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71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5
二九九、兀朮鬧事

    “了不起的方先生!”

    “不但通曉軍略,熟悉民政,還能經商!”

    “這樣的人才,周銓卻不能用,這分明是天賜予我!”

    兀朮在五國城呆了兩天,這兩天裡,方毫與他形影不離,兀朮越是和他聊,就越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當然,方毫吹噓得自己確實是深不可測。他在江南多年,那繁華地界兒,什麼沒有見識過。這幾年又和父親一起盯著周銓,可以說,當世最瞭解周銓的人中,他也算其中之一。

    “周銓最大的本領,不是賺錢,不是打仗,而是這裡!”當兀朮試探著問他對周銓的看法時,方毫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道。

    “哦,這是何意?”

    “奇思妙想!他有的是奇思妙想……不過最近一期東海商報上卻有篇文章,說是人的思想不出於心,而是出於腦,想來有幾分道理吧。”

    “東海商報?”兀朮覺得自己似乎又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方毫解釋了幾句,可是要對一個連自己文字都沒有的民族,解釋什麼是報紙,實在有些困難。故此,他乾脆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報紙,展開給兀朮看。

    很可惜,兀朮還是不識字,他只看得一張大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不過有些配圖他還是看得懂的,指著其中一幅圖道:“哈哈哈,這是一輛車翻了吧?”

    方毫面無表情地將報紙調了個頭:“是你拿反了。”

    “哦……哈哈哈哈……”兀朮終於感覺到一點尷尬。

    圖上畫的是一種特殊的車子,行駛在軌道之上,由四到六匹馬來拉,可載數千斤乃至萬斤重。兀朮只看得懂畫,甚至畫都看反來,因此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方毫卻不同,他想到之後,立刻想起運河上的那些船。

    大宋南北運輸,主要靠運河,但運河又受河道限制,這些年清淤做得少,運河已經不堪重負。

    若再有這樣一條路,自江南至京師,貨物運量將會大增。

    再細一想,若這樣的路將西北、京師、江南、河北都聯通起來,豈不意味著,朝廷數十萬大軍,可以在很短時間內調度到各個地方。

    那時摩尼教想要在江南舉事,這邊剛起兵攻城佔地,那邊西軍和京中禁軍精銳就已到淮河……

    方毫的面色頓時變了。

    他突然非常理解,為何父親要派自己來濟州,只恨周銓不按照他父親的設想行事,讓他在濟州島上白白浪費時間!

    兀朮原本笑嘻嘻拿著一些問題問他的,見他突然臉色難看起來,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試探著問道:“方先生有什麼難處?我這人最是豪爽,喜歡助人,方先生這樣的人才,我非常願意結交,若是有什麼難處,只管對我說就是!”

    方豪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罷了罷了,你這女真探子能幫上什麼忙!”

    此話一出,兀朮神情也變了:“方先生何出此言,我哪裡是什麼探子?”

    “你們女真才剛剛建國,這商人就派到了濟州島上來了,這不是探子是什麼?也就是東海商會不在意這個,所以你才能自在至今,若是我……呵呵!”

    對此方毫是深有感受的,五國城外寬內緊,除去一些關係重大的地方有巡捕護衛,大多數地方對他開放。這幾個月時間裡,他見過不少人,遼國的、高麗的和大宋的,有真正的商人,也有混在商人當中來刺探消息的探子,或者乾脆就一身兼有二重身份。

    但是濟州島對這些人的態度很奇怪,只要對方不真正試圖接觸濟州島的核心秘密,只是在這街上晃當,濟州島就不理會他們。

    方毫對此,完全不能理解,不過想想他自己的身份,濟州島對他也是不聞不問,只要他付得起食宿費,就任他四處閒逛,可是他除了一些表面的東西,根本打探不到什麼真正的機密。

    甚至連東海商會的戰船都看不到。

    據說商會的戰船與商船不是一回事,戰船上攜帶有被稱為炮的可怕武器,方毫能打聽到的也就這麼多,他自己根本無法靠近戰船使用的軍港。

    聽得方毫的話,兀朮這才明白,自己看似天衣無縫的偽裝,在這裡根本就沒有用處。

    他幹笑了兩聲,心裡暗暗慶幸,雖然他是女真探子的事情,濟州島可能已經知道,但至少不知道他是金國的四太子。

    兩人嘀咕之間,他們來到了碼頭邊的集市。

    說是集市,其實也是一座商城,“東海第一百貨”六人字,在陽光下分外顯眼。

    這幢樓沒有在京師的百貨商城大,在它左右兩側,還有一排兩層的平房,第一層是門面,第二層則是住房。來自各地的商人,如果對商會提供的收購價格不滿意,也可以租用門面,在這裡擺上自己的攤子,等待貿易的對象。

    兀朮跟著方毫一家鋪子一家鋪子的過去,宋人居多,也有高麗人、契丹人。看著這些東西,兀朮興趣不大,但到得一個日本商人的鋪子前,他停了下來。

    “刀?”看著對方擺在攤上的那些玩意,他忍不住伸手去抓。

    那日本商人頓時來了精神。

    雖然只會幾句漢話,可這並不妨礙他拚命吹噓自己的刀有多好,實際上是想著讓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宋人的蠻子,多買幾柄自己的刀。

    “本刀刀名童子切,我們日本著名的勇將源賴光一百年前,曾用這柄刀劈死一位鬼神!如果你拿回去,獻給本國的勇將,一定可以獲得極多的賞賜,所得遠遠勝過購買這柄刀的付出!”

    那日本商人一邊吹噓,心裡一邊懊惱。

    以往與宋人做生意,刀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交易物,但現在宋人的煉鋼技術飛躍,鍛造出來的鋼刀既多又好,價格昂貴的日本刀便沒有了市場。他帶著二十餘柄名刀,原本想著在宋人這大賺一把,結果卻發覺這些刀加起來的價格未必能賣到千貫,這讓他大失所望,又不捨得放棄,只能自己在這裡擺刀賣刀了。

    雖然說那刀是童子切純屬吹牛,但確實都是日本國內名匠所造,即使在其國內,一柄刀賣上百貫都是正常。

    “好刀子!”

    兀朮是識貨的,將刀比劃了一下,感覺到鋒刃的寒意,連連讚了兩聲。

    “五百貫一柄,便宜賣了!”那日本人道。

    “沒錢。”兀朮聽得連連點頭,但是末了說了這樣一句。

    那日本人頓時急了,自己浪費了半天唾沫,得到就這是這樣的回覆?

    他看出兀朮也只是一個蠻子,並不是漢人,因此拔出柄刀,指著兀朮,用土語嘰哩呱啦八格牙鹿地破口大罵。

    兀朮聽不懂他說什麼,卻知道他是在罵自己。他頓時惱了,掄拳就欲去打。

    兀朮年紀雖不大,可是個頭卻不小,與成人無異,而那日本人個矮,若真打起來,別說兀朮身邊還有伴當,就兀朮一人,便足以將之打得滿地找牙。

    好在方毫眼急手快,一把將兀朮抱住:“莫動手,莫動手,一動手你就沒理了,你且看那邊!”

    兀朮回頭望去,只見幾個人正在探頭探腦。看他們模樣,不像是巡捕,可偏偏穿著有類於巡捕的制服,只是在胸口上繡著兩個斗大的字。

    “那是誰?”兀朮問。

    “城管啊,這裡都歸城管管,若是在此惹事生非,惹得城管出來,咱們就都不好脫身!”方毫說了一句,然後指著那日本人冷笑道:“你且等著,城管馬上過來,瞧他們如何收拾你!”

    那日本商人頓時慌了,和方毫一樣,他是知曉城管厲害的。他這般人,最是欺軟怕硬,原本是欺兀朮蠻子,不通此地情形,故此才敢叫罵,想哄得兀朮與他打起來,城管來抓時逼兀朮賠上一筆財物,如今被方毫揭破,頓時放下手中的長刀,又從邊上拔出一柄匕首,恭敬地捧了上來:“送你的,賠罪!”

    那匕首也是寒氣逼人,分明是柄良兵,兀朮眼睛轉了轉,將匕首接過來,卻還是對城管大叫:“這廝挑釁,你們管是不管?”

    方毫頓時臉色變了,他沒有想到,兀朮竟然這般大膽!

    他點破了兀朮的探子身份,原本是警告他要小心些,卻不曾想,兀朮膽子比他想像的還大!

    其實兀朮是有深意的,他到島上後,除了發現方毫這個“人才”,更注意到,島上比起金國,是全方位地進步。

    因此,他也想通過這樣的小矛盾,來弄清楚宋人的這一套制度,若是合用,他們金國反正正處在四處抄襲的階段,不妨抄去用用。

    果然,聽得他叫嚷,城管嘩地衝了過來,十餘人將他們團團圍住。方毫臉色難看,本來想躲到一邊去的,卻被兀朮一把拉住:“你與我一起來的,是我一夥的,如何能脫身事外?”

    這是兀朮的第二個打算,通過此事,把他心目中的“大才”方毫,與他綁在一起。以後他揭破自己真實身份時,方毫因為今日之事,會被島上當成奸細,不得不與他一起離開。

    兀朮倒是打得好算盤,可惜的是,他即不知道方毫既非大才,也不知道方毫的真實身份。方毫什麼都怕,唯獨不怕周銓將他視為奸細。

    被兀朮拉住不能脫身,方毫暗道“這小子力氣真大”,面上浮起苦笑:“原本是小事,誤會,誤會!”(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5
三零零、那一夥女真人

    “明日我親自送你們回大遼,今日大石林牙可想逛逛集市,京師的第一百貨商城,大石林牙聽說過吧,那時你離得早,未曾去過,這五國城也有第一百貨商城,我陪大石林牙逛逛?”

    周銓笑吟吟看著耶律大石,讓耶律大石的心情變得更加惡劣了。

    不知為何,只要看到周銓高興,耶律大石的心情就不好。

    “不去了,我來此……”

    “大石林牙還是去看看吧,大石林牙是難得的人才,有朝一日,我還希望你能為我效力。”

    周銓這話,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耶律大石吃了一驚,然後默默無語。

    遼國的國勢日漸傾頹,這一次靠著割夏國的肉,總算補回點元氣,但耶律大石看著朝中元妃黨與文妃黨兩派爭鬥,看到蕭奉先這等不學無術之輩,只因為親眷關係便可身居高位執掌大權,他很清楚,遼國的衰敗,還沒有到頭!

    與之相比,宋國日新月異,金國蒸蒸日上,再這樣下去,三國之間的強弱關係肯定會發生變化,而且在夏國完蛋之後,宋國對遼國的態度,必然發生變化,他上回在汴京時,已經清楚感受到這一變化了。

    遼國還能支撐多久?

    遼國若是撐不住了,自己何去何從,難道說真來為眼前這個漢人效力?

    絕不!

    周銓還是低估了耶律大石的內心,他原本是想著,耶律大石在契丹人中頗有名望,若遼國真要完蛋,他至少可以幫餘裡衍母親一把,支撐到自己趕來救援。

    結果卻激發了此人的逆反之心。

    耶律大石暗下決心,面上卻露出笑容:“既是如此,我就隨你見識一番,看看你這五國城究竟如何吧。”

    幾乎在他們說話的同時,不遠處的軍校之中,韓世忠與宋行風二人勾肩搭背,怪笑著走了出來。

    兩人來五國城的時間也不短了,此前都一直在熟悉軍校的規則紀律,同時也想方設法追上軍校的進度。畢竟在這裡,他們既是教員,也是學生,不願意真的落後於一群年紀比他們少七八歲的小子。

    這就使得幾個月時間裡,他們二人都很少離開軍校,如今課業完成,兩人成績不錯,下一步將轉到部隊去,實際體驗步炮協同。在這期間,兩人有三天假期,於是相約,一起來逛逛五國城的集市。

    “特別是要看看這邊的美人兒,該死的,在軍校裡憋了幾個月,俺早就憋壞了!不過潑韓五,你可就沒這福份了,哈哈哈,你說,你如今想不想嫂子?”

    “呸,宋老三,你敢去找娘兒們試試,軍法從事!”韓世忠呸了一口,卻沒有回答自己是否想念阿蓮。

    阿蓮沒有來這裡,而是留在京師,陪著師師若說韓世忠不想念,那是假的,但若說相思刻骨,同樣是假的。

    五國城規模不小,但軍校離集市不遠,因此二人閒逛了片刻,就到了集市,正好聽得兀朮與那日本人起了衝突。事情與他們無關,二人雖然好管閒事,可是城管既然來了,也輪不得他們出面。

    見城管將爭執雙方都圍住,然後開始詢問是非曲直,最後那女真蠻子佔了上風,日本人被當眾杖責五下,還繳納賠款。韓世忠撇了一下嘴:“雖然明知這是依法執事,可是為何我看那女真蠻子就是不順眼?”

    “同樣不順眼,好想上去抽他兩記耳光啊。”宋行風道。

    二人可都不是什麼好貨,韓世忠潑韓五的名頭如何來的,不就是總闖禍得來的!因此他們對望了一眼,便尋思著要找女真人的麻煩。

    不過就在二人準備動手挑釁之時,卻見遠處有一群人走來,宋行風眼尖,一眼看到其中的周銓,頓時拉住韓世忠:“不好,制置相公來了!”

    周銓、耶律大石和兀朮,還有一個方臘之子方豪,就在這種情形下相遇了。只不過兀朮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周銓並不知道,這個女真蠻子就是歷史上岳飛的死敵。

    若知道的話,定然是二話不說,先摁死在這。

    周銓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兀朮,畢竟在這集市之中,各方的商賈雲集,少說也有數百人在這裡尋找生意的機會。

    故此,周銓只是眼睛一瞄,就看到滿臉是笑的宋行風和略有些尷尬的韓世忠。

    “潑韓五,還有宋瘋顛,你二人今日放假了啊,隨我來,隨我來,一起陪這位遼國的大石林牙,逛逛咱們這五國城第一樓!”周銓笑著招呼二人。

    他直呼二人綽號,二人不以為意,反而頗為得意,小跑著過去。

    “那位就是周銓,你看到沒有,好大的威風!”方毫拉著兀朮,小聲向他介紹道。

    不待他說,兀朮也猜出了周銓。

    望著這個令自己兄長敗亡的宋國人,兀朮第一個念頭就是此人太年輕了,然後第二個念頭“南國長得如此俊秀的男子竟然也能有如此本事”!

    在兀朮看來,周銓完全可以只靠臉而不是才能吃飯。

    他只顧盯著周銓,卻沒有防備,周銓身邊,耶律大石目光炯炯盯著他。

    兀朮年紀雖是不大,但女真人長相顯老,而且他身材又高大,故此冒充一位女真大人沒有問題。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無論是冒充高麗人還是契丹人,他總是有些不自然,更易引起注意,倒不如拿出本色來。

    因此,兀朮身上穿的服飾、他的打扮,甚至髮髻,都是典型的女真人模樣。

    耶律大石盯著他的原因,便在於此。

    耶律大石見過已經死掉的斡本,卻未曾見過兀朮,只是判斷出此人乃是女真人,他感到很奇怪的是,周銓在遼河之戰中,已經將女真人打得頭破血流,怎麼還會有女真人出現在濟州島上!

    “周制置,那一夥人,似乎是女真人啊。”他心中猜測,便對周銓說道。

    哪知周銓一笑:“女真人又如何,只要他們老老實實守我的規矩,來此便是客嘛。”

    耶律大石心中雪亮,大致猜到,周銓帶他來這裡,看到這些女真人也是他目的之一。

    很明顯,遼與金是死敵,但周銓與金卻不是,只要金人能放下遼河之戰失敗和斡本死亡的仇恨,周銓隨時也可以找女真人合作。

    這是給他的一個警告,而且是托他轉告給大遼天子耶律延禧與朝中權貴的。若是餘裡衍回去之後,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周銓與大遼之間的情份就斷了。

    沒有這份情份,剩下的只有仇恨。

    周銓什麼都沒說,卻傳遞給出了足夠多的信息。耶律大石滿心都是苦澀,只希望朝中蕭奉先一夥,莫要昏了頭,將這海東之龍給激怒了。

    但以蕭奉先一夥他們的一慣風格,恐怕很難。

    “我觀這女真人,氣宇非凡,不類商賈,或許是女真哪位貴人子弟,潛入濟州為細作,周制置還須謹慎。”沉吟了一會兒,耶律大石又道。

    這次他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兀朮也隱約聽到了,兀朮身邊的伴當們一個個色變。兀朮自己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他還有餘暇,特意去關注了一下方毫。

    方毫也沒有多大反應,這讓兀朮甚為滿意: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中的“賢才”,面對這等危險,仍然面不改色。

    他卻不知,方毫身為方臘的兒子,他的老子同樣是周銓大敵,可他在周銓眼皮底下晃蕩了幾個月,甚至巴不得周銓給他一個痛快呢。

    “或許是吧。”周銓淡淡一笑,然後伸手道:“請,請入內。”

    見自己挑撥之語沒有取得成果,耶律大石又狠狠盯了兀朮一眼,這才跟著周銓,走向商城之內。

    宋行風跟上去,韓世忠卻不願意:他又用不著往周銓身邊湊,跟著周銓,看他和契丹人勾心鬥角,豈不悶煞!

    因此他笑道:“宋老三,那邊有刀,與你祖傳的頗有幾分相像,不如去看刀吧?”

    宋行風有些悻悻,卻只能和他留下來。二人向周銓告罪,周銓也不強要他們隨行,陪著耶律大石入了樓。

    兀朮原本也想到樓內去看的,卻被伴當們攔住,他們身份敏感,還是不要到耶律大石面前去晃,免得惹怒了周銓。

    韓世忠與宋行風正在看那日本商人的刀,見兀朮帶著伴當們準備離開,兩人都是哼了一聲。

    這女真蠻子做事不地道,得了商人賠禮的東西,還非要生事,他二人實在是看不慣。

    就在這時,卻見幾條身影急匆匆跑了過來,其中跑得最快的,卻是一個高大少年。

    這少年頭戴孝巾,似乎是什麼親近長輩去世了,韓世忠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兒,看到陪他跑來的竟然是李寶,心中一動。

    他可是知道,李寶乃是周銓最信任者之一,周銓身邊,不是武陽就是李寶,這二人必有其一在側。此時李寶本該留守,卻陪這孝服少年跑來,當是出了什麼大事。

    兀朮也看到那孝服少年,不知為何,他本能地不喜這少年,因為惡狠狠地盯著,想要嚇唬這漢人少年一下。

    結果卻被無視了。

    那少年從他身邊跑過,根本無視他的存在,直到商城門口,他才大叫了一聲:“哥哥,兄長!”

    緊接著,商場中傳來周銓驚訝的呼聲:“鵬舉?”(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5
三零一、忠有三品

    大宋政和六年六月,酷暑難耐之時,征戰多年一身暗傷的周侗,也走到了他人生彌留之時。

    他唯一的兒子,獻身於與西賊的戰鬥之中,他的弟弟侄兒,則在遠方。因此,在他臨終前陪伴於身邊的,唯有亦徒亦子的岳飛,還有岳飛的幾名兄弟、伴當。

    對身邊的岳飛等人,他並不擔憂,但對於自己的兄弟、侄兒,他卻忍不住擔心。

    “鵬舉……你兄長想要做大事,但他心太大,我恐他有朝一日會走上邪路,這幾年中,我將本領對你傾囊而授,若是有朝一日,你兄長真行事不義,你要……”

    在最後甦醒過來之時,周侗說了這番話,但是,當他說“你要”時,卻沉吟下來,良久之後,只是一嘆,然後氣絕。

    對於自己身後之事,周侗早有交待,他將大多數財物都留給了岳飛。原本他沒有什麼財物,但這幾年周銓逢年過節都會給他送些來,因此才積了些。

    他的弓也留給了岳飛,還有他自己批註過的幾本兵書。

    “這是老師給兄長的,伯父令我送至濟州來。”

    岳飛含淚將周侗的後事交待了一遍後,將一個包裹打開,那包裹中是一柄短刀,算不得名刃,因為反覆摩挲把玩,所以刀鞘都顯得甚是古舊。

    在那刀鞘之上,有一個“忠”字。

    以前周銓見周侗把玩過這柄刀,那時刀柄上還沒有這個字,顯然,刀給他是假,這個字贈他才是真。

    周銓默然無語,接過刀,緩緩摩挲了一遍,彷彿看到周侗的身影,就站在自己面前。

    無論理念如何不同,但周銓對這位伯父是極為敬重的。他站在自己的歷史時代之中,做到了自己的極致。

    “鵬舉,你可知道伯父贈此刀給我的意思?”好一會兒,周銓問道。

    光陰似箭,轉眼間岳飛都已經十四了。

    他身材也高大,幾與常人無異,聽得此語,他緩緩道:“恩師是要你精忠報國。”

    “對,精忠報國。忠之一字,有上中下三品,下品之忠,乃是無論賢愚,忠於一人,中等之忠,乃是忠於一家一姓,上品之忠,才是忠於一國。賢弟,你回去之後,將《春秋》、《史記》多看看,當思那些所謂忠義之人,究竟是上品之忠,或是下品之忠。”

    岳飛有些摸不著頭腦。

    周侗曾不只一次對他說,周銓有可能會誤入歧途,但現在,周銓給他解釋“忠”字,他覺得很有道理。

    只不過他此時喜歡舞槍弄棒,對讀書興趣並不是很大。

    “哥哥所說上、中、下三品,他們有何區別,不都是忠於君上麼?”

    “非也,只忠於一人,所忠者若是昏君,豈不就成了助紂為虐?”

    聽得此語,岳飛頓時明白:“正是如此,古之昏君,亦有為其身殉者,生不能正其過,而以一死報之,此下品之忠,我明白了,那上、中二品呢?”

    “現有一家家臣,知其主人意欲叛國投敵,家臣憂其主族破滅,隱而不告,賢弟以為當否?”

    “自然不當,他忠於一家,卻未忠於舉國!”

    “若有一國國君,殘壓百姓,量中華之物力,結外虜之歡心,如李唐之時,安史之亂中,以長安洛陽之百姓子民,換回紇諸夷種之支持,出此策之大臣,是否忠於李姓一家?”

    “竟然有此事?”岳飛眉眼一挑:“百姓何辜,何忍置之於虎狼之口,換取自身之富貴?”

    “所以讓你多看書呢,《史記》之後,本朝司馬光所編《資治通鑑》,亦可觀之。司馬光雖是紙上談兵之輩,唯知結黨,不識實務,但治史方面,尚有可取之處。《資治通鑑》一書,你只需看其史料,至於司馬君實的點評,腐儒之見,無須理會。”

    此時蔡京執政,新黨當家,司馬光等被貶為元佑黨人,故此周銓諷之為紙上談兵的腐儒,岳飛並不覺奇怪。他卻不知,周銓對司馬光低評並非僅僅為此,事實上,周銓更想以“偽儒”來評價司馬光。

    貌似忠厚長者,實則跋扈偽儒,貧則遙怨暗憎,達則順昌逆亡,宋黨爭之盛,與此人幹系頗大。

    “那何為上品之忠?”聽得周銓解釋,岳飛又問道。

    “所忠者非一人一家一姓一黨,所忠者乃華夏萬民、大好河山,乃千秋之業、萬世太平。比如為將者,為國守疆,為民拓土,便是上品之忠。再如文臣,富民安民,使人口滋生、百姓富足、百業興盛,便是上品之忠。文官愛財,不愛非義之財,武將畏死,不畏為民而死,此為上品之忠!”

    周銓這番話,岳飛雖然還想不太明白,卻覺得有些道理。見他點頭,周銓肅容道:“伯父之事,我遠在海外,未能盡孝,多虧了鵬舉……鵬舉在這五國城先呆幾日,過些時候,我與你一起回去!”

    岳飛應了一聲,見他遠來疲憊,周銓讓李寶帶他先回去休息。

    耶律大石一直在旁,周銓所說的那番話語,他全都聽入耳中。此時他精神恍惚,一方面覺得,周銓所說有大逆不道之處,另一方面,又覺得,周銓對“忠”的解釋,在他面前彷彿打開了一扇大門,通向一個新的天地。

    上品之忠,應當是忠於萬民,而不是忠於一人一家一姓!

    他耶律大石,對大遼的忠誠,也不應當是忠於一人!

    “家伯去世,我原先欲送你們回去,如今看來,只能改變了。”周銓道。

    耶律大石暗道了聲僥倖,按照蕭奉先等人的計畫,是藉口文妃欲見女婿,將周銓騙至遼國然後軟禁起來,這樣周銓在海外的基業,特別是他那神奇的武器“火炮”,就能為大遼所有。

    耶律大石並不認為,這種愚蠢的計策,能讓周銓上當。周銓答應隨他一起去遼國,只怕有別的計畫,若真讓周銓去了,遼國很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幸好事情起了變化,周銓的計畫也只能取消了。

    周銓陪著耶律大石暫且不提,岳飛出了商場之門,他心情悲痛,又長途跋涉,甚為勞累,出門之後,身體不免有些虛脫,走路也有些踉蹌。

    偏偏此時,兀朮並沒有離開。

    兀朮和方毫一直蹲著吃瓜,他看到岳飛之時,就瞅其人極不順眼。見岳飛踉蹌經過,忍不住伸腳絆了一下。

    這也是女真人野蠻無教化,兀朮在族中跋扈慣了,故此才有如此舉動。他這一絆出,旁邊的方毫頓時心驚膽顫,他自家也有些後悔,堆起了笑臉,想要將岳飛扶起。

    岳飛不小心,被絆了個跟頭,他如今可還不是後來的絕世名將,正是少年脾氣暴躁之時,也就周銓的話他聽聽,旁人的話,他在意誰來著?

    更何況,兀朮瞧他不順眼,他又何時瞅兀朮順眼了?

    他一咕碌爬起來,見兀朮還在那訕笑伸出手來,岳飛毫不客氣,一拳過去,直接砸在兀朮的下巴上。

    兀朮力大,岳飛力氣也不小,而且他動拳得乾淨利落,兀朮正伸出手來想扶他,來不及回防,正被砸中,一顆槽牙頓時飛了出去,連帶著的還有半口血。

    “好小子!”兀朮怪叫著爬起,他身邊的伴當也衝了上來,就要圍毆岳飛。

    這些女真人在濟州島上呆了幾日,見島上並未如何為難他們,膽子終究是大了。

    只不過,岳飛身邊有李寶在,如何讓他們圍著,李寶掄著拳頭就砸了過去,頓時將那沖得最急的女真人砸翻。

    兀朮與岳飛二人年紀相近,兀朮稍大,也不過十五六歲,岳飛更只有十三四歲,只不過兩人都身形高大,有如青年。兀朮身邊的伴當,也都是族中悍勇之輩,而且是成年人,李寶一對一或者不懼,一對多就有些困難。

    因此,他與岳飛被打得步步後退。

    眼見這邊打了起來,城管尚未出來,正在攤子上挑刀的韓世忠與宋行風卻看到了。

    “五哥,你說如何?”宋行風道。

    “還要問嗎,揍他娘的!”韓世忠道。

    兩人直接拎著那日本商人的刀就沖上去,掄刀就砍,不過二人還算留手,只用刀背,未用刀刃。

    加得這兩個生力軍,這一架打得就不一般了。韓世忠與宋行風可是在軍中打慣了架的,下的都是陰手,面上勸架,背後來一下,直打得女真人哇哇亂叫,片刻之後,便倒了一地。

    乒乒乓乓之下,這七八個女真人,生生被比他們少一半的宋人砸倒在地。

    “不算,不算,你們用刀,這不算!”兀朮被砸倒之後,猶自不服,放聲嚷道。

    “狗韃子,你們人多就不說了?”宋行風一腳又將他踹倒來。

    “別,別,各位別打我,和我沒關係,我不是韃子,我是漢人!”方毫見韓世忠向自己望來,立刻舉著雙手叫道。

    “是漢人?那就是狗漢奸了!”韓世忠一巴掌煽過去,將這廝煽得原地轉了三個圈兒。

    此前方毫與兀朮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他二人看兀朮不順眼久了,自然也討厭這個和韃子在一起套近乎的傢伙。

    這一巴掌,打得方毫熱淚盈眶:他真不是狗汗奸啊,至少現在還不是!(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5
三零二、作死之路上狂奔的兀朮(會飛的小朋友打賞加更)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這邊將女真人放倒一地,那邊城管也圍了上來。

    然後他們看到李寶,頓時嚇一大跳,別人不認識,這位周銓身邊的貼身護衛,如何不認識?

    “這些狗韃子惹事,好端端的伸腳絆倒這位兄弟,然後這位兄弟起身不小心碰了狗韃子一下,然後狗韃子就欲圍毆這位兄弟,然後李寶兄弟就幫這位兄弟,然後狗韃子人多,他二人不支,然後我和五哥就動手幫李寶和這位兄弟!”

    宋行風得意洋洋地說了一堆“然後”,韓世忠聽得慘不忍聞,這廝在軍校中學習時,便是如此,讓他寫一份戰鬥記錄,就會出現一大堆的然後或者後來。

    不過宋行風的話得到李寶證實,那些城管頓時惱了。

    不錯,五國城為了歡迎各方商賈,好向他們收取足夠的商稅,對於各族商人都行的是平等政策。甚至為了體現這平等,連一些明顯是探子的異國商人,只要他們沒有真正危害的行動,五國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並不等於這些異族就可以在五國城橫行霸道,更不等於他們因為異族身份而不受追究。

    “根據東海商會濟州總督府臨時治安法,爾等尋釁滋事,當處鞭笞二十,爾等服否?”

    兀朮剛要叫不服,卻被方毫一把按住了嘴巴:“服,他們都很服氣!”

    他心中那個氣啊,自己被這伙韃子連累了,還挨了一記耳光,若再任這個烏祿鬧下去,自己要挨的只怕不只是這一記耳光了。

    這伙韃子該打!

    即使服氣,那就準備挨打吧,在集市門口處,有兩根水泥柱,那可不只是充當門柱用的,也是執行鞭笞之所。兀朮第一個被拖過去,直接綁在柱子上,然後剝了上衣。

    “我不服,他們……”兀朮還在大叫。

    叭!

    一鞭子抽在他背上,痛得他大叫了聲,不服氣的話也堵了回去。

    二十鞭子抽下來,雖然用的不是那種能將人打死的鞭子,卻也足以抽得兀朮嗷嗷慘叫。

    不只是他,所有的女真人,挨個抽過,等全部抽完之後,他們就只能呼痛,再也沒有氣力挑事了。

    最後是方毫。

    “和我無關,我一直都是在勸,我只是路邊吃瓜的,結果還被他打了一記耳光!”方毫見城管向自己望來,他滿腹委屈地叫道。

    “吃瓜,你也要看和誰在一起吃瓜,和韃子在一起吃光,挨打純屬自找!”城管哄了他一句,不過倒沒有真為難他。

    挨了一頓打,兀朮算是老實了,和他的夥伴們回住宿的驛館。這一次方毫可沒陪著,陪了一上午,正事沒辦成,反而挨了一記耳光,方毫也算是怕了。

    “四……主人,為何非要惹這事端!”

    路上,一直都對兀朮言聽計從的伴當們,終於受不了這廝到處惹事了。

    “嘿嘿嘿嘿……我們若是啥事不惹,他們還會懷疑,現在惹了事情,他們就不會懷疑了!”兀朮卻嘿笑起來,雖然背上血肉模糊,這廝此時卻是哼都不哼一聲。

    剛才被打得嗷叫,雖然是真痛,卻是他作出來的!

    “主人這是何意?”

    “你們蠢,想不明白就算了!”

    “若是主人不說與我們聽,我們豈不更蠢了?”

    那伴當的話讓兀朮笑了起來,他瞄了一眼,然後道:“既是如此,今日就教你們一些聰明。”

    他們用女真話對話,倒不虞被人聽了過去。

    “那位方先生都能看出我們的身份,宋國人豈會不懷疑?若我們是奸細,而且我的身份又極為高貴,你們說說,我還敢如此囂張行事麼?”

    “自然不敢,那是找死。”伴當們恍然大悟。

    “正是,我越是囂張,他們就越是瞧不起我們,遼國的那些契丹狗不就是如此麼,覺得我們是蠻子……”

    兀朮的打算很簡單,就算宋人懷疑他們的身份,經過這一事,宋人也會認為,他們只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此次來五國城,並沒有肩負什麼重要任務,否則絕不敢如此惹事生非。

    他惹的事情,只要不是太大,他們此行就更加安全。

    若以為兀朮只是一昧作死,那就大錯特錯了。

    “只不過,方才那小子,我著實瞧他不順眼,哼!”想到一拳打飛了自己一顆牙的岳飛,兀朮冷哼了一聲。

    另一邊,岳飛同樣哼了一聲:“那狗韃子,一望便知不是好東西!”

    “沒事,岳兄弟,方才用鞭子抽得他們嗷叫的模樣,哈哈哈哈……”宋行風在旁道。

    他們已經做過相互介紹,宋行風雖然不知道岳飛是周銓義弟,可看到李寶在他身邊的模樣,便清楚這個少年在周銓心中的地位,故此有意結交。

    “我更願意親手揍他們!”岳飛悶悶地道。

    今天這架,他覺得打得不過癮。

    周侗的對世,對周銓的衝擊,反而沒有對岳飛的衝擊大。周侗與岳飛,情同父子,連祖傳的寶弓,都沒有交給正經的周家後代周銓,而是傳給了岳飛。同時將一身的武藝、射術和兵法,盡數傳與岳飛,此等恩情,也確實與父子無差。

    “賢弟你的身手不錯!”韓世忠看著岳飛,有些心癢:“可惜,如今你還年少,力氣弱了些,要不然,倒要和你比劃比劃!”

    宋行風暗暗撇了一下嘴,韓世忠這潑韓五是真潑,他這宋瘋顛卻是假瘋。明顯這個少年乃是周銓最親信者之一,不想著拉近關係,怎麼就想著要比試。

    卻不曾想,岳飛一揚眉:“我雖年少,力氣卻不小,方才是累了,所以才會被絆倒,若是平日,那狗韃子一伸腳,我就踩斷他的腿!”

    他們四人邊說邊走,打了一架的岳飛精神頭稍好了些,沒一會兒,便到了周銓的府邸。因為五國城自有總督的緣故,周銓的府邸其實並不是五國城中最高大豪華的,而是位於總督府一側,但也是獨門獨戶的院子,自有客房,李寶帶岳飛安頓下來,再出來與韓世忠、宋行風說話。

    韓世忠沒問,宋行風倒是從李寶口中把岳飛的底細都打聽出來。

    原來是周侗的弟子,周銓的義弟!

    與阿蓮那個義妹身份不同,這位義弟,可是實打實的,難怪李寶親自相陪。

    而且他帶來的是周侗去世的消息,周侗乃軍中宿將,一身武藝,即使離軍多年,在西軍中仍有流傳。

    他去世了,當真可惜。

    周銓陪著耶律大石轉了一遍商城,原本是想著借耶律大石的身份,向遼國推銷一些好東西。

    無論是玻璃罩的馬燈,還是半人高的座鐘,這些玩意兒,在大宋盛行,在遼國肯定也能盛行。隨著西夏快要完蛋,榷城盟約恐怕持續不了多久,所以周銓希望能夠有另一條商路,可以繼續從遼國賺取超額利潤。

    但周侗去世的消息,讓他也有些心不在焉。

    周侗讓岳飛送來的那柄刀,刀上的忠字,當然不是周銓解釋的那樣。周侗是希望周銓莫要壞了周家世代忠君的名聲,但周銓卻認為,第一要忠於的對象,不是哪個君王,而應當是自己這個民族。

    或許有朝一日,天下大同,萬族都說漢話用漢字,引經據典時都是子曰詩云,抒發情懷之時都是唐詩宋詞,那時的漢人,可以大度地說萬族平等。

    但在那一日到來之前,華夏當是第一,國族當是優先!

    這是周銓與周侗的理念之爭,老人家在他最後幾年,不肯留在周銓這邊,而是去了河南湯陰,很大原因就在於此。

    如今老人已經不在,周銓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老人的音容笑貌,仍然宛若尚在。故此他讓白先鋒陪著耶律大石繼續逛,自己找了間屋子,將自己獨自關在屋中。

    誰都不知道,他在屋中想了什麼,是否流淚,過了半個時辰,耶律大石買了不少東西準備離去,接到通稟的周銓這才出來。

    不過也沒有和耶律大石太多交流,只是將他送回了館驛。

    偏偏如今五國城中並沒有真正招待外國使者的場所,耶律大石所用的館驛,與兀朮住處,其實就在一起。兀朮等人回到自己住處,尋了位郎中在背上貼了些藥糊,此時正在外晃,正好看到了周銓送人過來。

    然後兀朮便雄糾糾氣昂昂走向周銓。

    當然,在離周銓還有十餘丈處,他就被攔了下來,他心有不甘,在外大聲叫道:“周大官兒,漢人的周大官兒!”

    這廝破鑼嗓子一喊,周銓歪過頭來,睨了他一眼:“這廝是何人也?”

    “方才那伙女真人,因為挑釁岳大郎,結果被鞭了二十鞭。”旁邊自有人答道。

    岳飛是周銓義弟,旁邊的人稱呼其為岳大郎,聽得這些女真人四處惹事,周銓不覺皺眉:“問一問,他嚷嚷什麼?”

    片刻之後,去問的人一臉怪異地回來:“他說他們要買東西。”

    “要買東西,自去市場,為何來對我嚷嚷,趕他們走。”周銓心中有事,懶得與兀朮囉嗦。

    “我們要買船,要買大船!”兀朮又大叫起來。

    他更想買大炮,可是他極是狡猾,發覺宋人將大炮藏起來,卻沒有藏那些海船,而且據說還賣了數艘給高麗人,他就有了一個想法。

    他們手中抓了不少高麗船匠,買一兩艘宋人的海船拆了,讓這些高麗船匠仔細看看,或許能夠仿製出同樣的船來。

    只要有船,他們女真人也可以出海,也能從大海上賺來巨額的利潤,比如說,方先生提到過的,那滿地是金山銀山的日本!(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5
三零三、更作死的RB朝廷

    “我們要船,大海船,你們造的那種,我們有這個!”

    兀朮站在周銓面前,再次仔細打量著這位殺兄仇敵。他一邊打量,一邊伸手從腰間拿出一個纏著的盒子。

    盒子裡全是珍珠,而且是最好的東珠。

    兀朮見過許多次,那些遼人,無論是漢族還是契丹族或者高麗族,看到他這上好的東珠時,眼中飢渴的光芒,他相信,這些泛著光澤的小玩意兒,也能幫助他打動眼前的這個漢人。

    可惜,他死死盯著周銓,發覺周銓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兩眼。

    然後面無表情地揮手:“這玩意兒想買海船,不賣。”

    周銓真對珍珠、寶玉之流的東西沒有興趣,他對黃金白銀有興趣,是因為這二者可以充當貨物,珍珠寶玉除了擺在某個富豪的家中充當裝飾物外,別無用處,而這點功能,玻璃也能取代。

    “我們還有這個!”

    兀朮想了想,指著館驛門前掛著的一大塊毛皮。

    “哦,我們從遼人那裡已經買到很多了,這玩意暫時我們不需要增加進口量。”周銓瞄了那毛皮一眼,不錯,是上好的熊皮,可惜的是,周銓本人對皮革無愛,而且毛皮的市場有限,反而不如羊毛之類的更容易銷出。

    兀朮額頭的青筋連接跳了跳,他想了一下,又拿出一個盒子:“我們還有這個!”

    盒子裡裝的,卻是長白老山參,這玩意倒是讓周銓眼前亮了亮,微微點頭:“此物還差不多,不過實話實說,高麗人也可以給我們供參,所以你這個,價格不會很高,要想換船,得有很多很多。”

    只要能換大船,到時乘大船去日本搶金山銀山,多付出點老山參有什麼關係,反正不需要他們女真人去山上挖,趕著高麗人等去鑽深山老林就是。

    “我會送很多老山參來的,你們還要什麼,我們有的,都可以拿來換船!”兀朮又叫道。

    換船是第一步,能與濟州達成貿易關係,今後可以經常派人來這裡,再尋著機會,或收買或威逼,總能找到大炮的秘密。

    當然,可憐的兀朮,此時尚不知“無商不奸”意味著什麼。

    “你送貨來,直接聯繫商城主事就是……還有沒有其它事情,沒有的話我就要走了。”

    兀朮還想說什麼,這次被他的伴當們拉回去,這群人用女真話嘀咕了兩句,兀朮看了周銓一眼,行了個禮:“那麼……再見了!”

    遲早有一天會再見的,只不過,到時候要讓此宋人男子大吃一驚才行。

    周銓一拂衣袖,沒有再理會他,正待與耶律大石話別,耶律大石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女真人慣會背信棄義,蠻人無禮儀廉恥可言,貴我雙方,份屬至親,當小心女真蠻子!”

    周銓笑道:“放心,放心,我方會對女真人實行貿易禁運,凡可用於軍事之上的商貨,比如鐵器、甲冑、弓箭,都禁止向女真出售,如何?”

    耶律大石見斷絕不了東海商會與女真人的聯繫,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次日,在依依惜別之中,周銓送走了耶律大石與餘裡衍。又過一日,他自己和岳飛一起乘船往回海州。

    兀朮倒是還留在五國城,他還打算把方毫拐走,但是連著數日,方毫都再沒有出現,兀朮不免有些失落,在他看來,這位方毫,乃是大才,不為周銓所用,帶回他們女真,肯定能書寫一段佳話。

    沒準就像契丹崛起之時的韓德讓一樣,明明是漢人,卻也成了遼國的傳奇。

    在呆了十日之後,載他們來的高麗商人要返回,他這才不得不離開,不過,兀朮離開時自信滿滿,覺得自己已經將周銓的本領學到了好幾分,回到大金之後,也可以施展拳腳,搞出一番好大的事業來。

    而韓世忠與宋行風,幾乎在兀朮離開的同日,在遠離五國城的內陸,第一次接觸到了大炮。

    火炮的聲勢與威力,讓他二人震驚。

    且不說他二人如何摸索基層軍官的培養體系,也不提周銓返回大宋本土,到了湯陰為周侗守墓,就提那位賣刀的日本商人,終於將自己的刀全部賣出去之後,搭乘宋人的商船,返回到日本。

    只過了數日,他就抵達日本的平安京。

    “濟州賊的虛實如何?”到平安京不久,他便來到一家武士的宅中,跪伏在其主人面前,聽主人問話。

    如今日本人已經知道濟州島的東海商會,和大宋朝廷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故此,他們將東海商會,稱之為濟州賊。

    “啟稟左衛門少尉,濟州島上人口眾多,僅其都城五國城,人口不遜於我平安京,大小戰船百艘,軍勢兩萬,皆為被甲武士!”

    被稱為左衛門少尉的,乃是此時極得日本國主賞識的年輕將軍平忠盛。他如今也只有二十歲,正是銳氣進取之時。因為奉命緝拿海盜,與海上走私船狠狠鬥過幾回,打探清楚這些走私船大多來自於濟州島。他頗具才略,沒有急著將此事報與日本朝廷,而是私下贊助了一個日本商人,令他去濟州販貨,同時打探其虛實。

    當聽到戰船百艘、軍勢兩萬,平忠盛吸了口冷氣。

    這是兩萬武士,不是兩萬隻有竹槍木刀的農兵!

    “濟州賊日後必是我國禍患,不可不慎之……宋人如今不斷通過濟州賊,將一些禍國奢糜之物傾銷於我,致使國中金銀流失,民心動盪,特別是宋人所私販燒酒,更是禍國殃民,朝廷若再不重視,只怕三十年後,我國再無金銀可用,所募兵員,儘是酒鬼了!”

    平忠盛這一番話,聽到那商人耳中卻是不以為然。

    難道說宋人不販酒入日本,日本人就不飲酒了麼?

    恰恰相反,日本人好酒,上自公卿,下至農夫,盡皆如此。只不過日本釀酒不如宋人,特別是這兩年,宋人天水商會等竭力向日本推銷白酒,這些兌了水的玩意兒,比起日本本土釀製的酸酒要甘烈得多,故此大受歡迎。

    特別是那些原本喝不起酒的平民,也將自己可憐兮兮的一點財產用來買酒,只為謀求一醉之後的飄然。而那些小有財產的武家,或者身居高位的公卿,也將飲酒視為流行的風雅之事,派出代官搜刮領地的百姓,為的只是擺上來自宋國的奢侈品,用全套的玻璃杯開一場名酒會,這甚至取代了茶會,成為日本上層社交的禮儀。

    “必須稟報法皇!”平忠盛心中暗想。

    此時日本實行院政之制,國家大政,皆出自白河法皇,也就是當今所謂天皇鳥羽之祖父。而擔任關白攝政也就是為相者,乃是藤原忠實,他與白河法皇貌和神離。平忠盛有意禁絕濟州海賊,但也知道,濟州海賊與關東武家棟樑的源氏,有不乾不淨的關係,真要禁絕,也需要借助法皇,壓制源氏。

    果然,平忠盛的提議,雖然獲得白河法皇的贊同,但在公卿之中,卻引發了激烈的爭論。首先爭執的,就是禁絕濟州海賊,會不會引發大宋的怒火和遼國的憤怒據說濟州海賊背後,有這兩大強國的支持。

    爭吵的結果,自然就是折中,先派使臣前往宋國,繞過濟州島的那些人,直接與大宋朝廷交涉此事。

    於是接下來就要爭吵第二件事:大宋的國書,該如何書寫。

    那些以為自古以來日本就跟在中國後面很謙恭的想法,其實是大錯特錯。

    自日本統一之後,他們便驕傲自大,否則不敢玩出“日出之國天子”致“日落之國天子”的把戲,更不敢將其國主稱之為天皇。

    這封給大宋的信,便涉及到稱呼、禮儀,為此又須爭執一番。

    這一爭執足足是兩個月。

    最後定下,既不以白河法皇的名義,也不以鳥羽天皇的名義,而是用攝政關白藤原忠實的名義,書信一封,給大宋宰相太師蔡京私人。

    這就避開了兩國之間稱呼的高低,完全以平等的姿態與大宋交往。

    但緊接著,又為送蔡京的禮物和鳥羽天皇送大宋天子趙構的禮物而起了爭執。

    此時日本刀具在宋被利國監產鋼刀擠壓,日本能向大宋出口的商品不多,不是貴金屬就是一些稀罕新奇物什,藤原忠實決意送蔡京好刀一口、甲冑數具,原意是想幫日本打開些市場,結果又惹來爭吵,有反對與宋國交流者,以醍醐天皇的“延喜格式武勇之具不出境外”為由,拿前朝的尚方寶劍,約束當今的官員。

    最後藤原忠實不得不改換禮物,從刀甲換成紙扇、書畫,另附蒔繪手箱一件。

    而以鳥羽天皇的名義贈送給趙佶的禮物,則是蒔繪廚子、手箱、色革三十枚,外加砂金百兩(不要問我這些都是啥玩意,禮單參考宋孝宗時期日本政府贈送南宋之物,交涉過程亦參考此次)。

    至於使臣,因為商人未必靠譜,所以這一次派往宋國的正使,由挑起此事的平忠盛擔任,但平忠盛乃是白河法皇的人,故此藤原忠實還塞進一個自己的親信為副使。

    副使名字為源為義。(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6
三零四、拐走岳飛

    湯陰縣永和鄉。

    一大排老樹,將孝悌裡罩在其中,因為此時乃是秋季,樹葉紛紛而下,漸落地面。但就在將落未落之時,突聞嗡嗡的風聲響起,一桿鐵槍,若驚龍翔空,似靈蛇吐芯,舞動起來,將這些樹葉滾滾捲起,然後飛騰而起,轟然擊中一個乾草紮成的草人,積成一堆。

    “好,鵬舉已盡得我之傳授矣,這湯陰縣中,再無人是你對手,便是我也不成了!”

    槍收之後,有人鼓掌讚道,岳飛抹了抹汗,向那人行禮:“多謝陳公。”

    被稱為陳公者,名為陳廣,乃是左近著名的使槍好手。周侗去世之後,岳飛失去名師,他外公姚大翁喜歡他人品,便出資請來這位陳廣,傳授其槍法。

    不過岳飛對陳廣雖然也很敬重,卻遠比不上對待周侗。陳廣也知道,自己本領不如周侗,騎射二項都是短處,因此藏拙,只是教授岳飛槍法。但他槍技並不比周侗高明,岳飛又聰明,稍作點撥,如今岳飛的槍法已經盡得其傳。

    他看了岳飛一眼:“鵬舉,周制置那邊,可有話說?”

    眼見岳飛已經盡得其法,陳廣知道到了自己辭館之時,他心中又有些不甘心,他可是知道,岳飛與號稱活財神的周銓乃是義兄弟,而周銓又結交京中權貴,有的是門路,因此讓岳飛作中,他想請周銓吃飯,也算是交結這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兄長說了,你是我授業之師,當他請你才對,明日他略備薄酒,請你吃上一席。”

    岳飛的回應,讓陳廣大喜,這也不枉他傾力傳授槍術給岳飛一場了。

    收拾好衣裳,岳飛向陳廣告了聲罪,將一個酒葫蘆綁在大槍的槍桿上,然後一步一步極穩健地走向那片樹林。

    周侗的墓,就在這片樹林之中。

    從濟州回來之後,周銓在這樹林中結廬而居,為周侗守墓。周侗無子,他這個侄兒就要盡一分心力,畢竟在起步之時,周侗對他的幫助幾乎是不可替代的。他也需要靜一靜,在這裡仔細思考接下來當做什麼。

    見岳飛過來,周銓放下手中的鵝毛筆:“鵬舉,今日練得如何?”

    “陳師傅說了,我已經勝過他。”岳飛應道。

    他回答得很是從容,既沒有矜誇驕傲,也不是謙遜,只是平鋪直敘,彷彿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周銓不禁一笑,這傢伙如今十三四歲,已經進入人生的叛逆期,所以就挑了個酒葫到處轉,雖然周銓知道他未必真喜歡喝酒。

    “我準備離開了。”兩人對坐在一起,周銓道。

    岳飛眉頭一張,想到周銓已經在這裡不少時間,他又是極忙的,這些時間裡幾乎每天都有信使過來,然後又帶著周銓的指令到各處去。

    他苦笑道:“哥哥這就走,我還想著哥哥多留些時日,教我一些道理呢。”

    “直接和你說,你未必會聽,唯有今後,自己多琢磨了。”周銓笑道。

    他心中有些成就感,周侗當初隱隱警告過,若是他今後行大逆之事,必要讓人制止他。周銓想來想去,能在周侗去世之後仍然制止他的人,唯有岳飛,這段時間他在為周侗守墓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忠分三品的觀念,深深刻在岳飛心中。

    無論今後,岳飛如何發展,是否來幫他,至少一點,希望他不會再走上愚忠之路了。

    “哥哥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日宴罷,後日動身。”周銓說道。

    “這麼急,莫非是出了什麼事情?”岳飛訝然。

    周銓心中一動。

    灌輸忠分三品,只是第一步,真正要讓岳飛站在自己這邊,恐怕還需要他對這時大宋有更深刻的認知。

    想到這,他緩緩開口道:“湯陰這邊,情形尚不到無可收拾的地步,但京東兩路,還有靠近的河南諸府,如今已是沸反盈天了!”

    岳飛心中一凜,能被周銓稱為沸反盈天的狀況,定然極其危急。

    “這是為何?”

    “說來與我也有關係。”周銓說道。

    他從當初引進棉織業說起,因為他不斷地出高價請匠人研究紡織技術的革新,此時水力紡紗和水力織布都已經極為發達,這就使得棉布價格雖然節節下降,可棉布的利潤卻是年年攀高。棉布帶來的巨額利潤,又引起了棉花種植的擴張,從最初兩年只有海州、徐州和周邊地區,擴大到整個京東兩路,再到河南府。

    那些沒有趕上棉布商會的權貴富豪,也想在此業上分一杯羹,於是紛紛強佔土地種植棉花。這就使得大量自耕農破產,原本這些自耕農還想著等秋收之後,憑藉收來的糧食支撐過去,可是權貴富豪們勾結,秋收多收了三五斗,並不能改變自耕農們的命運。

    “皆怪蔡京,自去年開始,實地丁錢法!”岳飛聽到這裡,恨恨地說道。

    周銓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其實所謂地丁錢法,是周銓的主意。他與蔡家的關係,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大的裂痕,與這地丁錢法也有一定關係。

    攤丁入畝,折糧為錢,這是地丁錢法的核心。此事一改此前沿用過來的兩稅制,對大宋朝野震動極大。可以說,非周銓不能出此策,非蔡京不能行此策。

    “地丁錢法,並非害民之舉,若非地丁錢法,如今百姓狀況只能更糟。”周銓知道,自己出此策之事遲早會被岳飛知曉,為避免日後芥蒂,不如自己揭開此事:“此策是我所出,鵬舉,你看鄉間富戶,人口少而佔田多,貧窮人家,總數多而佔田少,將原本人頭之稅,攤入田畝之中,既可使地少的貧家少納稅,又能清出一些隱戶,增加國家人口。同時,百姓若無田畝,便無須納此稅,亦讓無立錐之地的貧民,免去稅吏催逼之苦。”

    “可是折糧為錢,卻讓百姓極是不便!”岳飛不服氣地道。

    “百姓確實多了一層不便,但卻也有便利之處。過往百姓交糧納稅,貪官胥吏以大鬥收之,百姓敢怒而不能言,如今以錢折算,再無大小斗之差別,百姓便可以少受貪官胥吏一層盤剝。而且這等糧食,層層轉運,待到京師邊疆有用之處,其耗損之數,往往十中有三。如今折成銅錢,以錢納稅,朝廷再以此錢向糧商購糧,只以到地為數,糧商為多賺錢,必然要少損耗,去年糧商自江浙運糧至熙州,萬里迢迢,耗損之數,不過十中之一!故此,此策乃利國之策也。”

    岳飛聽到這裡,心中雖然隱隱還覺得有些不對,卻不再吭聲了。

    他終究尚年幼,見聞也不廣,因此不知道,百姓雖然少受一層官府盤剝,卻多了奸商盤剝。今秋京東兩路分明豐收,可是百姓卻更為貧困,原因便是奸商打壓糧價,百姓要以錢納稅,少不得被狠狠剝掉一層皮。

    “為政者皆是如此,除非萬事不為,凡有所作為,必有所過錯,我們能做的,就是有所作為之後還要繼續有所作為,爭取少犯過錯,及時糾錯,而不是坐而論道。我當初也知此事會出現問題,故此先興紡織之業,那些失地的百姓,便可以轉入城中,進入工坊,得有一技傍身,不虞閤家溫飽。此次我去京東兩路,便是監督此事運行,鵬舉既已學成武藝,不妨隨我同去,一來可以朝夕作伴,二來也可親眼見一見世情。”

    岳飛稍有些猶豫,所謂父母在不遠遊,此前去通知周銓報喪是一回事,但再度離家隨周銓遊歷則是另一回事。

    “鵬舉若是不決,可向叔父嬸娘問問。”周銓笑道。

    岳飛也覺得有理,當下告辭而去,他回到家中,父親岳和正準備外出幹活,見他急衝衝跑來,似乎有事的模樣,便放下鋤頭,靜待他開口。

    “爹爹,銓哥說要帶我去京東兩路見一見世情。”岳飛略一遲疑,便直接說了。

    岳和其人甚是寬和仁厚,不喜與人爭執,聞言微微一笑:“飛兒何慮此事,家中自有我在,你娘膝下,亦有翻兒。”

    “正是正是,哥哥只管去,家裡有我呢!”

    屋子裡,岳飛之弟岳翻伸出頭來叫道,他年紀尚小,如今也在學習武藝,只不過他天賦不如岳飛,周侗在時便說過,他很難象岳飛那樣。

    “可是……”岳飛還有些不捨。

    “若是你自己出去,我還有些擔心,跟著銓侄,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岳和又道。

    “娘親那邊……”

    “鵬舉,你去見識世面,歷練一番,今後能為國盡忠,娘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攔你後腿?你自去就是,跟著銓郎君,好生學些本領!”院子當中,岳母姚氏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岳飛再無猶豫,他翻身跪下,在岳和和姚氏面前各磕了一下頭,然後轉身跑回去,急著向周銓報告好消息。

    岳和捋鬚微笑:“這孩兒,性子有些急躁,周師傅去世,原本我以為無人可以制住他了,不曾想他還服氣銓侄。”

    此時岳母,卻是緊了兩步,來到門前,看著岳飛跑開的背影,露出不捨之色。

    兒行千里母擔憂,岳飛跟著周銓出去歷煉,她哪裡會不在意。只不過看到兒子一身本領,不希望他窩在這鄉野之中耽誤了。

    倒是岳飛的弟弟岳翻,一臉羨慕之色,只恨不得也能跟著兄長一起,到處去歷練見識。(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6
三零五、糧騷動

    興仁府濟陰城,因為秋收的緣故,濟河上特別熱鬧,一艘艘大小船隻,順著河而來,從四面八方將糧食運到了濟陰城。

    濟陰城中的郭記糧鋪前,已經擠滿了人。

    “怎麼又降價了,昨日還是一石八百文,今日怎麼就變成七百六十文了?”

    “正是,好沒道理,就是聽聞這家糧鋪收糧,價格更勝過鄉里,我才趕了百里地,將糧送到這裡,為的不過是多換得幾弔錢,如今卻還不如鄉里!”

    “你們鄉里收糧價格多少?”

    “唉,莫提莫提,七百五十文,比這裡還不如!”

    七嘴八舌的聲音中,岳飛東張西望,想要看到這些百姓們的面上。堆積如山的糧食,並沒有讓這些百姓覺得喜悅,有的只是發愁。

    這還是收得糧食的農家,那些沒有收穫糧食的呢?

    “出來了出來了,掌櫃出來了……這是做什麼,怎麼又降了,七百五十文,和我鄉里一般了?”

    “掌櫃的,你可不能如此黑心腸!”

    出來擦去粉筆寫的每石七百六十文中的六字,改成五字之後,那掌櫃的起身,向周圍淡淡地掃了一眼:“嫌我收糧的價格便宜了,只管運到肯出高價的地方賣去,我不攔你們!”

    只一句話,就將眾農民都震住,叫嚷聲安靜下來,片刻後,有人出來道:“掌櫃的,實在是價格太低了,幾日間,這收糧的價格都掉了一百餘文……原本多收幾石糧,還想著為家裡扯兩塊棉布的……”

    “休要和俺說這個,你們以為俺就願意了?高麗的糧食,自海運運來,才不過七百文一石!江南的白米,比你們的米要好,也只是七百二十文一石!俺七百五十文一石收你們的糧,已經是在做善事,你們若不服氣,只管去各家糧店問去,誰出的價,比俺更高,俺二話不說,倒帖十貫給你!”

    眾農人口笨舌拙,哪裡能和這商人的伶牙俐齒相提並論,被他一番話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實話和你們實說吧,咱們這豐收不錯,可是別處也豐收,而且是更大豐收!不用多久,高麗那邊又有糧食運來,這收糧的價格,還要跌!你們不信,回去放放,到時我還能多省幾十文錢!”

    收糧的掌櫃此話一說,眾人又是一片哀聲嘆氣。有人離開,但更多的人留了下來:若不是急著錢用,誰會如此!

    “若不行地丁錢法,百姓只用糧交稅,便不會被這奸商再盤剝一次了!”看到這一幕,岳飛回臉對周銓道:“哥哥,攤丁入畝是好事,但以錢完稅,怕不是什麼好事!”

    周銓搖了搖頭,岳飛看到的只表相。看起來以錢完稅,還要受到奸商一次盤剝,實際上以糧繳稅,所受胥吏盤剝也不會少到哪兒去。

    而且之所以以錢完稅,另一個重要目的就是促進商品和貨幣流通。

    這幾年從日本搜刮來的金、銀、銅等貴金屬數量極多,而以水壓沖鍛法大規模製造出來的銀圓、銅錢,也為此做了貨幣準備,雖然還有些不足,卻也勉強夠用。

    “以錢完稅不是壞事,只不過朝廷未能以常平法跟進,若是米價跌時,朝廷保價收糧,米價漲時,朝廷壓價放糧,進出之間,朝廷有進益,而農夫亦可安穩。我本提出此事,只是在朝中反對聲大。”

    “這等利國利民之舉,為何反對聲大?”岳飛不解地問道。

    “鵬舉以為大糧商之後是什麼人,不就是朝廷中決策的諸家權貴麼?”

    “一群唯利是圖的奸臣,官家當將他們盡數掃除才是!”岳飛恨恨地道。

    周銓一笑,指了指這個糧店的招牌,那上面有“天水”二字,他稍稍壓低聲音:“這糧店,乃是天水商會外圍,天水商會,乃是宗室所辦,官家在其中可也是有利益。莫說天水商會,那些以宮中內監、天子寵臣為靠山的糧店,他們獲利之後,哪個不要向官家繳一份收益?”

    岳飛頓時就呆住了,他又驚又怒,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彷彿崩塌了一般。

    須知在他接受的教育之中,一向是官家聖明仁厚,只是被小人矇蔽欺瞞,卻不曾想,能安穩坐在皇位上的,有幾個那麼容易被矇蔽欺瞞?

    所謂皇帝是賢君,都是大臣們的錯,這個鍋,大臣們背了無數次,未來還將背下去。

    “以梁師成為例,他每年賣雪糖能賺五六十萬貫淨利,但是鵬舉,你知道他要交多少給官家麼,僅年初他向官家進獻一次,便有十萬貫之多。若以整年而算,雪糖專利的一半左右,都被官家收去。”

    “哥哥,為何朝中文武大臣,就沒有人勸諫,哥哥你既然時常可見官家,為何又不勸諫?”

    “勸諫?自然有勸諫的,比如說太學生陳東、陳朝老二位,沒事就上書官家,從官家罵到宰相再罵到我……但有什麼用,朝廷西北用兵要錢,官家修艮岳要錢,維持那麼多官吏軍將要錢,百姓有了水旱災饉還是要錢。他們罵人倒是嘴巴上痛快了,自己也博了個好名聲,但這些要錢的地方如何去解決?就算官家醒悟了,不修艮岳,但你說夏賊要不要打?禁軍要不要養?各地的橋啊路啊要不要修?那些遭著水旱大災的地方要不要賑濟?”

    周銓的一連串問題,讓岳飛越發的迷糊了。百姓有百姓的道理,朝廷有朝廷的籌謀,這二者變成了兩難。

    “這世上唯腐儒偽儒最無用處,指點江山頭頭是道,解決實事無一良策,或者稍聰明些的,就拿話來糊弄人,復周禮行仁道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那是屁話,現實中的問題,只能在現實之中解決,若有一醫,對你說他有良方,可包治百病,你信還是不信?”

    那自然是不信的,岳飛點了點頭。

    周銓心裡歡喜,眼見自己一點點改造岳飛所受的傳統教育,實在讓他有種成就感。

    正在這時,人群突然亂了起來。

    周銓與岳飛正在人群之中,發現他們亂了,都有些驚訝,還沒片刻,就見一條漢子,被七八個人圍著,五花大綁地拖了過來。

    “抓到這廝了,就是這小子,竟然敢去燒糧船!”拖著那漢子的一個傢伙叫道。

    “該死,我們天水商會的糧船,你也敢燒?”那姓郭的掌櫃尖叫了一聲:“綁起來,綁起來!”

    “若不是你們自高麗、江南運來糧食,我們的糧價如何這般便宜,燒了你們的船,糧價自然就漲了!你們莫高興得早了,李寶哥哥會來救俺的!”

    那被綁的漢子大叫,聽了這話,周圍又嗡嗡響起了議論之聲,周銓與岳飛則是怪異地看著他們身邊的李寶。

    李寶滿臉無辜:“與我無關啊……”

    “他可是喚你哥哥呢,沒有想到,寶兒啊,你在這邊竟然還結識了這麼服你的兄弟。”周銓調侃道。

    “寶哥果然交遊廣闊。”岳飛也連連點頭。

    李寶是老實人,老實人就愛較勁,聽得周銓和岳飛調侃自己,他將旁邊一人拉住:“方才那漢子說的李寶,是何許人也?”

    旁邊是來賣糧的漢子,聽得他這樣說,哂笑一聲:“連李寶你都不知道……李寶是附近最出名的好漢,原本在家中務農,這兩年人禍不斷,他家沒了田地,便靠與人幫佃為生,只不過今年情形更不妙,他們說都怪著外地糧食入府,還有……”

    正說話間,突然有人叫道:“著火了著火了,棉田著火了!”

    眾人向城外望去,只見一大片地方,烏煙衝天,雖然在城內看不清楚,但從叫嚷聲中,大約能判斷得出,是城外大片的棉花田著火了。

    此時正是棉花採摘之時,棉田大片著火,肯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縱火!

    “百姓不瞭解他們生活困苦的根源,就用破壞工具與勞動成果之法,來表達他們反抗之意……他們並不知道,這樣做於事無補,反而是造成世間財富的浪費!”

    聽得外頭紛紛嚷嚷的叫聲,岳飛瞪圓了眼睛,看著周銓,周銓前幾日和他說的話,又在耳畔響了起來。

    果然如自家兄長所說的那樣,百姓們燒船、燒棉花,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反抗。而接下來,當是朝廷對百姓這種行為進行彈壓,然後百姓更進一步反抗,最終走上造反之途。

    這就是所謂的官逼民反,其實官只是工具,真正逼得百姓造反的,是讓百姓走投無路的制度。

    故此,事易時移,當變則變,要令國家強大,須得讓百姓有路可以致富。

    周銓給岳飛灌輸的未必是正確,但當他參照著眼前發生的事情進行思考時,便覺得周銓所說越發的有道理了。

    外頭棉田著火,城裡的銅鑼敲得震天響,想要將百姓們召出去救火,可是這些賣糧的農民,哪個願意去為富戶的棉田拚命,大夥一個個袖手,最後只能調城中的廂軍出去。

    那郭掌櫃的面色也不好看,罵了被縛的漢子幾句,還拿鞭子抽他,不過因為收糧事情更重要些,最終還是去看秤算賬。

    他正算得不亦樂乎之時,突然間人群中又是一亂,幾個年輕的漢子飛奔而來,直接衝到他身邊,不待他大叫,就將他摁住綁了起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6
三零六、兩個李寶

    這幾個年輕漢子出現時,周銓笑道:“來了。”

    岳飛也露出一絲笑容,眼見他們將郭掌櫃綁起,這奸商再沒有方才的氣焰,口中迭聲求饒,但這些漢子不管不顧,而是將方才被縛的漢子解了下來,把他綁了上去。

    “我就說了,李寶哥哥會來救我的,狗娘養的奸商,今日老爺要抽你了!”

    重獲自由的漢子撿起方才抽他的鞭子,狠狠地抽了那郭掌櫃一頓,抽得他嗷嗷直叫喚。

    “官兵很快就會回來,各位兄弟,咱們快走!”這群年輕人當中明顯為首的那個漢子叫道。

    “李寶哥哥說的是,快走吧!”

    他們這些鄉間少年,呼嘯一聲,便穿城而出。城中的廂兵都出去救火了,幾個差役哪敢阻攔,而只要出了城,再想捉拿就難了。

    他們出了城之後,回頭一望,卻發覺自己身後跟上來一二十個陌生面孔。為首的那李寶愣了一下:“諸位這是何意?”

    “你名叫李寶?”只見這陌生面孔中的一個惡狠狠地問道。

    “正是。”

    “木子李?寶物的寶?”

    “正是……莫非諸位也聽說過賤名?”

    “呸,以後不許叫這個名字!”那惡狠狠的壯漢怒道。

    此李寶一撇嘴:“好笑,爺爺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不叫李寶,你管得著麼?”

    他此前還有幾分客氣,但聽得對方語氣不善,頓時也強硬起來。

    令他不準叫李寶的,自然是周銓身邊的李寶了。

    “我也叫李寶,你這廝叫這個名字,壞了我名頭,我自然管得。”李寶道。

    這下子對面的李寶呆住了,過了會兒問道:“你也叫李寶,木子李,寶物的寶?”

    “俺有必要糊弄你麼,你算什麼東西,值得俺糊弄?”

    兩個李寶,都是身材高大,一臉剽悍之色,雙方互相瞪著,眼見就要打起來。岳飛看了也是躍躍欲試,他習得一身武藝,總是不放過與人交手的機會。

    不過周銓卻不能讓他們打起來。

    “行了,你們二位都喚李寶,年紀又相近,能遇在一起,也算是緣份。我說對面的李寶,你們縱火燒了棉田,引走城裡的官兵,不就是為了救人麼。如今人救出來了,你還不走,準備在這被官兵堵住?”

    那邊的李寶瞪了周銓一眼:“這不是被你們這些鬼鬼祟祟的傢伙跟著麼,若是再跟過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你能如何不客氣法?”這邊李寶冷哼道。

    “打你這官府的走狗!”那邊李寶猛然叫了一聲,向著這邊李寶衝過來。

    他力氣不小,動作也很敏捷,分明是學過拳腳的。可惜,他對上的卻是這邊李寶,兩人一交上手,他就大吃一驚:這廝不僅身高體壯,力氣與速度都勝過自己!

    兩個李寶撞在一處,眼見自己的頭領被連摔了幾個跟頭,對方一夥見勢不妙,圍了過來。

    “想要倚多為勝?也要問過我同不同意!”岳飛早就躍躍欲試,見此情形,跳將過去,一人便攔住三人。

    他雖然年少,卻先後隨周侗、陳廣習武,拳腳槍棒都已大成,與這些只是稍稍習了些武藝的普通青壯不同。哪怕對方是三人,也是片刻間就被他放倒在地。

    還是他下手有分寸,所以這些人被打倒,立刻爬了起來,只不過見他厲害,一時間,這些伴當都不敢再上前,只能看著兩個李寶角力,自己這邊的李寶被狠狠摔在地上。

    “服不服,改不改名字?”周銓身邊的李寶壓著對方,只是微喘著氣喝道。

    “你這廝果然好身手,但這名字是父母所賜,你便是打殺了我,我也不會改名,若真要改,你自己改吧!”對方李寶道。

    “哥哥,這廝倒也是條漢子。”岳飛轉過臉,望向周銓,隱隱有為對方李寶求情之意。

    周銓微笑,他是官不假,可沒有為本地官府掃尾的心思,而且這個李寶能得鄉野少年們傾心相隨,拳腳上也有幾分本領,又和李寶同名,多少讓他有些好感。

    “你們這次奪了人回來,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周銓問道。

    不等回答,遠處突然傳來呼喝之聲,卻是外出的廂兵,大約接了通知,在人帶領之下追了過來。

    對方李寶心中一凜:“你放過我這些兄弟,我願隨你投官!”

    那些年輕人紛紛嚷道:“如何讓哥哥一人當之,事情是我們大夥一起做的,要見官,大夥一起去!”

    “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救了人,原本打算去哪兒?”周銓催促道。

    “莫非是去投梁山?”周銓身邊王啟年慢悠悠問:“聽聞那裡,如今聚得一些好漢……”

    梁山寨散而復起,這兩年好生興旺,雖然如今寨中頭領比起盧進義等要低調得多,可這興仁府相距不遠,本地人還是對其很熟悉。

    “呸,禍害鄉梓算得什麼好漢,哥哥說要帶我們去徐州,去周財神的礦上,如今沒有出路的百姓,不都是往那礦上去?”一個年輕人道。

    “對,若是礦上不要我們,我們還可以去海州,男子漢大丈夫,一身氣力,到哪裡混不得飯吃!”

    無論是去徐州還是海州,本質上來說,都是投靠周銓去。岳飛有些訝異:“你們怎麼會想去徐州海州,特別是海州,不是說要遠赴海外麼?”

    “只要出力氣、敢拚命,便能賺出一副家當來,遠赴海外又如何,終有一日可以回歸鄉梓。”

    “若是餓死了,祖墳前照樣沒人祭祀,倒不如去海外闖闖。”

    對於這些百姓來說,有條活路,少有人會想到造反。他們七嘴八舌,讓岳飛又陷入深思。

    “如今可以放我們走了吧,官人你既是沒有惡意,何必令我們落入官府手中?”眼見遠處廂兵已經接見,那邊李寶道。

    這邊李寶看了周銓一眼,周銓卻不動聲色:“別的事情且不說,你們縱火燒船燒糧,卻是誰的主意?”

    “聽人說的,兗州、鄆州那邊都是這般鬧法,燒完之後,他們就結群趕往徐州去,只要入得徐州地界,官府便無可奈何!”

    王啟年輕輕撇了一下嘴,官府並非無可奈何,只不過被東海商會壓制下來罷了,畢竟只要逃到徐州,便會被東海商會收容起來,驅入各家工廠作坊或者礦山之中,今後這半輩子,就得為東海商會賣命賺錢了。

    這背後,也有梁山賊在推波助瀾,煽動百姓縱火和逃往徐州的,基本上都是他們的人。

    他們正說間,那些廂兵圍了過來,那邊李寶的伴當們倒有硬氣,一個個都沒有跑。

    廂兵們過來,將周銓等人也圍住,周銓這才示意李寶放人,此時想脫身也難了。

    那邊李寶見此情形,心中暗道:“若是殺官造反,便是逃到了徐州也沒有活路,如今最多就是我將所有事情都擔下來,須令兄弟們脫身!”

    “我便是李寶,所有事情,皆是我一人所為!”他對著廂兵朗聲道。

    廂兵又是救火救是跑來拿人,一個個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得他這樣說,一個軍官喘著道:“這廝倒還充英雄,俺和你說吧,今日你們一個都休想走,方才杜員外發狠了,不叫你們剝皮斷骨,他老人家就不姓杜!”

    正說著,後邊有一個沙啞的嗓子氣喘吁吁地道:“額滴娘啊……都給額聽好了,打,往死裡打,全都往死裡打!”

    隨著這話聲,那些廂兵上前圍來,王啟年厲聲道:“且慢,且慢!”

    廂兵們哂笑起來,杜員外可是許了錢的,他們自然要出力氣,眼前這廝空口白牙,叫他們慢他們就慢?

    杜員外身後之人,權勢滔天,他們打死一二十人,根本算不得什麼。

    王啟年見這些人還是上前,當下一撩衣擺,從腰間摘下個腰牌:“我乃官府差役,你們不想惹禍,就都老實些!”

    打老百姓和打差役,不是一回事,那些廂兵雖然不懼,卻也不想惹麻煩,正好那個沙啞嗓子的杜員外排眾而出,廂兵們也就暫時收手,待杜員外處置。

    那杜員外進來之後,睬都不睬王啟年,厲聲叫道:“誰是李寶,誰是李寶!”

    “我便是李寶!”

    “我便是李寶!”

    兩個人同時發聲,兩個李寶相互對望了一眼,這邊李寶神情冷淡,那邊李寶則是有些驚愕。

    這杜員外要找的,分明是他,這群外鄉人中的李寶為何要應?

    “喲呵,還挺講義氣的,有人頂罪啊……兩個都給我打,先打斷兩條腿!”

    肥鵝一般的杜員外見此情形,他卻沒有弄明白,因此以為兩個李寶乃是一傑的,開口大叫,向廂兵下令。

    “且慢,且慢,我這位兄弟,確實也叫李寶,與這個李寶不是一夥的。”王啟年這時又道。

    杜員外這才睨視了他們一眼:“那就滾一邊去……給額打這個真李寶!”

    “再且慢一下,你們不是官府,如何能隨意打人,便是有什麼事情,當由官府先審,由王法治裁才對。”

    “你這廝恁的多嘴,莫非是這伙賊人同黨?在這地界上,我就是官府,我就王法!”那杜員外叫道:“打,打,有人敢阻攔,給我一起打,往死裡打,打出事情,算我的!”

    他這樣一吼,那些廂兵再度上前,而且很明顯,他們是準備連周銓等一起打!(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6
三零七、招徠

    “吾未見過作死如此者。”

    見那位杜員外如此囂張,周銓啞然失笑。

    以他現在身份,自然用不著與這樣的一個小人物較勁,但對方惹到他頭上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鵬舉,擒下這只肥鵝。”周銓下令道。

    岳飛身形猛然跳出,瞬間從那些廂兵中衝過,一把便揪住了那位杜員外,掄掌便抽,左右開弓抽得六記耳光,然後將滿嘴碎牙鮮血的杜員外拖了過來。

    他可不是什麼好脾氣,一路上又見百姓困苦,卻無計解決,心中早就積滿了鬱憤,因此這幾下兔起狐落,乾脆無比。當他拖著人回來時,那些廂兵才發應過來,只不過廂兵中悍勇之輩早就被挑入禁軍,剩餘的都是些老弱病殘,膽怯懦弱,欺負良善百姓還行,遇到這種凶人,哪個敢上前?

    沒有立刻哄散,就已經是看在杜員外給賞錢的份上了!

    “你們好狗膽,你們可知額是誰麼?”

    那杜員外還摸不清頭腦,猶自大叫大嚷,岳飛又賞了他一記耳光,他這才老實下來。

    “我不知道你是誰,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王啟年半蹲著向躺在地上的杜員外問道。

    “我……我……我不知……”

    “那不得了,惹得爺爺性起,一刀將你殺了,你瞅官府去哪尋人去,最多找到這個李寶頭上,可他又不認識我們。”王啟年笑眯眯地道:“所以啊,你莫要以為自己有個靠山便有多神氣!”

    這一刻杜員外明白,自己的靠山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今日之事,你覺得當如何了結?”王啟年又道。

    那杜員外心裡打鼓,看情形,自己是遇上敢殺敢打的悍匪了,他眼珠一轉,向那些廂兵道:“各位還請繼續去救火,莫讓火勢蔓延!”

    棉田裡的火其實很好救,畢竟棉花長得並不高大。那些廂兵當然是寧可去救火,也不願意與這群明顯過江強龍的人相對抗,很快就散去了。

    杜員外此時陪著笑,從地上坐起,連連拱手:“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諸位,小人家中還薄有家產,願獻出銀圓一百枚向諸位謝罪。”

    他現在只求脫身,許下一百枚銀圓也就是一百貫的贖金,真是將周銓等當路過的悍匪了。

    “你這廝還算有眼力,知道將那群廢物打發走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我們也不要你的臭錢兒。希望你一直能這麼有眼力……滾吧!”

    出乎他意料,眾人並沒有難為他,而是將他放開,他用袖子蒙著頭,撒腿就跑向城中。

    那邊李寶此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夥人一會兒自稱是官差,一會兒又對官兵視若無睹,其身份讓人難以猜測,不過有一點,對方沒把自己等交給廂兵,好歹是欠了人情。

    哪怕也是對方拖住自己一行,才會被廂兵堵住。

    “我若是諸位,就早些走,那杜員外可不是什麼善人,他家族親,乃是楊戩身邊紅人,兩年前他來到這裡,手頭上的人命沒有十條也有八條。城中的狗官畏楊戩之勢,對他百般逢迎,根本不敢治其之罪,反讓他對禁軍廂兵呼來喝去,視若奴僕……”

    聽得對方的李寶這樣說,岳飛心中憤悶,忍不住對周銓道:“方才就不該放了這狗賊!”

    “留了他做什麼,最多不過殺了他,但殺了這廝,還會有別人來此,這等走狗又不值什麼錢,楊戩想找多少便有多少。”周銓搖頭道。

    “那也不該令其輕易走脫。”

    “怎麼會讓他輕易走脫,他所倚仗者,不過是楊戩之勢,你看過些時日,楊戩收拾他時,他的慘狀吧。”周銓道。

    他們二人對話,也被對面李寶聽到了。

    對面李寶臉色微變,只覺得這一行人高深莫測,連楊戩都不放在眼中。

    “莫非是梁山賊?是了,一定是他們,敢如此不將朝廷放在眼中的,只有梁山賊!”

    在他們這樣的底層百姓心中,楊戩這類官吏便是官府朝廷,與這些人作對,就是與朝廷為敵。

    一念至此,李寶的心中又大為警惕,此時他還沒有造反之念,因此乾笑了兩聲,便要告辭而去。

    周銓卻是一擺手:“先莫急,隨我們走一走吧,或許還有一遭熱鬧可瞧。”

    李寶不知他的意思,但打又打不過,只能隨在眾人身邊,他跟來,他的那些兄弟也只能跟上來。

    他熟悉附近地理,周銓有所問,必有所答,表面上看,倒是頗為和諧。眾人走著走著,便到了濟水邊上,李寶眼珠一轉,向著自己的伴當們施了個眼色,那些伴當們會意,卻不知他們的這點小把戲,全落入王啟年眼中。

    王啟年只是笑,卻不多說什麼。

    此時周銓身邊,有李寶、岳飛,還有武陽,等閒數十人也近身不得,若那個李寶玩什麼花樣,少不得要吃苦頭。

    他心中這個念頭一閃,卻見那李寶突然伸手,抓住了這邊李寶的胳膊,直接將他一拉:“隨我來吧!”

    他這猛然使勁,這邊李寶身體也是一晃,向前一步,被他拉到了濟水之中!

    濟水邊水並不深,可是那邊李寶一抬腳,一片水澆了過去,直接飆入李寶眼中,李寶閉眼之機,又被他拉扯了幾步,到得水深過腰之處。

    然後那李寶猛然鑽入水中,他的伴當此時,也紛紛躍入濟水,一個個水性精熟,全不像是北人。

    李寶抹去眼中的水,再看對方人影,只看到水面漣漪不斷,他虎目怒視,方才猝不及防,險些吃了虧,對他來說,當真是奇恥大辱。

    “過來,過來,到我這邊來,方才在陸上沒鬥過你,如今你有本事,來水裡與我再鬥上一斗,誰輸了,誰改名字,再也不得叫李寶!”

    那邊李寶一鑽游出數丈,踩著水對李寶招手。

    他在水中如魚一般,水性極是高明,李寶見此情形,回頭望瞭望周銓,似乎有些無可奈何。

    周銓一笑,沒有反對之意,於是李寶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那個李寶移去。結果才進得兩丈,水深就已經到了他脖子,他有些猶豫,似乎不知是該繼續前進,還是回岸。

    就在他猶豫之間,那個李寶一頭紮入水中,再度消失不見。

    這個動作似乎給李寶下定決心,他開始後退,但只退了兩步,腳下被什麼東西抓住,直接扯往水中!

    那邊李寶的伴當們全都哄笑起來,一個個在水裡看熱鬧,顯然,對於自家兄長的水性,他們有絕對的自信。

    但笑了幾聲,他們就覺得不對了。

    按理說,這邊李寶的口音乃是開封界的口音,也是北方人,少有精通水性的,可是這邊李寶的同伴,似乎都沒有多少驚慌之色,彷彿比他們還要篤定!

    水中浪花翻騰,好一會兒之後,才見兩個李寶從水裡伸出頭來。那邊李寶怪叫道:“好傢伙,竟通水性,你這貌似憨厚之人,怎麼也恁的奸猾!”

    “呸,爺爺在東海都洗過澡,還怕了你這小河溝溝!”這邊李寶吼道。

    兩人又鬥了起來,水性竟然是不分上下!

    周銓有些驚訝了。

    在濟州時,考慮到今後時常要在海中,會水能多一分保障,所以李寶被趕得到海裡去練水性,跟著張順等水員,在大海中撲騰。

    而且濟州氣候適宜,便是冬日,李寶等人也會入海冬泳,可以說,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少說有二百日是泡在海中的,這樣幾年過來,李寶的水性已經相當不錯了。

    而那邊李寶,乃是本地之人,就在濟水裡練的水性,卻能同在海中練水性的人相提並論,這可就有天賦的關係。

    周銓心中愛才之心頓起,他是在全力培養陣列少年,但也不拒絕別處的人才。

    那邊李寶能算計到這邊李寶,還有方才在城中救人,曉得調虎離山,又深得伴當們的忠心,分明是有些領導能力與智慧的。

    “行了行了,你們打到如今,也分不出勝負,依我靠,就作平手如何?”待兩人再次浮上水面時,周銓笑吟吟道。

    那邊李寶也不是真想翻臉,此時自然順著台階下:“不曾想你這廝在水中也是條好漢,如今既然曉得我的厲害,又有公子說和,就饒你一回。”

    李寶冷笑了一聲:“勸你還是改了名字,免得壞了我名頭!”

    他二人嘴中猶自喋喋對罵,周銓笑著勸開,然後盯著那邊李寶:“你們既然有意投往徐州,可知我姓名?”

    那邊李寶心中一動,原本以為他是梁山寨之人的,現在看來,他竟然與徐州有關?

    他恭聲道:“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周,周銓。”

    一聽得周銓自報姓名,那邊李寶頓時驚駭,他仔細打量了周銓兩眼,雖然身還處於水中,忙翻身拜倒,直跪在泥水裡:“小人見過周制置……不意衝撞了周制置虎威,小人萬死!”

    他一拜倒,其餘伴當也跟著拜下,倒讓周銓一怔,算是體會到報名之後天下英雄納頭便拜的滋味了。

    “請起,諸位都請起……你們精於水性,去徐州未免大材小用,我有意安排你們去海州,你們意下如何?”

    他表露出招攬之意,那邊李寶如何不領會,再次下拜道:“敢不從命!”

    “只不過在我手下,紀律極嚴,你們要受得了約束才行,受不住約束,不如現在就分道揚鑣,免得以後傷了和氣。”周銓又徐徐道。

    他目光盯緊了那個李寶,想看對方會作如何反應。(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7
三零八、大寶二寶

    “有人追來了!”

    那李寶還沒有回應,便聽得王啟年道。

    周銓回過頭去,自他們的來路,煙塵滾滾,人喊馬嘶,確實是有大隊人馬追了過來。

    “我等願意去海州!”

    那邊李寶拜在水中叫道,他此時並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什麼別的意義,在近乎走投無路的情形下,周銓願意接納他們,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幸運。

    周銓也不知道,自己招攬來的這個李寶,卻是一位水戰的天才,原本他會投入岳飛麾下,後來歸屬韓世忠,以三千水師大破金人六萬。

    得此李寶投靠,周銓心中歡喜,連走幾步,親自入水,不顧泥漿,將他從水中扶起:“我身邊原有一個李寶,就是這位兄弟,今日又添一李寶,當真是麾下雙寶,你二位要多多親近,一起為這名字爭光!”

    那邊李寶卻是個機靈會來事的:“這位李寶哥哥比我厲害,從今日起,俺就叫李二寶,免得公子喚人時不方便!”

    李寶瞪了他一眼:“那俺就佔你的便宜,俺叫李大寶,你以後便是我兄弟了。”

    嚴格來說,兩人年紀相當,還不知誰大誰小,不過李寶的面相,確實比對方要老成一些。

    大寶、二寶,聽得這二人這樣說話,周銓忍不住樂了起來:“都叫李寶,不過為了區別,喚你們的時候一個李大寶一個李二寶就是……”

    他們說話時,後邊的煙塵滾滾已經趕到。若說李二寶剛才還有些擔憂,如今就半點都不畏懼。鄉下的土財主尚且能包庇幾個殺人截道的大盜,周銓的身份,庇護他們放了幾把火的,算得了什麼大事?

    不等那煙塵滾滾中人到,那邊王啟年打了個唿哨,跟著周銓的伴當裡,立刻有人撐出兩面旗幟。

    兩旗幟上寫著大字,連在一起就是:朝散大夫徐州觀察使海州沿海制置使上騎都尉開國子賜紫金魚袋周。

    此旗一出,那煙塵滾滾頓時止住。

    追來的正是禁軍。

    好一會兒,禁軍中一軍將硬著頭皮出來:“前方……前方是周制置麼?”

    周銓理都不理他,自有王啟年應付:“好笑了,你們氣勢洶洶而來,一個個殺氣騰騰,莫非是要殺官造反麼?”

    “對,你們是要殺官造反麼?”李二寶性子活潑,聽得王啟年的話,樂不可支,以前被人這樣喝斥時,對這句話是極為痛恨的,但如今這樣喝別人,他覺得實在是太快活了。

    “殺官造反,殺官造反,你們這是要殺官造反!”

    他的兄弟在後嚷嚷起來,往日裡衝他們橫眉豎目的軍漢,如今一個個都低聲下氣,讓人實在解氣。

    周銓微微一笑,這些傢伙,果然還需要用紀律來約束才是。

    不過不急,等到得海州,再往濟州扔個半年,他們就會好得多。

    那軍將乾笑了兩聲:“不敢,不敢,我等是奉命來此,聽聞有亂民,怕驚擾了制置老爺……”

    “廢話不用多說,回去告訴你家將主,杜公才算是什麼狗東西,在我家制置面前,就是楊戩也得低頭做人!你們這些地方上的文武官吏,莫要太過份,殘民害民不要良心的事情少做,當心我家制置翻臉,那個時候,不掉幾顆腦袋,平不了我家制置心中之怒!”

    “掉腦袋,掉腦袋!”李二寶一夥又嚷道。

    那軍將滿臉堆著笑:“一定,一定……制置可要小人護送?”

    “用不著,辦好你們的事情便行了!”

    聽得王啟年這話,那軍將如釋重負,回去喝罵了兩聲,轉眼間,氣勢洶洶而來的禁軍,灰頭土臉地跑回。

    路上一小軍官憤憤地道:“此事就如此了結?將主可是應下了那杜員外,若此事能成,杜員外願出五百貫錢犒賞兄弟們呢!”

    “蠢物,你知道那位周制置是誰?那是活財神,便是官家天子,也要靠著他發財的,杜員外在他面前,就像一隻狗!我們這等人物,在他面前連狗都不如,若是他肯讓我給他當狗,我立刻四肢著頭汪汪亂叫……奶奶的,什麼賊廝鳥的杜員外,早知是這位,打死我也不來……不對,我早就跑去拍他老人家馬屁,誰還理會杜員外?回去之後,將主只會誇我,不會怪我!”

    說到這,那軍將又幸災樂禍地笑道:“那杜員外要倒楣了,在這京東兩路地界上,還敢得罪活財神,不用周制置他老人家動手,楊戩杜公才就得將他收拾了,否則那麼多棉花賣與誰人?”

    東海商會的棉布專利,使得棉花只能賣給東海商會,雖然商會內部各家也存在競爭,但是誰敢不給周銓面子?

    對周銓來說,那位杜員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他甚至不用自己開口,楊戩和杜公才就會將之處理掉。

    但對岳飛來說,這一路的經歷,讓他甚為新奇。此前他也曾來回奔波好幾次,甚至遠赴濟州給周銓報信,但都很匆忙,哪裡能像這段時日一樣,沿途看著百姓是如何被逼得離開土地,又如何被誘騙到工場之中的。

    這一路上,他對這一切的原因也有所瞭解,可以說,根源就在於周銓一手推動的東海商會。

    他深思周侗曾經說過,擔心周銓誤入歧途的事情,隱隱明白,為何周侗在最後幾年,竭力將一身本領都傳授給自己。

    這一路上來,他的心情都很是壓抑,直到來到利國監,這才緩了過來。

    “我好像前不久才來通知伯父,怎麼才數月之間,這裡的情形又不一樣了?”望著狄丘鎮,他吃驚地向周銓問道。

    周銓笑道:“那是自然,狄丘這邊,礦山、場坊和商舖,都得繳稅,哪怕是要繳十分之一的稅,這些礦山、場坊和商舖,仍然大賺特賺。他們繳的稅收,一部分上繳朝廷國庫,另一部分便用在各處建設上……”

    官不修衙是傳統,但是修橋鋪路卻是百姓生活所需,狄丘鎮恐怕是全大宋路面硬化最多的地方,便是京師、海州和五國城都比不得。

    而且在短短的數年之間,狄丘的人口,就從最初的六千餘猛增到如今的五萬餘,哪怕當初周銓已經做出了種種規劃,卻也敵不住這人口擴張的規模。

    好在此時的人並不嬌嫩,便是十二人擠一間的屋子,他們也能住得。故此那些場坊、礦山,紛紛起了自己的工舍,讓職工聚攏住在一處,既便於管理,也節約了大量的上下工時間。

    原本岳飛以為,那些走投無路來到這裡的農民,在這兒肯定過著非常緊張的生活,可來到這第一天,他就意識到,自己猜錯了。

    當天夜裡,周銓就帶他去看了一場雜劇。岳飛在鄉間長期居住,並未看過這幾年盛行於京師的這種表演,純粹是跟來看新奇的。路上相詢,才得知周銓在狄丘建了六個劇場、十二座相撲台、八座足球場,再加上各處勾欄瓦子裡的茶樓、酒肆,每日工餘,利國監的工人們,既可以來看別人說唱演戲、角抵相撲,也可以自己去球場裡踢球嬉戲。

    那雜劇的名字叫“莽林安笑入利國監”,能容納千餘人的劇場裡幾乎是座無虛席。故事情節很簡單,一個叫林安的農夫,只因被豪強朱員外看中了妻子,一怒之下打了豪強,然後擺脫豪強派出的追兵,進入利國監,在此與妻團聚,此後夫妻兩個皆在工場裡辛勤勞作,賺出一份家當,然後回鄉接來老父老母,一家團聚美滿。

    此時雜劇方興,其實還相當粗糙,但這故事說的卻是利國監許多工人自己的經歷,因此叫好聲不絕,便是岳飛,也看得時而擔憂裡面歡喜,待最後一家團聚之時,也忍不住巴掌拍個不停了。

    “只是未曾多打那朱員外幾頓,讓人意猶不平!”出來之後,周銓問他感受,他先是誇了幾句,然後說道。

    周銓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鵬舉是痛快人。”

    “哥哥,那些失地的農夫,到得這邊,真能如林安一般,個個美滿麼?”岳飛跟在他身邊走了好一會兒,突然駐足,回頭望著周銓,眼睛裡閃閃發亮。

    “不能,若是自己好逸惡勞懶惰成性者,恐怕比另處日子更難過。我這邊只是給了他們一個努力可以獲取美滿的門路,至於能不能走通這條路,還在他們自己。鵬舉,你是明眼人,接下來時日,你不妨自己到各處去問去看,我不約束你,你好生看看利國監這邊的百姓,看看他們是如何生活的。”周銓說到這,有些感慨地道:“說到底,江山社稷的根本,還是百姓,是這些在田野之中在場礦之內辛勤勞作之人。士大夫……若能有益於他們,方可算是士人,只知居高臨下盤剝欺凌輩,不過是蛀蟲罷了!”

    最後一句話深合岳飛心意,他這一路行來,看到除了宦官之外,一些頗有名聲的士大夫同樣在欺壓百姓,想方設法對百姓剝皮敲髓,其貪婪之相,不遜於趙佶身邊的幸進之輩。

    與他們相比,那位砸碎了蘇軾黃樓碑的苗仲先,當真是清廉如水了。

    “周制置,周制置!”岳飛才想到苗仲先,就聽得這位徐州太守氣喘吁吁的聲音。

    周銓笑道:“太守這般焦急,莫非是出什麼大事了?”

    苗仲先連接頓了幾下腳,喘過氣來之後,一揖到地:“制置,你可回來了,下官盼你回來,可是如久旱盼甘露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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