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429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8 23:13
第五百四十三章 龍血


    「母親?」   

     富凱以為自己還要等待很久,但事實並非如此,他被半囚禁式地禁錮在一座高大而空曠的堡壘裡,身邊的人——奢侈至極的都是紅袍的術士與牧師,而他只是一個凡人,不過富凱從未因此而沮喪或是自卑過,即便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提出來都能輕而易舉地毀滅一座城市那又怎麼樣呢?富凱無法引動魔法星河中的力量,也無法聆聽到神祇的聲音,他還只是個嬰兒時,就連一隻老鼠都能咬斷他的喉嚨,但這裡能有人比他嘗過更多的龍血嗎?那種如同融化的岩漿,又甜美的如同蜂蜜一樣的液體,流入他的身體的時候,富凱都能聽到骨頭、神經與皮肉發出的舒適的喊叫聲——還要更多,更多,更多!永遠不夠……要更多一些!   

    站在他面前的女性絕無僅有的高雅與豔麗,這是一種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一個凡人身上的無上容姿,她做了一個手勢,讓富凱跟著她走,濃郁到似乎隨時會滴落血液的赤紅絲絨長袍一直拖曳到地面,她並不是格瑞第,而只是格瑞第的一個投影——富凱從未見到過母親的真身,他只知道,與人們以為的不同,他的母親甚至不是一個人類,她是一隻強悍的紅龍,還是一位偉大的神祇,只是偶爾垂憐於一個人類男性,而富凱的出生完全是個意外。   

   她經常說:「我可憐的孩子。」然後拿給富凱裝在血髓玉杯子中的藥水,這種藥水嘗起來就像炭火那樣燒灼舌頭和內臟,要得到很久之後富凱才知道這是龍血——血髓玉保證了它的新鮮與效用。在最初的時候,幼小的富凱根本無法吞下藥水,它不但十分的腥臭,還會帶來痛苦,但很快地,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他的身軀快速地堅實了起來,雖然他仍然無法施法,但他的智慧與強壯的身體絕不遜色於任何一個施法者,或者還要強於他們。    他們沿著一座寬大但陡峭的旋轉樓梯往下,往下……階梯的最窄的地方也需要一個成年人類男性跨出三步那麼多,而高度讓富凱完全是跳著下去的,牆壁上燃燒著的不是火把,而是蠟燭,但絕對不是一種錯覺,越來越熱了,富凱想,就像是縮小後在一隻堆積著炭火的鐵爐裡自上而下——就在富凱發現自己的絲絨長袍已經被汗液浸透後又被灼熱的空氣熨燙到乾燥發硬時,他們停下了,兩扇高聳的門在富凱面前悄無聲息地被打開,門內瀉露出白亮的光,富凱微微轉過頭去。   

    這裡沒有人,只有一隻紅龍,盤桓在一整個巨大的廳堂裡,廳堂的地面是石頭的,但上面覆蓋著黑鐵,讓地面變得更為灼熱,而讓這裡的空氣幾乎沸騰起來的是從地面留置而出的渠道中流動的岩漿,富凱發現,那些渠道並不是胡亂開鑿的,它們組成了一個龐然的陣法,連同著這個廳堂一起,將俯臥在其中的巨龍囚禁或是保護起來,陣法中的紅龍身體盤曲,但展開後可能會超過一百尺,「來,」富凱的母親說,「來看看你的長兄。」    「他是……」    「對啊。」格瑞第的投影說:「你喝下的每一滴龍血都是從他的身體裡榨出來的。」    富凱輕微地倒吸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是沒有預料,但他立刻皺起眉來,如果說剛才只是炙熱,那麼現在這裡的空氣就又是灼燙又是骯髒,很難說這是什麼氣味——總之感覺上就像是……對了,人類死亡之前所有的那股污濁氣息,人們都傳說那是來自於哀悼荒原的塵土。   

      格瑞第的投影毫無顧忌地走過了火焰和熔漿,並且抬起手,像是想把手放在紅龍的身體上,而後,在她的手還沒能碰觸到龍鱗的時候,那隻藏在前爪中的眼睛突然打開了,富凱嚇得倒退了一步,他的身影在紅龍如同全身鏡大的黑色豎瞳中呈現了出來,那隻眼睛充滿憎恨,富凱發現他根本無法動作,即便他想要大叫和逃走,但那隻眼睛又像睜開時那樣猛地閉上了,格瑞第的投影將手放在了它的鱗片上,沒看到她怎麼用力,那片紅褐色的鱗片位於紅龍的下腹部,不像是背脊或是體側,它們要更小,而且不是重疊排列而是並排排列,不過即便如此,它的大小仍然超過了一個嬰兒的頭顱。    紅龍因為疼痛而嘶叫了一聲,但也只有這樣,富凱看到巨獸的肌肉拱起,但片刻後,無法看見也無法擺脫的枷鎖還是讓它無可奈何地垂落下頭顱與羽翼。   

     「他已經快要死了。」格瑞第的語氣讓富凱渾身發冷,但那雙眼睛在看到富凱的時候,仍然是充滿溫情的,她將那片鱗甲交給富凱觀看,生長在巨龍身上的鱗甲出乎意料的輕,但人們都知道,它們比鋼鐵都要堅硬,富凱的手中也曾經經過了數張據說是用巨龍的鱗甲做成的皮甲,只是他知道那都是假的,至少是現在,除了格瑞第之外,沒有那個凡人或是施法者能夠將巨龍的鱗甲保持在原先的狀態,即便真有人殺死了巨龍,又或是僥倖弄到了遺落的龍鱗,這些鱗片也會在短短的幾個月後脆化成沙,不堪使用。    但這張鱗片,就算是富凱也能發覺它不是健康的,它的邊緣捲了起來,顏色也有點發暗,甚至有些褪色。   

     「我該怎麼做?」富凱一點也不認為他的母親就是讓自己來看看這位垂死的兄長的。    「讓他派上最後一點用處。」格瑞第的投影說,然後富凱就聽到她開始吟唱一個冗長的咒語,洪亮到根本不該從那麼小的一個軀體中發出的聲音震動了整個廳堂,而被束縛在陣法中的巨龍掙紮了起來,比被屈辱地拔去鱗片時還要瘋狂和絕望,富凱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在傾聽一個龍語魔法,他的心臟猛烈地跳著,就像是撕裂他身軀跳出來。富凱按住了胸膛,後退了兩步,他感到一陣陣地眩暈,他想,他或許是昏厥過去了,也許只是閉上了眼睛,讓他重新清醒過來的是厚重的血腥氣味,厚重到就連死氣也不是那麼明顯了,他的雙足被黏稠的液體浸沒,而空氣從炙燙乾燥變得濕潤,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感到刺痛。    「好了,我的孩子,」在謹慎地等待了一會後,富凱聽到了他的母親說「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廳堂中的溫度略微降低了一些,不知道是又一個法術,還是因為死亡——富凱看到了他的紅龍兄長,它已經徹底地死去了,難看地仰面躺著,腹部被打開,就像是一隻等著灌入香料和蘋果的豬,裂痕從胸骨徑直劈開到***如同丘陵一般的內臟滑落出來,讓空氣變得濕潤的是他的體液,龍的體液沒有很大的用處,它們就像是濃稠的黃綠色的水那樣流入岩漿,蒸騰起帶著惡臭的白色蒸汽,蒸汽濕潤了空氣,而珍貴的龍血被提取出來,它們在空中凝結成團,在格瑞第的手掌上方不甘地擰曲和攢動,就像是紅龍的意志藏在了裡面,即便如此,仍然想著逃離命運的捉弄。   

     富凱的眼中掠過一絲憐憫,但旋即便消失了,他為什麼要去憐憫一個失敗者?他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全,而且富凱幾乎已經可以猜測到格瑞第的行為與他有關。  
  
     「不僅是這些。」像是聽見了富凱的想法,格瑞第溫柔地說,然後也許是另一個咒語的作用,從那堆內臟中,尚在有力搏動的心臟被緩慢地提了起來,它在空中的時候還大的如同巨鳥的巢穴,可是當格瑞第做出捏揉的動作時,它就變小了,或者說,被擠壓著縮小,暗紅的血液被壓迫了出來,如同突泉那般地融入原先的龍血之中,富凱等待了一會,那股強勁的勢頭終於略微減緩,而格瑞第耐心地等到沒有一滴血液了才住手,而那顆心臟已經如同雛鳥的腦袋那樣大,格瑞第繼續唸誦著她的咒語,血水就像是被蒸騰著那樣繼續縮小,最後只有一小團被女性的手握在手中。    「過來。」投影說。    完全就是出自於條件反射,富凱走了過去,跪在母親的腳下。   

     「張開嘴。」格瑞第說:「它會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龍裔。」    富凱並沒有反抗的意思,但他無法遏制住突然產生的念頭:「我的妻子和孩子怎麼樣了?」    格瑞第的投影看了他一眼,像是奇怪他為什麼會產生那麼古怪的念頭:「你很快就能見到他們了。」    富凱吞下了龍血,它就像是有生命地那樣流入他的喉嚨,富凱聽見了一聲紅龍的怒吼,隨即就迎來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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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我的孩子?」格瑞第問。    「還可以。」紅龍的長子,也是她的丈夫說,一邊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自己的遺骸」。    「你原本應該死了。」    「我不知道作為一隻紅龍去死還是作為一個人類而活哪種更好。」    「所以我為你選擇。」格瑞第的投影說,「而且你現在不是一個凡人,而是一個龍裔,在我成為真正的神祇之後,你可以重新成為一隻巨龍。」投影撫摸著富凱曾經的面孔,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只需要等待很短的一段時間而已。」   

       紅龍的長子看著她,在投影的眼睛裡,充滿的不是一個母親,或說伴侶對於親愛的龍,或是龍裔重新出現在身邊的喜悅,倒像是……    不過他並不介意,也無法介意這個,他原本不應該受到法則的懲罰,如果不是格瑞第需要更多的孩子——他的傷勢不可能就像是遭受了無法破解的詛咒那樣難以痊癒,逐漸被痛苦與虛弱折磨到奄奄一息……現在甚至要借助一個凡人的軀體才能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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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風暴遮蔽了天空與地面,但這不是雪,也不是雨,而是長生不息的小花,它們是雪蓋沼澤的斗篷和長袍,可能從未有人想到過,它們也有被捲起與撕碎的那一天。    「這風要吹到什麼時候?」一個騎士們,就算是格瑞納達的龍牙騎士也不敢離開帳篷,甚至打開一條細如手指的縫隙也會被無所不在的白色絨花覆蓋。他們借助術士的窺筒觀察外面的情況,雖然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吹到出現黑色為止。」術士說。「據說。」    ——這就是龍的力量。曾經的不死者說。    ——嗯。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幾乎無法說話,這是可以與暴戾的自然相媲美的力量,龍脈術士們也曾經持有那塊符文碎片,但曾經令得沙漠蠻族無處躲藏過的巨型沙暴在紅龍掀起的颶風之前簡直就像是愛人之間的吹吹不疼啦……    ——如果使用者是格瑞第……異界的靈魂遲疑地問道。    ——格瑞第即便無需使用碎片,也能做到這個。巫妖冷冷地說。要不然他為什麼要那麼乖。   格瑞第……   

       風暴持續了六天,就連終於來到這裡的格什也是無可避免地一頭一腦的白絨花,他們應該慶幸風暴已經瀕臨尾聲,不然就單是那些雪絨花也會讓為數眾多的獸人窒息而死。    但他們已經能夠看見髒污的泥沼,柔軟而廣闊的泥沼,絨花在泥水中腐爛,表層質地細密,就連一根羽毛也會逐漸沉下去。    格什看了一眼瑞卡:「你覺得怎樣?」    「等著瞧。」術士說。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1 12:3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 12:32
第五百四十三章 龍語


    在看到克瑞瑪爾的那一刻,毫無疑問,年輕的紅龍感到失望,很顯然,那位不死者的謹慎讓她失去了一個毀掉厭惡之人的機會,而且她已經知道,她的女兒凱爾絲死在「蜂巢」之中,據說是一場意外。不過紅龍很清楚,在「母親」格瑞第混亂的統治之下,一柄在黑夜中無聲無息地刺入胸膛的匕首也同樣是「意外」。這只能說明那些愚蠢的牧師們沒有能夠找尋到應該為謀殺擔負起責任的人——她對凱爾門與凱爾絲都沒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因為他們實在是太過虛弱無能,而且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他們是一個恥辱的象徵——作為一隻紅龍,即便是弱者馴服於強者,或是女兒屈從於母親,那種被脅迫著與一個在紅龍的眼睛裡如同灰塵一般的龍裔生育後代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這也是為什麼她沒有第一時刻殺死凱爾門與凱爾絲的原因,她不想再次遵從母親的命令下蛋,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蛋裡孵化出兩個應該在成型之前就被淘汰的雜碎。

    凱爾絲已經死了,凱爾門對紅龍仍然不允許他回到軍團之中十分惱怒,但年輕的雌性紅龍可不會在意這個,在她的爪子下面,無論是克瑞瑪爾還是凱爾門都不能做些什麼。

    「按照人類的說法,」雙生紅龍之一說道,他在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帶著少年人那種無憂無慮的微笑,「我們可以說是你的長輩,」他靠在椅子上,十根漂亮的手指交叉在一起,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輝:「我們很高興看到一個如此出色的後輩。」

    「一個失敗的巫妖而已。」他們的姐姐這麼說,她懊喪於沒有相信「龍刺」,雖然奧斯塔爾是她的情人,但她知道奧斯塔爾奇妙地與克瑞瑪爾有著一些交情,而且要說奧斯塔爾會忠誠於誰的話,只會忠誠於她的母親格瑞第——床榻之上的悄聲細語與其說是一個微小但慷慨的禮物,倒不如說是一個警告——她至今仍然躍躍欲試,如果格瑞第真的要做些什麼的話,那麼黑髮龍裔的死亡會不會給她帶來一些可愛的小麻煩?

    「曾經無限地接近半神巫妖的巫妖。」紅龍的兄弟補充道,他們倒是很清楚為什麼現在僅存的一隻年輕雌性紅龍為什麼要針對一個龍裔,除了新王,沒人覺得這個有著一半精靈血脈的龍裔能夠獲得多麼大的成就,也許在幼兒時期就會夭折也說不定,可是現在呢,他不僅僅是存活了下來,還愈發鮮明地襯托出了紅龍的失敗——尤其是他設法逃離了格瑞納達一百多年仍然能夠以一個深受格瑞第寵愛的後裔身份回到眾人之中,並且得到了一整個被凱爾門與凱爾絲垂涎許久的龍牙軍團之後。

    「還帶回了不死者的遺骸。」兩隻雄性的紅龍對視一笑,然後其中的一個說,「一份值得嘉獎的功績。」

    「一切屬於格瑞第,」異界的靈魂說,「我願意將我得到的所有獻給她。」

    「只是一點殘餘而已。」年輕的雌性紅龍說。

    「但我想『母親』是會高興的。」少年紅龍一邊說,一邊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笑容,「『母親從不拒絕。』」格瑞第同樣是個變體名,但這個變體名最初的首個意義就是「貪婪」,他們的姐姐意圖從黑髮龍裔手中奪取巫妖的殘骸,但如果克瑞瑪爾已經將歸屬他的那部分交給了神殿的牧師,那麼就算是格瑞第的女兒,想要不付出一些代價就拿走放在祭台上的東西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麼說……」年輕的紅龍不甘心地看著黑髮的龍裔。

    「是的,我已經將此次所有的收穫全都奉獻給格瑞第了。」異界的靈魂說,嗯,很方便的,有牧師來為他們治療,黑髮的龍裔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需要牧師的傷害,但在受到召喚之後,他仍然來得及抽出一點時間,和一個以為他想要樂樂的牧師做了交易——牧師只付出了很小的一點代價就拿走了不死者的骸骨,她無法在格瑞第的祭台前說謊,將黑髮龍裔的奉獻佔為己有,但如果格瑞第為此感到喜悅的話,她仍然會得到一點好處。

    雙生紅龍們微微挺直了脊背,因為他們的姐姐看上去很想生嚼了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他是故意的,毋庸置疑。

    不過他們認為這傢伙干的很不錯,雖然都是格瑞第的紅龍後裔,並且也有著親密的關係,但他們確實不太喜歡他們的姐姐——也許是因為作為群體中的雌性紅龍,她在成年之後就愈發地不滿於格瑞第的壓制與命令了。在巨龍佔據著這個位面的時代,成年,接近成年的紅龍早就應該離開父親或是母親的巢穴,遷徙到另一個地方開始自己的統治了,但因為格瑞第的要求,它們只有在征戰的時候才能離開格瑞納達的王都,其他時候都得擠在一個地方,所以,隨著時間流逝,年輕而暴躁的雌性紅龍悖逆的跡象可以說是一年比一年清晰。

    這是愚蠢的,也是可怕的,你以為為什麼格瑞第的七個孩子中,只剩下了一隻雌性的紅龍?他們可不只有一個姐姐,這對兄弟從來不敢去探問那些不幸死於戰爭中的紅龍的詳細情況,而且他們更愛自己的母親。作為一隻年輕的紅龍,他們的姐姐並非缺乏吸引力,但在紅龍的認知中,力量才是最為強勁的媚藥,不但雌性的紅龍會挑選強大的雄性紅龍作為伴侶與孩子的父親,雄性紅龍也會更多的將視線放在那些成熟而睿智的年長雌性紅龍身上。

    即便是在巨龍時代,紅龍兄弟不止一次地想過,他們的母親也可以說是王冠上最為璀璨的那顆寶石了吧,每隻雄性巨龍都將會發瘋了似的去追求她的。

    年輕的雌性紅龍感到了一陣壓抑,她知道自己甚至稱得上孤立無援,她的姐妹已經死去,而她的兄弟從未站在她的身邊,而她的孩子又是那樣的軟弱,根本無法成為她的臂膀……她也曾經想要生下血脈更為純正的蛋,但不是沒有就在她滾熱的身體裡化作了一枚死卵,母親格瑞第認為這是法則在制約他們,但她不相信,她更願意認為這是格瑞第的卑劣手段。

    有時候,她不知道是否該讓自己的兄弟知道更多,但這樣,格瑞第就會知道她已經知道了更多……她本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異界的靈魂也同樣等待著,充滿警惕的,也許年輕的雌性紅龍確實想要做什麼——但一陣奇異的炙熱思緒掠過了他們的心頭,紅龍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這是格瑞第接受了祭獻的象徵,祭台周近所有有著她血脈的後裔都會有所感應,她喜悅滿意,並且願意宣告給每一個人。

    然後,雙生的紅龍不無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們的姐姐壓抑而憤怒地走了出去。

    「她會損失很大一筆。」他們之一說。

    「如果她確實想要給自己的兒子更多的力量。」之二說,然後看向黑髮的龍裔,從他的眼睛裡,異界的靈魂可以分辨出無需解讀的好奇與惡意:「我聽說,」他慢吞吞地飲了一口蜜酒:「你的一個騎士想要將巫妖的臂骨移植到自己身上……你覺得怎麼樣?」

    異界的靈魂停頓了一下,它當然不可能說不好,但如果它表示贊成,譬如說:這樣能夠更好地為格瑞第效力之類的,它幾乎能夠保證,這位以人類的少年形態出現的紅龍會毫不猶豫地將另一部分骸骨移植到它與巫妖共用的這個身軀上,而後果就算是它的膝蓋骨也能推斷得出來——結果就是他們的真實身份暴露,然後一整個位面的人、龍和怪物,還有惡魔與魔鬼們就像是參加一個盛大party那樣地前赴後繼地來追殺與研究他們。

    它的推斷十分正確。紅龍兄弟甚至異常寬容地願意給予幫助——無論是那個方面。

    「承蒙眷愛,不勝感激。」黑髮的龍裔輕輕鞠了一躬:「但是……」

    「有什麼問題嗎?孩子?」其中一個說,眉眼之中甚至值得巫妖好好譏諷一番地帶著一絲慈愛,而且他還叫克瑞瑪爾「孩子」,雖然這沒問題,但異界的靈魂還是感到了一陣惡寒。

    「也許您們已經知道了,」異界的靈魂說:「我的血脈不夠純正……我有一半的血,是埃雅精靈的。」

    「這個我們當然知道,但那又怎麼樣呢?」另一隻紅龍說:「即便不死者的遺骸會改變你的陣營,等等,親愛的,你的陣營難道是屬於精靈而不是我們嗎?否則的話,你要擔憂些什麼呢?」

    「我是屬於格瑞納達的,從靈魂到軀體,」異界的靈魂說:「但至少在取得最後的勝利之前,我需要保留我原先的血脈。」

    「理由。」

    「我曾經和一個辛格精靈成為摯友,」異界的靈魂適時地露出了輕蔑與不屑的神情:「當然,他是這麼認為的,他的名字是凱瑞本,這是一個變體名,」它用精靈語言重複了一次凱瑞本的名字,紅龍兄弟的眉尖立即感興趣地挑了起來:「他是密林之王英格威的兒子,他唯一的繼承人。」

    「難道他還會相信你嗎?」

    「只要我願意讓他相信,」異界的靈魂說:「他是個天真到有點可笑的蠢貨——這將會是我們的殺手鐧,在任何時候。」

    紅龍兄弟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說的……」他們之一說:「聽起來,我是說,確實很有趣……」他和自己的兄弟碰碰杯子:「也許我們的確可以將這件事情往後放放。」

    「但我們可以為你保留一份遺骸。」

    「你會變得更為強大。不,不要太感激我們,我們完全是為了母親。」

    「我們期待著。」

    「你將匕首刺入那個精靈遊俠胸膛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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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你能夠對得起我又一次的付出。」雌性紅龍說。

    凱爾門想要拒絕,但他根本不能,不能,尤其是知道凱爾絲已經死去之後,他的紅龍母親看向他的眼神中滿是瘋狂與疲倦,她已經厭倦了他們,在很早之前,現在只是孤注一擲,只是被投出的籌碼不是她而是凱爾門。

    紅龍的身邊是兩個灰袍,還有術士與牧師,他們保證凱爾門不會在儀式中因為痛苦而昏厥,喊叫,掙扎以及死亡等等導致移植失敗。

    「是眼睛嗎?」一個灰袍說,「這是一份無法估價的禮物,你有一個好母親。」

    我可以把她賣給你!只要一個銅幣!凱爾門想要大叫,但他最後還是嗚嚥了一聲保持著儀式必須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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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今天的份兒。」

    新王看著那隻金盃,金盃裡如同最上等的硃砂一般鮮紅的血,它看上去就如凝固了一般的平靜,但只有新王知道它們一旦進入喉嚨,就會暴怒起來,它們會齧咬與啃噬他的內臟,吮吸他的骨髓,品嚐他的血肉,它們甚至不會被消融,在新王無法找尋到的地方,它們就像是最為卑劣的敵人那樣潛藏下來,時時刻刻地等待著,等待著那必將會到來的那一天。

    這件事情,紅龍格瑞第甚至從不假他人之手,即便她不在眾龍的居所,也會派遣一個投影送來珍貴的血液,新王垂著眼睛,急促地喘息著,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但對於他來說,每一次都是那麼艱難,艱難到他寧願將自己的胸膛撕開,仍由格瑞第拿去她想要的一切——當然,這也只是一個想法,他也是紅龍的後裔,是格瑞納達人,在遭受到無法言喻的折磨時,放棄從來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他們只會記住,然後掙紮著活下來,期待著可以將這些屈辱與痛苦如數償還。

    即便新王所要面對的是一隻古老的紅龍。

    他拿起了金盃,一飲而盡。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1 12:3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 12:35
第五百四十四章 離聚


    梅蜜感到不安。

    但她知道,讓葛蘭放棄這個機會,對他是絕對不公平的。

    「我也不想離開你,」葛蘭看了一眼她凸起的腹部:「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將兩塊符文碎片之一交給了梅蜜,這片符文可以保證她身邊的人唯她之命是從:「拿著這個,我會安心一點。」

    梅蜜拒絕了,「帶著它,」她說,「我有我的符文。」

    「我希望你不要動用它。」葛蘭說:「它太危險。」

    「正因為危險,」梅蜜說:「所以才不會有人輕舉妄動。」她上前一步,葛蘭低下頭看著她,不得不說,梅蜜母親的詛咒始終環繞在他們身邊,葛蘭與梅蜜也曾經為之遲疑與憂心忡忡過,但他們在格瑞第的牧師那裡獲得的占卜結果都說明他們將會有一個健康的兒子,而且梅蜜也沒有如同一般的孕婦那樣身體臃腫,神色憔悴,她看上去甚至要比之前更好,她的美就像是爆發出來的,每個看見她的人無論男女都會不由自主的駐足——葛蘭懷疑這是因為女神弗羅最後降臨在這具軀體上的關係,這說不上是好是壞,但梅蜜確實因此獲得了許多人的崇敬與愛慕,即便沒有符文的幫助,她也在尖顎港獲得了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帶著它,你的強大將會是我最為可靠的盾牌,」曾經的弗羅牧師說,她倚靠在葛蘭的懷裡,「沒人敢從巨龍的爪子下掠奪它的財寶,因為他們知道巨龍憤怒的火焰將會將他們焚燒殆盡,他們也不敢觸碰我,因為你會比巨龍更可怕。」

    「我會盡快回來。」葛蘭說。

    「我希望你能帶著那位陛下的信任與權力回來。」「銀指」盜賊工會在亞速爾島的法師、盜賊與刺客幾乎全都被歸納到了葛蘭的麾下,但這並不是說他們就能安然高臥了,遠在千里之外的「銀指」總公會的首領不是不想除掉這個膽敢從他身上撕咬下一塊血肉的盜賊,但他們現在必須先行對抗身後隱約站立著格瑞納達的龍刺軍團的「細網」公會。因為那種藥草以及其製品的關係,後者將無所不在的觸鬚伸到了「銀指」與「惡刺」公會的根基之中並猛力撼動,力量強大,手段惡毒,兩個因此搖搖欲墜的公會甚至不得不暫時締結盟約來對抗它——這個機會非常難得——葛蘭一邊注視著格瑞納達的克瑞瑪爾,以為這位曾經,不,也許現在還是的仁慈主人效力的名義而獲得在「細網」公會的淫威下蠕蠕而動的機會;一邊也沒有放棄與高地諾曼的王女李奧娜,他知道她終究是要回去的,而她能夠相信誰呢?相信那些在高額的賞金之下追殺過他們不止一天的「銀指」和「惡刺」嗎?但作為一個統治者,她不可能不豢養起一群狼和一群烏鴉,否則的話,她怎麼能夠控制得住那群傲慢的騎士與爵爺呢?

    就像是那位男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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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爵夫人悠然自得地坐在庭院裡,當然,不是她的,是王女李奧娜的。

    除了李奧娜之外,諾曼王室的其他血脈突然在短短一個月內全部斷絕可真是出乎爵爺們的意料,不過高地諾曼人行事從來就是果決快速,當王女在多靈駐留下來之後,不過十幾天的時間,聚集在他身邊的騎士就已經超過了萬人之數,各色的紋章與旗幟就像是孩子玩兒的萬花筒那樣色彩紛呈地裝飾著這個城市與城市周邊的荒野與田莊。男爵夫人所能聚集起來的「夜鶯」們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地進入到了他們之中——雖然伯德溫討厭男爵夫人已經到了想要把她吊在城牆上的地步,但那些年輕的騎士們,即便他們確實非常地崇拜這位在雷霆堡駐守了二十年,曾經無數次擊潰獸人大軍的領主,但這份崇拜還不足以讓他們失去對愛情的嚮往與追求,何況男爵夫人的「夜鶯」之中可不會出現將情緒與目的**裸地擺放在臉上的白痴,尤其是能夠從獸人的爪牙下逃脫的那些。他們之中,有些原本就是破落到只剩下了一個紋章與頭銜的可憐蟲,就像是曾經誘惑了潘妮的年輕伯爵,有些呢,和男爵夫人一樣,曾經是娼妓或是盜賊,但如果他們的表現能夠獲得富凱的首肯,那麼,老王與約翰公爵也從不會吝嗇一個空頭姓氏。其一,他們因此能夠更多地獲得他人的信賴;其二,他們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怎麼會受到質疑;其三,基於人類的劣根性,哪怕有著相同的容顏,學識以及性格,一個娼妓,一個平民,一個貴人仍然會得到不同的待遇。

    她們混雜在逃亡的人群中,未曾從失敗與絕望中獲得足夠教訓的年輕騎士們對這些無辜的「小鳥兒」們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幾天,他們知道的每一件事情就被「夜鶯」們撰寫成冊,送到男爵夫人這裡。

    「看的出嗎?」男爵夫人問道。

    「非常精妙。」王女說,懸掛在牆壁上的是一張高地諾曼的全境圖,就連周圍比鄰的國家也已經標示了出來,像是與高地諾曼間隔著荒原與沼澤的銀冠密林也被勾勒出了一個輪廓,或者說,格外鮮明的輪廓。那些前來向王女表示忠誠的騎士與爵爺的領地也被標示了出來,上面貼著紅色,綠色與藍色的小旗幟。

    「這些是什麼?」

    「紅色代表這裡的領地已經被獸人們佔領或是毀滅了,」男爵夫人說:「綠色代表這片領地遭到了洗劫,但還在爵爺和騎士的手裡,藍色表示他們很幸運,一根獸人的毛都沒能看見。」

    「等等,」李奧娜皺著眉搖了搖頭:「但這個,」她迷惑不解地說:「我記得他告訴過我,他的領地……只是有一點小問題。」

    「毀滅了七個村莊與三個大定居點的小問題,」男爵夫人說:「要我提醒你嗎?在高地諾曼的法律中,丟失了領地的領主將會遭到怎樣的懲罰?」

    「那麼他為什麼還會來這兒?」李奧娜思索了一會,然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對了,他不想就此成為一個平民——如果他跟隨著我們的軍隊行動,他仍然可以獲得戰功,如果我們驅走了獸人,他可以悄無聲息的拿回自己的領地,或者他也可以說是因為帶走了太多的騎士才會導致失去領地……那麼這些呢?他們告訴我受到了嚴重的侵襲,但我所看到的……」

    「騎士,金幣和小麥。」男爵夫人提醒道。

    這次就連李奧娜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他們欺騙我只是因為不想拿出更多的騎士,金幣和小麥?」王女用指關節敲打著羊皮紙:「那是獸人!他們以人類為食物,沒有法律,也沒有道德,渴望血腥和死亡,難道他們覺得自己的領地可以躲過那些畜生的眼睛和鼻子?」

    「也許他們覺得自己很幸運並且可以一直幸運下去,」男爵夫人說:「他們尊奉與跟隨您,是想要得到更大的領地,更高的爵位,更多的榮耀,但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他們是不會將所有的籌碼堆放在您一人身上的,他們有著自己的想法,並且準備著隨時拋開您轉身逃走,」她打開雙手,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總有些人會這麼想和這麼做,要知道,在雷霆堡出現之前,諾曼王都的行刑台上總會多上那麼一兩個身份顯赫之人。」

    「看著他們,」王女說:「我也不介意在其他地方矗立起我的行刑台。」

    「我很願意接受這個命令。」男爵夫人說。

    「但如果你的情報出現了錯誤……」或是你敢於欺騙我,李奧娜想。

    「那麼行刑台上可以多出一個男爵夫人。」

    「記住你的話。」

    「絕對不會忘記。」男爵夫人說。

    但在王女離開之後,男爵夫人就從情報中抽出了一張卷在一起的羊皮紙,上面似乎沒什麼重要內容,如果說一定有什麼,大概就是一些老成的騎士與爵爺對王女的旗幟有所不滿——那對大熊竟然是用灰色的絲線繡成的,而且王冠位於兩隻熊的中間,周圍環繞著雷霆——人們很容易就會聯想到雷霆堡與伯德溫.唐克雷,這是一個不祥的徵兆,但如果說給王女聽的話,這位可能只有那麼一個弱點的殿下一定會感到不悅的,另外就男爵夫人看到的,她並不會因此作出什麼改變。

    ——————————————————————————————————————————————————「獸人們正在移動,」伯德溫.唐克雷並不知道王女對他的愛意又一次地引起了那些貴人們的非議,他站在那張由三張羊皮紙拼起來的大圖前面,紅色與綠色駁雜在一起,但如果你仔細去看,還是能夠看得出大概走向的:「他們正在往……」他的手指在圖上移動著:「往銀冠密林!」

    李奧娜跟著他的手指看去,獸人們的行動軌跡就像他們的陣營那樣混亂,但一經提醒,她還是能夠看出紅色的部分有向銀冠密林蔓延的趨勢。

    「他們想要什麼?」李奧娜問,在雷霆堡還不存在的時候,獸人們曾經數次南下,他們是群野獸,不懂得如何管理,遑論統治,每到一個地方,他們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吃掉所能搜刮到的任何食物和一些格外肥嫩的人類(多半是孩子與女性),僥倖沒有被他們充作食物的人類被驅趕著去往龍腹隘口,再從隘口進入呼嘯平原,從此再也無法回到故土,只能作為一個卑賤的奴隸在獸人的鞭子與爪牙下煎熬過短暫且痛苦的一生。

    「那些術士……」伯德溫看向李奧娜,王女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是那樣的驚惶。

    李奧娜隨之悚然而驚,她不是伯德溫,對精靈與獸人之間的仇恨並不十分瞭解,但只要一加提醒,將兩者聯想到一起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獸人和格瑞納達勾結在了一起?」

    「如果說什麼地方紅袍術士最多,」伯德溫低聲說:「只有格瑞納達。」

    「狄倫。」李奧娜說,提起這個名字,伯德溫的眼睛中就流露出了痛苦之色,他甚至無法為狄倫收斂屍骨,但他們都知道,狄倫的施法者軍團中,術士的確佔據了三分之二的位置。在最初的時候,他們也只以為狄倫的商會為他招徠了這些危險的施法者,但現在想起來,一個有所成就的術士會如此輕易地接受了一個陌生的邀請,來到他不熟悉也不關心的國家裡來嗎?這樣,雷霆堡,王都的淪陷,約翰王,黛安長公主(王太后),狄倫的突兀死亡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李奧娜擔憂地看著伯德溫,他已經失去了狄倫,那麼他會願意失去他最親密的摯友嗎?如果按照她,和伯德溫本人的意願,他們會立即翻身上馬,去援助自己的朋友,但他們不單是他們,還是高地諾曼的王女與領主。

    甚至可以說,銀冠密林的危機反而是他們的轉機,在獸人們忙於毀滅銀冠密林的時候,他們可以收復被前者佔據的寸寸故土。

    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艱難,但仍然珍貴和重要的機會。

    —————————————————————————————————————————————————————

    白臉兒打了一個噴嚏。

    銀冠木上就像是被覆蓋了一層濃重的霧氣。白絨花四處飛散,精靈們的頭髮與衣襟上也總是沾滿了這種細小的花朵。

    「雪蓋沼澤可能要有段時間才能恢復原樣了。」凱瑞本說。

    「自然是相當強大的,以及比任何一個存在都要來的頑固。」佩蘭特說:「扭曲很快就會被回轉,規律會被遵循,傷痕會痊癒無蹤。」

    「我相信。」凱瑞本抱起白臉兒,拿走掛在它鼻子上的一朵絨花。

    佩蘭特微微一笑,手中的符文碎片閃動著溫暖的光亮。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3 00:15
第五百四十五章 蠢動


    佩蘭特握住符文,即便只是碎片,之中湧動著的澎湃力量仍然勝過了他之前拿到過的任何一支捲軸或是寶石,這是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就像是身處於生命的海洋之中,它無所不在,又難以掌握,並且危險——就像是囚禁著一隻可怕的怪物,一旦打開樊籠,或許就沒有機會讓它再次得到控制。   

   「這就是巨龍。」佩蘭特對自己說,他和密林之王英格威的身上,歲月已然流逝了上千年,但在他們能夠在外遊歷的時候,巨龍已經式微,有很多事情,都是他們從已經回歸到安格瑞迪的膝下,曾經的精靈王那裡聽說的,無論是良善的金屬龍,還是邪惡的有色龍。那時候辛格精靈還沒有從翡翠林島分割出來,他們就像現在的凱瑞本那樣年輕,對所有的事情都充滿了新奇感——在翡翠林島,甚至還有著許多與巨龍有關的東西,武器、盔甲、寶石、符文捲軸,以及記載和魔法用具,畢竟精靈可能是當時寥寥無幾,能夠被巨龍們承認的朋友與敵人之一。   

    英格威有過一個銀龍朋友,佩蘭特也曾與一個青銅龍有過親密的來往,但它們都走了,在位面的壓迫下,甚至來不及與自己的朋友再飲一杯滾熱的蜜酒。   

    這片符文讓德魯伊感到熟悉,也讓他感到陌生,如果說那隻青銅龍給予他的感覺像是十,這片符文的力量就是一百,或是更多,它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你伸手進去觸摸到的部分可能只是它的表層,但你能說它只有這點深度嗎,不能。    跟隨著佩蘭特的只有那些最為強悍與機敏的精靈牧師與法師,他們注視著德魯伊的一舉一動——年長的精靈觸摸了一下無法用眼睛或是觸感確定的界限,這個界限就是密林迷鎖最能涉及到的最遠的地方,許多人以為迷鎖的力量會隨著距離而變得薄弱,但事實上,精靈們的迷鎖或許比人們想像的更可怕——一股力量輕輕地推了佩蘭特一下,德魯伊碰觸到的地方風帶來的濕潤感覺突然變得明顯起來,精靈們也同樣感覺到了……迷鎖打開了,這是魔鬼、惡魔、巨龍、獸人甚至是人類永遠無法覺察到的,除了精靈與神祇,誰也無法找尋到它的門扉。     

    佩蘭特輕輕將符文拋向空中,風將它托住,碎片緩慢地轉動著,德魯伊張開雙臂,開始唸誦一個冗長的咒語,而精靈的法師們隨同唱和,宏亮而優美的聲音如同晨光一般鋪瀉在黎明時分的濕潤土地上。碎片的力量傳達到佩蘭特身上,而後從佩蘭特,轉移到每個精靈法師的身上,他們的手臂間有光的線相互連接,交織成一張菱形的巨網,而牧師們,就如同網上跳躍的水滴,他們手持著銀冠木未開的花,裡面盛著生命之泉的水,借此向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祈禱,求得他的允許與寬恕。   

    冬季並不是萬物生長的好時節,但在精靈們的催動下,無數嫩芽在黑暗中萌動,鑽出地面,伸展葉片,探出觸鬚……它們一出現在地上,就以人類的眼睛也能夠分辨得出的速度茁壯與成長,樹葉的顏色迅速地在逐漸消弭的霧氣中加深,樹皮從幼嫩蒼白變得厚重粗糙,它們的根深深地插入冰冷的泥土,它們的幼枝就像是精靈們的手臂那樣高高地伸向天空,原先冬季荒野中的寒冷荒寂也被新鮮醇厚的氣息所驅逐,就像是春夏之交的時候,人們走在最茂密的森林中所能感受到那種濃厚的勃勃生機所呈現的那種。   

    佩蘭特微笑著,身周的樹木高聳入雲,藤蔓就像是經過了數百年歲月的那樣攀爬在上面,就像是難以計數的斑駁羅網,有密有疏,唯一與密林不同的,就是他們腳下的地面,這裡沒有數千年的傾頹與死亡,泥土中的小蟲抱怨著跑來爬去,急於回到讓它們感覺安全的黑暗中去,新生的樹木輕輕搖擺,它們是那樣的稚嫩,就連意志都是那樣的模糊,唯一可以被德魯伊探聽到的只有無邊的欣喜與快樂——身軀越高大,就越不會畏懼狂風與苦寒,根系越深厚,就越能刺入大地的深處汲取水分,枝葉越多,越密,就能轉化更多的養分,就連厚重的樹皮,也是很重要的運輸渠道呢。   

    德魯伊的思想中泛起了一陣微弱的歉疚,因為精靈催生它們是為了抵禦敵人,它們很有可能,在不遠的將來,就會被折斷、焚燒、砍伐或是腐蝕。強壯的,充滿希望的新生命,也許只能維持短短幾天就而已。   

    「您大可不必如此想。」    精靈們向兩側退開,一些年輕的精靈還會低下頭來向來「人」表示敬意,因為它們的年齡,比英格威和佩蘭特還要大得多,就連巨龍和半神巫妖也無法企及——它們是銀冠密林的靈魂,在辛格精靈尚未選擇這裡的時候,只有它們孤軍作戰——與獸人、巨人、人類以及一切敢於在密林中掠奪的無恥之徒們,辛格精靈到來後,兩者並肩作戰了近百年,才將這些骯髒的蛆蟲從這個美好的地方剔除了出去。   

    「就和你們一樣,」年老的樹精說,它奇異的並不如人們以為的那樣高大,甚至比新生的樹木還要低矮,樹皮上密佈皺褶與裂縫,有些裂縫深到暴露出了其中的白色木髓,虯結的枝條上光禿禿的,它用細如蛛網的根須行走,在穿過密林的時候,不會碰觸到任何一片新生的葉子或是小蟲,在站立到佩蘭特身前的時候,它彎曲身體,讓德魯伊可以看到猶如眼睛一般彎曲起來的兩道裂縫——上面還有如同人類眉毛一般的奇特枝丫,還有豎向的口,也是一條裂縫,只是你永遠也不能確定聲音是不是從這個裂縫中發出的,樹精所呈現出來的,只是它無數分體上的一小支,它就是密林,密林就是它,它的聲音聽起來如同風聲,也像是蟲子在摩擦翅膀,或是葉片在微微晃動:「你們,」它伸出了一根枝條,在一個精靈的腦袋上拍了拍,「也是孩子,我們,也是孩子,但,都是戰士……戰士所要做的……就是守衛這裡……我們,精靈,都是一樣的。」   

    那個被樹精拍了腦袋的精靈哭笑不得,他雖然不像密林之王或是佩蘭特那樣經過了一千多年的歲月洗禮,但也算是一個年長者,但就算是密林之王,在樹精的面前也只是一個嬰兒,何況是他們呢。   

    「那麼,」佩蘭特說:「它們就交給您了。」   

    「安心,孩子,」樹精說:「它們……也會是一個戰士。」   

    佩蘭特率先彎下腰去,然後是其他的精靈們,滿懷敬意地,他們向這些同樣值得尊重與愛戴的生命鞠躬。新生的樹木搖晃著身體,最初還有點遲疑,但在年老的樹精分出的「教導者」的幫助下,它們小心翼翼地拔出了根須,這種感覺對於樹木來說並不是那麼好——但它們很快就習慣了,它們開始練習走路,一時間,密林中到處都是相互碰撞在一起的樹木,佩蘭特露出一個奇異的微笑,因為他不斷地聽到樹精的分體在抱怨和罵著「笨蛋,笨蛋……」,而且若不是精靈們動作敏捷,他們或許還會被夾在裡面動彈不得。   

    「來得及嗎?」一個精靈法師問道。    「他們還要越過沼澤。」佩蘭特回答:「也許還要十天或是二十天。」    「他們找尋到了準確的路線?」   

    「不,」佩蘭特知道對方為什麼會那麼問:「沒有背叛者,」沒有墮落的精靈,「只是格瑞第不願意再等待下去了。」    ————————————————————————————————————————————————————————————————————————————————————————    格什試探地踩了一腳地面,原先那兒還是一個水窪,但現在,被抽走了大部分水分的情況下,它凝固了起來,但獸人的重量還是讓它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凹坑。    「這可不行。」他說:「我們還是會陷下去。」    「只要十天,這裡就會徹底地冰凍起來了。」瑞卡說。   

    格什看了看遠處:「這似乎不太可能啊。」他說,他當然知道近幾天就是呼嘯平原最可怕的時節降臨於此的時候,但雪蓋沼澤為什麼會存在呢,就是因為來自於呼嘯平原君的巨大寒流被龍脊山脈阻斷了,積雪與寒冷只能在平原與獸人所在的山脊上堆積,等到天氣轉暖,融化後的雪水從山脊上蜿蜒而下,一部分成為了星光河的源頭,一部分流向了雪蓋沼澤——現在沒有融水,格什帶著些許敬畏地看著格瑞納達的紅龍們抽取了幾乎可以創造出另一片海洋的水,它們被投擲在大地的裂隙之間,瞬間消失不見——這個裂隙也同樣是紅袍們的傑作。   

    不過獸人的王還是有著那麼一點遺憾的,如果紅龍們可以早點這麼做……啊,那樣好像和他們沒什麼關係,畢竟沒有奧斯塔爾,獸人們還在苦惱於雷霆堡的三重城牆呢。    ——————————————————————————————————————————————————————————————————————————————————————————    「這是龍脊的沙盤?」米特寇特一進到會客的小廳,就看到了那座微縮的建築,就他來看,這座沙盤並不遜色於放在雙生紅龍房間中的那一座,只是銀冠密林的位置還是十分地模糊,只能看到一大片黑色的植被,就像是他們借助各種法術與能夠高飛的怪物所能看到的那樣。   

    「不是很難,」黑髮的龍裔說,米特寇特在他說些什麼之前,就隨意地挑選了一把靠近沙盤的椅子做了下來,一個不那麼明顯的凹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們在這裡,是嗎?」如果這個沙盤是正確的,「只有這個地方。」    他的話音還未完全消失,一陣鮮明的震動就傳了過來——為他們端來血酒的侍者從手指到腳尖都沒晃動一下,只是當灰塵簌簌而下的時候,一個小法術(並非出自於他)避免了兩杯冬酒的浪費,他立刻向黑髮的龍裔鞠了一躬表示謝意。   

    米特寇特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說真的,他真的挺高興他的這個弟弟還保持著他優柔寡斷的性情。    巫妖喝了一口溫熱的酒液,冬酒當然是冷的,但侍者的血是熱的,對於這種殘虐的行為他毫無感覺,相比起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他畢竟是個格瑞納達人,沒有一個格瑞納達人會對飲用其他人的血液而感到不適或是內疚——而且只有血,沒有死亡,他已經足夠溫柔的了。   

    「淺薄的都要讓我以為喝了一口鴿子的血。」米特寇特說。    如果不是侍者是在他們面前切開了自己的血管,巫妖在心裡補充道:「只是喝的而已,」他說:「何況在戰時。」    「正因為在戰時……」米特寇特說:「我們身邊的這些人……不會有人在意他們的死亡。」這些侍從忠誠的人可不是他們。    「後來者難道會有什麼區別嗎?」巫妖說:「不必多此一舉了。」    「作為一個格瑞納達人,」米特寇特說:「你真是太過仁慈了。」    「或許我只是有些懶惰而已。」   

    「那麼你有沒有想到一些事情呢?」    「什麼?」    「你曾經的朋友,」米特寇特說:「一個精靈。」    巫妖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我是說,」米特寇特放低聲音,「精靈的覆滅幾乎已經是注定的了,但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願意,一個精靈還是有可能逃脫厄運的,只要一些人不去注意他……你說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4 22:58
第五百四十六章 蠢動(2)


    黑髮的龍裔盯著他血緣上的兄長,而米特寇特微笑著,就像是這個提議完全是出自於本身的善意。

    「格瑞納達的軍團所經之處皆為焦土,」等了一會,格瑞納達新王最小的兒子說道:「因為格瑞第憎惡那些雖然無法造成傷害卻會不時滋擾到她的枝枝蔓蔓。」所以被他們攻掠的地方,每一個統治者與有著他血的人,無論是大公還是國王,都難逃一死,如果他們之前結識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精靈,這事情或有可能,但凱瑞本是誰?密林之王英格威唯一的後裔,他的血脈純粹而華美,而作為一個繼承人,即便不看血脈,也不會有這位年輕的遊俠做的更好一些的同齡精靈……他欠缺的只是一些經驗與痛苦,這樣的敵人,就像是農夫們用來繁育的蕃薯根莖,哪怕只是最小的一塊,只要生著幼芽,它就能蔓生出另一個銀冠密林。

    「你只要告訴我,你想嗎?」米特寇特輕聲引誘:「也許我無法做到,但別忘記,我們還有父親,父親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自從你回到格瑞納達,他就一直在補償你……」

    「就像是龍牙軍團?」巫妖充滿惡意地截斷了他的話,米特寇特的神色輕微而快速地變了一下,如果不是巫妖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幾乎就被矇蔽了過去,米特寇特堅持了一會,終於頹然地放下了寬容的面具,「我承認,」他放下血酒,抬起一隻手按住自己的臉:「我確實有那麼一點嫉妒你,但就像我說過的,龍牙是父親的,雖然他無法離開王都,但誰能夠得到龍牙的統治權,除了他誰也不能決定。」

    「包括格瑞第嗎?」

    「父親深受格瑞第的寵愛,」米特寇特抬起眼睛,不無豔羨地看了黑髮的弟弟一眼:「你也是。」

    「所以我們可以做些不在底線之內的事情。」

    「確實如此。」

    「那麼你可以得到一些什麼呢?」曾經的不死者好奇地問道:「難道這會是一個罪名嗎?」

    米特寇特笑了起來,比之前更多的帶上了一份真實:「不不不,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格瑞納達雖然有著上千條明面或是暗處的法律,但最終只有一條,那就是格瑞第,格瑞第認為你有罪,你就有罪,格瑞第認為你無罪,誰也不能判決和傷害你。我只是知道,弟弟,你是一個真正的施法者,你對軍團與士兵的興趣並不那麼大,你在建造你的都城——在格瑞納達之外,又在格瑞納達之內,你期望得到的是一個猶如那一位的地位。」

    「那一位?」

    「一個身份高貴的客卿,」米特寇特說:「一個灰袍,但我們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只是一個用來偽裝的身份,他在術士塔群的最高處有著一個固定的房間,你應該聽說過。」

    巫妖默然,他何止聽說過,那就是他的導師,一個瘋瘋癲癲的半神巫妖。據他說,從他的房間窗口看出去,就是格瑞納達的蘑菇王庭——別問這個形容詞是怎麼來的。

    「或許在這場戰役之後,你就會回到你的都城中去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急切地與你爭奪權力呢?」米特寇特說,「我寧願與你保持一個和緩的關係,我相信我之後將會有很多地方需要你的幫助,」像是那個該被詛咒進無底深淵一萬次的粉末:「而如果龍牙軍團的統領並不是你的敵人的話,那麼新的都城也能夠得到一層強有力的屏障,這對我們都好。」他停頓了一下,微微向前傾身,神情懇切:「我對於精靈毫無好感,但我願意為了我最小的弟弟與未來的盟友嘗試一次……雖然,或者說,正是因為一個真正的朋友就像是熔岩中的冰雪一樣罕見,我並不願意讓你就這麼失去他。」

    曾經的不死者站起身來,間隔在他們中間的就是那隻沙盤,「我想我必須感謝你,」黑髮的龍裔說:「為了這份珍貴的情感,但很抱歉。」

    「很抱歉?」

    「我並不需要一個真正的朋友,事實上,我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朋友,」巫妖冷酷地說道:「在離開導師之後的那段時期非常艱難,可以說,我是雙手空空地離開了他的塔,沒有捲軸,沒有寶石,沒有金幣,就連抄寫捲軸的紙張和墨水都沒有,也許你已經查探過,我在亞速爾島的尖顎港漂流了一段時間,在那段時間裡我敲詐了每一個遇到的盜賊與娼妓,才有機會去到碧岬堤堡。在那裡我遇到了凱瑞本,當那個愚蠢的精靈竟然把我當做一個半血脈的幼崽愚蠢地接納與愛護的時候,我想,為什麼不呢?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精靈,他是密林之王英格威之子,唯一的後裔,他和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還有更多的人都是密友,有凱瑞本的擔保,我幾乎可以進入大部分城市與國家,還有……」說道這裡,他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灰嶺。」

    他將視線再次轉移到米特寇特的身上:「正如我以為和希望的,我得到了每個法師都有以及每個法師都未必能夠得到的東西,辛格精靈們對於同族,即便是半個同族,也是異常慷慨的,你知道我還藏有多少雪蜜,秘銀,精金和黑鉛?」曾經的不死者垂下手指,漫不經心地撫摸了一下沙盤中的銀冠密林,「它確實極其富饒,我一點也不奇怪我們的『母親』格瑞第為什麼想要得到它——」他遺憾地點點手指,「我也希望能夠得到凱瑞本,但這裡有著三隻紅龍,我敢以一個施法者的名義發誓,我們的首領第一眼看到凱瑞本的時候就會飛撲過去,迫不及待地挖出他的心臟祭獻給我們的『母親』,即便不是,她也會嚴厲要求我們必須讓出這份罕有的戰利品,你想和一隻紅龍正面對抗嗎?我不想,更別說是她還有著兩個同為巨龍的兄弟。」

    正是因為有著兩個兄弟的關係,米特寇特想,但他確實無法從黑髮龍裔身上尋找出一絲憐憫與猶疑,真奇怪,他行事矛盾,又或者說,他也許只是希望別人認為他是一個慈悲的好人——雖然這個詞在格瑞納達並不含有褒義,但每個格瑞納達人都覆蓋著無數張面具,就像是他。米特寇特回憶著有關於這位最小弟弟的一切,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層精妙而有趣的偽裝,心存僥倖的人會期望在他這兒尋找到一絲生機,而心懷歹意的人會因為輕蔑而愚蠢地撞到他的羅網裡——新王的長子突然發覺自己就是後者。

    「或者我應該對你說聲抱歉。」米特寇特只能勉強地這麼說。

    「沒什麼可抱歉的,」黑髮的龍裔說,「如果凱瑞本真的死了,我也會有點遺憾的,要知道,我原本可以從他那裡得到更多的東西,你相信嗎,即便是我回到了格瑞納達,他仍然將我當做一隻瑟瑟發抖,需要保護的小兔子。」

    「那還真是可惜,」這句話米特寇特倒是說的真心實意:「它原該被善加利用。」

    「確實。」曾經的不死者說。

    ————————————————————————————————————————

    格什抽了抽鼻子,他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冰冷的,石頭、泥土和雪的氣味,被裹挾在風裡,即便是獸人,比起其他地方也足夠嬌嫩的鼻子黏膜感覺到一絲抽痛,獸人的王走出帳篷——因為獸人們還是更願意住在帳篷裡,帳篷之間堆雜著各種東西,從用具、衣服以及牲畜到木頭和肉,最多的是鍋子,鐵鍋,銅釜,到陶壺,還有白瓷的瓶子,反正所有能夠放在火上又不會漏水(或許還有一點漏水,但不要緊)的東西全都在煮肉。獸人們在烹飪上只有兩個概念,一個是生火,一個是加鹽,原先他們還只會烤,但人類的商人教會了他們煮(為了賣出陶器),不過在更多的時候烤是最方便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從今天天色發白開始,天氣就突然冷了下來,就像是呼嘯平原上的那種冷,獸人們將能夠找到的布料都包裹在身上,然後開始煮肉湯,滾熱的肉湯喝在肚子裡可真是舒服極了,只是那些盛具中,有牛肉,有豬肉,有雞肉,也有人類的肉。

    「發生了什麼?」他問。

    瑞卡不在,但他的導師在,「紅龍們打開了一個缺口,」他指著遠處,格什根本無法看見——太遠了,他又不是那些長尾巴和角的玩意兒,「所以呼嘯平原的寒冷氣流可以從缺口中湧入,這裡的氣溫會急劇降低,雪蓋沼澤就會凍結起來。」

    格什用舌頭舔了舔牙齒:「早知道我們應該提前很多年與你們結盟。」

    「只是一個缺口而已,」奧斯塔爾說:「不是打出一個新的隘口。」就算是他們有著巨龍的符文碎片他們也做不到,而且原先的缺口本來就是一片薄弱的山岩,雖然這片薄弱的山岩沒有符文碎片的幫助,就算是紅龍也只能看看,什麼都做不了。

    格什故意發出咕嚕咕嚕的譏笑聲,但奧斯塔爾就是奧斯塔爾,他將雙手放在袖子裡,一派安然。

    「之後你們會怎麼做?」

    「前進,還能怎麼做?」

    格什的笑容越發諷刺:「你應該聽得懂我的意思,」他說:「誰在前,誰在後?」

    「這要看紅龍的安排。」

    「獸人是龍的盟友,不是龍的奴隸,」格什說:「這裡都是我們的戰士,不是人類和雜種。我不會讓我們的戰士毫無意義的死去——你們的附庸軍團呢?」

    「在之前的戰役中,」奧斯塔爾說:「他們也損失了不少。」

    「但格什不會同意的,」格什說:「卡烏奢神也不會同意,不會,你們不可以拿忠誠於他的戰士當做鋪設在泥濘上的踏板,他會憤怒的,就算是紅龍也無法承受的那種。」

    「那麼您想要怎麼做呢?」奧斯塔爾問。

    格什瞥了一眼紅袍,他知道這個紅袍現在是那隻年輕的紅龍最新的情人:「獸人必須是戰士。」

    「完全地不參與是不可能的,」奧斯塔爾說:「但有個辦法非常公平——我們的騎士,和你們的戰士,他們將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格什低頭思考了一會,也就是說,格瑞納達人將會承受與獸人同等的風險,他最後點了點頭:「那就這樣,」他說:「但並不是每一次。」

    「請告訴我,陛下。」

    「到達銀冠密林的時候,我們就分開,」格什說:「我們的戰士不會聽從你們的指揮,而你們也不會聽從我們的吩咐,我們可以變成一個鉗子,」獸人的王猙獰地做出一個手勢:「把精靈們驅趕在一起,然後碾碎他們。」

    奧斯塔爾當然知道這個提議出自於格什的謹慎與自私,這是個難得有腦袋的獸人——獸人們的數量終究還是無法與格瑞納達人相比,一旦分散,那麼獸人無疑將會處於一個弱勢,密林如此廣闊,發生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到時候獸人不要說戰利品,甚至可能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以保住。和格瑞納達人分開,既能避免騎士與術士們將獸人當做消耗品驅使,還能保證獸人們能夠得到最多,多到可以讓祭司們發瘋的那種。

    「這對於我們幾乎毫無好處,」奧斯塔爾說:「盟友應該有著同等的義務與權利。」

    「但現在並不是我們有求於你們,」格什得意地說道:「而是你們有求於我們。」

    奧斯塔爾當然知道格什所指的並不是獸人與格瑞納達人,而是獸神卡烏奢與格瑞第,「我會將您的想法如實轉達的。」他說。

    ————————————————————————————————————————

    一隻幽影獒犬綴上了一個疲憊的旅人。

    他披著法師的黑色長袍,長袍的邊緣已經變得破碎不堪,他看上去毫無準備,不是觸發了某個陷阱,就是被一個敵人丟到陰影位面裡——他也許只在這裡渡過了不到一個白晝和夜晚的時間,也有可能已經是第九天或是第十天,他筋疲力盡,踉踉蹌蹌地走著,隨時都會倒下來,再也無法起來。

    但就在幽影獒犬想要撲上去的時候,它突然無聲地嗚嚥了一聲,夾著尾巴消失在了無所不在的陰影裡。

    旅人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他看到了一個周身被火焰圍繞著的美麗女性向他走來,每一步都有他走出幾百步那麼遠,一眨眼間就從遠處的一個細小光點變成了近在咫尺。

    他顫抖著伸出手,在感覺到溫暖的時候他露出笑容,隨即被燒成了灰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4 22:58
第五百四十七章 蠢動(3)


    格瑞第在陰影位面中行走,每一步都能跨越數百里之遙,但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直接走入到卡烏奢的神國之中,古老的紅龍在一個浮動不定的巨大陰影中停駐,這裡是龍脊山脈在陰影位面的投影,它同時覆蓋了大地,天空以及兩者之間的空間,格瑞第抬起手,尋找著銀冠密林的氣息——依照規則,主物質位面的一切都會在陰影位面有著一個相似的模型,密林並不在例外之列,但它同樣可以讓人無法窺視與破壞,想要從陰影位面進入到被迷鎖保護著的銀冠密林同樣不可能。

    紅龍不是那麼失望,就在不久之前,她交給奧斯塔爾的負能量之火同樣沒能蔓延進密林,而且,密林的迷鎖有著安格瑞斯,生命之神的聖者鼎力相助這一傳言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是吟遊詩人為博主人一笑而隨意編撰的不可信的小玩意兒,但對始終注視著辛格精靈們的紅龍來說,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事實,那時候,她甚至還沒能完全消融體內的神格碎片,只能埋伏在厚重炙熱的沙子中,感受著從遠處傳來的,讓她渾身顫簌,驚懼不已的澎湃力量,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發誓要成一個真正的強大神祇,強大到即便是神上之神也無法忽視的那種——既然最普通,最卑微的人類也可以成為神祇,一隻高貴的紅龍更應該有這個資格。

    但她知道這並不容易,她距離神祇的寶座僅有咫尺之遙,但有多少冀望能夠成為神祇的偉大存在不得不在這短短幾步中毀滅或是衰敗,這是人類無法知道的事情,但巨龍不——格瑞第同樣會在無人侵擾的巢穴中悚然而驚,她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在做多麼危險的事情嗎?尤其是那些神祇,弗羅即便已經因為自身的原因而變得弱小與卑微了,可終究還是能夠在神上之神的殿堂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但如果她最終消亡在獸人之神卡烏奢的手中,除了一兩個忠誠的裙下之臣之外,幾乎不會有神祇會為之動容——神祇們之間的關係本來不是那麼脆弱和單薄的,這都要怪神上之神,在那場就連神祇都不想去回憶的混亂戰爭中,有不下四個神祇隕落,而取代他們的竟然是三個人類,而其中一個人類甚至曾經擔負起了三個神職——雖然最終他在弄得一塌糊塗之後還是還回去了兩個;之後,神上之神又將諸神追隨者的信仰與他們的力量掛起鉤來,這樣,就連原先的神祇也不由得彼此疏遠起來——你要他們怎麼做呢,就像是人們同樣會向大地之神祈求孩子和在泰爾的神殿天平前宣誓締結婚約那樣,諸神雖然各有神職,但主神職暫且不提,輔神職卻可能產生各種微細的糾纏與重疊,像是善神還能相互磋商與談判,像是如卡烏奢與希瑞克之類的邪惡神祇,他們第一選擇的除了陰謀大概就只有暴行了。

    一千年裡,不斷有弱小的神祇一個接著一個的消失,而強大神祇之間的混戰,只能說是隱藏在水面之下的暗流,你可以看不見,但它們必定是存在的。

    關鍵在於,弗羅消亡在.神祇.的手中,而不是一個所謂的強者,這是一個無法書寫在紙張上,也無法訴諸於言語的律法,又是那樣的苛刻,即便是最良善的神祇也未必能夠容得下悖逆者,那麼弒神者呢?這也是為什麼陰謀之神希瑞克永遠無法獲得任何一個原古神祇支持與信任的原因(哪怕他也不需要),或者說,如果不是神上之神,他根本不可能佔據這麼一個重要的神職,以及如此強大的力量。

    不過格瑞第並不認為自己是第二個希瑞克,她是不同的,巨龍和神祇一樣高貴,而且她是在命運的指引下獲得那片僅存的神格碎片的,而且在巨龍們的黃金時代過去之後,沒有離開的巨龍都已經逐漸衰弱而死,只有格瑞第,她一日比一日強壯,一日比一日睿智,並且生育了七隻紅龍,這是在巨龍還在統治著這個位面時,也值得好好炫耀一番的功績,這難道不是一種認可嗎?如果她能夠成為神祇,那麼也許在不遠的將來,紅龍以及其後裔也會成為這個位面僅有的統治者,他們將繁榮昌盛,生生不息,而作為他們唯一的神祇與『母親』,格瑞第也將作為一個強大而榮耀的神祇,站立在眾神之神的殿堂之上。

    當然,紅龍緩慢而深邃地嘆了一口氣,暫時地,她還需要更多的盟友,並且在力量還未達到巔峰之前,保持安靜與隱秘——與獸人之神卡烏奢的交易也基於此,如果只有格瑞納達,她的影子就太清晰了。

    還有那些神殿與聖所,格瑞第固然希望一個城市,一個國家,一片陸地上只有她的神殿與聖所,但這要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後了——就像是現在,她連作為晨光之神羅薩達的敵人的資格都沒有,這位俊美的男性神祇仍然在忙著與死敵希瑞克戰鬥——雖然在格瑞第的暗中支援下,希瑞克佔了上風,羅薩達暫時是無法顧及地面上的這些信徒了,但他之前頒發的神諭仍然讓紅龍暴怒了很長一段時間——她以自己的鱗片發誓,總有一天她要將那些羅薩達牧師燉成肉湯灌到晨光之神的喉嚨裡去。

    她重新回歸到赤色巨龍的形態,看上去如同捲伏在龍脊山脈下的一座丘陵,而相對的,在隱藏起明亮的金色雙眼後,暗沉的鱗片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塊爆發後凝固不久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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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雪部落的祭司抬起頭來,不,這樣說或許有點小問題,因為在格什毀滅了其他的部落,宣稱自己就是獸人的王之後,部落已經不復存在,他們也成為了「國家」的祭司,或者說是「王」的祭司,他們得到了更好的侍奉,更多的奴隸與更大的帳篷,但沒有一個祭司感到高興,有些是因為他們失去了自己的部落,有些是因為他們的地位從「唯一」與「最高」,或是「並列」成為了格什的附庸中的一個,有些則是因為格什似乎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尊奉卡烏奢,雖然格什一次又一次地將偉大的卡烏奢放在話語之前或是話語之後,但一個獸人是否虔誠,祭司們還能覺察不出嗎?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祭祀卡烏奢?」祭司問。

    「在出發之前。」格什說:「所有的奴隸都不要帶走,全部殺死,他們將會是最好的祭品。」這些奴隸中有高地諾曼人,也有龍山城邦的人(紅龍友情贈送的),農奴或許有,但很少,沒有被第一時間吃掉的總是有著特殊之處的,不是有著精巧嫻熟的技藝,就是有著令人垂涎的容貌與身體。

    「所有的?」格什身邊的戰士可惜地說,他正好得到了兩個鐵匠與一個金匠,他正催促著他們為自己打造一支鑲嵌著金色符文的錘子,即便這樣描繪上去的符文不會起到什麼格外的作用,但至少會很耀眼,也能起到嚇阻敵人的作用。

    「所有的,」格什說:「我們能夠得到更好的奴隸。」

    「精靈可不會成為奴隸,」祭司譏笑到,沒有誰能夠比他們更懂得精靈了,活的是,死的也是。

    「但很貴。」格什說,活的是,死的也是。「而且比起一萬個普通的人類,卡烏奢會更高興看到一個精靈躺臥在他的祭台上。」

    「那麼就在出發之前吧。雖然在此之前,確定祭獻時間的只有祭司,除他之外,就算是部落的首領也無權質疑祭司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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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龍刺成員從奧斯塔爾的房間裡退出來,差點就和年輕的紅龍在走廊上相遇,他機敏地跳了起來,遁入陰影,紅龍的侍女在經過他的時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盜賊差點就沒從陰影裡掉出來,萬幸的是他曾經和這個侍女有著一夜露水情緣,並且承諾了要給她帶去一份昂貴的禮物,不管是為了那一夜,還是為了那份禮物,他都算是被放過了。

    看來是要損失一筆了,盜賊傷心地想到,幸好在龍山城邦的內庫裡,他原本就有著相當不菲的收穫。

    「如果你有什麼新的小故事,」紅龍說:「你可以說給我聽聽。」

    「那麼你一定會失望的。」奧斯塔爾說。不過他也沒指望就這麼搪塞過去,「獸人們或許會有些異動。」

    「什麼樣的?」紅龍問:「會影響到之後的事情嗎?」

    「如果我們什麼也不說,也許會。」奧斯塔爾說,而他的魔寵,雙頭毒蛇阿莫尼斯慇勤地為紅龍獻上了一杯蜜酒:「獸人們的祭司們不滿格什很久了。」

    「我也很討厭那個獸人,」紅龍說:「我都有些心動了,那些祭司準備怎麼做?」

    奧斯塔爾笑了笑,他當然知道紅龍為什麼會厭惡那個獸人,他也不怎麼喜歡格什,獸人的王太聰明,意味著他們無法從獸人身上獲得更多的利益:「也許你已經知道了,」他說:「獸神卡烏奢將會以聖者的方式降臨到這個位面。」

    紅龍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一點,一千年對於人類來說,可以更迭好幾百代,真實會湮沒在塵土中,變成吟遊詩人們口中的傳說,但對於巨龍來說,只是從幼兒到青年的一個時期而已,她知道就在一千多年前,有數量驚人的神祇以聖者的姿態墜入主物質位面,他們雖然還有著力量,但就像是人類那樣,會疼痛,會受傷,會……死,現在的陰謀之神是怎麼從一個凡人轉變成一個強大神祇的?就是因為他曾經殺死了不止一個聖者。

    但她旋即就冷靜下來了,如果母親沒有絲毫動作的話,她也不能有。

    「他們想要讓格什成為聖者?」

    成為「聖者」,相信很多祭司,牧師或是信徒會因此感到萬般榮幸,但其中肯定不包括格什,因為一旦成為聖者,神祇的力量一下子就會將原來的靈魂與**碾壓成灰燼,神祇一旦離開,剩下的就只是一些可悲的渣滓。

    「那是最好的方法。」奧斯塔爾說:「畢竟格什是第一個獸人的王,這將是一種無以比擬的榮耀。」

    「也是一種無以比擬的謀殺手段。」紅龍說,「我相信祭司們會將這件事情當做一個傳統,成為獸人的王將不再意味著權利與榮光,只能說是一種變相的處刑,即便卡烏奢不再降臨,他們也會將所謂的王送上祭台,作為一隻最為高貴的祭品。」

    奧斯塔爾笑了。

    「是的,」紅龍說:「真沒想到,我們居然也會有這麼一天直接影響到如此繁密的命運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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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祀在出發之前舉行,祭品已經被準備妥當,格什被祭司們格外要求進入了七次灌注了祭品之血的馬槽,新鮮的血浸沒了他的全身,湧入他的眼睛與口鼻,最後一次,一個祭司將手放在血水上方,就和前幾次那樣唸誦著咒語,但就在所有人都沒能看到的時候,他的手指間灑下了像是灰塵一樣的藥粉,藥粉一進入血水,就立刻融化,消失不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5 18:10
第五百四十八章 蠢動(4)


    哦,一個祭司在心裡抱怨道,他實在是太重了。任何一個人,獸人,或是別的什麼都知道,脂肪總是要比肌肉輕一些的,格什的身體要比普通獸人更高,更厚,更寬,而且一個昏迷的獸人又要比一個清醒的獸人更重上十倍,把他送到祭台上費了祭司們不少力氣,畢竟祭司們不是戰士,相反的,作為一個施法者,他們的年齡總有幸比其他獸人更長一些,並且無需承擔辛苦的勞作,格什大概是他們扛過的最沉的東西,即便是以往,他們祭獻角鹿與盤羊的時候,也是有年輕強壯的獸人們負責這些卑微的前期工作。   

    但這是一個緊要的時刻,他們預料到格什一定會拒絕接受這份難得的殊榮,獸人的戰士中大多數都是他的擁躉,難保沒有一個會讓這份愛戴高過對於卡烏奢的敬意與信仰的。為了避免被格什敏銳的鼻子嗅聞到,祭司們使用的藥粉都是從人類的術士那裡交換而來,與他們慣用的完全不同,並且只有十分輕微的氣味,但反應迅速,他們試過了,一隻重達數百磅的角鹿也只堅持了不到三次呼吸的時間。    「卡烏奢神會滿意這個軀體嗎?」一個祭司有些膽怯地問道。   

    「當然,」祭司中最為年長的一位回答說:「這是獸人中最尊貴,最有力,最睿智的一具軀體了,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好呢?」    「但他不夠虔誠。」    「獸人的王怎麼不夠虔誠呢,」年長的祭司陰沉沉地說:「正是因為他的虔誠,才會被選中,宣揚與傳誦我神的威名。」   

     祭司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也許這是一件好事,能夠成為祭司的都不是蠢貨,他們已經覺察到,獸人中出現一個王對他們來說幾乎毫無好處,甚至有害,在部落存在的時候,他們是無冕之王,但部落一旦成了一個國家,那麼他們就只能是臣子。而且這樣的事情他們之前並不是沒有做過,像是那些過於桀驁不馴,膽敢對他們不敬的戰士,很有可能會在一場艱難的戰役中被祭司們召喚而來的卡烏奢的侍者附身,他們會因此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獲得鋒利無匹的爪牙,如同凶獸猛禽一般的能力,但即便他們沒有在戰鬥中死去,侍者離開後,過度使用的軀體會立即變得虛弱,衰老,他們會被立刻劃分到老弱的行列裡,或許一個冬季就會死去,對祭司們再也產生不了任何傷害。   

     而被卡烏奢神使用過的軀體,大概只會立即崩裂粉碎。想到這裡,祭司們都不覺得格什太重了,反正後者會變得,很輕,很輕,很輕的……祭司們咧嘴而笑,毫不吝嗇地將珍藏的材料一把一把地灑在格什的軀體與祭台上,之中不乏會讓精靈與巨龍們為之狂怒的部分——被阻隔在祭台遠處的獸人幾乎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被勒令在數百尺之外的地方等待,雖然說,在這個距離之內,獸人的視力完全可以讓他們看到祭司們在做什麼,但祭司們一早就點燃了香木,潮濕的樹枝與葉片之中升騰而起的煙霧讓他們雙眼通紅,不斷地流淚,別說細加分辨,就連睜開眼睛都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   

     只有一些獸人可以隱約透過濕潤的絲綢看到祭司們在手舞足蹈,祭獻卡烏奢神的時候,這種奇特而血腥的舞蹈也是必不可缺的,祭司們一會兒將自己偽裝成大熊,一會兒將自己裝扮成冬狼,又是嚎叫,又是抓撓,他們施放了毒蟲,讓那些小小的,亮青色或是烏黑的小傢伙們攀爬在除了格什之外的祭品上胡亂撕咬,又吞下其中的一部分,讓它們從自己的眼睛中爬出來,從鼻子裡飛出來,從耳孔裡掉出來,他們的指甲變長,變彎曲,變銳利,獠牙從他們的上下唇伸出來,交錯在一起,就像是兩對鉗子,他們就用這些來分割格什之外的祭品,讓他們的血流滿自己的身體,並將內臟披掛在自己身上——他們之中最為年長的那位,手托著一瓶藥膏,一打開祭司們就聽到了淒厲的喊叫聲,據說這是卡烏奢神在千年之前賜予獸人們的,裡面是精靈脂肪骨髓煎熬而成的油脂與他曾經寄託過的聖者的血和骨灰。   

    祭司走到格什身邊,將手指伸入藥罐,就要將這些東西塗抹在格什的身體上,但他的手臂突然被抓住了,就像是一隻鋼鐵的捕獸夾夾住了一隻老狼的爪子,老祭司沒有絲毫猶豫地一翻沒有被抓住的那隻手腕,想要將油膏傾倒在格什的身上,但那隻手也被牢牢地抓住了,祭司們只停頓了一下,就猛地撲了過來,可惜的是太晚了,一個年老的,從未曾用刀劍與敵人作戰的祭司又如何能夠對抗一個清醒而強壯的戰士呢?他在油膏反被傾倒在身上的時候大聲地唸誦著咒語,但無論是什麼,都和祭司們的反應那樣只能說是徒勞無功,油膏一落到他的身體上,就立刻滲入了祭司滿是褶皺的灰色皮膚,格什翻身坐在他的身上,不管其他的祭司如何地撕咬著他的脊背,他只聳起肩膀,用頸後強勁的肌肉來保護脖子,膝蓋夾著老祭司的雙腿,強行抓著後者的手,將油膏塗抹在每一個枯瘦僵硬的手臂可以碰觸到的地方。   

    老祭司猛烈地顫抖著,沒人能比他更瞭解這些東西的作用了,他激烈地顫抖著,語無倫次地詛咒著格什,但咒語與油膏都在發揮著效力——他的手臂奇特地向上曲起,擺出一個古怪的姿勢,格什感覺到一陣深刻入骨的惡寒,他跳了起來,將仍然攀爬在他的脊背上,瘋狂撕咬著的兩個祭司一個接著一個地拔下來,扔到一邊,滿懷崇敬與敬畏地跪伏在祭台的西方:「讚美卡烏奢,偉大的卡烏奢,無敵的獸人之神!」他大聲叫道,而祭司們只茫然了一瞬間,就馬上放下了膝蓋與肩膀。    而獸人們也感覺到了,這些凶惡而可怕的戰士匍匐在地上,發出如同被殘虐的小狗般的嗚咽聲。    ——————————————————————————————————————————————————   

    年輕的紅龍們喘息著,他們感覺到了那股強大的力量,但也只能垂涎不已,而且卡烏奢出現的很快,消失的也很快,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黑髮的龍裔自始至終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座椅寬大且舒適,但他就像是接受了無數次酷刑那樣痛苦不堪,細長的手指嵌入了堅硬的桌面,嘴和眼睛中滿是血腥味兒——卡烏奢降臨的太不是時候,今天他的龍裔血脈恰好到達了頂峰,而體內的另一半血脈——來自於埃雅精靈的,同樣堪稱暴亂的湧動著,它們彼此醞釀著最為猛烈的風暴,而卡烏奢的力量無疑是那根最為致命的導火索——屬於巨龍的那部分完全地被貪婪與食慾所控制,而精靈的那部分則咆哮著要與獸人之神決一死戰。   

    見你的鬼去吧!曾經的不死者艱難而無聲地詛咒道,他眼前的影像在不斷地重疊,就像是有人在施放一個迷幻的強**術,如果現在,哪怕是達諾斯恰好走了進來,也能夠將他們一同殺死,不費吹灰之力。當然,更有可能,他會被暴亂的力量絞成粉末,小女孩撅嘴一吹就能吹起來的那種……巫妖按住桌面站起來,然後,就在小魔鬼想要抬起翅膀的那一刻,一根銀繩準確地纏住了它的脖子。   

    「好吧……」小魔鬼沒有汗腺,但它覺得自己居然也會和人類那樣有著汗水淋漓的感覺。它可以察覺到自己的主人已經失控了,就那根繩子來說,如果它不是一個小魔鬼,別說開口說話,只怕現在頭已經和脖子分家了:「好吧,」它撫慰道:「我什麼也不做,不說話,不傳遞消息,也不飛,不跑,我就這麼安靜的待在這兒,您也別太緊張,怎麼樣?」    它沒能得到回答,克瑞瑪爾消失在帷幕後面,小魔鬼不甘心地嘰咕著,又圓又小的眼睛轉來轉去,幾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空氣中的血腥氣息——即便是在這個時候,曾經的不死者仍然記得將血跡毀去,小魔鬼只能聞聞,既沒有機會親眼看見,也沒有機會品嚐一二:「多麼兇猛的生命力啊,」它自言自語道:「真是讓人喜歡,我的主人,我總有一天要匍匐在您的心臟上大口痛飲一番的。」   

    對於小魔鬼在想些什麼,巫妖並不關心,或者小魔鬼的心思總是這麼幾個,從某方面來說甚至可以說是單純。他在床榻上,如同一個凡人那樣在痛苦與欲求的雙重折磨下沉沉睡去,直到預先設置的法術被觸動。    黑色的眼睛捕捉到了一絲微弱的晨光,掌握這具軀體的不再是曾經的不死者,而是一隻來自於異界的靈魂。    在曾經的不死者沉睡的時候,他錯過了很多事情。不過這對於他來說,有關於它們的蛛絲馬跡並不是全無痕跡可覓的。    ——————————————————————————————————————————————————————————
        紅龍格瑞第露出了極其細微的驚訝神情,很難說是有意的嘲諷還是無意的……不,卡烏奢並不認為她會無意,古老的雌性紅龍可能是她的族群中最為狡猾的那一隻,他幾乎要發怒,但還是忍耐了下來,因為有關於他的新軀體,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當他發現自己將會降臨在一具衰老枯幹的身軀上時,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就毀掉了軀體中的靈魂,無論那個靈魂是怎麼哀求的,獸人之神連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給,如果可以,卡烏奢更願意讓在場的每一個生命都在痛苦與絕望中流血致死——他的力量讓這具軀體變得強壯和年輕起來,但紅龍銳利的眼睛還是看出了些許違和,只是她也知道這已經是卡烏奢的底線了。   

    「現在?」紅龍的表情只能說是轉瞬即逝,她很快就將卡烏奢的注意力引導到了他最為關心的事情上。    「別讓我們的敵人等待的太久。」卡烏奢說,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危險。    平靜的星光河突然籠罩上了一層薄冰,從冰中躍出火焰,火焰在冰面上蔓延,攀爬上灰嶺的細草、藤蔓與樹木,槭樹的香甜汁液在火焰中發出焦香,在嚴寒的冬季,在密集的枝葉之中,火焰原本不該蔓延的那麼快,但就像是數以千萬計的惡魔與魔鬼在驅趕著它們一樣,它們很快就將觸鬚伸向了更遠與更深的地方,烏黑翻滾的煙霧遮住了星辰與月光,無數幼細的生命在火焰中哀嚎捲曲。   

    在蒸騰的空氣之中,紅龍的金色眼睛注視著火焰的邊緣,銀冠密林的迷鎖究竟在什麼地方,範圍有多大,如何開啟,如何關閉從來就是一個秘密,但今天他們至少可以窺得一二,並且設法粉碎它,就像是打開一隻堅硬的核桃,掏出裡面香甜的果肉。    「還能更快一些嗎?」卡烏奢催促道。    「已經很快了。」格瑞第說,一邊在心中發笑,她知道卡烏奢為什麼會如此急迫,在眾神的記憶中,一千年可不算太長。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感受到了輕微的波動,之後,被阻斷與停滯的龍火在黑色的密林中為這兩位邪惡的化身呈現出了一道鮮明的界限。    ——————————————————————————————————————————   

    「父親……」凱瑞本突然停住了,因為他發現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親,密林之王英格威,但又不是英格威。    「英格威」寬容而溫和地笑了,凱瑞本曾經無數次地看到過他的父親,密林之王的微笑,但都不是這種笑容,他的眼睛中滿含慈悲與愛意,但那不是一個父親對於兒子的,而是一個神祇對於後裔的。    片刻後,那雙溫柔的眼睛中露出了一絲憐憫:「祝福你,我的孩子。」他說,抬起手來在凱瑞本的額頭上輕輕一觸。    凱瑞本站在那兒,如墜冰窟,目送著銀色的身影形單影隻地穿過長長的懸廊,最終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7 10:32
第五百四十九章 反擊


    這裡曾經是一個富饒的村莊,之所以這麼說,因為他們曾經有著一個不那麼苛刻的領主,又有著一個還算有良心的管事。村莊裡有著近二百八十個自由的平民,和數量相近的農奴,最近的一年,又有九個新生兒誕生,這是一個好兆頭,爵爺甚至說過,要賜予第十個孩子一個名字,並且允許他進入城堡做事,所以該年城堡裡又多了三口大鐵鍋,對啦,就和其他地方一樣,平民們締結婚約的時候也是需要交納稅賦的,在沒有金幣或是銀幣的情況下,一口可以放得下新娘臀部的鐵鍋就成為了爵爺們唯一可以予以忍耐的實物稅金。   

    那麼境況又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糟的呢?村莊裡的平民與農奴根本無法弄清,但村裡的牧師清楚地記得,大概就是從諾曼的王都近五十年來第一次披裹上黑紗開始——老王並不是壽終正寢,其中關礙著多少陰謀與交易誰也無法探究,牧師只是管事的非婚生子,在面對貴人與騎士的時候,性情平庸,才能平平的他也只比平民好一點,他也不關心這些事情,眼光也沒有那麼長遠,但就在新王踏上王座的台階後的第三十天,管事帶來了需要徵收更多小麥與蕪菁的消息,村莊裡的農奴被帶走了近二分之一,村莊裡也被征發了二十個年輕人,他們的妻子與孩子茫然地來打聽他們的消息:「牧師,他們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什麼時候,牧師也不知道,很快吧,他說,也許就在盛夏到來之前。    盛夏到了,牧師又說,也許是在小麥收割之前。    小麥被老人和女人收割完畢了,牧師只好說,也許是在冬季到來之前吧……事實是,那些年輕人再也沒有回來,村莊裡僅有的幾個富庶的人家,像是負責飼養管理牲畜的,看管磨坊的,木匠以及鐵匠家中的鐵鍋,以及一些鐵質的農具也被管事收繳了,然後就是牛——沒有牛,那麼只有人類去拖拉那些沉重的木犁,接著是羊,是雞,是僅有的一些可以換成錢幣的出產,管事看上去又憔悴又虛弱,牧師前去詢問的時候,他一直一言不發,直到最後,他才告訴自己的兒子(雖然他的母親只是一個農奴,但牧師始終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兒子)——他們的領主,爵爺因為觸怒了新王而被投入了監牢,他們正在設法籌措贖金與賄賂(用於賄賂那些小人的金幣竟然比國王要求的贖金更多!),像是那些仍然保持著自由之身而沒有和自己的主人一同被囚禁的騎士們正在忙於比武與狩獵,以此求得賞金,而作為管事,他只能一次次地搜刮農莊與作坊。   

    牧師沉默不語,他知道那些年輕人可能已經永遠地離開了諾曼,商人們之中,總是有些將人類也同樣作為商品買賣的邪惡之輩,他們以為是為領主服役,但事實上,這將是條貫穿了他們短暫一生的黑鐵鎖鏈,他們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了。   

    慢慢地,開始有人死去了,牧師在神殿與聖所中學到的知識與祈禱而來的神術可以治癒傷口,撫平疲倦,驅散瘟疫,但它們是無法填滿數百隻空蕩蕩的肚皮的,先是有婦人低著頭,抱著嬰兒來求他祈禱,當然,他們都是罹患了惡性的疾病而在一夜之間就離去的,不是被母親原本用來哺育他們的胸窒息而死的,她們的懇求是最後的憐憫,或是給予自己的安慰,但牧師知道,在哀悼荒原上,這些嬰兒的靈魂就像是掉落在地上的果實那樣可以輕而易舉地撿拾——他們還未形成信仰,無法保護自己甚至不能逃走……即便沒有惡魔,或是魔鬼,又或是罪惡的幽魂,他們也會逐漸被哀悼荒原的塵土湮沒,並在短短幾天內就同化成灰。   

    嬰兒之後,是老人,那些已經連將麥粒從秸稈上拍落下來也無法做到的老人,他們做了最後一次祈禱,就走到密林和荒野裡,說是要尋找木柴或是採摘漿果,但你們見到沒有斧子與砍刀的伐木與沒有提籃與布袋的採摘嗎?他們有些人甚至會在很深的夜晚走出去,為的是將身上的衣服留給他們的孩子。   

    奴隸商人出現在村莊裡,他們的價錢甚至要比以往更低,但有多少人,是為了獲得足夠的食物,而將自己的孩子或是自己賣了出去呢,牧師也無法統計,他只知道,有那麼一天,他的小小聖所裡終於變得空蕩蕩的。    爵爺回來了,據說是出自於又一位新王——狄倫.海曼的命令,但他在監牢中就飽受刑罰與折磨,幾天後,城堡就掛起了黑紗,一個新的領主強行娶了他的未亡人,那是一個令人噁心的畸形傢伙,原本只是一個弄臣,騎士們不願意向他效忠,但他隨身攜帶著一個法師,而這個法師威脅他們,如果他們對新的領主不夠尊重,他們就將原領主的兩個兒子變成小羊,然後活活剝了皮放在火上烤熟了分割給他們嘗嘗——而後,他們居然還宣稱要召開一場比武大會,用以宣揚新領主的正統與威嚴,所有的騎士、管事與其子女都要參加,「只是又一場盤剝而已。」牧師的父親說,他沒有再去驚擾村民們,而是拿出了最後一點積蓄,這下可好,他們大概和農奴也差不離了。   

    牧師在離開之前,提著自己的面包口袋,一個個地去敲村民的房門,有開門的,他就給一個面包,而一個口袋,二十個面包,居然到最後還有五個,他將剩餘的分開,全部發放了出去。    「那麼,您呢,」一個村民畏懼地問,牧師認得他,他是羊倌,羊奶、奶酪和羊肉曾把他養的和爵爺一樣肥胖,但現在他就像是一個活動的骷髏,「您難道不要嗎?」    「我要去城堡啦。」    「那麼路上呢?」    「路上我喝點水就行了,」牧師說:「到了城堡我能有烤牛肉和雲雀餡餅可吃呢。」   

    牧師,和他的父親,還有他父親的家人,他的妻子與婚生的兒子,在路上行走了三天,在第三天,作為一個騎士扈從的長兄突然跳了起來,因為他看到了村莊那方燃起的黑色煙塵,他大叫著騎上馬,飛馳而去——牧師的次兄看了他一眼,牧師的身份尷尬,在這個家庭中,他不受歡迎,但他知道現在只有他了——在長兄離開後,這家人的監護人只剩下了父親以及他的第二個兒子,牧師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上了馬匹。   

    他們,我是說,牧師與他有著一半血緣的兄長,只以為村莊遇到了盜賊或是火災,但他們衝入到村莊的時候,看到的景象比他們想像的更要可怕一百倍——獸人們佔領了這裡,將這個安靜的村莊變作了餐廳與祭台,他們就像人類料理鳥獸那樣料理瘦小的孩子與女人,像是處理野豬那樣處理成年的男性,他們拆毀了房屋,將木樑堆砌在一起,死去與不幸還未能死去的軀體被直接火焰上灼烤,他們看到的黑色煙塵正是由此而來。    牧師不知道自己,還有兄長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們流著眼淚來到了城堡,在得知了獸人來襲的消息後,新領主反而將他們投入了監牢,等到騎士們把他們帶出來,他們這才發現新領主,還有他的法師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騎士們已獲得消息,就飛馬前往各個村莊通報,有些晚了,有些卻還來得及,平民與農奴們不斷地湧入城堡,這個小小的城堡頓時變得擁擠不堪。    等到城門必須關閉的那一刻,還有數千人不得不被放棄,他們在城牆下哭喊,敲打著石磚,但城堡裡的人只有木然地搬運著石塊與木頭,將城門封堵起來。    而那幾千人,都成為了獸人們的食物,醜陋的怪物就在箭矢的射程之外享用他們,城牆上悄寂無聲,「這可能只是獸人的先頭部隊,」一個曾經在雷霆堡服役過的騎士說:「看,那些獸人的鬚髮都發黃了,這說明他們已經很老了,而且其中還有缺少了手腳的,和垂掛著**的女性獸人。」   

    「你告訴我們這些做什麼?」一個騎士憤怒地說:「讓我們更絕望嗎?!」    「雷霆堡呢!」另一個騎士嘶喊道:「雷霆堡呢?這些獸人是怎麼來的?難道他們在一夜之間就學會了不用翅膀的飛行嗎?」    在雷霆堡服役了十二年,已經兩鬢蒼白的騎士並不慌張:「雷霆堡——在伯德溫.唐克雷離開雷霆堡的那一天,雷霆堡就不再是雷霆堡了吧。」他將譏誚的視線轉向一些騎士,諾曼國內騎士們大多傾向於伯德溫,但也有一些人,他們都有著古老的姓氏,與悠遠的家譜,對於一個從平民獵人攀爬到國王之友的伯德溫,他們也只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尊重與禮貌罷了。在約翰王指認伯德溫為弒君的凶手之後,他們也並未為雷霆堡曾經的領主說過一句話。   

    讓他們最為絕望的一幕並沒有發生,獸人們的數量在增加,但相對的,裡面並沒有出現強壯的戰士,以及最讓他們畏懼的祭司——城堡裡,只有兩三個牧師,連一個法師都沒有,騎士們在城牆上傾倒大量的水,希望它們能夠在寒冷的天氣中結成厚冰,以此來抵禦獸人的進攻。但在數次無功而返之後,一個年老的獸人,指揮女性獸人們驅趕著活的牲畜與人類來到城牆下面,當場砍下他們/它們的四肢,將它們黏結在城牆上,獸人們的動作迅速,雖然不夠規律,但即便是人們不斷地傾倒下滾油與沸水,城牆上還是多出了一些可怕的斷肢,它們殘留著生前的苦痛,猙獰地向外伸出,就像是惡魔在主物質位面創造的拙劣仿製品。   

    獸人們原本就有著如同猿猴一般的攀爬能力,與彈跳力,還有尖銳的利爪,憑藉著這些令人作嘔的「階梯」,他們還是出現在了人們所不期望看見的地方,當第一個獸人怒號著伸出腦袋的時候,士兵竟然徒勞地喊叫了起來,他都能嗅聞到那股混雜著血腥氣息的惡臭味兒,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柄長矛搭在他的肩頭上,那位曾經效力於伯德溫.唐克雷卻被狄倫驅逐的騎士雙手握緊長矛,用力搶前一挺,矛尖就貫穿了那根獸人的大口,把他刺下城牆。    「跟著我做!」那個騎士喊道:「讓這些大毛球去見他們的臭屎蛋神去!」    他的昂然情緒感染了幾乎所有人,士兵們齊聲喊叫,他們不如曾經的雷霆堡戰士老練勇敢,但就和雷霆堡的士兵一樣,他們所要保護的也是自己心愛的人。   

    這是一場艱辛的戰鬥,如果他們面對的是獸人的戰士,而不是「老弱」,也許防線早已潰塌了,但經過一天兩夜之後,他們只是撤退到了第二層城牆上,二層城牆要比最外層高上十五尺,撤去臨時搭建的小橋以後,兩道城牆就互不相通,而且之間的縫隙只有十尺不到,這樣緊迫的距離讓敵人沒法架設梯子與攻城器械,「射箭!」一個騎士喊道。    「不要用箭矢,」年長的騎士阻止道:「用炭火和油,讓他們燒起來。」    士兵們立刻遵命,而先前的騎士放低了聲音:「我們的箭矢……」    「是絕對不夠的。」    ————————————————————————————————————————————————    在城堡最高的一座箭塔上,一個士兵焦灼地觀望著遠方,他畏懼著看到獸人的軍隊,又渴望著看到援軍——之前他們的領主夫人已經發出了求援的信件。    他充滿欣喜地看到了一支軍隊正快速接近他們,但他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那面旗幟是屬於誰的——灰色的對熊,對熊是屬於諾曼王室的,但灰色……    「是伯德溫.唐克雷!」他大叫起來:「伯德溫.唐克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8 10:09
第五百五十章 反擊(2)


    「這就是神祇的力量嗎?」達諾斯問。

    卡烏奢滿懷著憤怒離開的時候,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陷坑,從陷坑的底部迅速地滲透出腥臭的血水,就算是呼嘯平原而來的寒流也無法讓它凍結,它幾乎時時刻刻都蒸騰著刺鼻的霧氣,毒蟲和蚊蠅在上面欣喜若狂地飛舞繁殖,給格瑞納達的軍團帶來了不少滋擾,但誰也不敢去毀掉或是淨化它們,術士與法師們能做的也就是建立起屏障——反正他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這個巨大到可以被稱作一個湖泊的窪地就留給龍山邦國週遭的國家頭痛吧。

    「不是完全的。」黑髮的龍裔說,在他導師的法師塔裡,有著許多隱秘的記載,而他作為最受寵愛的弟子,他有權利閱讀其中的一些——千年之前的浩劫之中,確實有神祇被謀殺了,凶手甚至只是一個凡人,但如果你認為神祇也不過如此的話麼就大錯特錯了,在那場席捲了整個主物質位面,動搖了諸多神國的戰爭中,神祇的死亡即便是經過了凡人的手,也有另一個神祇在暗中把握著這隻手,就像是盜賊之神瑪斯克就曾經化身為一柄利器被當初的卑微盜賊,如今的陰謀之神希瑞克隨身攜帶;遑論那時的諸神並非自願化身聖者,他們被剝奪了神格以及大部分力量,變得虛弱,還要盡快適應一個凡人的軀體以及這具軀體給他們帶來的陌生的情感與觸動。

    而現在的卡烏奢,其他不說,他至少還有著自己的神格,唯一可以值得安慰的是,因為這個位面的法則是那樣的苛刻,他所能攜帶而來的力量或許比第一次更低——他離開的也非常匆忙,但奇蹟般地沒有留下太多死亡與痛苦。當然,這是針對格瑞納達的人們說的。

    格什走回到自己的營地裡,所有獸人在見到他們的時候都畏縮恐懼地後退,不是說他們失去了一隻眼睛的空洞眼眶有多麼可怕,只是因為這是在一次隆重的祭獻後出現的——他們一定是在懷疑格什為首的那些戰士與祭司們是否因為什麼不可說的原因激怒了他們的神祇,但格什只是走到他們之中,舉起了自己的戰斧,他的聲音響亮的就像是晴空之中的雷霆:「這是卡烏奢神的賜予!是獎賞!他給了我們和他一樣的象徵,我們的戰士,還有我們的祭司——我的族人們!看看這隻眼睛,我們的左眼,有比這更榮耀的嗎?沒有,之前沒有,之後也沒有,只有我們,這是個預兆,預兆著我們將會取得獸人們從未取得過的勝利與財富!」

    沒人知道他疼的只想著往那隻空洞的眼眶裡插進一把匕首,好把它終結掉,但格什,這個對卡烏奢的信仰並不怎麼堅定的獸人之王有著自己的憑依,而且被奪走了左眼的又不只是他一個人,格什看向身邊的祭司們,他們的面色比格什更為蒼白,身體也在顫抖,顯然即便他們比格什更虔誠,他們的神祇也沒能寬容到那兒去:「說說吧,」格什又說:「族人們等待著呢。」

    將祭司拋給那些獸人們,格什大踏步地回到帳篷裡,他驅走了所有的奴隸與侍從,然後握住了一塊硫磺,將它扔到火裡,奧斯塔爾的臉在火焰裡顯現了出來。

    格什什麼也沒說,只是湊近火焰,讓奧斯塔爾看他那隻還在流著黑色血液的眼窩。

    奧斯塔爾舉起一隻手指,他已經猜測到了答案的一部分,他用施法者們慣用的寂語與格什對話,並且沒有涉及到任何神祇的名字——片刻之後,奧斯塔爾的魔寵雙頭毒蛇阿莫尼斯被傳送了過來,小魔鬼盤繞在獸人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舔抿了一下他的眼窩,魔鬼的毒液流入殘破的組織內,燒灼與麻痺著裡面的神經,在就連格什也必須咬著匕首忍耐的劇痛中,一些渠道被封閉了起來。

    這不是結束,奧斯塔爾揮動著手指「說」。

    格什點點頭,他知道。

    而就在奧斯塔爾的小魔鬼剛剛離開的那瞬間,祭司中最為強壯的一個已經擅自進入到格什的帳篷裡,放在以往,這是一種異常不恭敬的行為,尤其是格什帶領著獸人們攻佔了雷霆堡與諾曼的王都之後,他在獸人們有著很高的聲譽,只是祭司很清楚,就算是格什為卡烏奢奉獻了一個國家的祭品,可能受到的賞賜也因為他不願意成為卡烏奢在主物質位面行走時使用的「身體」而灰飛煙滅了,祭司們的狡計還是完成了一半,他們沒能想到的就是他們也成為了卡烏奢遷怒時的犧牲品。

    祭司舉起手指,指給格什看那隻流著血的眼窩。

    「你讓我看這個?不怎麼稀奇,我也有,」格什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是卡烏奢的懲罰。」完全不在意自己剛才還在把這個傷口當做鑲嵌著寶石的別針炫耀。

    就連祭司也不禁被他的無恥卡了一下,「是你的罪行讓卡烏奢憤怒,」他壓低了聲音說:「是你,我們只是……」

    「只是什麼?」格什笑了,帶來一陣難以遏制的疼痛,但還可以忍受和偽裝:「只是被不幸牽連,別傻了,」他說:「你以為偉大的卡烏奢會不知道嗎?看來你們對他也沒太多尊重,他要求你們挑選一具適合的軀體,而你們卻把這個機會當做了謀殺我的利器,你們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利用誰嗎?那是你……我們的神,好吧,」他做了一個手勢,「所以,他賜予了你們這個,和我一樣。」

    「你仍然無法逃過死亡。」祭司說。

    這個格什當然知道,卡烏奢的力量殘留在他們的傷口裡,就像是一條盤踞在炭火中的灰蛇,它汲取他們的血和生命成長,一旦長成,他們就會悲慘的死去。

    「我們要取悅他,」祭司說,格什明白了,「你準備怎麼做?」

    「我們有著很多戰士。」

    「這是獸人們最後的力量,」格什反駁道:「諾曼的人類就有我們的二十倍之多,如果讓他們知道……」

    「去問問格瑞納達人,」祭司說:「既然他們總有著各種有用的藥水,又是我們的盟友,那麼他們應該拿出一點誠意來。」那雙黃色中泛著青黑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罪魁禍首,說:「狂化後的戰士可以如同一個巨人一般的可怕,或者我們就讓他們成為一個巨人。」

    「之後呢?」

    「我們奉獻祭品。」祭司乾脆地說:「祈求卡烏奢的寬恕。」

    「所以我們需要多而好的祭品。」

    「就是這樣。」

    ——————————————————————————————————————————————————————————————————————————————————————

    紅龍格瑞第的雙生子以巨龍的姿態那樣伏在高聳的舌岩上,這裡距離軍團的駐地已經很遠了,如果在軍團周邊,他們就不得不因為這個最高的位置與姐姐打上一架,年少的紅龍並不畏懼這個,但在聖者出現的時候,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

    巨龍對於魔法,可要比人類對於魔法藥敏銳的多了,即便間隔著一個近似於無邊無際的雪蓋沼澤,兩隻紅龍也無法控制地陷入到極其地壓抑而又暴躁的情緒之中,這讓它們都沒有選擇如往常那樣肩並肩地趴在一起,而是適如其分地分開一些,但哥哥的尾巴還是能夠搭在弟弟的尾巴上面。

    「還要多久?」

    「越是強大,結束的就越快。」哥哥說。

    「如果其中有一個不幸隕落了。」

    「那就是我們的幸運了。」哥哥接著說:「只可惜,這不要可能。」

    「為什麼?」弟弟追問:「密林之王英格威雖然強大,但卡烏奢的聖者完全就在另一個階級上。」

    「如果沒有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大概。」哥哥說。

    「……無底深淵在下,你是說這裡會出現兩個聖者。」

    「所以即便他們可能比我們還要焦急,尤其是卡烏奢,因為他們的力量會迫使法則會驅逐他們。」就像是驅逐曾經的巨龍。

    ———————————————————————————————————————————————————————————————————————————————————————

    卡烏奢看見了安格瑞斯,生命之神也同樣看見了獸人之神。

    在他們彼此的眼睛裡,所看到的都不是一個獸人或是精靈的軀體,神祇們的身軀是無法攜帶到主物質位面上來的,藏在追隨者軀體中的是他們的本質,獸人之神卡烏奢的本質是一團翻滾的黑色血液——不是水,不是火,不是光,也不是什麼別的你可以從身邊看到與觸摸,嗅到的物質,他就是混亂和污穢,別無其他。而生命之神是一蓬閃爍著碧綠光點的透明的水,勃勃生機就如同晨光那樣向四面八方輻射,讓柔弱者變得強壯,讓卑微者變得高貴,讓邪惡者被淨化,讓良善者得到安慰,它是無色無形的,但又無所不在。

    在密林之王,或者說,借助著密林之王的身軀降臨到這個位面的安格瑞斯出現在卡烏奢與格瑞第的面前時,他們是驚訝的,因為他們以為安格瑞斯還在他的神國——為了保證陰謀的順遂進行,卡烏奢只是將自己的意圖投射到少數幾個祭司的頭腦裡,而紅龍根本沒有讓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知曉此事——這是一場卑劣的,可怕的,潛藏在黑暗之中的突襲,等到銀冠密林的精靈們意識到將要面臨兩個他們根本無法匹敵的敵人時,古老的紅龍與卡烏奢的聖者早已摧毀了所有的希望與生機。

    在看見被安格瑞斯緊握在手中的長弓時,卡烏奢輕微地退縮了一下,長弓上鑲嵌著一枚寶石,西瑪麗爾,安格瑞斯在戰鬥中流下的血,他將它鑲嵌在一個額冠上作為餽贈交給了自己的後裔,密林之王英格威又將它轉變形狀後交給了佩蘭特,它在極北之地的戰役中拯救了佩蘭特的性命,並將他送回密林,西瑪麗爾就此又回到了密林之王的手中——但在安格瑞斯的手中,它重新恢復到原先的形態——一柄長弓,它無需箭矢,只要生命之神將手指搭在弓弦上,他的力量就會化作箭矢射向敵人。

    獸人之神畏懼著,他只有一隻眼睛,在獸人們的傳說中,這是眼睛是被卑劣的生命之神竊走的,因為這個,卡烏奢才會在諸神的戰爭中失敗,但這種傳說,即便在獸人之中,也缺乏完全相信的人——他自己更是心知肚明,卡烏奢的左眼,正是在戰鬥中,被安格瑞斯射中,生命的力量驅散了污濁與瘟疫,所以那隻左眼才會永遠無法痊癒。

    但畏懼也只是一個瞬間而已。

    戰鬥的爆發可能比一瞬間的千分之一還要短暫,安格瑞斯的碧色眼睛掠過天穹與大地,弓弦如同晨風穿過鳥兒羽毛般輕微的震顫嗡鳴,一支無法觸摸的光箭從空中劃過,如同流星,在一層灰黑的霧氣後,一隻長著血紅色肉瘤的禿鷲飛了出來,它的形體被紅龍還要巨大,彎曲的喙上還帶著血腥的內臟碎片,它在空中搧動雙翼,惡臭令人窒息,光箭從它的腹部擦過,帶走一捧羽毛,羽毛在落下之前就化作了血水,血水滴入泥土,草木的根系枝葉頓時腐爛,而泥土中小生物就連哀嚎的機會都沒有就悄悄地死去了,只有各色的毒蟲興高采烈地從裂隙中爬了出來,飛了起來,就像是煙霧繚繞在血水的周圍。

    但落空的光箭隨之而至,光箭深深地刺入到泥土中,蓬勃的生命之力立即驅散了那些不祥與噁心的濁毒,土壤從令人不安的紅褐色恢復到原先的褐色,毒蟲紛紛墜落,淨化的血水喚醒了更深處的嫩芽。
Babcorn 發表於 2017-1-30 16:42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反擊(3)


    紅龍格瑞第變化了自己的形態。    在漆黑的天穹之中,卡烏奢與安格瑞斯的聖者仍然在戰鬥,卡烏奢對於生命之神有著深刻的嫉妒與仇恨,也有著幾分忌憚,但安格瑞斯也有需要顧慮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聖者,英格威是安格瑞斯最為重視的後裔之一,密林之王的厚重履歷更是讓生命之神早早在自己的神國預留好了一個位置……沒什麼好奇怪的,作為一個力量與智慧兼具的強大神祇,安格瑞斯當然可以處理好神國與主物質位面的種種問題,但即便是神祇,偶爾也會想要偷個懶,摸個魚的。

    之前回歸到他麾下的孩子們或許有比英格威更聰慧的,或是更有力的,但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對的關係,他們都有點欠缺對於事態與政務的敏感性——這也不能責怪他們,只要他們願意,精靈的生命可以悠長如同河流或是山巒,或者更久,尤其是在千年浩劫之前,精靈們與世隔絕,對於人類之間的種種糾葛更是不感興趣——就算是感興趣,精靈們對於時間的概念與對於完美的追求也足夠讓一個人類絕望了……要知道,浩劫之前,精靈們可以用長達三百年的時間來精進自己的淘泥和拉胚工藝,再用兩百年創造出屬於自己的釉料製作方式,再用一百年來砌築一個滿意的燒瓷窟……雖然最後的成品確實很美,但如果有這些時間,他們為什麼不去到任何一個港口城市,在那裡的商人手中買上一件瑟裡斯人的製品呢?   

    如果一個短暫的生命想要請精靈們來幫助自己解決問題的話,很有可能,在數十年後,精靈確實想出了一個精妙而又出色的答案,但那個時候,問題壓根兒就不需要被解決了——時間已經代勞了。    在安格瑞斯,這位幾乎與神上之神同樣古老的神祇看來,英格威與其他孩子有著鮮明的不同,人們常說,銀冠密林的辛格精靈與翡翠林島的埃雅精靈的不同,與辛格精靈曾經在遠離故土之後經過了近百年的顛沛流離與獸人們數以千計的戰役有關,但那個時候,第一個嘗試除了果實與嫩葉之外的東西的是誰呢?是英格威;又是誰悍然發動了與獸人的戰爭,將他們驅逐出密林的呢?是英格威;是誰第一個與人類結成同盟,共同抵禦呼嘯平原上的敵人的呢,還是密林之王英格威。這個孩子有著精靈們有或是缺乏的種種美德,他的勇敢不僅僅體現在戰鬥與話語上,還在他的思想與行為中閃光——他無畏改變,願意接受挑戰,同時又能堅守本身的品德與信念屹立不動,他就像是生命之神手中的堅石那樣熠熠生輝,纖塵不染。   

    所以卡烏奢可以毫不在意於自己現在的身軀,而安格瑞斯卻不希望後裔的身體受到污染或是羞辱,而且英格威的靈魂仍舊沉睡在這具身體的最深處,嗯,安格瑞斯可不希望自己打了個爽之後,一回頭發現自己孩子的靈魂已經變成獸人與惡魔宴席上的大餐了。    ————————————————————————————————————————————————————    只是一瞬間而已,週遭的一切亮如白晝,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利箭貫穿了禿鷲的翅膀,洶湧的新生之力從污穢中蓬勃而出,卡烏奢跌落在地上,隨即變作一條就像是可以吞噬星辰的龐大蟒蛇,蟒蛇有著三個頭,此起彼伏,向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聖者噴射出毒液,安格瑞斯怒吼了一聲,雙手展開,尚未消散的光箭在手中凝結成一面尖頭盾牌,盾牌散發出的白色光芒猶如羅網,網眼細如髮絲,攏住了巨蟒的毒液——只有少量的毒液落到密林之中,還有卡烏奢變作的禿鷲流下的黑血,還沒有觸碰到它們,樹木的枝葉就捲曲了起來,並且立即乾癟與掉落——從聳立如同長矛的銀冠木間,格瑞第看到一枚短矛從盾牌的缺口急射而出,迅疾得如同一道雷霆,直接貫穿了巨蟒的尾部。   

    她也看到了那具被用來迷惑精靈們的軀體,紅龍的軀體,如果站立在那裡的是安格瑞斯,他會立即發現那是一具早已衰敗死亡的軀體。一個強有力的巫妖正操縱著它,雖然魔法讓它有了皮肉和鱗甲,但它在行止之間早就失去了生物應有的那份活力與自然,精靈們不會被隱瞞太久,但他們需要的也只是一點時間而已——如果不是安格瑞斯突然降臨,他們將會更為從容——無論如何,為了勸服獸人之神,那個可悲的膽小鬼,以聖者而不是化身的形態降臨主物質位面就耗費了格瑞第不小的精力以及不菲的代價,事實證明她是正確的,但格瑞第並不會因此而感到高興,有什麼可高興的?她最初的設想是碾壓與欺凌而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古老的紅龍打開一隻瓶子,瓶子來自於七十七群島,來自於一隻魔鬼的胃袋,魔鬼的胃液幾乎可以腐蝕一切,除了他們的胃袋,而且它不但大到可以儲存各種你所想像不到的東西,還有著保鮮保質的作用,深受許多施法者,尤其是死靈法師們的青睞,畢竟他們經常需要保存一些需要新鮮到就像是剛摘下或是剛榨出的材料。   

    瓶子一打開,四周只剩下了枝幹的槭樹就開始輕微地顫抖了起來,深褐色的樹皮也泛出了柔和的綠色,「你們喜歡這個,對嗎?」說著,紅龍便將裡面的藥水一飲而盡,藥水的成分十分複雜,從精靈的骨髓到生命之泉,沒有任何邪惡的東西,作為一個生者,格瑞第並不排斥它們,但作為一隻巨龍,兩種血脈的抗爭卻讓紅龍蹙眉,但她很快就忍耐了下來,一邊平復著沸騰的內臟,她一邊打開了第二個瓶子,這次裡面的東西可沒那麼受人歡迎——裡面聚合了三種東西,分別來自於七十七群島,獸人之神卡烏奢,以及「六指」格拉茲特。   

    空氣的流動驟然變得劇烈起來,格瑞第舔抿著嘴唇,她當然能夠感覺得到,而就如她從格拉茲特那裡得來的情報中所說,銀冠密林的迷鎖確實是如人們傳說的那樣,具有著生命,有著一定的智慧,它是有分辨能力的,在覺察到有極其邪惡與污穢的力量入侵時,它就像是醒來的獅子那樣,毫不猶豫地露出了利爪獠牙——格瑞第隨即蓋上了瓶塞,瓶子猛烈地扭動著,不斷地伸出尖刺,即便是她,也不免感到一陣陣地劇痛——與精靈們的迷陣那樣,三者合一的邪惡之力也渴望著爭鬥與廝殺,對於紅龍的阻擾,很顯然地,它感到極其不滿。   

    迷陣感到疑惑,它流動著,不斷地從其他地方抽來力量,但這個力量突然消失了。   

    但過了一會,這個力量又出現在了其他地方,如此三番,即便是意識簡單的迷陣也不禁暴躁起來。    「多麼清晰啊,」紅龍說,然後她完全地打開瓶子,將裡面的力量釋放出來。    她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前就飛快地逃離了那裡,藥水讓她能夠「看見」與「觸摸」到迷陣中不住流轉的力量,就像是懸浮在空中的河流,她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支流是如何融入主流,又從主流分出回到原先的河床的,而就在一泓方才被抽取了力量,因此變得格外淺薄的「涓流」前,她將雙手伸入了迷陣的屏障之中,她受到了一點阻礙,藥水和魔法將她偽裝成了一個精靈,但迷陣殘餘的力量仍然辨識出了一絲違和感。   

    紅龍毫不驚慌地吟唱起冗長複雜的咒語,即便是對於巨龍而言,這個咒語也過於艱澀繞口,但格瑞第可以驕傲地說自己甚至就沒有弄錯一個音節或是語調,來自於一本銀龍手札的魔法讓迷陣緩慢地潰散了,只是一個細小空隙而已,但格瑞第已經如同一柄匕首那樣準確而又鋒銳地穿透了它,只微微一晃身體,她就出現在了密林之中。    進入迷陣之後,紅龍能夠看到的東西就更多了,她在密林中緩步前行,優雅而無聲無息,偶爾的閃光照亮了她的面孔。    「克瑞瑪爾?」   

    格瑞第轉身望去,即便是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半精靈,並且已經被證明了有著紅龍的血脈,格瑞納達王室的直系成員之一,但精靈們仍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射出箭矢,這是不是說她的後裔在精靈中確實有著所謂的聲望可言?想到這個,就連紅龍也覺得有些可笑,她漫不經心地提起手來,做出一個手勢。   

    幾乎與她同時做出施放手勢的是瑞雯,瑞雯熟悉克瑞瑪爾,在第一眼見到那個在黑暗中行進,黑髮黑眼,皮膚白皙的施法者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遇到了克瑞瑪爾,她甚至想到了或許是凱瑞本——但在看到那雙眼睛和笑容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不是克瑞瑪爾,克瑞瑪爾有時候像是一個和善的幼兒,又時候像是一個刻板的學者,但無論是那種,他都不會對精靈們持有如此深重的惡意與輕蔑。    與警訊魔法同時落下的黑暗頓時籠罩了方圓一百尺的地方,不速之客與防衛者都陷入到了寒冷的黑暗之中,這不是自然的黑暗與寒冷,精靈們的頭髮上立即凝結起一層薄薄的冰霜,等到黑暗離去,黑髮的年輕人已經消失不見,十來個倒鉤魔與精靈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還和瑞雯眨了眨眼睛。   

    迷陣覺察到了自己的疏忽,它幾乎是撲過來的,這是一個高等法術,倒鉤魔出現之後,會再次出現數個鏈魔,之後還會出現一個奧賽魔,幾乎就是來自於無底深淵的小型軍團。    ——————————————————————————————————————————————————————————————    卡烏奢再一次被擊倒在地,這次他將自己從一隻有著隆起鼻部的狒狒回覆到了聖者原本的形態——一個穿戴著粗重的黑色盔甲的獸人,左眼裡空蕩蕩的,流著黑血,手上提著長矛,他凶狠地衝向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狡猾的獸人之神已經察覺到了安格瑞斯對於這個軀體的看重,他一邊揮舞武器,一邊無恥地向安格瑞斯的眼睛吐著唾沫,如果他們還是神祇的狀態,這種做法毫無意義,神祇並不如人類那樣擁有著固定的軀體,像是唾液也好,又或是長矛也好,都是他們的一部分,也就是神力。   

    但在這裡,在這具遭受了詛咒的獸人之軀中,唾液同樣飽含毒素,一旦被噴濺到,至少是密林之王的軀體,會受到無法挽回的損害,即便這具軀體最終還是要化為光點消散無蹤,但一想到自己要交還的是一具看上去和被惡性的疾病蹂躪了幾十年的人類相彷彿的軀體,就算是作為一個強大神祇的安格瑞斯,也不由得有點猶疑——他告別英格威的孩子時,這具軀體可還是完整無瑕的啊——雖然成為聖者,繼而成為神國中的一個從神是英格威自己做出的決定,但怎麼想,安格瑞斯都很難說這是一個值得高興的結局,尤其是在看到了那個孩子的時候。    安格瑞斯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獸人之神嚎叫著抬起手臂——然而,他突然停住了,表情奇特,緊接著,他就被打飛了出去。   

    「我也會啊,」生命之神說:「像是一些比較有趣的小手段。」    這就是聖者的壞處了,如果是一團本質,當然就不存在「蛋蛋」的問題了。    而就如之前的每一次,當生命之神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大麻煩的時候——在他的光箭觸及到聖者的身軀之前,它就像是一隻被清空的口袋那樣突然倒塌了下去,灰塵揚起,不,應該說,是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蟲慌亂地飛起,卡烏奢已經逃走,但這些小蟲卻能帶來可怕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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