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61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2
二八九、梟雄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西湖之畔,飛來峰靈隱寺中,一個中年漢子恭恭敬敬向佛像敬了一柱香。

    這漢子穿著錦衣,渾身富態,若不是熟悉之人,肯定想不到這位在佛前顯得無比虔誠的員外,竟然就是摩尼教在浙東的當代教主方臘。

    他原本只是一名幫工,也就是這幾年,摩尼教做毛衣生意,小賺了一筆錢財,讓他可以在西湖邊上置田置宅,還居體養氣,從一個黑窮的勞動者,變成一個白胖的食利者。

    自古以來,藉著宗教來造反者,大致都是如此,初時還能與信眾一起同甘共苦,稍有所成,便要追求個人享受了。

    敬完香,方臘又默默禱告了幾句,然後在知客僧人的陪同下,緩步出了大雄寶殿。

    就在這時,卻見一個小沙彌莽莽撞撞跑了來,一頭栽在他的身上。

    “道濟,道濟,你這小沙彌又不老實!”胖胖的知客僧人一把抓住那小沙彌,見他嘴上油光發亮,用力擰著他的耳朵,厲聲喝斥道。

    那小沙彌嘻嘻笑著,卻不呼疼,只是念道:“好鐵牛,好鐵牛!”

    那知客莫名其妙,方臘卻嘿的一笑,知道他是在嘲笑知客僧,彷彿靈隱寺前的印鐵牛,攔門而立,鼻孔朝天。這小沙彌有幾分意思,方臘勸住了那知客,正待與小沙彌說話,卻見他一溜煙就跑了,也不道謝:“你自有你忙的,我自有我忙的,大夥各自忙各自的,到頭來都是白忙活的!”

    此話之中,似乎有深意。

    方臘凝神想了想,正待問那知客,小沙彌是何許人,卻見寺廟門前,兩個伴當在向他拚命呶嘴。

    他情知是教中有事了,便與知客告別,領著兩個伴當出了寺,走得無人之處,一個伴當低聲道:“教中傳來消息,陳軍師落入周銓手中,已升大光明國了。”

    方臘心中一凜,鬚眉皆動!

    陳箍桶頗有智計,當初正是他遇著方臘之後,竭力鼓動,還提出了今後的起兵方略,方臘才會心生反意。在某種程度上說,方臘乃是浙東摩尼教主事,而陳箍桶則是摩尼教舉事之主謀。

    “不回莊子,乘船去城裡!”方臘心念一轉,下令道。

    陳箍桶落入周銓手裡,雖然方臘相信他不會出賣自己,但出於謹慎起見,他還是決定,放棄已經居住了一年多的莊子,改在人口眾多、更易遮掩行跡的杭州城中。

    別人要躲,都是往窮鄉僻壤裡躲,但方臘覺得,隱於市勝過隱於野,他早就擔心會出事,故此在杭州城裡也為自己準備了一個身份。

    “傳令各路頭領,都到城中清河坊郭員外府來,沒了陳軍師,咱們此前的事情,都不能作數了!”他又下令道。

    此前摩尼教的舉事計畫,都是陳箍桶一手所擬,便是方臘這個教主,也難以自專。陳箍桶死的消息剛傳來時,方臘心中是極悲痛的,但是此刻,他卻又隱隱有些解脫感。

    浙東各地的摩尼教頭領,很快從各縣聚到杭州城中。此時已是年末,原本大夥都是準備快快活活過個肥年,但陳箍桶身亡的消息,卻讓整個摩尼教的高層都陷入混亂之中。

    少不得大大地爭吵了一番。

    有要立刻舉事的,有建議大夥躲入鄉野中避避風頭的,雙方爭得幾乎要打起來。

    畢竟造反不是請客吃飯,是要殺頭流血的,而且摩尼教這幾年的發展,讓他們的造反變得更為複雜。

    爭了許久,他們才發覺,身為聖公的方臘,卻一直沒有出聲。

    小聖公立在方臘身後,他是想去尋周銓晦氣,為陳箍桶報仇的。但是他知道,他的父親,卻別有打算。

    陳箍桶不在,有些事情,當清理一番了。

    “諸位都勿吵,請聽聖公教誨!”正當眾人吵人一團時,終於有人想起了方臘這個教主。

    方臘目光掃過眾人,他站起身來:“諸位教中兄弟,你們忘了一件事情……陳軍師不能白死!”

    此話一出,眾人當中有的連連點頭,有的則是面帶慚愧。

    之前爭來爭去,他們都是在爭自己等人當如何應對,卻沒有一人想到陳箍桶的。

    “故此,我準備遣人北上,乘著周銓未曾離開京師之際,刺殺他!”方臘聲音轉厲:“此人屢屢誤我聖教大事,不除之不足以平憤了!”

    “可是他如今身居高位,除了他,朝廷還會容我等?”有人叫道。

    “不除他,朝廷就會容我等?你去杭州府前說,你是光明聖教職事,你瞧瞧看,他們容不容你!”

    “對,此人不除,日後必是聖教大敵!”

    眾人又是齊聲議論,漸漸要除周銓的一派佔據上風。這一派,多是陳箍桶走南闖北串聯起來的,他們也是最堅定的舉事派。

    見此情形,方臘又道:“既是如此,我擬一個名單,此次北上,關係重大,為妨走漏風聲,不可調用普通教眾,也不可動用京師信徒,故此要有勞在座的諸位了。”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方臘開始點名,一個接著一個,被點到的人大多都毫不猶豫應了下來。

    若是有心,便會發覺,方臘所點的,正是那些叫嚷著要替陳箍桶報仇、要立刻舉事殺官造反之人。

    他們看來,殺了周銓,朝廷不容,摩尼教必然要舉事。

    “至於如何行刺,周銓狡猾,須相機行事,我給這些兄弟撥出一萬貫專款,供諸位在京師尋找機會,或是收買官差,或是策反其護衛,一切以諸位兄弟的安危為前提,務必保重自身,莫要沒奈何周銓,反倒是誤了自己!”

    一萬貫!

    這幾年,摩尼教的日子好過一些,至少他們這些中上層人物,都積下了一些家當,可是一萬貫,對他們當中大多數來說,還是未曾見過。

    因此眾人更是心氣高漲。

    接下來是決定北上時間,大夥都認為,如今動身,年關將近,這麼二十餘號人離家北上,容易引發懷疑,故此最好的時機,是來年正月十五之後,冒充商旅,再動身北上。

    於是眾人便決定,元宵後一起出發,爭取能用半個月左右時間便抵達京中。那時即使周銓離京,他們也要在京中做好準備以待周銓復回之時。

    眾人散去,方臘唯獨留下了陳十四。

    這位陳十四,就是小聖公方書口中的“十四叔”,原本是在京師主持事務,後來因為與周銓的衝突不得不撤回。

    “十四,你在京中時間較久,軍師雖然不在了,北邊的一些線卻不能斷,教中上下,數萬教眾,都仰賴於此提供衣食,故此我有意遣你北上,先去汴京,再去榷城,你看如何?”

    “小弟倒是沒有意見,只是我曾與周銓的下屬照過面,怕他們認出來。”

    方臘聽他這樣說,微微一笑,沉吟了好一會兒,低聲問道:“你覺得現在是起事之機麼?”

    “此時非舉事之時機也,軍師在時,便常說咱們要繼續隱忍。如今朝政是一日敗壞一日,朱賊在江南,楊賊在山東,童賊在西北,都攪得民不安生。只要與遼國戰事一起,徭役兵役一經征發,此三地百姓,必然紛紛舉事。那時我們再起兵,既可號令群雄,也可以避過朝廷鋒芒……軍師如今雖已登仙,但他的策略,我們還當堅持!”

    方臘早就注意,剛才陳十四是不讚成立即舉事者之一。

    聽得他如此應對,方臘點了點頭:“只是你也見到了,立即舉事的呼聲甚高,若不是我暫時以刺殺周銓為緩兵之計,只怕他們當場就要逼我下令了。”

    摩尼教高層之中,一直有緩進和激進兩派,唯有陳箍桶可以壓制兩派,便是方臘說話都不如他有用。如今陳箍桶已死,激進派再無壓制,方臘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讓陳十四不禁怒道:“這群傢伙,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們如此不顧前後,遲早會害了聖教,聖教自然要舉事,要在人間建立大光明國,但是,一定要等時機成熟。當初文佳皇帝舉事失利,便是為這些魯莽之輩所誤,準備不足便倉促舉義。我們兵敗身亡事小,壞了聖教大事事大,十四,你說說,當如此處置這些人!”

    陳十四聽得這裡,才悚然驚覺,原來方臘留他,是想對付教內的那些激進派!

    自家人對付自家人,可不是什麼好事,而且消息傳出去之後,恐怕整個聖教,立刻要分崩離析。

    “聖公如何吩咐,我便如何去做!”屏住呼吸,足足有好一會兒,陳十四才說道。

    “你提前進京師,以我的名義,拜會一次周銓。”方臘緩緩道:“我欲辦一個浙東商會,想要購船,須尋周銓手中的船場,買現今最好的海船!”

    陳十四隻覺得自己的眼睛幾乎要突了出來。

    這是正面和周銓打交道,哪裡是讓他去買船,而是讓他去賣人!

    這些年後北上刺殺周銓的教中激進派骨幹,方臘是準備將他們全部賣給周銓!

    他剛欲出言反對,心中便又是一凜。

    他雖然一直是方臘心腹,可這等事情,方臘既然讓他知道,他若不從,方臘絕對不會讓他活著離開。

    再看這位教中聖公,陳十四隻覺得,眼前人氣沉如海,竟然深不可測。他心裡浮出一個詞來:梟雄!(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2
二九零、居高自遠

    “當真是麻煩製造者,周銓這廝,不管到了哪兒,都會惹麻煩,在京師裡才呆多久,便惹了摩尼教!”

    趙佶坐在自行車之上,向著侍立在旁的梁師成吐槽,梁師成卻聽出,他話語裡並沒有真正的埋怨之意。

    “官……官人說的是,不過以奴……以小人之見,他也是官人的一員福將。京師腹心之地,摩尼教竟然也安插了如此一個據點!”

    “京兆府、皇城司,都是吃閒飯的!”趙佶有些發怒。

    此時正是大年初一,趙佶剛剛完成春祭,自從重新議定五禮,趙佶將各大祭典儀式時間都悄悄縮短了。因此,完成春祭之後,他還有空換了普通人服飾,帶著幾個伴當,乘著自行車來遊玩京城。

    “京師也當管管了,這兩年,湧來的閒雜人等太多。”梁師成贊成道。

    “都是地方官員不利。”趙佶提起此事就覺頭疼。

    實際上與地方官府利不利沒有半點幹系,完全就是棉業發展惹的禍事。

    棉布商會的大賺特賺,導致棉紡織業迅速擴張,大批原本租佃給佃農的糧田,如今被改作棉田,部份佃農因此失佃。更重要的是,看到種棉有利可圖,新一輪土地兼併或明或暗地發展起來,而楊戩為了搜刮,成立西城所,將無數原本屬於自耕農和小地主的田地,都充作了公田這壯大了趙佶和楊戩的腰包,卻讓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

    失去本業的農民,當然會湧向城市。而同樣是因為棉紡織業等手工工場的發展,需要大量的工人,因此這些流入各級城市的百姓,直接就被官府派出的差役,驅趕到新權貴們開辦的工場之中。

    周銓曾經與這些新權貴有約定,對待工人,需要仁厚一點,只是這種約定,只是讓周銓求個心安,新權貴們哪裡會真正落實!為了降低成本,他們給工人們的工資極低,甚至將工人直接變成工奴,就連一日兩餐,都要想法子剋扣!

    不過,誰都不會在趙佶面前提起此事,特別是梁師成等。

    大量人口湧入京師,在給京師帶來一些治安事件的同時,也讓京中人口極大增長。現在又處於年假,就連最黑心的工場主,這一天也得給工人多發幾文紅包,放大夥一天假。因此街上人頭攢動,微服私訪的趙佶和他的車隊,行得很慢。

    趙佶卻不急躁,他今日是來看一場大熱鬧的。

    許多人都是湧向東海商會所在街道,在人潮中走了近半個時辰,趙佶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此時商會外的空地上,已經是人山人海了,若不是專門尋了軍士來維持秩序,恐怕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

    趙佶所乘的車子,有特別的標記,因此可以避開人群,自側面悄然進入商會建築群。

    商會建築群分為三個部分,靠著十字街的,是廣場和正門,六層高的大樓,在這裡拔地而起,顯得份外高大巍峨,甚至還超過了內城城牆。

    這也就是大宋,換了別的朝代,這麼高的樓,分明是逾制。

    好在這離皇城較遠,不虞有人從這六層上窺探皇宮中的隱私。趙佶看著這幢高樓,見到外面全是白銀的瓷磚,微微一撇嘴:“周銓這小子,別的都還好,唯獨不懂何為美者,如此作派,有如窮人乍富,太過俗氣!”

    話雖如此,趙佶對瓷磚貼的外牆中,露出的那些大玻璃窗,還是表示相當羨慕。

    這大樓便是東海商會大樓,在大樓一樓,四面總共開了六座門,每一座門都顯得非常高大,便是衙門的大門,也沒有這樣大的。按理說,這是商舖的大門,應是藏風納氣,但在這,卻根本不管那麼多,只管著採光通風,同時便於人進出了。

    趙佶微服來訪,雖然乘的是有特別標記的車子,卻沒有告知裡面人是誰到來,便是梁師成,都打扮成白白胖胖富家管事模樣,跟在他的身後,從一處大門,直接要往商會裡進去。

    結果卻被攔住了。

    攔住他們的是東海商會的一位掌櫃,他笑嘻嘻連連作揖:“幾位貴客還請稍候,再過片刻,才正式開門,請到那時再入內吧。”

    “恁多名堂!”梁師成怒道。

    他是佯怒,果然,趙佶攔住他:“客隨主便,今日咱們是來看熱鬧的。”

    沒有等多久,便聽得正門方向,鞭炮齊鳴,轟響聲中,他們面前被氈布攔著的門左右打開。這一次沒有誰擋著了,方才那位管事,還專門過來招呼:“二位貴客,請進,請進!”

    進去之後,便看到一個大堂,在大堂正中,掛著一個巨大的吊下來的燈架,那上面放著一個大燈籠,燈籠竟然也是用玻璃罩著,其內點著十六根燈芯,將整個大堂照得極亮。

    “這一天點掉的燈油,就要不少錢吧……”趙佶嘖了兩聲,他在宮中多點幾根蠟燭,都要心疼一番呢。

    “羊毛出在羊身上,而且今日開業,才會此時點亮,待三日之後,就只有掌燈時分,才會將燈亮起。”

    不等梁師成回應,一個聲音響起,趙佶看過去,就見周銓帶著一群紈袴,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那群紈袴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周銓倒還是泰然自若,直接一揖:“見過趙大官人,貴客蒞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啊。”

    “趙大官人”這稱呼,讓趙佶眉開眼笑起來。

    “聽聞周大官人的新店開張,不請自來,還請周大官人見諒啊。”

    “趙大官人這樣的貴客能夠來此,蓬蓽生輝,請,請……”

    兩人彷彿百姓中的富裕商家,相互客套,這等把戲,別人看了覺得無聊,趙佶卻是津津有味。

    在他看來,這比起坐在朝堂上聽文官們扯皮有趣多了。

    而且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的與民同樂。

    大樓一層乃是茶廳,欄杆將過道與飲茶之所隔開來,還有各色伶人、伎者,在這裡表演。從說書到唱曲,應有盡有。

    周銓把趙佶引到一處清靜處,便有茶博士前來獻茶,趙佶隨意點了一種,配上茶餅點心,坐在從頭頂懸下的鞦韆上,輕輕晃動,倒是別有滋味。

    但瞬間,他尺看到過道上湧來的人流。

    今天聚在東海商會大樓外的京師百姓,數量絕對不少於三萬,這麼多人都想要進來看熱鬧,見識見識這座被稱為“大宋第一百貨商城”的巨大建築物裡,究竟有什麼寶貝,讓它敢自稱為大宋第一百貨。

    好在周銓對此是早有準備,在外早就安排好人手。莫看有六座大門,只有三座許進,另三座只許出,在周銓安排好的人手引導下,第一批進入商城中的,只有三千人。

    “只有”三千人,可三千人同時湧進一座建築當中,那聲勢也大得驚人。

    在通道中洶湧而過後,絕大多數人都選擇走樓梯上了二樓,少數人留在了一樓的茶座位置上。

    這些人聽曲、聽戲、聽評話,一時間,一樓裡也變得嘈雜起來。

    放在往常,趙佶是不喜歡這種熱鬧的,但今日他卻覺得有趣。

    在一樓聽了一摺子評話,周銓笑道:“外頭要放第二批人進來了,趙大官人,趕在這第二批之前,咱們上樓看看?”

    趙佶自無不可,跟著周銓,上了二樓。

    二樓開始,就是真正的商場了,如同另一世的大型百貨商城,從二樓到四樓,被隔成了許多小間,所有的商品,都放在貨櫥、櫃檯之內。

    櫥櫃表面,也都隔以玻璃。陽光直射入內,在玻璃上微微反光,加上刷得雪白的牆面、貼在地上的瓷磚,整個商場,有如光天化日之下,纖毫畢現。

    商場中賣的貨物極為豐富,一般的南北雜貨之外,還有許多都是東海商會下屬各個作坊的物產。比如說可以取代燈籠的馬燈,最新的自行車,各種瓷器陶器,布料成衣,香水鹽酒……甚至連圖書都有專門的櫃檯。

    總之,這裡幾乎可以解決所有衣食住行,只要有錢!

    第五樓,則是酒樓,這裡登高望遠,可以俯瞰大半座京城,唯有皇城所在的位置,周銓在設計之時,有意沒有開窗,也封閉了迴廊,因此無法從此窺看皇城內的情形。這一點,倒與樊樓有幾分相似。

    “這第六樓呢?”趙佶又問道。

    “請大官人來。”周銓笑道。

    六樓則是辦公區域,東海商會總部,將設於此,今後商會年會,就會在這裡召開了。與五樓一般,六樓同樣避開了皇城方向,趙佶特意觀察了一下,見此情形,甚為滿意:周銓做事,果然還是知道分寸的。

    “這處我要了。”在六樓轉了一圈,趙佶指著其中一個套間對周銓道。

    那裡既有臥房,又有小會客廳,兩面陽台,都可以俯瞰京師,倒是一處好地方。趙佶指明要這裡,周銓笑嘻嘻道:“趙大官人想要可以,在商言商,我將這租與官人,每年收官人一貫錢的租金,如何?”

    趙佶失聲笑了起來:“你這廝就是會做生意,左右不過是一貫錢,朕……我一次付五十年的!”

    “五十年哪夠,一百年才行。”

    周銓這一句馬屁拍得好,趙佶只覺得心中歡喜:在他治下,大宋“日新月異”,雖然他的父兄都努力想要推行新法,卻不見多少成效,倒是在他手中,對外開疆拓土,迫得遼國訂下榷城之盟,在內則是萬象更新,新鮮事務層出不窮,國庫也日漸充盈。

    特別是在此高處,再向下望,看著街頭車水馬龍,更是覺得,天下大勢,盡在指掌之中!

    陳十四就是趙佶所望見的車水馬龍中的一員。(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3
二九一、徹底的背叛

    陳十四就是趙佶所望見的車水馬龍中的一員。

    他在年前趕到了京師,但是他面臨著如同劉延世父子一般的問題:根本見不著周銓。

    他總不能到周銓門前去嚷嚷,說是摩尼教主方臘派他來拜見吧。若是如此,等他的恐怕就不是待客,而是各種刑具了。

    今日,東海商會所屬的大宋第一百貨商城開業,他得到消息,便來看熱鬧,想要順便看看,有沒有辦法接近到周銓身邊。

    若實在不行,只能冒點險。

    他正琢磨著,突然聽得攔人的差役笑了起來:“這邊走,這邊走!”

    人潮頓時從兩邊分開,被兩隊差役帶著,走進了草繩牽出的通道。陳十四跟著人潮,不知不覺,竟然進到了商城之內。

    原外時只覺得是一幢大點的樓房罷了,進來之後,才覺得,對方敢稱為“商城”,並非無因,因為裡面的規模,確實像一座小型城堡。

    待到四層樓逛過,站在第五層的入口處時,他終於看到了周銓。

    周銓正和趙佶說話,兩人談笑宴宴,賓主盡歡。趙佶甚至嘗了東海酒樓的菜餚,正在對周銓做點評。

    兩人邊走邊談,周銓抬眼望見陳十四,神情頓時一凝。

    他是見過陳十四的,哪怕時隔較遠,哪怕他是個臉盲,但當時幾乎就是生死關點,這張臉他的印象還是極為深刻。

    幾乎在那一剎那,他就做了個手勢。

    而在他做手勢的同時,陳十四抱拳,恭敬地向他行禮,指了指自己的嘴。

    周銓一凝:這個動作,應當是指他有話要說,但在這公共場所,並不方便。

    周銓看了一眼身後的王啟年,王啟年原本在徐州,前幾日才趕回京師,一是來見京中親人,二則是向他匯報山東一帶的情形。

    王啟年會意,不動身色地從他身後伴當中離開。

    陳十四見周銓只看了自己這邊兩眼,便不再理會,只陪著身邊的那些非富即貴之人閒聊,他心中有些發急。

    莫非周銓沒有認出自己來?

    離了眼前這機會,他要再想和周銓照面,可有些不容易。因此他琢磨了一會兒,正準備再向周銓做手勢,突然間,身後被尖銳的東西頂著,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啊啊,竟然是你,你怎麼在這裡,也不等我!”

    陳十四愕然回頭,卻看到三個年輕漢子靠在自己身後,其中有一個,手正搭在自己的腰間。

    唯有他自己,才意識到,那個看起來表示親近的搭腰動作,暗藏著何等的凶險。

    陳十四不但不驚,還鬆了口氣。

    在這裡如此下手的,毫無疑問,是周銓的人。

    這證明周銓方才已經注意並認出了他,也證明周銓的護衛,比起外人眼中所見的要嚴密。

    “那群蠢貨,還想著接近周銓刺殺,只怕還未近身到離他五丈之處,就已經被人殺了……”

    陳十四心裡竟然有點慶幸,在面上,他也露出笑來:“正是正是,方才迷路,請問接下來我該往何處去?”

    “隨我來吧。”扶著他腰的王啟年道。

    趙佶出來遊玩,豈會沒有衛士暗隨,而且皇城司的那些探子們,更是不知有多少。他們做這場戲,為的就是避開這些衛士和探子們。

    王啟年將陳十四帶到酒樓的一間包廂之中,進來之後,王啟年示意陳十四坐下,然後笑吟吟道:“你是何人,為何要見我家大郎?”

    “這個……”陳十四看了看左右,屋裡只有他們四人,眼前這位肯定是周銓親信,但他不知道,別外二人是否可靠。

    “只管說吧。”王啟年催促道。

    “光明聖教使者,求見周制置。”陳十四情知這一關過不去,自己就完了,沉吟了一會兒之後,便揭破了自己的身份。

    王啟年一愣,然後做了個手勢。

    陳十四立刻以另一個手勢相回應,同時心中再度僥倖:連教中高層傳遞消息的手勢秘語,對方竟然都掌握了,哪怕沒有自己過來,只怕教中激進派的刺殺行動,也會折戟沉沙。

    他卻不知,陳箍桶雖死,阿蓮卻徹底投靠了周銓,將摩尼教中的許多秘辛托盤推出,故此王啟年才會知道摩尼教高層的手勢秘語。

    “魔教與我家大郎,結怨已久勢不兩立,不知派你為使者是來做什麼的,莫非是來向我家大郎宣戰?記得年前,你們才折了一個軍師在我們手中呢。”王啟年道。

    “教中自有派別,聖公遣我為使,是來向周制置示警的。”

    陳十四既然開了口,就不再隱瞞,一語便直指核心。他相信,眼前這人雖然年輕,可既然被周銓委以重任,應該聽得懂他話語中的意思。

    他緊緊盯著王啟年,但意外的是,王啟年神情不變,彷彿聽到的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周銓樹敵甚多,莫說是摩尼教,就是前不久得罪了的劉延慶,狗急跳牆之下,難免也會有刺殺之舉。所以跟在周銓身邊之人,都將防範刺殺當成一件重中之重的大事,有著各種應對方案。

    摩尼教徒,等閒近不得周銓身,就算近身,周銓身邊還有武陽,如今又多了韓世忠、宋行風兩名悍勇之士。

    而且,王啟年就算擔心,也不會讓陳十四看出來,經過幾年的磨練,他已經能做到喜怒不形於顏色了。

    “你直說吧,你要做什麼?”王啟年問道。

    “我要見周制置,給本教聖公傳口信。”

    王啟年微閉雙眼,然後起身出去,既沒有說可,也沒有說不可。

    陳十四被晾在屋子裡,等了許久,也沒有人理會他。他幾次起身想要離開,卻看到門口那倆少年,虎視眈眈,讓他只能苦笑著又坐了回去。

    過了許久,終於又聽得門響。

    這座酒樓地上都鋪著厚厚的絨毯,因此不像是別的酒樓,走起路來有咯吱咯吱的腳步之聲。門響前陳十四沒有聽得任何聲音,因此險些嚇一跳,再看周銓走了進來,他才松了口氣。

    “我很忙。”這是周銓的第一句話。

    “給你半刻鐘時間,說明你的來意。”這是周銓的第二句話。

    陳十四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語的,此時被憋了回去,不知不覺中,兩人談話的節奏,就完全落入了周銓的主導。

    “小人奉聖公之命,來向周制置稟報三件事情,第一件事,年後聖教中一群不安份的弟子,將會北上,試圖刺殺聖公,為陳軍師報仇。他們的名單,還有行蹤,過些時日小人會稟報周制置。”

    周銓微微一笑,看了看牆角擺著的座鐘。

    在齒輪技術可用之後,不僅用在了自行車上,也用在了座鐘之上。周銓召請名匠,不計成本投入進去,終於將這個比較精準的計時器發明出來。

    就在三個月前,發條座鐘實現了量產,量產版的座鐘當然還做不到絕對精確,每日的誤差,可能有半分鐘到一分鐘左右,不過總比更漏要準確得多。

    周銓這一眼的意思,半刻鐘在座鐘之上,就是七分半鐘,如今陳十四已經浪費了一分鐘了。

    陳十四苦笑道:“小人還有梁山賊的一些消息,他們試圖將山東失地飢民,趕往徐州與海州,想要攪亂制置在這二地的大好基業。”

    “呵呵,你們手倒伸得真長,連梁山賊中都有你們的人。”

    聽到這一句,周銓總算有所反應,但也只是輕輕一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陳十四明白,周銓可是已經算計過梁山賊一回了,怎麼會對死灰復燃的梁山賊不起警惕之心?以周銓手段,只怕梁山賊那裡,他也早安排好了備用招數了。

    “我家聖公欲成立一家浙東商會,向制置購兩艘海船,走石塘航路,去南海諸國。每艘船每年,願向制置交納兩千貫費用,以求托庇於制置!”陳十四又道。

    他這個提議,讓周銓著實吃驚了。

    這豈不有些像後世鄭家,在海船上發麵旗子,便可坐收兩千兩白銀!

    周銓坐正身軀,沉聲道:“方臘究竟是什麼打算,我想知道的是這個!”

    陳十四略一猶豫:“教中信徒沒法子活了,我聖教才會想著舉事,要建個地上的光明王國,但如今托周制置的福,教中信徒有飯吃有衣穿,家中妻兒不虞凍餓,為何還要冒險造反?有些人心思還停在幾十幾百年前,覺得聖教就當造反,可是事易時移,當變則變……”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方臘的身份不同了!

    以前他窮,名義上是教主,實際上手中幾個錢,全要接濟教中兄弟,看多了底層貧苦百姓無法生存的模樣,自然就想著要造反舉事。可現在他不再是給人幫傭的方小夥兒,而是每年握著十餘萬貫進益的方大財主每年安穩賺十餘萬貫,當個富家翁有何不好,為何要壞了眼前局面,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殺頭的危險,爭那未必可能的機會?

    陳箍桶若在,方臘便是有此心思,也不敢洩露出來,但現在陳箍桶已死,方臘再將那些急於造反者送掉人頭,他便可以將原本屬於摩尼教的產業改為他家族所有,他的親信都跟著發財,而那些貧苦的摩尼教徒,正合給他當工人,為他創造財富!(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3
二九二、公主收集者周銓

    周銓最終沒有難為陳十四,表面上相信了他所言,將他打發離開。

    他心中頗為感慨,這五年多時間,他對大宋的影響是極大的。統治集團內部一些人,如今變成了新權貴,而原本造反專業戶的摩尼教,也開始琢磨著轉型成商會財團了。

    當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歷史在自己的手中,似乎是要面目全非呢。

    “大郎……”在他身後,王啟年欲言又止。

    “你我之間,還用得著如此吞吞吐吐?有什麼事情,你只管說就是。”

    “你當真相信,摩尼教會放棄造反之心?”王啟年問道。

    周銓啞然一笑。

    怎麼可能!

    方臘的舉動,將他梟雄本性表露無疑,他這等人物,不得志時尚且琢磨著要造反舉事,若真給他成立財團,積累下富可敵國的財富,怎麼會不想弄個皇帝噹噹?

    到時候他只怕要說,自己和皇帝一般忙,卻沒有皇帝的權力!

    現在方臘隱忍退讓,是因為實力不濟,而不是真正放棄了野心!

    不過周銓暫時對他也是鞭長莫及。

    周銓的力量,集中在山東江淮,在京師他也有相當的動員能力,江南一帶,周銓臨時跑那當條過江強龍,欺負一下地頭蛇可以,但試圖長時間呆在那裡與摩尼教這等傳承了數百年的地下教派糾纏,那就太蠢了。

    對這等人物,最好的辦法,還是依靠國家政權。

    可是如今大宋東南半壁,掌握在那朱勔手中,這廝哪裡管摩尼教是不是在擴張,他只管著無盡搜刮,想要借此與周銓爭奪在趙佶心目中的地位。

    梁庭芳來訪時,就曾向周銓說過,他們父子,數次向上級告變,提出摩尼教太過猖獗,結果只因摩尼教將朱勔手下的金帶管事買通了兩位,他們反倒屢遭訓斥。

    “他想要拖待時機,乘這機會整合教內勢力,我同樣也在等待時機。如今我們不顧一切要消滅他,倒不是不成,只不過這樣做,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周銓深深看著王啟年道。

    王啟年會意。

    就像是梁山賊,那股新興的梁山賊到處散佈流言,將四方失地流民騙到徐州、海州去,這事情周銓也是一清二楚。但既然他們這樣做對移民海外有利,周銓就偽作不知,只是讓王啟年盯緊了梁山賊。

    “梁山賊折騰了半年,發覺沒有效果,是不是有些急了?”周銓輕笑了一聲,向王啟年問道。

    “那倒沒有,這半年來,他們弄到徐州的流民,一共也只有千餘戶,數量不多,不過是試探,我估計真正要大派人手,得等到今年秋收之後有些人家,在今年秋收之後,不外逃就沒有活路了。”

    王啟年聲音裡帶著點兒同情,原本秋收之後,應該是喜悅的,但是,土地高度兼併、棉田佔據糧田,這兩件事情湊在一塊兒,反而讓這豐收的時節變成了絕望的時節。

    “此事你盯緊了,儘可能少死人吧……吃苦頭難免,儘可能少死人!”周銓也有同感,因此強調了一句。

    交待完這裡的事情,周銓出了包間,他準備回六樓自己的辦公室,結果才走得樓梯口,卻聽得後邊有人大叫:“周相公,小周相公!”

    以周銓的官職,稱呼制置相公是禮敬客氣,稱呼周相公則是大拍馬屁了。周銓聽得這聲音陌生,原不準備理會,但那聲音又叫道:“是小人我啊,是我,李造福,在遼國上京之時,曾經拜謁過小周相公!”

    周銓聽得他這樣呼,回頭望去,果然正是西夏往遼國的使臣李造福。

    他輕輕一撇嘴,這個李造福在遼國時,與他頗多爭執,而且他一向使遼,怎麼今日跑得大宋來了。

    現在宋、夏正在交戰,夏國岌岌可危,他來到宋國,十有八九,是為了苟延殘喘。

    “竟然是李大使……一向少見。”周銓冷淡地打了一聲招呼,然後繼續上樓。

    李造福哪裡敢讓他走,和陳十四一般,他想見周銓已經有好幾日了。因此,他直接拜倒在地:“周相公,周相公,恭喜周相公,我夏國國主,願嫁公主與周相公為妾……”

    李造福這次來大宋京師,著實是迫不得已。在失了靈州之後,夏國都城興慶府已經門戶洞開,而且宋人明顯準備滅國,遼人則在一邊撿便宜,兵鋒直指河套。夏國此時知道,要想生存下去,遼國是靠不住了,只能跑到大宋來哀求。

    他們這等邊蠻所建立的政權,一向就是如此,有機會就在中原身上割肉吮血,沒有機會就拜倒在地痛哭求饒。原本以為,這一次中原的皇帝也會如此,只要他們稱臣納貢,趙佶就會心滿意足,最多再割些土地,便可以避過燃眉之急。

    卻不曾想趙佶可不是那種講究仁義不顧裡子的皇帝。

    趙佶雖然當皇帝不怎麼樣,但至少有一點,他對“利”很感興趣。滅夏之利,明顯大於夏國稱臣的虛名,而且滿朝文武,不知多少人指望著滅夏後發一筆財。故此李造福來到京師,卻連皇帝的面都看不到。

    他能自由出入館驛,這也是宋廷有意安排,讓他看到汴京的富庶和民心對伐夏的支持。他走不通任何一個重臣的門路,甚至連對方門房那一關都過不了,從年前到此時,已近絕望了。

    這廝病急亂投醫,今日便在大庭廣眾下來攔周銓,其實倒不是真要周銓幫他們一把,只是做出這樣的姿態,想法子讓消息傳到趙佶耳中。

    此時他高喊夏國國主欲嫁公主給周銓為妾,又是在酒樓這人流如潮的場合,一時之間,酒樓都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都往這邊盯了過來。

    周銓以手撫額:“你胡說什麼!”

    “聽聞遼國欲嫁蜀國公主與周相公,高麗欲嫁福學公主與周相公,我夏國雖小,亦有公主可嫁……”李造福高叫道:“只請相公為我國主指點一條明路!”

    眾人皆是哄堂大笑。

    有關周銓和大遼蜀國公主的事情,在京師早有流傳,成了士人和市井茶餘飯後的一個談點。而高麗公主之事,亦被那些前往高麗的商人帶回國內。最初時眾人還覺得周銓私下與敵國公主勾聯,實在有辱國體,但現在,大夥只覺得,周銓揚威異國,引得他國公主紛紛傾心!

    如今好嘛,又多一位公主。

    “看來周郎性好公主啊……”

    “我覺得也是如此,只聞日本公主眾多,為何日本國不曾獻上公主給周郎?”

    “你哪裡知道日本公主眾多的?”

    “東海商報上說的啊,你沒有見過?東海商報每十日一刊,京師都有賣,對了,就是這商城之中,我也看到有賣!”

    這七嘴八舌跑題的都有,周銓覺得自己簡直無臉見人了。

    他身前的韓世忠用手撫著自己下巴:“不對,現在夏主李乾順唯有一子,那兒子才八歲,哪裡有公主?”

    “膽敢拿假公主來騙親,該打殺了去!”宋行風道。

    他二人跟在周銓身邊有些時日了,知道周銓性子不拘,下屬們與他玩笑調侃是常事,此時便也起鬨。

    周銓以手撫額,哀嘆了一聲,這二位原本是西軍中的好漢,怎麼在京師中才呆這些時日,就一個個也變成油子了。

    “我國也有公主,也有公主!”那李造福此時有如小丑,恨不得立刻變個公主出來,推銷給周銓。

    “汝之國主還是別去打什麼公主主意吧,他如今只有一條出路。”周銓站在樓梯口,終於半轉過身,看著李造福。

    “還請周小相公賜教!”

    “肉袒負荊,去除偽號,大開城門,獻出圖冊戶籍,自請入朝,還不失一侯爵之位。”

    說完這一句,周銓轉身就走,再也不理這個已經快瘋掉的夏國使臣了。

    “夏國情形怕是不妙了,其國使臣都瘋成這模樣。”宋行風跟在他身後說道。

    周銓嘴角一彎:“遼國出兵河套,夏國腹背受敵,分身乏術,滅國就在眼前……接下來,會是一場盛宴。”

    此事乃是上回耶律大石來使時宋遼達成的協議,共同瓜分西夏,然後遼國以夏國的河套之地加上半個朔州,換取遼東半島。事關機密,目前朝中,也只有宰執才知曉,周銓信口說出,韓世忠與宋行風都是一凜,然後大喜。

    “這豈不是說……伐夏之戰,馬上就要結束了?”韓世忠問。

    “長則一年,短則半年,不出意外,伐夏之戰當結束了。不過夏國國主未必會束手就擒,少不得要西遁,以他殘餘之力,或許還能在西州回鶻和黃頭回紇那邊,再做出點事來。”周銓道。

    他卻不知,他這一句話,竟然一語成讖。

    李造福在他這裡也碰壁而還,心情極度鬱悶,想要追上去,卻被攔了下來。他看到那些身強力壯的保鏢,不敢造次,只能憋著一肚子氣,將滿腹怨氣,化成購物慾望。

    畢竟這一回來大宋京師,夏國可是給了他不少金銀,這第一百貨商城之中,又有的是各方珍奇,另外,他還想在京師給自己置辦點產業,若是夏國真的降了,他也好在汴京安身。

    轉到書報櫃檯時,他卻被一張報紙吸引住注意力了。

    “大地為一圓球?東海商會最新版大地球圖!”(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3
二九三、忙殺人

    李造福對邸報並不陌生,對報紙也有所知。

    他常年在遼國,遼國上京頗模樣大宋汴京之制,汴京流行足球聯賽,遼國上京也同樣流行起來。大宋為了足球聯賽服務,出了專門分析聯賽的邸報,遼國同樣也出了。

    只不過這《東海商報》卻比球報印刷得更為精美,看上去似乎用了不同的印刷雕版,油墨、紙張,也不一樣。

    吸引李造福的是東海商報頭版中的標題。

    “大地是圓的?荒唐,荒唐,天圓地方,大地自然是方的,怎麼會是個圓球,若大地為球,浮於何上?”

    他拿起那張報,付了十文錢,開始看起其中內容。

    日月星辰和大地,皆是圓球天體,其運轉自有規則,故所謂“天行由常”,月繞地轉,地繞日旋,皆因有力,引之不棄……

    一大堆“繆論”,讓李造福不以為然,這樣的胡言亂語,竟然能夠在大宋堂而皇之擺出來,大宋恐怕就要亡了……

    只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覺得悲涼,要亡的不是大宋,而是他的夏國。

    他對裡面的內容不感興趣,卻對其後的懸賞很感興趣。

    東海商會出重金,數額高達十萬貫,招募勇者,出海繞行大地一周,以求證得大地是否為球狀。

    東海商會同時出重金,賞額從十貫到一萬貫不等,求補足商報所附地圖。

    自古以來,地圖就是一個國家重要的機秘,東海商會卻公開將地圖繪在報紙之上?

    李造福忙翻到報紙附張上,只見附張與報紙本身比還要大上一倍,上面果然用細線畫著地圖。

    除了地圖,還有圖例,不過這地圖還是取了巧,畫大宋疆界內,雖然城池,卻沒有畫出道路,倒是遼國夏國的官道,都用實線標註出來。

    李造福忙看了一下夏國的圖,然後倒吸一口冷氣。

    這圖至少與他記憶裡的夏國情形,八九不離十,剩餘一分相異的,還不知是他記錯了,還是這地圖畫錯了!

    在夏國之西,是西州回鶻與黃頭回鶻,再往西,則是黑汗和于闐,然後再往西,是塞爾柱。

    哪怕李造福是夏人,對這極西之地,也是所知不多。

    他再順著圖往北往西看,有大面積的空白,以灰色相蓋,彷彿是被迷霧所掩蓋,讓人看到之後,就想要前去探查,揭開迷霧背後的真相。

    “大食呢,波斯呢,天竺呢?”李造福見此情形,不由得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想將將自己所知的一些國家補上圖。但旋即他放棄了這個念頭,這些國家,他也只是聽聞其名,而並沒有親身到過,實在無法繪出其細圖。

    再看地圖的背面,也印了文字,卻是對地圖上大宋之外諸國的介紹。

    比如說介紹西夏,內容裡頗多對夏主不敬之語:原屬漢家故地,為黨項所竊取,人口若干,物產若干。

    僅從這圖中介紹,就可以看出,大宋對於夏國必亡之念了。

    再看遼國,亦如同夏國一般,然後是兩個回鶻,說到其扼守商路,僅從貿易一項上,就年入萬金,又有河川高山,其瓜果之美,乃天下一絕。此地原是漢唐舊地,如今落入回鶻之手,回鶻本北溟寒原之種,乃借漢家之威,遷居數千里,暫宿此處,反而喧賓奪主,遲早亦將復歸漢治。

    總之,凡是介紹諸國,大多都有一詞:自古以來,皆是漢地。

    李造福卻不得不承認,的確自古以來,這些地方,就是漢人開拓,別的不說,他如今所在的夏國,其國主當初也不過是依附於漢人的一個小部族罷了,乘著漢人內鬥式微之機,才竊取一地,自立為王。

    他的目光投向地圖上大片的空白。

    西州回鶻對西夏來說並不陌生,西夏的瓜、沙、肅三州,便是與其爭奪獲勝後的戰利品。

    “既是興慶呆不得了,我們可以去河西之地,那裡有水草有綠洲,以此為根基,再取西州回鶻之地,得商道,借助沙漠之隔,與大宋對峙,以待天時之變!宋主如遼主一般,荒唐昏聵,下有權臣巨奸,其國必不能久,只須待變,或者還有機會!”

    那幅地圖中大片的空白,給了李造福無限遐想。

    哪怕就是等不到時機,能得西州,便可獲喘息之機,再西征黑汗,此時據聞黑汗信大食教,迫害佛徒,正合以興佛之名,獲取當地佛徒支持。

    李造福不信,他們躲到黑汗那裡去,大宋還會跟著打過來。

    他下定決心,不再等待,也不去看滿商城中的商品,而是轉身離開了。

    很快,盯著他的眼線,就來稟報:“李造福準備返回夏國!”

    這個消息,王啟年將之歸檔,並沒有多作重視。如同周銓一樣想法,在他們看來,西夏都岸上的魚,蹦達不了幾下,因此不必多作關注。卻不曾想,宋、遼、夏如今的三位國主當中,還屬夏國國主李乾順最生於憂患,因此他對危機的應對能力,也是三位國主當中最強者。

    王啟年接下來要佈局的事情,是讓摩尼教前來刺殺的激進派全軍盡墨。

    雖然方臘用的是借刀殺人之策,但是在殺滅這些摩尼教激進派上,周銓與之利益一致,因此也樂得充當這柄殺人之刀。

    也正是為此事,周銓沒有在元宵之後立刻離開京師,而是拖到了政和六年的正月二十四日。

    這一日傍晚,王啟年到了周銓的屋子:“大郎,我出去做事了。”

    “嗯,你的計畫我看了,非常不錯,不過好的計畫只是成功的開始,做得乾淨利落,那才是真正的成功。”周銓笑道。

    王啟年點了點頭,出了門,迎面的韓世忠和宋行風都衝著他笑。

    雖然韓、宋二人比他們這些陣列少年出身的要年長,但也只是大個七八歲,基本上還算是同齡人。大夥湊在一起這麼多時日,相互間早熟了,彼此也可以開開玩笑。

    宋行風徑直道:“小王哥出去,莫非是有事要辦,可需要我兄弟搭把手?”

    這些時日,他們二人被留在周銓身邊,多少些的憋得慌。特別是宋行風,功業心比韓世忠還重,知道王啟年一出動,必然是有重要任務,也想跟去混混功勞。

    你看韓世忠,連媳婦都娶上了,成親之時,甚為風光熱鬧,實在讓宋行風心生羨慕。

    “要和水打交道,二位哥哥還是好生在這裡聽大郎教誨吧。”王啟年抿著嘴笑了笑,而韓世忠和宋行風,頓時都變成了苦瓜臉。

    周銓少外出,但他們二人不是真閒下來,每日裡要讀書識字,還要學會算學對他們兩人來說,這可比上陣殺死敵將要難得多了。

    王啟年出了門,先是到了白家巷,回自家老宅看了看。

    老宅這邊人都已經搬走了,但認識他的鄰居不少,許多人都和他打招呼,看著他的目光,多少有些羨慕。

    那些跟周銓離開的少年們,如今都很是興旺,家人大多都接走,但彼走來的信件中,眾人得知,他們在京師裡才見到的諸名玻璃罩燈、座鐘等事務,人家早在兩三個月前就已經用上了。

    王啟年在老宅門前靠了半刻鐘,當他離開時,身邊已經聚了五個伴當。

    穿過幾條街,他身邊聚集的伴當數量已經是十二個人了。

    “一切如常。”每個伴當剛見他時,都會如此說,王啟年只是眯眼,微微點頭罷了。

    順著沿河街,他們到得河畔的一處碼頭,街對面有家王家紙馬店,賣的是掃奠所用的紙錢、紙馬。王啟年在這紙馬店前看了看,讓眾人等他一下,他進入其中,片刻後,他出來時,手裡拎著一串紙錢。

    “哈哈,竟然是紙銀圓!”一個伴當笑著道。

    王啟年也感覺有些好笑,銀圓在汴京城中漸漸流行,這些賣冥錢的,竟然也模仿銀圓模樣做紙錢,而不是以前的銅錢。

    將紙錢交與一個伴當,他與眾人繼續前行,片刻後,便有一個漢子從路旁跑來,小聲對他道:“就是那艘船。”

    汴河之中,有一艘大船,看上去運了不少貨物,船上橫七豎八,站著十餘條大漢,遠遠的王啟年望了一眼,他身邊的伴當們呼吸都略有些急促,顯然緊張了。

    王啟年倒不緊張,他看到路旁一個小姑娘踩著自己的袖角跌倒在地,還趕忙跑了兩步,將那小姑娘扶了起來。

    “這是誰家小娘子,走路可要當心。”王啟年笑眯眯對那小姑娘道。

    小姑娘不過五六歲的模樣,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看了王啟年一眼,然後飛快地跑進了路邊的一家鋪子。

    只不過跑進鋪子之後,她還伸出頭來,悄悄看著王啟年。那模樣,甚是可愛。

    王啟年一笑,到路邊的一個炊餅攤上買了餅子,向那小姑娘招了招手,將餅子遞了過去。

    小姑娘欲拒絕,但目光裡倒是露出幾份想吃的意思。王啟年將炊餅塞在她手中,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小肩膀:“拿著吧,哥哥我要忙了,可沒有時間陪小姑娘玩兒。”

    “哥哥你要忙什麼?”小姑娘抓著炊餅問道。

    王啟年原本不欲回答,但也不知是為何,他還是回頭咧嘴一笑:“忙殺人。”(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3
二九四、借刀殺人與順水推舟

    王啟年一句“忙殺人”,那小姑娘卻半點不信。

    雖然小姑娘年紀還小,卻也知道,一個對她這樣的小人都如此細心溫柔的人,怎麼會胡亂殺人。

    分明就是逗她玩的。

    因此小姑娘向他做了個鬼臉,又縮回店舖之中了。

    王啟年微微笑了一下,回頭看著自己的伴當們:“都上船吧。”

    他們上得碼頭上的一艘大船,看上去,與普通的船工沒有什麼區別。

    這些船工為了省幾文錢的住宿費用,往往都是夜宿船上。

    汴京夜晚亦是繁華,即使是掌燈時間,也就是座鐘時間二十點之後,仍然是歌舞聲聞,人行如潮。大約到了二十三點,聲音才稍稍平靜,子夜之後,終於大多數地方都安靜下來,唯有一些勾欄瓦肆,還是弦聲悠揚。

    就在這時,十餘條人影,悄然從船上潛入水中,不一會兒,在那艘被盯住的船下,他們浮出頭來。

    大冬天裡,這些人以冰冷的汴水裡,多少需要些勇氣。

    他們上船之後,船上發出了一些異響,但很快,一艘小船靠了上來。他們紛紛從船中出來,還拖著一個巨大的口袋。

    在他們離開之後,沒過多久,那船開始著火了。

    因為夜深人靜,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船上的火勢,直到大火不可遏制,才聽得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

    京師之中,最怕的災難之一就是火災。故此城中四處都有軍巡鋪,以備不時。但今日軍巡鋪之人來得稍遲了些,畢竟著火的是船,而且就在汴水之中,不虞其火勢上岸。他們趕到時,船已經燒得只剩一個空殼。

    而此時,王啟年已經乘船過了水門,離開京師了。

    官府調查的結果很快公佈出來:並非失火,乃是故意!隨船的商賈行人近三十人盡數燒死,其狀之慘,讓人側目。

    再經過沿河關卡調查,這船上除了水手之外,商賈旅人原本有二十九位,但只找到了其中二十八位的屍體,剩餘一人,消失不見了,他有極大的嫌疑。

    此人乃是浙東明州人士,半個月之後,他的屍體,在明州被找到。官府在查抄其老宅之時,卻有了驚人發現!

    這個名為紀閔的死者,竟然是摩尼教徒,他在老宅之中,還暗藏一封書信,這封書信乃是他北上京師前所留,信中內容,說是摩尼教教主,意圖借北上之機,掃除教中不服的高層,將教中產業化為私有。他是教主親信,奉命行此毒計,因恐被殺人滅口,故此留下此信。若他無事,自會回宅取走信件,若他出了事,朝廷查抄其家時,此信便會落入官府手中。

    偏生這封信,又被官府中人洩露出去,雖然信上沒有指明教主是何人,可得此消息的摩尼教徒,幾乎人人自危。

    “砰!”

    杭州城內一座小宅院中,方臘面色鐵青,又砸碎了一件玻璃杯子。

    “還有呢?”他望著面前站的教徒。

    那教徒額頭汗水涔涔,顫聲道:“聖公,教中如今人心惶惶,這消息傳得太快,便是想要控制,也控制不住了!”

    方臘又想砸玻璃杯子了。

    事情到這一地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種種打算,竟然盡數被破壞。

    原本想要借刀殺人,讓周銓背負這罵名,自己將教中力量完全整合,清除掉原本忠於陳箍桶的異己,同時想法子將原屬於公中的教產,變為屬於他們方家的私產。

    可是周銓這一手,卻讓他的打算落了空!

    不,也不算是落了空,只是給他製造了很多麻煩,本來可以立刻接手過來的產業,恐怕需要花上一兩年功夫,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才能將之整在一處。

    “你先回去,莫要亂說,也莫要相信那風言風語。那分明就是官府有意傳出來,壞我們教中兄弟情誼!”方臘道。

    他已經從初聞消息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口氣和緩,再沒有方才那欲擇人而食的暴虐了。

    那位親信總算放安心,小心翼翼退出了門。

    “周銓那狗賊太過份,爹爹,反了吧!”他才走,方書就迫不及待地叫道。

    “叭!”

    一記耳光抽在他的臉上,方臘這才覺得怒氣稍出了些。

    小聖公方書捂著臉,這一下,他意識到,他爹是真生氣了。

    “蠢貨,蠢不可及,如今反……我怎麼生出你這麼蠢的一個兒子,若非你得罪了周銓,那賊子也不會下此狠手!”

    見兒子還認不清形勢,方臘是極度失望的。

    此時摩尼教中人心惶惶,方臘可以肯定,只要他一聲令下說反,立刻就會有不知多少人跑官府去告首去。

    以前可以靠陳箍桶的手段,將教中激進派與保守派團結起來,共同謀反,此時誰來擔當這個角色?

    唯一的選擇,是忍氣吞聲!

    其實方臘心裡,也被憋得幾乎吐出一口老血,可是沒有辦法,他只有忍,不但要忍,明知這是周銓設計他的,他還不得不陪著笑臉,將另一邊臉送上去被周銓抽打。

    “是十四叔辦事不力!”方臘的另一個兒子方毫道。

    “與陳十四無關,他已經盡力了,奈何我們低估了周銓小賊的無恥!”方臘擺了擺手,心中微微一動。

    他看著方毫,這個次子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毫兒,有件事情,須得交與你去做。”沉吟許久之後,方臘道。

    方毫精神一振。

    方臘的這兩個兒子之間關係尚好,但說完全沒有競爭,那純是笑談。

    此前方書已經多次獨當一面,頗為摩尼教立過功勞,但方毫因為年紀尚小,故此從沒有獨立出過任務。

    方毫倒沒有想過奪走嫡子之位,但表現得好,以後分家當時,多少能給自己多攢上些。

    方書則是臉色微變,不過剛被抽了一記耳光,他也不敢說什麼,只能將嫉憤的目光隱藏起來。

    “爹爹要孩兒去做什麼事情?”方毫又問道。

    “聽聞周銓在濟州辦了一所學堂,你去那所學堂求學吧,爭取把他的本領學得一分兩分回來。”方臘道。

    此話一出,方毫面上就沒有了血色,而方書卻是覺得快意。

    竟然是這個任務!

    方書方毫並不傻,所謂求學,根本不是這回事,而是去充當人質!

    哪怕剛剛被周銓耍了一回,鬧得摩尼教要內訌,可是方臘為了他的大業,卻還得隱忍下來,而且必須做得比此前更好,比如說,將一個兒子送去充當人質!

    “兄長……兄長向來比我聰明……”方毫喃喃地道。

    “你兄長得罪過周銓,若是去那裡,少不得要吃苦頭,但你不同!”方臘看了他一眼,目光閃動:“莫要以為爹爹是害你,你到了周銓手下,好生學,好生做,只當就是他的伴當!周銓喜歡在用少年人當自己的伴當,在他身邊,不難有出頭之日。日後無論是回來幫爹爹,還是……還是有什麼意外,你就專心為周銓效力,咱們家,都有一條退路!”

    “爹爹?”方毫還是不解。

    “若聖教不舉事,咱們家當個富家翁,這家產大多數還不是你哥哥的,你能落得多少,何如在周銓身邊,只要學得一分兩分本領,便遠勝過咱們家業了!若是聖教被逼得舉事,成功,你少不得一個王侯之位,失敗……你在周銓身邊,也算是為我和你哥哥留條血脈。”

    方臘此話,多少有些頹廢,方書吃驚地望著父親,臉上的疼痛感也沒有此前那麼強烈了。

    他猶自記得,父親下狠心將教內激進派送往京師時,那梟雄本色,是何等讓人心折,看似退讓,實際上卻是以退為進,純潔聖教隊伍。

    但現在,方臘的頹廢卻是那麼刺眼。

    只是因為在周銓手中吃了一個虧,便成這模樣?

    當然不會,父親這一世吃過的苦頭絕對不少,也敗過許多回,卻沒有任何一次,能將他打擊成這模樣。

    而方毫更是被嚇到了:“爹爹,何至於此?”

    “哈哈,暫時當然是不至於此,不過世事難料,我早些籌謀,總勝過事到臨頭不知所措。毫兒,若你真有心,就好生在周銓那裡學學,最初時,他肯定不大待見你,但周銓這個人,我看出來了,他的野心,只比我更大。有如此大的野心,就需要更多的人才,他極是自負,料定可以駕馭底下的人才,只要你能有本事,在他手下就定然可以出頭!”

    聽到這裡,方毫默然無語。

    方臘做出的決定,是不容許他拒絕的,第二天,忙著安撫下屬的方臘,仍然抽出時間,為他準備好行囊,直接將他送往明州。

    明州有前往濟州島的船,父子二人步行穿過杭州城,出了城之後,方毫乘上驢子,方臘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有些話,你兄長在身邊時我不好說,在那邊好生去做,莫與家裡聯繫,哪怕周銓要對付你老子,你得到消息,也莫要與我聯繫他要你用刀砍我,只管拿刀來砍就是!”

    方毫眼裡頓時淚水湧出,拉住父親的胳膊,他哽嚥著道:“我們便在家裡當富家翁就是……”

    “我倒想如此,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你以後便會明白,就算是周銓,他就能所有事情,盡憑己意麼?”(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4
二九五、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方毫很快就體會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原本以為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抵達濟州島,但是前前後後,卻是耽擱了近一個月時間,他這才隨船出發。

    船先是向東,到了一處被稱為“流求金山”的所在,據說也是東海商會的據點,但是他們不允許離開港口,只能在固定的區域內行動。船上下了貨物,補充了淡水,便又向北,藉著春日起的南風,倒是沒用太多功夫,抵達了濟州島。

    “看到沒有,海鷗之下,便是五國城了。”方毫嘴巴甜,加之又有大人物關照,他與船東的關係還算不錯,故此才可以在要抵達時,來到船頭遠觀。

    船上其餘客商,許多現在還被趕在艙裡,不允許出來呢。

    “咦……規模不小啊。”方毫遠遠眺望過去,吃了一驚。

    這座五國城的規模,應當和明州城差不多大了!

    “那是啊,六萬人口居住於此,放在大宋,也是座大城了。”船東頗為感慨地道。

    “六萬……怎麼有這許多人?”方毫吸了口冷氣。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東海商會有本事唄……咦,看起來,比我年前來時規模又大了啊!”

    那船東前一句話說錯了,後一句話卻對了。

    此時的五國城,已經不只六萬人口,而是十萬人口!

    去年上半年時,確實就是六萬左右人口,主要是梁山寨帶來的二萬餘人、收攏的燕境漢民二萬餘人,再加上土人、高麗人和少量的日本人,共是六萬出頭的人口。

    當然濟州島總人口不只這些,還有大量的土人和少量漢人分散居住在別處。

    可是遼河之戰後,商會護衛隊加上遼國的殘兵控制了遼東半島,從半島大量遷移百姓來濟州,今年冬天又不甚寒冷,至少渤海之外封凍時間非常短,故此二十餘艘大船連環不歇,從遼東接來了五萬左右漢人、一萬多的其餘各族。

    其餘各族人,大多都是女子,載來的目的,是解決濟州島上多光棍的大問題。

    這還不是終結,如今宋與遼雖然達成密約,遼奪夏國河套,將之交與宋國,交換遼東之地,但夏尚未滅,土地交換也未完成,因此,仍然是二十艘船在不停地從遼東往濟州運人。

    這些運來的人,在短暫的休整、檢疫和培訓之後,便塞入濟州島上各個牧場、農莊、礦山、窯場、工坊。按照周銓的計畫,在半年之內,只管他們吃飯,根據他們這半年的表現,將決定下一步把他們安排在何處。

    他們也沒有選擇,遼東如今是戰亂之地,隨時面臨著女真人的威脅,還有渤海人與漢人之間的矛盾也在激化。能到安全的地方,哪怕要暫時離鄉背土,眾人也是樂意的。

    更何況,東海商會有的是辦法讓他們樂意。

    在領水員的帶領下,船終於靠到了岸上,方毫的目光在那高聳的燈塔上打了個轉兒,緊接著,便盯住了碼頭邊上正在訓練的一隊人馬。

    看了許久,方毫吸了口氣,神情之中,隱隱出現一絲堅定。

    他明白,他父親為何要讓也來此了。

    這一隊人馬,應當就是濟州島上東海商會的軍隊吧,也就是周銓的私兵!

    但以方毫在東南各地所見,將東南各地的禁軍加在一起,挑出最精銳的組成同樣多的部隊,在這隊人馬面前,恐怕也是白送的命!

    “難怪父親忌憚周銓,別的不說,僅憑這些人馬,若闖入浙東,就是十倍以上的官兵,也奈何不了他們,而我教中的人馬……”

    想到自己教中的那群烏合之眾,方毫未免苦笑。

    畢竟是地下教派,為官府所不容,哪怕各處頭目以大戶訓練家丁、或者各地擔當了裡正保長的教徒訓練鄉勇,比起官府的禁軍也差上不少。

    更不用提和周銓手中的精銳相比了。

    “於叔,這些兵卒,應當就是你所說的,東海商會的護衛精銳吧?”方毫小聲問道。

    船東於叔望了過來,然後笑道:“這哪裡是護衛精銳,不過是巡捕罷了,他們連乙級護衛都不是,只算是預備,若戰時吃緊,才會抽調他們,平日裡更多時候,是在街上充當巡檢。”

    方毫覺得自己要用手來捧住,才能避免下巴掉下來了。

    他以為是絕對精銳的部隊,卻只是巡捕,連乙級護衛都不是,那麼據聞是甲級護衛的精銳,還有傳說中精銳中的精銳特級護衛,又會是何等沒奢攔的人物?

    方毫並沒有意識到,這只是他震驚的開始。

    緊接著,他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震驚,到得後來,他都麻木了。

    不過在那之前,他有一關得先過。

    “你是來求學的?”

    看著他填寫的申請,港口關所的一個小吏員狐疑地打量著他。

    方毫陪著笑,將一小袋東西塞了過去:“正是來求學的,還請行個方便。”

    結果東西還沒塞到對方手裡,對方就已經跳了起來:“莫害我,莫害我,念在你初來五國城,不曾知曉五國城規矩的份上,我不檢舉你,但你莫害我。”

    “什麼?”方毫愕然。

    向小吏們行賄,這可是慣例,官清似水吏滑如油,那些薪俸沒幾文錢甚至可能乾脆沒有的吏員們,若不收賄,靠什麼過日子?

    “濟州這邊規矩……哦,律法,與大宋不一樣,你這種行徑,害人害己,若是我收下,我有罪,罷職受罰不說,你行賄之人同樣有罪,要罰沒行賄數額十倍之罰金,而檢舉你我者,可得這罰金之一半!”那小吏連連搖頭,然後回頭道:“你們可都看到了,我手碰都沒碰他塞來的袋子,若是廉署來尋我,你們得作證!”

    “哈哈老管你放心吧,每日都有這種不曉事的,其實老管你是心善,若是我,接了他的錢再檢發他,可得賄金之一半呢!”旁邊人笑道。

    “這錢俺不要,還是老老實實賺個安穩錢吧。”被稱為老管的吏員撇了撇嘴。

    說完後,他又正視著方毫:“既來濟州,你就須知濟州律法,在濟州期間,也要遵守律法,咱們這裡,天大地大,律法最大,便是總督老爺,也得遵循律法行事,行賄之類的違律之事,千萬莫做了……你是來求學的,這事情有些麻煩了,我不曾聽聞五國學院向外招人啊。”

    “這個……我若能見到貴地官員,或許可以,可以通融,對了,家父與周制置曾有書信往來,故此派我來的。”

    方毫不傻,立刻搬出了周銓的招牌。

    他不怕對方查出此事不對,因為他相信,自己是方臘的兒子這件事情,越快被東海商會的上層知道,對他此行就越有幫助。

    哪怕是人質,總得好吃好喝好招待,不會將他拒之門外。

    果然,一聽到周制置,那位姓管的吏員神情肅然:“果真如此?”

    “自然是真的!”

    那姓管的吏員聞得此語,讓他等一下,出去了片刻,不一會兒,便有數人過來,方毫一看,正是他剛才見到過的巡捕。

    “就是他!”姓管的吏員一指方毫:“竟然敢冒充周制置之親友,方才還企圖向我行賄!”

    他這一指一喝,方毫心道不好,幾乎本能地就要轉身逃走。卻被那幾個巡捕衝上來,徑直按倒在地,然後開始熟練地搜身。

    方臘的兒子,身上如何沒有防身的東西,不一會兒,兩柄短刃就被搜了出來,扔在了方毫的面前。

    “冤枉,冤枉,我沒有冒充……我父親確實是曾寄信予周制置,我家一位叔父,曾數次拜訪周制置……”

    方毫還要大叫,卻被人用抹布塞了一嘴:“胡說八道,制置早就說了,若是有人自稱是他親友,要求行個方便,那定然是騙子,行擒住再說!”

    方毫頓時傻眼,他正待說明自己不是親友,可是嘴裡堵著布,卻只能嗚嗚地。

    他被巡捕押了出去,這關所來辦事的眾人都是一臉嘲笑,與他同來的船東這時也顧不得他了,只能拚命解釋,自己並不知道這小子會冒充周制置親友,免得被他連累了。

    方毫心裡滿是驚恐,他此時發覺,自己在大宋的一些生活經驗,套在濟州,似乎完全沒有用處。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被逮走,接下來會不會被刑訊,甚至會不會直接瘐斃於監牢之中。

    被拖出門時,他突然覺得身上一緊,那些巡捕用的力氣又大了幾分,然後他們紛紛施禮:“殿下!”

    “殿下!”

    從這些巡捕的態度和稱呼可以看出,來了一個身份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方毫被牢牢控制住,所以他只能用眼角餘光瞄上一眼,發現幾條美麗的倩影,從他面前一閃而過。

    其中一人忽然停了下來:“這是誰呀?”

    聲音清脆,有如黃鸝,方毫大喜,拚命掙扎,希望引起注意。按住他的巡捕恭聲道:“稟報殿下,這人冒充制置親友,試圖向關所吏員行賄,被抓了現行。”

    “啊呀,竟然有人敢冒充周郎親友,壞他名聲,定要好好處置……啊,別管我說什麼,我這是忍不住,又不合你們的規矩了。”

    那聲音很輕鬆地飄過去,也把方毫的希望帶走了,方毫神情灰敗,放棄了掙扎。

    他認命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4
二九六、誰都來了

    不過情形沒有方毫想像的那麼遭。

    他被關在牢裡兩天,天天都有提審,少不得一定的刑訊,但都是皮肉之傷,他還熬得住。最關鍵的是,牢裡吃睡都還好,雖然伙食的味道談不上,可量大管飽。

    待到第三天,又有人提審他了。

    這一次是個黃面漢子,口音裡帶著西北腔,一見他先自我介紹:“額姓白,名先鋒,乃是周制置幕僚,你究竟是什麼人物,還請如實相告,也好少吃些苦頭!”

    “我已經稟報過,我姓方,名毫,浙東人士,家父方臘,曾與周制置有口信往來,家父遣我來此求學,托庇於周制置!”

    白先鋒凝神相望,覺得這小子沒有說謊,心中大奇。

    事實上當他一看到審訊報告時,就覺得很奇怪了,方臘竟然將他兒子送到濟州來,並且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大鳴大放,彷彿唯恐濟州島上不知他兒子的身份!

    “摩尼教?”白先鋒問道。

    “家父正是聖教聖公。”方毫老老實實地道。

    “這倒是奇了,你父親貴為教主,又一向與我家明公不和,彼此間可沒少爭鬥……”

    “那是教中少數不肖弟子所為,家父對周制置一向欽佩,遣我來濟州,一是希望托庇於制置,二是能在制置手下學點本領,第三,也是向制置表達誠意。”

    方毫說到這的時候,聲音有些落寞。

    他又不傻,哪裡不知道父親派自己為質的真意。他為人質,那麼方書的小聖公地位就非常穩固,他在某種程度上,是為他哥哥的位置犧牲了。

    “誠意?”

    白先鋒聽得這句,愣了愣,恍然大悟。

    然後他眉頭就皺了起來。

    方臘想要表達誠意,更應該對朝廷表示吧,為何是對周銓,把次子送到周銓這充當人質,莫非他是認為……

    想到這,白先鋒心中一凜,突然間覺得有些猶豫。

    方臘認為周銓也有不臣之心!

    從周銓到如今的表現來看,“飛揚跋扈”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雖然面上還保持著對大宋官家的敬意,可實際上,白先鋒等漸接觸到機密者,已經隱約能感受到周銓對大宋朝廷的輕蔑。

    如今他只是在利用大宋朝廷,等朝廷對他沒用了,或者礙著他的道路了,情形會如何?

    將這個念頭排出心中,白先鋒笑道:“既是如此,我會將此事稟報制置,但他見與不見你,是不是同意你入學,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家父說,周制置志在四海,必有大海般雅量,必然會同意的。”方毫鬆了口氣。

    白先鋒命人將他好生安置下去,臉上的笑容斂住,心情多少有些沉重。

    方臘亦是人傑,他看出周銓另有野心,白先鋒豈能不被觸動?

    思忖了一會兒,他搖頭苦笑。

    自己以前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如今在東海商會,才算是得償所願,只要周銓沒有真正走出那一步,自己……還有別的選擇麼?

    讓方毫沒有想到的是,周銓人並沒有在濟州,而是在流求。

    濟州的人口已經飽和,周銓從遼東運來更多的人口,目的是在濟州稍做訓練,當他們習慣了東海商會的律法之後,再送往流求。畢竟流求廣大,比起濟州可以容納更多的人口,也有更豐富的自然資源。

    此次在流求,除去金山港,又開闢了淡水港、溪口港、長風港三座沿海港鎮,此四鎮互相距離不遠,乘船都是一兩日間可到,而且地處沿海河口,有大片的沖積平原,正好可以耕作。

    在周銓的規劃中,這四座港鎮將是開發整個流求的基地,由商會出面組織建立的也就只有這四座港鎮,每鎮將移民五千到一萬不等,其中金山與淡水會重點發展礦冶和工業,而溪口、長風則是農業,長風附近還有鹽場。

    這只是第一步,待第二步再繼續向流求內地和南面開拓,將在人口增加到十萬之後再進一步發展。

    忙乎這些事情,花了不少時間,待到三月份,周銓才從流求返回濟州。這麼算來,他與餘裡衍,一別又是數月,因此當他在碼頭上看到來迎接自己的餘裡衍時,毫不顧忌地猛然抱住了她。

    這等大膽的舉動,哪怕契丹人向來豪放,餘裡衍也鬧了個大紅臉,但然後,就是更加熱烈地回抱住周銓。

    “休息得如此,身體好些了麼?”良久,周銓鬆開她之後問道。

    前此時日接到信件,餘裡衍在濟州有些水土不服,故而周銓有此一問。餘裡衍得見他回來,早就眉開眼笑,哪裡還有半點病情:“早好了,一切都很好,就是……你不在身邊!”

    說到這,餘裡衍心裡又有些恨恨,被這冤家以“可以廝守在一起”為由,從遼東騙到了濟州島,但這冤家來濟州島還沒兩天,就又跑大宋去了。結果就是自己一人,在濟州呆了數個月,這座小小的島,她幾乎都跑遍了。

    雖然也有些使女當作伴當,可是這些使女,哪裡比得上週銓?

    她前些時日有些不適,與其說是水土不服,倒不如說是孤單。

    “若是你再這般東跑西跑,我可就回武清去,在武清好歹還有更多的地方可給我射獵!”發了一頓牢騷,說了一番別後相思,餘裡衍最後嘟著嘴道。

    周銓自然是一番安撫。

    這一次回到五國城,他呆的時間確實要多得多,每日裡陪餘裡衍的時間也多了許多。兩人如膠似漆,自不必言。

    從遼東源源不斷地接來移民,也在五國城安置下來,到得政和六年五月,其總數已經達到了十二萬,如此規模的移民,若非有海州船坊的全力支持,根本完成不了,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影響到了與高麗、日本的貿易往來。

    其中第一批兩萬人也開始轉送流求,而從遼東大規模運人的情況也停了下來,全力趕在颱風來臨之前,將人運至流求。

    好容易將這一批人送走,周銓鬆了口氣,徒然間閒了下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就在這時,事情又找上門了。

    “遼國天子派來的使者,已經到了?”

    此消息讓周銓愣了一愣,有些心虛地看了身邊的餘裡衍一眼。

    畢竟拐了別人家的女兒,還佔了對方一大塊地盤,弄得不少好處。

    “正是,使者已經到了,正在碼頭……那使者好生厲害,弄得我們不得不帶他來,不過大郎若是覺得不妥,原船送他回去就是。”帶使者來的船長一臉苦樣,看來是被那使者逼得不清。

    再一問使者姓名:耶律大石。

    那倒難怪,以耶律大石之能,要為難東海商會的一個區區船長,確實有的是辦法。

    周銓沉吟片刻,笑著看餘裡衍:“終究是你娘家人,見不見在你。”

    餘裡衍目光明顯露出掙扎之色。

    好一會兒,她低聲道:“周郎,對不住……我們還是見上一見吧!我,終究有些放不下母妃和父皇……”

    “為人子女者,若是輕易能拋下父母,那便可以輕易拋下夫妻,你願意見他,我不覺得是對不住我,倒覺得很是欣慰。”周銓笑道。

    他心裡有個念頭,濟州島終究還是太小了,他們這幾個月間,幾乎將島上跑了個遍,餘裡衍的性子又喜動不喜靜,真讓她繼續在這呆著,沒有合適的伴當,只怕會憋瘋來。

    “你的意思?”

    “見就見,我陪你見他一面……唔,既然是你父皇派來的使者,多少要給他些面子,我們親自去碼頭迎接!”

    碼頭上抵達的船可不只這一艘,比起遼國的船稍早一些,還有一艘來自高麗的商船抵達。

    這艘商船乃是高麗人自己所造,在船上,兀朮扒著船舷正在狂吐。

    哪怕已經乘了船兩天,他還是沒有適應過來,吐得那個稀哩嘩啦。將剛剛吃下的東西全吐出後,他抬起頭來,用一種近乎猙獰的目光盯著五國城。

    “好了,好了,過會兒就可以上陸地了,我一定要找到,這伙宋人如此強大的秘密!”

    無怪乎兀朮如此神情,他打發斡魯回黃龍府,自己留在沈州,原本是想派人到遼陽偷得火炮的秘密。但是周銓對於炮兵的重視遠勝於其餘,火炮運輸過程中都是用布幔遮擋,連外型都不讓人看到,他派出去的探子,幾乎無一例外,都被逮了起來。

    越是如此,兀朮對火炮的秘密就越是關注,到得後來,東海商會大舉組織移民入濟州,他在得知濟州離遼東並不遠之後,竟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要去濟州看看!

    在遼東,商會護衛軍的警惕心太強,但到了濟州,在對方老巢之內,應當沒有這麼嚴格的警惕性。

    而且,除了火炮之外,兀朮對於護衛軍的訓練與鬥志,也是頗感興趣,更對通過走私而來的那些奇珍異寶大感興趣。

    他膽大包天,曾經試圖混入移民當中來濟州,不過還沒有進入遼陽就失敗了。於是他根據高麗人的口供,知道濟州原被高麗所侵佔,從高麗可乘船到濟州,便做出了一個更驚人的選擇,花錢走通門路,冒充女真商人,混上了濟州島!(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4
二九七、還行吧

    “四大……”

    “喚我四郎。”

    兀朮打斷了身邊的隨從話語,眯著眼,用力踩了踩腳上的陸地。

    水泥鋪成的碼頭,在夏天裡相當炕人,幸好有海風,所以兀朮還不覺得太過暑熱。

    而且眼前這大片的水泥地,已經讓他忘了暑熱!

    “化石為泥,再化泥為石……據說這水泥便是如此造成,只有大宋才有這等本領,只有周銓才有這等本領!”兀朮在心中默默地想。

    同時,他的心象火燒一般灼熱。

    “了不起!”他低聲道,說的是宋人話語,只是腔調有些怪。

    這半年來他可沒有閒著,既然想要火炮,就不能不瞭解宋人,要瞭解宋人,就不可不學他們的語言。

    此時的女真完顏部,正值蒸蒸日上,而且因為舊的傳統不多,對於接收新事物非常感興趣。他們奪了黃龍府,就立刻學遼國建制,在遼河之戰中吃了大虧,便想要要學宋人的火炮。

    “有什麼了不起的?”兀朮話還沒說完,聽得身邊有個懶洋洋的聲音。

    轉過頭去看,卻是一個年輕的宋人,蹲在一堆貨物之後的陰影之中。整個碼頭,幾乎人人忙碌,就是這廝,似乎很閒。

    “你怎麼沒做事?”兀朮問道。

    “我又不是這裡人,我想做事,可他們不讓啊。”那人道。

    兀朮哦了一聲:“你叫什麼名字,對這裡很熟悉?”

    “我姓方,方方正正的方,名毫,揮毫潑墨的毫。”那人歪著眼看他:“你是契丹人還是高麗人,或者是其它什麼族,日本人?”

    “我才不是日本人,我是女真人,我叫烏祿。”

    “女真人!”方毫站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兀朮一番,好一會兒之後:“唔,確實和日本人有些不一樣,也不像契丹人,你們不是和商會護衛軍打了一仗麼,怎麼還敢來這裡?”

    “這裡有好東西,我們也有好東西,所以我們來了!”兀朮把自己的兩隻手握了一下,表示是來做生意的。

    “原來是女真商人,也對,高麗商人、契丹商人還有日本商人,加上我們大宋的商人,前些時日還來了伙大食商人,多些女真商人,不算什麼。”

    方毫又懶洋洋地坐了下去。

    不怪他這一副頹然的模樣,周銓回到濟州之後不久,就將他放了,但是卻連見都沒有見他一面,也不曾安排他做什麼,若不是他手中帶了不少金銀,換成了銀圓、銅錢之後在島上還可以生存,如今早就要淪落到要飯的地步了。他無事可做,又不能到處跑,每日裡就在碼頭上數船帆,如今曬得黝黑,看起來和碼頭工人沒有什麼兩樣。

    “你在這時間很長了?”兀朮想了想又問。

    “還行吧。”

    “那你很瞭解這裡的情形了?”

    “還行吧。”

    “你見過周銓?”

    “還行吧……得了得了,你這女真蠻子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既是來做生意的,趕緊去登記辦正事,總在這裡跟我這閒散之人呆在一處做什麼?”

    兀朮上下打量著他,方毫畢竟是方臘的兒子,倒也有幾分身居高位的氣勢,加上談吐間讓兀朮覺得頗為古怪。

    “莫非這就是宋人書中所說的那種隱世高人,因為不得志,所以才露出這模樣?我且試試他,若他真是賢才,又熟悉濟州島的情形,我或許可以想法子把他帶走!”

    打著這主意,兀朮不以對方的無禮為忤,反而席地坐下,只不過一坐在水泥地上,頓時燙得跳將起來,惹得方毫哈哈一笑。

    “方先生,那邊是在做什麼?”

    同樣,他看到了巡捕們訓練的身影,向方毫問道。

    此時方毫已經不是初來五國城的時候了,看多了,聽多了,多少懂了一些,因此講得頭頭是道,聽得兀朮眉飛色舞:這位方先生看上去年輕,倒確實是一個人才!

    難怪自己兄長會慘敗在周銓手中,就算沒有火炮,那一仗他也難以取勝,要知道,這裡訓練的,還不是真正的軍人,只是些巡捕!

    “我看這裡,到處都是水泥,莫非這水泥極易得到?”兀朮又問道。

    水泥的好處,特別是軍事上的好處,兀朮這等眼光,如何看不出來。他們金國方建基業,百廢待興,特別是為了防備遼人,需要不少塢堡,如今都只能開山採石,修建不易,若得水泥,他們就也得一利器。

    “原本就是山中石頭,在窯中燒鍛成灰,然後以重錘敲破,再以鐵碾碾成粉末,這算得了什麼?”方毫不屑地道。

    果然是大才啊!

    兀朮在心中大呼,只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人才。

    方毫確實知道水泥的製法,摩尼教可是無孔不入,雖然周儻、周銓控制的地方管理嚴格,教徒難以混入,但是在他們控制之外呢。比如說京師的窯場,自周家父子離開之後,管理就鬆了下來,不知多少人在裡面混了一圈,弄明白水泥原理之後跑了。

    所以現在大宋境內,名義上水泥還是官營,唯有京師和徐州可以燒製,實際上卻是遍地開花。

    “聽聞東海商會富可敵國,他們是如何賺得這許多錢的?”兀朮又問。

    他對戰爭還是有一定認知的,打仗靠人,而要有人,則要靠錢和糧。東海商會錢多糧足,讓他們這些還靠著劫掠來充實國庫的野蠻人實在心生羨豔。

    “海貿啊,大海才是未來,大海才是方向,大海才是財富,大海才是力量!”

    方毫又是毫不猶豫地回答,看著五國城海關關所的牆壁笑了起來。

    這二十四字,被刷成了標語,正寫在關所牆上。只不過兀朮雖然學會了漢話,卻沒有學會漢字,故此不識。

    也正是不識,兀朮才會一驚,只覺得方毫此語說得極為自信,可以說一股霸氣撲面而來,讓人不得不信服。

    他嚥了口口水,忍不住向著海港望去。

    看到他這動作,方毫嘿的一聲笑道:“你看到這滿港的船隻麼,一船船貨物運出去,一船船金銀糧食和鋼鐵運進來,你道東海商會為何能如此富庶,因為他們控制了這一大片海!大宋的鋼鐵、玻璃,高麗的糧食、藥材,日本的金銀、銅礦,遼國的牲畜、皮貨,盡皆聚集於此!”

    “日本的金銀、銅礦?”兀朮聽得別的倒還罷了,一聽日本的金銀銅礦,頓時呼吸一急。

    他也從高麗人口中聽說過日本,卻不知道此國盛產金銀銅礦,只知道此國在高麗東南,相距並不算遠。

    高麗他是知道,好打。

    離得高麗不遠,卻不曾滅了高麗,那麼那個國家,應當也好打。

    兀朮心中盤算了會兒,咧嘴笑了起來。

    海船之類的東西,女真人當然不會造,但高麗人會造啊。女真控制的地盤上,也不缺港口,更不缺可以用來造船的樹木。

    若能學得宋人的火炮之術,再能……

    兀朮正在琢磨著呢,突然間看到碼頭上似乎亂了起來,緊接著,他驚恐地看到,一個巨大的雲團般的東西,在碼頭外升起。

    那東西下面還掛著布,布上似乎書寫了什麼字。

    “那……那是什麼怪物?”他驚恐的問道。

    “少見多怪,不過是熱汽球罷了,熱汽輕而上,冷氣重而下,利用此原理所造之汽球……”方毫又是不以為然地道。

    全然忘了,他在島上第一次見到熱汽球飛起來時,那彷彿受到重擊一般的昏眩。

    “熱熱熱熱汽球……方先生會造?”兀朮舌頭有些打卷。

    “當然會,容易得緊。”方毫道。

    這當然是吹牛,他只是看過幾回熱汽球,然後聽人說過這玩意的原理,就像水泥的製造一樣,但叫他真正去造,可沒有那麼容易。

    “那上面寫著什麼字跡?”兀朮又問。

    “哦,歡迎大遼使臣來島……遼國派人來了。”方毫終於打起了一點精神,今天看來可以看到些不一樣的東西了。

    “遼國使臣?若是遼國得到火炮,還有熱汽球,還有水泥,對我大金極度不利!”兀朮心中一動,不由得瞄了方毫一眼。

    眼前這方先生,看上去年紀不大,不過周銓據說年紀也不大,這樣的人才,不能讓遼國使臣見著!

    “我與方先生一見如故,實在是難得,方先生,能不能給我充當一陣嚮導,我不會忘了先生的好處……拿來吧!”

    兀朮一擺手,隨行的伴當立刻拿出一個小袋子,展開給方毫一看。

    那裡面是兩顆珍珠,都有小指肚那麼大!

    “我是來此做生意的,但是人生地不熟,若是方先生帶我做成了生意,必有厚謝!”

    方毫比起兀朮,當然見過的世面更多些,不過這一刻,他也是怦然心動!

    他來濟州帶了不少錢,只不過坐山吃空,若再這樣無所事事下去,怕是無法維持生計,現在倒是有了一條門路,專給這些初來濟州的商人,特別是異族商人帶路,倒也不錯!

    想到這,方毫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衣裳:“你們這樣的客商,先要去登記,然後再去批發集市,自然,若你想要自己賣也沒有問題,但時間可能就長些,你隨我來,如今天色不早,咱們登記完後,先去吃一頓!”

    兀朮與方毫,勾肩搭背,二人好得蜜裡調油一般,便向關所行去。在他們身後,碼頭上運送遼使的船上,耶律大石則是深吸一口氣,發出和方才兀朮同樣的感慨:“好多水泥!”(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4
二九八、娘娘還想一見駙馬

    耶律大石是去過大宋京師的,只不過大宋京師的水泥,不是用在艮岳上,就是用在權貴們的園子裡,御街也只有兩三條鋪得水泥,哪裡象五國城,幾乎走到的地方,都是水泥鋪就。

    當看到周銓與餘裡衍笑吟吟迎來時,他的心登的一跳。

    若是周銓冷漠以對,他對自己此行的結果還會很期待,但周銓與餘裡衍這般相迎,他對此行的前途,反而覺得不樂觀起來。

    “大石林牙,有半年未見,倒有些想念了。”周銓道。

    “好說,好說,我才想念制置……耶律大石,拜見公主殿下!”耶律大石應了一聲,然後向餘裡衍行禮。

    “免了。”餘裡衍跟在周銓身後,只是說了一句免禮,然後一聲不吭,露出唯周銓之命是從的姿態。

    這等場合,她是絕對不會流露出恃寵而驕的模樣的,這一點,是她的母親教的。

    見此情形,耶律大石勉強一笑,然後肅容道:“殿下大喜,我大遼與大宋合兵,已破興慶府!”

    這個消息,餘裡衍沒有多少興趣,周銓卻是一驚。

    夏國經營興慶府多年,此前大宋雖然攻取靈州,兵臨興慶之下,卻遲遲打不開局面。而遼人奪取河套之後,也藉口大漠難過,一直觀望,同時催促宋國拿遼東與他們交換河套。

    就在上一趟從大宋本土傳來的消息中,興慶府仍然是夏的手中。

    他看了餘裡衍一眼,餘裡衍知道他關心大局,便問道:“詳情如何?”

    這一問,雖然耶律大石有所美飾,他們卻也推測出大部分戰局真相來。

    興慶府與其說是宋遼聯軍攻下的,倒不如說是夏國放棄的!

    周銓並不知道,這是李造福看了東海商報上的地圖後生出的想法,而夏主李乾順也不愧是一時英主,在確定無法守住興慶府,也不可能從遼國那裡再獲支持後,他竟然採納了李造福所獻之策!

    夏國放棄興慶,夏主李乾順逃遁至瓜州,雖然放棄了都城,卻保存了比較充足的人力,並且因為事情做得隱秘,夏國在興慶積累的財富宮室,都被他離開時徹底燒掉,宋人得到的只是一座斷壁殘垣!

    心懷不滿的童貫遣大將劉法追擊,結果因為準備不足,路途也不熟悉,失陷於沙漠之中,損兵足足八萬,劉法本人,也為夏人所擒。因為劉法在奪取興慶時屠城,故此夏人將之殘殺而死。童貫不僅沒有向朝廷上報實情,反而文過飾非,偽稱大勝。

    攻取興慶之後,以沙漠為界,夏國東部,都為宋遼所奪,宋國也終於打通了前往河套的通道,因此,宋遼密約中約定,以河套換遼東之事,終於被提上了日程。

    “我為遼使,宋使想來不久也會到此,將大宋天子的旨意傳達給周制置。我來此便是想問,遼東之地,制置何時可以歸還。我大遼在錦州,已聚兵十餘萬,隨時可以入遼東,只是念在兩家之好的份上,特派我來相問。”

    耶律大石也是心意難平,明明是來求周銓歸還遼東之地的,還是拿出聚兵十餘萬於錦州的幌子來恐嚇周銓。

    周銓當然不怕這等程度的恐嚇。

    只不過遼東對他來說,如今油水已經沒有什麼了。能夠搬遷的漢人,大多都給他搬了出來,剩餘的都是太過分散,遷移成本過高的。

    至於守住遼東,他有是有信心,可是沒有那個必要。

    暫且還給遼國,以後還怕能跑掉麼?

    “此事易耳,只待大宋天子旨意一到,我立刻下令,先將遼陽交予貴國,但有一事,若我軍先走,金人奪了遼陽,卻與我無關。”周銓笑眯眯地道。

    耶律大石頓時無語。

    他方才拿十餘萬遼軍來恐嚇周銓,轉眼周銓就拿金人來恐嚇他。耶律大石這時心中生悔,自己明知道弄不過這廝,為何總也忍不住!

    雙方早有秘約,故此這事情很好敲定,具體的細節,也不需要他二人親自來談。故此,耶律大石轉開話題:“另有一事,文妃娘娘身體不適,極思殿下,還請殿下回京。”

    聽得自己母妃身體不適,餘裡衍頓時急了。

    這事情,耶律大石做不得假,他若敢在這種事情上說假話,餘裡衍就能將他殺了。

    她正待說話,周銓卻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既是如此,餘裡衍很快就會回去拜見她母妃。”

    耶律大石笑了一下:“娘娘還想見一見駙馬。”

    餘裡衍頓時面上飛紅,周銓微微一愣,然後咧嘴笑了笑。

    耶律大石一直盯著周銓的面,發覺周銓的笑出自真心,暗自鬆了口氣。

    果然,公主殿下還是這廝的要害命門,只要通過公主殿下,還是可以間接影響到他。

    “我這邊事務頗多,爭取也能隨餘裡衍一起去吧,大石林牙,你遠來辛苦,且去休息,今晚我聊備家宴,請大石林牙一起,你是餘裡衍娘家人,就不必推辭了。”

    耶律大石行了一禮,自有白先鋒將他帶著去館驛,餘裡衍回過頭來,看著周銓:“你真與我一起去?”

    不待周銓回答,她又搖頭道:“不行,你不能隨我去,若真隨我去,必被他們扣住,這等事情,他們做得出來!”

    餘裡衍都能看出的問題,周銓豈會不知曉!

    耶律大石本人或許不會出這種餿主意,但是蕭奉先等,卻是肯定會出這等主意,這純粹就是將人當傻子嘛。

    夏國主李乾順也是所謂的遼國女婿,你看遼國國主會讓他親自入遼麼!

    “我倒覺得,他既然想我去,那我就去唄……餘裡衍,若有機會,將你母親接來陪你,你覺得如何?”

    周銓這個提議,讓餘裡衍眼前一亮:“當真?”

    “自然當真,你這次去,不妨勸說你母親,總得她老人家同意才好。五國城氣候宜人,既無嚴冬,又無酷暑,有森林有草原,你母親在這裡頤養,豈不勝過在上京那冬日苦寒夏天悶熱之所?”

    餘裡衍也覺得周銓說的對。

    雖然她在濟州小病一場,但那並不是濟州氣候原因,而是孤獨造成的。若是她母親來了,娘兒倆有伴,再將平日裡交好的一些友人也接來,何愁孤單?

    但旋即,餘裡衍嘆了口氣:“娘不會同意的,我哥哥……”

    文妃並不只有餘裡衍一女,她還生有一子,名為敖盧斡,在耶律延禧初及位時,曾被過繼給百年前的遼國賢相韓德讓,被封晉王。

    此子甚賢,文妃對其寄予厚望,而他也爭氣,頗得軍民之心,被稱為“長者”。圍在他身邊,形成了一個團體,其骨幹便是文妃的兄弟們,這些人都希望敖盧斡能被立為太子。

    因此,皇后蕭奪裡懶、元妃蕭貴哥姐妹二人,對文妃甚為忌憚,她們的兄弟蕭奉先、蕭保先,支持元妃之子秦王耶律定。

    雙方明面上雖然還一團和氣,實際上卻已經是勢同水火。上回延禧親征,將餘裡衍這女兒也帶去隨軍,其實就是蕭奉先一夥的陰謀,想借此來削弱餘裡衍的力量。

    餘裡衍自己對於帝王之位看得是淡了,但舅家卻將富貴都寄託在耶律敖盧斡身上,文妃蕭瑟瑟也頗有些政治雄心,經常勸諫耶律延禧。因此,餘裡衍沒有把握能勸動她。

    周銓聽她說了這裡面的彎彎道道之後,也覺得頭疼。

    而且這位丈母娘若是繼承了遼國後宮干政的傳統,將之帶到濟州來也非常不好。

    好在餘裡衍倒沒有沾染上這一習慣。

    “這樣吧,你父皇和母妃既是不和,你將你母妃請到武清,若有什麼事情,到武清我也好去接人。”周銓道。

    餘裡衍深深看了他一眼。

    “也算是你母親有條退路,你也知道,天家之爭,最是無情。”

    “我……明白了。”

    兩人簡短對話之後,都覺得有些壓抑。

    比他們更壓抑的是耶律大石。

    五國城的驛館如今也建成,絕不遜色於徐州與海州的,更勝過京師遼國的驛館。住在這裡,還可以眺望遠方,半個五國城盡收眼底。

    耶律大石看得這欣欣向榮的五國城,心中卻如同有火在焚燒。

    “他竟然做出了這樣一番事業,這座城中,人口怕是有近十萬,而且港中船帆如雲,商旅往來不絕……這裡的人口,有多少是自我大遼東京道弄來的!”

    “還有街上的巡鋪,分明是精兵,只要著上甲冑,就不遜於皮室軍……那邊據說就是軍校,他敢將這使臣驛館,放在軍校之旁,分明就是不怕我窺識他這裡的機密!”

    “如此自信,如此狂妄,真將他引到我大遼去,終竟是禍是福?”

    這一點,耶律大石倒是誤會了。

    他所看到的軍校,正式的名稱是東海士官學校,乃是周銓此番回五國城後才正式建立的,校長自然是由周銓自己擔任,一些教官,則是從屢次大戰中脫穎而出的中層軍官擔任。

    所有要提拔為軍官的護衛軍成員,都必須在此受訓,以後將成定例。

    韓世忠與宋行風,如今便在此任教,所教課業,是小隊戰術、戰場基本格殺技能與自我保護、戰場偵察與反偵察。同時他們也在這裡學習,所學的課業,則是步兵如何與炮兵協同作戰等。

    當然,這只是目前的課程,周銓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從部隊回到學校,學習更新的課程。

    火槍運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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