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67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6
三四九、剪徑

    師師是帶著驚恐離開京師的。

    這些年來,周銓給了她一個無所不能的印象,在她心目中,沒有什麼問題是這位哥哥解決不了的。可此次,周銓卻讓她們從密道中離家,改頭換貌,悄然離開。

    這定然是有什麼麻煩,他解決不了,故此才會選擇離開。

    倒是師師旁邊的周母,依然鎮定自若。

    “師師,你怕不怕?”

    “有,有一點兒……”在周母面前,師師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莫怕,銓兒在外邊做得好大事業,我就知道,會有這一日,京師裡是豺狼當道,這些黑了心腸的傢伙,哪怕會管你為他們做了多少事情!咱們原本早該去與你爹爹和銓兒團聚的,若不是他們不放,哪裡要拖到今日!”

    師師點了點頭,見她依然有些惶恐,周母又笑道:“你只管放心,你哥定然會將所有事情安排的妥妥的!”

    師師點了點頭,心漸安定下來。

    她們現在乘著一輛馬車,馬車車首打著燈,夜間行駛雖然不快,卻也相當迅速。此時去得京城都已經兩百餘里,因此安全應當沒有問題。

    周母是這樣想的,可是在外趕走的漢子卻不這麼想。

    被派來接走周母的人,乃是紀春。

    這位中途投靠周銓的原捕快,原本是給狄江當副手,後來又給王啟年當副手,看起來沒有升上去,短時間內也看不到更大的好處。因此,有許多人會忽略他,只當他是周銓為了便於行事而用的一位徐州地頭蛇。

    卻極少有人知道,紀春身上還兼有監督狄江、王啟年的重任。

    並非周銓信不過這二人,只是若沒有一定的監督制衡制度,就算是再忠心的人,在權力面前也會迷失。因此狄江那邊周銓沒有說,可是當狄江卸任、王啟年就職時,周銓專門對他說過此事。

    而且紀春也明白,當王啟年在位置上再呆個兩三年不再適合此位後,他就將接任,那時同樣周銓也會安排人手監督他。

    這是周銓定下的輪轉制度,一是防止有人專權,二則是讓眾人都能夠多方面熟悉各種工作,以後可以獨當一面,不至於被下面的吏員們欺瞞。

    “老主母,小娘子,接下來的路上你們小心些。”他低聲道。

    “怎麼了?”

    “離接應之地還有些距離,這段路上,最近不大太平。”

    紀春的話,讓師師更加緊張,倒是周母,伸手抓住一桿短槍,眉頭一挑,笑著對師師道:“這些年我沒教你女紅什麼的,但這個你可是跟我學得不錯啊,別怕,有什麼事情,一槍殺滅就是!”

    師師定了定神,也抓起一桿短槍。

    “好端端的,天下太平,怎麼離京才二百里就不太平了呢?”周母見她還是一臉緊張模樣,便又開口說道。

    “京城裡自然是一片太平,可是河南山東不少地方,卻是盜賊四起,平日裡老實巴交的農戶,沒準轉過臉就是殺人越貨的盜匪!朝廷只知道搜刮徵稅,車匪路霸橫行都不管,所以現在商隊外出,都要護衛護送,甚至還有武行的專門做這營生。”

    紀春在外邊回答,周母聽得很是仔細,面色也沉了下來。

    早些年,雖然天下窮是窮了點,卻沒有這麼多是非。現在朝廷更有錢了,京師的百姓也更富,怎麼反而出現這等事情了?

    她卻不知,這是商品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出現的情形,對於一國來說,這也是一坎,能闖過,此國今後便安定有序,闖不過,就是強人橫行各種黑團體紛紛登場。

    彷彿是應證紀春的猜測,馬車穿過一片棉田,突然前方出現一個障硬,是一棵倒下的樹,將道路攔住。紀春勒住馬,眯眼向四周看了看,發覺棉田之中似有異動,他毫不猶豫,從身後抓出一張弓,直接向那有動靜處搭箭射了過去。

    噗的一聲響,然後有人痛呼了一聲,緊接著,棉田裡跳出十餘條漢子來。

    “該死,這廝竟然有弓!”一漢子叫道。

    “有弓不可怕,他最多只能射一回!”又有一漢子叫道。

    “留下馬車,人可以滾,咱們有好生之德,只求錢財,不傷性命!”又是一人喊,聽口氣,這人似乎是首領。

    紀春冷笑了一聲:“把路障搬開,讓我們過去,少不得你們的賞錢,但若還有誰以為爺爺好欺,不防來試試,爺爺手中一張弓,北到遼國,南到大理,都橫行無忌,還怕了你們這幾個潑皮土匪?”

    他口氣傲慢,裡面的師師聽得心中微急,這樣說話,外頭的匪人哪裡會罷休,為何不說幾句軟話求饒?

    “好,這紀春是個人才,也不知銓兒是從哪將他找出來的。”周母經歷過的比她多,卻在心中暗讚了一聲。

    賊人人多,越是示弱服軟,越會激起他們暴虐之心。對待這種已經走上盜匪之途者,示弱求饒絕無用去,迎頭痛擊,才能讓他們忌憚。

    “呵,原來是條過江強龍……只不過小子,你也太過囂張了吧,莫非當我們兄弟都是你家奴僕?”

    “憑你們也配當我家奴僕?這京東兩路有名的英雄好漢,哭著求著要當我家奴僕的不知凡幾,梁山寨的宋江你可曾聽過,他便想要結交我,好讓我在我家主人面前美言,讓他安身投靠。只是我家主人嫌他本領不足……著!”

    紀春一邊胡謅,一邊暗暗尋人,說得一半時,猛然移弓松弦。

    雙方距離很近,弦聲與慘叫聲幾乎同時,一個偷偷摸摸從他身後接近的匪人應聲倒下。

    那些賊人正待抓住機會前衝,卻見紀春一轉身,又是一枝箭在弦上:“誰還上來送死?”

    逼近了幾步的賊人們頓時停住腳步,那首領又叫道:“他只能再射一箭……”

    “這一箭就射哪個敢當先的蠢貨,你們瞧瞧,你們的頭目拚命唆使你們上前,他自己卻不當這第一個。到時候誰第一誰丟性命,而頭目卻吃香喝辣!”

    眾歹人都僵在那裡,這些人都是鄉里的不法之徒,藉著如今鄉野動盪,湊在一起為非作歹,彼此之間的交情,連梁山之人都比不上,哪裡願意為別人享福而去送命!

    還是那頭目,僵持了一會兒,見玻璃馬燈照射下,紀春拉弓的手微微在抖,心中一動。

    哪怕經過專門訓練,可是人力終究有限,拉弓拉久了,手指頭會吃不消。頭目嘿嘿笑了兩聲,突然向著紀春撲了過來:“他沒力氣射箭了!”

    嗡!

    弓弦聲響,那頭目此舉也是有些冒險,但弦聲之後,他卻沒有感覺到疼痛,如他所見,紀春手已經發抖,這一箭射歪了。

    不過那頭目衝上來時,紀春劈手用弓一砸,正砸在頭目眉角,將他眉骨都豁開了一個口子。其餘歹人見此情形,此時也紛紛沖上,那頭目伸手來奪紀春的弓,手才握住弓身,就見紀春身後的馬車車簾掀起,緊接著,一桿短槍刺出,直接刺中他的胸口。

    “還……有……人……”

    那歹人頭目沒有想到車裡還有人,而且出手還這麼凌厲,只是喃喃說了一聲,便向後栽倒。

    周母拔出短槍,躍下馬車,槍尾在地上一頓:“不怕死的只管上來,且看看老娘手段!”

    “還……還有我!”

    師師小娘子也躍了出來,也是一柄短槍在手,她略帶羞澀,緊巴巴地說道。

    在李大娘手下時,她就熟習舞蹈,到了周家後,周母知道周銓對習武不是很上心,便想法子教了師師武技,此前她並沒有多少興趣,可是在大相國寺被高衙內調戲那次刺激到她,自那以後,她習武就上心了。

    這麼長時間下來,雖然本領沒長幾分,可模樣卻有了,至少擺了個架式,站在方才狠辣一槍捅死賊匪頭目的周母身邊,倒也有些威風。

    至少可以嚇嚇這伙莊稼漢把式的歹人。

    “硬茬!”

    “柯大郎被殺了!”

    “殺人了,出人命了!”

    在呆了一呆之後,這伙歹人中各種聲音都有,甚至還有兩人直接扔了兵刃轉身欲逃的。

    紀春心中一定,知道此事便可了結,正要與周母見禮,卻聽得棉田裡又傳來一聲聲響:“一群廢物,說不得還要李家爺爺親自動手了。”

    話聲之間,一條大漢從棉田中走出,他一出來,原本慌亂的眾賊頓時安靜下來,有人歡聲道:“是李大兄!”

    “大兄來得好,柯大郎被那娘兒們殺了!”

    那漢子走了過來,目光炯炯,先是在紀春臉上一掃,露出輕視之色,然後又看了周母一眼,最後落在師師小娘子身上,目光近乎垂涎。

    燈光下,師師小娘子早已不是初來周家時的那根小豆芽菜了。

    “某欲投軍,缺些盤纏,故此來到京東,原是想著尋幾貫錢路上花銷,如今看來,連家中的娘子都有了。”那漢子滿不在乎地說道:“對面的大娘,這可是你家女兒,念在以後是一家人份上,某就不動粗了,不過趕車的那廝,卻需滅口……”

    紀春苦笑了一下。

    他當過捕快,又奉周銓之命留在徐州處理機密,一雙眼睛最是厲害,一眼便看出來,此人甚強,至少他本人不是對手。

    周母方才那槍看似凌厲,但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實際上一女子,力量有限,也不會是對方對手。

    師師小娘子就更別提了,自己只想到這裡的鄉民可能會有剪徑的,卻不曾想,這裡竟然還有這麼強的一位!(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6
三五零、脫身

    “我看你是個有本領的,又是要投軍,想來應是有心功名,既然如此,為何要做這等事情?”

    此時開口出聲的,正是看起來完全沒有用處的師師小娘子!

    她雖然年幼,經歷少,但卻會察顏觀色,從這自稱姓李的傢伙出來開始,紀春與周母的神情就不對,因此她心念一轉,開口便說道。

    那大漢笑了笑:“婦道人家,知道什麼!”

    “我雖是女子,但我父兄都是響噹噹的好漢,我父兄之親友,如今在西軍之中立下戰功者頗多。若你真有心馬上取功名,只需我母親一封信,你拿著去尋西軍諸將,無論是姚古、仲師道還是折克行處,都可以給你美言一二,保你有用武之地!”

    她說起西軍大將,娓娓道來,如數家珍,聽得那李姓大漢愣住了。

    然後對方神情就有些肅然。

    周母那一槍刺死柯大郎,師師的侃侃而談,讓這李姓大漢意識到,他們打劫確實遇到一個硬茬,很有可能是將門之眷。

    若真是如此……

    “小娘子倒是一張好嘴,若是你家父兄願意將你嫁我,我們自此是一家人,我願保你母女和長隨一路平安!”那大漢沉吟了會兒還是心動了。

    至於柯大郎之死,在他眼中算得了什麼事情!

    師師面上飛起紅暈,她心中惱怒,卻知道此時不是大罵的時候。

    她可以不考慮自己的安危,卻不能不考慮母親的。

    因此,周母勃然變色正待發怒,卻被她伸手暗暗拉了一把。

    “我之婚事,須得父母作主,你一無媒,二無聘,就這般說笑,莫非是欺我母女在外?若是如此,我必稟我父兄,他們必不饒你!他們都是高官顯爵,你就是再有本領,若他們要壓著,你也休想出頭。相反,若你能得他們歡喜,高官厚祿何足道哉!”

    先是被師師姿色所吸引,又被師師描繪的父兄權勢所打動,那李姓漢子略略有些猶豫,然後道:“那依小娘子所說,此事當如何?”

    “你們先搬了攔路的樹木,護送我母子前行,前方不遠,便有我父兄派來的家人接應。到時我母親打發家人去詢問父兄之意……反正我母女皆在你等手中,你何懼有變?”

    師師此時身量漸成,風姿綽約,一顰一笑,皆帶神韻,當真是傾城之美。故此,據說原本迷上她的趙佶,在皇后問及此女究竟有何等好處,他曾感嘆,若席中數百女子儘是國色,李師師也必然是最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那李姓漢子此時也是被師師迷昏了頭,不知不覺中竟然點了點頭,應承下來。

    他喝斥之下,那些歹人們不敢不聽,只得搬走了阻路的樹木。紀春背上冷汗浸透,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僥倖,同時還有些焦急。

    因為懷疑蒯櫛會出賣周銓,所以他們此行甚為隱秘,可謂輕車簡從。但即使如此,接應他的人也早該趕到了,到現在還沒有人出來,莫非接應者也出了意外?

    他一邊琢磨一邊驅車前行,只不過因為那些歹人包圍的緣故,車速不快。

    那歹人中姓李的大漢,此時後悔起來。

    他本名李成,與這些歹人並不是一夥,原是河北人氏,這幾年河北也開始種棉,他家田地盡失,不合因此打了當地土霸,只能流露於江湖。莫看他口中說自己準備投軍,實際上是準備去投梁山。前日他行經此處,被這些歹人打劫,給他使出手段來,連接打倒數人,將柯大郎打服了,同時也將這伙歹人打怕了,於是成了他們的真正頭領。

    此前為師師所惑,他一時頭腦發昏,應下去見對方父兄之事,現在師師回到了馬車之中,他漸漸冷靜下來。

    只不過他自詡英雄,對一個小姑娘說話不算數,終究是要猶豫一下的。

    這一猶豫,足足行出了兩里,他回過神來,厲聲道:“停下,停下!”

    他一喊,紀春便意識到不對,不但不停,反而催馬加速,也顧不得路好路壞,那馬就狂奔向前,兩個歹人原本挽著馬韁繩的,也給紀春兩鞭子抽倒在地。但李成卻上前一步,一刀砍在馬腿上。

    雖然拉車的是匹好馬,也禁不住這一刀,那馬哀鳴一聲,失足倒落,幸好馬車才剛剛加起速度,倒沒有翻,只是撞在馬身上,讓馬再次哀嘶。

    但就在這時,紀春面上無怒,卻是露出了微笑。

    “你要說話不算數?”他問道。

    “想來想去,先將生米煮成熟飯,入了洞房再見老丈人比較好。”李成大言不慚地道。

    話雖如此,他心裡卻大為警惕,將刀握得更緊。

    “呵呵……晚了!”紀春道。

    李成獰笑:“不晚不晚……”

    就在這時,卻聽得一聲怒吼,李成回頭一望,便見一條大漢,握刀奔來,速度極快,在他身後數十丈處,還有二十餘人飛速跟上。

    李成心中一凜,既是驚駭,又是慶幸。他心念一轉,向著紀春揮刀一舞,紀春卻不為所動,這廝側身往棉田裡一跳,撒腿就跑,也不顧那些臨時的手下了。

    那伙歹人見來人人數更多,原本就嚇得驚慌失措,此時看到李成帶頭逃走,更是魂飛魄散,一個個也跟著逃跑。

    片刻間,他們一哄而散,不過逃命的本領倒是十分出眾,一個人都沒有被逮著。

    奔行而來者,正是李寶。

    他是周銓親衛,也頗有人盯著,因此不敢直接靠近京師,而是在半途來接應。方才看到一夥陌生人圍住馬車,還砍死了拉車的挽馬,他心中驚駭欲絕,若周母和師師有失,他可以說犯了大過,因此拼了命趕來。

    “主母和小娘子可好?”跑到馬車前他問道。

    “方才還是好好的。”紀春心裡也有些埋怨,說好了早數十里就該來接應的,結果卻晚到這麼久。

    李寶顧不得失禮,直接去掀了簾子,看到周母與師師都在,這才松了口氣,下拜道:“大娘,師師,俺來晚了,有罪,有罪!”

    “多虧師師行緩兵之策,拖延了片刻。”周母算是鬆了口氣,見他到了,眉開眼笑:“你家大郎呢,他怎麼不來接我?”

    “大郎尚在海外,遣小人來接。”李寶略一猶豫:“在前方出了點意外,暴雨致河水猛漲,浮橋被沖了,小人多繞了百餘里,因此來遲。”

    紀春眉頭一皺:“浮橋沖了,那豈不是說,咱們也要繞道?”

    “恐怕是要繞道。”

    “那在路上說話,先趕路要緊,還有,寶兒,究竟是什麼原因,大郎要我們離京?”

    紀春帶他們出京師時,只說京師中有人要害她們,並沒有說具體原因。當時情形緊急,周母便未細問,如今見到李寶,她完全放下心來,因此問道。

    “皇帝老兒身邊人,雖然大郎不懼,但有備無患,先將大娘和小娘子接到身邊,就不怕那老兒加害了。”李寶也沒有細答。

    周母頓時會意,知道事情不宜在外說,她與師師出了馬車,將行李背好,但李寶哪裡會讓她們背行李,結果除了貼身的小衣,其餘全被眾人代背著,便向前行去。

    路上細問得知,他們前方三十里處有條河,因為前些時日暴雨,河水暴溢,河上橋樑被沖垮,李寶繞行了數十里,才找到另一座勉強可行的好橋。

    “原來如此……好事多磨,好事多磨。”聞得原因,周母心中突然覺得有些不妥,但口中如此說道。

    他們依著李寶所說的路繞道而行,因為大雨泥濘,李寶等人倒是不懼,可是周母和師師卻是難以前行,最後還是尋了個村子,將當地土財主家的轎子高價買來,才將周母與師師抬著向前。

    到了李寶所說可以過河的橋頭前時,卻發覺這裡竟然已經有人把守!

    他們才一靠近,把守之人便叫道:“什麼人,報上姓名來歷!”

    這是一夥鄉勇,仍然是紀春上前與他們周旋,他上前笑道:“家中有急事,送女眷去親戚家裡……諸位老鄉,這是怎麼了?”

    他滿口都是當地俚語,口音也是本地人,說話之間毫無破綻。

    “女眷?就是你了,拿住……啊!”

    但對方一聽女眷就圍了上來,紀春直接將一人踹倒,厲聲叫道:“動手!”

    其實不等他說話,李寶等人已經是殺氣騰騰衝了過來,不過眾人還是留了點手,將人打翻之後就收手,並未傷人。那伙鄉勇數量也就十餘個,被打倒了一地,紀春抓著一人問道:“你們是奉何人之命,在此搜查女眷,不怕王法麼?”

    “唉呀,唉呀,是縣裡的老爺,說是有騙子強了拐了官宦人家女眷,讓我等守著各處要沖,勿令其走脫,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啊!”

    “呸,爺爺像是歹人麼,倒是以為你們是歹人……饒你們性命不難,還有什麼話沒說,都向爺爺稟報!”

    那人卻沒有什麼可以稟報的了,紀春暗暗鬆了口氣,顯然,上頭派來的人也不是徹底與周銓撕破臉,因此並不是說要緝拿要犯周銓家眷。

    只要不是徹底撕破臉,那麼對方能夠運用的力量就有限制,至少不敢試圖殺害周母和師師。

    “走吧,把這橋給拆了,下回給他們建個更好的!”過了橋,他向眾人道。

    過了橋,就快到徐州地界,給徐州太守苗仲先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來拿周銓的家人。因此,他們斷了橋,能擋住追兵片刻就可以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7
三五一、沒有反意

    那李成鑽入棉田中,狂奔裡許,這才回頭觀望,眼見並沒有人追來,心中暗定。

    他這個人,膽子極大,心又極貪,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眼見那些接應之人帶著周母和師師走了,師師的姿容又開始在他腦中盤旋。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他與師師初見,便是在馬燈之下,師師握短槍的姿態,在他眼中有些外行,可是後來侃侃而談的模樣,讓他怦然心動。

    他自命英雄,要找,就得找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當自家娘子,毫無疑問,師師就是他目前為止見到的最為與眾不同的女子。

    “被一小娘兒們耍了,這等經歷,說出去都要被人笑話,此事可不能就此了結……我盯著她,至少要知道,她所說的父兄,究竟是何等人物!”

    李成拿定主意,便跟在後邊,他一個人目標小,而師師一群人目標大,雖然他落下半小時路程,卻總能跟得上去。

    只不過當他趕到那座無名木橋時,卻只能乾瞪眼了。

    “這橋怎麼回事,怎麼被人斷了?”

    他抓著旁邊一個看上去極為狼狽的鄉勇問道。

    這伙鄉勇剛被揍了一頓,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也一個個呼痛連連,此時見一個操持外地口音的漢子來問,而且口氣殊為不善,當即惱了:“你問什麼問?”

    李成眼珠一轉,想得師師自稱是官宦之家,便開口道:“我同伴剛剛過去,二十餘人,還抬著頂轎子……他們過去時橋還是好端端的,怎麼現在卻成這模樣?”

    他不問還好,一問就覺得周圍有些發冷。

    再看去,那些鄉勇一個個抓著兵刃圍了上來。

    “好小子,你就是騙子同夥,抓住他,打一頓給爺爺出這口氣!”

    李成頓時知道不妙,但為時已晚,棍棒拳頭,都向他身上招呼,打得他皮開肉綻鼻青臉腫。

    也就是他本領高強,乘亂打倒兩人,從重圍中突了出去,撒腿跑了老遠,這才驚魂未定停住,看得那些鄉勇未追來,他隔空叫罵,罵了好一會兒,才想到這無妄之災的根源。

    “原來那小娘兒不是官宦人家女兒,莫非也是個做沒本錢買賣的,所以被官府緝拿?從她家來的打手來,倒是很像,還有她老娘,那手槍法可不含糊!”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李成的心就更熱了。若真是官宦家的女兒,以他的身份,也很難得手,可若是個做沒本錢買賣的山大王家的,他一身本領,到山寨中去混個二寨主之類的,也未必可知,到時娶了那小娘,再害死老丈人,連山寨都是自己的了。

    打定這個主意,李成不肯放棄,好在此時雨水已停,那處橋頭過不了,卻終給他尋了個水勢平緩較淺處,覓得一位漁翁,半是利誘半是哀求,對方將他送過了河。

    待他再追上師師的行蹤時,嚇了一大跳。

    因為原先護送的人,已經從二十餘個,加到了一百餘人,其中不少人都是騎著高頭大馬,衣內甲冑森然!

    這等模樣,哪裡是一個山寨寨主能有的捧場,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不可能養這麼多打手家將,便是養了,只怕也不敢讓他們著甲招搖過市。

    不僅如此,他們一行,沿途都有人接應,甚至有些地方,不時有官員小吏前來問候。李成老遠跟著,越看越是心驚,只覺得這家人勢力之大,彷彿半個山東都有他家的親朋故舊。

    此時他已經沒有了鳩佔鵲巢的奢望,但好奇心越發強烈,總想知道,那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女郎。同時他心裡還有那麼一絲僥倖,或許自己可以尋著一個機會,能夠將那小娘子擄了來。

    此次擄到手後,一定要先將生米煮成熟飯,讓那便宜的岳丈和大舅哥不得不認下,最好是能在外呆個一年兩年,待得有了孩子,就不怕對方不認他這個女婿。到時能借助岳家勢力,給自己弄個出身,也榮華富貴一場。

    至於那小娘子是否同意,在李成看來,自己長得不錯,又一身本領,與那小娘子正是男才女貌,她必定是千肯萬肯的。

    他雖然一身武藝,終究出自底層,少有見識,只想著評話戲文裡是這樣說的,卻不曾想,若他真得了手,在權貴之家為了顏面,少不得要殺人滅口,哪裡還容得下他來!

    待入了徐州境內,周母的隨從已經多達二百人,如此排場,就連周母自己也覺得不妥了。

    “這樣不好吧?”她向紀春問道:“朝廷都那個樣子了,這樣大張旗鼓,豈不是令朝廷有了藉口?”

    “若是偃旗息鼓,朝廷就敢做得更狠,咱們大張旗鼓不當回事,朝廷心中便有忌憚,畢竟官家身邊有咱們的對頭,也有幫咱們說話的人。”紀春笑道。

    正如紀春所言,趙佶身邊,有進讒言者,同樣也有幫周銓說話的人。

    “官家這幾日都是愁眉不展,不知是何事煩憂?”後宮之中,趙佶最寵愛的貴妃小劉氏問道。

    趙佶先後寵愛過兩位劉氏,前一位在政和三年秋去世,現在這一位,年紀是三十歲。她出身卑微,父親原本是個酒保,自己入宮後先是給宋哲宗(趙佶哥哥)的皇后劉氏為使女,政和三年,在那位竺簡的推動下,趙佶逼死了嫂子劉氏,於是她出宮居於宦官何聽家中。後來是楊戩舉薦,說她姿色殊麗,頓時引來趙佶關注,重召入宮有寵。

    按理說,她是楊戩舉薦的,應當與楊戩關係密切,但是並沒有人知道,她的父親,原來只是一個區區酒保的劉宗元,早在數年之前,就秘密在東海商會中持有股份,京師東海商會上的酒樓,每年收益的三分之一歸入其囊中。

    “外界之事,你所不知。”趙佶雖然荒唐,卻還有分寸,不讓後宮過多干預政事。

    小劉貴妃聽得一撇嘴:“臣妾雖然不知政事,但宰相知之,官家若有疑難,何不召宰相相問?”

    趙佶聽得苦笑了一下,如今的宰相單是指蔡京,因為蔡京連辦成數件大事,已經有要給他生前加封郡王的呼聲了,趙佶正想著找人取代蔡京,哪裡會同蔡京討論這等事情。

    “若是宰相不可與謀,官家還可與參政相謀,若是參政不足,官家還可以同尚書相謀,若是尚書亦不足……官家這皇帝還做得有什麼意思,倒不如開個鋪子自己當掌櫃!”

    小劉貴妃這話說得趙佶心裡念頭一動。

    如今朝廷府庫俱實,夏賊外患已平,他之大敵,僅餘遼國。而遼國日漸虛弱,眼見北伐便在數年之後,那時大宋開國太祖太宗都沒有達成的偉業,就要在他手裡實現。可是他卻覺得,現在的朝政,讓他越發力不從心。

    明明一切都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原因無它,朝廷之中生出一股勢力,這股勢力跨越了舊日黨派之爭,無論新黨舊黨,為了追逐金錢,紛紛與這股勢力合作,就連他本人,也在與這股勢力合作,讓自己的內庫更加充盈。

    “周銓這廝,尾大不掉啊。”他心中所想,口中喃喃道。

    一聽得“周銓”二字,小劉貴妃面色微微變了下,她偷望了趙佶一眼,見趙佶沒有注意,當下緩緩道:“臣妾道是誰讓官家如此煩憂,原來是周銓啊……臣妾是婦人,久在深宮,不知政事,不過這周銓,臣妾卻有一句話可以說他。”

    “哦?”

    “愛美人不愛江山者。”小劉貴妃吃吃一笑:“當初他與遼國公主之事,臣妾在後宮中都聽說了,只可惜,金珠年幼,要不臣妾定要官家想法子拆散了他與遼國公主,招他為駙馬。”

    趙佶頓時心中再是一動,只覺得霍然開朗。

    周銓是個好美色者,家中打小養了一個小娘子,據皇城司說,人間殊色。在外勾搭了遼國的蜀國公主,還引得高麗欲嫁公主,據說還與前宰相趙挺之媳李清照頗為親密……好色之人,自可以色動之。

    小劉貴妃生的金珠才兩歲,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年紀符合的公主又不是沒有,比如說……

    他想到了被封為茂德帝姬的趙福金,如今十二歲,已經婷婷玉立,乃是少有的美人胚子。最重要的是,周銓與自己這位女兒似乎也有些關係,以往每次進宮,都少不得給茂德帝姬帶禮物。

    他卻不知,周銓在宮中遇著趙福金好幾回,那時福金尚幼,沒有男女之防,尋周銓要過有趣的禮物,因此給周銓留下印象,乾脆每次都給她帶好東西,原本只是想著拉攏皇帝身邊之人,關鍵時候說幾句好話之意。

    趙佶這心思只是一動,旋即被他按下,若周銓是一個忠臣,賜婚也不是不可,但現在這廝狼子野心,已是若隱若現,將其母秘密帶走之事,更讓趙佶異常惱怒。

    “你這是婦人之見,罷了,此中之事,非你所知,你休要過問了。”

    “臣妾也不是想問,臣妾只是不忍見官家不開心罷了。”小劉貴妃嫣然一笑:“前些年,朝廷都揭不開鍋了,皇后姐姐連皇后冠服都不捨得做新的,只用舊的貴妃冠冕。西賊動不動就扣邊生事,官家連吃個飯都要擔憂一下西賊。現在朝廷有錢了,天下太平了,人心思安,官家卻還不開心……”

    這話趙佶愛聽。

    他精神一振:確實如此,如今朝廷有錢有人,兵多將廣,周銓再有什麼利器,不過也只是區區一島之人聽他所用罷了,他真能成什麼事情?

    更何況,他畢竟還沒有反意麼,他母親到了徐州之後,甚至還招搖過市,根本沒有要扯旗造反的樣子!(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7
三五二、色膽包天

    師師此前從未離開過京師,因此,在她想像中,自己即將抵達的徐州狄丘,應當是一座鄉下小鎮。

    哪怕她對周銓的本領有近乎崇拜的信服,也想不到,自己想像中的小鎮,會是現在的模樣。

    一座完全與京師不同的城市!

    因為整座城市從一開始就進行了比較長期的規劃,所以城市和京師一般非常齊整,但所有的建築,都是樓宇,少有平房。高的樓宇達到六層,矮的也有三層,為了符合此時的審美,這些樓宇一般不會建成簡單的平頂,會有飛簷,會有馬頭牆,甚至還有些琉璃瓦。

    京師裡自從東海商會第一百貨之後,開始流行用玻璃做窗子,只是玻璃價貴,普通民眾用不起,就算是權貴之家,也不會將所有窗子換成玻璃。但在這兒,玻璃窗子相當多。

    另外,所有建築都是水泥竹筋磚石結構,少用木料,在周銓計畫中,那些可以用來建造房屋的大木料,都是造船的好材料。

    這些建築中間,則是筆直的寬闊街道,且不說兩邊種植的各種樹木,也不提那隱於地下的暗溝,就是鋪得平整的水泥,京師根本沒有這麼奢侈!

    “你老子和你哥哥,當真是……大手大腳慣了,水泥玻璃如此昂貴,他們也敢這般花用?”

    周母同樣被城中的情形震住了,在大街上行了許久,她才對師師道。

    師師眉開眼笑,心情變得非常舒暢,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在狄丘,或者隨後要去的海州、濟州,都不會無聊。

    “爹爹與哥哥,都是有大本領的,用得多,賺得也多!”她委婉地反駁周母,為周儻說話是其次,維護周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別一昧地縱容你哥哥,可給我瞅仔細了,咱家是漢人,真讓他將一堆異族外邦公主帶回家裡,那像什麼話!”周母白了她一眼:“別的都長,就不長心眼,你呀!”

    師師臉上飛紅,卻不敢接這個口。

    周母對自己的兒子是十分驕傲的,最初時傳聞遼國公主喜歡上週銓,她更是滿心歡喜。但後來周銓為了遼國公主和女真人開了一仗,她就不滿了,在她看來,自己兒子天下第一重要,讓自己兒子去冒險就是罪過。

    最重要的是,象天下所有疼愛兒子的母親一般,兒子為了別的女人在外奔波,她便有種恐慌,覺得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要被別人搶去。

    雖然周銓給她解釋過,遼河之戰的目的並非她想像的那樣只為餘裡衍,更主要的目的還是搶奪失去控制後的人口,也正是當時自遼東奪來的十餘萬近二十萬人,才支撐起濟州的飛速發展。但周母可管不了這麼多,她看中的,還是自己兒子的安危。

    “狄丘都這模樣,濟州就更不知是什麼情形了……嘖嘖,你那哥哥,打小就傻,可被你潑了一盆水後,卻變聰明了,好閨女,你說你不是老天派來給你哥哥的,還會是什麼?”

    師師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那一年她才多大,那一盆水將周銓澆入五丈河中,也改變了兩人的命運。

    對當年自己澆的那盆水,師師心中滿是慶幸,如今她身份不同,已經不去李大娘那兒了,可是那邊的消息有時還會傳入耳中。當初和她一起被李蘊收養的小姑娘,已經有人開始淪落了。

    而自己,卻被周家當成親閨女養著,若不是她與周母都喜歡親歷親為,身邊的丫環使女恐怕都要安排一二十個了。

    自己今年,已經十六了呢!

    想到此處,師師覺得臉上燒得厲害。

    同時,也有一股火在她胸中燃燒:此前因為留在京師中的緣故,一年裡倒有大半時間見不著周銓,因此只能放任外頭的那些瘋女人來搶,可從今以後,自己就能跟在哥哥身邊,倒要看看,還有哪個瘋女人,能夠搶得了自己的哥哥!

    且不談她在暗下決心,在她母女進入狄丘半日之後,一臉苦樣的李成,也來到了這座城市前。

    狄丘新城是依山而見,他沒有急著到城中,而是站在城外山上,俯瞰著這片城區。

    連周母和師師都被這片新城震驚了,就更別提這廝,他在上面好半晌之後,嚥了嚥口水:“娘哎,這座城……這座城就是狄丘?”

    要知道此前他連聽都沒有聽過這裡!

    好一會兒,他開始想著如何混入城中,然後便笑了。

    這座城什麼都好,唯有一樣不好。

    沒有城牆!

    四通八達,沒有城牆,他根本不需要混,可以從任何一個方向進入其中。

    “唔,這城如此繁華,豈會沒有錢修城牆,必是貪官污吏,只顧著撈錢,根本不想著修……只要有三五十人,混入城中,便可將之洗劫,然後再順利脫身!”

    李成並不是真想洗劫此城,他也沒有三五十手下,只是覺得,他似乎可以在此事上做文章。

    一邊想,一邊下山向城中行去。到了這裡,他已經知道周母和師師身份,竟然是聞名天下的周活財神之母之妹,難怪能有如此排場!

    不過他卻不知,周銓此時已經引起了趙佶的猜忌疑心,還只道周銓在朝廷中前途無量,沒準不到三十歲就可能成為朝廷的宰相,最不濟也可以為計相。這樣的大粗腿,當然要好生抱著,他此刻心中暗悔,若當時真把生米煮成熟飯,潑天一般的富貴可不就等著他?

    山上沒有什麼人跡,但到得山下,路上行人就多了起來。

    李成大模大樣走著,但還沒有進入城區,他心中突生警兆。

    回頭望瞭望,卻見周圍隱隱有幾條漢子,將他圍了起來。

    他心中暗凜,情知不妙,也不知自己是哪裡漏了馬腳。不過看對方都只是遠遠綴著,心知他們還沒準備動手,因此他面上泰然自若,實際上卻暗暗觀察。

    順著這條路走出去,很快就能進城,到了城中尋個機會混入人群中,自己應當可以順利脫身。哪怕全城大搜,只是這樣規模的城中,哪裡少得城狐社鼠,那些無賴潑皮們,將是自己最好的掩護。

    實際不行,偷點食物,尋個安靜的地方呆上幾天,等風頭過後再出城就是。

    心裡打著算盤,李成裝作和初來狄丘的人一樣,東張西望,四處看熱鬧,到了那些店舖前,還要停一停,跑到裡面去瞧瞧人家賣的是啥。

    狄丘的商舖極多,而且都在沿街,並沒有在專門的勾欄瓦子裡。店舖的招牌林立,賣南北雜貨的,批發各種物產的,連帶著那些剃頭理髮修腳之類的店舖也多了起來,李成甚至還看到了一家鋪子掛著“鐵口直斷”的招牌,連算命瞎子,都和醫生郎中一樣坐起了堂。

    他卻不知,這是商品經濟甚為發達後自然產物,若沒有統一規劃,那麼這些小店舖就會雜七雜八,將整個城市擠得混亂不堪,看似繁榮,實際上卻是野蠻滋生。但在狄丘這裡,周銓有強行規定,沿街店舖大多屬於他所有,因此以極低的價格租與眾人經營,其中獲利不過剛夠維修和人工,略有節餘罷了。

    李成徑直走到那相面鋪子裡,端坐著的一個瞎老聽得聲音,微微抬頭,笑著道:“客人可有急事,須要求卦解惑?”

    “相面相面,老人家看都看不到了,怎麼相法?”李成一邊笑,一邊暗暗觀察這店舖後面,有個門,似乎通向後院。

    瞎老嘿嘿一笑:“老漢我眼盲心明,而且祖傳摸骨之法,要不客人先試試,若老漢說得不准,不要錢,但若老漢說得准了,還請惠顧五枚銅子兒,若是老漢說得讓客人歡喜,十五枚銅子兒就少不了!”

    “你說,你說。”

    “客人伸出手來。”那瞎老道。

    李成見他又老又瘦,也不怕他玩什麼花樣,當真伸出手給他握著。瞎老在他手上用力捏捏摸摸,沉吟了會兒開口道:“客人是來尋人的,但是所尋並不順利。”

    李成心中一動,他可不是尋著師師母女的蹤跡而來的麼!

    而且此時他已經被人盯上,似乎確實不順!

    他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面對的乾瘦老頭兒,莫非這瞎老真的有幾分本領,是個隱身於市井的高人?

    “還有呢?”他問道。

    瞎老哈哈一笑:“聰明人聽俺老瞎子一句,就知俺所說是真是假,客人若覺得老瞎子胡說,便請自便,但老瞎子說的若是對了,五個銅子,謝謝惠顧!”

    李成無可奈何,只能摸了五枚銅錢,放在了老瞎子櫃檯上。

    他這邊在和老瞎子胡扯,另一邊,老瞎子的店舖外邊,一輛人力三輪車停了下來,戴著墨鏡的王啟年,從車上走了下來。

    玻璃製造業發達之後,眼鏡就自然提上日程,先是放大鏡,然後是老花鏡,緊接著是讓天下讀書人叫好的近視眼鏡,再到現在還出現了遮陽用的墨鏡,眼鏡業的發展極快。

    當墨鏡出現之後,王啟年就愛上了這玩意兒,戴著這個,不僅可以遮擋陽光,更重要的是,可以掩蓋自己的眼神,對於他如今從事的事情來說,這一點比遮擋陽光還要重要。

    “那小子人呢?”他向著路邊一人問道。

    “在老騙子的相面鋪子裡。”

    王啟年脖子沒動,只是墨鏡下,眼睛向相面鋪子溜了一眼,看到了李成的背影。

    “這小子在路上剪徑劫道,劫到咱們主母頭上了,卻還敢一路跟到狄丘來,我懷疑他背後有什麼大目的,沒準和朝廷有關,盯緊了,不要打草驚蛇,一定要將他的真實目的查出來!”

    王啟年口中說道,他卻不知,這個李成,只是色膽包天罷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7
三五三、狄丘無城,東海無主

    因為現在和朝廷的關係變得極為微妙,故此王啟年十分小心謹慎。偏偏這時,李成這廝色膽包天,一頭撞進了外鬆內緊的狄丘,加之他此前有劫持周母和師師的舉動,所以惹來王啟年親自過問。

    須知此時王啟年也極為忙碌,若是一般人物,哪裡值得他親自來此一趟。

    “那廝起身了!”

    王啟年來了不久,便看到李成出來。

    李成一出來也看到了王啟年,不因為別的,只因為王啟年那戴著墨鏡的模樣,實在是太過風騷。

    此時戴墨鏡的人並不是很多,京師中那些紈袴或許會弄一副戴著,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裝逼,但在狄丘,人來人往都很急,哪裡會有這許多人有閒功夫裝這玩意。

    他愣了一愣,心道此人好生怪異,然後就看得王啟年摘下了墨鏡,向他一笑。

    王啟年來此,目的就是打草驚蛇。

    若李成是皇城司派來的,不可能不知道他,甚至只要是大勢力的人,定然知道,周銓身邊負責諜偵的便是他。即使沒有見過他本人,也應該看過他的畫像,知道他是一個關鍵人物。

    但是李成只是愣了愣,哪怕看清了王啟年的面容,也沒有什麼別的反應。

    王啟年一笑:“看來是個不小心落入網中的野雀,擒下來拷問,不必再盯了。”

    他現在久居高位,又有意模仿周銓,說話已不再像過去那麼陰柔,而是殺伐果決,毫不猶豫。

    隨著他這一聲令下,街道上突然多了幾個人。

    一個個都將手籠在袖中,向著李成行去。李成心中警兆大生,心中知曉,對方要動手了。

    雖然不太明白為何對方會挑這個時候動手,但他也已經有所準備,當下毫不猶豫,轉身又跑回了那相師的屋子裡。

    瞎老相師此時眼睛睜得老大,正眉開眼笑,在那兒數錢。李成出手大方,前後給了五十餘文錢給他,這老頭兒一枚一枚數著,哪裡有半點瞎子模樣。

    見李成轉身跑了回來,老頭兒眼睛一翻,嗷的一聲,頓時又只有眼白沒有眼仁,看上去是個瞎子了。

    “方才你說了,老夫算得準的,可不許反悔!”老瞎子叫道。

    “呸,老瞎子,遲早爺爺來和你算賬!”

    李成發覺上當,大罵了一聲,然後從後門闖了進去。

    他方才就窺得逃跑的路徑,從這後門進去,有座院子,院子對面還有屋子。依他所想,自己闖進去後,尋得一處圍牆,憑藉自己的身手,丈許的圍牆也就是一跳一搭便能上去,脫身絕不困難。

    可直到了後面的院子之後,他頓時一愣。

    院子不小,呈長條狀,但是沒有圍牆,四周都是屋子,而且都是那種連在一起足有三層的屋子!

    他這一愣,身後追來的人已經進了相師的鋪子,那老瞎子愣了愣:“你們這是做什麼,我交了房租……”

    “中特科辦事,請配合!”

    眼見老頭大叫,王啟年快步走來,將他按住。

    老頭聽得“中特科”三字,頓時一愣,然後不言語了。

    所謂中特科,全稱是城中秩序特別行動科,這是王啟年對外的機構名稱,名義上是管理城中秩序的,巡捕也隸屬於此科之下。那老相師與巡捕沒少打交道,因此對這名字不陌生,他知道這個機構有些古怪,看上去是要擒方才他的客人。

    王啟年沒有去看擒拿的過程,雖然情報顯示,這個李成武藝高強,等閒十個八個大漢難以近身,但是既然是拿這等人物,他怎麼會只帶等閒人來。

    他和氣地一笑,對著相師道:“方才那廝在你這,問了些什麼事情?”

    “俺一瞅他就知道不是好人,故此俺誑了他一番……”老相師先將自己撇清,然後才開始講述李成相面的過程。王啟年聽得仔細,有一些細節還反覆問了兩遍,而且是那種冷不丁發問的。

    這種問訊手段也是他摸索出來的,若老相師是在說謊,那必然會有前後不一致處,露出馬腳來。問了一會兒之後,確認老相師沒有說謊,他笑著將自己的墨鏡摘了下來,戴在老相師鼻子上。

    “砸了你的攤子,壞了你生意,這小玩意兒算是賠償。老爺子,你以後戴得這個,就用不著辛苦翻眼珠裝瞎子了。”

    聽得王啟年調侃的話,老相師嘿嘿乾笑,然後忙不迭地道謝。

    雖然眾人衝進來確實弄翻了他屋子裡的東西,但他這小門面裡能有些什麼,無非就是一些相面的道具,收拾收拾便可再用。而這墨鏡,他可是很清楚,一副少說也得十圓錢,也就是十貫,便是遇到李成這樣的豪客,他也得接上兩百個才能湊足錢去買一副。現在有人送他,他哪裡還會拒絕!

    而且狄丘這裡和別處不同,這裡的百姓居民,不是很畏懼官家之人,收官家人送的禮物,他們雖然感謝,卻不惶恐。連接著和王啟年道謝時,卻看到方才衝進去的大漢們出來,還多了十餘人卻是王啟年早就安排好,提前進入院子堵李成退路的。這二十餘人將李成五花大綁,嘴巴也堵著眼睛也蒙著,直接扯了出來。

    不過他們當中,也有數人鼻青臉腫,有二人甚至身上血跡斑斑。

    王啟年神情有些肅然:“扎手?”

    “這廝好生厲害,若不是人手足,沒準就給他殺出一條路去了。”一個身上有血的回道。

    “將人塞上車,你們先去尋郎中,該包紮包紮,該休養休養,我放你們傷假。”王啟年道。

    老相師聽得“上車”,心裡還有些奇怪,他們這裡幾時有車了,然後便看到自己家店門前,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停了輛漆了黑漆的三輪自行車。四條大漢將李成塞入車中,自己也擠了進去,那小小車廂裡一時擠進這麼多人,也不知他們是如何塞下的。

    王啟年上了另一輛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向前騎行。老相師追了出來,用手扶了一把鼻樑上的眼鏡,在王啟年背後叫道:“那位老爺,下回來老朽鋪子裡,老朽給你相面,免費!”

    王啟年樂了,回頭揮了揮手。

    只不過車廂裡,他回手老相師是看不到的。

    “事情就是如此,這廝河北人士,精熟武藝,是個好手,只是見色起意,跟到了狄丘。如何處置這廝,還請大郎定奪!”

    十日之後,在海州,王啟年將李成的資料袋交與周銓。

    周銓沒有接,只是擺了擺手:“料理掉手尾,這樣的人,到了軍中也是敗壞軍紀者,再有本事,我也不留!”

    只是一句話,便決定了李成的命運。

    在周銓看來,李成在家裡打傷豪霸不算什麼過錯,當初李二寶也幹了這種事情。甚至剪徑劫道,只要沒有濫殺無辜,也屬於可以改造過來的對象。但見色起意,遠隨數百里,這廝色膽包天,到了軍中,只怕會幹出倚仗軍勢強搶民女的事情,最後激起的民憤,還是要轉移到他身上來。

    若不知曉,那沒有辦法,既然知曉了,就絕不能容。

    更何況,他打主意的還是自家的師師!

    “我娘和師師呢?”他又問道。

    “尚在狄丘,老太爺不捨得狄丘。”王啟年道。

    周銓頓時覺得頭上冒火,王啟年口中的老太爺就是他父親周儻,其實說年紀,周儻今年還不到五十,根本算不上老太爺,可是隨著周銓成了一家之主,象王啟年這樣他的心腹,都稱呼周儻老太爺了。

    如今和朝廷的關係尷尬,早些撤離也是為了安全,而周儻不走,周母肯定不走,周母不走,師師也就不能離開。周銓惱火的事情就在這裡,到了關鍵時刻,這愛坑兒子的老子,看來老毛病又犯了。

    定了定神,他問道:“朝廷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杜叔那邊,依舊是兩日有一信使來,東海商會裡面運作正常,蔡家、鄭家都有消息傳來,梁師成派了個使者過來,其餘諸家則是在觀望。”

    “將朝廷那邊所有的消息都給我,董先生呢,他有什麼話?”

    留在京師中經營人脈的,最初是蒯櫛,如今此人已經背叛了周銓。事實上他不穩的事情,周銓有所察覺,因此這兩年,更多的事情交與了董長青。莫看董長青與白先鋒二人都是後來投靠的,但他們為了取信於周銓,都將家人安排在了濟州,象董長青呆在京中,也只有一妻相伴。加之這幾年讓二人參與機密,他們對周銓的想法心知肚明,也極為認可,隱約中他們還有些興奮。

    畢竟周銓手中傳統讀書人出身的不多,若真能成事,再不濟也可以在海外自立一國,他們二人便如同大宋初時的趙普一般,一頂清涼傘是少不了的。若還留在大宋體制之內,他們這一輩子能當到州府長吏,就已經是極限。

    “董先生這些時日都忙著拜訪,他只帶了一句話來,‘狄丘無城,大海無主’。”

    周銓聽得這句話,眉頭皺了皺。

    “狄丘無城,大海無主……”

    他不喜歡舊文人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說話遮遮掩掩。

    董長青這話就是如此,他有什麼打算,直接說了就是,為何還要故弄玄虛。

    “狄丘無城,字面上的意思,狄丘沒有城……不對,狄丘新城老大的一座城市,除了沒有城牆之外,城市該有的都有……城牆,是了狄丘沒有城牆!”

    周銓心中一動,覺得自己隱約能夠明白董長青話中之意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7
三五四、她

    狄丘城中,周儻的住所是一幢別墅,佔地十畝許,前後兩幢三層連排,一個大院子,中間又用矮牆隔成了六個小院,每院之間,有月門相通。這是周銓一手設計的別墅,因此兼顧安全與舒適,師師一到這裡後就喜歡上院子裡的園林,雖然周銓本人是個“粗人”,對園藝之類沒有研究,但架不住有錢和老爺子想要附庸風雅,請來了巧匠,乃有如此景緻。

    師師最愛的,就是坐在小院中間的亭子裡看書。

    印刷得相當精美的書籍,還散發著油墨的香葉,在她纖纖玉手中。只不過今天情形有些不一樣,她眼睛在書上,心卻不在書上。

    哥哥要回來了!

    書本上的內容雖然讓她歡喜,可比起這個消息,連千分之一萬分之一都不是。

    她不只一次在自己心中提醒,要矜持要含蓄,自己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往那般纏著哥哥。

    也只有如此,她才能壓制住自己,坐在亭中裝看書的樣子,而不是跑到半路上眼巴巴地去等。

    當然,她完全忽視了自己大清早四點多鐘就從床上爬起來,在這初冬寒意中坐在亭中,只為能在周銓進門時早一點看到他的事情。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她的臉上一時佈滿紅暈,一時又不免憂煩,不過終究是甜蜜的微笑居多。

    突然外邊傳來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她嚇得一跳,然後站了起來,盯著月門。但那腳步聲卻經過月門沒有入內,竊竊私語裡,隱約是兩個僕婦在低聲說話。

    周銓自己是不怎麼用僕從的,他身邊的衛士要兼顧勤衛員的活兒,周儻這邊房間多地方大,大老爺兒們又不會收拾,因此才雇得幾個打掃的健僕和僕婦,再請了一位廚師。師師聽得外邊在討論,中午“大爺”回來之後,會布幾個菜餚,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然後她聽得一個聲音響起:“師師在這裡看書啊?”

    “啊……哦……是……哥哥!”

    師師愣了愣,再向月門看去,就見周銓笑眯眯地站在那兒。她最初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旋即明白過來,這和當年一般,是周銓對自己做了一個惡作劇!

    這個時候,什麼要矜持要含蓄之類的想法,全被她拋得老遠,她毫不猶豫撲過去,一把將周銓抱住。

    抱得緊緊的,彷彿只要一鬆手,就會有人把他搶走一般。

    “可回來了,哥哥!”

    千言萬語,就化成了這樣一句話,偏偏這樣一句簡單的話語,卻像驚天巨雷一般,狠狠轟擊在周銓心中。

    周銓可以從這一聲中,聽說她滿心的渴盼和思念,感覺到少女那繁複徘徊的情絲,觸碰到她心底最柔軟最柔軟的所在。

    反擁著師師,周銓才驀然驚覺,當初的小姑娘,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淡淡香氣撲鼻,盈盈纖腰一握。

    這是和餘裡衍完全不同的感受,周銓欣賞餘裡衍的活潑、外向,喜歡她的敢愛敢恨,有時還會故意激起她的好勝之心。若說餘裡衍是一頭未馴服的野馬,隨時可能載著主人漫無目的地在草原上遊蕩,那麼師師就是青山綠水,讓人伴於其側,自醉而不知。

    “哥哥……”將頭埋在周銓懷中,師師在輕聲呢喃,而周銓的心,也終於融化開來。

    他一把將師師抱起,在她驚呼聲中,將她抱回了讀書亭中。

    在月門之外,周母一把扯住了正要入內的周儻,橫了他一眼:“走!”

    “什麼?”周儻茫然。

    “你這榆木腦袋,活了五十歲也是蠢,自然是走,這時節,不該留給他們小倆口麼,你這老東西去煞什麼風景!”

    周儻這才大悟,笑了一笑,對著周母眨眨眼:“也是,此刻不讓銓兒來煞風景!”

    卻不說小院中的旖旎,此時在江南池州,一戶人家之中,如狼似虎的差役正從這家院子裡向外不停搬東西。

    除了搬東西,還有押人。

    五花大綁著的梁庭玉,渾身上下遍體鱗傷,幾乎是被拖著出了院子,然後扔上了一輛囚車。

    緊接著他父親也被拖了出來,這位年過半百的老武將,滿面都是悲憤之色,看著一個個家人被押上囚車,幾乎傷心欲絕。

    “嗯?怎麼少了一人,還有一個是誰?”

    在清點人數的一個腰繫銀帶者大聲問道。

    差役們嘻嘻哈哈擠眉弄眼,卻是沒有回應,那銀帶者怒了,拿鞭子一抽:“快去找來,這是朱老爺親自點名要查的要犯,走脫一個,便拿你們全家來抵……老頭兒,你家還有誰不在,快說,快說!”

    梁父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然後露出一絲歡喜之色:他最疼愛的女兒,竟然不在!

    他猶自記得,自從自家父子連連上書上司,指出江南摩尼教勢力大漲可能會有教匪謀逆之後,女兒就曾不只一次說過,要家中尋條退路,做好應變準備。那時他只當女兒所言是要防教逆,卻不曾想,自己一片忠心,換來的是上司的打壓,到現在,更被抄家,成了那位朱老爺親點的要犯!

    好在女兒走脫了,否則免不了要送往教坊,去受那非人的屈辱。

    那銀帶管事見他情形,一鞭子抽來,在他面上抽出了一條血印。梁父身形挺立,只是悶哼了一聲,卻還是不開口。

    “少了個小娘子,他家的小娘子不在。”終於有個差役清點了人,然後道。

    “小娘子……長得如何?”那銀帶管事奇道。

    “據說長得千嬌百媚,不敢說傾國傾城,但也是難得的美人……”

    “就這老賊模樣,也能生出周正的女兒來……等一下,既然是難得的美人,休要讓她走脫了,給我再搜一遍!”

    銀帶管事心裡打著算盤,若真是殊色,他這等身份自然是近不得的,不如獻與朱老爺,換得自家腰帶變成金帶。若只是一般美色,那麼自己先笑納之後,再押送教坊。

    想到得意處,他嘿嘿一笑,看著梁父:“梁老頭兒,你就等著吧,若你家閨女生得還好,以後叫你岳丈的人可就多了……”

    梁父氣得幾乎要吐血,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如今被牢牢縛住,生氣又有何用?

    只求自己女兒,能夠順利脫身,不至於落入這群虎狼之手!

    他卻不知,離得並不遠處一間屋子裡,一個青衣小帽的僕從打扮的人,正隔著門縫向這邊望。

    淚水從她白皙的面龐上流下,她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看著父兄家人遭難,她卻不能走出去維護,因為她很清楚,自己若是出去,只是羊入虎口,而且讓她們一家徹底失了希望。

    現在麼……朱勔權傾東南是不錯,但還有人能對付他。

    想到這,她拿起了一個小小的包裹,那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包括這間屋子,都是她在知道父兄所為後默默準備好的。

    對方既然發現她逃脫,肯定會搜查到這裡來,她必須離開了。

    她所去的目標唯有一個,徐州!

    只是她心中還有些擔憂,此前父兄屢屢告變,受到上司打壓,不得不曝露出背後有那人指點的事情來,如此他們的上司才收手。現在朱勔不顧及那人,對她父兄下手,證明一件事情。

    那人也有麻煩,而且很有可能自身難保!

    想到那人此前的聲望和兄長口中所說的種種事蹟,她心裡又帶著希望。只要不是翻天覆地的大禍,那人應當可以自保,只要他能自保,壓制朱勔就沒有問題。

    從池州趕往徐州,可不是一段好走的路程。好在現在河運發達,池州又是長江之南的一個重要港口,她也早就有所準備,因此很快就尋到了一艘掛著東海商會會旗的船。

    那是一艘貨船,原本是不載客的,她來到船邊,略一猶豫,然後咬牙上前喊道:“船老大何在,船老大何在?”

    那船上伸出個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得她有些發毛,然後才笑道:“好俊的小哥兒,不知有何吩咐,莫非是有貨要載?”

    東海商會的貨船,除去給自己商會載貨之外,也會沿途順路接貨。

    她向那人拱手施禮:“請下來說話,我有一物,請船老大或者掌櫃看看。”

    那人聽了之後,回頭呼了聲,片刻一個年輕的少年從船上躍了下來,身手相當敏捷,向她拱了拱手:“在下就是本船掌櫃。”

    見到此人,她心中一動。

    聽兄長說,那人在徐州設有學堂,專門教育一些少年實務之學,此人年紀輕輕,就成了隨船掌櫃,莫非就是那學堂中出來的?

    她從自己的小包中拿出一封信:“寄此信與我之人說過,若有急事,需要幫助,可以此信交給東海商會貨船的船老大或掌櫃,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少年聽得一笑,但接過信後看了一眼封面字跡,臉色微變,再看信中內容,特別是最後落款,他神情頓時肅然。

    “周銓!”

    沒有官司稱呼,唯有“周銓”二字,卻讓這少年將信雙手還來,然後長揖行禮:“有何吩咐,貴客只管說,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她聞得此語,心總算鬆了一些:“我要去徐州,還請載我去徐州,莫讓人抓住我!”(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8
三五五、一個人頂十個師

    此時已經是寒冬來臨,京師裡北風呼嘯,卻攔不住別有用心者的騷動。

    自從周母與師師撤離京城,在次日便有各方謠言而起,鬧得人心不安,就連在禮部貢院的李綱,原本該兩耳不聞外事的,此時也不免惶然。

    “伯紀兄所憂者何也?”

    看出他的不開心,董長青笑著問道。

    兩人是舊識,雖然談不上交情,但也是點頭之交。後來李綱中舉步入仕途,董長青則投靠周銓為賓幕,雙方都呆在京師,免不了交遊時相遇。周銓得知之後,讓董長青與之曲意結交,於是二人締結友盟。

    雖然志向頗有不同,但大體上來說,兩人都是憂國憂民之輩。

    “近來京師群情洶洶,如柏你卻還能穩坐釣台,佩服佩服。”李綱說到這,抬眼看著董長青:“綱今日應約來訪,只問如柏兄一事,周制置究竟有無反意?”

    董長青一笑:“自古謀逆造反者,少不得三件事情,第一件是廣積糧,你聽聞周制置在徐州、海州廣種糧田麼?”

    李綱聞言也是一笑,徐州海州,現在糧食已經完全依靠外來輸入,莫說廣種糧食,只怕和京師一般,只要外界停糧三月,其界中便有饑荒。

    “第二件事是高築牆,徐州、海州州城,仍在朝廷命官治下,暫且不說,利國監所在狄丘新城,是周氏父子所建,我聞伯紀曾遊歷運河,你看到狄丘新城可有城牆?”

    當然沒有,當時李綱遊歷後,還曾提出此事,覺得這樣守備空虛,容易招來賊人。

    若是周銓有意謀反,其父周儻聚眾守狄丘呼應,朝廷大軍征至,沒有城牆保護的狄丘,不可能久守。

    “謀逆第三件事情,是招徠天下英傑之士,實不相瞞,周制置帳下,來投靠的讀書人不知凡幾,但他留下者唯有小弟我和白銳之二人,其餘之人不是被勸回為國效力,就是禮送遠遊伯紀兄,有欲謀逆者行此事者乎?”

    李綱皺著眉,思忖了好一會兒,也只能承認,沒有。

    “欲成大事者,或如劉邦輩,原本貪財好色,但進入咸陽之後卻約法三章,不貪府庫藏金,不取宮室美人,無他,求名耳;或如王莽輩,夙夜憂勞,禮賢下士,結交賢達……這些,周制置符合哪一點?”

    “啊……”

    李綱又是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周銓貪財好色之名可是傳遍天下,貪財就不必說了,東海商會是個明證,好色則更不用證據,幾國的公主都繞著他打轉兒呢。至於禮賢下士、結交賢達,周銓結交的,可都是京師中的紈袴,一個個欺男霸女,包括周銓在內,只有“惡少”、“紈袴”之名,他們根本不和如今名聲很大的讀書人往來!

    在讀書人眼中,這就是一群人渣、敗類、社會蛀蟲,可沒有幾個人願意為他們這些廢物效力。

    “伯紀,所謂周制置謀逆之說,你可知源自何處?”董長青又說道。

    李綱此時也很懷疑,周銓謀逆的說法是否正確了。

    因此,董長青一問,他坐正身軀,徐徐說道:“此事雖無實證,但是,周銓私下將其母與家眷接出京師,即使無謀逆之心,恐也有不臣之念!”

    “伯紀啊,還是我方才那一問,你可知謀逆之說源自何處,就知道周制置為何要將母親接出京師了。”

    “哦,請說。”

    董長青伸手在杯子裡沾了點茶水,然後在桌上寫下了“皇城司”三個字。

    其實周銓要謀反的消息,未必是出自皇城司,但毫無疑問,皇城司在其中推波助瀾。

    “可有證據?”

    “我便是拿出證據,伯紀你會相信麼?”董長青擺了擺手:“伯紀,你是有才能的人,而且你做過言官,在御史台那邊還有些影響,你自己去察問就知道事情真相了。”

    李綱心一凜,從董長青的話語裡,他感覺到,隱約有一個大陰謀出現在自己面前。

    如果周銓沒有反意,他為什麼要將母親接走,皇城司為何要推波助瀾,造謠說他欲謀反,而不是直接將謀反的證據擺在大宋天子趙佶面前,理直氣壯地指控周銓?

    他是聰明人,聰明人不免多思,而越是思考,他就越覺得有關周銓謀反的傳聞裡,還有許多秘密暗藏。

    “制置已經心灰意冷,伯紀,實不相瞞,大遼以其蜀國公主為餌,誘制置入遼……”

    “萬萬不可!”李綱幾乎要跳起來。

    他雖然對周銓的人品和行事風格並不認同,但他卻認為,周銓是一個人才,相當於春秋之時的管仲管夷吾,雖然人品有問題,可是足以讓一國稱霸!

    如今宋國國力增長,與周銓密不可分,就不提他為大宋賺了多少錢財,單說他將大宋如今的鋼鐵產量提升了十倍之事,就足以說明周銓的重要性了。

    “僅鋼鐵一項,周銓一人,可抵禁軍精銳十師,他若投遼,乃是背棄故國,甘為異族之奴,正所謂漢奸者是也!”

    聽得李綱的斥罵,董長青沒有生氣:“可不是麼,周制置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他說他雖不拘小節,自知絕非君子,但這民族大義還是要講的,這是底線。故此無論是遼國以蜀國公主相誘,還是高麗以半國之王相勸,周制置都無此意,他只是心灰意冷,想要遠赴海外,離開中原,再不回來。”

    “這也不可,以他才智,若離開中原,豈非我大宋損失?”

    李綱這一次思考的時間長了點,但最後得出的結論,卻仍然是這個:大宋離不得周銓。

    他已經不是當初初過科舉步入仕途的新手,這幾年,在許多個崗位上都幹過,甚至還受到過一次趙佶的單獨召見問對,還在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這樣的關鍵性的言官崗位上幹過只做了兩個月,就因為亂放炮被解職,又去任比部員外郎(隸屬於刑部),因此,他對大宋朝廷如今的國庫收支相當清楚,莫看如今國庫充盈,但朝廷和官家花錢的本領更高,如果不能有持續的收益,國庫立刻就會半空,兩三年後就要見底。

    持續的收益哪兒來?靠東海商會!靠周銓!

    “制置豈忍心離開故國,他國以高官厚祿美女名爵相邀,制置都不願意去,何況如此潦倒於異邦,再不見京師之繁華!但京中有人,偏要加害,如之奈何?”

    李綱頓時明白今日董長青邀他來的用意了。

    雖然他李綱現在只是擔任一個閒官,但這幾年他的名聲鵲起,幾成清流新銳,已經是年輕一代學子們心目中的楷模級人物。

    “這是想用我之力……”他心中一沉吟,琢磨著是否要參與此事。

    這事情參與的危害極大,哪怕他這樣的正人君子,也要權衡利弊,然後才能加答。

    董長青也沒有催促,事實上,這段時間,他都在忙著奔走此事。輪到李綱頭上,已經是事情快要被他安排好了的結果。

    李綱同意自然正好,若不同意,還有別人,會出來當成這個放出第一炮的人物。

    甚至已經有人在摩拳擦掌,準備幹上這一票了。

    在送走李綱之後,董長青便收到了一個名敕。

    “耿南仲?”

    這個耿南仲,乃是太子死黨,從政和二年起任太子右庶子,至今已經有五年之久。妙就妙在,此前此人與周銓關係不睦,背地裡沒少做小動作,在他的影響下,太子趙桓對周銓也沒有什麼好感,哪怕趙佶當初有意將周銓當作未來的宰執之臣介紹給太子,也未能得到趙桓的積極反應。

    “果然,太子那邊有反應了!”董長青捋起袖子,精神一振,笑了起來。

    皇城司掌握在鄆王趙楷手中,壓力最大的,恐怕不是周銓,而是太子吧。

    哪怕趙桓趙楷二人年紀都還不大,但他們身邊,有的是想要獲取擁立之功的人,雙方明爭暗鬥,簡直恨不得將對方的腦子都打出來。

    當週銓謀反的謠言興起之時,太子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在看熱鬧,耿南仲等甚至還躍躍欲試,也準備落井下石,給周銓來一下子。但前些時日,某位人對耿南仲說,有一個打出鄆王黨腦子的機會擺在面前,如果你不知道珍惜,必然要後悔一萬年。耿南仲被點醒之後,頓時明白過來:這是難得的機會!

    “在下見過右庶子。”得到名敕之後,董長青並沒有著急,而是晾了兩天,然後才施施然去拜訪耿南仲。

    “你倒是沉得住氣,周銓莫非以為自己穩如泰山麼?”一見著他,耿南仲便冷笑道:“東海商會分崩離析在即,他這位商會會首,只怕做不了幾日了。”

    這話不是無的放矢,因為周銓有可能謀反,東海商會其餘股東在這件事情上保持了奇怪的沉默,大多數人選擇觀望,甚至底下小動作頻頻畢竟周銓代表的利益可是一大塊肥肉,若周銓真的倒下,那麼他們必然要為這利益而廝殺一番。

    聽得他以此相威脅,董長青滿不在乎地一笑:“制置大不了扔了中原不管,不當這官兒就是,總少不得在海外當一個富家翁,只是不知,太子失了儲君之位,可得一安樂王否?”

    此語一出,耿南仲鬚髮皆豎,睚眥俱裂:“豎子,安敢出此大逆之言!”(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8
三五六、要搞,就搞大的!

    耿南仲面色如赤,雙眼吐火,瞪著董長青,簡直要噬人一般。

    只不過,他的怒火,在幾年前可以嚇董長青一大跳,對上現在經歷過大海風浪洗禮的董長青,就不夠看了。

    董長青笑吟吟地擺了擺手:“閣下何必如此惺惺作態,這謠言四起之事,閣下在其中,難道沒有推波助瀾?誣我家制置謀逆的事情,汝等都能做得出來,我說一句大實話,有何不可!”

    說到後來,董長青突然也是鬚髮一張,瞪視耿南仲。

    他可是上過戰場的,這一怒,此前毫無徵兆,因此耿南仲也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被嚇得向後退了兩步。

    見此情形,董長青想到周銓的評論“百無一用是書生”,啞然一笑,怒氣也就沒有了。

    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國家好,見不得別人好,卻又不看看自己有幾分本領。

    “董南仲,你派人送名敕給我,便是因為覺悟過來了吧,我到這裡,說幾句實話給你聽。第一,朝廷有人盯著周制置家眷,此事非一日才有,但此前為何能相安無事。第二,鄆王執掌皇城司後,為何皇城司收買制置留在京中人物,騷擾制置家人,幾近公開,鄆王所求者為何。第三,為何制置被迫接走家眷之後,皇城司又上串下跳,特別是勾聯東海商會諸人,竭力要給制置坐上謀逆罪名。以鄆王所受官家寵愛,加上東海商會的財力,耿南仲,我還是方才那句話,你覺得太子想為一安樂王可乎?”

    在周銓意圖接回母親時,董長青就意識到,朝廷有可能提前同周銓反目。此局極是危險,雖然周銓未必懼怕,但對他今後的發展會有重大的負面影響。當時他就苦思破局之策,很快,他發現了關鍵節點。

    鄆王趙楷,如今執掌皇城司,監視周銓家眷的是他,阻攔周銓接走家眷的也是他,出面收買蒯櫛的仍然是他。

    周銓此前與這位鄆王的關係雖然平淡一般,卻也算不得勢不兩立,那麼為何鄆王要如此熱衷於監督周銓?

    趙佶的授意是肯定有的,可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用意,就算沒有,能不能給他栽上些,將原本可能是謀逆的國事,變成鄆王與周銓的私人恩怨,甚至乾脆就將鄆王拉下馬來?

    趙楷以皇子親王之身份,兼管皇城司這個朝廷裡最重要的對內特務機構,在大宋立朝以來,從未有過。趙佶對他的偏愛,可見一斑,但這種偏愛,也就意味著威脅到了當今太子趙桓的儲君之位。

    若鄆王趙楷指使皇城司迫害周銓,是為了獲得周銓手中掌握的財富,再以此財富收買朝中大臣,取代周銓成為東海商會的核心人物,進一步將趙桓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一條完美的理由鏈就此形成了。

    莫說趙楷確實是有此心,就算他沒有,也要給他栽上此心,這也是這段時間裡京師中謠言四起的一個原因,其中不少謠言,根本就是董長青自己派人放出去的,他還買通耿南仲親信,點醒鄆王扳倒周銓後對太子的威脅,讓耿南仲不得不見他。

    見耿南仲面色寡白,無言與對的模樣,董長青嘆了口氣。

    太子身邊最為倚仗的人物,竟然是這樣,遇事之後沒有應變能力,反應遲鈍到了這個地步。

    他心中輕蔑,卻不得不更直接一步道:“周制置謀逆之事,全屬搆陷,制置在大宋有兩大基業,一是狄丘,一是海州,海州職官,儘是朝廷任免,制置只是有私人船場,狄丘新城,乃周氏父子一手所建,但十萬人之城,竟然不建城牆,如此之臣,豈有反心?制置一心求財,志在東海,所欲者,不過東海公,再往上些,也只是東海郡王罷了,以制置收復燕雲失地之功,為國聚財之勞,官家聖明,祖宗遺訓,豈吝一郡王之賞?”

    大宋祖訓,能收復燕雲者,得以生封郡王。現在雖然沒有收回完整的燕雲,但周銓憑藉遼河之戰,以遼東從遼國手中換得了部分燕雲之地,還順便換取了河套肥沃之域為搭頭,大宋自定鼎中原掃平諸國之後,開疆拓土之功,莫過於此。就是童貫能破西夏,逼得夏國遠遁,周銓雖然沒有直接苦勞,也有背後支持之功。

    以此來說,周銓想得一東海郡公,或者東海郡王,當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根本談不上什麼謀逆。

    更何況狄丘沒有城牆的證據擺在那裡,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事實。

    狄丘無城,乃是表明周銓並沒有反意,所有的謀逆罪名,全是鄆王搆陷,而鄆王之所以如此,又是想動搖國本謀取太子之位。這樣一來,謀逆的罪名,反倒落到了趙楷身上。

    東海無主,則是表明周銓的志向,無非就是想當一個東海郡公罷了,就算他在海外有濟州這樣的一座小島,最多也不過是封一個濟州王或者東海郡王,大理的段和譽對大宋有什麼功勞,還不是照封上柱國、大理王?

    若周銓自己去辯解,趙佶自然不會信,可是若幫周銓辯解的,是一向與周銓關係不睦的太子一系人呢,若是指出鄆王迫害功臣謀取皇儲之位者,是一向看周銓不大順眼的文人清流呢?

    將這些原本是周銓敵人的人,至少是吃瓜看客者拉進戰團,讓原本週銓謀逆的案子,變成太子之位的爭奪大戰,原本是主角的周銓,這個時候就可以抽身一旁,當個吃瓜看客了。

    “無怪乎,周制置拒絕別人投靠,卻留下了董先生你。”好一會兒之後,耿南仲承認,太子這一派必須下場力挺周銓,除此之外,別無選擇。他一聲長嘆,半是佩服半是別有用心地道:“只是,周銓終究是臣,跟在他身邊,仕途終有盡頭,太子,國儲也,來日之君,董先生可願為太子效力,耿某願傾力舉薦!”

    董長青心裡冷笑。

    若換了幾年前,他未曾投入周銓門下,耿南仲這樣說,他當然會喜出望外。

    可現在,他已經跟隨周銓,見識過火炮的犀利,瞭解了大海的廣闊,哪裡還願意回到這小河溝裡勾心鬥角?

    “長青並無富貴之心,只欲施展平生所學罷了,太子殿下身邊,像我這等人,並無位置。”

    聽得他拒絕,耿南仲心中既有些不快,同時也有點解脫。

    剛才替太子招攬人才的話才說出來,耿南仲就覺得不妥。董長青這等人物,若是到了太子身邊,必得重要,那他耿南仲的位置該如何放?

    說到底,這位貌似清流滿嘴仁義道德忠臣孝子的太子重臣,也只不過是個只為個人權勢而奮鬥的傢伙罷了。

    “先生要我如何去做?”耿南仲又問道。

    “是耿先生自己要如何去做,此次之事,我家制置根本就是無妄之災,是兄弟鬩於牆的被捲入者,他大可以抽身而去,最多不過些浮財罷了,以制置之能,再賺回來雖然麻煩些,卻不是做不到。”董長青嘿的一笑:“若不是得了閣下名敕,在下原本不願多生事端,如今話已說清楚,利害業已說與閣下,如何去作,是閣下之下,董某要先告辭了。”

    耿南仲愕然,好一會兒,他再三挽留,但董長青去意已決,就是不聽,徑直離開。

    出了耿南仲家門,董長青微微一笑。

    現在大的佈局已經做好,接下來該為自己佈局了。

    此次危機,他幾乎是一力挽回,但僅憑如此,只能顯示自己的能力,卻不足以顯示自己的忠誠。

    所以,接下來,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入獄。

    快步登上了停在耿府門旁的三輪自行車,董長青低聲吩咐道:“去國子監。”

    往國子監的路有些長,董長青在車裡閉上眼,開始仔細回憶自己的佈局,確認每個細節都沒有什麼問題,又思忖了一下未來該怎麼做,不知不覺中,他竟然睡著了。

    這些天勞心勞力,甚是辛苦,也只有這時能夠得到片刻小憩,當他醒過來時,車子已停下了好一會兒。

    “你先回去,不必來接我。”吩附了車伕一聲,董長青下了車。

    他現在在周銓手下所得報酬甚厚,甚至足以讓他長期僱用一位專門的車伕。那車伕知道他最近甚忙,因此沒有多問,蹬車離開了國子監門前。

    望著國子監的大門,董長青並沒有直接進去,他在外呆了一會兒,彷彿是在猶豫不決。

    在離他身後不遠處,另一輛車子橫在路邊,車窗裡一人將簾子掀開一條縫隙,望著他的行動,露出惱怒的神情:“這廝最近上串下跳,到處向人求援,若給他壞了事,恐怕不妙,不如直接將他捉起來,或許從他口中,能夠得到重要的東西?”

    另一人也眼著董長青:“莫急,莫急,他來國子監做什麼,國子監的這些傢伙,可看周銓不上眼,這些人難道會替周銓說話?”

    這些人當然不會替周銓說話,但他們會替自己說話。

    以特務監視大臣,這種事情可做不可說,更不可曝露於外,當國子監中突然間傳出流言,說是天子以皇城司監督百官,意欲扶植鄆王趙楷取代太子趙桓之時,本來還想著盯緊董長青的皇城司極為狼狽,因此在連跟著他去了四天的國子監之後,終於有人出現在董長青面前。(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8
三五七、吾道不孤,則事必濟矣

    “董先生,你讓我們很難做。”

    這位出現在董長青面前的皇城司小吏,面上明顯有忌憚之色。董長卿看到他,卻沒有被這忌憚之色迷惑住,他微微一笑:“萬保?”

    來人正是曾經抓住杜狗兒又不得不放了他的萬保。

    “你認得我?”萬保的瞳孔猛然收縮,方才的那苦澀的笑意蕩然無存,轉而取代的是一種冷厲。

    “我如何能不認得你,在我們這邊,如今萬干當可是聲名顯赫,如雷貫耳呢。”董長青笑道。

    萬保是皇城司七名干當官之一,而且是鄆王親自提拔,乃是趙楷控制皇城司的關鍵人物之一。聽得董長青這般說,他心中生出極為不安的感覺:“你知道我要來尋你?”

    “知道皇城司會來人,只不過沒有想到,竟然驚動了萬干當。”

    “哼……若是我轉身就走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你若能轉身離開,剛才就不會出現在我面前。”董長青笑吟吟地一伸手:“廢話不說,萬擔當,抓人吧。”

    如董長青所言,萬保此時確實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只不過董長青的鎮定,讓他極是不安。

    “董長青,你一心要為周銓當走狗,讀的書都讀到哪兒了?”他沉聲道:“既然你執意走這獨木橋,那休怪我萬某人了……抓起,帶走!”

    既然是來抓捕董長青,他身邊當然帶了不少人,這些人一擁而上。

    原本萬保還懷疑董長青是故作鎮定,還會想法子拒捕逃跑。但皇城司的人上來之後,將他圍住,他不但沒有逃,反而邁步向前,彷彿是要自投羅網一般。

    萬保心中的不安感越發地強烈了,他眉頭一擰:“堵住他的嘴,莫讓他出聲!”

    這個命令是為了防止可能的意外,若是董長青大叫出聲,這裡可是國子監,沒準就惹得那些吃飽飯沒事幹的太學生們出來多管閒事。

    雖然這些太學生們對周銓也沒有什麼好感,甚至他們當中,不少人傾向於虛心博學禮賢下士的鄆王,可是總得避免意外。

    但他看到在嘴巴被堵之前,董長青嘴唇動了動,說了兩個字。

    “晚了。”

    然後,刺耳的叫聲在國子監中響了起來。

    “不得了了,皇城司的狗腿子,在國子監中捕拿太學生了!”

    這個聲音不極響,但喊話的人躲得很巧妙,至少萬保臉色陰鬱地去尋找發聲之人時,什麼也沒有看到,甚至很難判斷,這聲音究竟是從哪個疙瘩裡傳出來的。

    “快走!”他厲聲道。

    此時此刻,心中的那種不安更為強烈,讓他恨不得一切可以重來,那樣的話,他絕對不會選擇國子監動手。

    皇城司的武士將董長青挾著就走,不遠處就是他們騎來的自行車,只要將董長青塞入其中一輛三輪自行車的車廂,想來就可以萬事大吉。

    但是方才那一嗓子的作用起來了。

    國子監邊上,可就是太學!

    若按國朝規矩,國子監只有學生二百人,可旁邊的太學到了當今天子朝達到鼎盛,共有學生名額三千八百人!

    這還不包括那些未能入學卻在太學附近租屋學習的各地學子,總之,那不知何處而來的一嗓子喊出之後,原本安靜的太學突然亂了起來,到處都是腳步聲、問話聲。

    皇城司的人將董長青拖到自行車前時,向周圍才看一眼,頓時就頭皮發麻。

    少說有幾十雙眼睛,從各個地方向他們望來,而且,這幾十雙眼睛還在以極快的速度增加。

    只是一猶豫,就變成了一百多雙,待將董長青塞入車廂之中後,已經變成了兩百多雙!

    “果真是皇城司的狗腿子!”

    “他們抓了一個人,我親眼見著,穿著長裳,是讀書人!”

    “太學是何等地方,他們竟然敢闖進這裡抓人!”

    “太學生何罪,竟然為此等執賤役者所辱!”

    “祖宗成法,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這等卑賤之人,竟然敢****士大夫!”

    “周厲王以誣止謗,時人道路以目,今日以賤役欺凌士人,莫非也欲箝制天下悠悠眾口?”

    “不能讓他們這樣把人帶走!”

    “絕對不能讓他們帶走,諸位同學朋友,今日抓別人,若我等不出頭,來日抓你我,便也沒有誰出頭!”

    聲音最初時還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只是竊竊私語。但少不得有帶節奏之人在,於是很快,議論聲如潮水一般,嘩嘩撲面而來。

    萬保這個時候終於明白,董長青想要做什麼了。

    皇城司近年來權力大增,原本就極狠忌諱,趙佶偏愛鄆王,更是招來了不少不滿。只不過此前這事情還能遮掩,矛盾雖深,卻未激化,故此沒有掀出來。

    董長青今日,以自己為餌,誘使皇城司在太學中拿人,便是要將這矛盾激化,將原本被掩蓋的可以私下作交易的東西,全都攤出來,讓朝廷和天子,必須有個交待!

    他面無血色,心中恨董長青入骨,但此時他根本不敢放開董長青,只要他一放,董長青開口再鼓動兩句,他們少不得要吃苦頭,而且皇城司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望,就要毀在他手中,他在鄆王面前、在皇城司中,再無前途可言。

    只能賭一把,賭這些太學生們畏於朝廷法制,不敢隨意亂來。

    “此人乃是欽犯,把他帶走,若有阻攔者,視為欽犯同黨!”他厲聲大叫道。

    “欽犯?咱們國子監、太學裡,什麼時候有欽犯了?”

    “是不是欽犯,不由朝廷決定,由這些狗腿子來決定了麼,今日說別人是欽犯,明日說你我是欽犯,那你我如何自辯?”

    “與他廢話什麼,將人救出來,把這些狗腿子擒下,送入開封府,請府尹大人好生追究!”

    太學之中,學子多數年輕熱血,而且,年輕人好事愛湊熱鬧,有的時候甚至不需要什麼具體的理由,只因為支持不同的球隊,或者為不同的青樓名伎捧場,這些學子就會大打出手。

    更何況現在!

    “誰敢,拔刀!”隨著萬保的厲喝,皇城司的諸人,都拔出了武器。

    雪亮的武器,總算是鎮住了場面,但圍來的太學生們雖然沒有上前,卻也沒有後退。

    雙方僵持住了。

    就在這時,一個人飛快地跑到太學中的一處屋子。

    按照太學的制度,每三十人為一齋,每齋有屋五間、爐亭一室,以為閱讀、會議之所。這處屋子,便是一間爐亭,此時天寒,其中燒了煤爐,幾個學子正在裡面點評書籍。

    那人跑到屋前停下,大叫道:“陳少陽,陳少陽!”

    圍著爐火的一個男子站了起來,他相貌文雅,雙眼明亮,微留鬍鬚,回頭道:“陳東在此,敬文兄,可有何事?”

    被稱為敬文的太學生一臉焦急:“不好了,不好了,皇城司的人,闖入太學拿捕學生,既無罪名,亦無公文,我們將他們圍住,他們卻拔出刀來,眼看就要白刃相加血流成河了!”

    原本斯文有禮的陳東,聽得這裡,雙眸一瞪,眼中隱隱精光閃動:“豎子安敢如此!”

    他怒氣衝衝,就待前去,卻被同齋一生拉住:“少陽休去,皇城司的拿人,沒有公文,十之八九乃是奉了鄆王之命行事!”

    “鄆王何許人也,某心中大宋只有天子與太子,鄆王是什麼東西!”

    陳東一振衣袖,將那攔住之人擋開,邁步就要出去,還有人想攔他,卻也被他這神態驚住,訕然回手。

    陳東到了門口,轉過頭來看了同齋諸生一眼:“諸公平日都自負義氣,如今遇事卻為何畏縮不前?區區一親王罷了,有何可懼,況且,今日正是良機,諸位莫非不想天下聞名?”

    同齋諸生略一猶豫,一個個也跳了起來。

    “陳廷臣天下聞名,我等豈可讓前輩專美於前!”

    陳廷臣就是陳朝老,大觀三年便曾上書趙佶,攻擊趙佶所任用的五名宰相韓忠彥庸懦、曾布贓污、趙挺之蠢愚、蔡京跋扈、何執中以蚊負山(才不稱職),前兩年,他又首倡“六賊”之說,天下於是聞名,在太學中,更是偶像級的人物。

    見眾人都跟了來,陳東歡喜地道:“吾道不孤,則事必濟矣!”

    他們一路行來,每見人便高呼招徠,好事的太學生越來越多,待他們出了學舍時,人數已經聚到了兩三百人。

    那邊萬保終於喝退了圍觀的學生,催促手下將董長青帶走,結果還沒有騎行幾步,便聽得身後鬧轟轟的,緊接著,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休要走了皇城司的走狗,吾丹陽陳東來也!”

    萬保罵了一聲,因為隨著這大嗓門一聲響,前方被喝斥讓開的太學生又擁上來,將他們前行之路堵住。

    他怒氣衝衝回過頭來,然後神情一怔。

    因為從背後追來的,可不只是一人,而是好幾百人!

    這可不是廣闊寬敞之地,幾百人散開來不顯,這是在建築群中,幾百人一擁而來,簡直可以說水洩不通!

    “該死,說好的只有丹陽陳東一人呢!”萬保心裡罵了一聲,滿腔都是恨意。

    這些無法無天的學生,當真可惡,當然,最可惡的還是導演了這一切的董長青。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對手下下令:“將那狗賊拖出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0:58
三五八、勢成騎虎

    用“拖”之一字,當然不會客氣,故此當董長青被弄出來時,少不得吃了幾下老拳,挨了幾記肘子,甚至還被膝蓋撞了一下後腿。

    皇城司的這些傢伙可都是老手,知道如何炮製一人,讓人覺得痛苦,卻看不出什麼外傷來。

    此時陳東也到了萬保面前,他沉聲喝道:“爾等何人,奉孰人之命,敢在既無公文,又無證據之下,來太學中拿太學生?”

    他說起話來,氣勢極強,彷彿自己不是一個區區學子,而是當朝執政一般。

    萬保既覺得好氣,又隱隱有一些好笑,這廝在書齋裡呆久了,成了書呆子麼,不曉得天高地厚,竟然敢這樣對自己說話。

    而且他很明白,此時對方勢大,群情洶洶,其中勢必還有董長青安排的人手,只要自己露出絲毫虛弱之態,那麼對方必然要狠撲上來。到那時捕不走董長青倒還罷了,他們這些皇城司的人還能不能脫身才是大事情!

    因此,他一揚下巴,鼻孔朝天,傲然哼道:“皇城司辦案,幾時輪到你來管了,你又是什麼人,何等身份,膽敢來阻攔朝廷衙門辦公事?”

    “某姓陳,名東,字少陽,鎮江丹陽人士,你記住了麼?”陳東嘿的一笑,揚聲道。

    此話一出,周圍的太學生中便有人小聲道:“果然是丹陽陳東,聽聞是出了名的大膽直言者,有人以為是天生的言官種子!”

    聽得周圍的議論,陳東心意更堅,他定睛看著萬保:“至於某以何等身份來問事……那麼就讓某告訴你這賤役鷹犬,某乃太學士子,天子門生,堂堂士大夫,可否過問太學中緝捕太學生之事?”

    周圍聲音一窒,然後掌聲雷鳴。

    陳東這番話說得好,說得這些太學生都驕傲無比,他們身在太學,乃是天子門生,未來的士大夫,過問一下你這區區走狗所辦的案子,乃是給你面子,你應當感到榮幸才是!

    眾人都覺得極是揚眉土氣,因此才會鼓掌。

    而萬保則是嘴角輕顫,氣得不輕。朝廷所謂厚待讀書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養出的就是這一群只知指手劃腳的東西麼,連什麼是正事什麼是閒事都不知道。管閒事沒關係,但這等涉及到朝廷辛秘的正事,也是他們可以管的?

    不過萬保不準備和這些太學生們辯論,讀書人的一張嘴,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與他們辯論,乃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你們既要過問,那麼你們看看,此人是不是太學生!”

    他一把揪過董長青,把董長青的臉展示給眾人看,然後冷笑道:“作姦犯科的賊子混入太學,我們將之緝拿歸案,你們還以為……”

    “是董長青!”

    “董如柏,他是內捨生,我認得,我與他同過學!”

    “還敢說不是太學生!”

    周圍的聲音響成一片,萬保愕然。

    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什麼錯誤。

    董長青原本是太學生,他離開太學的事情,可沒有鬧得人盡皆知。而且就算他已經從太學辭學,可曾經是太學生,在這裡怎麼會沒有同學故舊,那些同學故舊這幾年裡,怎麼會沒有與他有往來,如今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他被帶走?

    “指鹿為馬之事,今又見矣!”

    “休要再和他廢話了,讓他把人放開,便是公堂之上,也要許人自辯,他將董如柏的嘴堵上,這分明是心中有鬼!”

    原本見萬保直接將董長青拖來,陳東還稍有猶豫的,可聽得身後眾太學生的鼓噪,他心中頓時明白,自己也已經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了。

    若只因為萬保一句話,他就此退縮,虎頭蛇尾,則必為眾人所笑,想要如同陳朝老一般名動天下,成為太學生領袖,再無可能。

    因此,他一指萬保:“將董如柏堵著嘴的布取出來,你說他是賊人奸黨,總得許他自辯,若你不許,那便是誣良為盜,我等如何能容你!”

    “對,對,如何能容這賤役在太學中有辱斯文,誣良為盜?”

    萬保別的都可以做,唯獨放開董長青嘴巴的事情,不能做。

    現在董長青不能開口,已經鬧得這模樣了,若董長青能說話了,只要稍一辯白,太學生們就會更加激動!

    因此萬保心一橫,今日之事,休想善了,乾脆做就做大些吧!

    “朝廷欽案,豈是你這等書蟲腐儒可知者,陳東是吧,三息之內速速退開,讓出一條道路,否則的話,小心汝等功名不保!”

    對太學生來說,“功名不保”四字是極大的威脅,大夥背井離鄉,來到京師求學,為的就是一個功名。萬保此話說出之後,有人思前想後,就覺得是有些危險,為得一個陌生之人,不知緣由的事件,就得罪皇城司,更有可能得罪皇城司後的鄆王,實在不智。

    若為此失了功名,那就更是不值了。

    如果一般的太學生,定然給萬保這威脅嚇住,至少有所遲疑,可惜萬保不瞭解陳東,不知道這廝是個什麼性子。

    這可是聽得要責罰不怒反喜的角色,聞得此言,頓時振臂大呼:“賤狗果然心虛,竟以功名嚇士子,莫非朝廷論才,政不由官家所出,而是由這些執賤役的鷹犬來決定?奇恥大辱,不可不報,諸位同學,隨我痛擊之!”

    他大呼完後,捋袖便上,揮著拳頭向萬保擊過去。

    陳東一動手,和他一起的人,混雜在其餘太學生中的人,有十餘人也衝了上來。倒不見得真是為了陳東,只是這年紀的讀書人,書生意氣,容易衝動,忍不住就上來罷了。

    萬保當時呆住了,他們這些捕拿犯人的皇城司的人沒有先動手,眼前這太學生反而先動手了!

    而且,他們手中有刀有劍,最不濟也有鐵鏈鐵尺,太學生手裡赤手空拳。

    他在一呆之後,便覺得極怒,若不是理智還在,他簡直要一刀將陳東劈死。他側身閃避,口中叫道:“休要亂來,你們這是在與朝廷為敵……”

    但他有理智,他手下未必有理智。

    這等事情,他的手下也沒有經歷過,因此有個傢伙揮刀去阻攔向自己打來的人,然後打他的書生又不信他真敢動刀,於是就被一刀劈中了胳膊。

    其實雙方都有收手,故此這一刀並不嚴重,只是皮開肉綻,見了血罷了。但這一幕,看得諸太學生觸目驚心,原本觀望者,也不禁同仇敵愾起來。

    “殺人了,狗腿子殺了人!”

    “朝廷鷹犬,竟成權貴爪牙,在太學之中行兇,殺害士子!”

    “這些狗賊,是想造反!”

    周圍一片怒咤,這下衝上來的,可不只是十幾人,而是幾十人、上百人!

    萬保還在大叫,試圖穩住局面,但是,他的聲音被埋進了怒濤之中,而皇城司的這些武士,也在怒濤裡東倒西歪。

    若他們真有膽子殺人,或許還可以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去,但真在太學之中殺了十幾個太學生……莫說他們,就是宰相蔡京遇到這種事情,都只有辭職待罪這唯一一條路可走。

    因此他們也只敢拿著刀筆劃,試圖嚇阻,可當他們色厲內荏的本質被看穿之後,這些太學生就更不怕了。

    於是乎人潮湧動,片刻之間,這十幾個皇城司之人就被淹沒。

    就是始作俑者董長青,也沒有想到會發展成這模樣,幾百太學生湧來,也不知是誰,七手八腳將他扶了起來,繩索解掉,口裡的布掏出,然後將他推到人群之外。

    他回頭看著那邊湧動的人頭,心裡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自己似乎放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而這東西,肯定會給大宋朝廷帶來不小的麻煩。

    “人已救出,不要再打了!”在他身邊,陳東看到這一幕,興奮之餘,也想到了後果。

    因此他大聲叫了起來,他身邊的一些學生會意,頓時跟著大叫。

    “人已救出,不要再打了!”

    這叫聲讓熱血上湧興奮過頭的太學生們漸漸冷靜人,也們再看周圍,見到處都是一片狼籍,於是紛紛散開。

    只不過皇城司那十餘人,此時的情形非常不妙,也不知是打,還是踩著,一個個倒在地上呻吟掙扎,要多淒慘便有多淒慘。

    陳東看他們這模樣,心裡開始覺得不妥,他看了董長青一眼,董長青低聲道:“多謝相救,某非惡人,他們是鄆王走狗,試圖動搖國本,欲從某身上,逼反東海制置使周銓,再取周銓財富,以圖太子之位!”

    陳東一點都不喜歡周銓,所以聽說董長青是周銓之人,心裡頓時有了悔意。但再聽得這其中內容,神情不由大變。

    此前太學之中便有風言風語,說周銓謀逆的謠言,是皇城司放出,為的就是逼反周銓,好為某些權貴瓜分周銓家財鋪路。陳東瞧不上週銓的原因,也就是這廝會攬錢,總覺得太會賺錢的人必然昧了良心。因此,他對這種說法,頗為相信。

    而且今天之事到了這個地步……

    “勢成騎虎,若皇城司無罪,則罪在太學生,今日受我連累者,恐非一二人,董某罪莫大焉!”董長青又道。

    確實如此!

    陳東眼中寒光一閃,今日的罪名,非要給皇城司坐實了,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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