沒有逃走的機會,但還是有些只是看到有利可圖而想要乘機一親沃金女神芳澤的商人們參與其中——本來這些人是無法取得狄倫的許可證的,但狄倫已經前往王都,就像是曾經的伯德溫那樣,一年一次的回歸,從國王這裡得到恩賜、補給與褒獎,狄倫原本不想離開,但諾曼王的兒子不幸夭折了,王的情緒正處於一個不穩定的狀態,他除了變本加厲的祭獻給格瑞第之外,就是不斷地更換與處死他的官員們——在他看來,每個人都可能與狄倫,他曾經最親愛的外甥,現在的競爭者連通一氣想要謀害他,而黛安長公主的突然「外出」更是刺激到了他那根最敏感的神經,他不但將長公主軟禁了起來,還一連派遣了三個使者要求狄倫提前回到王都向他呈報雷霆堡的情況。

    當然,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藉口,這次謁見原本就應該放在春季,丁香花盛開的時候,不然雷霆堡的領主就要疲於奔命在雷霆堡與王都的道路上,就算狄倫作為一個法師,可以借助魔法的力量傳送,但進入到王都的範圍之後,傳動類法術失效,他就只能依靠馬匹——而且現今距離冬季已經不遠了。

    雷霆堡人心惶惶,士兵們根本不想去違背狄倫留下來的代管者的命令——他們也確實存在疑惑,但狄倫留下來的代管者是一個侯爵,他對金錢貪婪的就像是一隻永遠裝不滿的臭皮囊,無論是誰,擋住了他斂財的道路他就會讓那個人去死,並且是極其痛苦的死,許可證就像是雪花那樣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所有有勇氣敢於無視他簽發的許可證的人都已經被狄倫驅趕出了雷霆堡。商人們拿出了一箱金子,理所當然的,他們也要得回更多箱的金子,而這次獸人們也格外的慷慨,慷慨到商人們走過甬道的時候會將銀幣而不是銅幣拋灑在地上,作為對士兵們的酬謝。

    或許正如商人們所說,獸人們需要人類奴隸為他們耕種土地,豢養牲畜吧,士兵們安心地將錢幣放進袋子裡,他們還有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這些奴隸固然值得同情,但他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而就是這些零星的,混亂的商隊中,有些奴隸逃了出來,他們其中甚至還有其他國家的士兵,丑雞遇到了他們,但他們並不相信丑雞,畢竟丑雞是一個諾曼女人,他們認為她是想要欺騙他們,讓他們重新被諾曼人抓住,失去自由或是生命——不過還是有些人留了下來,他們要麼也是諾曼人,要麼是女人和受傷的人——在逃亡的路途中,除了丑雞沒人願意帶上累贅,但就像是伊爾摩特正在注視著她那樣,丑雞的隊伍一次又一次地幸運地躲過了獸人們的搜捕與巡查……有時候是一陣夾雜著灰土砂礫的颶風,有時候是一卷深灰色的霧氣,或是一群受驚狂奔的野角鹿,更有可能是一個隱秘的縫隙,他們固然失去了一些人,但都是因為傷勢過重或是被野獸襲擊,又或是無法經受得出飢餓與寒冷的折磨。

    但在龍脊山脈的腳下,丑雞和同伴發生了爭執,他們堅持要回到雷霆堡——最初和丑雞一起逃走的女性只剩下了一個,但她沒有被割掉舌頭,所以她不但將她們遇到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還堅持要回到雷霆堡,將這件可怖的情報送交到雷霆堡的領主那裡。她堅持只要領主知道了這件事情,就立刻會警惕起來,拒絕那些商人繼續買賣奴隸的。

    丑雞一個人站在原處,目送著他們遠去,她不相信雷霆堡的領主——她緊了緊從女性獸人身上剝下來的毛皮,開始翻越龍脊山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 14:36
第四百九十章 迫近


    龍脊山脈,請容許我們顧名思義一下,就是一道如同巨龍脊背般的山脈,而曾經在這個位面站立在所有生物之上的巨龍,無論是良善還是邪惡的,它們的脊背上都生著尖銳、長和扁平的棘刺,而龍脊山脈也是如此。濃墨般的密林從山脈的腳下向上延伸,逐漸變的稀疏,被覆蓋著苔蘚與荊棘的砂地取而代之,再向上,就是單一而荒寂的岩層,在大約距離峰頂還有五分之一的地方,岩層從匍匐、傾斜突然變作陡立著向下俯瞰的巨人,猶如牆面一般的岩石雖然有著裂隙與台階般的凹凸,但那些狹窄得連一隻男性人類的手掌也未必能夠放下的凹凸只能容下盤羊的蹄子,它們以一種玄妙而令人稱奇的姿態在矗立的岩壁上行走跳躍,形態優雅而從容,但必須一提的是,即便是盤羊,也有因為石塊鬆動,或是突然吹襲而來的怪風而摔到筋斷骨折的時候。

    獸人們也曾經想要翻越龍脊山脈,進入銀冠密林,但這樣他們的折損會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即便有獸人僥倖可以踏入密林的範圍,密林的迷鎖與精靈的弓箭也會很快將這種微小的隱患消弭於無形——只有精靈才能夠在這樣的山崖上不受任何困擾地行走來去。在屬於人類與精靈的山脈一側,還有著許多被精靈們催發出來的蓬草,蓬草是一種耐寒而固執的植物,只需要很少的養分和水就能蓬勃地養成最小也有兩人環抱的一大團,辛格精靈們在巡視山脈的時候,這些蓬草就是他們暫時棲身的小屋,還有食物和水——蓬草的根部又細又韌,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咬嚼後會滲出帶著酸甜味的汁液。

    但這些,在屬於獸人的這一側是沒有的,即便有蓬草的種子被鳥和風帶到這裡,獸人們也只會不擇手段地把它們拔下來吃個精光,就像他們這裡只有荒野而沒有山林一樣,獸人們是個貪婪的種族,他們什麼都要,卻沒有珍惜與長久的概念,只懂得無限制地消耗,所以在格什之前,幾乎沒有那個獸人部落的首領想到過可以成為一個王,他們不需要統治,只需要掠奪與佔有。

    丑雞所要面對的就是這個,在一天兩夜之後,她的腸胃裡只多了一團草和兩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留下來的糞便,第三天她幸運地遇到了一隻僵死的鳥,被甲蟲包裹著,而丑雞不但吃了那隻鳥,沒有及時逃脫的甲蟲也被她放進了嘴裡,甲蟲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許多咬傷,但她要看見才發覺自己被咬了——她的四肢都在麻痺,不知道是因為之前吃過的那些骯髒的東西還是小怪物們留在她體內的毒素,她顫抖著在月光下昏沉著睡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再次醒來,但第四天她還是看到了美麗的晨光,她向所有她知道的善神祈禱,而後繼續向上攀去——這個時候,她的身邊幾乎只剩下了岩石與砂礫,坡度陡峭,就連她疲憊至極必須休息一下的時候,她也要提高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就翻滾著掉了下去。

    第四天的夜晚,她跪下,又一次地祈禱,她的腸胃在劇烈的絞痛之後漸漸失去了活力,她不能感覺到冷、熱或是堅硬以及柔軟,無論哪裡隨便一抓就能抓起鬆弛的皮膚,丑雞知道自己正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她閉上眼睛,倒下的時候面頰碰觸到一些東西,要到很久之後她才能明白那或許是一叢植物,她的鼻子猛烈的抽動著,因為她似乎又可以聞到東西了——她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睜開眼睛,枯瘦的手指抓住了它們。丑雞想過,哪怕是草也好,或者是別的東西,總之什麼都可以,要知道她都在考慮吃掉自己的手指,或是腳趾,也許是那些不可能影響到她繼續跋涉的部分。

    她把它拔起來,直接送到牙齒之間,最初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但隨著她比一般人更為堅韌的腸胃逐漸被打開,她的觸覺和味覺都回來了一些,在明亮的天光下,她看到了她確實在吃一叢植物,一叢野生洋蔥,底部有著不合邏輯肥大而汁水充盈的根莖,辛辣的葉片更是讓她的手腳都變得溫暖起來,這一從野生洋蔥並不能說多,但也足夠將丑雞從死亡的邊緣拉扯回來。

    丑雞用半個夜晚吃掉了大半的野生洋蔥,她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人類奴隸捨命逃到這兒,但她的丈夫就是一個獵人,在山林荒僻的小屋裡,他總是會留下一點取火用的東西,幾個陶罐和一些橡子或是堅果,並把它們藏在動物找不到的地方,這是為了那些不幸迷途的人準備的,有些時候,這些東西能夠救人一命——這些野生洋蔥救了丑雞一命,丑雞也希望它們能夠給予另一個人希望和機會。

    她在恢復了一些力氣後在陡立的岩壁下蜷縮著手腳休憩,在朦朧中她感覺到有什麼在溫暖它,但在丑雞醒來之前那個溫暖的軀體就離開了,她坐起身,發現自己的氣力已經恢復了,而且奴隸商人、獸人與怪物給她留下的傷勢也已經不再流出血和膿液,她誠心誠意地感謝了關注她的神祇們後繼續自己的行程。

    沒人可以想像這樣的岩壁是可以容許一個普通的人類攀爬的,它就是神祇留在這個位面的一座分割了獸人與人類的壁壘與城牆,它的底部甚至微微向內傾斜,很多時候,丑雞都是懸掛在岩壁上的,但丑雞必須感謝父母留給她的軀體,這個軀體並不好看,正確點說,它魁梧得醜陋,尤其是對一個女性來說,但在這個時候,它就是醜雞的盾牌與長矛——在她向著自身悲慘的命運衝擊的時候,她跌落了兩次,但幸運的是,距離地面都還不算是太遠,她挫傷了皮肉,但沒有損傷到骨骼,而這些經驗已經足夠讓她爬到更高的地方。

    如同絲絮一般的雲霧從她的腋下穿過,她**的腳趾和手指緊緊地抓住岩壁凹陷出來的地方,而她的身體緊貼著冰冷的石頭,這些石頭就像是怪物那樣無止境地汲取著溫暖的體溫,丑雞曾經聽她的丈夫描述過吟遊詩人是怎麼形容風的——他們將風形容成少女的絨毛,也將風形容為湍急的水流,又或是將風形容成鋒利的刀劍,但他們唯一沒有形容過的就是風居然也能成為錘子和斧子,它們一下下地敲打著丑雞的身體,一下下地劈砍著她的意志,想要把她從岩壁上剝離下來,丑雞不能睜開眼睛,呼吸也變得艱難。

    但這些風不知何時變得柔和起來,丑雞睜開眼睛,看到身邊多了一群灰色毛皮的盤羊,它們怡然自得地行走在丑雞周圍,身體幾乎與地面呈現出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它們不但擋去了強勁的寒風,還給丑雞指出了可以落手和落腳的地方——丑雞滿懷感激地跟著它們的指引向上攀爬,在一個很小的凸出上她短暫地休息了一下,用髒乎乎的毛皮擦去手掌和腳掌上的血,免得這些血讓她在攀行的時候打滑,就在這個時候,上面的碎石突然掉落了下來,敲打著她的脊背和頭頂。

    一隻灰黑色的狼出現在盤羊上方,它是一隻瘦削的孤狼,老狼,丑雞能夠辨認得出,它的皮毛都變成了難看的灰白色,但眼睛中閃爍著人類也未必能夠有的智慧,它站在岩壁的頂端,往下推動碎石,即便是一隻年輕而又健康的狼,也未必能夠在這種陡峭的山壁上捕捉到一隻盤羊,但它可以利用這個原本對自己不利的條件,盤羊們驚慌失措地在山壁上跳躍,閃避,但碎石的數量雖然不多,但持續不斷,已經有一隻經驗不夠的年輕盤羊跌落到山崖下面,幸好它只是受了一點驚嚇,發現自己還能起身就跳起來慌不擇路地逃走了。

    老狼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可惜的神色,但它有著後輩們無法企及的耐心,在這些盤羊找到道路逃走之前,總有兩三隻盤羊會因為年少或是衰老而跌死在山壁下面,這樣它只需要慢吞吞地爬下去,就能盡情地享用一頓大餐——丑雞可以不管這件事情,這是自然的規則,但她還是站了起來。

    那天夜晚,是一隻盤羊睡在她的懷裡,保證了她的身軀不會因為風和石頭而僵冷,她記得那個暖呼呼但騷臭的氣味。

    她撿起那些碎石,大叫著往上投擲,但沒用,老狼只是懶洋洋地,幾乎出於禮貌地躲避了一下。它或許還在嗤笑這個愚蠢的人類,一塊碎石還不小心跌落了下來,差點砸到一隻有著巨大彎角的盤羊,「抱歉!」丑雞大叫道嗎,然後她目光堅毅地拍了拍手,開始往上爬。這次老狼似乎感覺到了威脅,更多的碎石從上空呼嘯而下,丑雞的臉和頭都被擊中,血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喘息著,突然一條濕漉漉的舌頭伸了過來,舔去了她臉上的血,丑雞這才發現一隻小盤羊正站在她的手臂邊——說真的,她真羨慕這些小巧到像是可以站在手指尖上的生物。

    丑雞的手一伸上岩壁的頂端,就被狼爪抓得皮開肉綻,但老狼的警惕也讓它失去了最後對抗丑雞的機會,這些疼痛對於如今的醜雞來說不算什麼,她只一用力就將自己的上半身送了上來,然後在老狼決定攻擊的時候,丑雞一拳頭砸中了它的鼻子,老狼發出一聲哀嚎,疼痛讓它變得瘋狂起來,但除了丑雞,還有攀上了岩壁的盤羊,那是幾隻雄性的盤羊,有著硬愈岩石的彎角,它們輪流衝撞老狼,幾乎沒有需要丑雞幫助的地方,就將這只老狼逼迫下了岩壁。

    丑雞聽到了老狼摔落地面時的哀鳴聲與撞擊聲,她可惜的是不能吃頓狼肉了,她將視線放在盤羊身上,雖然很抱歉,但……好吧,鑑於他們剛才還在並肩作戰——不過很快,丑雞就從盤羊那兒學到了如何採集與吞食蓬草,蓬草的滋味當然比不上狼肉或是羊肉,但比起丑雞之前吃到的東西,它可以說是一盤子不折不扣的珍饈美味。

    盤羊在岩壁前與這個人類女性告別,在這個時節,即便是苔蘚或是荊棘叢裡也一樣有著人類可以吃的食物,丑雞繼續向前走了大約五天,才隱約看到密林的邊緣,她充滿欣喜地走去——在她的丈夫告訴她的事情裡,領主與國王們未必可信,精靈卻是絕對不可能與獸人苟合的種族之一,他們與獸人之間的關係就像是水和火,無論哪一方也無法忍受對方的存在,只有精靈,她必須告訴精靈們,他們的敵人正在飛速地壯大,一場慘烈而狂暴的戰役迫在眉睫。

    精靈們會幫她復仇,而不是任何一個人類。

    ————————————————————————————————————————————————————————————————————————————————————————————————————————————————————————————————————————————小魚乾焦了。

    但這不是凱瑞本的錯,如果要說,那個突然從火焰中騰升而起的火元素生物應該負有大部分的責任。

    凱瑞本將水獺白臉兒放到身後,將手放在符文印章上,火元素生物可以為良善的施法者所用,但也可以為邪惡的施法者效力,它們是無需考慮陣營的。

    「請不要太過驚惶,」那個以人類的少女形態存在的火元素生物說:「我只是帶來了一個故人的訊息,為你,密林之王英格威的繼承人,精靈遊俠凱瑞本。」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 14:37
第四百九十一章 迫近(2)


    鯨蠟蠟燭頂端的火焰輕微地蹦跳了一下,異界的靈魂抬起頭來,在龍裔的房間裡,用作照明的主要是白色的氟石,畢竟他是一個施法者,而在抄寫捲軸或是實驗法術的時候,白色氟石所發出的近似於天光的顏色是最不容易導致差錯的,但他在等待著火元素位面的來客——通常,這種生物最好的來去處是一個連通著元素位面的次元池,但有關於火元素的事情,無論是異界的靈魂還是巫妖都不太願意讓太多人知道,所以他只是用一隻描繪著魔法符文的鯨蠟蠟燭來代替——反正他們召喚出火元素生物也不是為了作戰,小點沒關係。

    蠟燭的火焰搖動著,在房間裡投下複雜多變的名字,而後火焰倏地爆裂開,白亮的刺目光芒充滿了房間,但只是一瞬而已,就在呼吸之間,灼燒般的光消失了,而蠟燭的火焰扭動著,逐漸從玫瑰紅色進化成金子般的美麗顏色,略淺的尖端升騰而起,就像,或者說就是一頭美麗的捲髮在空氣中舞動著,而在它的下方,是如同精靈般的小小的尖耳朵,和一張精巧而美麗的面孔,這張面孔只有克瑞瑪爾的小指甲蓋那麼大,但清晰的就連細長的睫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黑髮的龍裔將手掌伸過去,她一跳就跳到了他的手掌上,她的雙腳大概只有麥粒那麼大,落在皮膚上的瞬間就變得黯淡了,就像是穿了一雙可愛的小靴子。

    她對異界的靈魂快樂地微笑了一下,作為元素生物,她們對正義或是邪惡並不是那麼敏感,但她們的智慧——每一隻元素生物的智慧都可能遠超過一個人類,一個巨人,一個矮人,甚至一隻巨龍,因為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在這個位面存在了多久,畢竟你很難說,一滴水死去了,一蓬火死去了,又或是一縷土壤失去了生命,他們的消失往往只是改變了一個形態而已,如果說誰才是這個位面,或是整個星界最後的贏家,除了他們大概就不會再有別人了。

    術士們時常會召喚和豢養一兩隻元素生物,但他們往往很少會去探究他們,它們的內在,更有相當一部分的紅袍,召喚元素生物只是為了作戰或是獻祭,大概只有,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靈魂才會毫不猶豫地將所有能夠微笑和哭泣的事物視為同類吧,他付出的情感並未如同巫妖所推測的那樣淪為無益的笑料,相反的,他的投入得到了回應,而且是極其有價值的回應,就連曾經的不死者也會感到一絲嫉妒的那種——元素位面中存在著各種我們能夠在主物質位面見到的形態,從家鼠,到飛鷹,又或者是魚,猴子,昆蟲,但如果你看到了一個擁有著人類形態的元素生物,而它又對你抱有善意的話……但就在法術效應上的增幅就足以讓人瘋狂,遑論其他。

    譬如說,異界的靈魂(而不是克瑞瑪爾)就可以讓一隻人形的火元素精靈為他送信,而不必擔心其他——巫妖之前都不知道一隻元素生物在傾心愛戀一個人類的時候竟然會如此地溫順和忠誠——只要有火焰,她就可以在倏忽之間任意來去,而且即便一些人對此有所覺察,他們也很難能夠禁錮住一縷火焰,更別說這縷火焰簡直就如同一隻巨龍那樣危險,最重要的,她所有的服務都是無需酬勞的……哦,不,等等,也許是需要的,巫妖在識海中抱著雙臂,他可以看到那抹細微的火苗正在接近自己的身體。

    異界的靈魂將手掌移向自己的面頰,火元素形態的袖珍少女高高興興地伸出兩隻手臂,抱住了黑髮龍裔的臉,在上面熱烈地親吻了一下,相比起手和腳,她的嘴唇要更為灼熱一些,在那片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點紅色的痕跡,還有的就是好似被針刺了一下的輕微疼痛。

    「你見到他了嗎?」異界的靈魂問道,一邊將手掌放在書桌的大理石面上,心滿意足的火元素少女走了下來,低著頭看了一眼鋪在書桌上的羊皮紙,羊皮紙上是屬於人類的文字,她看了一會就滿懷憐憫地抬起頭來看著她所愛戀的人類,點了點頭。

    異界的靈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即便沒有火元素朋友的打攪,他也不準備再看下去了,這是他們攻佔下來的第二個公國,遺憾的是這位大公顯然沒有提蘭大公的勇敢與堅毅,他拒絕了克瑞瑪爾的條件,就如他們所推想過的那樣,他不但不願意放棄自己與後裔的性命,還用無恥的謊言與惡毒的命令逼迫他的子民用血肉為他鞏固那面搖搖欲墜的城牆,即便他知道這種抵抗除了激起格瑞納達人的殺戮*之外別無它用,但他已經準備好了馬匹和捲軸——極其令人噁心的,他竟然將自己的妻子與兒子丟棄在了空曠的堡壘裡,製造出自己還未離開這個國家的假象,事實上呢,他在龍牙軍團發動攻擊之前,就帶著自己的情婦與私生孩子從暗道逃走了,更可笑的是,他居然還帶著他聚斂而來的無數珍寶,異界靈魂真想倣傚房東的做法,打開他的腦殼看一看,他怎麼能覺得自己可以帶著一個車隊仍然可以無聲無息地逃過鷹首獅身獸的眼睛與格瑞納達施法者們的法術的?

    這個可鄙的人類一點也不值得同情,但為他的怯懦與貪婪付出代價的卻是無辜的平民,他們不是士兵,更不是騎士,在面對如同雷霆的法術與暴雨般的箭矢時他們不是木然地等待死亡的降臨就是絕望地奔逃,即便其中確實有一部分有著血性與經驗的人想要組織起有力的抵抗,但他們立即就會被龍刺的成員辨認出來,而後成為術士們集中打擊的目標——講究效率的術士們所傾瀉而下的法術不但將人類燒灼的只剩下了一道黑色的影子或是粉碎成難以辨認的肉糜,同時也打擊了尚算堅固的城牆,火焰的灼燒,閃電的劈砍,酸液的腐蝕,在人們驚慌的哭喊聲中,石磚大塊地崩落,而龍爪騎士們的恐爪龍強健有力的後肢只需要輕輕一躍,就能輕而易舉地越過坍塌的城牆,在上一個公國沒能得到宣洩的*在這裡得到了放縱,血和火覆蓋了整座都城。

    這個時候異界的靈魂甚至要感謝這位大公的愚蠢了,因為他的不得人心,麾下的騎士與爵爺幾乎都處在一個半獨立的狀態,他們在見到第一隻獅身獸之前,就已經決定了自己與子民的命運——荒野中的農奴與農民被驅趕著逃入了密林,沼澤,還有一些格瑞納達人不會去多此一舉的地方,城市中的人們若是不願意逃走,第一時間就選擇了打開城門投降,鑑於格瑞納達軍團騎士們那些可憐的錢囊,他們至少如提蘭人那樣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至於他們的管理者,不是早已消失,就是平靜地迎來了克藍沃的烏鴉使者。

    而最為慘重的境況只出現在了大公的都城裡,巫妖不知道軍團騎士的惡行是否會影響到自己——他不是這場戰爭的發起者,也不曾為此謀劃,他甚至沒有出手——幸而他現在是軍團的統領,格瑞納達的騎士與施法者們只會以為這只是出於他的矜慢,不願意將珍貴的法術消耗在一些凡人身上,或許也會有人感到疑惑,但那又如何呢?在新王和格瑞第沒有想要放棄他之前,就連紅龍也未必能夠直接威脅到他的生命。

    曾經的不死者不知道冥冥之中的法則是如何評論與思考的——他沒有受到懲罰,到了既定的時間,異界的靈魂取代了他,而對於巫妖來說根本不值得去在意與關心的事情對他來說卻是一個沉重的負擔——那些鋪陳在書桌上的羊皮紙卷抄錄著他的奴隸數量,負責整理這份資料的術士十分地仔細與謹慎,奴隸不但分出了性別,還分出了年齡段,四十歲上的長者是一份,十歲以下的孩子是一份,嬰兒是一份,還有一份最為特殊的,用赤紅色的硃砂墨水抄寫,那是孕婦的名單,那位術士簡直滿是喜悅地註明了這些女性的身份,還在血統高貴的那些後面打圈,異界的靈魂當然知道那是很麼,每個,他是說,除了極少數之外,格瑞納達人都會將這些「貨物」視為對格瑞第最好的祭品。

    「但我可不需要,」異界的靈魂苦中作樂地大聲說:「我現在就是一隻性別不詳的單身狗。」雖然它也快要汪地一聲哭出來了,但相對的,作為珍貴的祭品,這些孕婦可以得到額外的照顧,不然她們大概會在抵達沙漠之前就因為無法承擔跋涉中的辛勞而死了。

    他在猶豫片刻後,還是坐回到書桌前,他不想要看到它們因為知道那些數字與名字後面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但他必須檢查和整理它們,將他們的「用途」在這裡就全部安排妥當,不然那些商人可能會簡單地處理掉他們,尤其是那些老人。

    火元素少女回到了鯨蠟蠟燭上,她俯身注視著這個年輕的龍裔,氟石與蠟燭照亮了他的眼睛,那雙猶如深淵一般的眼睛流動著晶瑩而璀璨的光芒,這是屬於良善者的,出自於靈魂深處的慈悲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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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雞站在一片白松林裡,白松的樹皮上佈滿了如同眼睛般的結疤,就像是無數人沉默地監視著這片領域。

    人類女性第二十次,或是四十次,或是一百次地向前走去,但就如之前的每一次,她在疲累到再也走不動的時候,又回到了她所熟悉的那個地方,她用作標誌的樹枝斷裂的地方汁液已經凝固,泛著冰冷的微光。

    她不知道什麼叫做迷鎖,她的丈夫曾是雷霆堡的一個士兵,他見到過精靈,並且由衷地信任與愛戴著這些不同於凡人的高貴種族,他將這些事情告訴了丑雞,但他不知道,更不可能告訴丑雞在精靈的銀冠密林之外有著一層就連獸人,巨人或是施法者們也無法輕易踰越的屏障——生命之神安格瑞斯賜予他們的,辛格精靈們的王英格威與為數眾多的精靈法師們共同佈置下的迷鎖,在迷鎖還處於打開狀態的時候,未經允許哪怕是一隻飛鳥也無法侵入其中,而在如今,迷鎖已經落下,銀冠密林已經封閉的時候,這個地方就已經成為了一個隨時可以吞噬無數生命的漩渦。

    丑雞是幸運的,她遇到的是迷鎖中最為溫柔可親的一環,她只是被無形地驅逐了,但隨著這個頑固的人類一次又一次地踏入她不應來到的地方,迷鎖似乎也開始憤怒了——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荊棘如同浪潮般地洶湧生長,割傷了她的腳和腿,鮮血流入泥土,丑雞卻渾然不覺,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見到精靈,「說出」一切,雖然她已經沒有了舌頭,也不會寫字,但她想她總是有辦法的。

    她又一次回到原地的時候,迎接她的是一隻角鹿,但這只角鹿並未如先前的盤羊那樣給她幫助,相反的,它無情地攻擊了她,它的身軀是那樣的龐大,沉重,只一下撞擊就讓丑雞的口鼻,耳朵全都溢出了鮮血,在發現她仍然想要奔向密林而不是其他地方的時候,角鹿發出了憤怒的叫聲,它低下頭,那副被用來為這個種族命名的角就像是被銲接在一起的刀劍那樣將丑雞猛地挑向空中。

    尖銳的角刺穿了丑雞的腰肋,她抓住了鹿角,竭力將自己的身體提起來,掛在鹿角上面——她知道被鹿角甩出去後,接踵而至的就是角鹿如同石錘的蹄子,在她還在自己的小村莊時,就看到過角鹿這樣殺死一隻山豹,而那隻角鹿,還不如現在這只角鹿的三分之一大。

    角鹿焦躁起來,頻繁地甩動著脖子,它的力氣太大了,而丑雞流了太多的血,她終於還是沒有抓住,重重地摔在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 14:37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迫近(3)


        丑雞隻昏厥了一瞬間,短暫的可能就連眨眨眼睛的時間都不到,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她的耳朵還能聽到狂暴的風聲,完全是出自於一種冥冥中的感應,她猛地舉起手臂,而一隻有著缽斗那麼大的蹄子就像是早於等待著那樣重重地踏在上面,她的手臂立刻折斷,墜落到胸口,然後連同著肋骨一起粉碎,唯一值得慶幸的那個位置正處於心臟的上方,丑雞的肩膀與一部分肺部都成了難以辨明的東西,但她還能痛苦地呼吸,雖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將炭火吸入肺裡。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但不是在這個時候!她在心中大喊到,不是在這個時候,她不會放棄的!她忍耐了如此之多的艱辛、羞辱與折磨,不是為了無聲無息,毫無價值地長眠於此!

    她能夠感覺到巨大的,死亡的翅膀正從她的面頰上掠過,如同山巒般的力量殘酷地剝奪了人類最後一絲希望,丑雞嗅到了那種乾澀單調的氣息,據說它正是來自於哀悼荒原——她做好了準備,如果她必將難逃一死,那麼她不會去任何地方,她相信她的靈魂能夠和生者的軀體一樣堅定而強壯,既然她能夠卸除獸人施加在她身上的枷鎖,當然也可以從魔鬼的羅網中掙脫,那也只不過是一段更為艱險崎嶇的道路罷了。

    但那股即將奪走她性命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丑雞睜開眼睛,她緩慢地呼吸著,轉過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那是密林的方向,她躺臥在地上,只能看到糾纏的藤蔓與荊棘,而它們正在向兩側緩慢地退開,就像是臣子為他們的國王讓路,因為鮮血汩滿了耳朵的關係,人類女性聽不到那些細細索索的聲音,但她看到了一雙她所見過的最精美的靴子在,在她的記憶中,所有的靴子,即便是領主管家的,也是褐色或是黑色的,只有吟遊詩人和侏儒弄臣偶爾會穿著紅色或是綠色的靴子,這雙靴子是銀灰色的,在月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光芒,但它看上去又是那樣的輕薄柔軟,輕捷的腳步落在地面上的時候,就連草葉也不會被折斷。

    她的視線隨著來人的接近而逐漸往上移動,啊,丑雞終於看到了,那些她的丈夫曾經向她描述過的景象,那是一個精靈,即便無需看他尖長的耳朵或是髮色,虹膜的顏色也能知道,人類是不會擁有這樣無瑕的容貌的,他的身體是那樣的頎長又纖細,但走動之間充滿了力量與信心,他的神情是那樣的威嚴,又帶著一些憂鬱,無需言語,他就能令人臣服或是令人羞慚。

    精靈來到丑雞身邊只用了一霎那的時間,他半跪下來,絲毫不在意丑雞的*與骯髒就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背位置,把她扶起來,跟隨著他的又一個精靈,丑雞想,也許就是精靈們的牧師,他唸誦著咒語,揮動雙手,白色的光芒從天空如同雪花一般地飛落,落入丑雞的傷口,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頓時不再那樣疼痛,也不再流血……隨即立刻有一個小巧而又乾淨的瓶子放在她的嘴邊,她毫不猶豫地將瓶子裡面的東西喝了下去,它有點冷,但十分地甜蜜,而且進入身體後它就化作了一股蓬勃的生機——丑雞終於可以再次掌控自己的身體了,她亟不可待地張開嘴——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已經沒有了舌頭,奔湧而出的不是話語而是髒污的血,夾雜著內臟,而這些東西全都潑灑在了她自己和精靈的身上。

    「她的傷勢非常嚴重。」精靈牧師說:「可能無法支持到藥水發揮所有的作用。」

    「能夠挽救她的性命嗎?」凱瑞本問。

    「我們需要向安格瑞斯祈禱。」精靈牧師說,然後,純粹是出於好奇地,他問:「您認識這個人類嗎?」

    「我並不認識她,」凱瑞本說,「但我有著一種預感,她似乎能夠給我們帶來極其重要的信息。」精靈牧師點點頭,如果站在這裡的只是一群凡人,或許有人會嘲笑這種說法,為了所謂的預感而耗費掉一個如此重要的神術更是讓人想要發笑和憤怒,但這裡是銀冠密林,精靈哪怕沒有施法者的天賦,也仍然能夠憑藉著令人嫉恨的天性以及本能而覺察到命運絲線的震動,只不過有些精靈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與自身相關,或是非常微弱,而有些格外敏銳罷了,譬如他們的王英格威,事實上,這個已經將半個身體探入神祇領域的強大的施法者,幾乎能夠看見每個重要之人的命運之線,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件壞事,還是件好事,因為他雖然能夠看見,但他不能撥動它們——修正、糾正、變更甚至只是說出都是不被允許的。

    這對於銀冠密林之王來說,也是一樁幾乎可以與密林相提並論的沉重負擔,所以他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不再離開密林……在他年輕的時候,他也曾經遊歷到這個位面的每一個角落,他的朋友和敵人一樣眾多,前者中甚至包括巨龍和神祇,他也從不介意接受各種宴會,戰爭或是陰謀的邀請(這點癖好很不精靈,但在他帶領著一部分族人北上的路途中,這些珍貴的經驗給了他不少幫助),但自從他的力量變得愈發強大的時候,它就變作了鐐銬,將這位生性喜好遊歷與冒險的君王禁錮在了密林裡。

    這樣說來,法則給予他的懲罰——鑑於他始終不願意離開密林,離開這個位面,也可以說是給了他一個難得的休憩的機會,在他陷入沉睡的時候,他的身體與靈魂一樣可以得到平靜,而不是如醒來的時候那樣時刻遭受著命運的捉弄與碾壓。

    凱瑞本或許也繼承了他的父親英格威的能力,但他能夠清楚地感知到還是在他孤身一人回到密林之後,也是它,讓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犯下了一個本不應犯下的錯誤。

    「向安格瑞斯祈禱吧,」他說:「她或許現在不是我的友人,但她今後會是的。」

    牧師們走到丑雞身邊,他們將彼此的手指連接在一起,指尖碰著指尖,他們低聲喃喃低語,像是在歌唱,又像是鳥兒在鳴叫或是風吹過密林,人類無法聽懂他們的語言,但丑雞還是露出了一個微笑,這是多麼動聽的聲音啊,她好像可以看見這些聲音就像是陽光那樣破開低沉黯淡的雲層,給她帶來生命的雨露,她閉上眼睛,就像是一個嬰兒般地那樣露出微笑。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安格瑞斯很快地回覆了他們的請求,只有精靈們可以看到,翠綠色的透明溪流奔騰而至,在丑雞的身邊形成一個生機勃勃的港灣,無數的生命之力灌注到這個人類女性的體內,它們修復著所有的傷痕,撫平了她驚慌不定的情緒,粉碎的骨頭,斷裂的血管,破損的皮肉猶如另一個位面的影像倒放那樣柔和而又快速的彌合,她的呼吸重新變得均勻,變得細微,等到感謝安格瑞斯恩賜的最後一個音節在風中消逝,丑雞已經一點也看不出受過傷,正確點說,受過幾乎死去的重傷的痕跡了,安格瑞斯的寬容讓她還在幼兒時就留下的疤痕也平復了,不留一點凹凸,她的皮膚是那樣的光滑,雖然五官還是那樣的醜陋,骨架還是那樣的畸形,但她只要靜靜地躺在那裡,就是一尊可以被命名為「生機與奇蹟」的雕像。

    丑雞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就像是數年前,她還安靜地睡在自己丈夫身邊的時候,將要清醒的時候,她總是會這樣抽搐一下,就像是一個提醒與預備,很快地,她睜開了眼睛,她首先看到的是一隻巨大的角鹿,就像那個噩夢裡的那樣,不過這位性情堅毅的女性旋即便想起那並不是一個噩夢,她失去了許多東西,它們讓她痛徹心肺,也正是這樣的疼痛與憤怒支持著她走到這裡。

    「你從哪兒來?」凱瑞本柔聲問「人類的女士?」

    丑雞抬起手來比劃,但精靈遊俠立刻握住她的手,「你現在應該可以說話了,」他耐心地問:「慢慢地試試看?」丑雞的傷痕仍然十分新鮮,但善解人意的精靈並不希望讓這個可怕的景象重新出現在她的回憶裡,但他不知道的是,丑雞有著一顆如同鋼鐵般的心:「我,」丑雞試了一下:「我是從……呼嘯平原……來的,我是……獸人的……奴隸。」她喘息了一會,舌頭雖然再一次生長了出來,但連接的地方仍然會傳來一陣陣的隱痛,也不知道是身體在作祟還是記憶在弄鬼,「我逃走了,」她繼續說,這次速度和流暢度得到了很好的改善:「我逃走了,」她重複說:「也許我得到了一個法師的幫助,」丑雞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鉅細靡遺地說清楚,免得精靈因為自己的敘說而受到傷害——那個幫助了她的人,也許他是善良的,但他沒有表明過自己的身份,也沒有說過話或是露出過真實的面目:「我們,我和幾個奴隸一起逃走,在路上,我們還遇到了其他的一些奴隸,但他們都是從商隊,而不是獸人的部落中逃走的。」

    獸人對於人類奴隸的需求從未停止過,只不過是數量少和數量多的區分。凱瑞本看了一眼走到近處的佩蘭特,灰嶺的管理者神色沉重,顯然丑雞要說的事情還不止於此。

    「那些畜生買了很多奴隸,」丑雞繼續說道:「有諾曼人,也有其他國家的人,我認不出來。」她舔了舔嘴唇,一個精靈立刻送上一個用葉子捲起來做成的杯子,裡面的水竟然還是溫熱的。丑雞接過一飲而盡,「男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被分開了,」她說:「女人被用來生育,」她堅強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不知道它們是想要我們生下什麼東西,但那不是獸人,那是怪物。」

    「怎樣的怪物?」佩蘭特問,他嗅到了整件事情中可以令任何一個德魯伊狂怒的氣味。

    「抱歉,我也不是很瞭解,」丑雞說:「它們很醜,不像是人類,也不像是獸人,有三角形的牙齒,有匕首那樣的爪子,它們一出生就能吃肉喝血,就連自己的母親和同伴都不放過。」

    「你確定那不單是獸人嗎?」

    「我確定,」丑雞說:「獸人也好,人類也好,誰能夠在十來天裡就爬出母親的肚皮呢?我……」她看了一眼手臂,才發現自己為了記下日子而故意刻劃下的小傷口都已經消失了:「我不記得過了多久,但我可是看著我的肚子鼓起來的,一次又一次,一共四次,或是五次,它們爬出來,或是撕開母親的肚子,我身邊都是和我一樣的人類女人,健壯的可以堅持更多一些時候,虛弱的當天就死了——她們,我們……」她說到這兒聲音變得微弱起來:「我們遭到了很多……很多……」

    「獸人還是怪物?」佩蘭特直截了當地問道。

    一個精靈牧師投去了責備的一瞥,可以想像讓一個女性說出這樣的事情對她而言是多麼可怕的折磨,但佩蘭特的目光銳利的如同即將劈砍而下的刀劍:「是獸人,還是怪物強迫了你們?」

    「是獸人。」丑雞說,她就像是跨越了又一座龍脊山脈那樣的感到虛脫與疲憊,但她還是說了,獸人,還有那些藥水,每個女性都被定時灌注藥水,這些藥水讓她們不斷地生育著那些怪物,還有那些怪物是怎樣在轉眼之間就長大,在獸人投擲下人類的肢體作為食物的時候,它們能夠馬上咬斷大腿骨與頭骨。

    還要,在丑雞離開之前,她看到的,在獸人的部落裡如同雨後蘑菇般升起的羊圈,每個羊圈裡都有著不下一百名女性,而這些羊圈,有著她雙手雙腳的指頭加起來那麼多,還有她沒有看到的。

    佩蘭特與凱瑞本對望了一眼,精靈當然不會不精於計算,他們一下子就可以大略計算出這些女性將會在冬季來臨之前生育下多少怪物。

    他們一點也不覺得獸人們只是拿這些怪物當寵物飼養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 20:23
第四百九十三章 無視


        在龍脊山脈的中部也開始覆蓋上一層白霜的時候,多靈城外出現了一個高大而醜陋的戰士,她有著在諾曼人中十分常見的瞳色與髮色,還有那粗壯的骨架,在南方這種女性或許會被視為怪物,但在諾曼很常見,只是她那身比孩子還要光滑無瑕的皮膚讓守衛們遲疑了一會,他們打量著這個女人,從她的衣著到行李,精靈沒有允許丑雞進入銀冠密林,但他們異常慷慨地贈送了這位勇敢的人類女性所有他們覺得她會需要的東西——不過其中大部分都被佩蘭特和凱瑞本,以及一些常年在外遊歷的精靈們更換了,因為那些只能在精靈身上看到的衣物與飾品,還有武器只會給丑雞帶來致命的災禍。即便如此,那些柔滑的絲綿織品,精緻的皮革製品與一柄來自於獸人們的刀子(沒錯,就是醜雞自己的戰利品,精靈們給它配了一個魚皮鞘),還是讓守衛們產生了些許敬畏之情。

    「你從哪兒來啊?」他們例行公事地問道。

    「古爾。」丑雞說。

    「古爾是什麼地方?」守衛警惕地問:「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

    「因為它太荒僻了,」丑雞說:「但我們的領主是你們領主叔母的二姨的侄子的小舅子的外公的外甥。而我是他女兒的侍女,我來這裡是為了完滿親戚之間的情分,送來重要的信件與禮物。」

    守衛低下頭思考了一下那個什麼叔母的二姨的……等等,他不知道這個陌生人是不是在騙她,但既然她說是來謁見那位尊貴的夫人的,那麼領主的叔母是不會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這門親戚的——說實話,貴族們瘋狂地相互聯姻後產生的關係實在是讓他們這些普通人深感頭痛,於是他很快就叫來了警備隊長,然後警備隊長和一隊士兵「護送」負責護送丑雞到達堡壘外圍的一處狹小的宅邸裡——在不明身份的情況下,他們當然不可能直接把丑雞送到夫人面前。

    如果只是在前幾年,夫人的身份可能還沒有那麼重要,對多靈的人們來說,她只是城主的弟妹,丈夫的妻子與女兒的母親,但在馬倫.洛倫諾斯失蹤之後,這位可敬的女性就承擔起了一個原本不該由女性承擔的重任——她堅決否認馬倫已經死了,並且以更為強硬地態度驅逐了三位從不擇手段斂財的諾曼王約翰這裡購買了多靈統治權的爵士,有一次甚至被迫打了一場守城之戰,當然,多靈的人們勝利了,雖然遭受到了可怕的威脅(那位卑劣的混蛋竟然威脅要將每一個敢於反抗的多靈人賣做奴隸),但他們還是堅持了下來,現在這位洛倫諾斯夫人履行著一個城主所有的義務並且享有同樣的權力,她為此遭到了數次暗殺——可能是想要得到多靈的人,也有可能是諾曼王,幸運的是,後者已經沒有辦法抽調大軍來懲罰這個敢於悖逆君王的女人了,如今諾曼處處都是裂隙——比洛倫諾斯夫人更加猖狂傲慢的人多得是,他們的騎士與士兵也要比一個只有這一座城市的女性更充足和危險。

    「你有什麼信物嗎?」警備隊長溫和地說,也許會有人疑惑一個領主之女為什麼會有一個這樣醜陋的侍女,但他可以從丑雞的身上嗅到刀劍與鮮血的氣味,這個女性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凡女性,而諾曼的貴女身邊往往會有這樣的侍女,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更別說一個強壯並且善於搏擊的侍女有時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把這封信件送給夫人吧。」丑雞說。

    信件被鑑定無毒,也未曾帶著詛咒之後,很快就到了洛倫諾斯夫人手中,雖然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這個親戚,但她只略微一掠,就發現信筒上的火漆戳不是別的,正是多靈年輕領主的紋章,她感到一陣狂喜,而後又變得沮喪,因為這個紋章的大小顯然不是馬倫帶走的紋章戒指所留下的,她拿起自己的紋章掛墜簡單地一比,就發現這是他們曾經贈給友人的東西——在那場瘟疫幾乎毀滅了整個多靈之後,馬倫將三枚紋章分別贈送給了這座城市的主人與恩人——李奧娜公主殿下,精靈遊俠凱瑞本,還有半精靈血統的法師克瑞瑪爾。

    警備隊長看著他的女主人抽出信紙,她沒有露出任何讓人心生疑竇的表情,就像那確實是一封無關緊要的親戚之間的問候信件,但她看了兩遍,然後她抬起頭來,「讓那位女士進來吧。」

    丑雞被邀請入內,她高壯的身形讓整個房間都變得有點陰暗了——這裡是李奧娜公主到來多靈後,為了安撫遭受著瘟疫折磨的子民們一直沒有離開過的房間,陽光從巨大的玻璃窗裡射進來,讓這個房間溫暖而又明亮。

    「坐吧。」洛倫諾斯夫人和藹地說,丑雞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椅子的座面與扶手上都包裹著填充著鵝絨的綢緞,按理說應該十分舒適,但丑雞試了幾次,才發現它無法容納自己的屁股,在夫人命令她的侍女拿一把更大的椅子來之前,她索性拋棄了那把椅子,在地毯上落落大方地坐了下來。

    「你們都退下吧。」夫人說。

    「但讓先生陪著您吧。」侍女說——丑雞的武器被留在這個房間外面,問題是單看她粗壯的手臂,就能知道她要擰斷夫人的脖子不會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夫人點頭表示許可,那位法師是多靈人,他的導師是原先在雷霆堡的領主伯德溫麾下效力的蓋文,這個年輕人還是值得信任的,而且他很聰慧,雖然被留了下來,他也沒有直挺挺地站在原處,擺出一副「我覺得你是個刺客」的姿態,而是走到一側的書桌前坐了下來,正好在夫人與丑雞當中(可能要距離丑雞更近些),大約*尺的距離足以讓他施放一個早已儲備在符文印章中的法術,就算是魔鬼吃這一下也要有點受不住的,但從表面上來看,他似乎只是一個書記官,他的面前擺著墨水和羊皮紙,像是要為丑雞與夫人之間的對話做記錄。

    但接下來他聽到的事情差點就讓他如字面意義般地跳了起來。

    「那麼說諾曼的敵人正在用諾曼的子民來生產更多的敵人。」夫人鎮定地說,她在精靈的信上已經看到了大概,所以現在還能勉強保持平靜,「雷霆堡的領主,狄倫.唐克雷是否已經知道了這一重要的訊息?」

    「我不知道,」丑雞說:「但據說,他現在正在王都。」

    「那麼雷霆堡呢?」夫人驚訝地問道:「秋季短暫,冬季即將到來,獸人們的侵襲近在眼前,而雷霆堡的領主竟然還在王都?」

    「具體情況我不是很清楚。」能夠得到這些情報還要歸功於精靈們,丑雞搖了搖頭,然後她聽到夫人詢問那些曾經和她一起從獸人的爪牙下逃脫出來的人後,不由得露出了哀傷又憎恨的神情:「他們啊,他們都死了,夫人,」她說:「他們被吊掛在城牆上,從頭顱往下幾乎都是骨架,雷霆堡的代管理者告訴人們說他們是獸人的奸細。」只有一個女人赤身*地被關在站籠裡,精靈們猜測可能是為了引誘出醜雞,如果她確實去了雷霆堡,或是聽說了這件事情,為了求證或是別的原因出現在那些觀望的人群中。

    所以丑雞在來到多靈的時候,她編織了一個小小的謊言。她也沒有回到她的村莊,她連那片土地的邊緣都沒接觸,路途中,哪怕城市和村莊近在咫尺,她也寧願在荒野與密林中休息與尋找食水,雖然這樣意味著她必須與野獸搏鬥爭奪,但她知道人類要比野獸可怕多了。

    法師看向夫人,多靈距離王都很遠,距離雷霆堡就更遠了,但比起南方諸國,他們又離得太近了。「我們能希望雷霆堡的狄倫.唐克雷能夠注重這個消息嗎?」他低聲喃喃道。

    夫人則看向了丑雞,雷霆堡現今的混亂情況她也有所聽聞,因為多靈也是一個商業城市,來往的商人不止一次地抱怨過那位代管理者的貪婪,而那位要強行將多靈與洛倫諾斯夫人納入囊中的爵士也提到過他會將那些敢於違抗他的人賣給獸人,還有,也有商人求見夫人,詢問她是否要將戰役中俘獲的士兵賣出去——即便在以前,這也不能說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扈從、騎士和爵爺會被贖回,但普通的士兵所有的財產都在自己身上,他們如果有一個有錢的親戚,也不會甘願去做一個戰役中的消耗品,但如果把他們留下來,很多領主又會懷疑他們的忠誠,而且也不是每個村莊都願意接受外人,尤其是曾經劫掠與屠殺過他們的人,所以說,乾脆利索地用這些標準的雞肋換取一些亮閃閃的金幣似乎成了一個最好的選擇。但那個時候,他們也只會被送到與這場戰役沒有干係的諾曼領主那裡,雖然作為農奴他們也未必能夠存活很久,但總比成為食物要來得好。

    作為諾曼的子民,夫人甚至希望前一年的勝利不要來得如此輕易,她雖然是個女性,但她知道一些男性,特別是如狄倫.唐克雷這樣的年輕男性,位高權重,又有著施法者的天賦,他幾乎生來就是站在榮耀頂端的,他不是摩頓.唐克雷,也不是伯德溫.唐克雷……就算是伯德溫.唐克雷,二十年戰功赫赫,卻也有一次險些失去了雷霆堡,如果不是以毀掉整個城市作為最後的手段,那些獸人可能已經踏著諾曼人的屍骨如豺狼一般侵入諾曼的腹地了。

    而狄倫,他的做法夫人也和蓋文的弟子探討過,他們也研究過這個法術是否可以用在多靈,從理論上來說,這個法陣似乎確實無懈可擊,只要有足夠的魔法寶石與足夠隱秘與穩固的安置地點,無需士兵和騎士,這個防禦法陣就可以慢慢地將敵人消耗殆盡,但正是因為它確實是這樣的看似毫無瑕疵,反而讓夫人感到心驚膽顫——狄倫.唐克雷將雷霆堡的士兵驅逐了多少?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必須的,伯德溫在雷霆堡矗立了二十年,他的威名簡直就和雷霆堡的三重城牆一般厚重,每個士兵都有可能是他的崇拜者,夫人可以理解狄倫的做法,但她為之憂心的是雷霆堡的戰力居然沒有得到及時的補充——新王需要自己的軍隊,而那些貴族們在不滿新王的同時也在竭力保證自己的力量不受削減,譬如說,現在新王的使者來向多靈索取騎士與士兵,洛倫諾斯夫人會溫順地交出手中的力量嗎?不,她不會,雖然名義上這些士兵都會被補充到雷霆堡,但她不相信新王約翰,也不相信狄倫.唐克雷。

    但或許,她可以在保證多靈不受侵擾的前提下,抽調一部分士兵前往雷霆堡,但關鍵在於,狄倫.唐克雷會接受他們嗎?就算相隔千里,洛倫諾斯夫人在接觸政務之後也聽說過這位殿下正試圖將雷霆堡打造成一座魔法的堡壘。

    「你要什麼呢?」洛倫諾斯夫人說,凱瑞本在信中希望她能給丑雞一些幫助,如果是一般的女性,夫人會給她房子與金幣,一個身份,或許還有一個丈夫,但站在她身前的無疑是個戰士。

    「我想,」丑雞慢吞吞地說:「我想,可能是……建立起一支軍隊吧。」

    一支奴隸的軍隊。

    ————————————————————————————————————————

    狄倫.唐克雷輕蔑地將箱子丟擲在地上,箱子裡僵冷的軀體滾了出來,他身邊的侍衛都在蹙眉——因為那個小而捲曲的畸形身體實在是太噁心了,就算取得它的人精心地用藥物炮製過,但它還是散發出一股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

    「他們在挑釁我,」狄倫低聲說:「精靈們……他們在恐嚇我,以為我會被嚇住,然後哀求他們回到雷霆堡——做你們的美夢去吧!尖耳朵的怪物,」他扯動嘴角微笑了一下:「……我的陣法可以毀滅巨人,難道我們還會畏懼這些人類和獸人的雜種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 20:23
第四百九十四章 陰霾


    這是第二十五天,克瑞瑪爾率領的三軍軍團分支之一已經站在了最後一個公國的廢墟裡。

    在另一個位面裡,採用借助飛機、坦克的快捷方式,以突然襲擊的方式出奇制勝的一個國家,最長一個,用三十九天征服了六十七萬平方公里的一個國家,最短的一個,用一天時間征服了近五萬平方公里的一個國家——在這個位面裡,除了紅龍與人面獅身獸,鷹首獅身獸幾乎可以說是整個天空的霸主,而他們脊背上的術士所投擲的法術就是比火藥和鋼鐵更可怕的彈藥,恐爪龍雖然無法與坦克相比擬,但相比起來,人類在面對冷冰冰,非人力控制就無法移動攻擊的金屬塊,與面對一隻有著獠牙利齒,渾身鱗甲的野獸的感觀是完全不同的,簡單地比喻一下,有許多兇徒,他們在面對槍口的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的思考,可是在面對甩著涎沫,瘋狂大叫的狼犬時卻會崩潰的哭叫叫嚷,難道狼犬比子彈可怕嗎?若非被撕開動脈,狼犬的撕咬並不一定會致命,但子彈可就未必了,這只能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在作祟。而在這個位面的人們,他們寧願和一個全副武裝,身強體壯的騎士對陣,也不想去試探一隻恐爪龍的爪子和牙齒是不是如他們所以為的那樣鋒利。

    而且,他們所征服的公國,也只不是三五個城市與大片的荒野所構架起來的虛弱政體罷了,能夠像提蘭大公那樣將所有的子民全都收攏在麾下的大公也就這麼一兩個,更多的是大公在堡壘裡豢養著不到半百之數的騎士與大約兩三倍於騎士的士兵,分散在每個地方的所謂騎士就更可憐了,他們個人的裝備也許還算可以將就,還有他們的扈從也能得到馬匹和武器,但他們的士兵就是拿起了木矛(是的,就是字如其意的,一根削尖了的樹枝),就連鞋子也沒有的平民與農奴,這些人能夠在真正中起到什麼作用呢?如果大公能夠及時地將普通的子民驅散或是遷移,然後將散亂的騎士與士兵募集在一起也許還可以阻擋上那麼一時半會,但格瑞納達人的速度太快了,快要在一晝夜之內他們就能讓一座城市陷入完全的死寂,鷹首獅身獸與法師,術士們的魔寵在城市的周邊巡梭,保證沒有一個人能夠避開它們的眼睛向鄰近的地區發出警告。

    而就在這樣的城市裡,一隻鷹首獅身獸聳動著覆蓋在絨毛下的鼻子嗅著,而它身上的騎士則懶洋洋地將一柄鑲嵌著寶石的長刀橫在身前,這還是他從另一個城市中獲得的戰利品,說真的,他不明白為什麼格瑞第要將這些人留到現在,他們很早之前就能這麼做了,或許是為了將豬養肥?想到這裡他不禁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他必須承認,這些城市確實在數百年的時間裡富庶與積累了不少,他的皮囊裡就積存了不少比這柄長刀還要來得貴重的物品——就在他想要把它們拿出來看看的時候,鷹首獅身獸停下了腳步,它厚軟的四爪腳墊讓它走動的時候能夠不發出一點聲音,但在走進瓦礫碎石的時候,一些翻滾掉落的石子雜物還是不免擊破了這個靜謐的黑夜,然後,一聲短促的抽泣同時被獅身獸和它的主人捕捉到了。

    龍牙的騎士舔了舔嘴唇,他將長刀掛回腰帶,取出精鋼的長矛,鷹首獅身獸伸長了脖頸嗅著,在一塊看似因為房屋倒塌而傾倒的雕像前站住了,龍牙騎士伸出短矛,在這座雪花石的雕像上輕輕擊打,傳來的回音讓他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短矛繼續下滑,停住,而後插入了一道細窄的縫隙,他停頓了一會,不是出於仁慈,而是恰恰相反,因為他知道里面的人正遭受著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但他也沒有拖延太久,畢竟他還不想弄到需要與不請自來的同僚分一杯羹……以及……

    鷹首獅身獸可以感覺到身上的騎士繃緊了雙腿的肌肉,它拱起脊背,伸出鋒利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地面,只是非常短暫的一霎那,在低沉的呼喊中,這尊看上去大概有五百多磅的雕像一下子就被短矛挑向一邊,短矛劃在石頭上的聲音刺耳的讓人噁心,今天最後的殘暉投入雕像後的黑暗,在很多時候,光意味著生命與希望,可惜的是,在這裡,這個時候的光卻像征著絕望與死亡。

    作為一個有著微薄巨龍血脈的騎士,即便此時只有著微薄的光線,他也能清楚地看到黑暗中相互擁抱著的兩個人類,一個年長的女性,一個年幼的女性,在她們的懷裡是第三個人類,一個嬰兒。

    他的嘴角向上揚起,閃著寒光的短矛指向了黑暗,那個年幼的女性想要走出來,但一把被那個更為年長的女性推向後面,她將嬰兒塞到女兒的懷裡,爬出地窖,在完全暴露在尚算明亮的地方時,騎士才發現她應該是個貴族,她的皮膚要比平民更加細嫩,容貌也要更為精緻,鬢髮凌亂,但髮絲柔亮,說明她之前從未遭受過飢餓之苦,她顫抖,但堅定地走到了距離獅身獸不到一個手臂的地方,猛地抬起雙手,拉開了自己的衣襟,將自己的整個上身呈現給敵人:「大人……」她說,可以聽出她是努力想要柔媚一些的,但這對她太陌生了,以至於只換來了龍牙騎士一個譏諷的笑容:「大人,」她繼續說,但慌亂讓她幾乎想不到其他的詞語:「大人……」她喃喃地重複說。

    龍牙騎士頗為驚訝地看著那個年幼的女性正在往陰影裡躲去,她顯然和自己的母親一樣不擅長安慰一個不懂事的嬰兒,嬰兒不舒服地扭動著,但她只能焦灼地用手指按著嬰兒的嘴唇,但看不到前面的道路的結果是她連帶著嬰兒猛地摔倒了,碎石劃破了她的手臂和腿,嬰兒摔到一邊,立刻哇哇大哭。

    「有嬰兒,」鷹首獅身獸興致勃勃地說:「主人,我可以加頓夜宵嗎?」

    龍牙騎士聳了聳肩。「隨你。」,他說。

    那個母親猛烈地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鷹首獅身獸和騎士的對話都使用了她們能夠聽懂的通用語,但她已經無法顧及這是否是一個惡劣的遊戲,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勇氣——鷹首獅身獸不得不說自己確實感到驚訝了,這個孱弱的人類女性竟然做到了許多強壯的戰士也未必能夠做到的事情——她撲了上去,抱住了獅身獸的一隻爪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少女忍耐著疼痛爬了起來,她顧不得什麼姿勢,將自己的弟弟往懷裡一按就要逃走,龍牙騎士不悅地蹙眉,他的肩膀微微向後,手臂抬起,只要一擊,他就能把那兩個小雜碎串在一起,就像是串在一起的兩顆糖球,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這個女人會怎樣的哭嚎,為了她僅存的兩個孩子……

    這個時候,一個巨大的嗡嗡聲突然降臨到這個地方,少女和母親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而龍牙騎士苦惱地看向天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晚上好!諸位。」

    從天而降的傢伙快活地和在場的每一個人,還有獅身獸打著招呼,畢竟後者是他最忠誠的客戶,人類絕望地看著另一隻怪物,還有騎著這隻怪物的人以近乎墜落的方式驟然出現在他們中間,新的不速之客穿著黑色的緊身衣,秘銀的鏈甲,看上去和龍牙的騎士有些彷彿,但無底深淵在下,他們才不是一夥兒的呢!

    「穆薩。」龍牙騎士陰沉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5 09:03
第四百九十五章 陰霾(2)


    穆薩騎著他的食蛛獸,不多的可以在速度上超越鷹首獅身獸的怪物,在人類母女看來,它就是一隻巨大的黃蜂,不比龍牙騎士的鷹首獅身獸好到哪兒去。

    龍牙騎士意興闌珊地收回了短矛,他知道這些蠻族人是軍團首領的奴隸,他們接受主人的派遣,在每座被毀滅的城市裡尋找有價值的東西——不過就他看來,多半都是人類,「只是幾個女人而已,」他悻悻然地說,「閉上眼睛假裝沒這件事,」他半是威脅半是妥協地說,「你想要什麼,金幣嗎?還是藥水?」

    「我要我主人需要的東西。」穆薩說,一邊赤/裸/裸地用估量的眼神注視著那對母女,還有那個嬰兒。龍牙騎士跟著看過去:「我不覺得他們是非常有價值的東西。」

    「女人至多只需要一個月就能懷孕,」穆薩說:「她們從來就是緊缺商品,而嬰兒,」他搖了搖頭,「難道有比這更好的祭品嗎?」

    龍牙騎士承認這一點,但他還想說些什麼,不過在此之前,穆薩從容地直起身體,拉開了身上的那件寬外套。「名字?」

    龍牙騎士很是不情願地說了。

    然後,讓人更加想要嘆氣的事兒來了,這個蠻族人的外套內側,居然裝備了像是捲軸帶一樣的東西,或更正確地說,那就是捲軸帶,他點著數字抽出其中一個,把它打開,這個捲軸上既沒有描繪著玄妙的魔法文字也沒有記錄著重要的情報,或是令人心碎的詩歌,直白點說,它簡直就是銅臭的化身,因為上面記錄著黑髮龍裔……的坐騎人面獅身獸克歐所有的債務人的姓名,債務的數目以及必須歸還的日期。

    穆薩在抄錄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按照黑髮龍裔所指示的那樣用姓名首個字母來歸納排列,所以無需太多時間,他就從裡面抽出了屬於這位騎士的那一卷,他看了看,然後充滿憐憫地抬起頭:「你知道你還有欠一千五百個金幣吧。」

    「一千五百個金幣而已,」龍牙騎士惱火地說:「我現在就有寶石和珍珠可以償還這筆費用。」

    「嗯嗯,」穆薩愉快地說,「那就太好了。」他頭也不抬,微微一傾身就勾住了那隻被當做短矛投擲過來的錢囊,錢囊一到手,穆薩就嗅到了濃郁的血腥氣,他用腳趾頭思考也知道它們是在什麼情況下離開原先的主人的,但作為一個曾經在沙漠中以劫掠商隊為生的強盜來說,他的道德感還沒有強烈到對此產生不適,他將錢囊掛在腰帶上,然後抽出一支炭筆,划去了這位龍牙騎士的欠款:「那麼,」他厚顏無恥地說:「您還需要一點我們提供的好貨色嗎?保證又精又純,來一份就能嗨上天。」

    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嗨上天,龍牙騎士神色陰鬱地回憶起他的坐騎在聞了那些藥草後滿地打滾,抽搐,喵喵叫以及猛地衝上天,衝向帳篷,衝向自己以及地面的場景,他當然想要拒絕,但他的坐騎已經興奮地昂起了頭,「什麼時候?」鷹首獅身獸用那種甜蜜得過分的聲音說:「不是說那種藥草已經售罄了嗎?」

    「在謁見可敬的紅龍殿下之前,」穆薩說:「我們大概還有一日兩夜的閒暇時間,為了緩解一下您們的疲憊與緊繃的精神,我的主人從魔鬼那裡交易來了十磅好藥草。」

    「十磅!那麼說我們會有一個盛大的宴會,」鷹首獅身獸連續拍打了幾下翅膀,弄得塵土飛揚:「我簡直就是迫不及待了,親愛的,」它叫著自己的騎士,「我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我們應該盡快返回——要快,我擔心我的兄弟們……那就是一群下流噁心的蠢貨!」

    龍牙的騎士顯而易見地忍耐了一下:「你不是想要吃掉那個嬰兒嗎?」他伏下/身,低聲說。

    「嬰兒什麼時候都有,」鷹首獅身獸急躁地踱了兩三步,「但好藥草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

    「無底深淵在下,」騎士說:「我已經沒錢了!」

    「欠著唄,」鷹首獅身獸顯露出了一隻邪惡陣營的怪物應有的自私與刻薄:「反正你已經償還了前一筆欠款了,克瑞瑪爾殿下是個好人,克歐……也是個……好混球,」它違心地說:「他們應該不會介意先賒欠一部分的。」

    龍牙騎士唾了一口,他知道今天的樂子又找不成了:「那麼這兩個,不,三個奴隸,」他說:「我應該有一份。」

    穆薩點頭又左右擺了擺腦袋:「不,」他說:「她們本應該屬於發現她們的人,但你確實可以把她們賣給我,我的主人,」他信手摘下之前剛到手的錢囊:「一千五百個金幣,這是一個好價錢。」

    「拿著吧,」龍牙騎士說:「但給我藥草。」

    「去向我的族人申領,」穆薩說,一邊拿出一個很小的印章,他只輕輕一躍,就從食蛛獸的脊背上跳到了鷹首獅身獸的身邊——就算他是克歐的額……代理人,如果他敢跳到鷹首獅身獸的脊背上,他也一樣會被咬掉腦袋:「讓他看一看印章留下的痕跡,他就會把相應的藥草粉末給你了。」

    騎士伸出手,穆薩飛快地提起印章蓋了一下,騎士收回手的時候發現那是一條盤曲著的巨龍,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它看上去非常纖細,簡直就像是條大蛇,難道這就是那位黑髮的龍裔為自己預備的紋章嗎?他猜測道,而他的坐騎早就不耐煩了,一等騎士發出起飛的指令,它就以一種看上去十分可笑的姿態奔跑了起來,在離開狹窄的街巷後,它就立即飛上了天空。

    「我還在這兒呢。」穆薩說,他的視線甚至沒有落在那對母女身上,但他的語氣冰冷的就像是霜凍過的地面,而他的坐騎與夥伴,也應景地發出了威脅,它在飛起的時候,腹部的螯針就像是一柄短劍,而那個相對於普通黃蜂簡直龐大到不可思議的口器咀嚼著的時候就像是鋼鐵和鋼鐵在摩擦。「這個城市裡已經沒有你們的士兵和騎士了,有的只有格瑞納達人,」穆薩一邊走過去,一邊說:「士兵,騎士,施法者,全都是格瑞納達人,而下一個你們遇到的人未必會有一份債務來限制住他們的手腳。」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母親說:「如果成為祭品的話……」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穆薩平靜而冷酷地說:「如果你讓我感到厭煩,」他指了指已經陷入黑暗的外界:「我也可以召喚一個隨便什麼人進來,我想他們是很願意……」

    「我們跟您走。」令人吃驚的,這句話出自於那個少女之口,「他說得對,」少女淒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為了不讓他大聲哭泣,她太過用力的手指在他胖乎乎的面頰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我們沒有談判的資本。」從那座雕像被挑開開始,她們的生命就落在了喜怒無常的命運之神手中,她們只能儘可能地生存下去,不去考慮自己的將來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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