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72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7
三零九、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這幾年,苗仲先在徐州,小日子過得很不錯。

    除了最初時小段時間起了些矛盾之外,後來苗仲先唯周銓馬首是瞻,無論是在棉花種植推廣上,還是在流民遷入徐州上,他都全力配合,可以說,這貪官一但做起實事來,看在錢的份上,比起清官還能幹。

    “大事不好啊,制置,這半年來,進入徐州的流民越來越多,我著人計算過,如今徐州下置各縣,除了利國監之外,尚有流民八萬餘人。下官看到這數字便知道情形不對,再著人去鄰近各州打聽,發覺京東兩路各州,隱隱已有流民蜂起之勢,除了海州之外,幾乎鄰近各州失地的百姓,都有意來徐……制置,這可不是前兩年來的那幾萬人,以下官估算,總數當在三至五十萬人,甚至更多……萬一有不法之徒,居中高呼,必生大亂!”

    苗仲先說到這,臉色有些發苦,看了周銓一眼:“制置,有老大人在此,平亂不難,但如今局面大好,給這群亂民壞了,下官可是吃罪不起啊。”

    這廝是真慌了。

    這幾年間,流入徐州的流民太多了,每年都有數萬。這些人大多數被利國監和彭城所吸納,直接間接為狄丘的工業發展服務。在攤丁入畝之後,人口增加並不意味著要多收賦稅,因此苗仲先對此只能說是給予方便,卻並不是很熱衷。

    如今有更多的流民要湧來,而且他派出的人探明,這些流民背後,隱約似乎有梁山寨在使力氣,苗仲先當真慌了。

    在他看來,如今徐州的局面大好,他只要能再任一任,便能給自己攢下一座銀山來,再要那麼多閒雜人手做幹什麼!

    “你怕什麼,來多少人,我收多少人,你只管接住,莫讓他們飢凍而死就行!還是老規矩,來的人,先放在徐州,待我分別選用,你安排好食宿,錢糧不足,來狄丘支取就是!”

    “制置,小爺,那是三五十萬,而且百姓心思我再清楚不過,一人為首,眾必從之,來得三五十萬,跟著可能就來百萬,如今兩路的情形,小爺你比我清楚,咱們維持住如今局面,再賺個幾年安穩錢有何不好,小爺你何必如此勇猛精進?”苗仲先一急之下,把自己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周銓盯著他好一會兒,然後慢慢一笑:“若你不願意做,我換個人做就是。”

    這一下,苗仲先險些哭了出來。

    他哪裡不願意做,他願意做得緊!

    且不說在這裡,什麼玻璃燈、座鐘之類的新先物什總有人先給他送來,就說這兩年,他在徐州各項為狄丘配套的產業中收得乾股,每年給他的收入,就在兩萬貫以上!

    換哪個地方去當官,能一年賺兩萬貫錢不,應該說是兩萬貫銀圓,如今銀圓在中大額交易上,可比銅錢受歡迎得多。而徐州境內,所有官吏俸祿,全部是以銀圓發放,因為所有礦山、場坊交稅,也都是以銀圓支付。

    “小爺,小爺,非是下官不願意做,實在是難做,小爺不給下官一個底,下官不知如何去做啊!”苗仲先泫然欲泣,老男人用一種幽怨的目光看著周銓。

    周銓垂著眼瞼,微微思考了片刻。

    如果真想換人,現在確實是個機會。但是周銓夾袋裡人才缺少,能像苗仲先這般,死要錢不顧臉的,還真不多。

    這廝貪財,但能力是有的。大量流民湧入徐州,準備和安撫工作,他做得還是非常漂亮。

    “他們在這你只是打個轉兒,轉身就會去海州,你做好轉運事宜即可。”周銓道。

    “海州?那邊這兩年收容的人手,不比我這少多少吧?”

    “蘇太守比你能幹,這兩年收容的人,比起徐州還要多出萬餘人。”周銓哼了一聲。

    蘇邁為人樸實,只要能說服他,他就會盡力去做事。比起苗仲先,他機變有所不足,但勤勉猶有過之。海州如今發展的速度,勝過彭城,僅亞於狄丘,多虧了此人功勞。

    海州的幾大產業,一是棉紡織,二是曬鹽,三是造船,四是玻璃製造,五是食品加工,六是漁業,七則是海洋航運,這些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勞力密集產業。故此這幾年,海州也收納了不少工人,僅造船業,海州如今從業者的人數就多達六千以上,正是這許多人,才讓海州船場的海船以平均十日一艘的速度在下水。

    這可不是河溝裡的小船,而是能出得遠洋的大船,小的也可載五百石,大的足有萬石!

    如今從高麗、濟州來海州的最重要貨物之一,就是造船的大木料,而且海州船場已經在摸索使用鋼鐵充當龍骨的造船之法。

    “他再比下官能幹,也收容不得這幾十萬人!”苗仲先這下子真急了。

    “誰說收容在此,在海州也只是暫留,接下來就是去流求。”

    “流求……那似乎不是大宋之土啊……”苗仲先喃喃地道。

    “自古以來,就是華夏之地,你沒聽說過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周銓哼了一聲:“幾十萬人不可能一齊來,還不是零零散散幾日幾百明日幾百,你們接好人,在自己手中莫出問題即可,出了海就與你們無關了!”

    苗仲先只能應是,然後離去。旁邊的岳飛聽得他們二人的對話,眼睛有些發直,愣愣地看著周銓:“數十萬人的身家性命,哥哥就如此決斷,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周銓微微嘆了口氣:“你這一路行來,自己也看到了,這些百姓若沒有一個營生,就只能餓死,但徐州與海州已經到了極限,總得給他們尋個出路。別人不管,我得管。”

    “別人不管,我得管。”

    這七字周銓說出來,是真心實意,讓岳飛不禁默然。

    恩師懷疑周銓會走上歧途,可僅這一句話,便可敵過恩師的千般懷疑了。

    想到這,岳飛又問:“哥哥如何管法?”

    “賢弟可知發生此等事情的根源在何處麼?”

    “哥哥不是說過,因為你一力暢導工業,帶得農業從分散的小農田,向集中的大農莊發展,故此使得原本的小農失地麼?”

    “那是根源,但最重要的根源還是人多地少。若是有足夠之地,何愁百姓無田可耕?你知道我大宋如今有多少人口麼,攤丁入畝之後,隱戶由明轉戶,在冊人口大增,我大宋如今有戶二千零八十八萬,人口一萬萬一千二百七十五萬!這許多人口,而百五十年前,大宋才多少人?六百五十萬戶、三千餘萬人罷了!”

    “百五十年,人口長了近四倍,耕地卻未長數倍,鵬舉,你說,多出的這些人口怎麼辦?”

    岳飛哪裡知道多出來的人口怎麼辦,他出生成長在湯陰,隨周侗在中原遊歷,所到之處,皆是人口繁茂之所。

    “雖然廣南、荊湖還有江西,尚有土地可供開墾,但這些地方又能容納多少人?人口只會越來越多,鵬舉,你知道我在京師做的最得意之事是什麼麼?”

    周銓話鋒一轉,岳飛有些跟不上:“兄長請說。”

    “是請了御醫中的婦科、兒科聖手,加上新門瓦子邊上的助產朱婆婆等著名穩婆,研製出了一系列婦人生產器械和穩婆操作規則。如今試行一年,原本婦人產子,乃是過鬼門關,十個中要死一兩個,如今母嬰死亡大降,百人中也只死數人……鵬舉,此事你知道有何等意義麼?”

    “自是兄長至善之舉!”岳飛還從未聽到此事,但想來周銓不會騙他。

    “意味著人口增長更多,甚至數倍於前,此前一百五十年,我大宋人口增長四倍,今後可能只要一百年,甚至五十年,人口就增長三四倍!人與耕地之爭,必然會越來越激烈。加之田地兼併,乃是必然,越來越多的人口,越來越少的耕地,除去饑饉戰亂,你想得到其餘方法來解決此難題麼?”

    岳飛悚然驚道:“不是黃巾,便是黃巢!”

    他這段時間裡看了不少書,雖然少年心性,還只是觀其大略,但確實看進去了。因此當週銓一講述人口激增之後的巨大隱患,他就想到了黃巾與黃巢兩次起義。

    這兩次起義之後,都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人口在戰亂中減少了,問題自然消除了。只不過,這解決問題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過慘重。

    “故此,若不想我華夏百姓死,就只能對外開疆拓土,我造海船,辦商會,聚財富,皆為此事。我如今在海外,一是濟州,你也去見過了,相當於咱們大宋本土一州之地,足以容納二三十萬人。二是流求,此乃海外一大島,近乎我大宋一路,幅員廣闊,土地肥沃,物產豐饒,可居千萬人而無饑饉之憂!在流求之東,之南,千里石塘萬里長沙之外,猶有大於流求數倍之島,如今尚屬無主之地……鵬舉,此天賜我華夏百姓生息之基業也,如今不取,日後必悔之不及,且易成強敵之棋,為華夏之患!”

    “盡取這些地方,逐其土種,移我漢民,三五十載之後,便成我土矣。我方才說了,總得給我華夏百姓尋個生路,別人不管,我來管,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哪怕為此舉起屠刀,殺得東海盡赤南洋流丹,也是在所不惜!”

    聽得這裡,岳飛覺得,自己的頭髮幾乎都豎了起來!他再無猶豫,揚聲道:“哥哥,我願助你,做一番事業!”(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7
三一零、到徐州,管飯吃,還有肉

    秋去冬來,又到年尾。

    “到了麼?”

    “就要到了,前邊就是徐州界,過了徐州界,一切都好了!”

    聽得父親這樣說,艾虎咬咬牙,加緊了幾步。

    最後半塊餅子,是昨夜吃的,一家三口,每人只分得了兩指寬的那麼一小塊,實在不當飽。

    原本還想著在路邊看看能不能撿些野菜野果吃,但一路行來,發現路邊連草都沒長幾根,在他們之前趕來的人,都已經把能吃的刨光了。

    就是他們這一支隊伍,也有十六個人,分屬五個家庭。

    “到了徐州便有吃的了?”又行了半裡,方才激起的氣力消退了,艾虎仰頭問母親。

    “有吃的,那位宋大爺不是說了麼,到了這邊地境,就管飯,不做活也有飯吃,還有肉!”

    母親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底氣不足,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地方,不干事便管飯,而且還有肉!

    可那位矮胖的宋大爺,在指引他們來徐州時是這樣說的,態度還很認真。當他們遇上別的逃荒者時,別的逃荒者中,也同樣流傳著這樣的消息。

    去徐州,要吃肉!

    因為攤丁入畝的緣故,地方官對治下人口的數量不再像以前那麼看重,甚至有地方官還“好心”地給他們開所謂的“逃荒證”,巴不得將他們打發走,免得隱患留在自己地界上。

    “爹爹,徐州到了麼?”艾虎又問道。

    “就到了,就到……啊,真的要到了!”

    艾平看到路邊樹著一個木牌,那木牌上用紅漆漆著“徐州距此五里”字樣,大喜說道。

    他們走過荒野,當來到徐州地界邊緣時,只覺得在自己身後,是一片荒涼的灰色,但在自己面前,則是一片斑闌錦繡。

    在兩州交界之處,徐州府設了兩個棚子,棚中有人接應,已經聚攏了數十人。還隔著老遠,艾虎就嗅到了一股香味,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粥,白米粥!”

    確實是白米粥的味道,兩個棚子裡各有一口大鍋,其中一口鍋敞開著,露出一小鍋白米粥,一根筷子斜插在上面,雖然有些歪,卻就是不倒,證明這粥相當稠濃。

    “新來的?先去那邊排隊領好碗筷,然後再到這排隊……今日來的人特多,真是見鬼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有個穿著皂吏衣裳的人過來,將他們這十餘人趕到一邊去。在那裡已經排了個隊,約是二十餘人,艾虎眼巴巴地看著那裝著白米粥的鍋,嗅著米粥的香氣,腹中腸子咕嚕咕嚕的聲響頓時大作起來。

    不過艾虎不覺得羞愧,因為幾乎每個人都是如此。

    領碗筷之前,每人先得在溪水中洗手,艾虎正想掬一捧水喝,卻聽得那沙啞嗓子又響了起來:“不得喝生水啊,生水中有蟲,喝了易得病,得了疾疫,可就進不了徐州了!”

    艾虎慌忙將那一捧水放了,然後領了副碗筷,跟在父母身後,終於可以去粥棚那邊排隊。

    “可憐介,這兩年又沒有什麼天災,怎麼孩子就餓成這模樣了!”

    打飯的是個胖大的婦人,看到艾虎瘦精精模樣,她心中不忍,將碗打得滿滿的。艾平滿臉羞愧,自家兒子養成這模樣,當然是他這個當老子的沒有本領。

    除了有米粥,竟然還在每個人碗裡塞了兩片酸蘿蔔,咬在嘴中咯吱咯吱的,吃完之後,米粥也就光了。

    意猶未盡的艾虎又望向那口鍋,鍋裡已經什麼都沒有,那胖婦人刷了鍋,又舀了米打了水,再度開始煮起來。

    “到這邊來,都到這邊來!”另一個棚子裡,有人叫道,卻是那邊的鍋被掀開,一大鍋的白米粥,同樣插了根筷子,等著人過去。

    “吃完了的到這,一人一碗粥是幫你們吊命的,想吃飽,等進了徐州城有你飽,趕緊來這裡!”艾虎還在盯著那粥,卻又聽得有人喊,他慌忙隨著父母排了過去,很快,一個近百人的隊伍聚攏在一起。

    “你們聽著,順這條路前行,沿途都有路牌指示,每十里有供應茶水之所,三十里有粥棚,你們直走就是,速度過去,休要在此耽擱!”

    那聲音先是點了一下人數,然後在賬簿上記了什麼,便趕著眾人沿路前行。艾虎有些茫然,又有些憧憬,他看著那指令之人,目光微微一縮。

    發佈指令之人雖然身材高大,但看面上年紀,也就是十三四歲,比他大不了多少,可是指揮起人來,已經鎮定自若,有大將之風。艾虎不知道什麼是大將之風,只是覺得對方比大人還厲害,他心中不禁是生出嚮往之心。

    在這發號施令者,正是岳飛。

    來得利國監之後,他先是在李寶等人陪同下四處看,然後自己獨自去看,再然後離開狄丘,到徐州治下各處去看。花得一個月功夫,他看了許多,想了許多,再向周銓請求,要來州界之上來幫忙接應流民。

    對此,周銓當然不會拒絕。

    艾虎正望著岳飛,岳飛卻皺了皺眉,猛然跳起,搭上粥棚的橫樑,單臂掛著,居高向遠處望去。

    遠處人聲沸騰,又來了一夥人,但是這一夥人不像此前十餘個甚至幾個的來,而是一大群,少說也有兩三百人。

    人多易亂,他們這粥棚中只有二十餘人,照顧不過太多來。

    這兩三百人來此之後,聽得約束之人讓他們先洗手再領碗筷,頓時有人不樂意,直嚷嚷著餓,給喝罵幾句之後,總算老實些,可就是不肯洗手。你爭我吵,鬧作一團,而且七嘴八舌,靠著維持秩序的些許人手,哪裡爭得過他們?

    艾虎突然覺得,父親牽著自己的手變得緊了,他抬頭望了父親一眼,艾平拉著他和妻子,從人群中出來,退得離粥棚稍遠。

    “要出事了。”見兒子望來,艾平低聲道,聲音有些無奈。

    象艾平這般判斷出要出事的不少,隨著爭執越發激烈,新來的這兩三百人幹脆就不理會維執秩序的,自己去奪了碗筷,直接到鍋中舀了粥便吃。

    “肉呢,肉呢!”

    有人邊吃邊叫了起來,四處都在傳說,到得徐州,便有肉吃,但在這裡,卻只吃得白粥加醃蘿蔔。

    “該我們的肉呢,莫非被這些狗腿子貪了?”

    “瞧他們方才那模樣,一個個呼來喝去,竟然敢貪墨了我們的肉,揍他們,好教他們肉債肉償!”

    人群中時不時傳來這樣的呼喝聲,最初時還只是零星的,但到後來,這些人的目光就都不善了。

    艾虎心中很驚奇,餓著肚子趕到這裡,能有碗米粥,他已經很滿足了,為何這些大人還是覺得不夠,非得要有肉吃。他看到那個胖婦人還挨了一記耳光,看到想要幫胖婦人的夥計被打倒在地,看到粥鍋被掀了、粥棚被拆了,他心中實在不明白,這些人,究竟為何會如此。

    “爹爹,他們這樣做……為何?”他忍不住問。

    艾平緊緊捏著兒子的手,用手捂著他的眼睛:“別看,別看,他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雖然是不對的,但是卻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

    當看到這夥人將胖廚娘打翻在地時,岳飛已經不能忍了。他怒吼了一聲,衝過去,一腳將那帶頭打人者踹翻。

    “打人了,打人了,這廝貪墨了該我們的肉食,還敢打人,大夥揍他……”

    有人衝來大叫,但話聲還沒有喊完,就聽得錚一聲響,緊接著,刀光閃動,直接將他的腦袋斬了下來。

    握著刀的,正是周銓。

    岳飛一臉驚訝,他沒有想到,周銓竟然二話不說,直接動手就砍人。

    周銓目光凌厲,反手又是一刀,岳飛方才踹翻的那漢子才爬起,就被這一刀又砍翻在地。

    周銓身邊,他的護衛們也紛紛拔出刀來,二話不說,衝入人群之中揮刀就砍,轉眼之間,便有十餘人被劈翻在地!

    都是方才混在人群中起鬨鬧事者,這一陣砍,駭得原本鬧哄哄的眾人安靜了片刻,然後發了一聲喊,四散逃開。

    他們開始的氣勢洶洶,在刀光血影面前,只不過虛假的勇敢罷了。

    “將屍體吊起來,若再有敢鬧事起鬨者,作此處置。”周銓命令道。

    粥棚被重新搭起,十餘根木樁樹在離粥棚不遠處,那些被砍殺的傢伙,都被吊在上面,好在是冬日,沒有蒼蠅,但他們血腥猙獰的模樣,已經足以讓看到的人心驚膽顫了。

    “哥哥?”岳飛不是沒有動過手,很早的時候,他和周銓聯手就殺過摩尼教徒,但這些日子,他看慣了周銓愛民如親的模樣,突然間見到一個不一樣的周銓,實在有些吃驚。

    “這些渣滓,混在人群之中,挾眾鬧事,得寸進尺,我們人少,若任他們鬧起,咱們都活不了。”周銓笑了一下:“賢弟,仁義是對百姓的,是對自己的人,而此等敗類,不過禽獸!”

    “哥哥……說的是。”岳飛想了想,若真亂了起來,不難他們安危堪憂,而且這些歹人,必定會裹挾流民,向下一處粥棚繼續衝擊,甚至將整個徐州的流民收容體系都破壞掉。

    這樣一來,他們毀掉的可不只是一個粥棚,而是數十萬人的出路,若這數十萬人走投無路起來造反,那被毀的,很有可能就是整個大宋!

    “該給某些人一個教訓了,鵬舉,你願不願意隨我一起去做件事情?”他正思忖間,周銓又道。(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7
三一一、名為周銓的陰影

    “這兩日發生了六次衝擊徐州粥棚之事,被斬殺了百餘人,不過也破壞了一座粥棚,如今流民已經不再分批進入,都在州界外停下了。聚集的數量……已經達萬人之眾!”

    梁山寨裡,宋江面無表情地聽著探子們傳來的消息。

    他是個相當能忍之人,故此早先制訂的計畫,他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在暗中推行,直到現在,因為今年秋收之後流民大起,他才覺得機會似乎來了,暗中推動之下,已經有近三十萬流民,正向著傳說中管飽飯、有肉吃的徐州進發。

    他也深知人性中的陰暗之處,梁山派出去的人口裡都將徐州吹噓得天花亂墜,讓那些流民對於到達徐州後的生活充滿憧憬,當事實與夢想之間的反差降臨之時,他深信,只要稍加煽動,那些流民就會轉為暴民。

    事實上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就已經證明了他的猜測。六次衝擊之中,沒有一起是他安排人做的,都是鄉野之中自認豪傑的一些地痞無賴,他們將惹事生非的習氣帶到了徐州。

    但是周銓的反應,讓宋江膽顫心驚。

    毫不猶豫,一反對流民的仁慈,舉起屠刀,直接大殺特殺!

    六次,斬殺百餘人!

    這不僅將流民嚇壞了,也將宋江嚇壞了。

    “各位兄弟,你們都聽到了,接下來,當如何是好?”過了一會兒,宋江開口,向在座的諸位頭領問道。

    “****娘的,有幾十萬人,還怕不能將徐州鬧個天翻地覆?哥哥,你只管下令,咱們先佔了徐州,再奪汴京,扯出趙家老官兒,讓哥哥噹噹皇帝!”大嗓門的石秀吼道。

    他對宋江最是忠心,每日裡都將宋江掛在嘴上,以往藉著他這張沒遮攔的嘴,替宋江說了許多想說而不能說的話。

    但是今日,宋江特別討厭他這張大嘴。

    “諸位哥哥,我還是以前的話,咱們如今寨中雖然有些聲勢,但比起當年盧進義還差了不少。盧進義可以從這一直打到密州,橫行於齊魯之地而官兵不敢擋,咱們尚做不到……以兄弟之意,還是算了吧,如今咱們也挺快活,何必要去自找沒趣……”

    砰!

    解寶話未說完,對面的石秀就跳起來,扔過一個杯子,險些砸中了他。

    “俺早就覺得,你這廝就是一個膽小鬼,被周銓那廝治過一次,便破了膽子!盧進義可以和俺宋江哥哥相提並論?你們當初那些背信棄義之輩,可以和俺們這些講義氣的兄弟相提並論?周銓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俺一刀砍下去,照樣將他腦袋當球踢!”

    解寶大怒,拔刀就要過去與石秀拚命,石秀也挺刃相迎,好在被人攔住,各家頭領一起上前,將他們分開。

    令二人都退下休息之後,宋江看向吳加亮:“軍師,你最足智多謀,上回的計策,也是你所勾劃,如今可有妙計,可以解我等之危?”

    眾頭領都是心中一凜。

    宋江不是說如何應對,而是說解我等之危,這豈不意味著,在他猜想中,他們梁山寨的處境極為不妙?

    眾人都看向吳加亮,卻發現這位吳學究,眉頭緊鎖,嘴唇下抿:“這其中,恐有疑問……我們雖是鼓動百姓去投周銓,但並未鼓動他們鬧事……”

    “學究啊,這事情我們都知道,但你覺得周銓會聽這解釋?若沒有鬧事之舉,他或許會對咱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咱們弄點小動作等待時機,他懶得與咱們計較,可是現在鬧成這模樣……”宋江有些急了,根本顧不得士氣,當眾就說出這種洩氣的話來。

    眾頭領都是呆呆地看著他,彷彿不認得他一般。

    宋江這話,分明畏周銓如虎!

    “寨主,問題就是這個,鬧成這模樣,不是我們做的,暗中定有別人在做,而這做的人嫁禍給我們,我們要想獲得周銓的諒解,就必須將暗中做此事者翻出來!”

    見宋江神色一喜,吳加亮卻沒有多興高興之情,他嘴角彎得更深,嘟囔了一句:“便是找出來,恐怕……不知周銓是否會放過我們。”

    “找不出來,我們就完了,找得出來,至少還有生的希望,我不管用什麼手段,大夥都給我想辦法……”

    宋江正待下令,卻聽得外頭一亂,緊接著,一人神情慌張地跑了進來:“寨主,寨主,不好了,大事不好!”

    “什麼大事不好?”宋江惱怒地道。

    “山外,山外……來了兩千官兵,他們射來一封信,請寨主過目!”

    聽說是兩千官兵,宋江神色緩了下來。他們呆在梁山,可不是真在這裡打獵種田,少不得下山去打劫。只不過宋江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幟,吸取了當初盧進義的教訓,做事手尾乾淨,特別是不正面招惹周銓。因此,這幾年來,官兵雖然也數次圍剿,最多時甚至調動了萬餘人馬,結果都被他打了回去。

    兩千官兵,算得了什麼!

    “把信拿來!”他伸手說道。

    不一會兒,信到了他的手中,才一看開頭,宋江就像被蛇咬了手一般,整個手劇烈地抖了一下,人也跳了起來:“是周銓!”

    嘶!

    整個聚義廳中,頓時傳來吸氣之聲,全是一般的模樣!

    只是提到這個名字,就彷彿有個巨大的陰影,盤旋於眾人頭頂。

    這也不奇怪,他們都是綠林“好漢”,盧進義的名頭可是極盛,而且造成的聲勢,幾乎達到了一個綠林“好漢”的頂峰。可盧進義最後是什麼下場,前兩年大夥不知道,現在早已打聽清楚,被周銓哄到了濟州島,原本是想當個島山土霸王,卻為王前驅,替他人做了嫁衣!

    能將盧進義等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物,哪個不懼?

    “寨主,裡面說的是什麼?”吳加亮問道。

    宋江一目十行,將信的內容看過一遍,好一會兒,滿面苦澀:“他知道哄人衝擊徐州粥棚的不是我們,但事情只能算在我們頭上,讓我去給他個交待,若不給的話……”

    “給他娘的交待,讓俺石三郎去砍了他的腦袋給哥哥當夜壺就是!”

    宋江話還沒說完,便聽得一聲怒吼,卻是被他哄出去的石秀,躲在門口偷聽,此時聽得肺都炸了,又沖了進來。

    聚義廳中頓時響起了三兩聲應和的聲音,不過也就是那三兩聲,大多數人對此都是保持沉默。

    “你們都是些膽小鬼麼,別人三兩句話,就將大夥哄住?”石秀見此情形,當真是怒不可遏,一個個點了過去。眾人面色各異,最後還是宋江上將,將他按住。

    “三郎兄弟,敵強我弱,諸位兄弟如此也是謹慎起見,你莫要著急,咱們殺官造反的事情都做出來了,沒有回頭路可走,你先去喝酒消氣,待我們議定策略,能智取便用不著硬拚,也省得兄弟們出現傷亡,你看如何?”

    聽他這話語,石秀算是安定下來:“還是哥哥曉得事理,哥哥,俺出去喝酒了,你們早些定策,俺好去打殺周銓全家!”

    他走了去,宋江回到自己的寨主寶座,嘆了口氣:“諸位兄弟,周銓在信中說,要我前去一晤,他雖然只帶了兩千人來,但這兩千人能夠瞞過我們的耳目眼線,到得山寨之前,諸位可想而知,沒準他一聲令下,幾萬官兵就會雲集於此。為得諸位兄弟性命,我只能去見一見他了。”

    此人也是梟雄,這番話說出來,可謂情真意切,聽得眾人幾乎落淚,當下便有數人都大叫,要替他去見見周銓,可是宋江卻連連擺手。

    唯有吳加亮,看著宋江手中的信,眼中露出一絲懷疑。

    若信裡真只有這點內容,按照以往慣例,宋江會將信給他看,讓他出出主意,可這一回,宋江卻一直不給他看。

    “事不宜遲,諸位兄弟,我這就去會一會周銓,各位兄弟請放心,我不入敵營,只是在兩陣之前與周銓說話。”宋江又道。

    眾人面面相覷,不入敵營就沒有危險了麼?周銓身邊有的是勇將,若是離得近了,沒準一個突擊,便將宋江擒來。畢竟眾人認宋江為兄長寨主,並不是他個人勇武多厲害,實是因為他這人最是仗義。

    “我陪寨主走這一趟,若有什麼變故,我自有妙計,可護得寨主周全。”見宋江這模樣,吳加亮毅然說道。

    這一下宋江呆住了,愣了一會兒,他苦笑道:“軍師還須坐鎮寨中……”

    “無妨,寨中有其餘兄弟,我陪寨主去,事實便這麼說定了,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宋江無奈,只能同意。他們並未帶太多人手,只帶了十餘名護衛,皆是宋江親信,出了寨子之後,直奔山下官兵的軍陣而來。

    才到軍陣之前,便有人上來喝問:“可是宋江來了?”

    吳加亮看了宋江一眼,見宋江面無表情,當即上前道:“正是我家寨主,周制置何在?”

    “進我軍營,自可拜見制置!”喝問之人道,他的目光在宋江面上一掃,然後讓開了道路。

    “你們都留在這,我與軍師進去。”宋江看了一下那些親信,緩緩說道。

    眾親信都是一愣,不是說好了在軍陣之前與周銓會晤麼,怎麼要入對方軍營?這可不就是羊入虎口麼!(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8
三一二、如之奈何

    穿過軍陣,來到後邊的軍帳途中,吳加亮仔細打量了官兵的軍陣。

    這支官兵,與他此前見過的任何一支這兵不同,看旗號,並不是禁軍,而是狄丘的礦衛。

    在數年前的彭城之亂後,狄丘就建立起一支礦衛,報給朝廷的編制,僅僅是四百餘人,實際上的人數,在數次擴充之後,卻多達三千。

    其實放在濟州島,這三千人,也只是巡捕的訓練水準,但在吳加亮看來,卻比他見過的任何一支禁軍都要精銳。

    “嘖嘖,這位周制置竟然無聲無息,就帶出這樣一支強軍!”

    將山寨子裡的烏合之眾,和這支部隊稍作比較,吳加亮就明白,只怕來到梁山的這二千人,可以正面擊潰寨子裡的一萬人,這讓他心裡更加憂忡。

    周銓並沒有玩什麼斧鉞加身的把戲,因此他們這一路都很順利,沒多久,就到了軍帳前。那名軍官讓他二人在帳前站定,自己入內通稟,在等候的時候,宋江一絲不苟地整理好衣冠,讓自己顯得更加精神一些。

    見他這模樣,吳加亮也學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

    片刻之後,那軍官出來:“你們可以進去了。”

    宋江急步向前,先是走路,後來就變成了小跑,跟在他身後的吳加亮,須得加快腳步,這才追上。才入帳中,吳加亮就看到宋江嚎叫一聲,然後拜倒在地,膝行上前:“罪民宋江,叩見制置老爺,請老爺恕罪,恕罪!”

    雖然吳加亮對宋江此次出寨已經有心理準備,卻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做得如此乾脆!

    這一拜下去,吳加亮幾乎沒有剎住腳,直接踏在宋江身上。他愣了一愣,然後立刻也跪倒,膝行前爬,跟著宋江上前:“罪民吳加亮,叩見制置老爺!”

    他二人爬進帳中,連頭都不敢抬,若是給山寨裡的眾兄弟看到,一定會大吃一驚,絕對相不到在寨中威福自用的二人,竟然會有這樣一副奴才模樣。

    帳中的諸將,包括跟在周銓身後的岳飛,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唯有周銓,卻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模樣。

    確實是早有準備,這兩年宋江、吳加亮暗中在推波助瀾,被王啟年發覺後通稟給他,他立刻注意起宋江來,在多方面打聽、分析之後,得出結論,這位宋江就是個招安迷!

    莫看他們動手搶過幾回楊戩之流的莊子,但實際上,他們只劫財,卻不敢真正殺官,除了少數蠻子之外,別人動手總會有些束手束腳,一方面他們是怕惹來周銓,另一方面,他們也是在為自己留條後路。

    所以,周銓給宋江的信中,令他出來一晤,信末只有兩個大字:招安。

    因為一向來周銓的信譽很好,宋江果然相信了他,帶著吳加亮,出現在他面前。

    仔細打量了這二人一番,一個是黑胖矮子,另一個則是酸丁模樣,周銓眯著眼,用手指頭敲打著桌幾,過了會兒,將自己手前的一張紙扔下去:“你們看看。”

    宋江搶先拿到紙,將上面的內容掃過一遍,冷汗頓時涔涔而下。

    吳加亮也顧不得其餘,在宋江瑟瑟發抖之時,從他手中奪過那紙,一看之後,面上頓無人色。

    紙上的內容很簡單,就是之前梁山寨聚義廳中發生的事情,宋江說了什麼,眾人如何反應,石秀與解寶說了什麼,又如何爭執……所有的事情,都寫了下來,雖然簡略,卻可以肯定一點,記下這一切的人,當時就在現場!

    不僅在現場,對方記錄的內容,比起宋江與吳加亮二人還要更早出現在周銓面前,這只證明一件事情,對方掌握了一條秘密的渠道,可以瞞過他們,直接與山寨外聯絡!

    再細想出去,若是利用這條渠道,周銓便可帶兵直接進入梁山寨,哪怕他只帶了這兩千人,也足以攻破山寨,將山寨諸多頭領的腦袋掛起示眾。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宋江趴在地上,不停叩首,口中忙不迭地說道。

    “小人等蠢人,不知進退,罪該萬死,還請制置老爺,賜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吳加亮也道。

    他二人這般模樣,讓岳飛看得直搖頭。

    這二位半點骨氣也無,竟然也自稱什麼“好漢”,還給他們闖下若大名頭,湊出了一群人馬。

    當真是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兩件事情。”周銓豎起兩根手指頭,不緊不慢地說道。

    他越是如此,宋江與吳加亮就越覺得,這位年輕俊美的制置老爺,當真是深不可測。

    “制置請吩咐,小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定然要替制置將事情辦妥!”

    “第一件事情,摩尼教有些囂張,我要京東兩路地界,不再有摩尼教之人!”

    宋江與吳加亮愣了一愣,頓時明白過來,那衝擊粥棚,嫁禍於他們的,竟然是摩尼教徒!

    這些摩尼教徒惹來周銓這大殺星,便是沒有周銓吩咐,他們也絕不容忍。京東兩路地界的綠林“好漢”,或多或少都要聽梁山寨號令,只要他們發動起來,將摩尼教趕出京東兩路,並無多少問題。

    因此宋江應道:“這邪教小人早就瞅著不順,有制置吩咐,小人管叫他們一個也別想在京東兩路呆著!”

    “第二件事情,拿去,這十二個莊子,卻給我劫了,棉田燒盡,莊院燒盡,但不許傷人管事殺幾個無妨,底下的莊客佃戶,只要有一人被害,我殺你們全家!”

    又是一張紙飄過來,宋江接過一看,卻是梁山濼附近的十二座大莊院。

    這十二座大莊院的共同特點,都是屬於京中某些權貴侵吞的土地。

    有楊戩的,有鄭居中的,但更多的人身後是誰,宋江並不清楚。原本他打家劫舍,都儘可能不去劫這些人家,唯有楊戩與梁山寨有仇是個例外。如今周銓卻讓他將這些莊院劫了,他心中打鼓,不知該不該做。

    “衝擊粥棚之事,可不只是摩尼教人在做。”周銓緩緩說道,這話卻是說與岳飛聽的。

    旁邊的岳飛本來也很奇怪,周銓對這些山寨草寇呼斥如同喝犬豕一般,卻為何要讓他們做打家劫舍的事情。但聽得這一句,他頓時明白,心中不由大怒。

    周銓想方設法在為失地的百姓尋找出路,朝中的奸賊們卻利用一切機會給他搗亂!

    他並不知道,楊戩、鄭居中給周銓搗亂,實際上還是底下人暗中所為,他們本人未必知道。真正讓周銓怒火萬丈的,是太子趙桓身邊的一群蠢貨。

    以耿南仲為首的這群文臣,頻繁在太子趙桓身邊詆詬周銓,他們指使頭腦容易發熱的太學生,暗中擬定了所謂“六賊”,其中蔡京自然是六賊之首,而周銓竟然在六賊中排名高居第二位!

    周銓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單時,很是悲憤地想了一會兒,再怎麼說,自己也應該是第一****,怎麼能排到第二去?

    耿南仲就是一純粹的蠢貨,鼠目寸光,在任何情況下,都將黨爭放在第一位。他搞那些莊園種棉花,原本也是搭工業革命的順風車,為趙桓今後繼位多攢點私房錢,但有給周銓搗亂的機會,他那大宋文人黨爭慣了的習性又發作,令其忍不住下令動了手。

    因為牽涉到帝儲之位,周銓一時間不好發作耿南仲本人,但他不能動手,卻不意味著梁山寨的人不能動手,畢竟這裡是山賊盜寇,殺幾個官那正是他們的本業!

    “老李莊的耿紹,南葉莊的耿富,還有三曲鄉的耿伙兒,這三個人的腦袋砍下來後,記得用石灰醃好了,給耿南仲寄過去,知道耿南仲嗎?”周銓問道。

    宋江點了點頭:“這狗官枉稱清流,吃相比起楊戩都難看,小人當然知道,這三人手中都有多條人命,小人說句實話,若不是他們背後乃耿南仲,小人早就替天行道,將之除掉了。”

    宋江這話,周銓才不會當真,這等山賊鼠輩,哪裡會有什麼真的道義。

    “將這兩件事情辦好來,我許你一個前程,別的不多說,一縣一府之地,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周銓口中這樣說,心裡卻在想,南洋那些島上,正需要狠人去對付當地的土人,就像他當初先利用盧進義等對付濟州島上的高麗人與耽羅土著一般。

    聽到這,宋江終於鬆了口氣,周銓召他來,果然是為招安之事,而不是騙他出來殺掉。他自覺自己的冒險成功,心中大是歡喜,但就在這時,周銓又道:“哦,那石秀想砍我腦袋,明日我想見著他的腦袋。”

    汗頓時從宋江頭上冒了出來,他還想為石秀求情,周銓已經一擺手,連話都沒有讓他說:“你們可以走了,再呆更多時間,你那忠心不二的石秀兄弟,只怕要殺下山來取我腦袋了。”

    宋江的面色,紅一陣白一陣,悄悄看了周銓一眼,卻不敢再說半個字,只能行禮之後,與吳加亮出了軍陣。

    他留下的親信頓時圍上來接應,但被宋江打發走遠,他與吳加亮並韁而行,好一會兒,他苦笑道:“軍師,我本是想替眾兄弟們賺個前程,眾兄弟一身武藝,各有本領,若能走上正途,就算不能博個封侯,至少能賺個封妻蔭子,可周制置不容石兄弟,如今奈何?”(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8
三一三、宋江的基情

    聽得宋江這話,吳加亮心裡頓時發冷。

    宋江如此說,分明在逼他,要他建議,為了更多兄弟的前途,就只能讓石秀兄弟犧牲,借他的腦袋,換取別的兄弟,最主要是宋江本人的飛黃騰達。

    這可不是別人,而是石秀!

    若說梁山寨中對宋江第一忠心者,非石秀莫屬,此人對宋江可謂言聽計從盲目信任,宋江許多自己不好做的事情,得罪兄弟的勾當,敗壞名聲的選擇,都會指使他去做。故此石秀在梁山諸兄弟中,頗受孤立,也正是這種孤立,讓石秀更覺得宋江對他好。

    但現在,宋江只為了換身官袍穿穿,就可以將這最忠心的小弟犧牲掉。

    將來,宋江會不會為了那身官袍長一長,將他吳加亮也犧牲掉?

    “哥哥,此事須從長計議,石秀兄弟一慣最聽哥哥的,哥哥若去勸勸,讓他向周制置負荊請罪,事情或有轉圜的餘地。”吳加亮心裡發冷,面上卻沒有什麼表情,而是獻出一計。

    這是個白痴計畫,周銓點名要石秀的腦袋,可不僅僅是他厭惡石秀那沒有遮攔的嘴巴,更是讓宋江交一份投名狀。若是宋江連自己最親信的兄弟都害死,那他在梁山寨諸頭領心目中的地位就會大大下降,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他就更須盡心盡力,專心奉承周銓。

    所以說,只要宋江想被招安,就必須殺石秀!

    至於不想被招安……寨中剛剛發生的秘密事件,轉眼就可以變成文字報告呈在周銓面前。宋江若是不想被招安,那麼有的是想招安的人,將他的腦袋砍下來當成投名狀。

    本來宋江是想將害死石秀的名頭,轉移到吳加亮身上,可吳加亮不上這個當,讓宋江心中也是惱火。

    “軍師,吳學究,你我之間就不必把話說得雲遮霧繞了。此事我若去做,那憑什麼要帶著你?”

    見宋江氣急敗壞地說出這番話,吳加亮心裡暗暗鄙視的同時,也覺得麻煩,這位寨主耍起了無賴,他雖然頗有智計,卻也無可奈何。

    “別忘了,當初出主意對付周制置的,就是軍師你,周制置現在沒想起來,安知來日,他不會想到這事?”宋江又道。

    這一下吳加亮徹底頭痛,現在他們只有招安一條生命,而且只能接受周銓的招安,那當初他獻計算計周銓,便會成為他今後永遠的污點。

    如此大的污點,不用大功勞來洗刷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周銓會想起來,就算周銓本人想不到,也有的是要拍馬屁的、要騰位子的人,會提醒周銓想到。

    “哥哥莫慌,其實有一策可用……石秀兄弟好酒,哥哥不妨設宴單獨款待石秀兄弟,曉以利害,訴之以情,感之以義,他一慣是好義氣的,沒準被哥哥一番話說服,為了諸位兄弟的性命,他甘願就死,獻首制置帳前呢?”

    這還是不肯背上建議殺石秀的名頭。

    宋江面皮抖了抖,正待發怒,但旋即明白了吳加亮話裡的用意。

    此事操作得當,完全可以變成一件好事,至少讓他面上過得去,不至於在眾兄弟心中完全失去了形象。

    他心中想著事情,一路無話,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山寨之中。

    此時山寨內,各位頭領齊聚聚義廳,包括石秀在內,都呆於此地。自然,宋江不在,石秀再怎麼叫嚷,都沒有幾人理睬他,故此一見宋江回來,石秀立刻沖上前,一把抱住他,淚眼汪汪地道:“哥哥,你千金之軀,怎能以身試險,若是兄弟我在側,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出去!”

    宋江伸手攬住他,揉了揉他的腦袋。宋江個矮,石秀則是大個,為了方便宋江摸頭,石秀還要半彎著膝蓋。見此情形,宋江只覺得鼻中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這可是真正的眼淚,不是擠出來的。

    “諸位兄弟,我收到周制置的信,要我出去一晤,我想著咱們打家劫舍,自己快活一世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可咱們的家人呢,子孫呢,總得給兄弟們尋條出路,最好還能奔個前程,故此,我與吳軍師甘冒奇險,也要去見周制置。”

    “哥哥一片赤誠,兄弟們都極是感佩!”

    “對對,哥哥就是哥哥,不愧為及時雨!”

    一片讚譽聲中,唯有石秀還有些不服氣:“便是為了什麼理由,都不該令哥哥置身險境,你們這些傢伙,都不如我愛哥哥,只想著自己的性命前程!”

    眾人頓時覺得尷尬起來,宋江拍了拍石秀的胳膊,然後又道:“周制置倒是雅量非常,不以我等山賊草寇而低視,願意招安我等,給我們一條出路,實不相瞞,周制置許了我一縣一府的前程!”

    這些山寨頭領,許多都是鄉野中的強人,或者是逃亡的軍將,沒有造反之前,見過的最大官吏,恐怕就是衙門裡的都頭,或者是自己頂頭不入流的武官,至於知縣知府等,那可是高高在上宛若神仙的文官老爺,哪裡能等閒見著。

    可周銓一開口,就許了宋江一個知縣甚至知府!

    這麼說來,他們這些人,豈不也都有個都頭孔目之類的吏員身份?若是做得出色,縣令老爺,宋江哥哥當得,他們就當不得?

    “周制置還說了什麼?”眾人焦急地問道。

    “唉!”宋江卻不再說,只是嘆了一口氣。

    “宋江哥哥,你直管說,何必哀聲嘆氣?”

    “宋江哥哥不說,我替他說了吧,當時周制置說,聽聞咱們山寨中有一位兄弟叫石秀者,最是瞧他老人家不起,總說要砍他腦袋當球。周制置很想見咱們這位了不起的兄弟,只是他老人家只想見石兄弟的腦袋,卻不想見石兄弟的身子!”

    吳加亮話才說完,眾人頓時沉默起來。

    很明顯,周銓提出了招安的條件,就是獻出石秀的首績。雖然不知道為何周銓如此痛恨石秀,可在眾人想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江會如何選擇。

    宋江見眾人都沉默下來,就連石秀,這莽人此刻也意識到不對,張大嘴巴,呆呆地望著自己,他鼻中又是一酸,眼淚再度流出。

    “哥哥怎麼說的?”石秀問道。

    “我如何能答應這個,雖然事情關係到諸位兄弟的身家性命,但當初我們在山上結義,排定座次時,就曾經說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哪裡能用一位兄弟的性命,來換自家的富貴!若周制置要的是我宋江的腦袋,我二話不說,便會答應,反正我敢去他營中拜見他老人家,便已經是想著把腦袋送與他了,可是石秀兄弟……大夥說說,石秀兄弟,是不是咱們的好兄弟?”

    若是以往,宋江說得這麼煽情,定然會引得群情激昂,大夥都紛紛讚他,可今日,氣氛卻是詭異,好半晌,沒有一人出聲。

    石秀頓時大怒:“你們這些狗……”

    宋江一把摀住他的嘴,大聲又道:“諸位兄弟,不管是石秀,還是別的哪位兄弟,我都不捨得!故此,我已經拒絕了周制置,周制置說了,明日攻寨,只給我們今夜一夜的反悔時間,我和他說,用不著,今日就可以開始攻,大不了,我們死一塊兒就是!”

    眾人終於有了反應,不是應和,而是半惋惜半不甘的嘆氣。這表現,讓石秀更是生氣,但被宋江捂著嘴,想到自家哥哥為了保護自己,甚至拒絕了周銓保奏官職的誘惑,石秀心中頓時儘是歡喜。

    這世上有宋江哥哥對自己好就夠了,別的人……喝酒時稱兄道弟就行啦!

    見眾人都情緒不高,宋江道:“既然我拒絕了周制置,咱們就不能束手待斃,諸位兄弟,你們各自歸去,做好自己手中的活兒,莫要疏忽,給了周制置可稱之機!”

    眾人都散了去,石秀也想走,卻被宋江拉住:“石兄弟,咱們多日未曾共飲,今日哥哥留你飲酒,有些放要勸你。”

    “俺聽哥哥的。”聽得飲酒,石秀頓時滿臉生花。

    眾頭領卻在心裡暗呸了一聲,有的人甚至嘀咕,這宋江哥哥,莫非是將石秀當成了美人,兩人之間有了龍陽之癖,否則怎麼只顧著石秀,卻不管別的兄弟的死活?

    他們散去沒一會兒,突然間大寨鐘聲響起,這是有緊急事情發生的召集鐘聲,故此眾人又聚了回來,卻看到聚義廳上,杯盤狼藉,而石秀則是倒在血泊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眾人都是大驚。

    方才還好端端的,石秀怎麼就死了?

    卻見宋江坐在座椅上,形容枯槁,失魂落魄,眾人紛紛上前相詢,然後宋江大哭出聲:“方才我一邊飲酒,一邊勸石秀兄弟要與諸位兄弟友善,他喝多了兩杯,卻說諸位兄弟都想著他死,他並不畏死,大不了就用自己的腦袋,來替諸位兄弟開路……我只道他是說氣話,不曾想他真拔出刀來,引刃自剄……是我對不起石秀兄弟,是我害了他!”

    梁山諸頭領聽得宋江嚎淘哭聲,一個個面有愧色,方才他們那態度,確實是在逼石秀死啊。

    “這不怪宋江哥哥,怪只怪我們大夥……還要怪就怪周銓,大夥要殺了周銓,為石秀報仇!”有一人叫道。

    然後所有頭領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8
三一四、石秀的腦袋

    所有頭領用看白痴的目光盯著那廝,那廝則是莫名其妙,然後感到陰風慘慘,背後似乎有刀抵著,隨時可能要他性命。

    宋江滿面戚容,目光從那廝身上移走:“諸位兄弟,覺得如何?”

    “宋江哥哥還請節哀,此事非是哥哥之過,是眾兄弟誤會了石秀。哥哥,石秀兄弟一份赤子之心,咱們唯有將他遺志實現,方能告慰他在天之靈!”

    “對,對,石秀兄弟還有幾房妻妾,兄弟們定要替他養起來!”

    “日後有了兒子,還可以過繼給石秀兄弟,以承祧他的香火。”

    “到那時咱們大小都是個官了,幫上那孩兒一把,讓他也當官,日後立了功勞,還可以懇求朝廷,赦免石秀兄弟的罪名。”

    眾人七嘴八舌,各自出著主意,其核心就是一句話:石秀不能白死!

    怎麼不白死,當然是將他的腦袋送給周銓,以換取周銓諒解,實現招安目標。

    不過要動手砍石秀的腦袋,眾人雖然話裡話外是這個意思,卻都看著宋江,等著宋江的決斷。

    此時宋江,跌坐在座位之上,雙眼緊閉,淚珠滾滾,彷彿因為悲痛而失了神智一般。

    眾人都在琢磨他的真實意思,見他這模樣,便猜出了大半,更聰明的,再往細裡想,只覺得毛骨悚然,石秀之死,只怕其中還有問題。

    沒過多久,解寶從人群中出來,拔出腰刀,一刀就將石秀的腦袋砍了。

    宋江睜開眼,驚呼道:“解寶兄弟,你這是為何?”

    “哼,做大夥都想做的事情。”解寶粗聲道。

    眾人頓時尷尬起來,這一句,確實將眾人的心意都直接說了出來。

    宋江正待再說什麼,吳加亮卻上前,輕輕拍了拍解寶之肩:“解寶兄弟所為沒錯,雖然他與石秀向來不睦,但大夥都知道,那是兄弟之爭,方才得知石秀兄弟自剄,若說寨主最心痛,那他便是第二心痛者。可是死者死矣,唯有這樣做,才能讓石秀兄弟在天之靈安息,為此,解寶兄弟背起這罵名……諸位兄弟,這一刀,不是他砍的,是為我們砍的!”

    “是,解寶兄弟仁義!”

    “若不是解寶兄弟動手,石秀兄弟就白死了!”

    “以我愚見,石秀兄弟的幾房妻妾,也須交由解寶兄弟照看,我們才能放心!”

    在片刻沉默之後,眾人紛紛贊起解寶來。宋江面上抽動了兩下,原本他是要裝作不忍,最後才為了諸兄弟砍下石秀的腦袋,現在解寶與吳加亮的一唱一和,卻讓他所有演技都沒了用武之地。

    解寶在諸頭領中地位向來不高,為何吳加亮要讓眾頭領欠他一個人情?方才吳加亮之語,分明是向解寶示好……

    然後宋江悚然動容。

    解寶是舊梁山寨的老人,而周銓手中,有不少俘虜過去的舊梁山寨人物,他們與解寶,才是真正的舊日交情!吳加亮如今拚命捧解寶上位,顯然是想明白這一點,希望藉著解寶的關係,能得到周銓的青睞。

    不對,不對,不僅是解寶,那日衝突之時,解寶可是被勸出了聚義廳,聚義廳後來發生的事情,他並不知曉,除瞭解寶之外,這些頭領中,還有別的人……

    心念電轉,宋江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看過,只覺得每一個人都像是早被周銓收買了的奸細。

    然後他嘆了口氣,便是查出來又能怎麼樣,山寨到了這個地步,可以說是不戰自潰,已經沒有辦法繼續獨立了。

    “唉!”他再度重重一嘆,勉強將戲又演了下去:“既是如此,將石秀兄弟的首績,送給周制置吧……”

    當石秀的腦袋放在木盒裡送到周銓這時,周銓看都沒有看,讓人在外刨個坑埋了。

    他此時手中有一封信,讓他神情有些古怪。

    “日本派來了使臣,繞開了濟州、海州,在明州登陸,向明州的沿海制置使申訴,有大宋不法奸商,充作海盜,在日本劫殺良善,走私禁物,圖謀為亂?”

    “明州制置使不敢擅專,將之稟報上來,消息落到了朱勔手中,朱勔如獲至寶,將此事隱瞞出來,將日本使者藏在花石綱中遮人耳目,將之送往京師,但花石綱船為徐州巡檢所獲,落入苗仲先手中!”

    寄來這封信的是徐州府的班頭穆琦,所謂鐵打的吏員流水的官,在得到周銓允許之後,這個無能之輩繼續擔任徐州府的班頭,數年間都沒有什麼出色表現。可今日,他卻有了意外的收穫。

    所謂守株待兔者,便是指他了。

    “苗仲先這廝倒是有趣,將這花石綱扣住,既不發往京師,也不向我通氣,這傢伙……唔,他在待價而沽吧?”琢磨了一會兒,周銓笑了:“穆琦庸人一個,苗仲先這廝為了搞錢,這些年做了不少把戲,莫說他,連啟年和紀春都沒有發覺,偏偏這次日本使者的事情洩露出來,也是苗仲先給我發出消息呢……”

    原本週銓對苗仲先是非常看不上眼的,因為此人太過愛財,手段也很是不堪,只不過因為他還算聽話,背後也有朝中大佬照看,所以周銓才容他。

    如今看來,果然自古以來貪官多能吏,這廝實際上還是有些本領。

    “日本使者麼……那就見上一見吧。”

    此時時機已經漸漸成熟,日本使臣的到來,在某種程度上,正好給了周銓一個藉口。

    在攤丁入畝之後,大宋的錢荒更加嚴重,靠著走私和私自開採來的日銀金銀銅礦,已漸不足以支撐每年增長近一倍的貨幣需求。在無法直接印刷紙鈔票的情形下,必須加大從日本獲取金銀和銅礦的力度。

    那麼……到了和日本簽訂一份有利於華夏的條約之時了。

    日本派往大宋的使團人數有三十餘人,他們能避開濟州島的東海商會戰艦,當真是花了不少力氣,也吃了不少苦頭。

    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在蘇州,他們終於知道,那位看似得到大宋舉國支持的海州沿海制置使周銓,竟然還擁有實力強勁的政敵。

    控制著大宋最繁華的東南半壁的朱勔,這位在往來於大宋和日本之間商人口中的東南王,願意支持他們,幫助他們去拜見大宋的皇帝。

    只不過這也造成了一些變化,原本他們是要去尋門路見蔡京的,可是朱勔卻說,蔡京與周銓乃是同黨,因此,送給蔡京的禮物,就被轉給了朱勔,只有一封信,還會送到蔡京府中。

    只不過當他們到徐州時,原本保護他們的朱勔部下,被一群非常狡猾的人調開,藏在綱船中的他們,被徐州太守發現了。

    身為正使的平忠盛此時覺得滿頭都是霧水,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想了又想,只能來到副使源為義的屋中。

    源為義本是日本關東土豪般的人物,源氏前些年在關東的勢力膨脹得很快,但主要依靠的還是土地。平忠盛多少有些瞧不起那時的源氏,因為在平氏看來,靠著田裡刨食,並沒有多少收入,真正的財富來源,還是大海。

    也就是走私。

    平氏控制著宋國與日本之間的走私貿易,直到濟州島的崛起,繞開了平氏,而與源氏中的叛支源義綱聯手,通過源義綱的私臣高層隆景與石橋純術,重建了一條規模更大、組織更為嚴密的走私網絡,將平氏的走私網打得落花流水。

    這也讓被流放在佐渡的源義綱積累了相當的財富和人手,他深恨源氏本家對他的污陷,隨時都有可能舉起叛旗,這讓繼承了源氏家族成為所謂“源氏棟樑”的源為義大驚。

    平氏與源氏關係相當複雜,比源為義更有資格繼承源氏的源太如今被平氏收養,平忠盛正是這個源太的舅舅。對此,源為義心中極為忌憚,總覺得有一天,平氏會支持源太回來和他爭奪源氏棟樑之位,再加上兩人在政治上分屬不同派別,故此哪怕同為使者,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實在說不上和睦。

    平忠盛來到源為義屋裡,兩人雙目相對,先是沉默,然後平忠盛開口:“這位宋國的徐州太守雖然對我們還算客氣,但是遲遲不送我們上京,也不讓我們見東南王的手下,我懷疑他別有打算。源君,你以為,我們該如何是好?”

    “你是正使,這樣的大事,當然是由你決斷。”源為義彎著嘴說道。

    兩人又是沉默,好一會兒,平忠盛道:“源君,我這個正使,你這個副使,都是花費了不少氣力才爭取來的,你難道想要此次出使空手而歸嗎?我還可以同濟州賊合作,你呢,你能和他們合作嗎?別忘了,佐渡島上的那位,現在聲勢可不小!”

    源為義還沒有回答,他二人所在的院子門,突然被粗暴地踢開,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二人的隨從正要阻攔,就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間響起,當他們出得門來時,看到自己的部下已經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隊極為年輕的宋國武士,這些武士身手矯健,力氣極大,根本不是他們隨從能夠阻擋。在這些宋國武士中間,也是一個宋國年輕官員,在他的腰間,繫著一個紫金魚袋。

    這是宋國最地位極高的高員才有的飾品。

    不等二人開口,那名年輕宋國官員喝道:“汝等何人,竟敢又要狀告本官……咦,我為什麼要說又?”(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8
三一五、濟州賊?

    周銓想差了,他本以為這兩日本使臣,既然身為使者,應該是精通漢話的,結果不曾想,這二位只是來投石問路的,他們本人又是各懷鬼胎,雖然勉強能聽得懂漢語,卻無法順暢交流。

    故此,哪怕周銓特意咬字十分清楚,這兩個日本使臣,仍然莫名其妙,只有跟著周銓的陣列少年中,有聽說過他收拾高麗使臣的,露出會意的笑容。

    “你們……是什麼人?”

    好一會兒,源為義好歹經歷過軍事,又被視為武士典範,硬著頭皮走出來喝問。

    當然是用日語問的。

    周銓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不等他開口,旁邊的紀春就叫道:“有能說人話的嗎,這嘰哩咕嚕的鳥語,誰聽得懂?”

    “我……我……我是通譯……”

    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響起,紀春低頭一看,說話者在他腳下,被他踩著了。

    方才他們進來,為瞭解除危險,將所有日本使者和隨從都打翻在地,這位通譯,也是其中之一。

    “抱歉抱歉,踩著你了。”紀春口中這樣說,收回腳來,將那人扶起,還幫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那通譯並沒有注意到,就在這短短的拍土過程中,紀春已經將他身上可能藏著短刃的地方都摸了個遍,而且還露出相當享受的神情。

    這廝這一點很不好,周銓不動聲色地移了兩步,離他遠了些,免得這廝毛病發作,想要在自己身上了摸兩下。

    “方才那兩蠻子說了什麼,還有,你是日本蠻子還是宋人?”紀春又問。

    那通譯苦笑道:“小人也是日本人……日本不是蠻子,也如中華一般,乃是文明之國,禮儀之邦……”

    “日本也是文明之國禮儀之邦?那你們有堯舜禹嗎,有周公孔子嗎,有老子莊子嗎,有魯班墨翟嗎,有班超霍去病嗎,有李白杜甫嗎,有歐陽修蘇子由嗎?”

    紀春這一連串的問題,倒顯出來了,他這幾年多少讀了點書,動了些腦子。不過他問的全是華夏之人,那日本人只能搖頭,他問一個,搖一次頭,等紀春問完了,他以為終於可以例舉一下日本國內的著名人物時,紀春卻一攤手:“你看,這些你們都沒有,所以你們是蠻子。”

    “我國自有我國之英傑,比如說……比如說……比如說我國這次副使,他的祖上源義家勇猛無雙,名傳天下,被稱為八幡太郎,曾經斬殺過……”

    “等一下,你說他祖父名傳天下,我怎麼不知道,你們知道嗎?”紀春打斷了對方的話。

    身後的陣列少年們紛紛搖頭。

    “你看,我們都不知道,而我方才說的人,你知道嗎,你身後的這些蠻子們知不知道?”

    被派來出使的,就算不精通漢學,也總對華夏曆史有所瞭解,方才那一串名字,大多數他們都聽過,甚至能講幾個這些人物的典故出來。那通譯有心否認,卻也知道否認不了,只能苦笑。

    於是紀春再度得出結論:“所以說,你們日本是蠻子,蠻子通譯,剛才那兩蠻子使臣說的是什麼?”

    他這可不僅是在口頭上佔日本使臣的便宜,此時外交的特點之一,就是爭名份。若是中原之地有數國並列,還要爭正朔。紀春這番話說得那通譯無法反駁,於是他放棄治療,自暴自棄,反正他又不是正式使臣,只是派來的翻譯罷了。

    “二位使臣問你們是做什麼的,為何一進來就打人。”

    “許你們跑我大宋來狀告我家制置,就不許我們在這打你們?蠻子就是蠻子,不讀孔子,不知以直報怨何以報德之說!”

    周銓聽得紀春還在耍嘴皮子,有些不耐煩了:“行了行了,我知曉你這幾年讀了不少書,莫要與他廢話,告訴他們我的身份,令他們正副使來拜我!”

    紀春嘻嘻笑了聲,然後正色道:“我身旁之人,乃大宋……”

    他一口氣將周銓的官名報了出來,最後才是“周公諱銓者”,那通譯其實已經猜出來了,但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在他們這支使團中,周銓的名字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都清楚此次來宋,就是希望宋國施加壓力,不許這個周銓去支持濟州賊。

    真是太年輕了,太英俊了……

    哪怕他們派來的正副二使,也是同樣的年輕,在日本也算是出眾之人,可在周銓面前,就變得蒼老猥瑣。

    “這位大宋老爺,就是……周銓老爺!”

    通譯向日本使團介紹了周銓,也難為他,將周銓那長達數十個字的官爵差使名頭都記了下來。

    然後日本人那裡,就是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和通譯一般,他們都不敢相信,讓整個日本朝野都非常困惑的宋國大臣,竟然會這麼年輕。

    對,還有長得如此俊美。

    雖然日本此時的一些審美風格,因其本土文化落後的緣故,還有受到李唐一些糟粕所影響,頗有讓人覺得難受之處,比如說,女子以塗黑牙齒為美,男子梳各種奇怪的發髻。但是,對於年輕人俊美與否,他們還是能做出正確判斷的。而且日本人好美,故此,哪怕周銓是這次日本使團最大的敵人,但在這一刻,他們還是為其所心折。

    “在下……在下是此次日本國使團正使平忠盛,官居伯耆守兼右馬權頭、檢非違使,拜見周制置!”呆了好一會兒,平忠盛真心實意地拜了下去。

    “在下是副使源為義……”

    這二人做了自我介紹,通譯譯成宋語,周銓聽完之後,稍稍點頭為禮。他這模樣,日本人不但不以為倨傲,反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

    原本憑藉外貌,就足以讓日本人驚呼“美少年”,實際上卻完全依靠自身才幹和實力,生生成了遼闊的東海之主,眼前此人,若不帶幾分傲氣,反而會讓崇拜強者的日本人以為乃是假冒者。

    “在下曾經見過周制置的家臣葉楚,當時就為葉君的才能與風範所折服,如今有一年多時間未曾再見,不知葉君是否還好?”平忠盛道。

    葉楚當然好,雖然已經完成了和遼國的交接,身為留後的葉楚卻還在遼國的蘇州城,遼國和高麗的權貴們巴結不上週銓,紛紛巴結他,如今他最不缺的就是美麗女子。

    “他還好,正在為我辦事。”周銓緩聲回答。

    但緊接著平忠盛又是一句話,險些讓周銓氣歪了鼻子:“家姊對葉君芳心暗許,她也非常思念葉君,希望葉君有空的時候,能夠再去看望她。”

    “這話你有機會直接對他說吧。”周銓道。

    “是,是,在下此次來大宋,是向大宋皇帝申訴,請求得到貴國天子垂憐,不要再向鄙國傾售貴國貨物……”平忠盛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看你身上的衣裳,所穿是為棉布,應當就是東海商會的物件吧。你左手護腕之上,有一面小掌鏡,隨時可以讓他整理儀容,這也是東海商會賣給貴國的貨物吧。貴國有需求,東海商會才有生產,兩者乃是天作之合,為何要阻止?”周銓反問道。

    平忠盛頓時尷尬了。

    那邊源為義咳了一聲,滿臉嚴肅地道:“任何國家,都有自己的規矩律法,濟州賊走私宋貨,逃避國稅,這是它第一樁罪;勾結我國叛臣,擾亂我國的上下尊卑,這是它第二樁罪;擅自在我國侵佔礦山,盜採礦脈,這是第三樁罪……”

    他一一例舉出來,讓平忠盛大吃一驚,原本有些瞧不起這個貪婪粗魯的傢伙,如今看來,他還有幾分心細,口才也相當不錯。

    換作自己是周銓,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連串的質問了。

    結果換來的卻是淡淡的冷笑,那種很輕蔑很不屑的冷笑,彷彿源為義說的一切,都沒有任何價值。

    “閣下,濟州賊的這些罪狀,閣下怎麼看?”源為義覺得自己佔據上風,數完罪名之後道。

    “濟州賊是什麼?”周銓反問。

    “就是東海商會。”

    周銓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只是看了身邊另一人一眼。

    那人正是董長青。

    他上前一步,開口說道:“很好,你方才給東海商會羅織這麼多罪名,還污稱商會為賊,這件事情,我記下了。接下來,我們討論你所說的罪名,第一項,東海商會將貨物賣給你們日本人,所有的交易,都在你們日本境外進行,憑什麼要向你們繳稅?第二項,你國確認的叛臣,可曾有牒書通報我國,可曾請求大宋朝廷也將之定為罪人?第三樁罪,你說的不法之徒是誰,有何證據?”

    董長青所說的,就是狡辯,但偏偏他說的又都在理。東海商會做事情很小心,並沒有被黃金迷昏頭,所以雖然明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但嚴格說起來,任何一項都無法給東海商會扣實罪名。

    “東海商會,在我國依律而行,繳納國稅,熱心公益,故此有極高聲望,便是大宋官家天子,也曾御賜‘奉公守法’四字,你們卻污其為賊,編造罪名,這非但是對東海商會之侮辱,亦是對我家制置,對大宋官家,對整個中原的侮辱。汝等來大宋,不敢來見奉聖命裁斷日本高麗事的海州制置使,卻妄圖潛入京師,心懷不軌,依我大宋之律,當驅離國境……來人!”董長青辯完之後,突然聲音抬高,厲聲喝道。(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8
三一六、天皇陛下要叛國嗎

    當董長青出來時,平忠盛與源為義二人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董長青相貌堂堂,年過而立,面白有須,正是大宋如今官員的普遍模樣。這兩年奉周銓之命,呆在京師之中,處理公牘事物,居體養氣,倒也養出了富貴姿態來,不再是當初那太學生模樣了。

    放在外邊,說他是個六品官兒,絕對沒有人會懷疑。

    但是,面對他卻讓平忠盛和源為義輕鬆了許多,因此,董長青的喝問,也沒有讓這二人多害怕,他們對望了一眼,只見那些少年之後,又湧進來一些差役,瞬間將他們包圍起來。

    “押入大牢,先熬他們一些時日,等方便時刻,送還日本。”董長青道。

    董長青下令時,周銓不置一詞,帶著陣列少年轉身離開,而那些差役亂棍架來,日本人不敢反抗,片刻之後,他們就被挨個捆上,要被從這座宅院中趕出,押往彭城大牢。

    “我們是大國使臣,須得為我們留些體面!”平忠盛見對方向著自己衝來,頓時大叫道。

    “行,行,你說的是,你們是使臣,來告刁狀的使臣,須得為你們留些體面。”董長青口中說道,然後向紀春拱手:“煩勞紀兄親自動手了?”

    紀春笑嘻嘻點頭:“既然要給他們留些體面,自然是我動手!”

    他上前之後,手左摸一把,右掏一爪,平忠盛怒吼道:“這算是什麼留體面?”

    “原本該是他們做的,由我親自來做,怎麼不是留體面?”紀春一邊笑,一邊將到手的東西展示給董長青看:“喲,還真挺會藏的,藏了不少,特別是這位,胸衣夾縫裡還有東西呢。”

    平忠盛面色一變,伸手欲摀住自己的胸口,早有差役上來,用剪刀剪開他的胸衣,從裡面掏出一張綢子。

    這是一張寫滿了字的綢子,細細縫在他衣襟的夾縫之中,此前數次搜索,都沒有被發覺。可是紀春只是摸了幾下,便發現不對,將之搜檢出來。

    差役將那綢子遞給紀春,紀春瞄了眼,轉給董長青,董長青看完之後,將之收好,笑著道:“原來如此,竟然還有這樣一封信,你們二位,現在可以去該去的地方了。”

    差役們將使團趕出了院落,此時平忠盛和源為義還不太相信,對方真敢光天化日下私自處分別國使臣,更不覺得,這麼重要的事情,周銓會交與別人,而不是親自處置。

    等到了大牢之中,平忠盛和源為義才意識到,宋人並不是在嚇唬他們,周銓也不是在裝腔作勢,是實打實的將他們交給了董長青處置。

    “源君,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想說說自己的真實打算嗎?”平忠盛見此情形,向源為義問道。

    源為義臉上卻不怎麼緊張:“我能有什麼打算,我奉攝政之命加入使團,私心無非就是斷絕家中逆賊的外援,但我們落到了那位老爺的手中,所有的打算,都如夢幻泡影……”

    他話語中,還有些諷刺,因為平忠盛暗藏的綢緞書信,他都不知曉。

    “那位老爺眼中,我們日本就真如此不堪,他竟然不親自處置我們,而是交給了手下……源君,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說的是啊,我同樣也有……這個時候,該是同心協力的時候了,比如說,那綢緞上寫的是什麼,你似乎可以說給我聽聽吧……”

    平忠盛聽到源為義這樣說,氣不打一處來。

    他明白源為義的意思,這次來使,源為義原本就是藤原忠實塞進來的,成功則分潤功勞,失敗也能增長一份資歷。最重要的是,如今大權掌握在白河法皇手中,走私帶來的混亂,首先是法皇一系的麻煩,而不是關白一系的問題。

    即使是從利益上來看,濟州島走私奪佔的是平家走私的市場份額,與源為義這樣靠土地吃飯的土豪沒有太大關係。至於源義綱與濟州島走得近,那更不是沒有解決之道大不了源氏宗家也與濟州島合作就是了。

    “為義,我們此行,可是奉了法皇他老人家的御命,若不能成功回去,除了自盡,我實在想不到我們還能有什麼選擇……”

    “休要與我說這個,如果你的真正目的不說給我聽,那就不用再說別的了。那位宋國的大臣,當真是位美少年啊……”源為義抬著眼,望著大牢的屋頂,眼中滿是古怪的光芒。

    “確實是美少年,他的家臣葉楚,已經是讓人心動的美少年……嗯,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難道沒有打聽過這位制置老爺的事情,遼國、高麗,都搶著要送公主給他呢,不知道法皇那邊,還有拿得出手的公主嗎,或者你們平家的公主,也可以?只不過聽你的話語,你姐姐已經垂青於他的部下了……我們源氏雖然沒有合適的公主,但關白大人那裡有啊……”

    “什麼!”

    “關白遣我來者,曾經授權,如果必要,可以和美少年老爺妥協,是藤原氏與東海商會的妥協。”源為義此時坐正身軀,此前那種底層武士才有的粗魯完全沒有了,雙眼中精芒閃動:“現在,我把一切都說給你聽了,忠盛,你覺得,你能阻擋麼?”

    平忠盛額頭青筋直冒:“這是叛國,這是叛國!”

    “這是天皇御令,法皇既然已經退位,要麼就正式出家,要麼就深居宮中,他早就不該插手政務了。”

    “胡說,天皇怎麼會下達這麼愚蠢的御令,難道天皇陛下也要叛國嗎?”平忠盛義正辭嚴:“為義,你家世受皇恩,這個時候,就該阻止這種叛國行為……”

    “行了,我最看你不上眼,就是這副神情,忠盛,現在我要去拜謁那位美少年老爺了,你就繼續呆在這兒,效忠於白河法皇吧。”

    源為義噗笑了一聲,然後用力敲打著牢房的柵欄,口中大叫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報制置老爺!”

    這正副二使吵得亂七八糟,外頭的看守都聽到了,但沒有人來察看。源為義以為自己這一敲打,看守肯定會過來,結果看守是過來了,卻拿著水火棍隔著柵欄將他一頓亂揍。

    “我要見制置老爺,我要見……”源為義被打得直躲閃,口中接連大叫,卻沒有任何用處。

    差役痛毆了他一頓之後出去,源為義呆呆愣愣轉過頭來,就看到平忠盛慢條斯理地在修整自己的鬍鬚。

    “哈哈哈哈,看起來為義你吃了閉門羹啊。”兩人目光相對,平忠盛嘲笑道。

    “你……”

    源為義方才的自信,此時全化成了怒火。

    這倆日本使者在牢中相互廝扯的事情,也有人稟報給了周銓,但周銓對此根本不關心。

    見過這兩個使者,看了白河法皇寄來的信件,周銓眯緊了眼。

    沒有想到日本對於燒酒貿易竟然會如此敏感,可以說,促成此次日本使團的關鍵理由,就是酒貿易。

    但是……這口鍋他可不背。

    在日本看來,絕大多數中日貿易,都是東海商會一手主辦,酒也不例外。那些運酒來的船隻,都打著東海商會的旗號,船上的商人,也總是有意無意表露出自己與東海商會關係不一般。

    可是周銓卻很清楚,酒類貿易背後真正的人是誰。

    他笑了一下,眼中閃閃發光,早就等待的一個契機,似乎已經出現了。

    “如柏,如柏!”他大聲呼著董長青的字。

    “明公有何吩咐?”董長青知嘻嘻地走了進來,向他問道。

    “要辛苦如柏去一趟京師了,沒有想到,日本人竟然還有這樣的野心呢,願意與我們平分高麗之地……”

    那綢緞上寫的,是日本白河法皇的一封親筆信,原本這封信是秘信,若是平忠盛能夠面見大宋官家趙佶,便可呈上。

    信中的內容,是日本聽聞高麗不順於大宋,願為宋前驅,發兵攻打高麗,事成之後,日本與大宋平分高麗之地。

    這個消息讓周銓很是驚訝了一番,他如今對日本的政局已經相當瞭解,目前日本的白河法皇,一面要控制住自己的孫子鳥羽天皇這個傀儡,一面要與藤原攝關家明爭暗鬥,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竟然還有餘心,想要對高麗動手。

    或許和自己一樣,打的是將國內矛盾轉嫁到國外的主意?

    只是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響了些……

    聽周銓說完之後,董長青笑道:“明公,有一件事情,要向你稟報,那兩個日本使臣,正在爭著要見明公。”

    “搶著賣國嗎?我就不見了,你去見上一見吧,看看能不能掏出更多的東西。見完之後,沒有什麼意外,你就先回京師,替我帶些口信回去。”周銓擺了擺手道。

    董長青得了他命令,先是將源為義提了出來,聽源為義說願以日本宰相之女,給周銓充當侍妾,他啞然一笑,但接下來源為義又說,東海商會只需要停止支持源義綱,同時在白河法皇與攝政關白的爭執中,支持關白一方,藤原氏願意給予東海商會更多的貿易優惠。

    此消息,讓董長青怦然心動,不過,他沒有急著應下源為義的建議,而是打了個哈哈,令人給他單獨安排一間監牢。

    或許,在平忠盛那裡,能得到一個更好的籌碼。(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9
三一七、天皇家的亂X秘史

    平忠盛非常焦躁。

    平忠盛之父,便是白河法皇的北面武士出身,又與源氏的源義忠聯姻而得勢,忠盛本人十三歲開始出仕,娶了白河法皇寵妃之妹,在人生的歷程中,大多數時候都是很順利的。

    平氏家族非常依賴於走私,這也是他極力推動此次出使的根本原因,但現在連白河法皇的密信都丟了,而源為義被帶走後一直沒有回來,讓平忠盛對自己此前的種種相法產生了懷疑。

    他是比較極端的性格,或者說,日本人大多是比較極端的性格,當牢中的差役要把他帶出去時,他幾乎被恐懼嚇壞了。

    一定是源為義,他一定說了什麼,所以自己才會被孤零零帶走!

    到得董長青面前時,沒有看到源為義,這不僅沒使平忠盛放鬆,反而讓他更加疑神疑鬼。

    “源為義說,貴國宰相,也就是攝政關白,願意獻出女兒為我家主公侍妾。”董長青開門見山,直接問道:“我們對貴國並不是很熟悉,不知貴國宰相家中,是否有合適的女兒,其人品性情又如何?”

    平忠盛額頭冒著汗,然後道:“關白家中並無合適的女兒,若是制置老爺要在日本挑選一侍妾,我倒有一個更好的人選!”

    “哦?”

    “此女出自名門,乃是大納言藤原公實之女,一向以美貌著名,又為白河法皇收為義女,乃是真正的公主,不比一般公卿家的公主!”平忠盛道。

    他口中這樣說,心裡卻有些打鼓。

    這位公主,在日本的身份甚為特殊,如今為了脫身,他將之許給周銓,回去之後,能不能說服白河法皇,還有疑問。

    不過,他旋即想到,或許自己可以利用這件事情。

    只要能促成此事,他就有可能讓濟州商人將原本給源義綱的支持轉給自己,重建平家的走私網,讓平氏在很短時間內富可敵國。

    這對他個人,對平氏家族都極有利!

    至於白河法皇,他也很瞭解,只要能夠幫助法皇擴大院政,壓制攝政關白的勢力,再說明其中的利害關係,法皇就會同意他的建議。

    “哦,源為義說,還有別的條件,他願意開埠通海,廢除三禁令,以換取我大宋的支持。”

    “關白哪有這種權力,禁令由天皇頒布,也唯有法皇,才有權將之廢除,貴國若能支持法皇,與我日本正經商人貿易,廢除三禁令之事,也未必不可能。”

    “正經商人?”

    “正是,我們平氏家族曾經涉足海貿,就認識許多正經商人,如果需要,我們也願意支持濟州的宋國海商!”

    比起源為義的大包大攬,平忠盛做的許諾就有限得多了,除去提出了法皇義女,其身份要勝過一籌之外,別的條件就有些含糊。

    不過董長青也不是真要和這些日本使臣提條件,他更看中的,是通過談話來判斷對方的底線。

    將平忠盛又打發走之後,董長青正待去稟報周銓,卻聽得下邊人又上來道:“日本國的副使再度求見先生!”

    “源為義那廝還有什麼話要說?唔,那廝是個聰明之人,想來是猜到了什麼吧,那就再見他一面。”

    不一會兒,源為義又被帶來,他才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道:“先生剛才見過平忠盛了吧。”

    “是,怎麼,你認為不妥?”

    “先生有先生的立場,我很理解這一點,不過,以我對平忠盛的瞭解,他提出的條件,是不是要將法皇的義女作為制置老爺的侍妾?”

    這廝方才與董長青說話時,還有些戰戰兢兢模樣,但這時卻顯得極是主動,彷彿智珠在握一般。董長青有些奇怪,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道:“副使很瞭解貴國正使啊,他提出的,正是這個條件。”

    源為義坐正身軀,一臉肅然,緩緩說道:“貴主上制置老爺,是我日本國難得一見的美少年,雖然在下只見過他一面,但他宛若神人的氣質,還是讓在下非常欽佩。像他這樣的神仙中人,不該受此恥辱,哪怕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被你誤會為不忠,也請你相信我字字不虛!”

    通譯將源為義的話翻譯過來之後,董長青隱約感覺,自己似乎小看這個日本副使了。

    自己準備利用日本內部不和取利,而這個副使早就猜透這一點,故此將計就計,在這裡等著自己。

    董長青並不知道,源為義所出身的源氏家族,原本就充斥著陰謀、背叛和血親相殺,陰謀詭計,對他來說和喝水吃飯沒有什麼區別。

    在認清形勢之後,源為義就有所打算:他們源氏,又不是白河法皇的忠臣,他本人更是不受法皇待見,既然如此,他就要另尋他路,把自己賣個好價錢。

    “你且說說看。”

    “平忠盛這個人,當殺,他的提議,是對制置老爺的莫大污辱,如果我是先生你,在聽到他這樣卑鄙的提議之後,立刻會將他斬殺!”

    “哦,為何如此,莫非他提議要許與我家主公為侍妾的女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很醜?”

    “不,藤原璋子是我日本少有的美人!”

    “年紀很大?”

    “也不是,璋子公主的年紀,才十六歲。”

    “那麼,她是一個很驕橫狂妄的女人,會給我主公的內庭帶來不安?”

    “並非如此,璋子公主嬌憨可人,雖然有些小脾氣,但嫉妒心並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

    “那你為何說,這是對我主公的莫大污辱?”

    源為義遲疑了一下,過了會兒,他起身一拜:“我真是為制置風儀所折服,所以才將鄙國的秘辛告知先生,還請先生不要以為我是不忠之人。”

    “怎麼會,如果你所說是真,我家主公只會感謝你。”

    “那我就直說了,璋子公主名義上是法皇的養女,實際上她早就為法皇侍寢!”源為義一開口,就把董長青嚇了一大跳。

    日本之君,自唐武則天之後,便僭稱天皇,其退位後稱為上皇,而退位又出家為僧,則是法皇。當今日本的天皇白河,便是一位法皇。

    白河法皇已經年逾六旬,將大臣之女藤原璋子收為義女,實際上卻和她睡在一起,而且白河法皇還另有打算,準備將之賜予自己的孫子,也就是現在的日本天皇鳥羽為皇后!

    把自己睡過的義女嫁給孫子為後,這事情並非白河幹過的唯一荒亂事件,這位日本法皇在此之前,將自己三十歲的妹妹,嫁給了自己十三歲的兒子,以姑嫁侄!

    當然,白河法皇的孫子鳥羽天皇也不甘示弱,原本的歷史中,他在白河死後,立刻踢開璋子,娶了藤原泰子也就是白河法皇的一位侍妾,完美地實現了綠帽逆襲,順便將璋子生下的五子或弄死或養殘或趕去出家當了和尚。

    總之,這很日本!

    為了能夠取信於董長青,源為義將這其中種種秘門娓娓說來,那通譯翻譯時都嚇得大跳,有些事情,可不是身為下層官員的通譯所知曉的,他很想改動一下源為義的話語,但源為義此時展露出極為精明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源源本本一字不差地譯給這位先生聽,我還會再請別的通譯來驗證,如果有半點意思沒有表達準確,關東的源家武士,會殺滅你滿族!”

    那通譯無奈之下,就將他的話一字不改譯了過來,董長青聽得目瞪口呆,哪怕華夏曆史之上,也曾經出現過頗多荒唐的昏君皇帝,但在比荒亂方面,這位白河法皇,確實不遜色他們!

    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想到當初紀春說日本是蠻子國家,那廝只是為了鬥嘴,現在看來,他碰巧真說中了,這就是一個野蠻的國家!

    “此事當真?”良久之後,他回過神來,向源為義問道。

    “千真萬確,如果平忠盛所說的女子,是出自大納言藤原公實家,那就完全沒有錯了。”

    見到董長青的神情,源為義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按捺住心中的歡喜,起身一鞠,正色說道:“在下說過,在下為周制置風儀所折服,所以甘冒不韙,揭穿白河法皇和平家的卑劣之謀,還請先生轉告周制置,關東源氏武家棟樑,願意為周制置洗刷此辱!”

    董長青捏著自己的下巴,整個臉都變成了苦瓜。

    這事情他不知道倒還罷了,既然知道了,確實該有所反應。若源為義所言皆真,那麼平忠盛的提議,就沒有絲毫善意,而滿滿的惡意和對周銓的污辱。

    可是周銓原本的打算,是不理會這兩個日本使臣,甚至要尋找機會,將他們放掉,讓他們去京師去,交給真正往日本賣酒的天水商會和童貫去收拾。

    但現在平忠盛自己作死,反倒把周銓真正逼到了對付日本的第一線來了。

    “唔,此事可不是我能擅專的,還是先稟報主公再說……”心念一轉,董長青起身道:“你的誠意,我已知曉,我也會將之轉告主公,不過,源為義!”

    通譯叫到源為義的名字時,源為義凜然站直:“先生……”

    “叭!”

    一記耳光抽在了他怕臉上,董長青是書生不錯,可他也是有志於邊事的書生,特別是到了周銓這邊後,受環境氛圍所染,每日鍛鍊不止,所以手勁不小。

    這一巴掌直接抽腫了源為義的臉,源為義先是怒,然後驚,再然後,與董長青冷冷的目光相遇,他垂首不敢言語了。

    “不要把小聰明當成智慧,這是我給你的衷告,你在我這耍耍沒有關係,但到了制置面前也耍這一套的話……天上地下,誰都救不了你!”(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49
三一八、太年輕太簡單

    “天上地下,誰都救不了你!”

    董長青的話,還迴旋在源為義的耳中,若按照士可殺不可辱的古訓,源為義在挨了那記耳光之後,要麼就想辦法弄死董長青,要麼就只有自盡,但他一條路都沒有選,生生受下這一巴掌了。

    不但不生氣,他反而很高興,因為這一巴掌,意味著董長青把他當成自己人了。不是自己人,為什麼要教訓?

    在想明白這一點之後,他真想抱著董長青的腿,高喊“還要更多用力點”。

    但董長青沒有心思理他,把他又打發走,這一次他的地位再次升級,不再住在監牢中,而是住在牢外一間差役們的小屋中。每日都有專人給他送來食物,口味對他來說略有些重,但他很喜歡,特別是當看到差役們給平忠盛等送去囚糧時,就更加喜歡了。

    唯一讓他可惜的是,周銓遲遲未曾見他。

    他本來還有一肚子效忠的話語和恭維的詞彙,要想展現在周銓面前。在日本時,他被白河法皇認為是粗魯而無文化的人,但他自己卻不這樣看,除了殺人殺得多些、搶劫搶得狠些、走私走得凶些,他覺得自己一切都是典範,符合自己的身份:武家棟樑。

    既是武家棟樑,當然要選擇一個值得效忠的主人。

    時間過去了足足二十日,莫說周銓,就連董長青,在連接見了他兩天之後,也消失了。

    源為義開始惴惴不安胡思亂想,就在對未知的恐懼達到之時,突然軟禁他的看守笑嘻嘻地過來:“你可以走了。”

    “什麼?”源為義一臉茫然。

    “就是說,你可以出去了,我也終於可以不陪著你這該死的日本人!”那差役也不客氣,推了他一把。

    源為義被推出了屋子,又被推出了監牢,當他到了監牢外邊時,卻驚訝地看到,平忠盛帶著使團中其餘人,面色難看地正等著他。

    “源為義,你做的好事!”當差役們都離開,只剩餘日本使團成員時,平忠盛咬牙切齒地道。

    “什麼好事?”源為義仍然是滿臉茫然。

    “這些天,你一個人在哪裡,為什麼我們個個都瘦了,只有你不但沒有瘦,反而胖了,你究竟說了些什麼,換得宋人對你的禮遇?”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被單獨關押,連個說話的陪伴都沒有!”源為義掃了一眼說道。

    他敢如此,是因為他與董長青對話時的通譯,雖然是日本人,卻不是使團成員,而是東海商會僱用的日本僱員。

    因此他猜測,平忠盛只是在懷疑他,卻不知道他具體說了什麼。

    “通譯呢?”不等平忠盛再指責,源為義問道。

    沒一會,通譯小跑著過來,滿臉都是古怪之色:“兩位老爺,徐州太守說了,要派人送我們上京。”

    “送我們上京,不是趕我們走?”平忠盛當時就愣住了。

    原本以為他們被放出來,是要被驅逐出境,送還日本,結果不但不送,反而是送到京師去!

    這種變化,讓他們浮想連翩:莫百那位東南王發力了,或者說,大宋朝廷內部發生了什麼事情,周銓已經失勢?

    很可惜,日本人對周銓的認知仍然有限,他們誤以為周銓是得到大宋的全力支持,才能夠控制東海,成為海商們口中的“東海龍王”。卻不知道,周銓對東海的控制,完全是靠著自己的力量打拚出來,大宋對此只是採取了默認縱容的態度。

    總之,日本人就帶著一腦子胡思亂想開始出發,經過長時間的旅程,終於抵達了汴京。

    因為兩國之間不通聘使的緣故,這隊日本使臣,可能是大宋有史以來第一批正式的日本外交使節。按慣例,大宋應當十分重視他們,不過,他們住入館驛這後,就發覺不對,不僅沒有館伴使臣,就是驛丞的臉上,也少有笑容。

    大冬天裡,給他們準備的水也是涼的,飯菜倒還好,只不過源為義覺得,還比不上自己在徐州的牢間時吃的。

    待到夜晚,他們早知大宋都城汴京繁華,原本想去逛逛夜市,卻被驛卒攔住,說是未得館伴使臣相隨,他們不宜出入。這種情形之下,他們只能呆在驛館院中,聽得外邊車水馬龍的喧囂,哪怕在平安京住慣了這些日本使臣,也一個個抓耳撓腮,恨不得能翻過圍牆去。

    “那邊是什麼所在?”驛館周圍比較空闊,因此哪怕是在院中,他們也可以眺望得到,在距離他們數里之外的東北面,似乎有一座高大的建築,夜間都是燈火通明。看那建築高度,應該是佛塔之流,但看它的形狀,又不是佛塔。

    日本人好奇,便讓通譯向驛丞詢問。

    驛丞抬頭望瞭望,一臉習以為常:“那是第一百貨商城,京師中頭等熱鬧所在,嘖嘖,就帶著邊上的地價,都連翻了一翻,活財神當真是厲害,當初他購下大片空地時,大夥還說他是錢多燒得,現在看來,財神就是財神,他老人家看得就是遠啊!”

    “貴國不是君子恥於言利嗎?”聽到這,平忠盛心裡有些不舒服,開口問道。

    “誰說的?”

    “孔子不是有言,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平忠盛道。

    “孔子還曾說過,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只須符道義,合律法,言利、愛利、獲利,皆無不可!”

    身為京師中的驛丞,當然也能辯幾句,只是幾句話,就讓平忠盛默然無語。

    那驛丞見他不說了,噗的一笑:“貴使來自小國,還是太年輕太簡單了!”

    確實太年輕太簡單了,大宋百姓如今不但不恥於言利,相反,在京師之中,上自王公大臣,下至平頭百姓,都以能創造更多利益、獲取更大利益為榮。商品經濟的迅速擴大,使得言利不再是恥辱的事情。

    再加上東海商報之類的私人邸報倡導,此時安貧樂道,自然還是美德,可積極進取,亦同樣值得尊重。

    眼見那第一百貨上光彩奪目,自己等人卻只能呆在館驛之中,不能前往見識,日本使臣都覺喪氣。呆了會兒,便紛紛回到屋中,準備以睡覺來打發漫漫長夜。

    可是他們還是太年輕太簡單了。

    才一睡下,外頭忽然間鑼鼓聲聲,只吵得他們頭皮發麻,哪怕是將頭藏在枕頭之內,也是擋不住那吵鬧之聲。

    原本以為只是一會兒的事情,卻不曾想,鬧聲吵到了後半夜。平忠盛實在受不住,喚來驛丞問是什麼情形,那驛丞笑嘻嘻地道:“正常,今日裡小趙王爺的球隊獲勝,拿到了今年的優勝牌,他們的支持者便在狂歡,各位請繼續安睡就是!”

    這麼吵鬧,哪裡還能安靜得住,平忠盛苦著臉問道:“如此吵鬧,朝廷不管麼,左鄰右舍就不過問?”

    “這附近哪裡還有什麼左鄰右舍,這裡唯有館驛,周圍全是空地,他們到這裡吵,沒有人會管。”

    “那你們也不管管?”

    “你這使臣說得好笑了,他們一沒有闖入我館驛之中,二沒有擋了進出館驛的道路,我為何要去管?”

    驛丞當然不會管,從他開始一直到底下的驛卒,從天水商會手中可都收得不少好處。

    趙有章早就知道,這些日本人是來抗議大宋向日本傾銷白酒之事的,這讓趙有章極為惱火,皇族所成立的天水商會,主營業務就是向海外傾銷白酒,這伙日本使臣明面上是來告東海商會,實際上觸動的卻是天水商會的利益。

    雖然以趙有章為代表的宗室們,在政治上沒有什麼施展餘地,可是使點小手段來噁心人,對他們來說,乃是拿手好戲。

    當日本使臣被外頭的喧鬧聲吵是無法入眠時,趙有章與一群宗室的小字輩,正在館驛之外冷笑。

    “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來尋官家告狀,不就是多賣了些酒水給他們麼!”趙有奕在他身邊第一個叫囂起來。

    “正是,爺爺賣酒與他吃,這是給他面子,他該感恩涕淋才對,竟然還敢想著告狀!”另一位宗室也叫。

    自從天水商會成立以來,這兩年間宗室的日子好過多了,他們這幾家,都已經回了本,好日子就在眼前,若被日本人告狀告掉了,他們每年幾千貫的零花錢從何而來?

    “有章,這等手段,也只是噁心他們一回罷了,你得想辦法,不能讓他們見得官家!”這是老成持重些的人說的。

    趙有章心中煩躁:“這還用你說?”

    “那你有何策?”

    “我能有什麼計策,要怪只能怪朱勔那廝,將事情鬧得官家知曉了,連周銓在多扣了些時日後,都不得不放手,將這群豬羅一般的東西送過來!”

    說到這的時候,趙有章心中還是有些腹誹的,按說以周銓的性子,絕對不是那麼容易認輸的,他將這些日本人送來,怎麼途中就沒有製造些事故呢?

    “走吧,我們是第一批,明日該是童漸那蠢貨折騰這些日本使臣了,後天小蔡學士會動手……總之,這些時日,日本使臣就別想睡一個安生覺。周銓的信裡說了,要拖延時間,拖的日子越久越好!”

    “一昧拖也未必有用啊……”有人嘀咕了一聲:“好不容易有個財路,又要給這日本人搗鬼壞了?這些日本小鬼子!”(未完待續。)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