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龍血
「母親?」
富凱以為自己還要等待很久,但事實並非如此,他被半囚禁式地禁錮在一座高大而空曠的堡壘裡,身邊的人——奢侈至極的都是紅袍的術士與牧師,而他只是一個凡人,不過富凱從未因此而沮喪或是自卑過,即便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提出來都能輕而易舉地毀滅一座城市那又怎麼樣呢?富凱無法引動魔法星河中的力量,也無法聆聽到神祇的聲音,他還只是個嬰兒時,就連一隻老鼠都能咬斷他的喉嚨,但這裡能有人比他嘗過更多的龍血嗎?那種如同融化的岩漿,又甜美的如同蜂蜜一樣的液體,流入他的身體的時候,富凱都能聽到骨頭、神經與皮肉發出的舒適的喊叫聲——還要更多,更多,更多!永遠不夠……要更多一些!
站在他面前的女性絕無僅有的高雅與豔麗,這是一種永遠也不會出現在一個凡人身上的無上容姿,她做了一個手勢,讓富凱跟著她走,濃郁到似乎隨時會滴落血液的赤紅絲絨長袍一直拖曳到地面,她並不是格瑞第,而只是格瑞第的一個投影——富凱從未見到過母親的真身,他只知道,與人們以為的不同,他的母親甚至不是一個人類,她是一隻強悍的紅龍,還是一位偉大的神祇,只是偶爾垂憐於一個人類男性,而富凱的出生完全是個意外。
她經常說:「我可憐的孩子。」然後拿給富凱裝在血髓玉杯子中的藥水,這種藥水嘗起來就像炭火那樣燒灼舌頭和內臟,要得到很久之後富凱才知道這是龍血——血髓玉保證了它的新鮮與效用。在最初的時候,幼小的富凱根本無法吞下藥水,它不但十分的腥臭,還會帶來痛苦,但很快地,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他的身軀快速地堅實了起來,雖然他仍然無法施法,但他的智慧與強壯的身體絕不遜色於任何一個施法者,或者還要強於他們。 他們沿著一座寬大但陡峭的旋轉樓梯往下,往下……階梯的最窄的地方也需要一個成年人類男性跨出三步那麼多,而高度讓富凱完全是跳著下去的,牆壁上燃燒著的不是火把,而是蠟燭,但絕對不是一種錯覺,越來越熱了,富凱想,就像是縮小後在一隻堆積著炭火的鐵爐裡自上而下——就在富凱發現自己的絲絨長袍已經被汗液浸透後又被灼熱的空氣熨燙到乾燥發硬時,他們停下了,兩扇高聳的門在富凱面前悄無聲息地被打開,門內瀉露出白亮的光,富凱微微轉過頭去。
這裡沒有人,只有一隻紅龍,盤桓在一整個巨大的廳堂裡,廳堂的地面是石頭的,但上面覆蓋著黑鐵,讓地面變得更為灼熱,而讓這裡的空氣幾乎沸騰起來的是從地面留置而出的渠道中流動的岩漿,富凱發現,那些渠道並不是胡亂開鑿的,它們組成了一個龐然的陣法,連同著這個廳堂一起,將俯臥在其中的巨龍囚禁或是保護起來,陣法中的紅龍身體盤曲,但展開後可能會超過一百尺,「來,」富凱的母親說,「來看看你的長兄。」 「他是……」 「對啊。」格瑞第的投影說:「你喝下的每一滴龍血都是從他的身體裡榨出來的。」 富凱輕微地倒吸了一口氣,雖然他並不是沒有預料,但他立刻皺起眉來,如果說剛才只是炙熱,那麼現在這裡的空氣就又是灼燙又是骯髒,很難說這是什麼氣味——總之感覺上就像是……對了,人類死亡之前所有的那股污濁氣息,人們都傳說那是來自於哀悼荒原的塵土。
格瑞第的投影毫無顧忌地走過了火焰和熔漿,並且抬起手,像是想把手放在紅龍的身體上,而後,在她的手還沒能碰觸到龍鱗的時候,那隻藏在前爪中的眼睛突然打開了,富凱嚇得倒退了一步,他的身影在紅龍如同全身鏡大的黑色豎瞳中呈現了出來,那隻眼睛充滿憎恨,富凱發現他根本無法動作,即便他想要大叫和逃走,但那隻眼睛又像睜開時那樣猛地閉上了,格瑞第的投影將手放在了它的鱗片上,沒看到她怎麼用力,那片紅褐色的鱗片位於紅龍的下腹部,不像是背脊或是體側,它們要更小,而且不是重疊排列而是並排排列,不過即便如此,它的大小仍然超過了一個嬰兒的頭顱。 紅龍因為疼痛而嘶叫了一聲,但也只有這樣,富凱看到巨獸的肌肉拱起,但片刻後,無法看見也無法擺脫的枷鎖還是讓它無可奈何地垂落下頭顱與羽翼。
「他已經快要死了。」格瑞第的語氣讓富凱渾身發冷,但那雙眼睛在看到富凱的時候,仍然是充滿溫情的,她將那片鱗甲交給富凱觀看,生長在巨龍身上的鱗甲出乎意料的輕,但人們都知道,它們比鋼鐵都要堅硬,富凱的手中也曾經經過了數張據說是用巨龍的鱗甲做成的皮甲,只是他知道那都是假的,至少是現在,除了格瑞第之外,沒有那個凡人或是施法者能夠將巨龍的鱗甲保持在原先的狀態,即便真有人殺死了巨龍,又或是僥倖弄到了遺落的龍鱗,這些鱗片也會在短短的幾個月後脆化成沙,不堪使用。 但這張鱗片,就算是富凱也能發覺它不是健康的,它的邊緣捲了起來,顏色也有點發暗,甚至有些褪色。
「我該怎麼做?」富凱一點也不認為他的母親就是讓自己來看看這位垂死的兄長的。 「讓他派上最後一點用處。」格瑞第的投影說,然後富凱就聽到她開始吟唱一個冗長的咒語,洪亮到根本不該從那麼小的一個軀體中發出的聲音震動了整個廳堂,而被束縛在陣法中的巨龍掙紮了起來,比被屈辱地拔去鱗片時還要瘋狂和絕望,富凱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在傾聽一個龍語魔法,他的心臟猛烈地跳著,就像是撕裂他身軀跳出來。富凱按住了胸膛,後退了兩步,他感到一陣陣地眩暈,他想,他或許是昏厥過去了,也許只是閉上了眼睛,讓他重新清醒過來的是厚重的血腥氣味,厚重到就連死氣也不是那麼明顯了,他的雙足被黏稠的液體浸沒,而空氣從炙燙乾燥變得濕潤,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感到刺痛。 「好了,我的孩子,」在謹慎地等待了一會後,富凱聽到了他的母親說「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廳堂中的溫度略微降低了一些,不知道是又一個法術,還是因為死亡——富凱看到了他的紅龍兄長,它已經徹底地死去了,難看地仰面躺著,腹部被打開,就像是一隻等著灌入香料和蘋果的豬,裂痕從胸骨徑直劈開到***如同丘陵一般的內臟滑落出來,讓空氣變得濕潤的是他的體液,龍的體液沒有很大的用處,它們就像是濃稠的黃綠色的水那樣流入岩漿,蒸騰起帶著惡臭的白色蒸汽,蒸汽濕潤了空氣,而珍貴的龍血被提取出來,它們在空中凝結成團,在格瑞第的手掌上方不甘地擰曲和攢動,就像是紅龍的意志藏在了裡面,即便如此,仍然想著逃離命運的捉弄。
富凱的眼中掠過一絲憐憫,但旋即便消失了,他為什麼要去憐憫一個失敗者?他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全,而且富凱幾乎已經可以猜測到格瑞第的行為與他有關。
「不僅是這些。」像是聽見了富凱的想法,格瑞第溫柔地說,然後也許是另一個咒語的作用,從那堆內臟中,尚在有力搏動的心臟被緩慢地提了起來,它在空中的時候還大的如同巨鳥的巢穴,可是當格瑞第做出捏揉的動作時,它就變小了,或者說,被擠壓著縮小,暗紅的血液被壓迫了出來,如同突泉那般地融入原先的龍血之中,富凱等待了一會,那股強勁的勢頭終於略微減緩,而格瑞第耐心地等到沒有一滴血液了才住手,而那顆心臟已經如同雛鳥的腦袋那樣大,格瑞第繼續唸誦著她的咒語,血水就像是被蒸騰著那樣繼續縮小,最後只有一小團被女性的手握在手中。 「過來。」投影說。 完全就是出自於條件反射,富凱走了過去,跪在母親的腳下。
「張開嘴。」格瑞第說:「它會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龍裔。」 富凱並沒有反抗的意思,但他無法遏制住突然產生的念頭:「我的妻子和孩子怎麼樣了?」 格瑞第的投影看了他一眼,像是奇怪他為什麼會產生那麼古怪的念頭:「你很快就能見到他們了。」 富凱吞下了龍血,它就像是有生命地那樣流入他的喉嚨,富凱聽見了一聲紅龍的怒吼,隨即就迎來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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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我的孩子?」格瑞第問。 「還可以。」紅龍的長子,也是她的丈夫說,一邊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自己的遺骸」。 「你原本應該死了。」 「我不知道作為一隻紅龍去死還是作為一個人類而活哪種更好。」 「所以我為你選擇。」格瑞第的投影說,「而且你現在不是一個凡人,而是一個龍裔,在我成為真正的神祇之後,你可以重新成為一隻巨龍。」投影撫摸著富凱曾經的面孔,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只需要等待很短的一段時間而已。」
紅龍的長子看著她,在投影的眼睛裡,充滿的不是一個母親,或說伴侶對於親愛的龍,或是龍裔重新出現在身邊的喜悅,倒像是…… 不過他並不介意,也無法介意這個,他原本不應該受到法則的懲罰,如果不是格瑞第需要更多的孩子——他的傷勢不可能就像是遭受了無法破解的詛咒那樣難以痊癒,逐漸被痛苦與虛弱折磨到奄奄一息……現在甚至要借助一個凡人的軀體才能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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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風暴遮蔽了天空與地面,但這不是雪,也不是雨,而是長生不息的小花,它們是雪蓋沼澤的斗篷和長袍,可能從未有人想到過,它們也有被捲起與撕碎的那一天。 「這風要吹到什麼時候?」一個騎士們,就算是格瑞納達的龍牙騎士也不敢離開帳篷,甚至打開一條細如手指的縫隙也會被無所不在的白色絨花覆蓋。他們借助術士的窺筒觀察外面的情況,雖然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吹到出現黑色為止。」術士說。「據說。」 ——這就是龍的力量。曾經的不死者說。 ——嗯。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外來者幾乎無法說話,這是可以與暴戾的自然相媲美的力量,龍脈術士們也曾經持有那塊符文碎片,但曾經令得沙漠蠻族無處躲藏過的巨型沙暴在紅龍掀起的颶風之前簡直就像是愛人之間的吹吹不疼啦…… ——如果使用者是格瑞第……異界的靈魂遲疑地問道。 ——格瑞第即便無需使用碎片,也能做到這個。巫妖冷冷地說。要不然他為什麼要那麼乖。 格瑞第……
風暴持續了六天,就連終於來到這裡的格什也是無可避免地一頭一腦的白絨花,他們應該慶幸風暴已經瀕臨尾聲,不然就單是那些雪絨花也會讓為數眾多的獸人窒息而死。 但他們已經能夠看見髒污的泥沼,柔軟而廣闊的泥沼,絨花在泥水中腐爛,表層質地細密,就連一根羽毛也會逐漸沉下去。 格什看了一眼瑞卡:「你覺得怎樣?」 「等著瞧。」術士說。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1-21 12: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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