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186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4
一六九、海上

    周銓想要上連島的打算,從來海州起第一天就有了。

    他要將玻璃窯場放在海島之上,以船場、紡織作坊為掩護,用玻璃器皿的暴利,為自己接下來的計畫準備資金。連島是諸多備選中最合適的一個,故此剛到海州時,他就想登島,只是出於安全考慮,沒有成行。

    這一次不同,蘇邁為他調來了朝廷的水師,這是一艘五百料的戰船,雖然不大,可船上的水手都是水師中的老兵,比起當日的老漁夫,應該可靠得多。

    船靠在離鹽場不遠的碼頭邊,周銓與張順等趕到時,已經等候他們多時了。

    一名水師軍官坐在岸邊涼棚之下,在他身邊,魏德彪這胖子又出現了。

    對魏德彪的出現,周銓並不意外。他依然沒有理會,而是笑著對武陽道:“武叔如此英雄人物,怎麼能怕水,不行不行,今日你非得和我一起上船不可!”

    “誰道我怕水了,一般的河溝,我可不怕,但這是大海……大郎,這可是龍王居所,有什麼事情,交與啟年去做就是,你何必親身犯險?”

    “我不去的話不成。”周銓對此只是一笑。

    他們對魏德彪熟視無睹,魏德彪只能尷尬地笑著,但他身邊的那名水師軍官走了上來:“見過周衙內……下官馮延壽,奉命在此恭候多時了。”

    “辛苦馮巡檢了。”周銓道。

    這海州的水師只是廂軍,並不是什麼精銳,但周銓對這馮延壽還是很客氣。他向王啟年使了個眼色,王啟年上前與馮延壽見禮,同時將一個小布包兒塞到對方手中。

    馮延壽捏著那小包,神情微微一動,他旁邊的魏德彪則面色微變。

    “馮巡檢請來這邊,這裡是給諸位水師兄弟的謝錢,待我家衙內回來之後,便可發與諸位兄弟。”王啟年把馮延壽拉到一邊,只見馬背上綁著個箱子,箱口打開後,全是亮閃閃的銅錢。

    馮延壽的眼睛都直了。

    像他們這般廂兵,每個月只有五百文甚至更少的給料錢,只夠著填個肚皮,想要養家餬口,還得再弄些外快,甚至有時還需要親自去捕魚來貼捕家用。

    而王啟年指給他看的箱子裡,應該放著十貫錢,他這艘船上,總共才十八人,每人可以分到五百文以上,相當於一個多月的收入了。

    “這如何使得?”馮延壽叫道。

    “如何使不得,以後免不了還有多勞煩馮巡檢和諸位兄弟之時,這只是區區謝禮,不成敬意……馮巡檢,實話實說了吧,我家衙內在京師,可是有小財神之稱,你若能多與我家衙內方便,陞官不敢說,發財嘛……想不發財都難!”

    “果真?”馮延壽是個小人物,陞官發財就是他最大的追求,聽得王啟年這樣說,頓時瞪圓了眼睛。

    “我會騙你,這些銅錢可不會騙你……想來馮巡檢也聽說過雪糖和榷城之事了,都是我家衙內一手促成,他指縫裡漏一星半點出來,就可以讓你天天大魚大肉了,所以說,馮巡檢,好生奉承好我家衙內,有的是你的好處!”

    馮延壽聽得這裡,興奮地搓了搓手,嘿嘿笑道:“那是自然,我若不把衙內當親爹侍候好了,我就是這個!”

    他比了個王八的手勢,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的得意,旁邊的魏德彪,雖然也堆起了笑,只是這笑容底下,卻還藏著點擔心害怕。

    “我侍候衙內上船……”馮延壽道。

    就在這時,魏德彪不為人知地動了一下手,在那艘船上,有個面無表情的水員注意到他的這個動作,微微點了點頭。

    得了好處,馮延壽自然不會怠慢,他親自搭好舷板,要扶周銓上船,卻被周銓擺手拒絕:“無事無事,我可以自己來!”

    跳上船之後,感覺到海浪的搖擺,周銓倒還好,跟上來的李寶、王啟年,則是暈頭轉向,倒是武陽,仍然穩定。

    “與快馬奔騰之時也差不多。”聽得李寶和王啟年說起暈眩之事,武陽笑道。

    “可惜那梁庭芳已經走了,他若不走,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他吹噓的一般,他在河川之上如履平地!”

    張順站在船舷處,聽到幾人對話,海風吹來,他長長吸了口氣。

    五百料的船在他們眼中,算是一艘大船了,但是周銓看來,這艘船還算不得什麼。

    他好奇地船上船下到處看,甚至連黑乎乎的底艙都去看了看。馮延壽跟在身邊,他有問題問時,馮延壽便回答,因此他倒是知道了不少此時水師之事。

    比如說,像這樣五百料的船,按照規定,船上的正式水員應該是十二人,不過出戰時戰兵另算。若是六百料,則是十三人,四百料以下,都定為十一人。唯有如此,才能保證船隻較長時間在水中飄泊,淡水與食物都夠用。這次出船,因此只是近海,出海不足十里,馮延壽便多帶了幾人,故此連他在內,船上水員十九人。

    此時船上所用風帆尚是硬帆,不過硬帆並不意味著落後,相反,硬帆有軟帆比不了的地方。硬帆最大的問題,是不能做得太大,過此帆的面積有限,能兜住的風自然也就少了。

    “衙內,我們要起帆出航了,衙內要不在艙裡坐著?”帶著周銓裡外轉了兩圈之後,馮延壽笑著問道。

    “不了,我也去甲板上。”

    此時船艙中氣味難聞,又陰暗潮濕,周銓不願意呆在裡頭。他上得甲板,看著馮延壽在那裡指揮眾人升帆。

    “大郎為何搖頭?”旁邊的張順可謂寸步不離跟著他,見他的神情便問道。

    “日後我們組建船隊,這些手段,都要規範化,不可如他們一般,手忙腳亂,瞎忙活一氣。”周銓低聲道。

    張順不太理解,在他看來,這些人做事還行,雖然亂了點,但很快就把帆升了上去。

    這也難免,此人也是散漫慣了的,對於減少意外發生的規定操作毫無所知。周銓琢磨著,是不是抽個時機,將張順也

    “大郎,你前幾日說到槓桿、滑輪,若是用滑輪組來升這些帆,豈不是更省力氣?”

    一直沉默少語的李寶突然開口說道,這一切,眾人全部都看向他,讓他有些窘迫。

    “對,是這個道理,寶啊,沒想到你這每門都墊底的,竟然也能想到這個!”王啟年撫掌道。

    周銓也笑著拍了拍李寶的肩膀。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李寶雖然憨直,可竟然第一個想到,滑輪組這種東西,可以用在船上升帆。

    正談笑間,船動了動,在幾名水員的力推下,離開了岸邊。

    五百料的船,若換成噸位,也就是四十餘噸的排水量,這種規模的船很受海浪影響,靠在岸邊時還不明顯,但離岸遠了些,海浪帶來的搖晃就更明顯了。再加上升起帆,乘風破浪時就不只是搖晃,而是顛簸,周銓與張順還以扶住護欄觀望,王啟年與李寶這兩隻旱鴨子則只能坐在甲板之上了。

    “哇!”

    王啟年是第一個,在船出海不到一刻之後開始吐的,緊接著是李寶,兩人吐得昏天黑地,讓周銓琢磨著,似乎有必要給陣列少年准備專門的海訓,讓他們每年定期來海州,接受海上培訓。

    這個主意才生出,就被周銓確定下來。

    “武叔不愧是武叔,這麼顛,竟然也能毫無反應。”王啟年看到武陽雖然也臉色難看,卻還能屹立不吐,在一次倒空了胃液之後,他佩服地說道。

    武陽毫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武叔,這其中應該有什麼密訣吧,教教我們。”王啟年又道。

    武陽嘴唇蠕動了兩下,欲言又止。

    “武叔難道說還要對我們保密?”王啟年道。

    “不……”武陽終於開口,但才說了一個字,他立刻往前一栽,把頭伸出了護欄,然後哇哇大吐特吐起來。

    原來他不是有什麼密訣,只是純粹忍著,可是王啟年不斷尋他說話,讓他忍無可忍,於是也大吐起來。

    吐完之後,他用可以殺人的眼色看著王啟年,王啟年卻是一臉無辜之色。

    不過武陽不會被他臉上這樣的神情瞞住,這廝在所有陣列少年中,是最為陰險的一人,剛才絕對是故意的。

    “回龍川別院之後,每天都要與我練練對打。”武陽面無表情地道。

    這一次輪到王啟年一臉苦相,而李寶的臉上,則浮起帶著絲痛苦的笑意。

    他心中倒是好奇,為何他們這些中原生長的人,到了海裡都是吐個不停,但周銓與他們一般,可除了最初略有些不適外,現在卻甚為安穩,還與張順在一邊談笑風生。

    “大郎當真如同神人一般,連這海裡都不怕……”李寶心中暗想。

    隨著離岸邊越來越遠,海風似乎也越來越大了。在岸邊看時,連島似乎就在眼前,但是船航行起來,卻花費了小半個時辰,也只是到了一半。李寶總算緩過些神來,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適應了海上的狀況,只是因為肚子裡的東西吐光了。

    他的目光始終不離周銓,就在這時,突然瞳孔猛然一縮。

    周銓與張順正在討論時,船身猛然一晃,一根纜繩從帆上落下,正掃在周銓身上,周銓身體被這纜繩纏著,整個都拋了起來,落向大海之中!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4
一七零、水中

    海上的新鮮看一會兒也就厭了,更何況這些時日,周銓沒少站在海邊眺望連島。

    故此,他更多的時間還是在和張順討論,以後船場要注意些什麼問題。

    名義上派張順來管船場,實際上,到時周銓會派遣幾名陣列少年來,這些人最初只是當船坊的學徒,但在第一艘船造出之後,他們將會根據經驗,制定一份嚴格的標準化生產規章。到那個時候,張順只要按照這規章來辦事即可。

    至於技術上的問題,周銓除了畫出幾種海船的外觀、提出研究方向之外,他不準備過多干涉。畢竟沒有他在,大宋一年也得造出數千艘大船出來,從明州來的造船工匠們缺的只是管理,並不缺經驗與技術。

    兩人談得興起,也就沒有注意到,在他們頭上,一個水員爬上了桅杆。

    那水員看似在桅杆上忙碌,實際上眼睛卻不停地瞄向周銓,他在等待機會。當一個浪頭打來,整個船身都一晃之時,機會來了!

    那水員踢了桅杆上的纜繩一腳,手臂粗的纜繩落了下來,砸在周銓身上,因為它是從背後砸來的緣故,正好將周銓砸翻,向著船外就翻了過去。

    若不是昏船,武陽等人肯定會跟在周銓身邊,沒準還可以護住周銓,但現在周銓面前,只有一個張順。

    周銓到被砸倒,還以為是有人從背後推了自己一把,心中又驚又怒,他在空中翻了個跟頭,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已經跌落海中!

    張順看到這一幕時也慌了一下,然後他頓時醒悟,飛身而起,直接踏在欄杆之上,飛縱魚躍,然後直接落入海水裡。

    這個時候,武陽等人也反應過來,他們慌忙衝到周銓落水之處。

    李寶與武陽抓住欄杆,想要跳入水中救人,卻被王啟年一把拉住,然後王啟年叫道:“張叔水性好,你們下去只是添亂……馮巡檢,停船,救人,救人!”

    這一刻,他雖然臉上慘然,毫無血色,但恐怕是所有人中唯一還保持著冷靜的。

    他同時狐疑地向上望瞭望,看了桅杆上的那水員一眼。

    雖然沒有看到是那水員弄下的纜繩,但纜繩落下的時機實在太巧了,巧得讓人不得不生疑。

    武陽與李寶也霍然驚覺,二人瞪向船上的水員,他們不知水性,到水中只是添亂,可這船上的水員卻都應該會水。

    馮延壽此時臉色已經蒼白得沒有血色了。

    周銓不僅僅是一位衙內,同時還是有品秩有爵祿的朝廷命官,若真在他這裡淹死了,他少不得要受到處置。

    更何況周銓出手如此大方,他也有意結交,因此他厲聲道:“救人,救人,快扔浮板下去,救人!”

    船上的水員七手八腳,幾塊浮板扔入海中,還有數根纜繩,也被從半空中拋了下來。

    但是,他們都有些猶豫,沒有誰象張順那般,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救人。

    此時已經是十月中旬,落入水中,頗為寒冷,而海風勁吹海浪又大,沒準就要送了自己性命!

    “救上我家大郎,賞錢一百貫!”王啟年叫道。

    眾人面面相覷,一百貫確實不少,但是只怕有命賺沒命花。

    “五百貫,若是因救人出現意外,給你們家裡一百貫,這足夠買你們的性命了!”王啟年又叫道。

    他說得很尖刻,彷彿這些廂兵兵卒的性命只值一百貫。

    但事實上,在很多時候,這些廂兵兵卒,連一百貫都不值!

    五百貫的賞格許了下來,終於,從那桅杆之上,有個身影躍了下去。

    “鬍子,小心!”有人叫道。

    王啟年心頭閃過一絲疑惑,跳下水的那個水員,他一直懷疑周銓遇險乃是此人有意所為,但現在他卻是唯一一個跳入水中救人的水員……

    神情微微變了一下,王啟年一向不吝於用最危險的想法去揣測別人之心,因此他又叫道:“只有他一人嗎,這可是五百貫!”

    於是又有兩個膽大體壯的水員跳入海中,至於別的,無論王啟年如何許下重賞,就只肯放下小船,跳入小船之中幫忙。

    王啟年催促不得,也只能伏在欄杆之上,緊張地向水中望去。

    他們這個小團體,是以周家父子為核心組成的,但周父雖然重要,周銓卻更為重要。

    伏在欄杆上時,王啟年心中滿是悔意,自己無論如何都該攔住大郎,不令他上這船的。

    此時海水中,周銓正在盡力掙扎。

    看他的模樣,時沉時浮,似乎絲毫不會水。張順躍入海中時,因為船移動的緣故,離得他已經有些遠,而待那桅杆上綽號鬍子的水員也入水中時,離得就更遠了。

    張順雖然精於水性,可那是江河之中,海水又有不同,入水之後,他習慣性地含一口水在口中,結果那苦澀的味道,讓他頓時呸呸地吐了出來。

    一股噁心的感覺,在胸中翻滾,張順自己先在水中適應了會兒,然後向著一沉一浮的周銓這邊游了過來。

    他游得不慢,但此時海水退潮,因此雖然他竭盡全力,離周銓的距離卻沒有靠近多少。

    “撐住,撐住,屏住呼吸,小口換氣!”他一邊游,一邊大叫。

    也不知道周銓是不是聽到了,但是只看到他在水中掙扎,一會兒沉入浪底,一會兒又冒出頭來,看那模樣,隨時都有可能再也露不出頭。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周銓身邊,此時那個綽號鬍子的水員也已經趕到,他的水性,不在張順之下,而且比起張順,他更熟悉大海,故此才能及時趕來。

    兩人到周銓身邊時,周銓正好沉入海中,他們都也閉氣鑽入水裡,想要在水中尋找周銓。

    但就在這時,張順覺得自己腳下一緊,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

    初時他以為是周銓抓住了自己,心裡還有點歡喜。以他的水性,哪怕被人抓著只腳,也有本事浮出海面。可當他勾著身子去撈那隻手時,卻隱約發覺,抓著自己的並不是周銓,而是那個水員鬍子!

    在海水中,鬍子睜著眼,臉上帶著扭曲猙獰的神色,張順給他打了個手式,可是鬍子卻用力將他往水底扯,甚至還伸手來,試圖控制住他的關節。

    見此情形,張順頓時明白,這鬍子不是認錯了他,而根本就是來阻止他救人的!

    周銓不通水性,只要能夠制住他,將他做成淹死的模樣,那麼周銓也就必死!

    張順心中凜然,反腳向鬍子踹了過去,只是水中這一腳威力有限,雖然踢中,可那鬍子只是吐出一連泡泡,卻還是繼續將張順往水中拖。

    兩人在水底糾纏不休,看到船上的人眼中,是他們二人全從水面上消失,而且好一會兒也沒有浮出來。

    緊接著另兩名水員趕到二人沉入海中的位置,他們也同樣潛入水裡。

    張順的功夫比起那鬍子終究是要強些,因此他尋著了機會,給了鬍子肋下一記重拳,打得對方鬆手,張順乘機擺脫,正浮出水面準備大叫,突然間腳下一股大力,他再度被扯入了水中。

    在水裡再看周圍,竟然是三人來圍攻他!

    三名被重賞所“誘惑”的水員,竟然都是賊人,是來要他性命的!

    張順心念電轉,明白對方的真正目標只怕是周銓,自己如今遭遇危局,恐怕是周銓所連累的。不過他心中沒有悔意,畢竟他雖然救過周銓,可周銓也救過他,而且活了三十歲,也唯有周銓,才欣賞他的才能,不以下役視之,相反,千里迢迢重金將他請來,要委以重任!

    “三個狗賊……那就來試試,看看究竟是老子這條過江龍水性更好,還是你們這三條海泥鰍更厲害!”

    他心中好勝之念一起,但旋即凜然,自己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與這三人斗水性,而是早點撈起周銓,救周銓性命。

    想到這裡,張順猛然擺脫對方,開始向水潛去。

    上方是三名敵人的圍堵,他想要擺脫,也只有向水底更深處潛去。

    一邊潛,他一邊解開衣裳,然後猛然一折,如同鯉魚翻身般,轉頭回來,將那衣裳罩在追得最急的那對手的頭上。

    不僅罩住對方的腦袋,張順再度翻身,將對方背在自己身後,借助腰背之力,猛然一扣。

    浸了水的衣裳比起麻繩還要牢,這樣狠狠地拖著對方脖子一扳,即使在水中,張順也聽到了一聲骨頭斷的聲響。

    他鬆開手,那個水員四腳抽搐,不停地吐著氣泡,向著水更深處沉去,一絲血浮了起來。

    張順此時所憋的氣已至極限,他擺腿蹬水,想要斜竄出去,好能夠呼吸口新鮮空氣,但對方水性也不弱,只是身手比他稍差,此時抓住機會,一左一右,將他夾住,向著水中深處拖去。

    張順掙了掙,卻沒有能夠掙脫,畢竟方才連續激鬥,已經耗去了他大量體力。

    “糟糕,今日竟然要葬在這幾個宵小手中,可惜了周大郎,他胸懷大志,又有本領……”

    張順心裡暗呼了一聲,他倒不怕死,否則也不敢嚮往帶領船隊去航海,但這樣沒有意義的死,讓他心中滿是懊惱。

    就在此時,他耳邊傳來水嘩的一聲,然後,他,還有那兩名水員,眼中都露出驚訝之色!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5
一七一、做什麼事情不危險

    從水底深處,一個身影浮了直來,手中一柄短刃,狠狠刺入了抓住張順的一水員的胳膊。

    周銓!

    原本在水中掙扎沉浮,看起來不通水性的周銓,此時從深水中游出,水性雖然比不上他們,但也分明不弱!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拿著短刃,正適合水中貼身搏鬥!無論是誰,只要靠近他,被捅了一刀子,咸澀的海水浸泡到傷口,滋味比起受刑好不了多少。

    那水員吃痛,手頓時鬆開,他驚慌地吐出一串泡泡,正準備浮上去,結果周銓過去,在他的一隻腿上又是一刀。

    那水員水性很好,一手一腳受傷,卻還能在水裡掙紮上浮,只不過這一來,他已經失去了戰鬥力。

    緊接著,周銓又游向剩餘的水員,正是那綽號鬍子的傢伙。

    鬍子看到周銓過來,如臨大敵,仗著自己水性勝過周銓,用力蹬腿擺腰,魚兒一般想要避開,但才一動,一隻有力的胳膊牢牢抓住了他的頭髮,將他猛然扯住。

    他仰著頭,看到的是張順一連吐出三個泡泡。

    將這廝拎著浮出了水面,張順大口大口喘氣,只覺得自己肺都要憋出血了。

    然後看到周銓也浮了出來,還抱上一塊身邊的浮板,嘿嘿笑了笑,絲毫沒有懼色。

    “你小子,水性有大長進啊。”張順忍不住叫道。

    當初五丈河才多少水,周銓就幾乎淹死在其中,若不是他救出來,早就一命嗚呼了。

    可現在,在大海裡周銓不僅可以自己游,甚至還可以極為逼真地將敵人引出來!

    就是張順,剛才也被周銓蒙了過去。

    周銓咧嘴笑了笑,換了原本的周銓,在這海裡自然就是旱鴨子,絕無倖免的可能。但現在周銓是他,他雖然遠遠比不上張順的水性,可在海裡飄上半小時不沉,還是能做得到的。

    更何況在知道自己取代原本的周銓,就是因為水的緣故之後,“周銓”便強化了游泳訓練。

    此時大船上放下的小舢板也飄了過來,七手八腳地要先將周銓拉上去,不過周銓一揮手中短刃,將眾水員驅開,自己爬上去後,坐在一邊哆嗦。

    海水太冷了。

    然後,張順拽著俘獲的那水員,將之推上船後,周銓立刻用刀逼住。

    別的水員看得面面相覷,有一人道:“衙內這是何意,他下水來救你,你卻這般模樣?”

    “救我?呵呵,若不是我早有防備,只怕已經給害死了……這三人,你們很熟麼?”

    “衙內,衙內,有什麼話好好說……”

    馮延壽此時臉色發白,他比別的水員知道的多些,只是沒有想到,這幾個傢伙竟然真敢在海上下手。他心中暗恨,但此時卻不得不出來。

    “我道海州賊為何能在此逍遙縱橫,原來在水師之中,竟然有他們的同黨!”周銓咧開嘴,森然一笑。

    馮延壽心中一凜。

    海州賊表面上只是海盜漁民,實際上與廂軍水師多有勾連,甚至有的時候,廂軍水師也會打著海州賊的旗號外出辦事,這是他很清楚的事情。

    “馮巡檢,今日助我將海州賊潛伏於水軍中的同黨一網打盡,實在是功不可沒,我雖然年少,卻也有上摺奏事之權,少不得要上奏朝廷,為馮巡檢要一份潑天大的功勞來!”周銓又道。

    馮延壽頓時大喜,然後喜憂參半。

    當賊哪有當官好,他看了周銓與張順的水性,再想想大船之上,武陽雄壯的體魄,便知道哪怕他們十餘人能夠同心,將這些人都扔進海裡去,只怕也會有一二個掙紮上岸者。

    到那時,等著他們十餘人的就是抄家滅族。

    更何況,馮延壽十餘人並不同心,動手的三人,其實原本不屬於這條船,乃是魏德彪藉口要派人拍周銓馬屁,這才調到他船上的。

    誰知這三個不是來拍周銓馬屁的,而是來要周銓性命的!

    念頭飛轉之下,馮延壽便下定了決心,魏德彪給了他一點好處沒錯,但哪裡比不得上週衙內慷慨大方,而且當賊,哪裡比得上當官!

    當賊要搶百姓,還得擔心受怕,當官要搶百姓,自有朝廷巧立各種名目。

    “衙內慧眼如炬,大智大勇,引出了廂軍中的海州賊……還有一人,有極大嫌疑,這三名海州賊,都是鹽場主事魏德彪強行安插在我們身邊的,這魏德彪,定然也是海州賊!”

    馮延壽二話不說,就將魏德彪賣了,他身邊的那些水員,也是拚命點頭,而且還有人下水幫忙,與張順一起,將被周銓刺傷的那傢伙也抓了過來。

    他們用纜繩將這二人牢牢綁住,用力之緊,這二人哀求告饒都沒有用。

    待張順也上了船之後,他們向著大船划去,大船早已下錨等著,拋下繩梯,等周銓與張順先上去後,再用繩索將兩俘虜吊了上去。

    一上船,王啟年將自己的衣裳給周銓披上,然後上前就是一腳,踹在那綽號鬍子的水員身上,那水員吐了一口唾沫,滿臉凶色:“狗子,有種就給爺爺一個痛快!”

    “落到小爺手中,你想要痛快?”王啟年罵了一句,他看了看桅杆上面,正好有一個掛魚的魚鉤,他伸手摘了下來,然後直接用鉤子將那“鬍子”掛了起來。

    鬍子雖然不怕死,可並不意味著他不怕痛,被那魚鉤掛起來,痛得他哇哇大叫,哭嚎不止。

    “怎麼樣?”王啟年鬆了鬆鉤子,笑嘻嘻問道。

    “休想我……啊!”

    那鬍子正待繼續嘴硬,王啟年又扯了一下鉤子,他到嘴的話被慘叫堵了回去。

    “我問的又不是你,我問的是他,看他是不是也像你一般嘴硬,你們當中,有一個活下來充當證人就可以了。”王啟年笑了笑,再看向另一個俘虜。

    武陽此時將周銓護在身後,替他擋著海風,周銓也不管那麼多,將外頭的濕衣脫下,換了王啟年的乾衣裳。武陽沉聲道:“大郎,你又在冒險!”

    最初時武陽還沒有意識到,但現在,他已經可以猜出周銓的意思。

    以周銓的性格,他就算是不待見魏德彪,至少表面上還要和對方敷衍一方,可是一直以來,周銓對魏德彪都是不假顏色,擺明了一副“我要對付你”的態度。這等情形之下,魏德彪狗急跳牆,只能鋌而走險。

    在海州這一塊,對方能鋌而走險的方法,就是動用海州賊的餘黨。

    周銓只是在釣魚,要通過魏德彪這地頭蛇,釣出海州賊的餘黨來,或許他還想通過深挖海州賊餘黨,再得到什麼好處,這就不是武陽能猜得出來的了。

    聽得武陽的話,周銓一臉無辜:“哪有,我哪裡知道,對方會在海中動手,方才我落水,可是真的!”

    “哼,回去之後,我自是會向你父親說明,以後我不再跟著你了,實在跟不住!”武陽負氣地道。

    象周銓這樣冒險,實在讓武陽惱怒。

    “武叔,你覺得我是那種不怕死的人麼?”見武陽真生氣了,周銓換了副笑臉問道。

    武陽想了想,還真不能說周銓不怕死。

    雖然不只一次以身試險,但事後證明,絕大多數時候,周銓都是在有非常大的把握的情形下動手的。

    無論是偷襲臘山寨,還是這一次,周銓手裡,都握著人所不知的底牌。

    “昔日李世民,年方二十,便以五百人衝擊敵陣,取敵將首績於萬軍之中。光武帝劉秀,更是以十三人破敵陣,還有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舉……武叔,我想要成就一番事業,有些事情,不可避免!”

    聽得周銓這話,武陽身體顫了顫,回過頭來,用驚駭的目光看著周銓。

    班超只是用來補足的,李世民、劉秀,才是周銓真正想說的!

    此二人乃何許人也!

    李世民雖非開國之祖,但是李唐建基,他功不可沒;劉秀出身雖是寒微,但再造大漢,中興社稷,他甚至比李世民都更強!

    最重要的是,這二人都當了皇帝。

    武陽盯著周銓,周銓卻是一臉坦然,兩人眼神相對,周銓沒有半點退讓之意。

    是的,周銓想當皇帝!

    從京師出來時,他就隱隱有了這個念頭,彭城之亂後,這個念頭變得清皙直來。

    既然趙佶還有如今大宋的一批官僚都不成,為何不讓自己來試試,至少,自己不會比他們差吧。

    “大郎,這……一步邁出,恐怕會極為危險。”

    “做什麼事情不危險?”

    兩人小聲對話,就在這時,那“鬍子”和另一個水員,已經在王啟年的逼迫下,迫不及待地開始招供了。

    正如周銓所想,這三個水員,果然與海州賊二曹操等有著極密切的關係,他們與海州賊、魏德魁勾結,幹著販賣私鹽的勾當。魏德彪以周銓來此徹查海州賊,要把他們販私鹽之事也查出來為由,誘得他們想要下手除掉周銓。

    口供逼了出來,又核對了一番,確認無誤之後,王啟年來到周銓和武陽身邊報告。

    他二人說話時躲在一邊,沒有旁人聽到對話,眾人都在看王啟年施刑,見王啟年逼供如此輕車熟路,馮延壽對自己的選擇更是慶幸了。

    手底下都是這般人物,這位周衙內,哪裡是他能招惹的!

    “衙內,如今……是繼續上島,還是返航?”馮延壽也湊了過來,涎著臉向周銓問道。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5
一七二、資本的血腥

    魏德彪在岸邊向著海中眺望,當他看到水師的那艘船突然止步不前時,他心中一動,開始緊張起來。

    他與水師中的那幾人早就議定,沒有絕對把握,寧可不動手,若是動手,也要做成周銓溺水而死的假像,免得事後追究起來難以脫身。

    現在看來,他們是動手了!

    “在海上,應當無礙,那廝是京師人士,一輩子最多就是在汴河裡打過滾,到得海中,肯定是旱鴨子……必然成功!”

    魏德彪握緊拳頭,過了好一會兒,看到那船開始返回,他心中越發歡喜:“定是成功了,要不然,那船該繼續上前,會登上連島,現在看來,一定是小狗死了,他們又打撈不著,只能返回!”

    船越來越近,魏德彪心怦怦直跳,拚命向著船頭望去,只是水師船的船頭較高,他看來看去,只看得依稀的人影,仔細看去,卻是馮延壽與水軍軍卒,並沒有看到周銓模樣的人。

    “哈哈哈哈……”魏德彪忍不住仰天大笑了四聲,然後又怕別人從他的神情裡看出什麼來,止住笑,一臉嚴肅地等著。

    只不過偶爾他眉宇間,還是會閃過一絲笑意。

    船終於靠岸,魏德彪再次確認了一遍,除了周銓之外,他尋來的那三位海州賊同黨也不在,他心中又有些忐忑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馮延壽麵色難看的模樣時,這顆心算是定了。

    若是周銓還在,這馮延壽肯定是在奉承周銓,現在只有他一人在船頭,證明周銓真的出了意外。

    “馮巡檢……”魏德彪迎了上去。

    馮延壽向他略微點頭,不待船搭好舷板,就跳上了岸,魏德彪走到他身邊,裝出一副好奇的模樣:“船不是要上連島麼,怎麼回來了?”

    “出了意外,周衙內落水了。”馮延壽簡單地道。

    “啊,人怎麼樣?”魏德彪驚呼。

    他演技雖好,可是已經接近他的馮延壽卻不想再配合了,猛然抬腳一踹,直接將這廝踹翻在地,馮延壽拔出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狗賊,竟然敢算計爺爺我!”

    “馮巡檢,馮哥哥,你這是哪裡的話,我與哥哥一向交好,怎麼會算計……算計……”

    魏德彪還在大叫,但聲音突然斷斷續續,因為他看到周銓從船上跳了過來,緊接著,他安插來的三個海州賊同黨,其中兩人被綁著拖了過來。

    看到這兩個渾身血跡斑斑的傢伙,魏德彪哪裡不明白,自己的計畫已經失敗了。

    “魏海怪,你這狗娘養的,為何不告訴我,他的水性比你還好!”

    “你這狗賊蠢貨,根本就上當了,他就是要引你下手!”

    那兩個受了酷刑的傢伙,此時把恨意完全轉移到了魏德彪身上,魏德彪張大嘴巴,再回憶起此前點點滴滴,原本想要自我辯解的,此時換成了失魂落魄。

    “都是……陷阱,他在誘我動手,為何要如此,他真要對付我,原是很簡單的事情,為何要布這陷阱……不對,他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海州賊餘黨,他要順著這些傢伙身上,興起大獄!”

    想到這裡,魏德彪覺得自己明白了許多事情。

    “啟年,交給你了,問問他,連島上的漁民,是否與海州賊有關。”周銓的聲音響起。

    連島上的漁民能與海州賊有什麼關係,了不起有點拐彎抹角的聯繫罷了,周銓說這句話,王啟年心領神會,就是魏德彪,也隱約明白了什麼。

    這小子的目的,是通過自己,牽連到連島上的漁民村落……他想要對連島下手,難怪,難怪!

    魏德彪一直覺得自己是心狠手辣貪婪無恥之輩,但現在他發覺,自己和眼前這少年相比,似乎還有差距。

    在另一邊,張順也聽出了周銓的意思,他拉著周銓到一旁,沉聲問道:“周大郎,你要為難島上的漁民?”

    “島上有數十戶漁民,接近百戶,我要這座島有些用處,他們在島上活動,容易走漏了島上的消息……張叔,你莫以為我是要為難他們,我是給他們指條新路,藉著這胖子之事,讓他們離開連島,但可以到我們手下做事,比如說,先在張叔手下,張叔日後帶船隊出海,難道不需要這些既可靠,又有海上經驗的水員?”

    “當真不是為難他們?”張順猶自不信。

    “我與張叔說實話,我有一個產業,比起雪糖還要賺錢,放在陸上,別人會下手,故此只能放在這座島上!島上這些漁民,原本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偶爾還要客串一下海賊,我讓他們有口穩定的飯吃,做得好,子孫還有大前途……你覺得這樣是不是為難他們?”

    “既然不是為難他們,為何不直接去說?”張順沉默了會兒,周銓的允諾,他還是相信的,但是他不解的是,周銓為何不與島上漁民說清楚來。

    “告訴他們我有個賺錢的生意要在這裡做,他們會離開嗎?相反,當官府說他們有與海賊勾結的嫌疑,此時我告訴他們,我有產業可以安置他們,你說他們會不會離開?”

    因為張順還算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周銓才會給他解釋得這麼清楚。周銓瞭解此人,知道這人有些正義感,若不解釋清楚,他心中存有疙瘩,以後反而會出事。

    果然,聽得周銓這話,張順想了想去,不得不苦笑道:“雖然明知你這樣做,其實是有些不義,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唯有你這樣做,才能解決問題,你的目的達到了,百姓也能得利。”

    見他認可此舉,周銓這才放鬆了心意。

    如周銓所言,當魏德彪落到王啟年手中後,沒有多久,他與那兩名廂軍軍士的口供就呈在了蘇邁案几之上。

    見是與海州賊之事有關,蘇邁不敢怠慢,立刻調動廂軍和差役,先是將廂軍中與魏德彪、海州賊勾結的人清了一遍,緊接著又將島上的漁民全都拘上岸。

    有周銓的提示,加之蘇邁也不是殘民的酷吏,因此雖然這些人都惶惶不安,整個過程卻還順利,並沒有出現傷亡事故。

    對這些人,接下來是分別處置。那些確實與海州賊相勾結走私私鹽者,發配於沿海實際上就是塞入正在建的船場,充當苦役。

    而未與海州賊勾結、也沒有其餘犯禁事者,則因其“僻居海島,不宜管治”為由,被強制從連島遷了出來,同樣也編入船場之中,充當工匠。

    苦役與工匠相同之處在於,他們的家人也同樣被帶到船場,在某種程度上充當人質。不同之處,苦役者只有每日二十五文錢左右的料錢,一家餬口尚且艱難,其家屬也必須在船場尋份工作;工匠每日則從三十文到八十文不等,若能有一技之長,甚至可以拿到京師中每日兩百文的工錢。

    再加上其餘招募的鹽戶、漁民等,在很短時間內,這尚在籌備之中的船場,便擁有了近千勞力,這些人被分成三批,同時開始船場、碼頭和鹽場的建設。

    “鹽場?”聽得周銓如此安排,蘇邁吃了一驚:“你不是與我說了,海州鹽價高質次,故此積壓難銷,不作私鹽,根本無法賣出麼?”

    “那是以舊法煮鹽,自是不成,但我引用畦鹽製法,再加以改進,所造之鹽,價廉物美,不愁沒有銷路……蘇公來海州,我無以為禮,便獻此鹽場,聊為蘇公壽!”

    蘇邁對周銓本有結攬之心,若不是蘇轍去世,他甚至想將之舉薦於叔父門下。如今聽得周銓好意,要為他送上一份功勞,他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在心裡暗想,這份功勞,無論如何也少不得周銓的名字,若是能成,他當將事情始末上奏朝廷,並向當政力薦周銓,不使這等少年英才,長期蹉跎。

    周銓的新法就是曬鹽法,在近千年之後,海邊許多鹽場,也仍然是採用這種方法,故此周銓並不陌生。

    “除鹽場之外,我已經寫信與家父,自徐州運水泥來,同時派來匠人,幫助修建港口碼頭,傳授水泥用法。”周銓又道。

    蘇邁大喜:“在京師時,我眼見御街上在鋪用水泥,便覺得此物將盛行於事,只是聽聞京師產量不足,令尊與你出京至徐,便是為了增加產量……我這邊用上,會不會少了朝廷供奉?”

    “自然不會減少朝廷供奉,無論是在利國監還是在此,我們都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呢。”周銓道。

    若換了古板之人輩,肯定要說這是獻媚於天子,乃不忠之舉,不過蘇邁受其父影響,對此倒不是太過在意。

    好在蘇邁沒有從其父那裡學來毒舌,否則也會很難相處。

    “此時冬日,多風少雨,雖然太陽不烈,但風吹亦可吹乾海水,利於造鹵成鹽,若是速度快,在新年之後便可成第一批鹽。有了鹽場之功,蘇公再推廣棉花種植,便可多幾分底氣。”周銓誠懇地道:“蘇公,我雖有些私心,但我規劃之事,皆是利國利民之舉,還請蘇公明鑑。”

    蘇邁一驚:“你這般說的意思……是要離開海州?”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5
一七三、苗仲先

    周銓確實是要離開海州。

    他海州之行的目的,就是打造一座港口工業城市,如今已經有了個比較不錯的開頭。

    但是,所有的成果,都不會一蹴而成,他種下種子,灑了水,下了肥,接下來就只能等著發芽、生長了。

    還有另一棵樹等著他去修剪照看。

    政和二年十一月中,他終於離開海州,改走陸路,向著狄丘進發。

    數日之後,在狄丘鎮,一個身著官袍的中年男子騎在馬上,緩緩轉頭四顧。

    這位便是新上任的知州苗仲先。

    他能得知徐州的位置,乃是朝中有人的結果,到得這裡之後,很快就來到狄丘。

    在他旁邊,周儻神情有些古怪。

    這位新上任的知州老爺,態度比起古板的徐處仁更奇怪些,周儻有些琢磨不透。不過現在也用不著他去琢磨了,彭城亂平的功勞,讓周儻連升品秩,同時名字也在官家心上掛著,他完全用不著去拍一個不掛學士銜的知州馬屁。

    現在來陪,也只是禮節罷了。

    “方才周知事說窯場灰大,本官就不去了,不過聽聞令郎在狄丘置有龍川別業,頗有可觀之處……本官自京師來時,延福宮完全竣工,艮岳開建,令郎這別業,或許有可借鑑之處,何不帶本官前去瞻仰一番?”

    這話裡可是有話啊。

    拿龍川別業與天子行宮御苑相提並論,怎麼來看,都是包藏禍心。

    不過周儻經歷過徐處仁之後,已經不將這些文官的彎繞心思放在眼裡。

    反正有兒子頂著。

    “既然苗太守想看,那就去看吧。”周儻若無其事地道。

    眾人或乘馬或坐轎,周儻卻騎了一輛自行車。現在的自行車經過數次改款,已經要便利得多了,比如說,原先的連桿傳動,現在就換成了更為平穩的皮帶傳動,鏈條傳動也正在試用之中。

    在從狄丘往龍川的路中,鋪了一條約是七尺寬的水泥路,為了這條路,花掉了水泥窯場一個月的產量,還動用了五百餘人,完工時間也不過是區區七日。雖然還只是鋪了一層很薄的水泥,可在不載重的情況下已經夠用。

    外頭裹了皮革的自行車,行在這樣的路上,雖然還有些顛簸,但大體平穩,而座墊下出現的彈簧片,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減震作用。

    故此,這自行車比坐轎還舒服。

    而且輕快,若不是周儻收著力,只要片刻功夫,就可以把苗仲先的轎子甩得老後面去。

    苗仲先掀開轎簾,看到周儻輕鬆的模樣,心中也生出羨慕。

    但羨慕不來,這種兩輪自行車,可不是京師大街小巷中的那種三輪,這一輛車,全身上下的零件都是名匠手工製成,就連減震的彈簧片,也是用上好的鋼敲打出來,據說一輛的成本就得兩百貫以上,而在京師的售價,更是高達五百貫。

    不僅如此,每半年一次,此車還得進入維修作坊,進行所謂“保養”,據說是換皮帶、往車軸等部位注入新的油脂,進行一次保養也要花掉幾貫錢。可以說,不是大富大貴之家,根本不會考慮這個。

    此車在京師已經有了自己的招牌,“奔馳”這個名字,據說是周銓取的。

    “哼!”想到周銓,苗仲先將心頭的貪念被往下壓了壓。

    幫他運作、讓他得以來到徐州任職的人,可是反覆告誡過,他來徐州,對利國監只需關注留意,不要胡亂伸手,免得像徐處仁一般,不得不含羞“殉職”。

    “這樹種得不錯。”與周儻目光相對,苗仲先淡淡地說道。

    整條大道寬達十八尺,只是中間部分修了七尺不足的水泥路,道路兩邊,則種了各種喬木,有些還小,有些卻已經挺大了,有專人澆水照料。

    但大宋各處官道都是如此的,苗仲先說這個不過是無話找話。

    平整的路,行起來總是很快,沒有用太久時間,苗仲先就看到前方連綿的小山,還有山間平緩的谷地。

    龍川別業便在其中一塊平闊的地上,面積足有十餘傾,用簡單的短牆圍著,從苗仲先所處的位置望去,可以看到短牆之內,兩層或者三層的小樓,足足立起了十餘幢。

    而且還有更多的用竹木搭成的手腳架,正在樹起。

    “賢父子來此才能半年時間吧?”心裡默算了一下,苗仲先有些驚訝:“這麼短時間,便建了這麼多房子?”

    “我們這裡有一句話,叫作‘龍川速度’,像這樣的小樓,一日一層,不在話下!”提起這個,周儻就有些驕傲了。

    雖然統籌學之類的概念周儻不等,但他如今跟兒子學了不少如何提高工作效率的按排,雖然周銓不在此,整個龍川別業的建造卻沒有受到影響。

    當然只靠他是不行的,最主要的還是有足夠的執行人手,周銓的陣列少年,無論是在戰事之中還是在戰後收拾殘局之時,都展示出過人的能力,至少遠超過他們此時的年紀,故此很多事情,周儻也可以放手。

    “龍川速度!”苗仲先眯著眼,然後意味深長地道:“用得水泥倒是不少啊。”

    “那是自然,這也算是給官家做個試驗,將作監等都有人在我這裡學呢。”周儻的話,同樣意味深長。

    果然,聽得周儻這樣說,苗仲先神情頓時收斂,然後很親熱地道:“賢父子真是大才,不僅能為朝廷謀利,還能為官家分憂,苗某佩服,佩服!”

    “呵呵。”周儻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了一下。

    如同周銓和他說的一樣,他們父子如今要功勞有功勞,要錢財有錢財,要威望有威望,整個徐州裡,他們哼一聲,所有人都要側耳傾聽。對於苗仲先,只須要表面上不失禮就可以了,至於具體細節,無須太過在意。

    進了兩根水泥墩撐起的大門,便算正式進入龍川別業之中,現在別業裡最主要的工程,還是建給工匠們住宿的房屋。冬天已至,招募來的工人沒有足夠多的住房避寒可不成。

    像已經建起的這十餘幢屋子,每幢有三十六到七十二間小屋,每間小屋又可以塞下四到六人,這麼算來,一幢小樓便可安置數十個家庭這都是拆散了的小戶家庭。

    苗仲先心中暗算了一會兒,已經建成的是十二幢,尚在建的則有二十餘幢,從規划來看,這龍川別院中,至少可以建百餘幢,那麼,就有數千戶人家住在這面積不過數傾之地裡,簡直比起狄丘鎮上人口都多了。

    他卻不知,這樣樓周銓並不準備多建,五十幢就到頂,這是給那些單身工人們的通鋪宿舍。目前建起來,只是前期條件不足時的準備罷了,等到來年,工人中也分出等級,少量表現出色的工人,將得到更大的房屋。

    但不管怎麼說,這裡的房屋雖擠了些,也是這個時代第一批磚石混凝土結構的房屋。比起許多人原先所住的土坯房,不僅高大得多,也明亮得多。

    而且統一的衛生設施,也讓這些樓比起舊的屋子要方便,至少用不著一大早拎個馬桶尋找糞車。

    參觀了其中一幢樓之後,苗仲先來到樓頂,發現對面有一座獨立的圍牆,圍牆裡圍著三幢新建起的小樓,小樓周圍,有近百個孩童正在嬉鬧。

    這些孩童大的約是十四五歲,小的只有六七歲的模樣。

    “這是……”

    “此地為學堂,這些孩童,大多是工人子女,父母白天皆在做工,無暇顧及他們,故此以學堂納之,教些本領,等他們長成之後,也有一技之長,可以直接在各個工坊中尋著一份事做。”周儻笑道:“犬子弄出來的名堂,下官也不太明白,他為何要如此。”

    “花費的錢……不少啊。”苗仲先又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快要入不敷出,只等這水泥收入呢。”周儻道。

    “老夫奉命知徐州事,這學堂教化,乃是大事,老夫不能不過問……請周知事帶路,老夫欲去學堂一行。”

    這個要求,讓周儻有些為難。

    周銓的學校,自然不是朝廷行新法以來在各州府辦的州學、縣學,其教材編定,也非朝廷現在要求的王安石一脈新學。

    他推托道:“不是正經學校,只是鄉野村塾,哪裡能入太守法眼,倒是前方,有我新建之食堂,專供伙食之用,此時已晚,太守可願賞臉,去這裡用餐?”

    他不願意讓苗仲先去看學校,苗仲先還非要去看不可。

    “知事可知,教化無小事,我乃孔聖門下,儒學出身,過學校而不入,實在愧對所讀所學……食堂過會再去,先去學校看看!”

    “這等學校,只是教授些淺顯的東西,連學問都算不上,太守何必去看?”

    “關心教化乃我之本職,知事為何推三阻四,難道說,這學校之內,有什麼是不能讓本官看的麼?若是有的話,本官也就不強人所難!”

    一個不想去,一個堅持要去,兩人扯了幾句,周儻心中怒火上翻,就有些想要翻臉了,就在這時,卻聽得有人回道:“既然太守非去學堂不可,那就去吧。”

    雖然是為苗仲先說話,可是苗仲先卻是面色一沉:他與周儻說話,豈容別人插嘴!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5
一七四、有人送錢來

    苗仲先皺眉望去,卻見插話的人不是他的隨從,也不是跟著周儻來接待他的人。

    說話者生得一副好相貌,看上去文質斌斌,甚為俊俏。

    而且非常年輕。

    苗仲先心中一動,將到嘴邊的喝斥嚥了回去,徐徐說道:“此子相貌不凡……敢問是何人?”

    “此乃犬子,這段時間都在海州,不意今日竟然回來了!”周儻也很是驚奇。

    周銓去海州已經一個多月近兩個月,雖然一直有書信往來,但此前的消息中,並沒有提到最近要回狄丘。

    “原來是周郎在前,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好好,還請周衙內帶我一起,瞻仰一下貴處的學校!”

    龍川別業的學校,是大院中的一座小院子,離住宅區很近,但離規劃中未來的工業區卻有些遠。

    而且學校周圍,還預留了大片地方,以供未來擴大所用。

    如今學校裡的三幢樓,一幢是教學所用,只有二層;一幢是住宿所用,有三層,還有一幢則堆放各種物資,同時將二、三兩層充當宿舍。整個學校中,共有百餘人,地方還空著許多,不過等到年底,周侗會帶來新一批孩童,車莊裡的孩童也將會轉過來這裡,到那時,這裡的學生數量將會突破三百人。

    “學堂之中,按進度來教學,每月小考一次,每三月大考一次,大考與兩次小考的成績都能達優者,可以晉陞一舍……如今有四捨,初入學者從一舍開始學習。”周銓在旁笑嘻嘻地說道。

    “三舍法……不對,你這是四捨法?”

    “最終目的是六舍。”周銓道。

    他的六舍,就是六年級,自然,在省掉大量無用課程之後,他這裡的六年級基本可以相當於另一世的初三了。

    目前進入四捨的只有他從京師帶來的少年中最優秀者,數量也只有區區八人,就是孫誠,也只是勉強擠進其中。

    王啟年在三舍,而李寶……不提也罷。

    “不知你請的是哪位大儒來擔任山長?”

    “大儒?沒有必要,我自己就可以擔任山長。”

    周銓的話,讓正在邁步進入學校的苗仲先停住腳步,他驚訝地看著周銓:“未曾想到周郎竟然也是學問大家。”

    周銓笑笑沒有回應,以他所學,在這個時代當一位學問大家,那是綽綽有餘。

    在學校裡轉了一圈,特別是翻了翻少年們所用的課本之後,苗仲先笑道:“唉呀,你這邊為何未授經義,課程設置,也是不甚合理,周郎,若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舉薦幾名大儒,來在你這裡擔任先生。”

    “我這裡不需要大儒。”周銓淡然回應。

    苗仲先原本以為周銓會連聲道謝,接受他的好意,卻不想周銓的回應竟然如此生硬,甚至連絲毫面子都沒有給他。

    “不讀經義,如何知書達禮,如何科舉唱名出人頭地?”苗仲先問道。

    周銓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周圍:“我這學堂,非為科舉唱名而設,我這裡培養的,也不是書蟲……我要培養能設計新自行車的名匠,要培養可以用水泥鋼鐵在黃河上建大橋的大師,要培養能讓大宋糧食畝產翻倍的農師,唯獨不培養科舉進士。”

    周銓這一番話,說得苗仲先臉上忽青忽白。

    因為他口氣裡,對進士之類的科舉儒生甚為輕視,似乎覺得,那些匠人都比他們這些進士要有用得多。

    “如此……既耽誤這些學子前程,又不利於朝廷選拔人才,此乃大謬。”苗仲先勉強說道。

    “於國於民有利,才算是前程,會寫兩篇文章,能謅幾句詩詞,可以為衣否,可以為食否,可以殺敵否,可以充盈國庫否?”周銓一連串的問題,讓苗仲先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之後,苗仲先哼了一聲,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周銓這番話,可是將他們這樣科舉出身的文人全部否定掉了,他們的存在,彷彿毫無價值!

    哪怕他面皮再厚,心思再深,這個時候,也無法在此地呆下去。

    走到門口時,他才轉過頭來,面沉似水:“周衙內,你這是與天下讀書人為敵!”

    “我只是與那些只知讀死書的蠢人為敵罷了,若有人自認自己於國於民毫無益處,不妨敵視我。”周銓冷笑道:“上一個如此敵視我者,名為徐處仁,他激起民變,雖然想以死來抵罪,可如今徐州百姓,哪家不罵他?”

    苗仲先渾身微微一顫,再看周銓時,目光中既有憤怒,也有羞懼。

    這是拿徐處仁的下場嚇唬他,要他老老實實配合,可偏偏苗仲先還就怕了這種嚇唬!

    望著苗仲先帶他的儀仗離開,周儻皺著眉:“應付他一下便是,你怎麼非要招惹他!”

    “別處應付一下無妨,這學堂之事,絕對不能讓他們這些舊文人伸出手來,這是底線,若不讓他明白這一點,今日裡往學堂安插一名所謂大儒,明日裡就要調整我學堂的課程,將我的算學、力學都取消了,整日去背什麼經義……笑話,幾句陳詞濫調,兩篇顛倒文章,便能治好天下?”

    被兒子搶白了一陣,周儻卻無言反駁,再仔細想想,他這樣的武人,吃足了文人們的虧,兒子那番話說的,還真讓人覺得解氣。

    不過,周儻可不想要兒子在自己面前這麼得意。

    “你來得正好,快沒錢了!”周儻面無表情地說道。

    “無妨,我已經從京師請錢來了……十二日之後,京師會有人送錢來。”

    “送錢?”周儻訝然道。

    他知道兒子現在支撐若大事業靠的是什麼,還是抵押了自行車收益後向梁師成等借貸來的錢。這筆錢也快要花完,而水泥窯現在賺的錢,也只夠維持龍川別業的擴張。

    至於海州那邊巨大的攤子,暫時是沒有收入的,只能等玻璃窯遷去之後,才可能成為周銓的聚寶盆。

    “對,京師中各大富商,京東兩路的各大豪族,少不得要來我們這裡,老爹,到時在食堂那邊招待他們,你準備好一些人手聽用就行了。”

    周銓的話,讓周儻很是生氣,總覺得自己的兒子似乎一直在對自己指手劃腳,當真是父道尊嚴掃地。不過這也沒辦法,誰讓他坑了兒子這麼多回,就連現在自己的官帽子,都有兒子大半功勞!

    “還是等你娘來收拾你吧……對了,武陽來信說,你又以身試險了?”周儻總算找到了能夠恢復身為老爹尊嚴的藉口:“好大的膽子,竟然不將老爹我的叮囑放在心上,來來來,先家法侍候一番!”

    他還沒有拿到抽人的白臘桿子,周銓已經撒開腿,轉眼間跑得老遠去了。

    苗仲先在周銓這裡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彭城中時,恨得牙極都癢癢的。

    官不修衙,周儻在狄丘也沒有怎麼修知事衙署,他大多數時候都在窯場辦公,或者在龍川別業現場辦事。但無論如何,周儻好歹還有個衙門,而苗仲先在彭城之內,卻沒有衙門可用。

    他現在的衙門,就是借用了文廟,還需和一群失了家業又不願意去狄丘的百姓擠在一塊。這些百姓當中,相當一部分是好吃懶做的潑皮無賴,每日裡就眼巴巴看著苗仲先,呻吟呼號,請他想法子賑濟。

    他哪有什麼可以賑濟的!

    朝廷下撥的糧食還在路上,恐怕到明年也未必能發放下來,如今救濟災民的糧食,乃是利國球社與京師大球社所捐實際上苗仲先明白,這其實是周銓從利國冶主那兒借來的錢糧。這些賑濟錢糧的每一文錢、每一粒米,都有周銓派來的人盯著,苗仲先明裡暗裡伸了幾回手,都被毫不客氣地拍了回去。

    周銓是小財神的說法,在京師裡早有流傳,苗仲先去狄丘,目的也就是看看這位小財神能不能帶上自己一起發財。千里為官只為財,來這徐州,不但不能發財,還得照顧那些災民,這官當得還有什麼滋味?

    結果雖然恰好遇上了周銓,二人卻是話不投機,不歡而散,苗仲先雖然在離開時說了一句怪話,卻根本不敢有所動作。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徐處仁,沒有徐處仁的影響力,也只能壞壞周銓名聲,根本無法號召士林來與周銓全面作對。

    就算有這影響力,他也不敢。

    正因為如此,他心中極是鬱悶。

    在臨時充當衙門的文廟裡打了個轉,苗仲先實在聽不得那些好吃懶做者們的號叫,於是又帶著一群差役開始巡視四周。他身邊的主人吏員,暫時還沒有補充齊,故此還得依靠穆琦等人。

    當他們巡視到東門時,卻聽到這裡聲響連連,彷彿是有人在擊打石塊。苗仲先心中煩躁,嫌這聲音吵,便問道:“那邊是怎麼回事?”

    穆琦笑道:“老爺有所不知,那是有人在拓印蘇學士的碑文。”

    “蘇軾的碑文?”

    “正是,蘇學士治徐時,戰勝洪災,建黃樓以志之,然後請其弟蘇相公做《黃樓賦》,自己親筆所書,刻為石碑,立於黃樓之側。後來元佑黨禁,徐人畏懼,將石碑沉入壕溝之中。前些時日,聽聞朝廷不禁蘇學士書法碑文,故此好事者又將之撈起,再立於黃樓之前。這幾天來,每天都有人來此拓印碑文。”

    苗仲先聽得心中一動,突然間,一個發財的主意浮上了他的心頭。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5
一七五、狄丘訪客

    這幾日,經過徐州到狄丘的人越來越多。

    除了像過去一樣,跑到狄丘看“水泥路”的當地人,外地來購買水泥、鐵料的商賈,還有一群來自京師的豪客。

    這些人不但出手大方,而且隨從眾多,他們雖然未在彭城多作停留,可是還給劫後餘燼中的彭城,帶來了一縷財富的氣息。

    “以往覺得我們這些人算是豪富了,今日才知,和京師真正的富豪相比,我們不值一提啊。”

    狄丘鎮的碼頭上,笑得臉上肌肉都僵硬了的申胖子向孟廣抱怨道。

    京師來的這些豪客們,有個共同特點,就是都用鼻孔看人,他們打賞都是用銀錁子金錁子的,將申胖子與孟廣等,視為鄉下的土包子。

    “嘖嘖,可是你看這些人,一聽說我們是衙內派來迎接的,他們頓時是什麼態度!”孟廣笑道。

    利國監兩位冶主對這些京師豪客來說,只是門客走卒一般的人物,但周銓派來的迎儐,則完全有資格和他們平起平座了。這些眼睛長在額頭上、專用鼻孔看人的傢伙,那神態轉變之快,讓孟廣和申胖子都自嘆不如。

    “又來人了……咦,竟然是咱們的穆班頭!”

    看到穆琦,孟廣與申胖子相視一眼,都帶著一絲輕蔑。

    這人全無骨氣,又沒有什麼本領,若不是會見機行事,只怕根本落不入周銓眼中。

    見他二人在此,穆琦小跑著過來:“兩位員外當真是好興致,在這看船呢?”

    “誰說看船,看人呢,奉衙內之命,在此迎接京師來的豪客,倒是你,不在彭城侍候好太守老爺,跑我們這小地方來做什麼?”

    “唉呀我的天爺,我寧可在這裡給衙內當個走卒,也不願意去侍候那位太守……你們可知道,他做了件什麼事情?”

    “哦,何事?”孟、申二人好奇地問道。

    穆琦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他拓了兩千餘份黃樓賦碑,然後將原碑砸了,現在正向京師來的豪客高價兜售呢。聽聞蘇學士的碑刻搨本,在京師可以賣一百貫錢,這兩千份就是二十萬貫……賺錢的本領,也就只差衙內了。”

    孟廣與申胖子聽得目瞪口呆,他們知道當官的都貪財好利,卻不曾想,竟然還有當官的比他們這些商人更精於算計,知曉如何發財。

    兩人自嘆不如。

    “莫說我們,就是衙內,只怕也自嘆不如,衙內可總是說,凡事要細水長流,不可竭澤而漁,這位倒好,他不是竭澤,而是乾脆將河澤都填了!”

    眾人都吃吃笑了起來,穆琦也笑了會兒,然後問道:“衙內現在在哪,那苗仲先遣我來,是看看衙內這邊請京師豪客來做什麼事情,此事我總得向衙內稟報一番。”

    周銓自然是在龍川別業,此時他正陪著一人說話。

    京師來的豪客,他都一一見過,但單獨陪著的,卻是秦梓。

    “隱相說了,你既然問他想不想發更多更大的財,那必是有了一些把握,便讓我來此,隨船還帶了兩萬貫銅錢莫看我,我也不願意裝著幾萬斤銅滿運河跑,只是如今京中金銀較少,不堪使用,只能帶銅錢了,除非你願意收會鈔!”秦梓笑嘻嘻地道。

    “會鈔那玩意是不能收的,不過錢不足用,倒是一件傷腦筋的事情,蔡太師不會又想著要行當十文的大錢吧?”周銓吃了一驚。

    大宋如今商業發達,特別是京師,匯聚四方財富,但是因為銅不足的緣故,所以銅錢出現短缺,不足以應付如此發達的商品經濟。再加上大宋對外貿易中,質優通行的大宋銅錢,是周圍各國搶著收的硬通貨,大量的銅錢外流。這兩個原因,使得大宋發行的貨幣量完全不能滿足經濟運行需要。

    而蔡京也欲借改變貨幣政策來聚斂財富,故此曾經發行一文當十文的大錢,整個大宋的經濟,因此出現嚴重動盪。

    若蔡京又想推行大錢,對周銓的影響絕不會小。

    “暫時是不會,遼國無物可賣,銅也向我大宋出售了,倒是不無小補……周郎,你榷城之策,果然見效。”秦梓哈哈大笑。

    二人聊了一番京師中發生的事情,秦梓又問道:“你這次究竟是在弄什麼名堂?”

    “放心,此事必不會讓梁公吃虧,你且等著就是!”周銓笑道。

    這一等,就是兩天,兩天之後,秦梓被人從寓所中請來,直接帶到了龍川別業。

    其實這兩天裡,秦梓已經不只一次來龍川別業看了,但每來一次,他都有不同的感受。

    他還看到了來人之中,除了京中的豪商派來親信掌櫃,還有不少是他這樣,京師某位權貴的門客。比如說楊戩、童貫、何執中、鄭居中、高俅等都派有人來。蔡京雖然沒有直接派人來,但利國監三十六冶中的姚家,與蔡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想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蔡家。

    “周銓這廝,究竟是要做什麼名堂,竟然……把這麼多人召了來,關鍵是,他竟然能夠把這麼多人召來!”

    看到坐在這間大廳中的大約三十餘人,幾乎將大半京師權貴豪商的代表都請了來,秦梓心裡頗為歎服。哪怕是梁師成,恐怕都沒有這樣的號召力,只是一封書信,問是否願意一起發財,便召集這麼多人。

    正思忖間,卻見周儻笑吟吟地走了過來。

    眾人紛紛上前見禮,不過周儻心裡快活之餘,又有幾分惆悵,因為大夥見禮可不是因為他這位利國監知事,而是因為他是周衙內老爹。

    好吧,兒子有成就,也確實讓人欣慰,就是壓力大了些。

    “諸位,時辰已至,諸位且隨我來。”

    今天對於周家來說是個關鍵的日子,所以周儻來給兒子打下手,專門專招這些客人。

    將眾人引入龍川別業的大食堂中,這座食堂可以同時容納五百人進食,算得上是現在別業中一座標誌建築了。眾人入內之後,因為高處開的窗子全部打開,所以不覺得陰暗。

    此時一道陽光,從偏東南的窗子處照了進來,大食堂內顯得非常亮堂。

    在眾人面前,放著一個大案几,案几上的東西,被布蒙蓋著,因此看不清是什麼。

    將眾人領進來之後,周儻告了個罪,便閃到了後面,將大食堂中的一切都交給了兒子。

    周銓站在那案几邊上,待眾人紛紛落座之後,他笑著道:“諸位賞臉來狄丘,實在是讓區區萬分榮幸,我不多說廢話,邀諸位來,是請大夥與我一起發財的!”

    他說完之後,有人上前來,將一匹匹布呈在眾人面前。

    “吉貝布?”

    對眾人來說,這些布並不是太稀罕的事情,畢竟在座之人,都是見多識廣之輩。

    “棉布,以新織機織成,一熟練婦人在家紡織,每日可織十二尺布,僅以端布、沂布為價,市值即是三百五十文。”周銓緩緩說道。

    眾人頓時騷動起來。

    “棉布輕柔保暖,更勝過麻布,棉布只要價格不高於麻布,必大行於世。而且棉布尚可為襖,諸位可以試試。”

    於是又一件棉襖呈上來,這其實只是件小夾背,不過穿在身上,還是讓眾人感覺到暖和。

    此時冬日禦寒,有錢的穿皮裘,沒錢的麻衣中塞蘆絮,棉襖確實比起麻衣要保暖得多。

    周銓給眾人算了一筆賬,這是一個每年可以高達數萬萬貫的市場,其利潤哪怕僅是十分之一,也有千萬貫的收益。

    “據我所知,此布在儋州一帶黎人中盛行,故此又稱黎布……周郎,黎人那兒產棉,咱們這不產棉啊。”

    “我已與海州蘇太守約定,在海州先試種棉十萬畝……實不相瞞,大夥都知道我是個愛發財的,但是要想讓百姓種這十萬畝棉,非我一人之力能及……我要組建商社,集眾人之力而行之!”

    周銓的意思很明確,第一年種棉花的百姓,由商社出面,給他們口糧供應,以每畝一百五十斤計算,種一畝棉花,無論收成如何,就可以先得到一百五十斤糧食。

    然後,第一年棉花收購,也是由商社包銷,每斤棉花,可以換錢若干,這筆錢,等到棉花收穫時由商社支出。

    整個過程中,官府只起監督作用,由商社直接面向農戶,儘可能減少中間的盤剝,讓農戶見到實利。

    “請諸位來此,便是要成立商社,共同促成棉布之事。凡入商社者,便可得包銷州府甚至一路棉布之利!”

    眾人聽到這裡,呼吸猛地停頓了一下。

    周銓描繪的情形太誘人了,這裡三十餘家權貴、豪商,千萬貫的利潤哪怕平均分下來,每家每年也有三四十萬貫!這不是一錘子的買賣,而是長期的收益。

    更何況大夥心中都有桿秤,若真能做到周銓所言,一年利潤何止千萬貫!

    而包銷一路之利……

    “京師和京畿路,我家要了!”不知是誰,突然吼了起來。

    “河東路歸我家……”又有人大叫。

    多虧了周銓一向的聲譽,越來越多的人叫了起來,彷彿真在瓜分大宋棉布市場一般。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6
一七六、沒有說出全部真相

    周銓笑眯眯地聽著這些人大叫,其中有兩位,還是他安排的托。

    等眾人安靜些之後,周銓開始說起自己的詳細計畫。

    “棉布商社!”

    這是一個土得掉渣的名字,由各家共同出資來建成,起步之時,每家出資可以不等,最少出資一萬貫,多則沒有上限。會集眾股,建成這個棉布商社。

    然後將全國各路按人口與富庶程度進行區分,由各家出資多少,來確認各自可以獲得哪一路的包銷權。

    若是資本不足或者又不願意在此項目上投入太多,那也無妨,周銓說了,允許各家合買一股,共分一路,他甚至鼓勵這種情形發生,很是露骨地說道:“一路之下,不少州府,大夥再根據各自所出金額,去瓜分州府份額。”

    具體到出錢,眾人沉默下來,沒有急著說什麼。

    周銓便又開始將自己在海州的計畫拋出來:這筆錢中,只有一部分,約是十五分之一直接給周銓,充當他的織布機、紡紗機的使用費用,其餘部分,由商會各家派出賬房,共同監督其使用。

    一整套的監督措施被周銓拿了出來,眾人看完之後,都有些不敢相信。

    這一套制度之下,周銓自己幾乎沒有拿到什麼好處,若說有,那就是他獲得了棉布的海外諸國專銷權。

    此時大宋權貴豪商們,並不在乎海外諸國的貿易,在他們看來,風高浪急的大海,絕不是什麼好去處。

    “榷城棉布的專銷權,是算在河北東路,還是算在海外諸國?”就是這樣,還有人提出疑問。

    自榷城設立之後,誰都知道,遼國也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咳咳,我覺得,榷城之事,關係重大,須得官家親自過問才是。”周銓很含蓄地道。

    眾人恍然大悟,都會意地笑了起來。

    榷城這塊麵餅,是留給趙佶的,想想也是,雖然在座眾人背後勢力聚攏來,足以決定大宋內外大政,但若將皇帝也拉進來,豈不更好。

    他們七嘴八舌,不少人還離開位置,與向來交好的人在一起低聲商議。原本君子不言利,可來的人裡,大多數都是商人,象秦梓這樣的門客都少見,他們之間的交流,要直接得多。

    “我們商議了一下,這棉布商社之事,我們願意去做!”好一會兒之後,有人大聲開口,眾人聽得他說話,也都安靜下來:“只是有一件事情不解,周大郎,你聽了莫怪我。”

    “請說。”

    “周大郎拉大夥一起發財的原因,大夥都清楚,但算來算去,大郎在此事上,似乎賺得不多啊。”那人笑道。

    “哈哈哈哈……周某豈是願意吃虧之輩?”周銓也笑了。

    笑了一會兒之後,周銓拍了拍手,只見幾個少年上來,將蓋在那案几上的布掀開。

    “這是……”

    陽光正好照在案几上,因此眾人看到的是一片晶瑩剔透。

    窯場中隱藏的秘密玻璃窯,在周銓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終於能夠穩定地燒製出玻璃液來。再請最為手巧靈活的工匠,採用吹製法,製成了如今這些器具。

    六個玻璃碗,十二個玻璃杯子,再加上九件玻璃飾品、十五個玻璃掛件。

    雖然這些玻璃中還是有點雜質,並不是絕對純淨,可是在陽光之下,這點雜質泛出異樣的光彩,反而讓這些器具更顯得華美。

    “這是……”

    “這是自大食而來的玻璃,想來大夥應當不陌生。”周銓緩緩說道。

    西方的玻璃器具,通過絲綢之路傳入中國,數量雖然稀少,可在場的眾人即使未曾親眼見過,也有過耳聞。

    “我在海州請辦船場,募集天下能工巧匠,造可遠行天涯的大舟,便是準備去海外貿易。我將棉布、絲綢、瓷器販至大食諸國,甚至更西的泰西諸地,然後將玻璃、香料、象牙、犀角等諸多海外奇珍運回國內,其間利益,諸位可以想想看!”

    眾人一片哂然。

    雖然玻璃器具讓大夥都心動,可是誰都知道,海上煙波浩渺風急浪高,出海一次就是賭一回生死,既然能在國內安穩賺大錢,誰還願意去海外謀那相差無幾的利益。

    事實上,大宋航海技藝,此時冠絕天下,但卻未能走到大航海時代,重要原因之一就在於大宋太過富庶,華夏太過富有。那些富有進取精神之人,只要在自己國內,通過努力就可以賺取個人的富貴,自然不會將視線投向更為危險的海外。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能夠誘使他們出手。

    秦梓也在哂笑,他才不認為,周銓會為了玻璃、香料帶來的利益去往海外冒險,這背後,肯定還有他所不知的東西。

    就在這時,他聽得有竊竊私語聲響起。

    “衙內在說謊!”

    “噓,也不算說謊,衙內只是沒有說出全部真相罷了!”

    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因為眾人在哂笑,所以除了附近幾人隱約聽到之外,別人都沒有注意到。

    秦梓用眼角餘光望瞭望,說話的人他認識,乃是利國監三十六冶的兩位冶主,據說跟周銓一起辦水泥窯,這小半年頗賺了些小錢。

    他沒有回頭,卻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你覺得衙內上回說的是真是假?”

    “雪糖,水泥,玻璃……這些都是真的,那麼衙內所說的當然也是真的!”

    秦梓心裡一驚。

    或許是周銓推出賺錢的東西多了,大夥有些習慣,故此沒有去深思,可現在,他再仔細一想,包括冰棍和自行車,周銓弄出的這些名堂,實在是有些不對勁。

    他一個京師市井小兒,沒有讀過多少書,也沒有多少遊歷,哪來的這些見識聰慧?

    那個傳聞又浮在秦梓心中。

    周銓曾救一明州來京師者,此人得海外番商指點,感周銓救命之恩,便將雪糖、水泥諸術,轉授予周銓。

    最初聽到這個傳聞時,秦梓根本不相信,如果真有這樣的番商,他不借此讓自己發財,怎麼還會教別人。

    可現在,秦梓又有別的想法了。

    身後那兩人在竊竊私語,聲音壓得更低,但秦梓還是聽到了無意流露出來的一個詞。

    “仙人”!

    如果周銓遇到的不是一個明州人,而是一位仙人,得到那仙人所授……

    秦梓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無聊,他周銓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仙人傳授?

    但這個想法一產生後,就讓他生出強烈的好奇心,周銓為何執著於出海,甚至為了出海,不惜放出那麼多的利益。

    莫非是出海求仙?

    他在思忖此事,和他一般同樣思考這件事情的還有不少,一時之間,人群沉寂下來。後面的兩人此時也不再說什麼,周銓見大夥都不再問話,便笑道:“這棉布商社之事,大夥若是想辦,今日下午便可報名,對於具體章程,若還有什麼修改意見,待報名之後,咱們聚攏來好生商議,爭取將此事做成來!”

    他示意眾人可以離座商議,於是眾人紛紛從食堂中走了出來,三三兩兩,聚在院間議論。

    秦梓盯著孟廣與申胖子二人,他總覺得,這二人應當知道更多的東西。

    然後他發現,和他一樣盯著這二人的,還有別的人。

    孟廣和申胖子似乎是想到一個角落裡繼續嘀咕,結果身邊始終跟著三個人,他們非常尷尬,半晌沒有說話,到後來準備離開時,秦梓突然開口道:“孟員外,申員外,我從京師中來,是奉隱相之命來此助周郎君一臂之力的。”

    “隱相?”孟廣與申胖子都臉露驚容。

    “剛才我聽你們二位似乎說,周郎君曾經遇仙?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妨說與我們聽聽,我回去之後,沒準隱相將此事說與官家聽,你二人也可以得份功勞。”

    看起來是拿梁師成誘惑這二人,實際上,秦梓是在警告他們。

    孟、申二人都是聰明人,他們對望了一眼,梁師成或許不會尋周銓麻煩,可真要找他們二人麻煩的話,他們身後那小小的靠山,還真保不住他們。

    反正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因此孟廣推了申胖子一把,申胖子滿臉無奈:“這只是我二人私下猜測,周衙內賺錢的本領,可不像是學來的,若非仙人指點,他哪裡學來的雪糖、水泥和自行車製造之法?我二人也曾問過周衙內,他卻不承認……不過有一回,我二人打聽他為何去海外,他曾說過,海外仙山雖然難求,但是金山銀山銅山,卻不難求……”

    “金山銀山銅山!”旁邊一人低呼了句。

    秦梓不滿地望去,卻是石軒,這讓秦梓神情微凜。

    這石軒看是奉蔡行之命來的,實際上誰都知道,他背後是蔡京。

    如今大宋銅錢不足,金銀也遠遠達不到流通所城的充裕,蔡京為此傷透腦筋,甚至不得不弄出當十錢之類的手段來。

    蔡京哪裡不知,這種手段肯定是要挨罵的,但沒有辦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足夠的貴金屬,他也變不出錢來。

    至於會子、交鈔之類,他也想過,可連當十錢的銅錢都被罵,更何況是一張紙。

    石軒身為蔡攸的親信,自然也知道這事情,因此,周銓一說海外有金山、銀山和銅山,他立刻將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

    若有足夠的金銀和銅……這得是多大的功勞!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6
一七七、這可是周銓啊

    “此事我二人並不相信,若海上真有金山銀山,那些番人為何不早去運金運銀,還要跑到我們大宋來,因此我二人覺得,周衙內肯定是以金山銀山為名目,實際上還是去尋仙人……不是說海外有三座仙山麼?”

    申胖子滿臉肥肉嘟嘟的,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然後他就發現,這三位京師來的貴人,再也不理睬他,反倒是三人湊到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

    他二人想要湊過去探聽,結果立刻被三人用嚴厲的目光驅走。

    這三人一個是蔡家的代表石軒,一個是梁師成的代表秦梓,還有一個則是楊戩的代表胡縉,除了胡縉之外,石軒、秦梓都不是第一次和周銓打交道了。

    三家內部,其實都有自己的矛盾,但是彼此間又有共同利益。因此他們嘀咕了一會兒之後,便向著食堂內行去。

    因為像他們這樣三五人在一起私下聯絡的有許多,故此在場眾人並不懷疑他們所為。他們進了食堂之後,看到旁邊侍立的一個少年,秦梓直接抓住他:“帶我們去見周銓!”

    那少年正是葉楚,他眼裡閃過一絲不悅,當著他的面,竟然直呼周銓之名,實在是有些不敬。

    不過想到周銓的吩咐,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喜,板著臉道:“我家大郎正有要事,貴客有什麼事情,且……”

    “你去對他說,我秦梓要見他,耽誤了事情,你吃罪不起!”秦梓懶得與這小小少年閒扯,因此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葉楚心裡大怒,但他也知道,此次從京師中請來的都是些權貴的代表,他自己倒不怕什麼,可是若給大郎惹來麻煩,那就不好了。

    因此他按捺住怒意,只是記下秦梓的名字,然後快步向後跑去。

    沒有多久,他又走了出來。

    “你們隨我來!”他說道。

    在食堂後面,有個小樓梯,可以通往食堂的二層。其中的一間屋子裡,周銓正等著秦梓等人到來。

    “那孟、申二人,可是你安排好的?”一見周銓,秦梓沒有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道。

    他們這些人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孟、申二人的言行都太巧了。

    周銓一愣,心裡暗道不妙。

    確實,孟廣和申胖子,都是他安排在人群中的,他們說的話,也是周銓授意讓他們洩露。

    要想在大宋引領出大航海時代來,只靠著周銓一人之力顯然不行周銓甚至懷疑,自己想要再次登上海船,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故此,他希望將大宋有權有勢又有錢的權貴們都誘入這件事情中去:想發財的有金山銀山,想長生的有仙山,想陞官的也可以通過尋找金銀和仙山,來討好當今官家。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也不知是自己的計策太簡單,還是孟廣與申胖子演技術差,或者是這些權貴們派來的都是人精,計畫才剛剛展開,便已經被揭破了。

    既然被揭破,他也不想嘴硬,便痛快地道:“不錯,他二人確實是我安排的。”

    “海外究竟有沒有仙山,金山還有銀山?”盯著他,秦梓又問道。

    周銓心中一動。

    對方並不在意他的伎倆,對方在意的,只是他所說的真實性。

    “仙山有沒有,我不敢說,但是金山銀山銅山,絕對是有的!此事非僅我所知,朝廷記載中,亦有所存!”

    周銓為了誘使大宋權貴將目光放向海外,可是做過一番準備的!

    秦梓聽得這話,想了想,自己在朝廷之中,並沒有聽說過海外有金山銀山和銅山的傳聞。

    “周郎君,你說朝廷記載中有,不知是哪個記載?”

    “雍熙元年之時,有日本國僧人奝然與其徒至大宋,向太宗皇帝獻銅器,自言其國交易用銅錢若無銅山,何來銅器銅錢?而且其人尚言,其國東奧州盛產黃金,西別島盛產白銀。我還曾聽人說過,日本僧人來華,自言其國鑄一金佛,高達六丈,用足金九百斤。先唐之時,日本國派遣唐使來訪,其大使盤纏,便有砂金十五斤,副使盤纏,則攜砂斤十二斤……”

    周銓說的有模有樣,而且秦梓可以肯定,對方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糊弄人的。畢竟有關日本的記載,特別是那位奝然僧人,必然會在國史中有所留下。

    他們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滿眼中,突然閃動的都是金光閃閃的色澤。

    “遠隔重洋,來去不易吧?”胡縉低聲道。

    “神宗朝時,能造大舟,遠赴高麗,那麼再往東去千里,也不過就是在海上多呆十日時間,便可抵達這金銀之國……其國心慕華夏,我華夏風物,在其國皆可獲取高值。到那時節,我從海州運棉往東,中間停於耽羅、高麗,出售部分棉布,換來高麗人參、藥材,再東渡日本,往返一趟,不過三月,獲利之巨,恐怕不下於榷城交易!”

    眾人呼吸都急促起來,金、銀、銅可都是好東西!

    這亮閃閃的貴金屬,足以讓最安靜的心生出波瀾,也可以讓最怯懦的人變成勇士!

    “周郎君,棉布商會之事,我們會全力助你,我們身後諸位貴人那裡,你只管放心但這海貿之事,我們也要參與,是我們!”

    三人再度交換眼神,然後由石軒說話了。

    梁師成、楊戩雖然得趙佶之寵,乃內臣中的頂尖人物,但是能在政事堂生出巨大影響,甚至決定大宋政策走向的,卻還是蔡京。

    石軒就是在代表蔡京說話,但這同時,他卻在強調,是他們三人,要與周銓合作,共謀海外之利。

    周銓絕對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原本以為這三人對自己身後的勢力都是忠心耿耿呢。

    看了看秦梓與胡縉,二人都點頭,表示認可石軒之語。

    周銓笑道:“此事嘛……三位,實不相瞞,我不覺得三位能出什麼力氣。”

    “神宗時明州所造巨舟如今雖已朽爛,但據我所知,明州尚有數艘三千至五千料的大船,我可以想辦法將之調至海州,聽你命行事!”秦梓面無表情地說道。

    周銓一愣,不曾想秦梓手中竟然還有這個!

    “出海泛波,遠至它國,恐怕需要國牒,此事我可以想法子,必不令周郎君失望。”胡縉說道。

    最後沒有開口的是石軒,他眯著眼,過了會兒,才細聲說道:“廂軍之中,有些熟練的水員,另外,我還可以想法子請調澄海弩兵為衛,以防不測!”

    “啊?”

    “周郎君,我們做的這些,莫非還不能助你一臂之力?”見周銓遲遲沒有應諾,石軒有些不快地說道。

    當然不是,他們如果真的完成自己的許諾,對周銓來說,會有極大的幫助!

    僅僅調動大船,就足以為周銓節約兩年時間,要知道,周銓原計畫是用兩年功勞,才能造出適合航海的船,還未必有明州所造海船大。

    “那麼諸位要什麼條件?”周銓問道。

    小半個時辰之後,周銓滿臉帶笑地將三人送出了門。

    三人出門時神情都很難看,但當週銓轉身回去之後,三人卻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不能不笑,其實他們三個付出了什麼,連一文錢都沒有出,無非就是借助自己身後人的力量,挖了挖大宋的牆角,給周銓一些方便罷了。

    除了些許人情,他們可以說沒有付出任何代價。但他們得到的,卻是一個與周銓一起大發橫財的機會!

    “二位,二位,如今咱們可就是一條船上的,二位哥哥給我說實話,你們覺得,周郎君說的事情,有幾成把握?”胡縉在三人中,對周銓最陌生,因此他還有些不放心。

    “十成不敢說,八成總是有的,這可是周銓啊,你們想想,從雪糖、自行車到榷城,再到水泥……他做成了多少事情,棉布這樣大有可為的產業,他都拋了出來,只為了籌錢,好去海外,若海外沒有巨利,他會這樣做麼?”石軒道。

    秦梓也點了點頭,他和周銓打的交道最多,因此,第一個動起這念頭的是他,而說服石軒、胡縉的也是他。

    他想起自己弟弟秦檜曾對他的話來:“周銓此人,心氣高遠,絕非俗流,若非皇宋盛世,其人之志,或在天下。便是如此,其人亦是虯髯之流,終不能屈己事人也。”

    虯髯即虯髯客,傳說中隋末大亂,有志於爭天下,只是看到了李世民羽翼已成,又有李閥世家之力,自知難敵,這才傳兵法於李靖,自己遠飆海外,自建一國。

    “莫非周銓實際上打的是這主意?無論是不是,總之能分一杯羹,總勝過一直為隱相門客,這麼多年,我也該為自己打算一二了。”心裡暗暗嘀咕了一聲,秦梓又回頭望了一眼。

    他並不知道,周銓此時在屋子裡,也忍不住想笑。

    “當真是意外收穫,原本只是想推動技術變革,結果卻歪到了大航海上去了……也對,那些權貴們對海外未必有興趣,但依附於他們的人,卻對海外很有興趣。在大宋之內,這些依附者想要將自己所依附的力量,轉為屬於自己的利益,必須要冒一定的風險。”

    相反,若是在海外呢?

    挾大宋之威,取海外之利,成則世代富貴,敗亦無損於己!

    至於出海的風險……反正又不是他們自己出海,資本這東西,從誕生起,每個毛孔可都流淌著血!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6
一七八、十年專銷之利

    秦梓三人離開之時,他們的身形,也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他們只是在一邊說話,別人不會注意,可是入內去找周銓,那必然是要達成什麼幕後交易。

    於是葉楚忙了起來。

    接二連三,都有人要見周銓,他不得不想辦法,將這些分開來,安排不同的時間,讓他們與周銓會面。

    聰明人總是多的,周銓拋出的棉布商會的餌,他們吃下去了,但只是代表自己背後的龐大勢力吃下去,而他們自己,則是想著跟在周銓身後,分一分海外貿易的饅頭。

    於是當午飯過後,眾人再聚在食堂之中,周銓出現之時,他都忍不住滿面春風。

    “這一套玻璃器具,各位覺得如何?”他向著眾人道。

    眾人早就看到那套玻璃器具了,雖然製作得還有些粗糙,不過在眾人眼中,這是番人技藝不精的結果。玻璃本身,卻是非常好的,有類於寶石。

    總之這套玻璃器具,雖然不足以稱為稀世珍寶,也完全可以放在中等以上人家裡,充當祭祀或者大宴會時的用具了。

    接下來,周銓做了件讓大家覺得有趣的事情。

    拍賣這套玻璃器具。

    這其實是一個試探,周銓想看看眾人究竟有多大的決心,參與到他的兩個商社中來。

    棉布商社,還有大宋東海商社其中棉布商社是對內,大宋東海商社則是對外。棉布商社是為了推動大宋國內的工業變革,而東海商社,則是為大宋獲取工業變革所急需的貴重金屬。

    這一套玻璃器具,周銓的估價,約是五百貫左右,但最後卻被秦梓以兩千貫的高價買走。

    周銓此時也忍不住盯著秦梓看了會兒,這位在歷史上籍籍無名之輩,若不是有個弟弟秦檜,以前周銓根本不會如此關注他,但現在看來,秦梓還是有些眼光和野心的。

    兩千貫放在京師都不是一筆小錢,但在現在周銓眼中,則不算什麼。他的大宋東海商社已經湊到了八萬貫的啟動資金在秦梓等人把官面上的事情都包下來之後,後來與周銓商議者,就只能出錢了。

    而秦梓等人的加入,也讓後來者更有信心,願意掏出幾千上萬貫的現錢。

    故此,棉布商會是所有來會者都加入了,而東海商會,則是十二家加入。這些加入者帶來的支持,讓周銓大為歡喜,他的計畫足足可以提前兩年時間!

    他心中歡喜之時,卻見外邊稍稍亂了點,緊接著,葉楚前來稟報:“苗仲先來了!”

    周銓微微一愣,自己這邊有事情,哪有時間去管這個兩個瞳孔都是孔方兄的太守!

    他也聽說了這位苗太守,在搶先拓印了兩千餘份黃樓賦碑之後,將原碑徹底毀去,自己好獨佔其利的事情,對其人品甚為鄙視。

    “請老爺去應付。”他低聲道。

    葉楚會意,立刻去周儻那邊,周儻聽到苗仲先來的消息,也覺得頭疼,自己兒子今日正在辦要緊事情,這廝莫非是上回吃了個釘子,今天來搗亂的?

    此時他心裡有些遺憾,直到現在,他身邊也沒有什麼靠譜的智囊,能夠為他出謀劃策。那些讀了些書有點本領的人,似乎看不上他這個老粗出身、只曉得做實事的,而那些主動投靠來的,其能力和智慧,又不足以大用。

    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在外等著,因此周儻來到食堂之外。

    苗仲先沒有帶太多隨從,就三五人,正背後站在一棵樹前,彷彿是在欣賞那棵葉子都掉光了的樹。

    聽得周儻的腳步聲,他才含笑轉身:“聽聞令郎在此舉辦盛會,苗某心中嚮往,也欲一觀,不知是否可以?”

    周儻愣了一下,這廝也要來參與此會?

    他心中一動,若是這廝在會上真弄出什麼事情來,那倒是好事!

    在這裡參會之人,凡是從京師來的,不是權貴之家,也是大富之門,再不緊氣,背後也可能有一兩位親王公主之類的靠山。苗仲先若不開眼,在這裡鬧出事端來,毫無疑問,大夥會聯手將他拍成齏粉。

    哪怕苗仲先背後是何執中也保不住他!

    “既然太守要來,哪裡還能拒絕,請,請。”

    苗仲先跟在周儻之後,踏進食堂大門。上回他來過一次,可這一次才進來,就覺得氣氛不一樣。

    彷彿置身於戰場,對陣的雙方劍拔弩張,轉眼之間,就要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苗仲先吸了口涼氣,幾乎想要轉身就走,卻被身後的周儻擋住了。

    再仔細看時,滿屋子裡的人,卻沒有一個理睬他的。

    按理說,他這徐州知州算是不小的官了,經此一任,去京中諸部任個侍郎什麼的資格都有了,甚至可以到政事堂打打下手,熬幾年資歷,也混頂清涼傘。

    但在場的眾人身後,有宰相、參政或者樞密身份的可不只一個兩個,宰相門房七品官,誰會把他一個遠地知州放在心中!

    苗仲先也不著惱,臉上還露出笑眯眯的神情,尋了個位置坐下來。

    方才那套玻璃器具的拍賣,只是一個引子,真正激烈的,是各路地方的棉布專銷權。

    眾人都很清楚,人口越多、越為富裕的諸路,棉布的利益肯定會更高些,雖然他們也想著壓一壓價,可是大夥出的錢又落不到周銓手中,壓價也沒有什麼意義。

    “第一個專銷的,乃是廣南兩路,欲爭此地棉布十年專銷之權,以一千貫為底價,兩百貫一加,各位可以開始出價了。”周銓此時在台上道。

    廣南兩路偏僻貧窮,而且天氣炎熱,另外當地也能自產棉布,故此竟然冷場了。片刻之後,還是孟廣與申胖子嘀咕了兩聲,他們就以一千貫的底價,獲得了這兩路的棉布專銷權。

    當週銓一錘定音之時,他們面上再也控制不住喜色,都是笑逐顏開。

    有人見這模樣,嘿然嘲笑道:“終究是小地方的土財主,廣南兩路,能賺得什麼錢?”

    孟廣倒還罷了,申胖子可是個嘴硬的,他哈哈一笑:“廣南兩路可是有廣州府在,我賣給來廣州的番商,這總可以吧?”

    眾人眼前一亮,有人甚至頓時跳了起來:“這不算,重新來過。”

    那些番商來大宋,都是乘著大海船,他們需要調集貨物,往往在廣州等地等上半年甚至一年,才能湊齊一船貨物,然後等待好風泛海歸航。以前他們調貨,只有絲綢、瓷器等,如今再加上一樁棉布,如何不樂意?

    用棉布從這些番商手中換取香料、寶石、象牙、犀角等,這其中賺的不是一份利潤,而是兩份!

    想明白這一點,眾人才會紛紛叫嚷,覺得應當重新來過。

    周銓卻笑著擺手:“規矩就是規矩,咱們這些人若不守商會規矩,那麼便會內訌,最後誰都休想發財……反正咱們此次只競十年之權,十年之後,再重新競過就是!”

    但眾人仍然不太情願,周銓又笑道:“更何況,兩廣雖好,還有更好的地方呢,兩廣有市舶港口,莫非其餘地方就沒有市舶港口或者榷場麼?”

    此語一出,眾人雖然明知道他是在分化瓦解,同時也是在逼眾人多出錢,但這一刻,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此前他們來時,各自靠山都曾經授權,允許他們動用相應的資金,比如說秦梓,梁師成就很明確地對他說過,五萬貫以下,他可以自己決定,五萬以上十萬貫以下,則需要慎重考慮,十萬貫以上則不須參與。

    饒是如此,十萬貫的授權,也足以讓他眼熱。

    有人甚至忍不住問道:“若我資金充裕,可否同時經營兩路?”

    “只要有錢,如何不能?”周銓道。

    眾人再度開始在私下竊竊私語,周銓緊接著推出來的就是重頭戲:“兩浙路!”

    若說京畿路肯定是第一爭奪的對象,那麼兩浙路絕不在京畿路之下。

    甚至若細算這筆賬,兩浙路的蘇、杭二州,人口雖不如京師,卻也是天下有數的大埠,而明州又是一座有番商抵達的良港,若能佔據兩浙路,實際獲利,肯定要勝過京畿。

    故此當競爭一開始,就極為激烈,極短時間內,出價就從三千貫,暴增到了五萬貫!

    一直坐在位置上的苗仲先,聽到五萬貫這個數字後,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子。

    他舍了面皮不要,砸了蘇軾手書的石碑,估計也就是賺個一二十萬貫這還是最理想的狀態之下。可周銓只是舉了個錘子在上面畫個大餅,便已經有人願出五萬貫!

    正當他以為五萬貫就是極限時,突然一直沒有出價的秦梓開口了:“六萬貫!”

    此前眾人加價,都是兩千兩千地往上加,而秦梓一出手,便加了一萬貫!

    “七萬貫!”另有一人開口,卻是石軒。

    “七萬五千貫!”代表童貫而來的呂天榮叫道。

    這是大宋天子之下最有權勢的三人派來的代表,梁師成、蔡京、童貫,他們三個一出手,別人都安靜下來。

    事實上,眾人也都明白,要想立穩兩浙路,可不像兩廣那麼簡單,兩浙路那邊還有條地頭蛇,沒有足夠的權勢壓制住那條貪蛇,到頭來只怕要落一場空。

    而梁、蔡、童三人,毫無疑問,可以壓制住那條貪蛇。

    呂天榮叫價之後,又過了片刻,秦梓第二次叫價:“八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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