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18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9
一八九、是兒當真可畏

    “哼,不過是一群武夫罷了,武夫與奸徒當街爭鬥,禍及無辜百姓,此家國之不幸,我必然要上書天子!”在他對面,另一位身著官服的人凜然道。

    他對面書生啞然一笑:“國佐兄,你還是如此脾氣,不過到了蘇州任教授,可要多加收斂,切莫得罪朱勔。”

    “伯紀一向激烈,更勝於我,今日怎麼反勸我了?”被稱為國佐的人道。

    這二人,國佐姓陳名公輔,乃是京師上捨生出身,出了名的激昂之輩,今年得了上捨生之首,被任命為平江府教授。而伯紀則姓李,名綱,乃是進去進士,與陳公輔志趣相投,兩人都是京師諸生中活躍的人物。

    此時李綱尚未授實職,因為陳公輔南來平江府任職,李綱跟隨相送,也是長長見識。不曾想到,才到蘇州,就趕到了這麼一件事情,親眼見到兩個天子寵臣,在這裡上演了一出龍爭虎鬥。

    不,不能說龍爭虎鬥,只能算是單方面的碾壓。

    李綱頗為讚賞地看著周銓:“舊年在京師中,國佐與陳朝老等一起,群情洶洶,以為周銓使遼國多有不當之處,當日擬訂周銓可誅之罪者雖非國佐等,但國佐也沒有少搖旗吶喊吧?”

    陳公輔有些恨恨:“可惜朝廷未曾遠貶是兒,至使其猖狂如此!”

    “我倒覺得,是兒頗有可觀之處,外爭國權,使歲幣之辱一朝得雪,內豐國庫,卻無收刮殘民之事。榷城、水泥,僅此二事,便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之事。當初我便勸國佐,勿要參與此事,可惜國佐不聽!”

    陳公輔唯有苦笑了一下。

    李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當初他如果不是積極參加攻訐周銓之事,他這個平江府教授之職,哪裡能下得這麼快!

    姑蘇可是讀書之地,這裡百姓殷實富裕,又喜好子弟讀書,在這裡任教諭,絕對是個美差,等閒人物,豈能拿得,就算他有上舍第一的身份,相當於一科狀元,但任官之初就能得此美職,算得上不錯了。

    李綱當初就是沒有參與此事,所以現在還在京中待職,今後會放到哪個偏遠這地,都未必可知。

    “伯紀休要為是兒辯護,你瞧他今日飛揚跋扈之勢,他若得志,豈是家國之幸,百姓之幸?”

    “就是今日,也不能說他是錯,他一路打來,打得可都是朱勔的走卒,你見他打過一個百姓麼?”

    李綱的反駁,讓陳公輔無語了,但他從內心深處,還是看不起周銓。

    “且看吧,是兒如此跋扈,對上朱勔,勝負之數,尚未易量。”

    二人都向碼頭望去,雖然周銓此時佔了上風,可是朱勔畢竟人數眾多,他們只需要稍加發力,周銓就要面臨一場災難式的失敗。

    果然,朱勔看到自己手下的狼狽模樣,咆哮大怒,他身邊七個金帶管事,十餘位銀帶管事,一個個被他趕了出去,將散成一團的人手聚攏起來。

    有人手中甚至還拿出了弓弩!

    一般的軟弓,破不了步人甲,但是陣列少年身上的普通甲衣,卻是擋不住的。

    “射,射死他們!”朱勔狂妄地叫道。

    “我看誰敢射一箭!”有人厲聲大叫。

    朱勔覺得這聲音不對,再看去時,卻發覺周銓身後,多了一個人。

    仔細看這人模樣,朱勔覺得很是眼熟,用力擠擠眼睛之後,他才恍然,同時臉色大變。

    “你……你……”

    出來之人,乃是蔡行。

    朱勔乃是蔡京與童貫推薦給趙佶的,特別是蔡京,可以說是朱沖、朱勔父子的舉主,他二人少不得要上門拜謝,因此,朱勔曾經見過蔡行。

    只不過蔡行在京師中任官,少有回到江南之時,不曾想到,今日竟然遇上了他,而且他竟然和周銓在同一艘船上。

    一瞬間,朱勔心中閃過無數念頭,然後這所有念頭都歸在一起,只剩一個。

    今天他要輸了,而且輸得徹底,輸得顏面無存!

    更讓他恐懼的是,蔡行在這裡,會意味著什麼!

    陰沉著臉的蔡行,在船上冷冷地看著朱勔。

    原本他不想出面的,但此時的情形,他再不出面,恐怕連他的性命都有危險。

    雖然是被周銓捲入今日之事,但蔡行卻心甘情願,因為他此來,是奉蔡京之命而為。

    明面上,是讓他回杭州祭祀曾祖,實際上,就是來幫助周銓解決船匠之事。

    大宋太缺銅了。

    蔡京是奸臣、是貪官、是權臣,這些都沒錯,但他同時也是這個時代最具有經濟頭腦的人之一。否則,以趙佶那大手大腳的性子、好大喜功的作為,蔡京哪裡能夠支撐起國庫的支出,甚至還辦起居養院之類的福利機構,讓最窮苦可憐的百姓,能夠從大宋的繁榮中分一杯羹。

    因此,當石軒帶回的消息中提到,海外日本有大量的金銀銅礦,這讓蔡京興奮起來。為了慎重考慮,他還發動不少人,去查詢堆積在故紙中的資料,從一本本發黃霉爛的紙張中,尋找證實周銓說法的證據。

    他找到了。

    同時,數名曾經到日本經商的大宋商人,還有數名自日本來大宋朝聖的日本僧人,都被召入京師西面蔡京御賜的府邸,從他們的口中,周銓的說法再次得到了證實!

    日本,果然是黃金白銀和銅礦之國!

    而過年之後,周銓請石軒轉達的信中,提出改革大宋幣制,採用金、銀、銅三階幣制之法,蔡京覺得,自己終於有瞭解決大宋錢荒、進而解決大宋財政困難的辦法。

    這與居養院等一般,都是他名垂青史的事業,同時也是他鞏固自己權力、維持家族富貴的方法。誰敢為難此事,就是與他為敵!

    朱勔扣留船匠之事,便是為難此事,便是與他為敵。若非考慮到朱勔這個蠢貨並不知其間深意,還有此人也頗得聖眷,蔡京幾乎要將此人視為死敵,發動一切手段,將他碾死。

    哪怕明知這是周銓在利用自己,蔡京也甘於被利用,只要能帶回來大量的金銀銅!

    蔡行盯著岸上的朱勔,朱勔在最初的驚慌之後,恢復了鎮定。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要拍蔡京馬屁、跟在蔡京鞍前馬後效勞的假藥商人之子了,他如今也是官員,而且坐鎮一方,即使不能和蔡京平起平座,至少面對蔡京的孫子,他有底氣。

    “竟然是蔡學士在此……今日之事,蔡學士也看到了,周銓此人,欺人太甚,若我放他平安離開,那朝廷花石綱之事,就再難處置了,此事乃官家交待……還請蔡學士暫時讓讓,待我解決了周銓,再與蔡學士接風洗塵。”

    蔡行一出現,遠遠觀望的李綱與陳公輔二人都是色變。

    “不意竟是蔡行……無怪乎周銓跋扈如此,原來已同蔡氏合污!”陳公輔道。

    “此借蔡氏之力也,未必是與蔡氏同流。”李綱有些尷尬地道。

    李綱在京中孤立無援,哪怕已中進士,卻仍未有美官可任,故此他也在尋找門路。蔡京太高,他搆不著,但蔡京之子蔡攸,卻與他有所往來,頗有接納之意。

    陳公輔之語,雖是罵周銓,暗中也有批評李綱的意思。

    兩人認識蔡行,別人未必認識,故此當蔡行出現之後,朱勔的氣焰一減,便有人打聽這是誰。

    蔡行盯著朱勔,想起南下之前,祖父專門召自己在面前,再三告誡,開海之事關系重大,乃是蔡氏今後富貴的根基,故此要他專心配合周銓,甚至還隱晦地指出,他蔡家若能成此事,便是三代宰相也未必可知。

    他忍著心中的熱意,對周銓道:“周郎君,你說當如何應對?”

    “將令祖之語,轉述予他就是。”周銓輕飄飄地道。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故此朱勔都聽見了,岸邊的人也聽到了。

    “家祖蔡公諱京,乃魯國公、當今太師,在我離京之前,曾對我言,他得知江南興花石綱之事,擾民太甚,已向陛下進言,請暫抑花石綱,窮治借此事殘民害民之輩。”蔡行揚聲說道。

    此語傳出,朱勔固然是面色大色,近乎魂飛魄散,另一方面,運河兩邊的百姓們皆是驚喜交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學士此言當真?”有人揚聲問道。

    說話的正是李綱,他在京中,就曾經向蔡攸進言,朱勔之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蔡氏欲成事,必須親近賢達,而遠離朱勔等弄臣奸邪,和他們劃清界限。蔡攸彼時對他的建議很是讚賞,惜哉卻不能用。

    “原來是李伯紀在此,我所言自然是真……不親至蘇州,也不知這位朱應奉好大的聲勢,好大的威風!”蔡行盯著朱勔,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話聲才落,突然聽得周圍一片歡呼。

    卻是蘇州的百姓,聽得要抑制花石綱之事,頓時歡喜無限,一個個歡呼鵲躍,甚至有向北而拜者。

    “不意蔡京,亦能為此善政。”陳公輔也訝然說道。

    朱勔此時,騎在馬上想要維持住自己的坐姿都很困難了。

    若真是停了花石綱,他的富貴根基就斷了!

    他看向背手立於船頭的周銓,眼中滿是怨毒,但他也明白,自己已經輸了,想要不輸得乾乾淨淨,那麼只能另想它法!

    李邦彥輸與此人,自己輸與此人……是兒當真可畏!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9
一九零、火並

    京師,太師蔡京府。

    “是兒當真可畏!”

    蔡京放下手中的紙,笑著說道。

    這是一張禮單,不過送禮的人可不是周銓,而是朱勔。

    蔡京引朱沖朱勔父子面聖,原意是鞏固自己在趙佶心中的地位,獲取一個有力的盟友。可是朱勔隨著地位上升而膨脹,已經有數年未曾正經給蔡京送禮了,只是在年節時備上點看似貴重實際上透著疏遠的禮物,意識一下就了結。

    但這一份禮單,卻是出奇的重!

    蔡攸在旁邊也笑了起來:“算他識趣……能屈能伸。”

    “我說真可畏者,非是朱勔,而是周銓!與周銓相比,朱勔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完全不知收斂,遲早要自尋死路!”

    蔡攸心裡嘀咕了一聲,不太贊同父親的說法,在他看來,周銓明明可以輕鬆借力打力逼使朱勔交出船匠的,結果他卻帶人去襲擊,這實在是極為魯莽,愚不可及。

    “攸兒,你莫輕看了周銓,他此舉才對,自此之後,東南半壁,皆知其名矣!”

    蔡京沒有細說,他想讓兒子自己仔細思考周銓此舉的深意。周銓看似又多得罪了一人,實際上他與朱勔的矛盾不可調和,哪怕沒有此舉,也必然會相互敵視。

    相反,有了此舉,今後所有想要算計周銓的人,都得考慮一下,此人行事不按常理,動不動就掀桌子,在某種程度上說就是個瘋子,為了一點小利,與瘋子為敵,究竟聰明不聰明了。

    還有一點,此舉可減官家疑心。

    蔡京很瞭解如今的皇帝趙佶,一個臣子,太有本事了,名聲又好,那官家會睡不安寢食不安腹的。他蔡京許多事情,固然是本性,但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自污。

    這些事情,都要蔡攸自己想,等這兒子想明白了,或許就可以來接替自己位置了。

    “花石綱之事,是不是要孩兒再令人上書?”

    “不必了,朱勔既然識趣,留些尾巴,周銓也沒有指望著我們將花石綱掃盡……我倒是奇怪,行兒來信說,周銓和他提起,要收攏齊地草寇,將之流放海外……那是什麼意思?”

    “山東自古就多盜寇,流放了也好,他在徐州、海州做許大的生意,自然不喜這些草寇礙事。”

    “不,不,你弄錯了,不喜草寇礙事,可以流放邊疆,為何要流放海外……”

    蔡京對這個問題頗為不解,不過周銓既然通過蔡行提到此事,他也同意給予方便。

    不僅是他,各家在棉布商地中參了一份子的勢力,都以為周銓是為了方便在京東推廣棉花,故此也紛紛出力。

    資本這玩意,一但抱成團追逐利益,立刻就展示出極其可怕的威力。大宋最有權有錢的十餘家聯手,便是皇權,也要讓上三分,更何況皇權本身,如今也暫時在這個勢力聯盟之中。

    於是整個京東兩路,迅速行動起來,往常懶洋洋不出力的官兵們,在各家將官的催促下,紛紛開始清剿草寇。

    僅僅是兩三月功夫,便有數千餘名各式寇賊被緝拿,然後一齊給塞到了海州。

    這些“寇賊”倒有大半都是些山民、漁民,平常時節遵紀守法,但有機會也會對落單的行人客商下手,還有許多,乾脆就是些坑蒙拐騙之輩。說他們無辜定然是不對的,但若說他們真有什麼大惡,除了少數手頭有人命者之外,倒未必真有什麼大過。

    不過到了海州,就由不得他們了。

    “據我所知,這些人到海州之後,便被運上了連島,此島據離陸地約是十餘里,即使是善泅水者,亦難以游回,況且還有水師官兵把守!”

    梁山寨中,最上首的位置,綽號“兔兒”王倫高居其上,白淨的面龐上,喜怒不顯。

    在他的左側,是身高健壯的一個黃臉大漢,三角眼中閃動著殘忍的光芒。此人姓高,名渾,綽號高腿子,原是沂蒙山裡的悍匪,如今迫於朝廷清剿之勢,離開了沂蒙山,帶著忠心的手下投入了梁山寨。

    在他的右側,則是周銓的熟人之一,動手殺了向家父子的何順。因為殺的是國舅親戚,他在山東諸匪中也算是出了名,當初來投梁山寨,立刻就得了二頭領的位置,不過後來高腿子來了,他自動讓賢,將二頭領之位讓給了高渾。

    何順再一邊,同樣是周銓的一個老對手,雖然未曾照過面:原臘山寨的軍師“活諸葛”余陽。臘山寨寨主史鶴與他在亂軍中失散,史鶴目標大,被周儻追上陣斬,他卻乘機逃得性命,帶著一批從彭城中擄來的財寶投靠梁山寨,因為獻上珍寶的緣故,他再度得到軍師這個職位。雖然沒有當初在臘山寨時地位那麼高,但也讓他頗為滿意。

    在他們面前,站立在上侃侃而談者,同樣是周銓的老熟人。

    盧進義、燕小乙!

    “區區一介海島,聚集數千精壯,島上守備之人,也不過是數百罷了。只要我們能夠接近海島,將這數百殺散,那麼這數千人便全是我們的兄弟。”

    盧進義又侃侃而談,比起當年在京師時,他要稍瘦了些,更顯得骨骼寬大,在他旁邊,燕小乙默不作聲,像個影子一樣亦步亦趨地跟隨著。

    “你說的沒錯,但這一切毫無意義,我為何要去與周銓對上,這頭餓虎,吃人不吐骨頭,我們在梁山寨好端端的,幹嘛要去招惹他?”

    得了示意,坐在高渾身邊另一側的一位頭目站起身來,向盧進義質問道。

    對付周銓,風險太大,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根本不會有人去做。

    “在山東清匪,是這廝一手鬧的,諸位,他已經鬧得你們都沒有活路了,如今群雄並滅,唯余梁山寨,正是周銓的眼中釘、肉中刺,諸位覺得他會放過你們?”

    京東兩路大小賊寇,基本都被剿滅了,許多人無處可逃,便來投梁山寨,這半年裡,梁山寨的規模足足擴大了四倍,寨中人馬,從最初的不足兩千,到現在數個分寨合起近萬。事實上官兵也試圖來剿梁山寨,只因為此寨地形不利進剿,寨中青壯又多,所以等閒不敢輕動,再加上梁山寨除了收容亡命之外,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罪狀,至少苦主不來告狀,官府便轉為無視。

    反正王倫雖然擁眾近萬,卻不是個膽大的,甘心呆在山裡濼中種田捕魚,眾人也落得安生。

    “另外,諸位都知道西城所麼?”盧進義又道。

    眾人頓時騷動起來。

    將後苑作的楊戩想要弄錢,胥吏杜公才給他出了一個餿主意,說動趙佶成立西城所,專門負責括檢公田。說白了,就是將老百姓這些年來開闢出來的荒地、相互交易遺失了契文的私田,全部都收歸國有。

    名義上是收歸國有,實際上還不是落到了楊戩等人的口袋裡,而百姓想要討回自己的田,唯一的辦法就是往經辦人手中塞錢。經辦人得了錢,自然要孝敬楊戩,而楊戩又可以向那些豪門大族賣人情,再收一筆謝禮。

    “括田之策,便有梁山濼,不但湖畔耕地,便是山林湖澤,都要收歸官有,在山上樵砍一樹,在湖裡釣起一魚,都得向朝廷上稅,諸位……莫要自誤!”

    此事一說出,這大廳中的寨中頭領,都躁動起來。

    和臘山寨一般,梁山寨不可能將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座山寨之中,而是包括湖中島嶼、湖畔山區一大片地方立有二十餘處山寨、水寨和村落。這些人靠著山水而食,若是真將這八百里梁山濼收歸國有,讓他們去繳稅,天性自在的他們如何願意幹!

    “安靜,安靜!”見周圍一片議論紛紛,王倫示意了幾回,但眾人還是在吵嚷,他不得不起身大叫,這才靜了下來。

    王倫心裡覺得有些不妙。

    他並無大志,在山寨中當個土豪足矣,而盧進義此人也讓他不喜。故此上回盧進義搞什麼抓周大會時,他理都不理,結果證明他是對的,上了盧進義當的史鶴,如今骨頭都爛沒了。

    “諸位可曾想過,若是真舉事,那可就是造反,此前官兵不來剿我們,是因為我們尚未舉旗……造反是抄家殺頭的生意,便是如同他說的一般,舉事成功,攻下連島,甚至攻下海州,那又能如何?臘山寨的史鶴還奪了彭城,結果還不是身死族滅,連個全屍都沒落下……諸位兄弟,我為寨主,可不能讓諸位兄弟的身家性命去冒……啊!”

    王倫正揮手說話,在他身後,高渾起身,突然間拔出腰刀,從背後一刀捅了進去。

    刀自王倫的後背刺入,從前胸穿出,王倫正說得興起,覺得胸中疼痛,低頭一看,然後慘叫起來。

    高渾一腳踹翻了王倫,不理睬尚未完全斷氣的也,而且舉著血淋淋的刀:“我受夠了這沒種的軟貨,諸位,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我願奉盧大哥為寨主,反了!”

    原先隨他而來的沂蒙馬賊,都是跳了起來,齊身高呼:“反了,反了!”

    余陽帶著臘山寨的餘黨,也同樣手足狂舞,大叫:“反了,盧哥哥當寨主!”

    何順臉色慘白,看了看左右,見已經有人揮起兵刃,向王倫親信殺去,其中還有人殺氣騰騰,向著他逼來,他頓時也跳起:“反了,我也願尊盧進義哥哥為寨主!”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9
一九一、盧進義的野心

    盧進義志得意滿,哈哈大笑。

    “諸位兄弟,今日我為寨主,先定下規矩,咱們梁山寨自今日起,要替天行道,這間大廳,便稱聚義廳吧!”

    “是,大哥說的是,替天行道,聚義廳!”眾人紛紛叫嚷。

    當然也有應付的。

    何順的眼睛悄悄轉了兩下,張開嘴,做出喊的模樣,卻沒有喊出聲。

    “諸位兄弟,我既然當了寨主,就要替諸位兄弟想一條出路……各位,咱們沒有活路了,朝廷行括田之法,八百里梁山濼,都將收歸官家,咱們連喘口氣喝口水,都得向皇帝老兒交稅繳不完的皇糧國稅,服不完的差事徭役,不是餓死累死,就是被鞭子抽死被刀子砍死,兄弟們,咱們不舉事,死路一條,舉事能成,還有條活路,而且不僅僅是活路,甚至是富貴之路!”

    周圍群情洶湧,所有人都覺得身上躁熱,盧進義的話語,說到大夥心坎裡去了!

    王倫別的長處沒有,但看人的眼力還是有點,能在這裡任個頭領的,多少都有點本領。有點本領,卻無法從科舉之途往上爬,他們就只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藏著一副野心隱忍,直至被王倫招攬,也覺得當一個山寨頭目,實在委屈自己了。

    如果盧進義當真能給大夥尋條出路,拜他為大哥,認他作寨主,也無不可。

    “咱們這等人,有三條路,一是被狗官剿滅,大夥都被砍了腦袋一起去地下作伴;第二就是殺人放火受招安,逼得朝廷給咱們個官做;第三麼……諸位,劉邦是造反出身,他後來當了皇帝!”

    眾人哄堂大笑。

    劉邦一無賴亭長,成為大漢的開國皇帝,此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是在座的雖然沒有見識,卻也知道,皇帝寶座,可沒有那麼容易奪來!

    “諸位莫要笑,咱們當不了大宋的皇帝,去海外佔塊地盤,弄個皇帝噹噹有何不可?”盧進義又道。

    眾人的笑聲歇住了。

    余陽得意洋洋地捋著鬍鬚,三角眼一閃一閃,這個主意,是他出的。

    “諸位,請看這位!”

    盧進義揮了揮手,只見外頭走進一個人來,此人身材短小,皮膚黝黑,向著眾人拱手。

    此人其貌不揚,在場無人認識,都有些詫異。

    “這一位兄弟姓黎,名清,來自密州板橋鎮,世代為海商,如今被貪官污吏逼得沒了活路,來投靠我……黎清兄弟,你說說吧。”

    黎清咳了一聲,然後道:“兄弟我往來大宋、高麗、日本三國之間,知道在三國正中,有一島國,其名耽羅。島上地廣人稀,兵力薄弱……”

    這黎清將耽羅國說了一通,只說島上土人矮小懦弱,島上物產豐饒,卻沒有提此島早在七八年前就併入高麗之事。

    “我欲奪佔此島,自立一國,若是大宋有隙,我們可以攻伐中原取而代之,若大宋太平,我們可以退守此島自尋富貴……諸位凡願與我同行者,攻奪此島之後,可賜地兩百畝,女子一人,土人奴僕兩個,若有戰功,別有賞賜……諸位,咱們在梁山濼中,沒少劫過往來舟船,到時我們去劫海船去,每一艘上面,可都是奇珍異寶,只要劫得一艘,咱們兄弟一輩子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欲召人為亂,須先亂人心。盧進義這一番話說出來,在場群盜都覺得有理。

    他們見識、眼光都有限,卻也明白,在梁山這裡坐吃山空,而且隨時要面臨著官府的圍剿。若真能在海外自立一國,逍遙快活,時不時乘船上岸劫掠子女金帛,或者就在海上打劫過往商船,正合他們心意。

    哪怕不想再在刀尖上喋血過日子,分得幾百畝地,有了女人奴僕,也可以小康一世。

    若再有更大的野心,以大宋朝廷現在這種折騰法,遲早會折騰出事,到時大夥再反攻大陸,坐一回江山封王封侯也未必可知。

    盧進義開始說王倫時,有意說要對付周銓,但是現在,他卻隻字不提周銓。

    在盧進義話聲落後,眾人都嗡嗡地議論起來,盧進義聽得各種各樣的說法,心裡還是有幾分憂忡。

    他悄然問身邊的余陽:“余軍師,你說此事能成麼?”

    “哥哥只管放心,咱們只要能湊上兩三千願去做的人馬,便可以成此事,黎清兄弟不是說了嘛,耽羅人矮小懦弱,咱們一個可以戰他們三個!”余陽得意地道。

    他早與盧進義有所勾結,此次火並王倫之事,便是他的主意,而黎清投靠盧進義之後,盧進義也曾向他問計,他當時大喜,以“天賜不予必得其咎”為理由,說動了盧進義,一定要向耽羅下手。

    盧進義如今的日子也不好過,周銓勢力越來越大,他想找周銓復仇越來越難,而且天下海捕文書,到處在追拿他,周銓直接給他的腦袋開出了五千貫的賞格,他的不少舊友故交,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彷彿他是移動著的一串銅錢。

    若非如此,在上回抓周大會失敗之後,他就會遠遠躲掉,哪裡還敢與周銓死磕。

    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去海外稱王稱霸,高興了就到海州給周銓找點麻煩,不高興了……繼續到海州給周銓搗亂。

    盧進義深知,有臘山寨的前車之鑑,梁山之人,並不願意真正同周銓對上,故此他只以利誘之,以欲惑之,卻沒有再提尋周銓報復事宜,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這些利慾熏心的山賊水寇們下定決心。

    “盧家哥哥,小弟是願意隨你去那個什麼耽羅的,但小弟只有一個疑問,耽羅島離得咱們大宋,究竟有多遠?”

    “是啊是啊,海上風浪且不說了,乘船要多久才能到?”

    “花了幾日時間?”幾乎在梁山寨上眾人議論紛紛的同時,在海州新建的海港,周銓望著滿臉風霜之色的張順問道。

    “到那邊因為藉著一點順風,故此是四日,回來頂風,花了八天!”張順嘿嘿笑道。

    周銓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大步走向前方,一個瘦瘦的漢子咧開嘴笑,不待他開口,就豎起了大拇指:“衙內,這軟帆果然可用,順風使橫,逆風使縱,如今我等都已經操演熟練了!”

    這瘦漢子也是密州海商,姓平,單名為信,他恭敬地向周銓行禮,然後又道:“衙內初時將這船與我時,我面上雖然聽衙內的,心裡其實嘀咕,覺得衙內又未曾出海,怎麼能知曉海上之事。現在來看,衙內果真是聰明天成,改用軟帆之後,升帆降帆要方便得多了,而且有橫縱之分,無論順風逆風,船皆可行,實在是……實在是……小人口拙舌笨,實在是想不到怎麼贊衙內之智!”

    這廝看起來憨厚,其實是個一肚子精明的人,若非如此,也不能成為一位成功的海商。而且在海商界中,他家族地位相當特殊,其祖父平簡,曾作為神宗皇帝的秘使出訪高麗,為此還賜了個三班使臣的官職。

    只不過到了平信這一代,家道中落,連海船都因為年久而失修。他想著振興家業,偏偏周銓在海州大肆招募精通航海的水夫、船長,他便來此應聘。因為曾經十餘次遠航耽羅的緣故,所以得到周銓的重用。

    經過改造的一艘一千料海船,便被交到了平信手中。

    這艘船換掉了原先的硬帆,取而代之的是用絲綢製成的軟帆,桅杆結構上有了變化,一切都向著能夠進行大航海的海船改進,並且使用了滑輪組。為了提高船的速度和安全性,部分犧牲了舒適性與裝載量。論其載貨,只相當於其它一千料海船的一半,但它所需要的最少水夫數量,也減到了其餘千料船的一半。

    更重要的是,無論是順風還是逆風,它都可以搶風行駛,只要不是天氣太過惡劣,它都可以往來於東海之上,而不必象舊式海船那樣,需要苦苦等候半年,才有合適的風向。

    “平船主!”在細細問過整個航行過程之後,周銓很鄭重地道。

    “在,衙內只管吩咐!”

    “三個月內,我會去耽羅一行,你看有沒有合適的時間,到時去的可不只這一艘船。”周銓道。

    “當然可以,這兩個月颱風多,小人不讚成衙內出海,但到了九月……”平信興奮地滔滔不絕,將何時出海都定了下來。

    周銓旁邊武陽欲言又止,唯有苦笑。

    他知道勸止不了周銓,就連周儻,在周銓的蘇州之行後,也不再幹涉周銓之事。

    這兒子本事太大,他這個當老子的已經從最初的自豪驕傲,到後來的嫉妒想要比一比,再到現在的甘拜下風老實給兒子看好窯場之事。

    而且周儻也抽不出時間來。

    現在的周儻,已經是一個很合格的技術官僚了,至少在如何建窯這件事情上,他已經遠遠超過周銓。各種各樣的窯爐,無論是水泥的玻璃的還是鋼鐵的,甚至就連普通的磚窯,他都極為精通。

    特別是在高爐冶鐵鍊鋼之上,他現在正在組織人手,進行一場技術突破。

    武陽沒有說什麼,可這時卻聽到邊上有人怯生生道:“衙內,衙內……”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19
一九二、朋友

    “衙內,衙內……”

    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時,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不是周銓,而是武陽。

    他橫跨一步,就擋在了說話之人與周銓中間。

    周銓看了一眼,卻是從船上下來的一人,周銓只是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但他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記不清人臉,因此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武陽說道:“他是我們從蘇州帶回的船匠,姓林,名傳忠。”

    林傳忠咧開嘴,侷促地笑了笑,等著周銓回應。

    周銓聽說是船匠,恍然大悟:“我記得了,你是隨這艘船一起海試的,對不?”

    要將傳統的中國式帆船,改成更適合遠洋航行的蓋倫帆船甚至是飛剪船,可不是周銓畫個圖就行的。他集合了數地最優秀的海船船匠,從船上的點滴細節開始,最先動手的是船上桅杆,而林傳忠就是這些船匠中隨船者。

    一是隨船維護,二是總結經驗教訓。

    “林大匠,辛苦你了!”周銓想到了林傳忠身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中年漢子身體一震,只覺得膝蓋發軟,險些就要給周銓跪下。

    哪怕在老家時,他們這些船匠地位卑微,哪裡受過這般重視!

    而且“大匠”這個稱呼,又讓他充滿自豪。

    在周銓的工業體系之中,工人也是分為等級的。初入者自然是學徒,能夠獨立完成分配的工藝,則稱小工,能夠熟練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者,乃是大工,而可以帶學徒的,被稱為師匠,唯有有突出技藝,並且得到認可,才會被稱為大匠。

    如今船場之中,總共也只有三位大匠。

    大匠不僅僅意味著,他們的工錢收入十餘倍於小工,更意味著地位。有大匠稱呼的人,可以直接上書周銓,可以主持某一項技術變革,可以向船場申請特別的試驗費用。

    “衙內,小人有一事相求……”

    “林大匠,你可是我們船場之寶,有什麼事情,只管說就是,張叔解決不了,我來替你解決!”周銓笑道。

    林傳忠眉開眼笑起來,心知自己所求,只怕成了一大半。

    他在蘇州時,親眼見到那飛揚跋扈的朱勔是如何被周銓整得狼狽不堪的,而且,到得海州之後,他也獲得了人生中難得的受尊重的感覺,故此,對周銓,他發自內心的親近、尊重。

    “小人家中,尚有親族……小人家世世代代都是造船的,他們對衙內都有些用處,故此小人懇請衙內,容許他們也來船場。”

    林傳忠說到這時有些惴惴不安,要知道,他家親族在泉州當船工,收入比起在海州船場裡至少低了一半!

    周銓正待答應下來,但突然想到一事,眉頭微皺:“此事沒有問題,不過我記得你們初來之時,我就說過,可以招攬親族前來……那時你為何不遷來他們?”

    “祖宗墳丘所在,總得留人掃墓,當時小人是這般想的。如今卻有些不合之處,泉州大食人越來越多,他們若只有一個兩個,倒還是乖巧,但人一多之後,就橫行霸道……我家居所附近,他們要建大食廟,我家族人在那呆不下去,故此寫信來詢,問能不能遷到海州來。”

    周銓聽得心中大怒。

    炎黃胄裔開拓居住之所,憑什麼要給大食人修廟,反倒趕走自己人?

    只是他如今手伸不到泉州去,只能暗暗記住此事:“你寫信回去……算了,你尋個可靠之人,我再派幾人一起南下,到泉州將願來的族人都帶來!”

    “多謝衙內,多謝衙內!”林傳忠忙不迭地行禮道謝。

    接下來自有周銓帶來的陣列少年上前,去問平信、林傳忠關於船隻的改進建議。倒是周銓自己,竟然閒了下來。

    自從孫誠他們這第一批少年成長起來後,越來越多的人可以獨當一面,周銓空餘的時間也多了,將更多的精力花在了對新一批少年的教育上。以前少年主要來自於京師或西軍,後來則是來自於徐州民亂的孤兒,再現在,則是各地收來的孩童都有,特別是周銓主持的各個工場中的工匠子弟。

    龍川別業中的學堂裡,學生數量已經超過千人了。

    在滿滿的成就感同時,周銓也有些空虛。

    無人與他分享他的成就感。

    哪怕有父母,有那麼多陣列少年,周銓還是缺了點什麼。

    朋友。

    想到朋友,他第一個念頭是岳飛,這兩年來,兩人也有書信往來,周銓甚至知道,周侗離開徐州後並沒有返回老家,而是到了湯陰,悉心教授岳飛武藝、射術和兵法。

    只不過岳飛可以是兄弟,卻很難是朋友。

    然後他想到的人竟然是餘裡衍。不是師師,因為在周銓心中,這小娘子是自己的妹妹。

    也不知這位性子活潑大膽的契丹公主,如今情形如何了。

    或許……自己應該去看一看她?

    也不知道自己帶去的禮物,她有沒有收到,是不是喜歡。

    耶律餘裡衍同樣在思念周銓,有的人整天呆在一起,彼此間卻如同陌生人,也有的人相處不過月餘,卻彷彿是前世就有的緣份。

    “公主,我們回去吧,據說這附近,有左道教徒聚眾為亂,如今公主身邊護衛不全,若是有個什麼意外,小人擔待不起!”

    餘裡衍身邊有人勸道,耶律餘裡衍煩躁地甩了甩馬鞭,不過卻沒有用鞭子抽此人。

    “周郎君啊,我記得你最不喜歡我用鞭子抽人,我現在已經改過來了……只可惜,你看不到呢……”餘裡衍心裡響。

    “公主……”

    “不許打擾我……帶下去,拿鞭子抽……不,換掌嘴吧!”

    那個多嘴多舌的護衛頓時被同伴們嘻嘻哈哈地帶到了一邊,同伴們還不停地小聲恭喜他。然後是噼噼叭叭的掌嘴聲,片刻之後,多嘴的護衛又被帶到了餘裡衍的面前。

    “啊呀……我又沒忍住,給他五十貫錢,算作賠償!”

    只是臉上微紅一點罷了,就換得五十貫錢,這在餘裡衍身邊,可是個美差!眾侍衛都知曉這位蜀國公主的脾氣,發起躁來六親不認,但很快就會後悔。而且她看似脾氣暴躁,實際上卻非常心軟,每次後悔就要給賠償,賠償的錢財還非常豐厚。

    這位公主有這個底氣,不僅因為當年耶律章奴之亂中,公主可以說有救駕之功,更因為她的封邑,如今成了有實而無名的遼國榷城。

    因為有耶律延禧的支持,所以公主封邑武清縣成為了遼國對大宋的榷城,雖然沒有大宋雄州的白河驛榷城那麼繁榮,可這畢竟也是榷城,過去一年給遼國貢獻了兩百餘萬貫的稅收,而餘裡衍可以獲取其中十分之一。

    二十餘萬貫,在遼國諸多公主、王子中,算是很不錯的,餘裡衍甚至可以憑藉這筆錢,養一支數百人的精銳親衛。

    “近來公主心情都不太好啊。”一名親衛低聲道。

    “難免,南朝那邊,把公主的心事都編成評話,在市井裡宣講,那個南國小子,卻始終沒有什麼表示,殿下她心情自然不好……都快兩年了!”另一名親衛道。

    “噓,你們倆也想討賞錢麼,這給殿下聽到,可不是幾記耳光能了事,若打斷了你的骨頭,便是再給你幾十貫賞錢……”

    他們竊竊私語,離餘裡衍稍遠,因此餘裡衍聽不到。

    但有人聽到了。

    “你們三個蠢貨,休要在這裡胡說八道,想找死,我就調你們去清剿那左道邪教!”

    耶律馬哥威風凜凜地走了過來,那三個親衛嚇得屁滾尿流,立刻有多遠閃多遠。

    耶律馬哥到了餘裡衍身後,面上開始的威嚴頓時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諂媚的笑容:“殿下,殿下,這裡有兩封書信,一封是文妃娘娘寄來的……”

    “不看,無非是催我回上京,我不去,煩了!”餘裡衍撇了撇嘴。

    女真人的叛亂讓遼國很是手忙腳亂,第一次征女真也遭遇慘敗,不過因為和大宋關係緩和,特別是從榷城貿易中得到了很大的好處,所以遼國財政還可以支撐,局面也算穩定。但遼國內部矛盾卻顯露出來,經過耶律章奴的叛亂,耶律延禧如今疑心甚重,而兩位貴妃文妃蕭瑟瑟、元妃蕭貴哥,各自支持自己的兒子,雙方水火不容。

    餘裡衍是文妃的女兒,也一向親近自己的生母,但對於雙方的爭鬥,卻是毫無興趣。她已經從自己私房錢裡拿出大量給了文妃,但她本人,卻一心只想遠離爭鬥,故此長時間留在封地武清,不肯回京。

    “還有一封信,是位宋國商人帶來的,隨信尚有禮物,咳咳,殿下莫動手,莫動手!”

    餘裡衍幾乎是一把從耶律馬哥手中奪走了信,拆開之後,便看到了她已經很熟悉的字跡。

    周銓寫來的。

    “要我在武清等著……會來與我相會?”

    看到信中的內容,餘裡衍興奮得險些跳了起來!

    在分開有近兩年後,周銓終於要再度北上,來到遼國,與她相會了麼?

    日盼夜盼的人,終於要出現了麼?

    然後她心中突然又有些擔憂起來,雖然宋遼兩國已經達成榷城之盟,但兩國間仍然相互防備,周銓北上,除非得到大宋朝廷的支持,以國使的身份前來。

    否則的話,等待他的,將是兩國的懲戒!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20
一九三、外交無小事

    大宋政和三年秋,趕在北風大興之前,一艘船悄悄地靠近武清。

    水泥是軍國利器,到目前仍然是禁止向遼國出口的產品之一,因此武清的碼頭仍然是傳統木石所建,與海州那巨大的碼頭相比,顯得分外簡陋。

    碼頭之上,一隊遼國皮室軍肅然而立。

    哪怕現在遼國國勢衰微,但挑出一支紀律嚴明的皮室軍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當船靠近碼頭時,這些皮室軍還是有些亂了。

    這艘船首上刷了“東海甲”三字的船,乃是東海商會造成的第一艘海船,是一艘兩千料的中大型船,放在大宋不算什麼,可看在遼國人眼中,卻覺得非常驚駭。

    遼國也有水師,他們水師的數艘戰船圍著東海甲號,就像是幾隻小雞,繞著一隻大母雞在打轉兒。

    “這船簡直像是一幢樓房!”

    “南國水師,果然勝過我大遼,不過我大遼騎兵,勝過他們!”

    這一片竊竊私語聲中,船靠上了碼頭,不等停穩,周銓就扶著船舷伸出頭來向下張望,與他目光相對,耶律餘裡衍勉強保持矜持,沒有向著船跑過去。

    “好久不見啊!”周銓俯身向餘裡衍招了招手。

    這一招手,餘裡衍再也忍不住了,她拎起裙角,如同小鹿一般歡快地奔去。

    東海甲上的水員才搭起舷板,周銓就輕鬆地跳了下來。迎面,餘裡衍已經顧不得掩飾和羞澀,直接撲入他的懷中。

    看到這一幕的契丹人,無論是遼國官員還是皮室軍,都露出不忍卒視的神情:自家公主如此主動地投懷送抱,這也太過了!

    周銓也沒有想到餘裡衍會如此,他略一猶豫,然後哈哈一笑,人家姑娘家都不怕羞,他一糾糾男兒,難道還怕了嗎?

    雙手一環,便將餘裡衍抱住。

    感覺到他有力的臂膀,餘裡衍滿心都是甜蜜,然後,羞澀又浮了上來,特別是偷眼回顧,看到周圍自己的親衛們都是滿臉悲哀的神情,她的羞澀又變成了惱怒。

    都怪眼前這負心薄倖的漢兒小子!

    心中又是羞惱又是嗔怪,於是餘裡衍雙手一撐,用力將周銓往後推去。

    周銓只覺得溫香軟玉滿懷,正心曠神馳,哪料到懷中佳人突然翻臉,用力將他推得向後踉蹌了好幾步。

    若是在海州,肯定沒事,但這是武清,這裡的碼頭甚為濕滑,腳下不穩,他就直接往後坐倒。

    然後就在一片驚呼聲中,他墜入海裡。

    餘裡衍駭得魂飛魄散,慌忙跑過來,要跳下水救周銓,卻看到周銓半截身體露在水面上,渾身濕淋淋的。

    原來他墜入海中的地方水不深,只是到腰,因此除了狼狽一些外,倒沒有什麼問題。

    “呵呵!”看他沒有危險,餘裡衍驚慌之意頓去,但戲謔之心又起,指著周銓叫道:“讓你不理睬我,讓你兩年都不來看我!”

    周銓瞪著她,然後捧了一捧水,猛然澆了過去:“你不是也沒有去大宋看我麼!”

    他的動作太明顯,故此餘裡衍很輕巧就躲了過去,兩人笑鬧之狀,落入眾人眼中,遼國這邊倒還罷了,“東海甲”號船上,有人咳了一聲:“鄭學士,就……讓他這樣?”

    鄭允中橫了向自己說話的人一眼,這人甚是年輕,外貌也頗俊秀,顧盼之間,頗有自雄之意。此人姓竺,名簡,今年還不到二十,與周銓年紀相當,但十五歲時便入太學,因為年少博學,頗得趙佶賞識,大觀三年以上捨生賜進士及第,向來自負,此次能入大宋使團,乃是有力之人舉薦的結果。

    但這廝一直看周銓不順眼,沒少指責周銓行事無大臣體,或者是在與遼國出使時有失分寸。上回鄭允中、周銓出使遼國回來,攻訐周銓最力者,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實際上誰都明白,他只是不憤比自己年紀還小點的周銓,竟然能立此奇功,心懷嫉妒,故此處處為難罷了。

    此人幹得最狠的一件事情,就發生在今年,他率先上書,指責哲宗元符皇后劉氏,如今的崇恩宮太后,也就是趙佶的寡嫂干涉政事,將這才三十五歲的婦人逼得用掛簾子的銀勾自縊而死。

    見鄭允中不理自己,竺簡哼了聲,他自恃剛剛在朝中立下大功,搶先一步上前,踏著舷板下了船。

    才踏上岸,他迫不及待地一揮袖子:“周銓,你私通虜婦,有損國儀,該當何罪?”

    這話說出,水中的周銓用一種看白痴的眼光看著他,而岸上的餘裡衍,柳眉頓時豎起。

    周銓可以打可以罵,但只可以是她打她罵,別人碰著周銓一根毫毛都不行!

    “我就說過,你這等不學無術的無恥……”

    竺簡還待再罵,就聽到耳畔風聲響起,然後叭的一聲,他白皙的面上,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卻是餘裡衍用馬鞭抽的!

    “抱歉,快兩年了,我其實都沒有抽過人,今日是第一次抽!”一鞭子將竺簡的厥詞抽了回去,餘裡衍滿臉討好之色,看著周銓道。

    周銓哈哈一笑:“今日你也沒有抽過人啊,你抽過嗎,我可沒有看到!”

    “對,我只抽了一隻狗,一隻亂咬亂吠的狗!”

    他二人對話旁若無人,聽得竺簡卻是睚眥俱裂,幾乎要捋拳就上了。

    不過不等他動手,餘裡衍身後,已經有十餘個親衛一擁而上,將此人制住,然後五花大綁起來。

    “我是大宋使節,你們不能這樣待我,我是大宋使臣!”

    “你敢得罪我大遼蜀國公主,莫說只是一個區區使臣,就是你們大宋的親王、宰相來了,也得乖乖認罪!”耶律馬哥冷哼了一聲道。

    鄭允中咳了一聲,上前來拱手:“耶律將軍……”

    “我如今是武清太守!”耶律馬哥很驕傲地道。

    “耶律太守,還請念在兩國交好的份上,不要責怪他,此人年輕氣盛,不免有失禮之處……”這個時候,鄭允中不慌不忙跑來勸解。

    “何止失禮,簡直是輕浮無行,猖狂不法,你們南國,向來以禮儀之邦自居,為何就派出這等人物來?”耶律馬哥武將出身,不好與鄭允中爭執,但遼國自然也派了伴使,那伴使毫不客氣地訓斥起來。

    “是,是,此是鄙國稍欠考慮,此人只是使團中無足輕重一員,故此未曾仔細選拔。不過,此人雖是無狀,終究是大宋使團之一,貴我兩國如今互誓盟好,還請稍留體面。”

    竺簡雖然被綁了起來,耳朵卻沒被堵住,聽得此語,頓時瞪圓了眼睛,鄭允中竟然認下了他的罪狀!

    他自覺自己才是在維護大宋的國體與顏面,如何受得了現在的指責,當下怒叫,卻沒有人理會他。

    被帶遠之後,一頓痛毆,打得他筋酥骨軟,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雖然使團一員,可是遼國真的不講理起來,大宋如何會為了他這樣一個區區小官,與遼國全面翻臉?

    再受得一頓痛毆之後,他幡然省悟,知道自己********了。

    不是對付周銓若只是對付周銓,鄭允中身為文官,此行正使,也會想法子維護他。而是因為他將此次出使看得太輕,根本沒有弄清楚輕重緩急。

    待他再被送回大宋使團時,使團正準備出發北上,鄭允中執著周銓的手笑道:“果然如同周郎所言,自海路北上,確實要順利,不過海上風浪頗大,不能不慎重啊。”

    “故此我才造新船,練水員,鄭學士,一路順風!”

    二人看似很普通的對話之中,其實暗藏著深意。

    這次鄭居中出使遼國,有著數重用意。第一用意是鞏固兩國間的榷城貿易,每年榷城貿易,能夠給大宋帶來數百萬貫的收益,這麼龐大的進項,值得政事堂為此多傾心力。

    其二是試探遼國對西夏的態度,因為國庫充盈,所以征伐西夏滅此宿敵,已經被趙佶提上日程。蔡京對此雖然態度不是很積極,可政堂中還有別的宰相對此很上心,特別是童貫,更是全力以赴,蔡京也只能同意。

    其三,則是那位被童貫帶回大宋的馬植,他建議與女真人聯絡,做好下一步伐遼的準備。此事雖然鄭允中未曾告知周銓,但周銓在得知組建使團之事後,便猜到了這個結果。

    鄭允中與周銓方才的對話,是鄭允中提醒周銓,莫要因為兒女私情而誤了國家大事,而周銓的回應,則是表明自己所做一切,正是為了大宋。

    雙方心照不宣,而竺簡則是聽得一頭霧水,待使團前行之時,他忍不住問道:“學士,周銓就留在武清?”

    “他只是奉命送使團至遼國,又不是使團之人,不留在武清做什麼?”鄭允中沒好氣地道。

    竺簡聽到此言,愣了一愣,先是嫉恨:周銓可以留在武清休息,他卻還要遠行數千里,直達遼國中京。但旋即他又暗生喜意:沒有周銓在,此次出使之時,他一定要憑藉自己的學識才華,不辱使命!

    “竺簡,此行關係重大,你是第一次出使遼國,希望你能凡事三思!”見竺簡神情變幻,鄭允中忍不住提醒道。

    不能讓這廝壞了出使之事。

    竺簡用力點頭:“學士只管放心,我知道,出使遼國乃是外交,外交無小事嘛!”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20
一九四、滾來滾去,然後又滾來滾去

    礙眼的人都走了,周銓也回船上換了一身衣裳,笑吟吟看著身邊跪坐的餘裡衍。

    若是船外的人看到,肯定會大吃一驚,刁蠻傲驕的公主,此時竟然如此柔順,絲毫沒有違逆周銓命令之意。

    “知道錯了麼?”周銓問道。

    “知道知道!”餘裡衍連連點頭。

    “那麼錯了該怎麼辦?”

    餘裡衍一雙明亮的眸子轉了轉,膝行向前,直接撲到周銓身上,用周銓的大腿托著自己的頭,滿是甜膩地說道:“周郎說怎麼辦,那我就怎麼辦!”

    受不了這小妖精!

    周銓忙要推開她,結果拉來扯去,反而被餘裡衍撲倒在地,兩人滾作一團。

    好在他們所在的船艙,乃是東海甲號上的頭號貴賓艙,地面上都鋪著厚厚的氈毯,兩人在上邊就算滾來滾去,也不會磕著碰著。

    於是兩人就滾來滾去了好一會兒。

    然後兩人又滾來滾去了好一會兒。

    膩味夠了,兩人也累了,這才開始好好說話。

    餘裡衍咬著唇,卟噗笑了一聲道:“得知你混入使團之後,我可是嚇了一大跳,原本以為你會偷偷跑來呢?”

    “為什麼偷偷跑來?”

    “那樣的話,我就大肆宣揚出去,讓你在大宋呆不住,只能到我遼國來!”餘裡衍道。

    那樣的話,周銓可就不只是在大宋呆不住了,更有可能的是要被抓到京師去抄斬。

    周銓用手撫住自己額頭,然後惡狠狠地道:“你這不聽話的小娘兒們,膽敢謀害親夫!”

    聽得“親夫”兩字,餘裡衍心神一蕩,湊在周銓面上親了一下:“我不捨得……要不我早就做了!”

    “是啊,你膽子可大,那位和我同姓的,是你派人殺了吧?”周銓問道。

    他所指的名為周榮,乃是大宋榷城勾當事務官,因為與周銓同姓的緣故,而且最初餘裡衍又不知道周銓沒有得任榷城,因此寫了好幾封柔情蜜意的信,全誤送給此人。此人不但沒有將信立刻轉給周銓,而且將之當成笑話四處傳播,甚至還義正辭嚴地替周銓寫了一封回信,大罵餘裡衍****無恥。

    周銓不知他替自己寫回信的事情,只是從徐處仁那裡得知此人扣了自己信件,便在京師中稍稍活動,將他罷職趕走,廢了他的功名。結果此人離職不久,就在離開雄州的途中被殺,世人都以為是周銓下的手,周銓卻知道,這應當是餘裡衍派人做的。

    他當然不會替自己辯解,而是擔下了這個罪名。

    “那人該死!”餘裡衍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還恨恨地說道。

    周銓聽了之後有些無奈,若單以罪論,那人其實罪不致死,但是他的行為惹的是餘裡衍,特別是還作死寫信罵餘裡衍,只能說是自尋死路了。

    放下此事,兩人聊了聊各自別後經歷,得知周銓已經在海邊立有基業,餘裡衍大喜:“那你是不是時常可以來看我?”

    “不唯是來看你,若是你願,也可以乘我的船去我們那!”周銓道。

    餘裡衍歡喜地又在他面上香了一下,不過旋即皺著眉,憂忡地道:“你來倒無妨,我要是離開,父皇那邊可瞞不住!”

    盯著她的,不是她父皇,而是蕭奉先。蕭奉先乃是遼國權臣,同時是元妃的兄長,自然希望自己的親外甥能夠繼承帝位。故此,他時時都盯著餘裡衍,若是餘裡衍真的離開封地,就算不給她扣一個叛國的罪名,也少不得要把武清這塊封邑奪走,斷了文妃一系最大的財源。

    “遲早能有解決辦法的,餘裡衍,我這次來,可給你帶了禮物!”周銓笑眯眯地說著,然後將旁邊的一個衣櫃掀開。

    衣櫃裡全部是衣裳,周銓請來最好的織娘,再按另一世中的風格,裁剪出諸多漂亮的衣服。

    沒有女郎能對這滿滿一衣櫃的衣裳有抵抗力。

    餘裡衍驚叫了一聲:“這全是我的!”

    然後她又是一喜:“難怪上回你的書信中打聽我身高尺寸,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美滋滋地拿起一件衣裳在身上比劃,周銓笑道:“要不要我替你穿上?”

    “滾開!”餘裡衍面上羞紅,然後大發雌威,將周銓趕到了艙外。艙門在身後關上後,周銓哈哈一笑,抱著胳膊,靜靜地等著。

    這次來遼國,並不只是為了會一會餘裡衍,他還有一個很大的計畫要啟動,需要餘裡衍的支持。

    他正琢磨著,突然間艙門又打開,餘裡衍伸出個頭來,嗔道:“我不鎖門,你不許偷看。”

    “不看不看!”

    “若是偷看,便是禽獸!”

    “好好,我若偷看了就是禽獸!”周銓笑道。

    於是艙門再度關起,周銓靠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艙門突然又打開,餘裡衍瞪圓眼睛盯著他:“你竟然沒有偷看!”

    “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了不偷看,就不偷看!”

    “你禽獸不如!”艙門第三次關上了。

    周銓這時哪裡還會不明白,當下雙眉一動,賊眼溜溜,用力去推艙門。

    但一用力,卻發現艙門紋絲不動,竟然從裡面鎖上了。

    餘裡衍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周銓頹然放棄,自己還是被這位大遼國公主戲耍了啊。

    女人換衣裳,總是件麻煩事情。

    等了好一會兒,艙門終於再度打開,周銓眼前一亮。

    或許是所有女郎都將穿戴天賦點滿的緣故,餘裡衍竟然無師自通,將一套另一世風格的衣裙穿在身上,不但顏色搭配得甚為和諧,而且相當符合她的氣質,顯得活潑爛漫。

    “怎麼樣?”她滿心期待地看著周銓。

    周銓哈哈笑了笑,臉上帶了戲謔之色,然後走到了另一個櫃子前。

    他將櫃門拉開,餘裡衍本來以為裡面也是衣裳,但湊近一看,不由尖叫出聲:“你……你竟然敢在這藏一個人!”

    周銓戲謔的神情沒有改變,餘裡衍叫出之後頓時省悟過來:“那是我!”

    那是一面巨大的玻璃鏡子,被周銓鑲在這櫃門內側,這是為了防止海上風浪將它破壞掉。此時餘裡衍站在鏡前,借助著燈光,還有艙窗外射入的陽光,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在鏡子面前挪不開腳,自古以來,皆為真理。

    特別是這麼大的一面穿衣鏡,在如今東方,無論是大宋還是大遼,恐怕都是唯一的一面。

    “我要住在這裡!”餘裡衍尖叫。

    她感覺今天自己尖叫的次數,比起過去一年都要多。

    “可這是我的臥室,我住的地方!”周銓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住在這裡!”

    “那你就和我住一起吧?”周銓笑道。

    餘裡衍雙頰飛紅:“住就住,你以為我怕?只要你不怕被我父皇砍了腦袋,我便和你一起住在這裡!”

    說完之後,她想了想,又補充道:“砍了腦袋你就死了……這不好,不如不如……”

    然後她就沒有說下去,不如什麼,周銓也不知道。

    “不逗你玩了,這鏡子是送你的,過會兒我喚人拆下,給你送搬到岸上去。你願意將它放在哪兒,那就放在哪裡吧!”

    餘裡衍聽得這個,對著鏡子傻傻笑了笑,然後忍不住又撲過來抱緊了周銓:“周郎,你真好!”

    “喂喂喂,站不住了,啊喲!”

    被她撲倒在地,兩人又滾來滾去了一回,餘裡衍身上的衣裳,都變得衣冠不整了。

    定神之後,周銓又道:“該說正事了……”

    “這才是正事!”輕輕喘著氣,餘裡衍在他面上舔了一下,周銓覺得渾身發軟,唯有把她用力推開,才沒讓自己的醜態被她發覺。

    “呵呵,周郎!”餘裡衍卻不管,又要膩過來。

    “我怕你了我怕你了,等我說完正事再說……高麗人滅了耽羅國,將之化為自己的州府,你知道不知道此事?”

    這件事情上次周銓出使時曾經提到過,但餘裡衍哪裡記得那麼多,她此時正是情濃意蜜,只恨不得讓那該死的高麗滾到星空老家中去。

    “我不管這等閒事……”

    “要管,我想法子讓耽羅王上表向大遼稱臣,然後大遼責令高麗放棄耽羅,這件事情,你能替我做到麼?”

    “什麼啊,那耽羅王送了什麼好東西給你,莫非是送了公主?若是公主,你可不許收!”餘裡衍坐正身體,疑心犯了。

    “別胡說了,就憑著高麗耽羅,能有你這麼漂亮的公主麼?”周銓哼了一聲。

    餘裡衍轉怒為喜:“那樣就好,這件事情我會想法子幫你的,如果蕭奉先敢和我搗亂,我就讓父皇砍了他腦袋!”

    “你不問我為何要高麗人退出耽羅?”周銓見她根本不把這個當回事,自己倒是忍不住想說了。

    “我才不在乎,你們男人做事,我們女子不在後面扯後腿就行了……而且,你又不像我父皇那麼糊塗!”

    這番話說得周銓心中大快,哈哈一笑,然後肅容道:“這和你還有些關係,得了這島,大宋、大遼的王法,就都管不著咱們了,若是你父皇不同意你隨我,或者是大宋的官家想要從我這搶走你,我們就一起去這耽羅,自己快活逍遙去!”

    餘裡衍聽得眼泛奇光,忍不住又膩到了周銓懷中:“周郎,你真好!”

    她當然不知道,周銓心裡還嘀咕了一聲:“然後以這耽羅為基地,將你父皇和大宋的官家都打服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20
一九五、風雲起耽羅

    耽羅港,一個細長眼睛的男子站在船頭,在他面前,則是個佝僂矮小的男子。

    “此次到耽羅來,還要煩勞星主費心了。”那細長眼睛的男子說道。

    “自然,自然,我定會為將軍效力!”佝僂矮小的男子一臉諂媚。

    他是如今耽羅郡郡守,八年之前,高麗變耽羅為郡,不過還是任命他們付氏為郡守。但與此同時,高麗也派駐軍士,名為保護鎮守,實際上是監督。

    “隨我來的,還有三百軍士,你要安排好來,莫要怠慢!”細長眼睛男子又道。

    此人姓拓,名俊京,乃是高麗國樞密院別駕,乃是當今高麗國王的親信。

    聽得他的話,耽羅郡守,也就是所謂“星主”點頭哈腰地道:“拓別駕放心,下官早就準備好酒肉……”

    他話未說完,卻看到拓俊京目光向著一隅瞄去。

    碼頭之上,一群穿著木屐的人,腰間掛刀,剃著各種各樣的髮型,正在向這邊指指點點。

    “那是什麼人?”拓俊京皺眉問道。

    “哦,是日本國商人,他們前日到的耽羅,在此稍事補給,將會前往宋國。”星主道。

    “哼,帶刀的商人?”拓俊京面色微變。

    日本乃是海東大國,高麗在歷史上沒少吃過日本的虧,故此對於這個國家,他們甚為忌憚,也有著本能的警惕。

    “那邊幾艘船,都是他們的?”拓俊京又問道。

    日本的造船技藝並不算高明,他們往來東海,想要可靠一些,一般都會選擇乘宋國商人的海船。拓俊京注意到那幾艘海船,都是中國式的硬帆,因此猜測道。

    “是他們來的,不過是宋國商人的商船。”

    “你在上奏朝廷時所說的宋國商船,就是這個?”拓俊京又問。

    他此次來耽羅,並非無因,否則以他身份,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就在近兩個月前,耽羅星主上奏高麗國主,稱有宋國商船頻繁出沒於耽羅附近,甚至靠岸停泊,但除了補充水和食物之外,並沒有什麼貿易產品,看起來不像是來做生意,反倒是窺看耽羅虛實。

    得到這個消息,高麗大為恐慌,他們現在對遼稱臣,但也與大宋保持著友好的關係。只是耽羅不同,乃是他們新近吞併的土地,無論是遼國還是大宋,對此都未允承認。

    而且隔海相望的日本,據聞也對這座島很有興趣,時不時會有日本海盜飄至此處,騷擾耽羅的安全。

    “不是,那些船……有些怪!”

    “怪?”

    “是,他們的船形態,還有帆……”

    耽羅星主說不清楚究竟怪在哪兒,拓俊京哼了一聲,然後指了指那邊正在指指點點的日本人:“找幾個能說話的,帶他們來,我有話要問!”

    不過可惜,他卻找不著會說高麗話的,倒是有位身材稍高、服飾稍好的日本人被帶來,不卑不亢地向他行禮,用宋話說道:“不知官人召余有何事相問。”

    “你們這許多人來此,是為何故?”拓俊京同樣用宋話問道。

    雖然兩人的口音都很詭異,但此時華夏語言文字,乃是整個東亞世界的通用語言文字,連猜帶聽,倒是能分辨出雙方表達的意思。

    “余等來自日本河內國,是為與宋國通商而來。”

    “與宋國通商?你們日本不是頒布了三大禁嗎,怎麼還敢來與宋國通商!”

    安史之亂後,日本斷絕了與中華的往來,先後頒布三條禁令,即渡海制、禁購令與定年紀。此三條禁令,第一條是限制日本人前往中華,至使一些到中華朝聖求法的僧人,只能依賴商船偷渡;第二條則是對宋國商品未經官府定價,無論誰都不得購買,這限制了宋朝商品的輸入;第三條歸定宋國商人往來兩國的時間,同一批商人必須隔兩年以上,才可再赴日本,這限制了宋朝商人抵達日本。

    那日本人聽到拓俊京提起三大禁,臉色變了,他沒有想到在此遇到高麗官員,而且這官員竟然還很熟悉日本的事情。

    “余等來時,得到朝廷的許可,朝廷內的公卿,對宋國近年來的新物產很有興趣。”

    所謂新物產,就是雪糖、自行車還有玻璃器具等奢侈品。宋國的商人嗅覺極為靈敏,當這些東西在宋國內漸流行後,立刻就有商人將之運至日本。雖然日本官府將它們的價格都定得非常高,可是平安京等大城中的公卿貴人,還是趨之若鶩。

    讓他們有些惱火的是,宋國販賣這些物品的商人,對於日本的刀具、摺扇等傳統出口產品並無興趣,這些東西,他們只換三種:金、銀、銅。

    雪糖的價格,幾乎等同於同等重要的白銀,而那精美的玻璃器具價格,則與同等重要的黃金相當。若是沒有黃金、白銀,銅也行,但日本產的銅錢不要,只要銅錠。

    這樣賺錢的生意,自然勾動了某些權貴人家的貪心,再加上有心人的唆使,像現在這些日本人,就是日本著名的武家源氏的一支派來的。

    但對拓俊京,這日本人當然要保密,因此他將之推與朝廷的公卿。

    “原來如此……倒是這麼回事!”

    拓俊京信了一半,還有一半,是因為日本人來得太多,而且都帶了兵刃。

    他警告這些日本人在耽羅要守高麗法律,那日本人身邊一人聽得一揚眉,卻被那日本人按住,口中唯唯喏喏而已。

    他退下之後,身邊一人忍不住道:“據余所知,耽羅亦曾向我國朝貢,我國曾允諾保護其之地位,高屋君,你為何不據理力爭?”

    “我們此行,目的不在耽羅,而在大宋,不可節外生枝。”被稱為高屋君的日本人道。

    “耽羅只是小國,舉國也只有幾百兵卒,並且矮小懦弱,只要我們一個衝殺,便可以盡數擊潰。佔據耽羅,我們今後無論是經略高麗,還是窺視中原,都有一處前哨!”

    “石橋說的是,但是高麗人派來了援軍,你們沒有注意到嗎,足足有三百人,數量已經超過了我們!我們首要目的是抵達達宋國明州或者密州,向宋國沿海制置使遞交國牒,等完成任務之後,再回到這裡,如果高麗人離開了,那麼我們再立此功勛!”

    高屋、石橋都是源氏分支,但他們這些被派出來的人,自然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但這二人的野心卻不小,只想著立下功勞壯大家名,為此不惜冒奇險,甚至將源氏家族都捲入其間這也是日本國的一貫傳統。

    因為耽羅國小,所以並沒有太多的空間給這些日本人居住,他們大多數時候還是住在船上。原本他們是準備在耽羅呆上幾日,補充了食物和水之後就動身出發,結果還沒有動身出海,就被海上的一片雲帆嚇住了。

    足足十餘條大船,向著耽羅駛來!

    這十餘條大船,都是宋國的帆船,最大者約有五千料,小者也是八百料,它們排列在海上,看起來極有氣勢。

    此時正值清晨,天空濛亮,耽羅人發覺這許多船之後頓時駭然,立刻發出了警報。

    以前宋國海船來耽羅的次數也不少,甚至宋國的水師也偶爾會巡航耽羅海域,但是一般都是一二艘船,像這樣十餘條大船者,從未有過!

    “哈哈哈哈……周銓倒是有些本事,沒有想到海上他也能有這樣這樣的奧妙……不過如今卻方便了咱們!”

    盧進義站在五千料的大船之上,望著越來越近的耽羅島,滿臉興奮地說道。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極是興奮,畢竟在海上飄了近十日,終於抵達目的地,有誰不歡喜的!

    “當真是老頭保佑。”小乙在他身邊道。

    “確實是,這些時日天氣也好,沒有什麼大風大浪,咱們從梁山一路打到密州,朝廷也沒能攔住……現在朝廷調集大軍,也只能跟在咱們身後吃屁!”綽號高腿子的高渾道。

    他是盧進義的鐵桿兄弟,在火並王倫之後,他就從原來有名無實的二當家的,變成了現在真正的二當家。

    “發旗語,告訴兄弟們,準備開仗,咱們梁山濼的好漢,如今在這海上,依然可以稱王稱霸!”盧進義叫道。

    旗語便是周銓在海州創設的,一經確定,立刻就在海上流行起來。盧進義他們打到密州,劫掠板橋鎮,奪到手的海船足足有九艘,甚至又從大宋水師手中奪到了五艘戰船,再加上那密州人黎清獻上的兩艘海船,湊足了十六艘船。被他以財帛子女所動同時在大宋呆不下去了的強人,一共是兩千五百人,隨他一起上船出海。

    不過海上雖然沒有遇到大風浪,卻還是迷失了兩艘船,好在只是小船,船上人員也不多,並不影響他們的實力。

    “耽羅那邊有人來了!”看到岸上隱隱有些慌亂,然後有三艘船出海,向著自己這邊船隊過來,小乙叫道。

    “比我們最小的船還小……休要理他,若是膽敢接近,直接撞沉!”盧進義意氣風發地道。

    那三艘船,就是耽羅的全部水師,耽羅星主得到消息,自己飛快地去尋找拓俊京。

    拓俊京聞訊之後,與他趕往碼頭,所看到的,卻是來自宋國大船,將耽羅的三艘小船盡數撞翻!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20
一九六、非是微臣不奮力,奈何宋人有高達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吶喊聲和廝殺聲,驚動了高屋與石橋等日本人,他們紛紛從船裡跑了出來,向著外邊觀望。

    然後看到大隊的人從小船上跳入水中,或游或走,雜亂無章地搶上了岸灘。

    黎清給盧進義獻上的計策沒錯,耽羅國小力弱,其國百姓,連日本人都認為矮小,可見身高狀況。哪怕是精壯男子,在宋國青壯面前,也如同少年一般。故此,耽羅人的戰鬥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他們的運氣卻不太好,因為耽羅星主發覺宋國屢有船隻前來窺探,所以將高麗人搬了來,雖然不多,只是三百餘人,但畢竟是正規軍隊。當拓俊京下令這些高麗軍人列陣迎擊之時,正是梁山寨之人沖上岸之際。

    雙方便在岸畔灘地上展開一場血戰。

    梁山寨都是青壯,無奈相互配合卻是不熟練,而且他們乘船已久,比不得高麗人在岸上歇了兩日。海邊地勢,又令他們人多的優勢一時間發揮不出來,竟然給他們趕下了海。

    但當大船搶到碼頭之後,盧進義當行提刀跳下,戰局頓時轉變。隨在盧進義身邊的都是最精銳的悍匪,而高麗人徒有其表,他們的戰鬥力實在有些欠缺,尚比不得大宋廂軍,被他帶隊從側面一沖,頓時崩潰,直接退出了半個碼頭!

    “宋人,是宋國發兵打過來了!”

    “是宋國人!”

    高麗人驚恐地大叫,臉色慘白,一個個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就連軍官都是這模樣。雖然也有些軍官試圖挽回局面,重新組織好陣型,結果卻是被潰軍所裹脅,甚至是被部下推翻踩倒。

    “將軍,將軍,怎麼辦,守不住了,怎麼辦?”

    那位所謂星主哪裡見過這種場面,驚惶失措地大叫起來。

    整個耽羅島上,也不知有沒有十萬人口,他能聚攏在這港前的兵力,最多就是兩三百人,可是攻來的宋人卻超過兩千,又將高麗人擊潰,他的那些部下,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糟糕……對了,還有那些日本人,來人,帶我去那些日本人那兒,告訴他們,只要他們願為我作戰,每人都有重賞!”

    拓俊京參與過高麗與女真人的戰爭,面對這種潰敗情形倒不是太慌張,畢竟經歷慣了。他腦子一轉,想到一策,當下帶著自己的部下,向日本人那邊靠過去。

    日本人正在船上看熱鬧,時不時還指手劃腳點評一番,此時日本其實也太平已久,他們雖然是口氣大,實際上不少人雙腿都在發顫。

    就在這時,看到高麗人向他們這邊退了過來。

    日本人頓時就炸了。

    “這怎麼回事,他們向我們這邊來做什麼?”

    “這豈不是嫁禍江東之計,這些高麗棒幹得好事!”

    高屋與石橋臉色也白了,他們建功立業的心思,在看到方才的血腥廝殺,已經有些動搖,現在看戰場向自己這方移來,更是駭然。

    “船上的日本人,高屋,出來,若是為我們作戰,重重有賞!”衝到日本人停泊的海邊,拓俊京叫道。

    “什麼?”

    “殺退這些海盜,一人賞一貫錢,一貫宋錢!”拓俊京叫道。

    強調是宋錢,因為大宋鑄的銅錢,如今是東亞一帶的硬通貨。

    聽得這消息,高屋與石橋二人對望了一眼,他們身邊的日本人一個個眼前都發綠。

    自班田法解體以來,整個日本就陷入某種貧困當中,對於財富的渴望,讓這些人忘了恐懼。這也是島民的心態,只見小利,不見長遠。

    “高屋君!”石橋低聲道。

    “噓,那是宋人,而且宋人人多!”高屋三角眼中閃動著狡獪的光芒:“與其和失敗者一起血戰,倒不如加入到勝利者的一方!”

    石橋呆了:“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難道我們不與強者站在一起,反而要和弱者一起死嗎,石橋君,高麗人可沒有真的給我們什麼好處,而我們正要和宋國人打交道!”

    石橋其實也沒有意見,只是一時間覺得不妥,但想明白利害之後,他嘿嘿一笑:“確實,高屋,那我們就做吧!”

    拓俊京等得心焦,他的部下勉強維持住陣型,將梁山賊擋住,但是支撐不了多久。好在這些宋人看起來並不是正規軍,不少人都忙著去劫掠港口,只要日本人願意加入……

    那時讓日本人與宋人廝殺,自己想法子上船,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回到國內去報警!

    雙方各懷鬼胎,只不過日本人動作更快一些。

    隨著高屋與石橋的命令發出,日本人全都拿出長刀竹槍,向著高麗人殺了過來。

    拓俊京還打著日本人幫他殿後的主意,卻不曾想,這些日本人毫無道義可言,竟然幫助宋人來夾擊他們!

    原本高麗人的防線就只是勉強維持,現在腹背受敵,頓時徹底崩潰。那耽羅星主見勢不妙,扔了自己的冠冕,乘亂就逃,他是一副土人模樣,矮小佝僂,故此梁山寨之人也沒有在意。

    高渾殺得興起,直接將上衣脫了,露出一身腱子肉,手執長柄朴刀,嗷嗷叫著向逃散的高麗兵卒劈去。他迎面正遇到拓俊京,見此人服飾華麗,又拎著劍指手劃腳,便知道他是高麗人首領,當下獰笑道:“此棒屬我!”

    原本有幾個梁山寨人要與他爭功,聽他一吼,笑著避開。

    拓俊京倒是不懼,他親自上陣與女真人激戰過,見過比高渾更凶狠的敵人。此時他心中唯一覺得懊惱的是,為了防止女真人入侵,高麗的精兵都放在西北,跟他來的都是王都裡中看不中用的貨色,這才被這群明顯是草寇模樣的宋人殺得崩潰。

    事實上若他帶來的是真正的高麗精銳,哪怕處於人少的不利局面,也可以憑藉堅陣抗衡,至少不會給宋人一夾擊即散。

    只不過高麗人對中國人很瞭解,知道宋國不大可能對耽羅動手,所以當聞知耽羅這裡有些異常之後,他們並沒有調派精銳,只是調來了這些樣子貨。原本以為,虛驚一場,意思一下就行,卻不曾想,一來就撞上了宋人來襲!

    樣子貨遇到了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梁山賊,人數相當的話還可以戰而勝之,可如今不但人數少,背後還有日本人捅一刀!

    而耽羅人完全派不上用場,日本人雖然動手,卻不願意去啃硬骨頭,因此他們佯作追殺耽羅人,實際上卻是衝到港口民戶之中去燒殺搶掠。

    “我乃高麗樞密院別駕,高麗乃大遼屬國,你們這些宋人,膽敢入侵高麗之地,莫非就不懼我大遼向宋國開戰麼?”他雙手握刀,聲色俱厲地喝道。

    “咦,這個會說漢話。”高渾聽得他嚷嚷,哈哈一笑道。

    盧進義砍翻了兩個高麗兵士,聽得他的大笑,當即叫道:“正好,高兄弟,活擒他!”

    “放心,這般雞豕般的高麗人,且看我手到擒來。”

    高渾掄刀便剁了過去,拓俊京橫刃格擋,只覺得虎口劇震,兵刃幾乎脫手飛出。

    “好大氣力!”

    一股恐懼向拓俊京襲來,他彷彿感覺到自己又來到了與女真人的戰鬥現場。那些女真人,不但狡猾凶悍,而且力氣極大,他數次征戰中,都遇到這種在力量上完全壓制他的對手!

    “跪下,我家大哥饒你不死!”高渾卻毫不在意他的力量,向前逼來,拓俊京的親衛上來阻攔,給了拓俊京緩過一口氣的機會。但是高渾只一個突擊,那兩名親衛就一死一退,拓俊京再度曝露在高渾的刀口之下。

    拓俊京心念猛轉,在為國盡忠與保命兩者間選來選去,然後舉起刀,撲向高渾,狠狠砍了一刀。

    這廝有這種勇氣,倒讓高渾很意外,雙方兵刃再度交擊,高渾只覺得手中一公,拓俊京的兵刃飛了出去。

    “非是臣無能,實是宋人高達八尺,微臣力不能敵也……我降,我願降!”拓俊京向著北面悲憤地大叫,叫聲未落,他就跪在了地上,舉起雙手,向高渾表示要投降。

    他這一投降,高麗軍士頓時就全失了鬥志。

    至於耽羅人,早就整整齊齊跪在邊上。

    唯一還有可能生出變故的,只有日本人了。

    放出近半手下去劫掠港口,乘余一半,則向日本人的船圍過去,將日本人逼得到了海邊。

    “宋國將軍,我們是朋友,朋友,方才我們幫你們作戰了!”高屋與石橋慌忙出來大聲叫道。

    “我們才不是……”高渾正待否認自己是什麼宋國將軍,卻被盧進義一把堵住了嘴。

    “咳,我乃大宋伏波將軍盧進義,奉我們大宋天子之命,前來征討不臣之賊,你們這些日本人,既然心慕王化,還不快快棄械投降!”盧進義叫道。

    宋國畢竟對周邊國家頗有威懾力,他雖然下了決心要當反賊,卻還想著借助著宋國的聲望。

    那些日本人並不知道他們是宋國的反賊,在日本人想來,這麼多大船,又有麼多“武士”,肯定是宋國朝廷派來的。

    他們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還是高屋叫道:“我們在日本也是官員,還請將軍為我們留些體面!”

    “那好,你們當中的官員可以保留武器,至於其餘人,都放下武器!”

    這一次,日本人依言而行。

    看到最後可能發生的意外也沒有了,這一份基業,終於緩緩到守,盧進義哈哈大笑,只覺得躊躇滿志!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21
一九七、宿敵“偶遇”

    耽羅島面積可不小,梁山寨突襲了港城,也只是佔據了一個據點罷了,拓俊京倒是投降了,但耽羅星主卻逃走。

    他逃到島內其餘地方,正在組織軍隊,準備反攻當然,如果拿著破銅爛鐵在遠處喊兩聲後四散奔逃也算反攻的話。

    這個時候,盧進義開始後悔,自己帶來的人少了。

    他帶來兩千餘人,散入這個四百餘里周長、八千平方裡的島上,控制力就顯不足,平均每平方裡,連一個人都沒有。

    此事如何解決,一時半會他沒有辦法,便將各個頭領召集起來問策。

    “此事易耳,咱們自己兄弟不能盡數散開,否則必為土人所乘,這座耽羅城,須得留下一千五百人。其餘兄弟,再佔據三五個要點,擇險守之,任命那些日本人為官,令他們帶土人耕作放牧,以供軍資!”余陽不愧是“軍師”,立刻出了一個主意。

    眾人都笑了起來,這幾日日本人的表現,倒讓眾人看清了底細,這些傢伙都是狗腿子天性,對宋人一個個卑躬屈膝,對高麗人則是趾高氣揚,對上耽羅土人,更是如狼似虎。

    “日本人未必可靠。”有人說道。

    “只須咱們實力勝過他們,他們就老實得像狗一般!”余陽不以為然。

    “卻還有一些麻煩,那些高麗人如何處置,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何順道。

    “如何殺不得,依俺性子,全都砍翻了,正好傳首全島,讓土人們知道什麼是畏懼!”高渾很不滿地瞪著余陽:“偏偏是你這狗頭,這也殺不得那也殺不得,若不是知你底細,還以為你是官府派來的!”

    余陽被他瞪得臉色發白,這高腿子殺人如麻,甚至有生吃人心之舉,余陽向來有些懼他:“高二哥,可不是我不准殺,若是真殺了他們,高麗朝派大兵前來,咱們如何應對?留著他們,正合為人質,若是高麗朝不顧他們生死,咱們再殺不遲!”

    “高麗朝是什麼狗屁,土雞瓦狗一堆,來多少,俺能殺多少!”高渾不忿地吐了口口水。

    但是沒有人以為他真是個莽夫,否則也不能干出火並原來頭領之事。

    他只是想要打仗,盧進義手下最能打的就是他,戰鬥越多,盧進義就越要倚仗於他。

    “暫時養著這些高麗人倒沒有關係,如今更重要的事情,是要派人出去徵稅,我有一計,不妨利用土人,咱們從土人當中任命一些首領,令其招募人手,前去徵稅,糧秣金銀布帛,凡有用者,皆須徵收。若有皮革之類,也須征來,準備運至日本或者大宋,換來鐵器、船隻。若是高麗人真打了來,咱們得有足夠的刀槍弓箭,還須得有城防……”

    余陽這下沒理睬高渾,他掰著手指頭說起現在急迫的事情,倒有頭頭是道。

    高渾卻覺得沒有意思,正待插嘴,卻被盧進義摁住。

    “總之,如今兩件大事,一件是收稅,一件是築城,哥哥,那些高麗人正合用來築城,皮鞭之下,不信他們不聽話!”

    “軍師果然就是軍師,得軍師輔佐,實在是我之大幸!”盧進義猛然起身,厲聲道:“就依軍師所言,今後一段時間,咱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收稅和築城。收稅的事情,讓日本人去辦,余軍師,還有何順兄弟你盯著;築城的事情,我與高兄弟盯著,驅使高麗人與土人來做!”

    “日本人?以這些傢伙的脾氣,他們非得刮地三尺,中飽私囊不可!”何順訝然道。

    余陽卻嘿嘿一笑:“何必擔心這個,日本人收刮得再多,只要在這島上,最終還不是落入我們的手中,而且到時候,我們可以將日本人砍了,正好平息土人之怨氣!”

    眾人先是倒吸一口寒氣,然後紛紛翹起大拇指來,稱讚余陽此策甚妙。余陽自己也是得意洋洋,連連拱手。

    既是商議已定,已經在耽羅港快活了三天的梁山寨眾頓時又動了起來,特別是那些日本人,被發回了刀劍不說,還給予他們包稅權這是余陽發明的玩意,據說靈感來源也是周銓,周銓的棉布商會,讓他將整個耽羅分為十塊區域,然後由這些日本人包稅,每區徵收糧食、布帛、牲畜、皮革各是若干,超過定額部分,歸日本人所有。

    這些日本人也是人精,立刻又在土人中扶持了一批,利用這些土人,橫衝直撞,除了有耽羅軍嚴防的幾座城外,絕大多數的地方,都被他們“犁”過一遍,直接間接死在他們手中的耽羅土人數量超過了五千。要知道,整個耽羅人口也不過十萬,而盧進義他們奪島之戰中殺死的耽羅、高麗人也不過區區兩百餘。

    整個耽羅都被這些日本人弄得烏煙瘴氣,但他們的行動卓有成效,劫掠來的財物,折成銅錢,足足有三十萬貫之多,若是運到大宋,價值甚至可以翻上一翻。特別是島上的挽馬,雖然矮小不堪騎乘,可是耐力十足,正可以補充大宋大型牲畜不足之缺。

    若再加上日本人私藏之財,數量恐怕更是高達五六十萬貫!

    這座區區十餘萬人的小島,搜刮一次就能獲取如此多的財富,讓盧進義等都樂得合不攏嘴。

    “無怪乎人人都想當官,當官發財真容易,咱們兄弟明搶暗偷來錢已經算快的了,卻還比不上當官刮地皮!”高渾此時也是眼睛發亮,嚷嚷著要與何順換。

    徵稅可是大發橫財的事情,相反,他們修築新城,到現在連堵腰牆都沒有建起。

    “那怎麼成,當初是盧家哥哥交與我的事情!”何順自然不干。

    高渾很是瞧不起這廝,捋起袖子便想硬來,最終還是被眾人勸開。盧進義拍著他的肩道:“何必這樣急,這耽羅從此便是咱們兄弟的基業,下次徵稅再派你去就是!”

    “下一次可就征不到這麼多了!”高渾猶自不甘。

    盧進義還待再勸,突然有人叫道:“船,船!”

    盧進義快步上了高處,向著海外望去,只見遠遠的一艘船掛滿帆,向著港口駛來。

    看到這帆船樣式,黎清叫道:“是海州船,是海州船!”

    這種掛軟帆的船,如今被稱為海州船。盧進義聽到這個,眉頭緊緊皺起:“周銓的人?”

    “周銓近來一直盯著耽羅,這些海州船便是他派來的,這半年間,至少到耽羅十餘次,測量水文,繪製航道!”黎清咬著牙道:“在他的船隊之中,有我相熟的人,我們此次來耽羅的海圖,便是我那位相熟的朋友給我的!”

    盧進義心中一驚,他想以耽羅為基地,若有機會,就去海州騷擾,現在看來,倒是周銓的船先來騷擾他了。

    他心念一轉,向著梁山寨的水軍頭領問道:“咱們能不能在海上將此船圍住?”

    不待那水軍頭領開口,黎清就搖頭道:“海州船比我們的船要靈活,他們船首、船底都鋒利如刀,便於破浪,故此它們的速度比我們的圓頭方首船要快!”

    也就是說,若是被這艘船發覺不妙,掉頭就走,他們很難能夠追到。

    “我倒有一策,海州船來耽羅不是一回兩回了,他們一般也會來岸上補給,我們何不裝作一如往常,等他們靠港之後,再突然襲擊,一舉致敵?”余陽道。

    盧進義聽得大喜,他轉向小乙,畢竟小乙是他最信任之人,又一向靈活,因此他想聽聽小乙的意見。

    小乙卻覺得心頭有些發毛。

    他沉吟了片刻,然後道:“員外,我們這些與周銓手下照過面的人,最好都別出來,免得被人認出!”

    這一點是應有之意,見眾人沒有別的意見了,盧進義做出決斷:“那好,便如此去做,黎兄弟,你帶人出面,就算有人認識你,只會以為你是海商。”

    黎清應了一聲,盧進義又道:“何兄弟,高兄弟,你們二人一暗一明,各帶本部人馬,就在碼頭附近埋伏,只等我之號令。”

    何順與高渾也正色應是,緊接著,盧進義安排了其餘人的事情,除了余陽,被安排跟在他身側之外,每個人都各有任務。

    就連兩個日本人首領高屋和石橋,也得了任務,他們須看住那些高麗人,防止他們生變。

    一切準備停當,而那艘海州船也越來越近了,甚至眾人都可以看得清船帆上的字跡。

    “東海甲……”黎清看清楚此船上的字跡之後神情變了變:“我們出海時,曾聽人說過,周銓乘東海甲送大宋使團前往遼國……這莫非是使團回來了?”

    “不可能,使團要等到來年春才會歸國!”余陽道。

    兩人對望了一眼,神情都有些古怪。

    比他們更古怪的是盧進義,若周銓真在這艘船上,而且船上還有大宋出使遼國的使團,那麼這一次,他可就是撈到大的了!

    特別是周銓!

    盧進義抬眼向東海甲望去,恨不得自己生出千里眼來,可以望見那船上,周銓究竟是否在。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21
一九八、不祥之兆(上架了上架了上架了!求月票!)

    周銓當然在東海甲號上面。

    從武清返回海州的途中,東海甲轉道耽羅,因為借到了西北風的緣故,所花費的時間,僅僅是八日。

    以此時的航海技術來說,這已經很不錯了,等到改進型的海州船問世之後,速度會更快,時間會更短,可能三天時間,就可以從海州抵達耽羅。

    “衙內,我們準備靠岸了!”

    東海甲號的船長正是平信,在所有製造周銓的船長中,他是最願意接受新生事物,也擁有非常好的航海技能,特別是海上對天氣的變化,有種敏銳的直覺,故此,在東海甲號造成之後,他就成了第一任船長。

    “嗯,岸上沒有什麼變動吧?”周銓平靜地問道。

    平信眯起眼,向岸上望瞭望,又抬頭看了看桅杆上的瞭望手,那邊的旗號仍然是一切如常。

    “往常這個時候,耽羅的水師也應該過來了,雖然他們只有幾艘小破船,只能在近海打轉兒。”

    “今日他們卻沒來啊。”周銓隨口說道。

    “來了來了,那邊一艘耽羅人的小船過來了……”

    正說間,一艘耽羅人的小船向他們駛來,只不過那船遠遠地繞著他們轉了一圈,然後便又回去。

    彷彿是認出了他們,司空見慣之下,便沒有理會一般。

    岸上,盧進義半屏呼吸,看著耽羅小船繞過東海甲號一圈,發覺東海甲仍然在落帆減速,沒有發現任何意外,他鬆了口氣。

    “沒有發現異樣吧?”他喃喃自語。

    “沒有,看來周銓得知大哥取了耽羅島,所以送上一艘快船為賀禮啊。”余陽笑嘻嘻地道。

    眾人都笑了起來,唯有黎清,死死盯著東海甲號船,然後他驚呼道:“周銓在船上!”

    笑聲嘎然而止。

    對於這些曾經直接間接與周銓交過手的人來說,背後調侃周銓是一回事,周銓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則是另一回事。

    “你確認,你看到了嗎?”盧進義的呼吸也停了一下,然後問道。

    “正是,你瞧那面帆上掛的旗幟,那是五星旗,聽聞是出自史記,說‘五星出東方利中國’,周銓將此旗為自己的標旗,船上懸掛五星旗,便證明他也在船上!”

    黎清這番解說,讓盧進義驚喜交加。

    富貴不還鄉,有如錦衣夜行。得意不在仇敵面前炫耀,更是如此!盧進義奪下耽羅,雖然還有些反抗,但他自覺基業已成,畢竟是數千里之地、十餘萬人口,放在大宋,也相當於一州一府了。

    這種得意之下,他當然希望舊仇周銓能看到,並且對他如今的力量恐懼、敬畏。

    “好,好,來得正好,能在這裡解決了他,倒省了我們一番事,而且,諸位,難得周銓送上門來,這可是財神來此!水泥,雪糖,自行車,這都將是我們的了,對了,還有織布機,那些權貴富豪花了數十萬貫來入他的棉布商會,咱們一文錢不花便可以拿到!”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周銓長期以來給他們帶來的壓力,頓時為之一鬆。

    “各自就位,準備迎財神!”盧進義乘熱打鐵,向眾人說道。

    東海甲號上面,周銓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登陸了。

    耽羅島是他所有計畫中重要的一環,若是飛剪船造出,從這裡去高麗只要一日,去日本不過兩日,到大宋最多也就是三日,而到遼國稍稍遠些,但也就是四到五日的航程。可以說,控制住這裡,他就控制住了整個東海。

    以此為基地,他下一個目標,除了向日本、高麗傾銷商貨之外,就是向南,開發此時的流求,也就是另一世的台灣。他記得台灣北部基隆附近,亦有大量的金礦儲藏,很長時間裡,那金礦都號稱亞洲最大。

    等到有足夠的黃金儲備、足夠的商品貨物,他就可以擁有造幣權,通過鑄造貨幣,來建立起東亞諸國的經濟秩序。

    “衙內,看,那裡有許多船,不少都是宋船!”平信突然指著港口叫道。

    周銓向那邊望去,看到的是一片桅杆,至少十餘艘宋國海船,停泊於港口之中,將小小的耽羅港都擠滿了。

    其中甚至有比東海甲體型還要大者。

    耽羅港中,燕小乙突然一頓足:“不對,那些船,我們乘來的那些船!”

    盧進義霍然驚覺,他們乘來的十餘艘船,加上日本人的船,都聚在港口海中。海上一望無際,毫無遮蔽,故此這些船肯定會被東海甲上的水員看到!

    耽羅雖然位於東海之中,但是以往商船大量聚集之事,只是在颱風季時為了避風才會出現,而且就算出現,數量也不過是五六艘罷了,像這樣十餘艘的,可以說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怎麼辦?”燕小乙問道。

    “怎麼辦?”盧進義望向余陽。

    余陽則揪著自己的幾根鼠須,好一會兒之後,勉強笑道:“盧家哥哥,咱們只能做兩手準備,若是這東海甲號生出警惕之心,遠離此島,那麼萬事皆休,不過咱們也沒有什麼損失,原本就不準備在這裡與周銓決戰嘛!”

    “若是周銓只生出疑心,卻還是上岸,那咱們就得做得像一些,依我之見,還是請黎兄弟想想辦法,咱們埋伏精銳於某處,黎兄弟將周銓邀至這裡,即使周銓身邊帶了數十護衛,咱們伏兵齊出之下,也能將他擒獲。”

    黎清已經到了碼頭處,盧進義思來想去,也只能如此,當下派了一人前去通知。

    望著速度越來越慢的東海甲號,盧進義心中突然覺得有些不好受,他有一種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對手的感覺,似乎成功的希望,完全要靠對手犯蠢。

    “但願他會犯蠢……”

    好在東海甲號船並沒有掉頭的跡象,又過了一刻鐘左右,船終於進了港,這個時候,再想離開,就已經遲了。

    眾人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盧進義更是忍不住遐想,若是自己控制了周銓,將會有什麼樣的一副局面!

    就算是周銓是鐵打的鋼鑄的,他也有信心能從其嘴中掏出雪糖、水泥和織布機的秘密,對了,還有自行車,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就如現在的海州船一樣,周銓心中藏著太多東西。

    “再派人去,告訴黎清,務必謹慎,我要活的周銓!”他輕聲道。

    彷彿是怕周銓聽到一般,哪怕周銓實際上還距離他有數百丈之遙。

    遼國武清,正在穿衣鏡前的餘裡衍,本來是眉開眼笑地看著自己,但突然聽得外頭一聲尖叫。

    她心中一驚,原本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她飛快地跑出去問道:“怎麼回事?”

    “殿下,殿下,我不小心,將殿下的玻璃器弄裂了……”

    她的使女帶著哭腔,跪倒在她面前。

    那套玻璃茶具一共是六個,一大五小,每個都如同最漂亮的水晶一般。這也是周銓送來的禮物,在所有禮物之中,僅次於穿衣鏡和那些新衣裳,這幾天她****把玩,喝清水飲馬奶,都是用的這些杯子。

    聽得使女將周銓送給自己的杯子弄裂了,餘裡衍眉頭豎起,那使女偷眼瞧見,嚇得瑟瑟發抖。

    但出乎意料,近來脾氣暴躁的公主殿下,卻沒有發火。

    “裂就裂了吧,反正我還有五個呢……等一下,你弄裂的是那個大的?”

    “是……是!”

    餘裡衍還記得,當週銓將這一套壺杯給她時,曾經戲謔說道,男人是大壺,女子是水杯,自古以來都是一個大壺配多個水杯,故此男人三妻四妾,正合天地之至理。

    當時餘裡衍的回應是一巴掌:“按這道理說,為何不能女人是大壺,男人是水杯。”

    此時這個大壺卻被裂了。

    餘裡衍的心突然緊縮,一陣不祥的預感浮了起來,讓她覺得胸悶心慌。

    她顧不得訓斥那使女,呆呆地望向屋外。

    她的屋子正對著大海,屋外就是波滔萬傾,就在數日之前,周銓在這裡與她話別,然後乘船遠去。

    海上風波險惡,他……不會出意外吧?

    幾乎在這同時,京師之中,師師小娘子細聲細氣地向著一個女子道謝:“多謝蓮姐姐!”

    “何必謝我,是你自家心靈手巧,也不知道今後是哪家郎君,會有這個福氣,娶了你這般心靈手巧的女郎!”

    說話的女子長得甚為秀氣,一股江南美女的特質讓她更是楚楚可憐,不過若是周銓見到她,一定會警惕之心大作。

    阿憐。

    當初彭城中著名的歌伎,表面上是向家所養,實際上根底極深,就是周銓也未曾打探出她的真實背景。

    只是現在她洗去鉛華,如同一位良家女子一般,低眉垂瞼,倒是極為淑惠。

    “我哪裡比得上蓮謝謝,蓮姐姐才是惠質天生,這棉布才興起,蓮姐姐就會裁剪,做得這麼好的衣裳,還有毛衣之事,我只是起一個頭,蓮姐姐才跟我學了兩天,織出來的毛衣,便比我的要好十倍不止!”師師微微含羞,心中想起周銓。

    阿憐抿嘴笑了一下,目光閃動:“你要回去了?”

    “是,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擾姐姐了!”

    “一點都不打擾,我幫到京師來,沒有結識幾位朋友,師師小娘子願意來陪我說話解悶,我再高興不過呢!”

    兩人告別之時,師師邁步出門,但鞋子卻在門檻上絆了一下,然後鞋子上的一根繩索斷了。

    師師看到那斷的繩索,心突的一跳。

    這樣樣式的鞋,是她親手所做,每次都是做兩雙,一雙給自己,一雙給周銓。那根繩索,她有意穿成同心索的樣式,暗暗寄託了她的某種小心思。

    但現在,這同心索的鞋繩卻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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