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48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6
三九零、火種

    突然其來的電閃雷鳴,讓剛剛進入狄丘城中不久的蔡封嚇了一大跳。

    他們當時正經過一處名為“研究院”的空闊地方,院牆擋住了視線,因此他沒有看到裡面的人物,只見著一個風箏在這空中飄。

    正躲雨間,卻看到一道弧光從天而降,緊接著,那研究院裡就傳來巨響,煙與火冒了出來。

    蔡封幾人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

    “救火,救火!”

    “於老先生,老先生,快喊郎中來!”

    嘈雜的聲音裡夾著太多他們不懂的東西,但救火兩個字還是明白的。因此,蔡封幾人快步就向那院子跑去,想要尋個門進入院中幫忙救火。

    但立刻,就有不知哪兒鑽出來的衛士,將他們攔住:“你們要做什麼?”

    “救、救火!”

    蔡封結結巴巴地回答,那衛士身上,帶著一種可怕的威儀。

    “不必你們救火,這是研究院禁地,任何情形下,都不准進入!”衛士粗暴地拒絕了他們。

    “可是……”

    這些衛士身上帶著一種可怕的威儀,蔡封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他們只在那邊看著,很快有馬車來,馬車上來得人,抬出了幾副擔架進入研究院中,然後抬出人來。

    被抬出的有一個老頭兒,分明焦頭爛額,卻還在擔架上揮動手臂,激動地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那天上的雷電,和我們在試驗室中做出的雷電,果然是一回事!”

    蔡封等人咂舌不止,這老頭兒說話的口音,帶著濃濃的東京腔,因此他們聽得很明白。讓他們震驚的是,狄丘這邊的人,竟然還可以操縱天空中的雷電,甚至能夠在什麼室裡,製造出雷電!

    再想到九河道長所說,周銓可能是當世有數的風水大師,能改風易水,對此他們再無半點懷疑了。

    接下來他們先是被審核一番,然後進入了不同的工場。最初的不適之後,僅僅是兩個月時間,他們就徹底喜歡上這座城市,甚至開口時,偶爾也會以“我們狄丘”來稱呼這座城市了。

    與徐州不同,狄丘幾乎所有的工場,都屬於周家,而周家對於所僱用的工人,在這個時代顯得待遇極是優渥。

    他們每個月都會託人往考城縣送信,最初是口信,然後在工人夜校之中學了寫字,他們自己可以寫一封短信,錯別字雖多,卻也勉強達意。如此時間一晃過去,冬去春來,花謝暑至,轉眼就是大半年時間。

    此時大宋又再度改元,原本的重和二年變成了宣和元年,故此今年也就成了宣和二年。五月之初,蔡封等人到了狄丘也有半年,半年來他們每日勞作,雖然辛苦,卻也攢下了些家當,象蔡封,因為人聰明,學寫學算又快,屢受獎勵,還在作坊裡被提拔成了一個小小的工長,積下了二十餘貫的家當,都被他換成了便於攜帶的銀圓,縫在了衣裳的夾層之中。

    其餘幾個同伴,也都攢下了五圓到十五圓不等,只有五圓的倒不是懶,而是因為好賭,而狄丘禁大賭,工場中更是禁得極嚴,他被懲治了幾回,還罰沒了幾圓。

    比起他們剛來時,幾個人身上總共也只有幾弔錢,如今眾人可謂是囊中豐富了。

    蔡封計算過,只要自己勤快,加上食宿都在工場之中,幾乎不需要花錢,這麼算來,一年他可以攢下四十圓,這些錢足夠養活一個四口之家,生活雖然不算富裕,卻也能溫飽。

    更重要的是,在這裡,他看到了希望:上升的希望和賺更多錢的希望。

    若他能夠學得一門技藝,用個十年八年時間磨礪,成為匠師,那麼他每月的收入就有四十圓,一年各種工錢、花紅加起,超過六百圓,放在小河口莊,就是大財主家裡,也不過如此。

    但在小河口莊,他絕對沒有成為大財主的希望,在這邊,他只要努力,便有可能達到。

    半年來勤奮工作,特別是春節期間的加班,讓他積累了長達十二日的假期,他覺得,自己似乎該回小河口莊一趟了。

    這也是周家這半年推出了一項福利,只要商會商船可達之處,積累足夠假期的工人,都可以申請隨船回去探親,不僅船上路費食宿全免費,而且工場裡的薪水還發基本量,相當於正常工作時的三分之一左右。

    不過和蔡封一起回去的,卻只有兩人,另一個只存下五圓的甚是羞愧,無臉還鄉。他們向上稟報此事,沒多久便有了安排,將隨一艘去京師的貨船,結果上船一看時,三人頓時樂了。

    正是當初將他們送來的那位船東。

    那船東卻記不得他們了,當蔡封提醒,當日他們曾看到周銓時,他才想起。

    同船西返的還有另外十餘人,大夥在船上無事,相互問了問,發覺彼此都是一樣,被各自農會送來的。

    此時蔡封已經不再是鄉中沒有見識之輩了,隱約之間,他感覺到,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推動他們如此。但他絲毫不在乎,畢竟這股莫名的力量,讓他過上了此前想都沒有想過的好日子。

    大夥一起討論當初在鄉間時的淒慘生活,再說說現今的情形,紛紛大罵當初阻撓京徐鐵路修建者。聽到這兒,蔡封等人默然無語,有人見他們不說話,便好奇地問道:“莫非蔡兄你們不知道京徐鐵路之事?”

    “我們是考城人,實不相瞞,當初阻撓鐵路修建,便有我們出一份力氣,我還動手打了人。”蔡封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眾人看他的目光頓時變了,方才還是和善、友好,瞬間就變得警惕起來。

    “你為何做此事?”沉寂了會兒,有人問道。

    “為人所利用,做了蠢事……如今想來,當真是蠢,鐵路便是壞了風水,與我們這些窮人何干,這可是為我們窮人帶來好處之事,有人若是阻攔,我們當與其拚命才對!”蔡封說到這,略一猶豫,然後咬牙道:“此次回去之後,我便要和鄉里說清楚此事,若是可能,我就會留在鄉里,推動鐵路修建!”

    捨棄在狄丘已經獲得的一切,又返回鄉里,去與那些大戶們斗?

    眾人對他的態度再是一變,從警惕不滿,又變成了敬佩:“蔡兄真是好漢子……”

    “諸位若是想要咱們家鄉也如同咱們狄丘一般,就得推動鐵路修建,大夥別忘了,回去要和農會說此事……而且,我聽說一件事情,鐵路修建,需要大量人工,周侯爺待咱們這些人是如何,這不必我多說了,那麼鐵路上的人工工錢必定不少,家中那些舍不下妻兒的,若能在鐵路修建時出份力氣,便可得一大份收益,一年抵得他們在田裡刨十年八年的食,還旱澇保收!”

    蔡封說話還有些零亂,但卻說到眾人心裡去了。如果鐵路能成,他們就用不著到狄丘這麼遠來上工,在本鄉本土,哪怕一個月少拿一枚銀圓,眾人也覺得無妨。

    前提是修京徐鐵路之事,必須盡快運作起來!

    一船的二十餘人,出了徐州之後,便開始陸續下船,到考城時,就只剩蔡封他們三個了。

    兩同伴此時都有些猶豫,眼見家鄉在望,他們才問道:“蔡家哥哥,你準備留在考城,不再回狄丘?”

    “要回的,若是鐵路修成,我就乘鐵路回狄丘!”蔡封斬釘截鐵地道:“原本我不是這個打算,但這一路上細細思忖,當初我真是錯了。用咱們在狄丘的規矩,有錯認錯,認錯改錯,我現在就要改錯!”

    他這番話是真心實意,但也帶有自己的目的。

    那股看不見的力量,現在他已經能想明白了,必定來自於周銓。

    百姓們反對修建鐵路,周銓用簡單粗暴的方法對付那些敢於毆打勘測人員者,但對於盲從的百姓,他還是用了另一種手段。

    雖然蔡封不明白,以周銓之勢力,完全可以強行推動京徐鐵路,為何還要拐彎抹角,弄出這樣麻煩來。但他卻知道,周銓既然在此事上投入如此巨大,又有如此耐心,那麼他就一定不會放棄。

    自己若能在此事上,為周侯爺效力,哪怕不能入他老人家之眼,也必然會被主持此事之人看著,到那時,自己何愁不能上進,哪裡還需要留戀在狄丘的一個工長位置?

    狄丘之行,開拓了蔡封的眼界同時,也讓他生出更大的野心,在初通讀寫和算數之後,他對鄉野中所謂的大戶人家,從最初的敬畏,到現在已經不屑和痛恨了。

    和他一起返鄉的二十餘人,就是火種。

    像這樣的火種還有很多,前前後後,足有上千人。而他們返回鄉間,看到的正是鄉間積薪聚炭點火可燃的情形。

    農會在這半年時間裡壯大得很快,雖然目前還只是貧苦農民的互助組織,但已經與當地大戶對立嚴重。只是農會的百姓,雖然可以組織起來,卻不知道該怎麼做,而這些曾經在工場裡做過、瞭解工業化的組織結構,又知道工場能夠帶來多少財富的工人們,則帶來了一股狂飆。

    從宣和二年六月起,考城縣最先發生,然後擴大到周圍,再後來幾乎席捲半個河南,一場聲勢浩大的“護路運動”爆發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6
三九一、點火

    蔡潔生這半年相當得意。

    過年時,他被關在縣衙中,但雖是入獄,卻甚是受到照顧,便是家中妻兒,也已經搬離考城,去了西京,兒子更是被文彥博之子文維申收入門下,充任私淑弟子。

    他付出的一切,都有回報!

    而且,周銓栽贓之事,惹來了眾怒,原本在鐵路問題上不發生的一些官吏、望族,紛紛抨擊此事,雙方在報紙上打嘴仗,你來我往,好不熱鬧,這樣一來,讓更多的保守派站在了他這邊,一時之間,這位蔡潔生竟然成了保守派的一面旗幟。

    唯一讓他不滿的,大約就是不能與妻兒聚在一處。

    至於鄉民們對他的指指點點,他卻不甚在意,也沒有過多關注。以往他落魄之時,是要給這些鄉村中的愚夫愚婦一點好臉色看,偶爾還會替他們讀讀家書、寫寫春聯什麼的,現在麼,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蔡相公,蔡相公,這農會的事情,你該出一出聲啊。”

    此時在他家中,幾個鄰近的富戶,正滿臉愁苦地對他發牢騷。

    “你們一進門來,就發牢騷,且將事情前後說與我聽聽吧。”蔡潔生大模大樣地道。

    “是這樣,你在縣衙裡的時候,這些泥腿子聚在一起,搞了個什麼農會,還湊了錢,送了幾個蠢漢出去,說是要看看那鐵路究竟壞不壞風水……”

    “砰!”蔡潔生一拍桌子:“還要看什麼,那鐵路若不壞風水,還有什麼壞風水?我們蔡氏能夠成為望族,靠的就是祖墳家宅的風水,這些愚氓!”

    “可不是麼,他們將那幾個蠢漢送出去後,又整日議論,說他們之所以窮,卻是因為被困在了土地之上,所謂樹挪死人挪活,他們若也能和那些蠢漢一般,到外頭去做工賺錢,也能夠發家。”

    “荒唐,荒唐……發家不發家,一命二運三風水,他們也不瞅瞅自己家的祖墳上,有沒有冒青煙!”

    蔡潔生聽到這裡,頓時大為不悅,這些泥腿子若不老老實實呆在鄉里,誰來替他們耕作?以前蔡潔生自家只有一點地的時候,他覺得無所謂,可是為了表揚他“仗義執言”,蔡氏宗族給了他不少田地,附近的幾個大戶,也同樣贈了他一些地,他用各種手段將這些地換到了一起,如今可是兩百餘畝的一大片,沒有泥腿子當佃農,靠著他自己怎麼耕得過來?

    “此事為何你們不早與我說?”他憤憤地問道。

    那幾個土財主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道:“這不是因為蔡先生忙麼,這半年裡,蔡先生大多數時間,不是在外走親訪友,就是……”

    “那也該尋人告訴我!”蔡潔生一揮手,哼了一聲。

    他這個時候漸覺不妙了。

    當初出來換戰周銓的時候,他確實只是被人支使,加之讀了點書,自以為讀書人,有股子傲氣。可經歷這麼多事情,特別是被周銓栽了頂謀逆的帽子,讓他總算明白,自己對上的人物,可不是想的那麼簡單。

    脫罪之後,他與那些保守派的文人交往,去了兩回西京,更是打聽清楚了周銓曾經輝煌的戰績。因此,他隱隱有個感覺,農會之事,與周銓肯定有關係,甚至有可能,這才是周銓對他們的真正反擊,至於此前栽贓打人那等簡單粗暴手段,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若他猜的是真的……

    就在此時,他聽到自家門外砰砰的敲門聲。

    換以往,他得親自去開門,但自從發家之後,家裡便收了兩個僮僕,因此便有僮僕前去開門。門才一開,聽得外頭轟的一聲響,彷彿是數十個人,一起衝了進來。

    蔡潔生嚇了一大跳,這種情形,可太像上回周銓派來的人來給他嫁禍。

    但片刻後,他就鬆了口氣,眉眼一豎,面帶厲色:“你們是怎麼回事,擅闖家宅,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進來的人他都有些眼熟,正是小河口莊的那些貧苦百姓們,見他這一豎眉眼,眾人氣勢一沮,不過還是有大膽的人道:“蔡先生,你是讀書人,你給我們說說,鐵路究竟是壞了風水,還是聚氣養財!”

    “自然是壞風水!”蔡潔生厲聲道:“此事還要問什麼,你們願意自家祖墳頂上,被人駕著馬車反覆碾壓麼?”

    “據我所知,鐵路沿線經過的墳丘宅院,都可以獲得遷移補償,鐵路總商會準備了足夠的遷移補償款項,故此不存在反覆碾壓祖墳之事。”人群後面,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誰,是誰在那裡胡說八道!”蔡潔生聽得大怒。

    此事他其實也知曉,報紙上爭論之時,支持修建鐵路一方便提出了這個建議,但是蔡潔生對此半點都不信。

    進入他家的人群散開,在其後,露出了一個身影來。

    正是蔡封。

    論起輩份,蔡潔生是蔡封的族叔,論起年紀,蔡潔生也比蔡封大上幾歲,論起家當,蔡潔生再落魄時也有十幾畝地,而蔡封除了一間破泥坯屋子,什麼都沒有。

    因此,蔡潔生很是瞧不起蔡封,他冷笑了一聲:“原來是封侄你啊……你是在何處聽得別人挑唆之語,便是有移墳遷墓之事,咱們蔡家的祖墳埋的可是一塊風水寶地,誰願意將之遷走?”

    “祖墳是風水寶地不假,但你是叔業公的後嗣子孫,我也是叔業公的後嗣子孫,為何祖墳的風水,只護得你家裡一年間便有了兩百畝田,我家裡卻是啥都沒有?不僅是我,這次來的,也都是咱們蔡家的,你問問他們,哪家能像你一般!”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蔡潔生臉頓時憋紅了,他瞠目結舌,好一會兒也說不出理由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平時老實巴交只被他們支使的泥腿子,竟然會考慮這麼深奧的問題:同一個祖先,憑啥祖先的風水只顧一些人,不顧另一些人?

    “那是因為蔡先生是讀書人,你們是什麼東西!”一個大戶在旁喝道。

    這同樣是蔡氏之人,家裡田地不少,進來者有好幾位都是他家的佃戶。

    “也就是說,祖墳的風水只護著你們讀書人,還有你,達恩叔公這樣的大戶,對我們這些窮得叮噹響的沒有什麼好處嘍那麼修不修鐵路,與我們何干,為何上回修鐵路的人來,你們自己不動手,卻唆使我們去打?為何人家報復回來時,你潔生叔只是在縣衙裡清靜幾日,我們這些動手的不是斷手就是斷腳,連醫藥都沒有?”

    “當初每人都給了你們錢……”

    “那幾文錢,醫藥費都不夠!”

    “對對,我被打斷了胳膊,求達恩叔公你緩幾日交租子,你都不同意!”

    “縣裡的稅吏來催稅時,也不見你們出面求前,給我們寬限幾日。”

    眾人七嘴八舌,一時之間,都是怒意。蔡潔生見此情形,心知不妙,不能再讓眾人情緒漲上去。他大聲喝了幾聲,把眾人聲音壓住,然後對蔡封道:“蔡封,你是聽得何人教唆,敢說這不孝之語?”

    “倒是沒有人教唆,我自己出去轉了一趟,見了番世面,才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什麼真相?”

    “比如說這鐵路,原因不是壞人風水的,而是養氣聚財的,只不過有些人,不願意我們這些泥腿子也有好生活,故此千方百計要阻撓它!”

    那幾個大戶頓時怒了,他們反對鐵路,可真沒有不願意窮人有好生活的意思,因此一人就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是在外頭得了失心瘋吧,竟然敢如此說!”

    蔡潔生也自覺抓到了對方言語中的漏洞,噗的一笑:“蔡封,論輩份,你是我侄,我是你叔。我這當叔的,怎麼會不願意看到你這當侄兒的有好生活,荒謬,荒謬,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蔡封一撇嘴:“潔生叔,你們的打算,我們很清楚,就是將我們全捆在你們的田地之上。只要我們沒有好生活,只能租佃你們的田地,每年將辛苦耕作所得,白白交一半與你們。若是鐵路通了,我們可以順著鐵路去尋自己的好生活,誰來給你們耕作,誰來替你們服徭役,誰來任你們盤剝?”

    此話一出,鬧轟轟的屋子裡,頓時是一片寂靜!

    他們這些大戶在蔡潔生這兒商量,正是為了這個事情,生怕農會再鬧下去,這些貧農、佃戶,還有比他們更可憐的客戶,都不再老實耕作。

    坐在這的大戶,少則有兩百畝好田,多的有千畝以上好田,如果沒有了佃農,他們自己去耕作,能種出幾畝來?

    蔡潔生喉結動了一下,然後冷笑,緊接著,冷笑變成了大笑,狂笑。

    蔡封嘴角一彎,換以前,蔡潔生這模樣定然震住他,但現在麼,他在等。

    “蔡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就你這樣子,離了我們的田地,還想過上好日子?餓死是輕,少不得你要去做偷去做搶,最後在官府裡吃上一刀,還壞了我們蔡氏清名!”笑罷,蔡潔生才厲聲喝道。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蔡封也大笑起來,笑聲比蔡潔生更大!(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6
三九二、此患不可不除

    大笑之後,蔡封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銀圓,直接拍在了桌上。

    緊接著,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

    “一枚銀圓,相當於一貫,可以拿到官府中,充抵地丁銀,完糧納稅,官府都認!可以在縣城裡的糧鋪布店,買糧扯布,這些店舖都認!可以到醫館裡尋醫問藥,甚至可以到半掩門那兒去快活半個月,他們都認!”

    這五枚銀圓,就相當於五貫錢,雖然不多,可是以蔡封的身家,能拿出來,當真是讓蔡潔行目瞪口呆。

    要知道他自己,也只是上回事後,有人暗中送給他銀圓,他才拿到了一些。

    “我被農會送至利國監,在那兒上了半年的工,總算是見了一點世面,也知道你們這些人為何會不願意鐵路通來了。鐵路,確實能改變風水,只不過是變好而不是變壞,是讓我們這些窮人,除了在地裡刨食之外還有另外的出路!你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著壓榨我們這些窮人而來,若是我們不被你們的田地捆著,你們自己去當牛當馬吧!”

    蔡封說到這一指那位達恩叔公等人:“你,還有你,還有你潔生叔,你們愚弄我們欺騙我們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此言既出,隨他一起來的貧苦百姓們都是一陣鼓噪,而蔡潔生愕然,竟是無言以對。

    這樣的大言,不是他這般文人儒生最擅長的麼,什麼時候泥腿子也會說了?

    好一會兒,蔡潔生回過神來,冷笑著道:“也不知你從哪兒偷得這些銀圓,竟然敢在我面前囂張,來人,拿我名敕,將他送到官府中去!”

    蔡封聞言大怒,他此次來,原本只是和蔡潔生對質,證明所謂鐵路修建會破壞眾人祖墳風水之事,純是這些大戶們搞出來的名堂。

    但現在,蔡潔生在說道理說不過的情形下,卻想著要將他送到衙門的監牢裡去!

    衙門朝南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象蔡封這樣的窮漢,無權無勢,進了衙門,豈不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是要害他性命啊!

    蔡封從口袋裡又掏出了五枚銀圓,十枚銀圓擺在了蔡潔生家的桌上,然後,他又掏出了一塊木牌,同樣放在桌上。

    “蔡潔生,睜開你的狗眼,瞧瞧這是什麼!”指著木牌,蔡封冷笑:“東海商會下屬工長號牌,你認得麼,你認得麼?”

    蔡潔生確實不認得,但一聽到東海商會,他就知道不妙。

    東海商會的背後,可不只是周銓一人,包括當朝宰相蔡京在內,無數權貴都在其中。這一塊號牌,是身份的證明,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護身符。

    有這塊號牌,官府雖然不至於就放過蔡封,可他想要將之隨意送入牢中,也沒有那麼容易。

    他那僮僕沒有眼色,此時還來接他的名敕,而蔡封自己拉過一條長凳,一屁股坐了下去:“爺爺今日就在這裡等了,蔡潔生,爺爺此次回來,乃是攢了十二日的假,若是沒有及時回到工場中,商會必要追查,到那個時候,你就去牢裡陪爺爺吧!”

    上回蔡潔生沒有罪名,還給栽了個謀逆的殺頭名聲,若他真害了蔡封,周銓豈肯善罷甘休?

    說白了,就是上回周銓看似簡單粗暴的反應,將蔡潔生嚇住了,他收回名敕,一巴掌拍在那僮僕臉上:“不長眼的東西,我正在會客,你怎麼就放這等污濁之輩進來了,還不把這個渣滓趕出去?”

    那僮僕哭喪著臉,抬眼望著蔡封,蔡封噗的一笑:“我在工場中,做錯了事情才會挨工頭揍,就算這樣,看在一個月幾枚銀圓的工錢份上,我們只能忍了,不知你挨這一巴掌,一個月能領幾文錢啊?”

    “你……滾,滾,滾!”

    蔡潔生氣急敗壞,連聲喊滾。蔡封將自己的錢收了起來,嘿嘿一笑:“秀才公不歡迎咱們呢,也是,咱們這些苦哈哈,除了為他家農忙時能在他那兒混上一盤豆腐吃吃,啥時受歡迎過,人家交往的,可都是大戶人家,各位兄弟,咱們走了走了,誰與我一起上集,我去買點酒,再稱半扇豬,今日我們窮人也擺一次宴席!”

    “當真奇怪,以前我還覺得秀才公人不錯,讀書人,待咱們卻很和氣,今日他怎麼這模樣?”

    “那還要問,當然是被揭破了,有個詞怎麼說來著,封哥,你在外頭見識過了,還識了字,你說說,那詞是怎麼說的。”

    “惱羞成怒!”

    “對,對,就是惱羞成怒!”

    聽得這些議論聲漸漸遠去,蔡潔生氣得幾乎要將桌上的茶杯扔到地上去,但抓起來後,想到這茶杯也要幾文錢一個,他又輕輕放下,換了個撓癢癢的老頭樂兒,扔在了地上,還生怕這木頭的也被摔壞,扔得輕輕的。

    齊聚在這裡的大戶們相互看了看,都是苦笑。

    “秀才,那些泥腿子話雖糙,但說的也是理,若他們都跑出去做工了,咱們家的地誰來耕作?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坐視,你是讀書人,交遊又廣,得想個辦法出來!”

    “我去縣裡一趟。”蔡潔生按住怒火,沉聲說道。

    考城縣的知縣不敢太過得罪東海商會,那些書吏之類的卻都是本鄉本土,上回事情之後,蔡潔生在他們面前也有了幾分面子,因此想去縣城中尋他們,看看能不能將蔡封弄到牢裡去,讓他出這口惡氣。

    但是他氣沖沖地去,卻是悶吞吞地回來。那些書吏倒是很積極,幫他想了幾個辦法,其中就包括栽贓。只是事情到了知縣幕僚陳老爺那兒,就被卡住,那位陳老爺一聽對方是東海商會之人,當即喊停,還從靴桶裡摸出一張紙給蔡潔生等看。

    那卻是京師裡抄來的一份童謠,上面說“一等商會二等官,三等文人四軍漢,五工六倡七腳船,泥腿農夫路邊看”,又說“生男莫憂愁,作工爭上游,三載東海行,回鄉蓋新樓”。蔡潔生看得不解,只是覺得這都是市井中的荒唐之語,細問後才明白,這粗糙的俚謠中,卻反應得是這幾年間京師中的變化。

    以前京師中談論最多的是誰家兒郎當了大官,如今卻是誰家大官又辦了個什麼商會,便是配軍軍漢,也因為這幾年邊疆屢戰屢勝,還有軍餉充足,也混得個第四等。因為商會背後,往往就是權貴,衙門中對於涉及商會之事都是慎之又慎,特別是東海商會,哪怕是討厭它討厭到了極致之人,也不敢輕易得罪。

    蔡潔生對此自然是不憤的,他不明白,士農工商、士農工商,怎麼變得顛倒起來,他這樣的士,不但奈何不了商,連工都奈何不了。

    他這般氣沉沉回到莊中,那些大戶正在他家中等,見此情形,原本心情就不好的蔡潔生一撩眼:“你們都好閒,不在家裡忙著,為何都呆在我這裡?”

    “不妙了不妙了,我聽得說,那蔡封買了一整頭豬,泥腿子們紛紛來他家,你端一盤菜,我端一盤豆,要大擺宴席。秀才公,若是這些泥腿子全都聽了蔡封那傢伙的,一個個跑到外頭去做工,誰來種地啊?”

    “莫說他們,我家裡的幾個僕役,背後都在議論,說是給我們當客戶,還不如去商會工場裡做工,若像蔡封那樣,半年就攢下十貫錢的家當,一年豈不是二十貫,做個三五年,便可以歸鄉置宅了!”

    “哼,說白了還不就是你們,非要買東海商會之奇貨,若是大夥都不買他的東西,那商會就維持不得,何懼泥腿子跑出去?”蔡潔生哼了一聲道。

    然後這幾個大戶的目光就都移向他的桌子,在他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玻璃罩的油燈,正是東海商會所產。

    蔡潔生見狀,惱羞成怒:“讀書人要用的東西,和你們一樣麼?”

    “那是,那是,這些都是枝節,蔡秀才,你說說,該如何對付這些泥腿子吧。”

    “那還用問,蔡封這廝不是好貨,不收拾他,泥腿子們不曉得厲害,只會跟著他一起造反!要收拾他,我出面卻是不行,你們得求六太爺!”

    一提到六太爺,眾人大悟。

    六太爺是蔡氏族長,並不居於小河口莊。若真是求到他頭上,也就是要召開宗族大會,以宗族之力,對付蔡封。

    此時皇權對鄉間的干涉不多,宗族之中,對於違反宗族規矩的人,往往可以處以私刑,甚至會用浸豬籠等手段,取了其性命。

    這位六太爺手中,少說便取了四五條性命,有男也有女。

    “蔡封所為,比起淫奔私通,更要罪大惡極百倍,按他這般下去,遲早要將咱們整個蔡氏宗族都拖下水,故此既然出手,就要能震得住人咱們族內自己的事情,就用不著驚動官府了。”蔡潔生惡狠狠地道。

    這是要蔡封性命!

    這位讀書的秀才,平日裡都是笑眯眯很和氣的,此時要人性命的話說出來,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幾個大戶心中暗自凜然,但同時也覺得,這樣做最好。

    若不除去蔡封,必然有人學樣,真鬧得沒有窮漢給他們幫佃,那就是斷了他們家的衣食,此患不可不除!(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6
三九三、不速之客

    政和二年秋七月,眼見秋收在即,到處都是一片金黃。

    小河口莊外的曬場上,人聲鼎沸,正是一群農夫佃戶,在那裡大吃大嚼。

    除了大人,婦人、孩童,也歡快地穿行於幾個桌子之間。女人是不上桌的,但鄉下沒有太多規矩,她們可以端著碗在一群糙漢子中間挑著肉菜,然後將碗遞給眼巴巴看著的孩子們,偶爾那些年紀大的,還敢和漢子們說兩句犖笑話,逗得滿堂皆是笑聲。

    以往只有大操大辦的紅白喜事,才有這種熱鬧,但今日,蔡封也算是衣錦還衣,大擺宴席,或許在大戶人家看來,這種宴席土裡掉渣,不夠精緻,可是對田裡幹活的窮漢來說,有足夠的肉吃,有管飽的米面,那就是過年都比不上的喜慶。

    正吃著間,遠處有十餘個人行了來,看衣著模樣,都是外鄉人,年紀也不大。小河口莊可是發生過事端的,故此這裡的人都有幾分警覺,便有人對蔡封道:“莊子口來了些陌生人,封哥,你要不要看看?”

    蔡封滿不在乎:“咱們這裡百十條漢子,些許陌生人,難道還怕他?這可不比舊年,蔡秀才那事情,大夥不肯出力,難道我蔡封的事情,大夥也不肯出力?”

    眾人哄的大笑起來。

    但當這些陌生人出現在曬場邊時,蔡封瞄了一眼,頓時嚇得一大跳,然後扔下碗筷酒杯,就向那邊奔去。

    見他匆匆跑來,那些陌生人中,有幾位頓時將為首的年輕人護住,另外有人迎上,做了個手勢。

    蔡封在狄丘呆過,很明白這手勢的意思,他停下腳步。

    “你認識這位?”手勢的正是王啟年,他笑著問道。

    “如何不認得……他是周、周、周……”

    “我是周遊四方的書生,今日在此看到熱鬧,特來叨嘮一番。”那為首的年輕人道:“想來你曾在徐州見過我了?”

    正是周銓!

    蔡封是機靈人,嚥了口口水,知道周銓不願意表露身份,當下一彎腰,深施一禮道:“您是請都請不到的貴客,請上坐,請上座!”

    王啟年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兩聲,蔡封轉過身,對狐疑的鄉親們道:“這位權公子是我之貴人,我出門在外時,他曾幫過我,不曾想今日經過我們小河口莊!”

    眾人聽說是外邊的貴人,又是位公子,頓時紛紛讓座,周銓也不拒絕,徑直上座,也有人來招呼他身邊的隨從,不過除了王啟年陪他入席之外,別人都是侍立在後。

    “主人入席,我們這些侍候的不好吃喝,各位不必勸了。”一個少年笑嘻嘻地和眾人招呼,然後還從身上解下一個簍子:“我們遠道而來,也沒有帶什麼東西,一罈子好酒,大夥分吃了吧。”

    那簍子裡莊著個大罈子,連罈子帶裡面的酒,只怕有二三十餘斤,可少年郎背在身上,行動都不受影響,顯是力大之輩。

    這酒才一開壇,便嗅得一股濃烈的香味,顯然是好酒。

    “不必客氣,我們不請自來,原本就該帶些禮物。”周銓微笑著對蔡封道。

    蔡封用力點了點頭,只覺得臉上火燒火燎一般。

    他想的沒錯,鐵路之事,背後果然就是周銓,而且這位活財神並沒有放棄鐵路!

    此時他的心態已經和大半年前完全不同,哪怕周銓曾經派人來在小河口莊大打出手,他也沒有懷恨在心。恨只恨,蔡潔生等人,當時利用了他們,在利用完之後,又對他們不管不顧。

    酒很快分了下去,因為只帶了二十斤酒,所以不可能人人能分到,只有主桌和另外兩桌上的男子分到了酒。周銓的到來,讓眾人有些拘束,不過三杯兩盞之後,眾人發覺,這位權公子雖然看上去就非同一般,可是說起話來卻極是平和風趣,有不少市井俚語,他也用得甚是利落,漸漸就放開了。

    “封哥,你說在狄丘那邊,連老娘兒們都可以拋頭露面,到外頭去做工?”有人繼續向蔡封打聽有關狄丘的事情。

    “那是自然,狄丘缺人力,像是玻璃工場、鐘錶工場之類的,不需要重體力的地方,都會用女子。你們莫小看了這些老娘兒們,每人每月也可以賺得三四枚銀圓,各位伯叔兄弟,一枚銀圓就是一貫銅錢,莫說你們家的老少娘兒們,就是咱們這些大老爺兒們,有幾人可以在莊子裡每月賺得三四貫錢的?”

    “嘖嘖,那若是大老爺兒們在你們那呢?”

    “就是一個掃大街的行當,每個月也能開出三枚銀圓來,若是鐵場等一些好地方,每個月五枚銀圓只是起步,反正我認識的工長、段長之類的工頭,最少都能拿到八枚銀圓,有一老匠師,做鐘錶的,一個月可以拿到六十餘枚銀圓。”

    “一個月六十,那一年是多少?”有人表示算不過來。

    “七百二十,若加上他的年終紅利,一千枚左右吧。”說起這個,蔡封也是滿臉羨慕。

    “嘖嘖,一年就拿到一千貫錢,那豈不是做上一年,就可以回家蓋上大宅院了,咱們鄰近幾個莊子,還沒哪戶的宅院能值一千貫呢!”

    “肯定是要本事的,老匠師嘛,一定是手中的活兒好!”

    聽得這些農人嘰嘰喳喳討論著狄丘的事情,還有人在問,若是自己到狄丘去,可以拿到多少錢,周銓面上就浮起了微笑。

    其實蔡封接觸得還是窄了些,狄丘真正的工匠精英,他還接觸不到。整個狄丘,所有工人中,收入最高的是一位過去鑄鐘現在鑄炮和蒸汽機汽缸的匠人,他一年的收入,超過兩萬貫,另外還帶著六個徒弟,周銓與他約定,只要有一個徒弟能夠接近他的水準,就直接再獎他十萬貫錢。

    那匠人現在也聰明了,他不要錢,只要股份,要鐵路總商會的股份。對他的這個要求,周銓也笑著答應了。

    像這樣的匠人,在狄丘、海州和濟州,總共有十餘個,都被周銓當寶貝看住,他們身邊的防備措施,絲毫不亞於商會護衛隊的營正一級。

    蔡封將狄丘的消息傳回他的家鄉,如同他一般,還有更多的回去探親的人,將自己在狄丘、海州或者徐州的見識傳回家鄉,他們都是自發的宣傳者、鼓吹者,周銓幾乎可以想得到,當他們結束休假時,將會帶著幾個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充滿憧憬與希望的同鄉,一起踏上返回工場的路途。

    大宋這一點比較好,雖然有主戶、客戶的戶籍制度,可是對人員往來的限制並不是很嚴厲,這些人在路上不會遇到太多的阻礙,而且還有東海商會伸向各個縣城州府的觸角在幫助他們。

    “唉,狄丘終究是太遠,若就在咱們這邊……莫說在咱們這邊,只要在百里之內,我定然是要去的,土裡刨食,連個媳婦都刨不出來,這種日子,我受夠了!”

    “可不是,為何那位周財神就不將狄丘放在我們這兒?”

    聽得周圍這樣的議論,蔡封嚇了一跳,瞄了周銓一眼,看到他不但不怒,反而有笑意,總算放下心來。

    他起身道:“諸位,可不是人家周財神不照顧我們,他原是想著照顧我們來著,但被咱們自己打跑了啊。”

    眾人頓時明白:“鐵路?”

    “對,鐵路通了,路兩邊才能開礦山辦工場,礦山雖累雖苦,但礦工收入那可是真高,在狄丘,那些鐵礦和石炭礦裡,就是什麼都不懂只有力氣的小工,一個月也可以賺十枚銀圓以上!而且鐵路通了,咱們鄉里的物產,便可以通過鐵路運出去,賣給那些大城裡的人們……”蔡封滔滔不絕,開始鼓吹起鐵路的益處來。

    他越是鼓吹,眾人就越是懊惱,甚至有老娘兒們開始破口大罵自家漢子,怪他們去年不該替大戶人家出頭,去打勘察鐵路的先生。

    有人帶著希翼問道:“封大侄子,你說,周財神還會修鐵路麼?”

    “這個就非我能知了,人家巴巴地替我們修時,被我們打走了,天下哪兒不能走路,為何人家非要經過咱們這裡?若我是周財神,再要修,寧可繞點彎兒,也不會再來小河口了。”蔡封說到,又看了周銓一眼,見周銓沒有什麼反應,他又道:“除非咱們去求……他老人家心善,或許咱們哀求之後,再保證都為修路出力,他才會答應從咱們這兒走。”

    “說的有理,我聽說外鄉農會,有些都在鬧保路,說是要護住鐵路從本鄉經過……”

    “咱們也該保路才是,咱們也有農會!”

    “正是,去年咱們農會送了封哥等三人一起去了狄丘,如今證明這條路是對的,封哥他們趟出了一條道,封哥,你何時回去,到時我就隨你一起去算了,反正在這邊,也沒有什麼牽掛的了!”

    “你不佃達恩叔公家的田了?”聽得有人這樣提議,蔡封問道。

    “呸,一年辛苦到頭,連他家的茅坑都是我幫他挑的,到年底連斤肉都吃不起!”

    “那好,我會替你安排好,還有誰要去狄丘的,我都安排好來……”

    “你還是先安排一下自己吧,蔡封!”正當蔡封拍著胸脯保證要將人送去狄丘時,突然聽到有人厲聲喝道!(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7
三九四、抓人

    蔡封聽得喝聲,抬頭一看,卻見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在這漢子身後,還有十多個人,一個個都捋袖握拳,看上去躍躍欲試。

    看到這些人,眾人心中都是一沉。

    “這不是十九叔公麼,怎麼今日得空,往我們這邊來?”蔡封卻是不慌不忙,他知道自己身旁,正坐著一尊大神,便是知縣來了,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在旁立著。

    而且他心裡早有打算,今日這大擺宴席,花了他九個銀圓,便是為此。

    事情不鬧大,不鬧得激烈,怎麼能顯得他的本事,又怎麼能讓他得入身旁這尊大神的法眼?

    十九叔公是族中排行,此人名為蔡柄,乃是六太爺之親侄,九太爺的兒子。蔡封輩份小,要喚他一聲叔公,往日見到他時,都是極恭敬的,可是今日,他招呼歸招呼,人卻坐著,連屁股都沒挪動一步,也不曾招呼十九叔公入席吃酒。

    “這廝果然在外轉了一圈,變得大逆不道了,秀才和達恩說的不錯,若不懲治一番,這廝恐怕要害了我蔡氏一族!”蔡柄翻了蔡封一眼,他目光也掃過了坐在上首的周銓,但見是外鄉人,便沒放在心上。

    向左右使了個眼色,跟他來的那些捋袖的漢子,向著蔡封就圍過去。

    但如此前蔡封所言,他這裡擺著宴席,來吃肉喝酒的只怕有近百老少爺兒們,頓時有人起身將來人擋住:“鄉里鄉親的,你們這是何意?”

    “蔡氏宗族的事情,族內之人,等著祠堂裡的消息就是,至於族外……哼哼哼哼,誰敢管我們蔡家的事情?”蔡柄陰聲冷笑,目光在周銓面上停了停。

    這位氣宇不凡,莫非蔡封敢如此囂張,倚仗的就是這外人?

    周銓卻是一副饒有興趣看熱鬧的模樣,甚至還起身讓開,彷彿是怕打起來牽連了自己。

    蔡封明白,周銓此時肯定不會出面。

    他若不能表現出自己的能力,周銓即使保下他,又有什麼意義?

    想到這,他也是冷笑一聲:“天下人管天下事,十九叔公,左右不過是說理,你既然說要開祠堂,那好,各位叔伯兄弟,願不願陪我去祠堂,我倒要看看,六太爺他老人家要給我個什麼罪名,又要如何發落我!”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有人道:“去就去,我也是蔡家男丁,祠堂裡的事情,我也過問得!”

    “我雖不是蔡家人,但今日既然吃了封哥的酒,不好置身事外,我也去瞧瞧,若是蔡家公道,自然我們無二話,但若是蔡家要為難封哥,我反正要和封哥一起去狄丘的,倒要瞧瞧,誰來和我拼這條命!”

    “是極,是極,先去祠堂,再來喝酒!”

    只聽得眾人七嘴八舌,竟然紛紛說要跟去。這讓蔡柄呆了呆,他想要拒絕,卻看到那些攔著的人也捋了袖子,顯然,他若拒絕,今日是休想將蔡封帶走。

    而且這些攔著的人裡,大多還都是姓蔡,論起輩份來,也有與他同輩的。

    他略一沉吟,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壓住的,他哼了一聲:“你們等著。”

    見他轉身要走,現在倒是蔡封不肯放過他了:“十九叔公,休走,休走,不是說要開祠堂麼,我們這就去,今日若是沒有開祠堂,那就是十九叔公你尋我們大家樂子,我們怪是不敢怪,可以後十九叔公你再說什麼開祠堂召人之事,就休怪我們不聽了。”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幾個要好的族人,又向眾人施了個眼色,眾人紛紛放下碗筷,讓女人看住孩子,莫糟蹋了酒菜,然後跟在蔡封之後,向著鄰莊而去。

    蔡氏宗族的祠堂,距離小河口莊還有五六里,這些都是干慣了體力活的,近百號人行去,雖然散亂,偶有人離開,又有人加入,速度卻是不慢。他們到了蔡氏祠堂,也就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時間,而此時蔡柄,早就派人趕回來報信。

    在蔡氏祠堂之外,數十名蔡家的青壯站在那裡,見他們到來,這些青壯手執棍棒,直接將他們攔住。

    “除了蔡封,別人都滾。”這個時候,蔡柄又囂張起來,他厲聲叫道,還向著跟來的周銓等人一指:“特別是你們這些外人,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十九叔公,你這是何意?”

    “何意?凡蔡氏族人,不敬宗家,不禮宗祠,則驅出宗族,再不算我考城蔡氏之人。你們自己掂量掂量,若失了宗族護佑,自個兒會是什麼情形,再來與我說話。蔡封,你是自己出來,還是待我派人去拿你!”

    蔡柄這一喝,那些窮人當中屬於蔡氏者,不免有些猶豫。蔡封卻是一笑:“祖宗庇護我等倒是不錯,但幾時宗族就成了你們這些大戶們把持的了?既然同是祖宗庇護,憑啥你們可以山珍海味嬌妻美妾,我們這些人卻得風裡來雨裡去,就算是一個丑妻都求不到?憑啥你們家的子弟可以讀書識字做官,我們家的孩子卻得放牛割草長大了再為你們家的子弟當牛當馬?若是你們不把我們當族人,憑啥要我們聽你們的?”

    他這番話犀利無比,聽得蔡柄大怒:“反了,反了,秀才所言果然不假,你這廝在外成了浮浪子,壞我蔡氏家風,來人,抓了,抓了!”

    跟著蔡封來的人不少,但當這宗族勢力真正動手時,仍然護著蔡封的人卻不多,特別是蔡氏族人,倒有大半都縮了回去。一時間,蔡封身邊,只剩三十餘人,而對方那裡,卻有六七十號人。

    只是剩餘的三十來人,大半是鐵了心要跟蔡封出去闖天下的,反倒將蔡封護得更緊。

    雙方對峙之中,宗族之人多些,可是心志不堅,而蔡封身邊的人少些,但更團結。一時之間,兩邊都是吵吵嚷嚷,卻沒有一個結果出來。

    王啟年不知何時離開周銓身邊,過了會兒,他又出現,低聲在周銓耳邊嘀咕了一聲。周銓聞言一笑:“倒是人有心人,不錯,不錯,能想到這一點,這個蔡封,倒是和那邊的單寶一樣,算是有幾分心機了。”

    他們這邊悄悄談話,那邊蔡氏宗族的人後邊,傳來一陣咳嗽聲,然後一個老頭兒,拄著枴杖,緩緩從人群後走了出來。

    他到之處,眾人紛紛避讓,躬聲呼“六太爺”或者“族老”。

    這位就是蔡氏的族長蔡乾。

    若只從外表來看,他老態龍鍾慈眉善目,看上去是個極為和氣的老人,但在蔡氏族中,他卻威福自用,無人不敬畏。

    就是蔡封,看到他時,都忍不住呼吸一頓,然後看了一眼身後。

    望見周銓遠遠地跟著,他放下心來,再想到自己悄悄做的準備,他更覺有把握,因此,他挺著胸,不卑不亢地對著蔡乾施禮:“見過族老。”

    “封兒啊,你是個聰明人,事情鬧成這模樣,你原本有理也會變成無理,這畢竟是蔡氏家事,你也好,潔生秀才也好,都是蔡家人,鬧這麼多外人在此,像什麼模樣?”蔡乾咳了兩聲:“這樣,你身邊凡是姓蔡的,都可以跟你一起來祠堂,但是非我蔡姓之外人,還是免了吧。”

    他這番話說出來,蔡封雖然反對,卻不知如何分辯。

    蔡封身邊的蔡氏族人,更是一個個舌頭短了一截,至於外姓,有心想開口,看到周圍大半都是姓蔡的,這嘴巴也就沒法子張開了。

    不知不覺中,蔡封就走出了人群,那邊蔡柄眼珠子瞪圓,正準備下令抓人,蔡封突然腳步一停。

    “天下人管天下事,在這兒的就算不是蔡姓,與都與我們蔡家沾親帶故,怎麼算是外人?族老,你老人家有什麼話,莫非是旁人聽不得麼?”

    他站直身體,同時眼角餘光,向著周銓那邊又瞄了一眼。

    方才是看到周銓,他才驚覺,若自己真被這老頭兒幾句話就唬住,那麼此前種種,就全部白費了。

    蔡乾沒有想到,蔡封竟然敢違抗他的意志,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孔,頓時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蔡封,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我蔡氏開祠堂請祖宗,你非要帶外人來搗亂。好,好,好,我蔡乾活了七十歲,人生七十古來稀,還不曾見過有外人敢闖到我們蔡氏祠堂來的……我今日倒要見識一下,這附近有誰敢和我們蔡氏作對!”

    這一聲喝斥,聲音不大,可是威脅之意卻是溢於顏表,蔡封身邊的三十餘人中,便又有七八個情不自禁外邊上走遠了些。

    緊接著,蔡乾回頭向蔡柄道:“還愣著做什麼,敲鑼,聚族人,有人勾結外人,想要在咱們蔡氏祠堂搗亂!”

    蔡柄頓時把銅鑼敲得震天響,眾人愕然回頭,卻看到四面八方,竟然有數百餘人圍了過來,一個個面目凶悍,即使不是蔡氏宗族之人,也是他們家的莊客佃戶,或者是鄰近大族子弟!

    蔡封面色大變,他此時意識到,自己要對抗的,可不僅僅是蔡氏宗族勢力,而是幾乎所有宗族和鄉間大戶。而他身邊的那些人,更是心驚膽顫,原本以為自己這邊人多,卻不曾想到,接到蔡柄傳來的消息,蔡乾這老頭兒,竟然一開始就下定了決心,擺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7
三九五、苦根藤上結苦瓜

    蔡乾又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只有目光盯著蔡封時,才會閃動一絲陰冷。

    從聽得蔡秀才的告狀開始,他就知道,這個蔡封留不得。

    與蔡秀才只擔心這些泥腿子長了見識不好糊弄不同,蔡乾擔心的更多。

    但凡在外走南闖北的人,回到鄉里,往往不將鄉中族老放在眼內。特別是現在鬧農會的事情,蔡乾一直很警惕,若給這兩伙不在族權控制下的力量合流起來,勢必會對族權提起挑戰。

    他自己的富貴權勢,全部來自族權,對於會挑戰族權的東西,半點容忍都沒有。

    哪怕有一點苗頭,他都會將之毫不猶豫地捻碎!

    蔡封此時也微微有些心慌,畢竟宗族的人太多了,竟然有數百人。

    而且銅鑼還在響,似乎還有更多的人聚了過來!

    跟著蔡封來的小河品莊村民們,大多茫然失措,原本以為自己近百號人跟來,足以震懾住蔡氏宗族,卻不曾想,蔡家的六太公老太爺蔡乾,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勢!

    “蔡封,你過來還是不過來?”蔡柄再度厲喝,此時他心中對自己的伯父當真是佩服無比,不愧是族老宗長,不動聲色之間,就已經挖下了這麼大的一個坑,只等蔡封跳進來。

    這一次要對付的不只是蔡封,還有農會裡平時的幾個活躍份子,經此一役,農會的氣焰定然要給打下去,甚至那些原本加入其中的人,都會紛紛退出。

    或許那個時候,自己可以伸手進入農會,雖然這個泥腿子的自助結社軟弱無力,可到了自己手中,則未必……

    蔡柄正琢磨著,但在他面前,蔡封的眼神突然變得明亮起來。

    不僅是蔡封,許多人的目光都變得極是明亮,他們看著遠處。

    一團火般的紅旗,正出現在遠方!

    不只是一面,而是兩面,然後四面、八面……就在急促的銅鑼聲中,越來越多的紅旗聚了起來。

    此時百姓,在舉辦社、會之時,多愛用紅旗,所以詞人才會說“手把紅旗旗不濕”。

    若是站在高處,可以看到這紅旗之下,全是人,每面紅旗下聚著少說數十多則兩三百的人。

    再近一些,紅旗上的字跡,也可以看得清了,上面寫著“大李莊農會”、“孟寨農會”、“小宋農會”……每一面旗幟,都代表著一個農會!

    而在蔡封身邊,一個漢子默不作聲,從自己的懷裡掏出了一大塊紅綢,綁在一根白臘桿上,頓時,“小河口農會”的旗幟也飄了起來。

    原本外圍,是有數百名蔡氏宗族之人,還有各大宗族派來的人手,他們將蔡封等人圍住,可是轉眼之間,來自考城各地,甚至包括鄰縣的農會,反倒將他們包圍起來。

    這人數,只怕近千!

    “苦根藤上結苦瓜,天下窮人是一家!”

    “樹挪死,人挪活,要想富,先修路!”

    “改風易水,養氣聚財!”

    這些農會眾人到了一起,口中還亂七八糟,喊著各式各樣的口號。這不僅僅是為了壯聲色添膽氣,也是在表明立場。

    當這些旗幟聚在一起時,忽然一面大旗又升了起來,同樣是赤紅色的綢緞,上面繡著幾個大字:考城農會護路隊!

    在這大旗之下,單寶昂然而出,揚聲說道:“蔡封兄弟,你在這裡麼?”

    蔡封此時幾乎要熱淚盈眶!

    今日之事,他並非全無準備,在與蔡秀才蔡潔生翻臉之前,他就想過,若是蔡潔生要迫害他,他可倚仗的,唯有農會。畢竟他是農會派出去前往狄丘的,而且回來也是先向農會通報,包括今日所邀,也包括小河口莊農會成員。

    故此當蔡柄奉命來提他時,他故意拖了時間,其實就是讓人去召集附近的鄉村的農會。

    只不過他原以為最多就是鄰近幾個莊子,卻不曾想,來的這麼多!

    很顯然,農會對此也早有準備,而農會中主持此事的,恐怕就是單寶!

    蔡封去了狄丘,單寶卻跟著九河道人在鄰近的幾個縣轉悠,所到之處,幾乎都建立起了農會。單寶曾經被周銓派來的人打斷過腿,有他現身說法,證明當初是被大戶豪紳所誘騙,才做出蠢事來,被打斷腿是理所應當,這說服力,甚至不遜色於九河道人那能讓天花亂墜的嘴了。

    隱約之間,單寶就成了相鄰數縣農會的一個關鍵人物,將這些農會串聯起來,以護路為名,形成一個比較統一的機構,如今已是初具雛形。

    聽得單寶喚自己,蔡封揚聲道:“我在此!”

    “聽聞今日蔡氏要開宗祠審問蔡封兄弟,天下窮人是一家,蔡封兄弟是我們農會一員,他去狄丘,也是奉農會之命前往,是我們大夥派去的,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所以我們鄰近的農會,都來看看,若是蔡氏宗祠膽敢有不公正之準,呵呵呵呵,各位窮兄弟,苦哥兒們,咱們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

    近千人齊聲吶喊,一時間聲震四方,如同滾滾雷鳴,讓原本氣焰囂張的蔡柄面如土色。

    他此前還覺得農會組織不得當,所以並未能發揮其應當的影響,現在,單寶就讓他知道,這農會真要抱起團來,會是什麼樣的氣勢!

    他慌忙看向自家伯父六太爺蔡乾,伯父他老人家足智多謀,應當有辦法可以應對此局……

    但這一回頭,他面色更是如土。

    蔡乾老太爺面無人色,整個人都搖搖晃晃,若不是身邊兩個後輩摻著,險些要倒下去。

    蔡乾如此,除了因為年紀大之外,也是因為他看得比蔡柄要更透徹。

    原本是他要逼蔡封給蔡氏宗族一個交待這個交待,很有可能就是將蔡封浸了豬籠,但現在的局面,卻變成了他要給農會一個交待了。

    這千餘人聚在一起,哪怕他現在派人趕往縣城告變,縣城派遣官兵來鎮壓,在官兵抵達之前,他自己先完了。

    不僅是他,他的直系親人,只怕都要完蛋!

    “罷了,罷了,今日之事,是我聽信蔡潔生的一面之詞,故而誤會了蔡封,開祠堂之事,只是說說,並無此事。”

    好不容易定住神,他還抱著一絲希望,揚聲說道。

    因為聲音太大,他甚至劇烈咳嗽起來,一邊咳還一邊彎腰,想要以自己的衰老體弱,換取農會的同情。

    只不過在這時,他還沒忘記暗暗向蔡柄使了個眼色,伸了個大拇指動了動。

    那是要去向縣裡告變的意思。

    蔡柄悄悄退了兩步,正想離開,卻被不知何處擠來的兩個蔡氏族人夾住,這兩位,也是蔡封身邊的蔡氏族人,蔡封見農會大隊人馬趕到,早就盯上了蔡柄,如何會讓他走脫?

    不過蔡乾也知道,蔡柄被人盯著,想要溜出去報官很難,就在眾人都看著蔡柄的時候,他實際上向著另一邊的一個老頭點了點頭。

    那老頭是他家的管家,家生子,最是忠心,因此悄然無聲地退出了人群。

    只不過這一幕卻被周銓身邊王啟年看在眼中,王啟年湊在周銓耳畔嘀咕了兩聲,周銓搖了搖頭,不以為然。

    “咱們十里八鄉幾千農會聚攏過來,可不是聽蔡六太爺你說一句誤會的。今日蔡氏的祠堂,不開也得開,你若不開,我們替你開!”

    “這是我蔡家人的事,誰敢,誰敢闖我蔡家祠堂!蔡氏子孫,若是任憑外人闖我們祖祠,我們哪時感覺有面目去見先人,你們若……”

    “叭叭!”

    蔡柄跳腳叫囂,卻被走過來的蔡封連抽了幾記耳光,將他的叫嚷全抽了回去。

    “我看十九叔公是有些失心瘋了,我蔡封就不是蔡氏子孫麼,他,他,他,還有他,不都是蔡氏子孫麼?憑什麼祠堂只由得你們開,不准我們這些蔡氏子孫開?莫非這祠堂和祖墳的風水一樣,只照顧你們幾家大戶,卻不讓我們這些人訴個苦喊個冤的地方都沒有?”蔡封此時面目,也是有些猙獰。

    他感覺到了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

    這幾記耳光,算是把蔡柄抽蒙了,也讓蔡乾更是滿面死灰,而農會眾的情緒則高漲起來。

    不需要鼓動,眾人就上前,不但將蔡乾、蔡柄等,還包括此前來的各宗族人等,都擁入了莊子。

    在莊子靠中間有塊小空地,蔡氏祠堂便在此,這許多人進來,將祠堂前的小空地擠得水洩不通,到處都是嗡嗡的說話聲。也有人憂心忡忡往這看,只覺得這般下去要出事,唯有不曉事的孩童,覺得這裡熱鬧,在人群中鑽來鑽去。

    “蔡氏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在此,在列祖列宗面前,我們就好生說一說,蔡潔生呢,蔡秀才呢?”

    今日之事,是蔡秀才挑起的,但是此時眾人卻找不到他了。蔡乾面上浮起一絲得意,那老僕做事果然妥當,只要蔡潔生不在,蔡封他們沒有了由頭,聚不了多久,自然就會散去。

    等那個時候,自己有的是辦法,再和蔡封算賬!

    他心中如此想,面上卻裝出一副老實模樣。蔡封果然有些急了,沒找著蔡潔生,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單寶湊在他耳畔,嘀咕了兩聲,蔡封眼中閃過一絲厲芒,轉向蔡乾:“既然蔡秀才跑了,那麼六太爺,你說說看,你今日原本是準備如何處置我的?”(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7
三九六、浸豬籠

    “沒有的事情,沒有的事情,哪裡談得上處置,不過是叫你來問一問罷了。”

    蔡乾老臉上掛著幹巴巴的笑,山羊鬍子也隨著這笑抖了起來。

    “胡說,你胡說,我方才就在祠堂裡,我聽得你和蔡秀才說,不能讓蔡封這樣鬧下去,看在同是蔡氏宗族的份上,浸豬籠算了!”

    原本蔡乾這話說出後,眾人以為會冷場的,哪知道突然間有一人跳了出來,大聲叫道。

    卻是蔡乾家的一個佃戶,他突然跳了出來,面色漲紅,一臉怒色,完全出乎眾人意料。

    “不僅是蔡封,還有蔡家其餘子弟,凡是加入農會的,你還說,今年的徭役,全都由這些加入農會的族人承擔,反正他們有精力去農會折騰,不如這樣還做些實事!”

    “另外,你還有講,說我們想要成立護路會,你說什麼泥腿子想修路致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是個能發財的模樣麼?”

    這佃戶一一說出來,每一句話,都仿著蔡乾的口吻,當真是活靈活現。

    蔡乾沒有想到,這個老實巴交一直惟命是從的佃戶,這一刻會出手!

    他忙開口辯稱並無此事,但是那佃戶卻又一指旁邊數人:“你們也在,你們說說,我講的對不對,他方才是不是這樣說的?”

    那幾人卻沒有開口,只是相互望瞭望,臉上有懼色。

    “你們都傻了麼,除了這一次,你們還有機會出這口惡氣麼?王老三,你媳婦兒的事情,你就忘了,這老東西糟蹋你媳婦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還有麻子哥,你老爹的腿是怎麼斷的,蔡二哥,我二嫂為何被浸了豬籠,別人不知曉,你自己還不知曉?”

    那佃戶這一番話說出來,那幾人頓時都面色慘然,眼中閃動著仇恨之色。

    而蔡乾頓時口中發苦。

    這幾人都是他家使喚的佃戶長工,完全當成僕人一樣用的,他這老兒看上去道貌岸然,實際上卻做過不少狗皮倒灶的壞事,這些被他欺凌壓迫的人,原本完全沒有機會,可現在不同了。

    “你們莫怕,說出來,咱們也加入農會,跟著蔡封去狄丘發財去!”那佃戶又叫道。

    那幾人相對一望,點了點頭。

    “蔡林方才說的不錯,六太爺……蔡乾這老鬼,方才確實是這樣說的,他還說了,若不多浸幾個豬籠,這些泥腿子怕是要翻上天,不僅要浸蔡封的,還要將農會裡的幾個頭領,全部拿來,便是不浸豬籠,也要尋個由頭送官!”

    “還有,秀才來時,說上回反對修鐵路之事,便是六太爺在背後慫恿他出頭,如今出了事情,六太爺也須幫他。”

    “方才是蔡乾這老鬼身邊的福老爹來,將蔡秀才喚著,兩人一起跑了!”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後來,開始訴起苦來。

    蔡乾這老頭兒好色,不僅沾染別人媳婦,當別人媳婦不從,還被他以不敬尊長、不守婦道、與人淫奔等罪名,將人浸了豬籠。面對稍有反對之意,便行私刑,任意打罵。隨著他們起頭,越來越多人出來,指證蔡乾,漸漸從蔡乾身上,擴大到他這一記的蔡柄等人,一樁樁舊事都被翻了出來,有人證,還有的藏了血衣等物證,群情激昂,幾乎是人人喊打。

    蔡乾最初時還辯幾聲,待後頭,他辯無可辯,也被眾人掀起的聲勢所嚇,竟然瑟瑟發抖,再無平日裡的威福。

    蔡封有些不知所措,可那邊單寶卻是早有準備,他這大半年來跟著九河,就是在學這個!

    “慢來慢來,林書生,你讀過書,會寫字,你來寫,將大夥說的一一記下來!”他向農會眾人中的一個穿長袍的道。

    那是農會中唯一穿長裳的,只不過這一身長裳,也是補丁打著補丁,不太成樣子。聽得眾人這樣說,他推托不得,只能上來,向蔡乾拱了拱手:“六老太爺,你做多了害人的事情,今日總得算一算賬,莫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有人送上筆墨紙硯,他開始一一記錄。雖然其貌不揚,此人寫字倒是很快,不一會兒,將眾人陳述都記了下來,還讓所有控訴者都按了指印。

    這一弄就是弄了半日,而且還有在外莊居住的,聽說附近有名的大財主六老太爺正在被圍,紛紛趕來控訴的。周銓在外圍,也聽得眾人聲淚俱下,忍不住搖頭:這等土豪劣紳,在鄉里橫行慣了,無法無天,總有犯眾怒的時候!

    眼見天色漸晚,沒人再出來了,此時蔡乾已經萎頓在地,面上還多了巴掌、指甲的印子和不少口水唾沫,單寶在蔡封身邊低聲道:“今日之事,如何收場?”

    “還請單家哥哥教我。”

    “不能讓這廝再擔當族老宗長,否則他定然要報復,最好是……”單寶做了個手勢。

    蔡封立刻悟了,他跳上方才林書生寫字的桌子,大聲道:“今日咱們蔡氏各房當家爺兒們大多都在這裡了,大夥議一議,六老太爺這樣的人,做了這麼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還能不能當咱們蔡氏的族老宗長,我蔡封雖是晚輩,但也怕自家得一個惡人名聲,竟然讓這等人物,壞了我們列祖列宗傳來的清白名聲!”

    這番話,當初蔡乾開祠堂懲治族中不肖子弟時常說,他常以壞了列祖列宗傳來的清白名聲當作罪名,如今被人扣在了自己的頭上,讓他忍不住抬頭,氣得幾乎要吐血。

    “那是自然的,你們蔡家竟然會出這等人,而且還讓這等人成了族老宗長,嘖嘖!”

    周圍不是蔡家的農會之人,一個個都起鬨,鬧得蔡家人面上都無光彩,一個個低頭喪氣。

    “咱們考城蔡氏遠近各支二十九房,如今每一房都有人在,大多數男人都在,我這一房,各位長輩和兄弟,你們覺得,還能讓六老太爺當族老么?”

    此時農會勢大,大夥的態度,自然都是不同意的,蔡封乘熱打鐵,便請林書生寫下文書,蔡氏各房公議,認為蔡乾壞了蔡氏名聲,為老不尊,傷風敗俗,當罷去族老宗長,另擇族中年長德高者,主持宗族祠堂祭田事宜。

    換言之,這一次農會發力,目的只是幫助蔡氏宗族換一個族長罷了。

    蔡乾心中冷笑,這樣的公議,哪怕各房男人都按了手印,也不過是廢紙一張,只待今日事了,他就要……

    他還想著報復,可是沒有機會了。

    “蔡乾為族老宗長之時,最喜將無辜之人浸豬籠,如今他罪大惡極,若送去衙門,明刑正典,必然要殺他頭的,只是這樣一來,咱們蔡氏名聲有妨,倒不如用家法,浸他豬籠,若有誰反對的,不妨站出來!”蔡封站在高處,眼中凶芒閃動,大聲吼道。

    若他說有誰支持不妨站出來,保證沒有一人出來,現在他說反對的站出來,同樣也是沒有一人站出來。

    旁邊看熱鬧的周銓見他使出這樣的小手段來,忍不住笑了。

    “既是無人反對,那就是所有人都同意了,將蔡乾浸了豬籠之後,我蔡氏諸房,便可以公議誰來任這宗長,此事我是小字輩,就不插嘴了。”蔡封又叫道。

    蔡乾大駭,浸別人豬籠他很高興,可輪到自己浸豬籠時,那就高興不起來了。

    他大聲抗議咒罵,可此時他的話,誰還會再聽?

    浸豬籠的工具是現成的,很快,蔡乾被塞進一個裝豬的籠子裡,十餘個蔡氏的壯漢,將籠子抬了起來,然後向著莊外的河行去。蔡乾大叫大嚷,老淚縱橫,用力拍著那欄杆,他的家人跟在旁哭哭啼啼,不停哀求。可是此情此景,不但激不起眾人的同情,那些曾經被他家欺凌侮辱者,還生出一種快意。

    你這老賊,也有今日!

    以往騎在大夥頭上作威作福、看上去不可侵犯的族老宗長,大戶豪紳,隨隨便便就可以喚出幾十個打手的人物,現在卻在眾人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這讓眾人真切意識到,“天下窮人是一家”,他們這些窮漢子若抱成團來,當真有極大的力量!

    小半個時辰之後,浸豬籠完畢,在眾人的圍觀之下,曾經於附近不可一世的蔡乾,就成了過去。

    蔡家如何公議新的族老宗長,這事情與農會就沒有關係了,可參與今日之事的人,在除去首惡之後,便將注意力轉移到那些幫凶身上。

    象蔡柄,他平日裡也是做了不少壞事的,當下便有人開始指著他大罵。

    親眼見到伯父被浸豬籠的蔡柄,嚇理屎尿齊出,哪裡還有平日裡呼來喝去的威風,一見矛頭轉向自己,忙不迭在地上叩頭求饒。

    這邊鬧得正歡,突然間,後邊有人厲喝道:“這是在鬧什麼,你們是想造反不成?”

    此喝聲一出,眾人再回頭,頓時神情大變。

    卻見官兵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

    跟著官兵的,還有蔡潔生,他滿頭大汗,臉上儘是慶幸之色。

    他逃走之後,直接去了縣城,將鼓敲得震天響,那知縣出來一問,當得知是“民變”,駭得魂都要散了。要知道考城離祥符不遠,也算是天子腳下,在這裡竟然出現了民變,那知縣之罪可是不小。

    好在京師禁軍有一支便駐在附近,知縣這次不敢耽擱,立刻去請來軍將,片刻議定,此事情形不明,先不急著向京師示警,而是派兵先去彈壓,若能壓住,再向京中請功不遲。

    因此,隨他而來的,還有縣中的差役、民壯,加上禁軍官兵,一共也有千餘人。(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7
三九七、裝瘋

    有這些官兵民壯作後盾,此時蔡潔生底氣又壯,他還不知道蔡乾被浸了豬籠,因此耀武揚威地道:“六老太爺呢,快將六太爺放出來,我要與他說話!”

    “你想與六太爺說話,恐怕有些麻煩,須得你自己親自去一趟,他老人家可是出不來了。”蔡封冷笑道:“不過你來得正好,今日之事,起因在你,只要你再認罪,事情就可以了結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老父母,就是此人為首倡亂,只要擒下此人,這農會暴亂之事自解!”

    蔡封與蔡潔生,不約而同將對方視作解決今日問題的關鍵。

    農會眾人,看到官兵來了,多少是有些畏懼的,而考城知縣發現這一點,他膽子頓時壯了起來。

    今日之事,看來並非民變……但是大批百姓聚集,離得京城這麼近,總不是好事。這農會據說在鄉間鬧得很凶,今日似乎是個由頭,可以將它們摁一摁。

    將一場可能的民亂,化解於無形,不但無過,反而有功,給朝廷知道了,或許自己官還可以升升,至少考評上一個上上跑不了。

    因此,知縣昂然而出,指著眾百姓道:“各位,我知道你們都是良善百姓,只是被少數刁民煽動,如今若迷途知返。尚且為時不晚,若能立下功勞,將那些為首刁蠻之輩告發出來,還可以受賞!”

    周圍人都沉默下來,一時之間,只有知縣的聲音在響。

    “你們都看到了,此次我帶了官兵來,如果你們再胡鬧下去,我帶來的可就不只是這點官兵,那時莫說你們,就是你們家中父母妻兒,也要因此曹難!”知縣訓話訓上癮了,咳了兩聲,又大叫起來。

    他正喝斥著,卻沒見到人群中有一個少年擠了出來,在他身前被官兵攔住。那少年將一份什麼東西交給了那官兵,又說了幾句話,官兵愣住,然後臉色大變,快步跑向這營官兵的指揮。

    那指揮看了名敕一眼,頓時又是神色大變,與幾個部將嘀咕了兩聲,忙從馬上下來,小跑上前看上去像是去迎接自己的大上司,將知縣完全扔在了一邊。

    他甚至徑直跑到了百姓之中,百姓倒是紛紛讓開,這吸引了知縣的注意,知縣瞄過去一看,便見那指揮單膝落下,給人群中的一年輕人行了個大禮。

    而且從那指揮的神情來看,如果他長出條尾巴來,那肯定是要拚命搖的。

    知縣的話頓時就說不下去了。

    雖然大宋文武殊途,文貴武賤,可那指揮好歹是個從七品的校尉,見著他也沒有這般行禮過!

    心念電轉之下,考城縣知縣立刻想到傳說中的那個人。

    看年紀,果然,如傳說一般,看模樣,同樣和傳說一樣俊美,是那種能惹得遼國公主私奔的人物,再一想今日之事,可能與鐵路有關,冷汗頓時就從考城縣知縣的額頭冒了出來。

    糟糕,自己方才的話,說得太過,不小心將自己的真實立場表露出來了!

    不過還有機會轉過來,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此時可不是死撐的時候,上一個死撐不認輸的朱勔,才到祥符縣境內就被自殺了呢!

    這位考城知縣不愧是讀書人,又是當官的,所謂當官的兩張口,上說上有理,下說下有理。他想明白之後,便咳了兩聲,然後又道:“不過,本官一向都堅信,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方才是聽了蔡潔生的一面之詞,現在,本官給你們機會,你們可以自辯。”

    蔡潔生愣了一下,看著考城令:這和他們約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這位考城知縣當得知是農會的人鬧事,當時就是暴怒,說若是任這些賤民暴走,國將不國官將不官,士紳的體面就全沒了。當時知縣還盛讚蔡潔生,誇他識大體明是非,又問了他兒子在西京的情形,只差沒有與他認作通家之好……

    怎麼一轉眼,就成這模樣了?

    他驚訝,周圍的農會百姓更驚訝。“百姓見官膝蓋軟,只因身家歸其管,縣令破家尹滅門,腦袋砍下疤似碗”,哪個縣令下來,不是作威作福,就是要聽老百姓的話,也是些族老士紳才能湊上前的,什麼時候,他們這些泥腿子說話,知縣也會側耳傾聽?

    因此百姓們都沉默,而蔡封倒是猜出,這位知縣為何前倨後恭,但他也不敢說。畢竟那一位來的時候,就已經告誡過他,讓他為其身份保密。

    “老爺,老父母,這不對啊,這分明是刁民作亂,老爺怎麼還要聽他們胡說八道?”

    回過神來的蔡潔生急了,他向知縣叫了起來,哪知道知縣面色一沉,心裡大罵,這廝當真是不知好歹!

    這些當官的,哪個不怕周銓,誰都知道,周銓他是市井出身,不讀書不知禮,動起手整人,所用的手段都是非常規手段。如今周銓既然在場,他這小小知縣,趕緊把事情了結掉,免得自己被這位東海侯盯上。

    偏偏蔡潔生並不知道知縣的想法,他著急,今日之事如果細說來,確實是他的不對,人家蔡封又沒有招他惹他,無非就是一點口舌之爭罷了。他按照自董仲舒以來儒家的一慣作風,如果講道理講得贏,那就講道理,如果講道理講不贏,那就讓對手閉嘴,因此先是調動宗族的族權,當族權遇上農會之後,便又想到動用朝廷的暴力。總而言之,在他這樣的舊儒生看來,讓執“歪理邪說”者閉嘴,乃是孔夫子誅少正卯,正合春秋大義!

    因此,蔡潔生急切間,乾脆指手劃腳:“老爺,你下令捕人就是,只要捉著那個蔡封,嚴刑拷打,便可知亂民奸謀,他這可是聚眾為亂,是謀逆,是造反……”

    “咄!”

    聽得蔡潔生扣來的帽子越來越大,縣令急了,周銓在這兒,就算是造反那又怎麼樣,就連官家最寵愛的皇子說他要造反,結果也鬧得灰頭土臉,何況他一個小小縣令。

    他一聲喝斥,口水都噴到了蔡潔生面上,讓蔡潔生接受了一次知縣大老爺的洗禮,然後戟指指向蔡潔生:“本官早就覺得,今日之事有蹊蹺,你這廝上竄下跳,太過可疑,左右,給我將這廝拿下!”

    蔡潔生完全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知縣在縣衙時還好好的,甚至與他敘年齒稱兄弟,看上去對他身後的西京名儒們很感興趣,這也是他敢指手劃腳的重要原因,但現在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他口中大呼,不慎就將他們在縣衙中密謀破壞農會的話說了出來。知縣大急,做了個手勢,熟悉知縣的差役,頓時上前兩記耳光,將蔡潔生抽得左轉了半圈,然後又轉了半圈。

    “蔡秀得得失心瘋了。”那差役大叫道。

    “看模樣是得失心瘋了!”不等蔡潔生多說什麼,知縣點了點頭:“讓他家人把他領回去,莫要在這邊再惹事端。各位,我看根本沒有什麼民亂之事,無非是百姓宗族聚會,邀來親友為證……既然無事,不如各自早些散去,本官也先回去了。”

    這知縣雖然怕周銓,卻不像那位指揮一般去拍周銓馬屁,畢竟他是讀書人出身,而且立場上傾向於保守派。他是打道回縣城了,那邊吃了兩記耳光滿眼金星的蔡潔生,則被扔了下來。

    那知縣走時,還望了蔡潔生一眼,心中暗道:“自古以來,欲申大義,無有不死人者,此次欲申大義,就先從這蔡潔生死起吧。”

    蔡潔生從昏眩狀態中清醒過來,他再看周圍,那些差役都跟著知縣跑了,官兵們雖然在,只不過此時也都是一臉糊塗,而更多的則是農會成員。

    這些農會成員,已經聽到蔡潔生口出狂言,要治加入農會者之罪。此時雖然不知道縣令為何虎頭蛇尾突然離開,卻知道蔡潔生必然是惡了縣令,才會被打了兩記耳光扔了下來。

    因此,農會成員看著蔡潔生的目光,可都是綠油油的。

    蔡潔生心中發毛,他也算是急智,想到知縣說他失心瘋了,頓時先是大笑,又是大哭,然後口吐白沫,直接倒在地上直抽抽。

    抽了好一會兒,他才起身,雙眼發直,喃喃念道:“我是神仙,我是神仙,我要成仙啦!”

    一邊說,還一邊從路上拾起一個糞球啃,倒是作足了樣子。

    他這邊裝瘋賣傻,想要矇混過關,那邊單寶卻叫道:“唉呀,蔡秀才瘋了,我知道,九河道長最會治病,當初我的腿就是九河道長治好的……各位,來幾個人,將蔡秀才裝到袋子裡,咱們送到九河道長那兒去!”

    蔡潔生大驚,他可是知道,農會就是九河的主意,當初九河在小河口莊呆不下去離開,其中也有他蔡潔生的功勞。他顧不得裝瘋,轉身就想跑,卻被農會一幫人摁住,緊接著,被五花大綁起來,嘴也堵著,堵他嘴的人還笑嘻嘻地道:“蔡秀才瘋了,口裡說要當神仙哩,若他說他要當皇帝,那豈不是僭越大罪,咱們堵他嘴,是為了救他!”

    蔡潔生是被送到九河那兒去,還是直接送到了河裡,無人知曉,反正此人從此,便在考城徹底消失了。這位考城不忿生,不但成了笑柄,更是身敗名裂,他的消失,也是整個京徐鐵路沿線護路運動的第一步。(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9
三九八、聲勢再起,不可阻攔

    “所謂農會,背後推手,正是周銓,皇城司的探子早就發覺了,那個首倡農會的九河道人,原本是林靈素弟子,後來隨林靈素一起泛遊東海傳道,林靈素返京之後,他卻留在了周銓身邊。”

    “在考城等縣,農會的大會首,名為單寶,這廝是個蠢人,當初毆打勘探鐵路者之一,被周銓報復打斷了腿,但反而死心踏地,要跟著九河道人。他原本是一個普通佃農,也不知道周銓與九河道人施了什麼手段,竟然讓此人變得能言善辯,還能糾合一幫子烏合之眾,搞起了農會……”

    “皇城司的另一個消息,是周銓身邊原本負責打探消息的總頭目王啟年,這大半年來一直改名換姓,藏身於京徐鐵路兩側,九河道人也好,單寶也好,背後估計都是此人在出謀劃策!”

    自從前年在周銓手中吃了一個大虧後,皇城司對周銓的監視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重視。監視的範圍也從周銓的家人,擴大到他身邊所有重要人物。此次農會才興起,皇城司的探子就嗅到了背後周銓的味道。

    蔡攸將皇城司探來的消息一一說與自家老子聽,而他老子蔡京,卻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看起來根本不在意此事。

    “老大人,這農會再鬧下去,只怕鐵路未成,先成逆亂,此風切不可長!”蔡攸又道。

    “這是官家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蔡京緩緩說道。

    此時蔡氏父子間的關係已經非常緊張,雖然還沒有直接撕破臉,可是蔡攸已經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多次希望蔡京辭相,為自己步入政事堂鋪路。

    他認為,有趙佶支持,只要蔡京一辭相,那麼阻撓他入政事堂的最大障礙就消失了。

    可蔡京的看法卻與他相反,正是因為趙佶忌憚他,所以才會重視蔡攸,若蔡京一辭相,相位最有可能是在一群庸人手中轉個兩三年,最後落到王黼之流手中,那也就意味著朝廷要與周銓決裂。

    那是蔡京不想看到的。

    無論勝負,都意味著蔡京本人,包括他的政治遺產,都會遭遇大難。

    朝廷若勝蔡攸是堅定地這樣認為的,周銓以一人之力,最多加上一個海外孤懸的濟州,根本不可能與朝廷抗衡,那麼趙佶就可以徹底踢開蔡京,而王黼之流反覆小人,也會很樂意徹底抹去蔡京的政治影響。

    若是周銓勝,蔡京心裡隱隱覺得有極大的可能是這個結果,那麼大宋都要完蛋,蔡京哪裡還有現在的權勢?

    所以,最好的情形,就是現在,朝廷與周銓形成某種平衡。

    “這個……官家遣我來問問老大人。”

    “官家也是兩難啊,自古以來,百姓就不能讓他們抱團,抱團絕無好事,但若不讓百姓抱團去推動京徐鐵路,單靠官家的意願,想要將鐵路修好來又是絕無可能。鐵路修不好,京中的禁軍,調來的西軍,如何能旦夕間趕到徐州,將狄丘的鋼鐵水泥、海州的鹽場船場都接收過來?”

    蔡京幽幽地話語,讓蔡攸覺得額頭冒汗。

    這正是朝廷答應修京徐鐵路的真正目的!

    趙構說服趙佶,讓趙佶支持修京徐鐵路,所執的理由,也正是這個!

    現在京東東路,徐州海州一帶,已經成了繁華之地,大宋財稅鐵課,極為倚重這二地,若朝廷與周銓翻臉,周銓別的做不到,將這兩塊地方攪得一團糟是做得到的。朝廷不能及時進軍這邊,甚至有可能給周銓機會。

    所以京徐鐵路必須修,可是反對修鐵路之聲又高漲,這些反對的人,朝廷更願意推動他們去與周銓對抗,這樣朝廷又可以居中搞平衡。

    “老大人這是什麼意思?”蔡攸問道。

    “就是說,你別小視了天下英雄,莫要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周銓怎麼會不明白,朝廷要修鐵路的用意,他仍然如此熱衷,難道說他沒有幾分把握?比如說,朝廷以為,那些反對修路之人,將來會成為他的麻煩,但結果呢,他翻手為雲,反而搞起了農會。農會只以保路護路為名,朝廷怎麼禁止,這豈不是將那些貧苦百姓推到周銓那邊去?”

    蔡攸細細一想,臉色再度大變。

    這京徐鐵路沿線,數百萬貧民總是有的,雖然不是人人都加入了農會,但十餘萬恐怕有。以他們為中心形成的影響力,涉及的恐怕是數十萬人,此時朝廷若直接取締農會,這麼多人豈不會心懷怨懟?

    “這些下等人真能成事?”

    “看來皇城司的消息還是有些慢啊,他們已經成事了,考城的那個什麼考城不忿生,就是跟著西京幾個老死鬼家人勾勾搭搭的那廝,如今應當沉入河中了吧。”蔡京慢慢地說道,然後將袖子裡的一份公文交給蔡攸:“這是考城令接受農會請願,向朝廷懇求盡快修建京徐鐵路的呈文。”

    蔡攸接過來看了幾眼,心中驚怒交加的同時,又有些慶幸。

    幸好,這個麻煩,目前還在他老子手中,若是在他手中,這等事情,如何處置?

    “朝廷……老大人會如何去做?”

    “這是好事啊,王啟年是周銓死忠,朝廷沒有辦法,可那九河道人原是林靈素弟子,朝廷大肆分封道官,為何不給他一個?那單寶本是當地百姓,熱心國事,不要錢的武職賞賜一個,算得了什麼大事?”蔡京噗的一聲笑:“你們啊,還是太年輕太幼稚,不要總想著搞出什麼大名堂來,朝廷教化,當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而不是想著一舉將所有事情都解決掉……”

    蔡攸是帶著滿心的怨氣回到趙佶身邊的。

    被蔡京抓住了機會,狠狠教訓了一番,他心裡儘是不服。在他看來,蔡京明明得到了考城發生類似於“民變”的消息,卻不告訴他,聽他前面說了一大堆廢話,分明是挖了個坑等著他往內跳。

    哪有這樣的父親!

    而趙佶聽他轉述的話語後,卻是精神一振。

    是的,蔡京所言,才是老成謀國之語,當真不愧是與王安石、司馬光等都談笑風生的老臣!

    原本趙佶是擔心,周銓借助農會,向著中原腹地滲透,現在想來,農會的成員,終究還是大宋的子民,在大宋國內,誰還有他趙佶這麼大的優勢?名爵、財富,他有的是,封官許願對他來說,幾乎是不要成本。

    “無論是京徐鐵路,還是這農會,周銓終究是為朕做的嫁衣啊……待四海宴平之日,朕召周銓入京,必不吝王公之賞,到時他可以陪著朕一起於艮岳中遊玩,也算是君臣相得的佳話,哈哈哈哈……”

    他心情大暢,倒不急著要周銓性命了,只要周銓離開了地般和他的人手,讓他一世富貴又有何妨,這點容人雅量,趙佶還是有的。

    這也是周銓一直以來對他還算恭敬,無論是發了財還是有了新奇的玩意兒,都沒忘了給他送來,哦,大炮除外,直到現在,大炮的秘密仍然被周銓死死攥著。

    看著仍然氣鼓鼓的蔡攸,趙佶笑道:“小蔡卿,朕欲賜你一座宅院,你看如何?”

    蔡攸身體一動,脫口而出:“好……臣謝過陛下厚恩!”

    此前他都是居住在蔡京的太師府邸,倒不是他自己置不起宅,事實上,他在京師裡置辦了不少產業,但蔡京年事已高,他若搬出去,恐有不孝之譏。

    現在不同,官家賜宅,那是光耀的美事,而且聖上所賜,不好拒絕,他不必擔憂有人因此攻擊他不孝。

    在蔡京宅中,蔡京才是真正的老大,宅中大小事情,蔡京都有人通風報信,甚至蔡攸與清客幕僚們的密談,也會有人洩露出去。蔡攸早就想著搬出去,省得頭上有個人盯著管著,許多事情都不好做。

    他的反應,讓趙佶很滿意,蔡攸將是他用來對付蔡京的一枚很好的棋子。

    考城農會向京中請願,懇求朝廷盡快修建京徐鐵路的事情,很快就發酵、擴散,數日之後,考城東的寧陵也傳來消息,其地農會要求修建鐵路,緊接著,應天府下屬諸縣都紛紛傳來消息。

    倒是徐州自己,一直沒有吭聲。

    此時各家報紙之上,原本支持與反對聲音各半的,卻變成了絕大多數支持,只有少數不靠著商會廣告的還在反對。

    只不過這反對者,也不再從什麼風水之類的理由去講了,而開始大談這項工程會如何勞民傷財,將這錢用來賑濟百姓,該有多麼好。

    那河南商報更是大聲疾呼:西部百姓還在吃草,京徐之間有運河在,哪裡用得著修什麼鐵路!

    只不過當農會的會員們殺往西京,砸了河南商報的大門,還往其內倒了不少草之後,這家報紙也老實起來。

    西京洛陽,文彥博遺下的園子裡,一株高大的牡丹,雖然無花,卻依然迎風而擺。

    在這牡丹之下,文彥博第九子文維申拄著杖,神情凝重地看著面前哭泣的少女。

    這少女正是蔡潔生之女蔡瀛,此時她以袖掩面,哀哀而泣。

    蔡潔生失去蹤跡的消息早已傳來,文維申一直不曾告訴蔡瀛,直到今日蔡瀛從別人口中聽到,他才無法再隱瞞了。

    待蔡瀛哀聲稍停,文維申緩緩說道:“瀛兒,我這裡有一個故事,是關係到這株牡丹的!”(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9
三九九、海州知州

    文維申也是個老人了。

    文彥博四朝元老,在洛陽修了個園子,後來園子傳到了文維申手中。文維申官當得不大,又因為父親的緣故,並不受趙佶待見,因此樂得呆在園子之中,追憶往昔,懷唸過去。

    想當初文彥博在世之時,這個園子裡,曾經接待過多少大人物,嘆如今,卻只有幾隻黃貓,三五蒼狗,遺老遺少,還會來此。

    定了定神,文維申牽著蔡瀛的小手:“這株牡丹名為澗仙紅,乃是元豐年間,陽翟縣孟三郎在溪邊發現……”

    這是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故事,孟三郎在溪邊見一女子哭泣,以為她遇到難事,有意伸出援助之手,便尾隨其後,後來此女消失,在其消失之處,便是這株牡丹,溪流已經沖掉它根下的大半泥土,只要略有山洪,必不能倖免。孟三郎以自己的衣裳將此牡丹包住,然後送到文家,文彥博親手栽培,到如今,此牡丹名為澗仙紅,已經是洛陽最著名的花種之一。

    “你懂我說的意思麼?”文維申緩緩問道。

    蔡瀛年紀還小,才九歲,不過她自幼就甚是聰明,若非如此,文維申也不會和她說這些。

    蔡潔生對自己的兒子寄予厚望,可是文維申發現,此子不過是中人之資,就算是自己盡力培養,以後也不會太過出眾,倒是蔡潔生之女蔡瀛,聰明伶俐,生得姿容又出眾,雖是年幼,已經頗具美人之姿。

    這一發現,讓文維申生出一個念想來。

    如今市面上甚為流行的評話《說三國》之中,有一個王允巧施連環計的故事,王允為了離間董卓與呂布,弄了個養女,挑得二人不和。經過京徐鐵路一役,文維申已經認識到,周銓是比王安石、呂惠卿和蔡京更為難對付的敵人,而他自己又沒有文彥博、司馬光這樣的能力,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奇。

    美人計便是出奇制勝,那周銓好色之名,天下皆聞。

    蔡瀛聽得文維申問,點了點頭:“爺爺是要我像這澗仙紅一般,能夠頑強生長,能成為……能成為有用之材,只是我是女子,哥哥才是男子。”

    “女子未必就不能做出大事來,只要你聽我的……你可以做出你兄長還有我都做不成的大事!”

    文維申拉著她小聲說道,蔡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有人道:“司馬相公求見。”

    在文家被稱為司馬相公者,唯有一人,便是司馬光之孫司馬朴。

    司馬光自己兩個親子不壽,以其兄司馬旦之子康為嗣子,康亦不壽,遺子司馬朴。司馬朴自幼便寄養於外祖父范純仁(范仲淹子)家中,算得上是兩家淵源。而文與司馬兩家乃是世交,文維申更是將司馬朴視作自己子侄一般,聞道他來此,放了蔡瀛之手:“請他進來。”

    通家之好,不必拘禮,司馬朴很快來到得文維申面前,兩人寒暄已畢,司馬朴道:“小侄來此,是因為將赴京師虞部上任,不知世叔,有何吩咐。”

    文維申一驚,司馬光反對新法,凡新法之事,盡皆廢之,而如今天子趙佶則喜好新法,雖然對司馬光等元佑黨人追索不是很急,可怎麼會將司馬光的孫子選入京師?

    他捋鬚沉吟,許久無語。

    這神情讓司馬朴愣了愣:“世叔可是覺得不妥?”

    “官家喜好新法,幸用奸邪,使得蔡京惑於內而周銓亂於外,賢侄此時入京,是福是禍,尚不可知。而且蔡京深恨溫公,周銓亦是對溫公多有不敬,聖上必有所聞,這等情形之下,卻還要選你入京師虞部……我懷疑,是不是聖上頓悟,已知奸邪之非,欲用正人以清****,正如當初用溫公而退王安石等群小!”

    文維申的話不可謂不犀利,司馬朴卻有些不以為然。

    和滿腦子都在糾纏著過去的文維申不同,司馬朴展望的是未來。他緩緩道:“小侄在虞部,也不過是一介右司員外郎,算不得大用。官家這幾年頗悔當初,元佑黨禁漸已鬆馳,蘇公子侄,盡皆牧守一方,小侄以為,如今官家並不是想再起黨爭,而是……”

    “莫要提蘇邁蘇過,這二子,承歡奸邪,聯通海賊,乃其父之不肖子孫!”文維申哼了一聲。

    蘇家二子原本受到的迫害甚重,不得不托庇於梁師成和高俅,後來更是與周銓合作,文維申對此極是不滿。

    “世叔可能不知,蘇維康上月之時已經過世了。”司馬朴道。

    蘇邁去世的消息,讓文維申愣了一下,然後重重嘆了口氣。不僅他父親那代人都已經謝世,就連他們這一代人,也都陸續辭世。一念至此,文維申就覺得極是茫然,彷彿一個群星閃耀的時代已經終結,接下來的,則是一個平庸的充滿銅臭的時代了。

    蘇邁的去世,打亂的不僅僅是文維申的心,還有周銓的心。

    他在海州時便知道蘇邁身體不是很好,只不過此時蘇邁才是六十一歲,因此周銓以為,只要調養一番,他的身體還能重新好起來,可是不曾想在農會護路運動鬧得轟轟烈烈之時,蘇邁卻不幸病故。

    海州是一個關鍵點,濟州、流求出入大陸的門戶,蘇邁是一個各方勢力都能夠接受的人物,便是趙佶,對他不說信任有加,也是覺得其人勤奮老實。他的去世,海州出現位置空缺,趙佶絕對不會放過這關鍵位置,肯定要安排一個忠於他的人手。

    而且蘇邁作為最早與周銓合作的舊文人之一,周銓也需要做出姿態,表達自己對他離世的哀思。

    因此,他本來準備入京的,卻在祥符縣轉頭,徑直回到狄丘,再經京徐鐵路,只花了一天時間不到,就趕到海州。

    朝廷也不弱後,僅僅三天之後,朝廷的使者趕到,追贈蘇邁太子少師、工部尚書,謚號文簡。

    這個謚號,僅比前幾年蘇轍的文定低一等,可蘇轍是當過宰相的,以蘇邁的官職品銜,追贈太子少師和工部尚書已經是極致,再謚文簡,可謂是哀榮倍至。就連周銓也被趙佶的這一手筆驚住,而他手下的董長青與白先鋒二人,更是嫉妒得發狂。

    接下來有關海州知州之事,趙佶倒是沒有直接任命,而是讓弔唁使者問周銓,可有合適人選。

    趙佶一時間哪裡有合適人選,因此他屬意於蘇邁之弟蘇過,但弔唁使者卻對此不贊同:“蘇過未曾主政地方,海州乃要害之地,不可輕易與人……某來此時,蔡太師提及一人,東海侯看看是否可以。”

    聽聞是蔡京所薦之人,周銓眉頭微微挑了挑。

    “不知太師所說是誰?”

    “此人乃是政和五年狀元,仙井監人,姓何名栗,字文縝,歷任秘書省校書郎、京畿提學、主客員外郎、起居舍人,後知遂寧府,政績卓著,而且年輕,乃宰相之才也!”

    周銓眉頭頓時皺緊了起來:“太師說他是宰相之才?”

    他才不相信蔡京會評價別人是宰相之才,要知道,蔡京這人最好權,他一點都不希望別人能夠擁有和他一般的才華。

    “關鍵是年輕。”使者不愧是官場上廝混慣了,嘿嘿笑了兩聲解釋道:“這位何狀元,今年才三十一歲。”

    周銓聽得這個,立刻搖頭:“此人不妥。”

    使者訝然,其實這個何栗,乃是趙佶與蔡京妥協的結果,此人相貌堂堂,得趙佶看中,年紀又輕,短時間內不可能威脅到蔡京的相位,而且他與王黼不合,又得到朝堂中不少大老的支持,故此在使者看來,這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朝廷徵求周銓的意見,只是做一個姿態,原本以為周銓不會真反對,卻不曾想周銓直接否定了此人。

    “為何不妥?”那使者不禁問道。

    “太過年輕,才三十一歲!”周銓一本正經地道。

    使者看到連鬍鬚都沒蓄的周銓,一時間無語。

    說別人三十餘歲年輕,周銓自己呢,才二十多歲!

    “這般年輕,在地方上任職時間又短,想來他上任之後,必然是急於做出一番事業的。而如今海州局面大好,如同狄丘一般,不需要太有進取之心者,只要能做到蕭規曹隨,不要大改蘇文簡公的遺政即可,這位進取心太過,反而不合適此位。”周銓又道。

    使者強笑了兩聲,匆匆告辭而去,他還得把這個消息傳回京師,要知道,那位何栗大狀元,此時正在京中,準備來海州赴任呢。

    周銓反對何栗知海州的消息傳回京中後,趙佶當即愣住,然後笑出聲來。

    只是笑聲之中,多了幾分冷肅。

    “太師,你覺得如何?”他笑畢之後,看向蔡京。

    蔡京蒙他所賜,不需要天天上朝,但今日大朝會,蔡京卻是到場。

    “東海侯所慮,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他只是按人之常情去推測,卻不曾知曉,何文縝卻非常人。舉進士第一,官家親自挑出的人才,豈是普通吏員。以老臣之見,官家可下詔責之,至於海州知州之事,不須再變。”蔡京緩緩道。

    他也很不理解,周銓為何要反對何栗。

    此語一出,趙佶反而沉默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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