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66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1
三六九、送上門

    正常情況下,此時的趙構未必有多少當皇帝的野心,大宋不發生大動盪,他根本不會有機會。

    但現在並不是正常情況。

    若是他能夠得到強有力的支持,比如說,東海商會,那麼他還是有機會。

    當趙佶、趙桓和趙楷等認定東海商會是皇權的威脅時,一無所有的趙構卻覺得,東海商會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很明顯,如今東海商會勢力之大,足以影響大宋政局走向。只不過現在東海商會還只是一個鬆散的利益聯盟,政治上靠著蔡京弄權,經濟上靠周銓掌舵。看似有核心的同時,卻缺乏一個真正的核心,讓蔡京和周銓都願意傾力下注的核心。

    趙構認為,自己便是最好的樞紐,將鬆散的利益聯盟組成一個強大的力量集團,憑藉這個力量集團之力,自己可以登上至高的寶座,而這個集團也會在這之後得到自己的回報。

    至於這回報是抄家滅門,還是大開方便,那就可以到時再商榷了。

    但趙構又不能直接抱著周銓的大腿,哭著說你捧我當皇帝吧,以後我給你一刀砍你全家或者給你一個並肩王位坐坐。

    這樣做,不但讓雙方的關係失去了平衡,而且還會讓周銓輕賤和瞧不起他。

    趙構最恨的就是被人瞧不起。

    他出身“卑微”,母親韋氏不甚得寵,若不是生了他這個兒子,甚至會埋沒在趙佶龐大的後宮之中,永不為人所知。哪怕是生了趙構,韋氏現在也只是一個區區婉容。這樣一來,趙構在後宮的地位也有些尷尬,沒有得寵的母親支持,又沒有父親的殊愛,因此免不了受到一些白眼。

    他一直記得,趙楷得到的賞賜,永遠要比他的多,要比他的好。哪怕是同樣的賞賜,也要先由趙楷挑選,趙楷挑剩的、不要的、或者看不上眼的,才能輪到他拿取。

    他也記得,自己在宮中吩咐內侍做一件事情,總是推托延誤,可是哥哥趙楷只需一個眼神,便有人飛快地將事情做好來。

    他也曾在自己的生母面前發過牢騷,可是生母死死的摀住他的嘴,一直都很疼愛他的韋氏,當時幾乎要將他捂死。好一會兒後,才聲淚俱下,要他好生禮敬兄長,千萬莫爭。

    “你爭不得的,你爭不贏的,若是不爭,你總少不了富貴閒王,到時可將我接出去,離開這個黑壓壓的宮中,隨著你居住。但你若爭……那就是要我早些死啊!”

    生母當時的哭泣聲,一直纏繞在趙構的耳畔,從那時起,他再也不爭了。不敢和太子爭,不敢和三哥爭,甚至連五哥六哥七哥八哥那兒,他也都不爭。看著這些哥哥們爭著在父皇面前表現,看著他們一個個都顯得極為聰明,趙構卻只是往後縮。

    若非如此,只怕這一次宣慰使的職務,也落不到他頭上。

    所有的不爭,都是為了今日一爭!

    想到這裡,他拿定了主意:“請稟報周侯,我久聞大海之名,聽聞海中有仙人居住,願隨他出航祭海,為父皇祈福!”

    “這廝是玩什麼花樣?”

    聽得趙構這請求,周銓有些驚訝,事實上,此次趙構來到海州,帶給他的驚訝已經有很多次了。

    “也不知這位是什麼名堂,不過,制置,當真將赴日交涉之事,全權予我處置?”

    白先鋒對趙構完全沒有興趣,他如今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新任務上。

    董長青在京中玩了一手漂亮的,若說白先鋒不眼熱,那就太高估了他的器量。因此,當得知周銓以他為全權代表,負責同日本、遼、金、高麗進行協調,他便憋足了勁,一定要玩出花樣來,至少不能讓董長青專美於前。

    只不過,以他為代辦,負責此事,卻沒有將此交給葉楚,這讓白先鋒還是有些不安。

    “軍事是外交的後盾,若是有人不服你,葉楚、張順自然會讓他們服氣。”周銓笑道。

    白先鋒卻有些想差了,覺得可能是如大宋故事,周銓要以文抑武了。

    他琢磨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接下了這任務。不過,他知道葉楚與周銓關係非同一般,因此雖然有意爭功,卻還沒有真正打壓葉楚的想法。

    “此次去後,學生會儘可能爭取最大利益。”他肅然對周銓道。

    將白先鋒送走,周銓想了想,決定還是如趙構所願,陪他出去祭一次大海。

    畢竟為趙佶祈福這個理由太好,周銓也不想讓自己與趙佶的關係變得更僵,一點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

    海州港這裡有的是船,第二日起,趙構就沐浴持齋,足足吃了三天的素,然後與周銓一道登船出海。

    登船之後,趙構是初次出海,顯得有些興奮,拉著周銓指指點點,等船行得小半日,眼見陸地已經看不見了,趙構這才正容對周銓道:“我的隨從,還請周侯將他們趕入艙中,只說祭海之事,不宜為他們所見,我有幾句真心之言,要對周侯說。”

    周銓會意,便以祭海儀典所需,避免衝撞神仙為名,將趙構的手下都約束在底下船艙之中。

    船頭只剩餘他們二人,此時趙構又沉默了片刻,然後徐徐道:“周侯之才,若為宰相,大宋可否掃平天下,一統寰宇?”

    見周銓愣住,他又補充道:“我所說的寰宇,並非只指我華夏周邊,我喜歡看東海商會所編的自然叢書,書中言大地為球,故稱地球,我所問者,就是能否將整個地球。”

    周銓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哪怕他對自己很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改變異族入主中原的命運,將華夏帶入工業化,甚至經過幾十年後,華夏能夠實現電汽化,但一統地球這事情……恐怕就算他壽命長達一百年也實現不了。

    而且也沒有必要去實現,有些不毛之地,既沒有戰略位置,又沒有有價值的資源,將華夏寶貴的人力物力浪費於其上,與那些土著進行永無休止的治安戰,完全是浪費。

    倒不如把這樣的地方,交給一些僕從勢力,既給了狗兒骨頭,又可以借助這些地方消耗僕從勢力的人力物力。

    當然,有些地方卻是必須佔據的,哪怕不為現在,也要為後世子孫佔據,給他們一個“自古以來”的理由。

    “九大王何出此言,我可當不了宰相,當宰相的,哪個不是學富五車……”

    “周侯,我是對你說真心話,我大宋從開國到如今,所有的宰相綁在一起,包括現在的蔡太師,都抵不上你一根小指頭……若我說話有用,你便是宰相,而且是權相!”趙構緩緩道。

    “權相……九大王這是欲罪我乎?”周銓也“乎”了一下。

    “周公便是權相,伊尹亦是權相,諸葛亮還是權相,便是曹操,終其一世,亦未篡位,亦是權相。”趙構直視著周銓:“周侯有意為相,我必鼎力相助,我雖不才,畢竟是皇子,是宗室!”

    周銓嘴裡有些干澀,哪怕此前就猜到趙構有意皇儲之位,可如今事情被挑明了,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十二歲的小屁孩,為什麼會想那麼多,難道說皇宮裡那地方出來的,都是怪胎麼?

    “我看過周侯的一些文章,雖然周侯自稱不學無術,但我看你的觀點,卻極有道理。孔聖人說不出這樣的道理,太祖太宗皇帝也說不出這樣的道理。有時候我也會害怕,這豈不是說,周侯你比孔聖人,比太祖太宗都要厲害麼,但我在周侯你自己的文章和前相王荊公的文章裡找到了答案。今人必勝於古人,只因古人見識不如今人。孔聖人不知造紙,更不知印刷,他若有紙有印刷,他還會只是述而不作麼?太祖太宗不知道海中有財富,不知道煉鋼修鐵路,故此為遼國所迫……周侯,時代……變了,朝廷也當變,王荊公之新法遷延至今已成了舊法,也當變上一變!而我大宋,能主持此變者,非周侯你莫屬!”

    當趙構說出這番話時,海風獵獵,吹得船上的帆與纜繩都是一陣劇烈搖擺,周銓出神地望瞭望,這才看著趙構:“我是市井之人,我聽得有位商人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極有道理。”

    趙構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出來。

    “人情送匹馬,買賣不留情。”周銓緩緩說道。

    這確實是一句市井之言,做人情時,送一匹千金良駒都沒有關係,但是做生意時,卻一定要不講情面。

    周銓此時說這句話,是給趙構的一個正式回應。

    趙構說的都很好很好,也確實顯示出這傢伙是一個早熟聰慧的人,若他不是趙構,周銓很樂意和他交個朋友,送他幾條生意經,讓他賺得滿城財富絕無問題。

    但趙構既然要和他“合作”,這就是聯手做生意了,既然聯手做生意,就沒有什麼情面可講。

    “周侯的意思?”

    “既然是生意買賣,那就不可留情。九大王明白這一點,便知道我意中所指……海上風大,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九大王可以回京中,我會讓人關注九大王的。”

    趙構心中頓時生出一團怒氣,但旋即被他按住,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

    他今日所說,若傳到趙佶耳中,只怕幽禁冷宮就是他以後一生的結果了。可哪怕他說到這個地步,周銓仍然沒有給他明確的承諾!

    相反,周銓在逼他!

    他再看周銓,注意到周銓嘴角那一絲神秘的笑意時,他像是被冰冷的海水當頭澆過一樣,猛然意識到,自己終究還是太過急切,將主動權完全送到周銓的手中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1
三七零、或以子為使,或以父為使

    政和八年三月暮春時分,離開京師近四個月的趙構終於踏上了返回京城之旅。

    看似一臉愉悅的他,究竟帶了多重的負擔回去,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終究還是少年,哪怕已經有政客潛質,城府深得與年紀不合,卻還是沒有玩過周銓。

    回程途中,他都是乘船,歸初時他暈船,但現在已經習慣了。

    將他送走之後,周銓就沒有過多地關注他。

    對周銓來說,這是一步閒棋,留在宮中,能用就用上,不能用……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周銓現在最關注的,還是在日本的談判。

    白先鋒抵達下關之後,立刻派出使者,要求遼國、高麗和金國還有日本都派人來下關會面。

    “奉大宋皇帝御旨,不忍見戰事遷延,生靈塗炭,故此邀各國各派使者,於大宋政和八年五月初五相聚於下關港,共商彌兵事宜,為便於準備,請於四月十五日之前,將參會人等消息回傳與大宋東海制置使駐日本總理衙門。”

    耶律大石和高麗王英對這份文書都是大為歡迎,戰至如今,他們兩國士兵都搶肥了,戰意不是那麼堅定,現在主要靠僕從的日奸打仗,因此需要一段時間的和平來消化勝利果實。

    而金國兀朮的反應,據說是打了三個僕人,砸了幾套瓷器和玻璃器,然後還威脅了白先鋒派出的使者一頓。

    不過使者只一句話,讓這廝將這口氣嚥了下去。

    “我們有炮。”

    這邊倒是好辦,可是日本那邊有些難辦。

    日本國此時已經分裂為兩大勢力,還有無數的地方小勢力。兩大勢力一是控制著其本州南部未被遼、高麗佔據部分和四國島的白河法皇,他們聚於倉敷,但實際控制軍權者乃是平忠盛之父平正盛。平正盛已經開府,自稱大將軍,執掌軍政大權,白河法皇實際上被架空控制起來。

    另一邊則名義上以鳥羽天皇為至尊,藤原忠實為攝政關白,實際上大權卻掌握在同樣自稱大將軍的源為義手中。如今鬧得正是沸騰,源為義與藤原忠實也開始爭權,為了便於控制,源為義放火焚燒平安京,謊稱是平正盛遣人所為,將鳥羽天皇遷往神奈川,卻棄藤原忠實於不顧,於是這位攝政關白勉強控制著殘破的平安京及周邊地方,夾於平、源二氏勢力中間,滅亡指日可待。

    這一時刻,原本主導日本局面的院政派和攝關派,全部坐蠟,他們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因為時代變了,他們的風雲已經散去,接下來是武家的時代了。

    但平氏與源氏也未必能高興到最後,且不說諸國虎視,就是日本內部,地方豪族也紛紛佔地割據,在一些地方還鬧出農民和僧人暴動,響應侯秀吉的召喚,要搞什麼“一揆”。

    其實這背後,就是以東大寺、興福寺、三井寺等諸多寺院,乘著亂世,借助佛家教詣和侯秀吉從九河道人那學來的“三座大山”思想零星碎片,擴大寺院的經濟政治利益。

    好在白先鋒得到周銓的授意,既然是“彌兵”之會,凡是有參與戰事能力實力者,就都被邀請而來。

    平忠盛與源為義都是到過大宋,也見識過周銓手段,在接到日本商人所傳來的消息之後,當時就有些慌了。

    源為義倒還好,他自家就可以做決定,但是平忠盛雖然手掌兵權,可名義上的征夷大將軍還是他老子,曾經殺了源為義父親的平正盛手中。

    “你是說,要我理會這個商人送來的所謂文書,按照上面的說法,暫時停止討伐逆賊,去與諸夷和談?”

    平正盛目光冷漠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裡飛快地打著算盤。

    權力之爭無父子,平正盛這個征夷大將軍位置是平忠盛給他拱出來的,但掌權之後,平正盛就不滿足當個名義上的最高統帥,他希望平忠盛將手中的兵權也交出來。

    而這份通告,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機會。

    平忠盛控制的軍隊,以原來的北面武士為核心,都是狂熱的武家,此時都一個個叫嚷著尊王攘夷,或者討賊除逆,要他們去談判?

    “父親是沒有見過宋軍的精銳,他們擁有不可思議的武器,戰力也倍於我軍。就連那三夷都被他們壓制,沒有人敢反抗他們的意志。”

    “你這是長敵人之志氣,滅自己之威風!”平正盛哼了一聲:“忠盛,我看你已經不適合再帶領軍隊了……你還是留在這裡,看我平定天下之後,再領軍前去與宋國談判吧!”

    平忠盛愣了一下:“父親……”

    “行了,你就呆在這裡,三餐都會有人給你送來。”平正盛說到這,從榻榻米上起身,而平忠盛才悚然驚覺。

    因為是父子秘密商議,所以屋子裡只有他們二人,平忠盛跳起來就要拔刀,卻聽得身後門破之聲,緊接著,十餘名武士走了進來。

    “少主公,請不要亂動,這是大將軍的命令,不要讓我們難做。”在他身後,一名武士語氣平靜地道。

    “你們這是謀逆,謀逆!”

    “當父親的還要聽從你這個當兒子的吩咐,那才是以下克上的謀逆!”平正盛正要轉到屏風之後去,聽得他的大叫,回頭望了一眼,目光冷漠:“忠盛,你做得很好,但我不想當唐高祖。”

    唐高祖李淵在建國之時,兒子李世民立下了大功,後來玄武門兵變,李世民殺兄殺弟,還逼迫李淵當了太上皇。平正盛這一句話,讓平忠盛原本還要叫嚷的話語都縮了回去。

    他現在只恨自己為了父親的號召力,將征夷大將軍之位拱手奉上,否則的話,他父親哪有這樣的機會!

    “父親,你會後悔的,不是因為今日囚禁我,而是因為你去招惹宋國人,父親,現在更正還來得及,你不知道宋國那位東海王的恐怖,而我卻是知道的!”

    將平忠盛的喊聲拋在身後,平正盛來到外邊,對心腹吩咐道:“就說忠盛病了,暫時不見外客……怕宋國人怕成這模樣,難道不是病了麼?”

    沒多久,這邊的消息就傳到了下關。

    “斬殺了我們派去的使者,幽禁了主張和談的平忠盛?”白先鋒得到這消息後,不怒反笑,他看了看葉楚和張順:“二位,有人欺負我,你們怎麼說?”

    葉楚神態如常,張順卻是一臉舛傲不馴,他獰笑道:“在海邊架起大炮,他們就會答應一切條件!”

    “正是……唔,這樣吧,我們稍候幾日,等一等其餘諸方勢力的使節。”

    其餘諸方勢力派來的也只是先頭使節,還不是正使,就連金國,也不知從哪兒找到一個漢人,充當他們的先頭使節。四月十五日使節齊聚,緊接著眾人便登上東海商會的大船。

    一共四艘船,其中兩艘炮艦,兩艘商船,徑直闖入倉敷,在一頓火炮演示之後,整個倉敷港中所有的日人大小船隻全部變成了碎片,而且炮口還對著城內最高的建築,一口氣傾洩了數百枚炮彈,將這座建築和它周邊之地,幾乎夷平。

    這一頓炮擊,很好地教育了平正盛,在炮擊之後,他懵懂地從藏身處出來時,看到自己的府邸,包括住在這府邸中的白河法皇都成了過去式時,這時才想明白,為何自己的兒子會如此警告他。

    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將平忠盛放出來!

    平正盛心念一轉,已經決定,將抗拒和談害死白河法皇的罪名扣在平忠盛頭上,自己則要想方設法抱上宋國人的大腿。

    “父親,我都說過的!”就在他想著如何抱宋人大腿的時候,耳畔卻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自己的兒子平忠盛出現在面前。

    “忠盛,你怎麼……你還好吧,沒有事就好,沒有事我就放心了!”

    平忠盛沒有被囚在這幢最高的建築中,但當炮擊一開始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看守他的都是平正盛的親信,但再親信的人,當面臨著生死選擇時,也會慎重思考。火炮的威力證明了平忠盛才是對的,而平忠盛威脅說他身為使節曾經見過東海王,並且得到了東海王的善待,此次炮擊,就是來解救他的,這些平正盛的親信心腹,立刻倒戈,不但將平忠盛放了出來,還成了他的馬前卒急先鋒。

    “是的,你可以放心地去了!”平忠盛面目有些猙獰,他大步上前,來到父親面前,一把將系在父親腰帶上的征夷大將軍印綬取了下來。

    原本他們的局面大好,手中控制著白河法皇,又佔據日本最富庶的大片地區,雖然直接面對三國的入侵,可是平忠盛還是有把握,憑藉自己此前與遼國的暗中聯繫,再能討好宋人,就可以站穩腳跟,發展壯大。

    但現在,這一切都要生出波折,而導致此變的,就是他的父親,將他囚禁起來,險些要了他性命的父親!

    “忠盛,我願意將征夷大將軍的位置傳給你,然後出家……”

    “你當然要出家,然後,為了平家的傳承和基業,請你去下關,作為我的使節,參與宋人組織的彌兵之會吧。我相信,我的父親為使,宋人會非常非常滿意!”

    平正盛大驚失色,但看到兒子冰冷的目光,他頓時明白,此事容不得自己拒絕。(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1
三七一、準備一鍋亂燉大雜燴

    時間飛逝如電,轉眼又是八月。

    李綱坐在酒樓之上,慢條斯理地將杯中的酒飲入腹中,透過酒樓的玻璃窗子,他看到遠方夕陽正在垂落,大相國寺的佛塔在陽光下,莊嚴而肅穆。

    轉眼又是年底了。

    在李綱對面,坐著的是陳東,這位在去年鬧得整個京師都不安的人物,在拖延了一年之後,終於還是要離京回家了。

    與去年的意氣風發時不同,此時的陳東,神情抑鬱,多少有些頹廢。

    “少陽可是後悔了?”看到他這神情,李綱緩緩問道。

    “我有什麼可以後悔的,為國為民罷了。啊,還忘了恭賀伯紀兄,伯紀兄升任起居舍人了,天子近臣啊,隨時相伴左右,伯紀兄不愧是得到蔡相公與東海侯青睞的人物……”

    陳東的話語裡,多少是有些嘲諷的。

    在座的其餘幾人,面面相覷,大夥都知道陳東心情不好,卻沒有想到,他會這樣不給李綱面子。

    “少陽兄不後悔,我卻有些後悔了……今日相送,其實並非我本意,我頗有些無面目見少陽兄,但另有人托我做這次東道,我不得不做。”李綱緩緩道。

    “誰?”

    “區區在下我啦。”

    屏風後面傳來這樣的聲音,然後一個人影轉了出來。眾人循聲望去,卻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比起李綱、陳東都還要年輕,即使放在太學之中,恐怕也會被當成年輕士子。

    但眾人都是神情一凜,然後紛紛起身,就連陳東,雖然不情願,此時也情不自禁,隨著眾人一起站起。

    來人的氣場,就有這麼大!

    “李伯紀邀我來給陳少陽送行,去年之事,確實辛苦陳少陽了,這一年來,陳少陽飽受委屈,我也沒有發聲,倒不是說忘了陳少陽的功勞,而是為了避嫌。”

    來人笑著說道,然後眾人才驚覺:“他怎麼來這裡了!”

    正是周銓!

    去年發生的事情,讓眾人都知道,朝廷,主要是天子一派,對周銓已經起了忌憚之心,去年周銓甚至將母親都接出了京師,為的就是避免有人質落入朝廷手裡。

    換了劉邦,為了至尊的寶座,或許可以不要老子老娘,周銓卻做不到這一點,因此眾人在懷疑之餘,也不得不承認,周銓可要比劉邦孝順多了。

    “東海侯……怎麼會在這裡,還來送我!”

    陳東此時回過神來,他同周銓拱了拱手,然後問道。

    周銓示意眾人都坐下,自己也端坐起來。

    在東海商會第一百貨上面的酒樓開始推行圓桌之後,如今這些大小酒樓,為了方便酒客飲酒呼喝,也都弄了大圓桌面,更有聰明的,在圓桌面上留有暗軌,使得圓桌可以轉動,他們現在所坐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圓桌。座中坐了十二個人,加上周銓十三個,正好圍成一圈。

    眾人落座之後,周銓微微一笑:“諸位都是京城中的名人,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我不好當眾出現,故此來遲,先自罰一杯吧。”

    他說完之後,便舉杯飲下一杯酒。

    這些人看到這一幕時,都有些驚訝,還有人心懷惡意地想,早知如此,就該在那一杯酒中下毒,或許能得到大宋官家的封賞。

    “陳先生仗義執言,雖然暫時離京,終有回來之日。”周銓又說道:“而且京城之外,廣闊天地,大可作為,當初我若不離京,為了一個榷城勾當官的區區職務,留在京師折騰,哪裡能有今天?”

    眾人都笑了一下,有些拘束。

    同時他們也暗暗稱奇,周銓返回京中是如此隱秘的事情,為何會在他們這些並不熟悉的人面前露面。

    陳東本人一直默然,除了開始和周銓說了一句話外,後來就一直沒有說什麼,便是周銓主動和他說話,他也就是兩三個字應付。周銓當然也不會真正捧著他哄著他,這類舊文人指點江山激昂文字沒有問題,但做不了多少實事,就是董長青與白先鋒,也是在他手下歷練了幾年,才能獨當一面的。

    “聽聞日本那邊,大事已定?東海侯經營多年,此次下關盟約,東海侯自己是否滿意?”見氣氛有些冷落,有人開口問道。

    《東海商報》如今成了大宋讀書人獲取外部消息最重要的途徑之一,前日最新一期商報上,用套紅標題說,在大宋的強力介入之下,日本的戰事已經徹底平息,諸國之間達成了名為《下關盟約》的和約,各國約定,在日本停戰,不再繼續攻擊,同時日本承認各國實際控制地盤。

    對日本來說,這當然是一個奇恥大辱不平等條約,而在大宋看來,這份下關盟約,高麗、遼還有那個新建立的金國,都從日本撈得盆滿缽滿,可大宋除了一個“最惠國待遇”和一個“門戶開放機會均等”之外,就撈到了一些邊邊角角的小島,另加在日本擇地設置六座租界的權力。

    在座的都是傳統文人,根本不明白,最惠國待遇與門戶開放的意義。

    “第一步能有此盟約,我自然很滿意。”周銓笑道。

    眾人默然,然後一人道:“白銳之不如董如柏多矣!”

    周銓倒不是這樣認為,他稍加解釋:“最惠國待遇,自此我大宋商貨至日本,再也不慮多稅,門戶開放機會均等,在整個日本列島,無論還控制在日本人手中,或是在高麗、遼和金國手中,我們都能享受與其國人同權暫時能得到這兩項利益,東海商會便可獲取最大利益了。”

    除此之外,因為東海商會完全控制了東海航線,進入日本的航道也在戰船火炮之下,故此,僅僅是運輸費用,東海商會就吃得滿嘴流油,讓真正擔了罵名又面對日本人反抗的高麗、遼和金三國羨慕嫉妒恨,一直在哀嘆他們流血送命只賺得幾個辛苦錢,大頭卻落到了周銓手裡。

    “此次盟約,有什麼趣事,東海侯可以說給我們聽聽麼?”又有人道。

    自然是有的,遼國從日本手中分割到了一大塊地盤,卻還在一些枝節上與日本兩派使者爭執不休,當時雙方爭到極致時,平忠盛派來的使者甚至氣憤地道:“這兩處地盤,已經是貴國口中之肉,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區別,貴國何必如此急切?”

    耶律大石說出一句讓周銓先是大驚後是大笑的話來:“在喉中,口裡嘗著了味,肚子裡卻餓得慌。”

    再如高麗人,與日本除了爭執利益,還為在大宋和遼朝貢之時,雙方誰先誰後而吵了一架。最後高麗以戰勝國自居,非要壓日本一頭,控制著日本鳥羽天皇的源為義就是不同意,反正高麗人不可能越過平忠盛的地盤去打他,當然落得源為義在那裡唱高調。

    爭得後來,雙方決定,各派一勇武之士,以性命相決,來確認誰更有資格。結果高麗派出之人一出來二話不說,就剁了自己的手指頭,以血涂面,向日本派出的勇士挑釁,那日本人也是狠解,直接以小刀刺入自己腹中,表示自己不畏死之意。

    最後當然是給了隨軍的軍醫兩個練習手術的對象,一殘一死,不過高麗人氣勢大沮,只能承認,日本比他們更狠,在朝貢之時當位在他前。

    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金國,兀朮狂妄,竟然想獨吞整個九州島,於是招來了所有人的反對,白先鋒懶得與之廢話,直接將小倉又用火炮洗了一遍,兀朮這才老實,接受了宋國的提議,控制住九州島的北部,將南部讓給了高麗人。

    當然,在他們控制的任何地方,宋國擁有和他們本國人相等的地位和權力,若是不從,大炮說話。

    這是公開的協議,在私下的秘密協議之中,為了感謝大宋出面“維護”日本,使得日本未曾亡國,平、源二氏根據其控制的人口數量,給了東海商會相當於六百萬貫錢的謝禮。沒有現錢,便以金砂、銅礦、糧食和女人充抵。

    自然,日本也向大宋提出了要求。

    “也就是我此次入京之目的了。”周銓說到這,微笑著道:“諸位都是讀書種子,日人欲向我大宋學習,要派遣宋使來,我向他們建議,與其派遣宋使,倒不如我大宋向他們派遣教諭老師。”

    眾人都愣了一下,周銓這個建議,實在有些古怪。

    從唐到宋,中華都是東亞這一塊文明的中心,各國派遣使臣、學生、僧侶,來中華求學之事不絕於史書,但派人去日本,除了鑑真等僧徒,少有耳聞。

    “我聽聞洛學二程甚賢,不知兩位老先生是否還有高足在世?”周銓又問道:“諸位可有何適人物,向我推薦?”

    這才是他今日的目的,要將二程理學推到日本去!

    雖然二程確實是大學問家,他們的學說裡也有可取之處,不過周銓覺得,他們的這些東西,完全可以作為文化輸出,轉到日本去,給他們的學書一塊試驗田,或許還能開花結果,誕生出什麼了不得的成就呢。

    至於中華這邊,想辦法將張載的氣學往前更推一步就可以了。

    眾人聽到這裡,都是面面相覷,從未聽說周銓崇敬儒學,相反,大夥一談及他,就說他這個人喜歡管仲之術,怎麼今日,他卻想要延請儒家名師,前去日本講學?(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2
三七二、他又要折騰誰了

    “休要胡亂猜疑!”

    在京城西邊的蔡太師宅中,蔡京看著團團轉的兒子,不滿地喝斥了一聲。

    周銓回到京中的消息,在那日的聚會之後,就悄悄傳開,蔡攸是最早得知消息的人之一,一得到消息之後,他就立刻來見蔡京。

    蔡攸腳步只是略微一停,神色卻有些慌亂:“他突然回到京中,不來見老大人,不去見陛下,卻見一個要被趕出京師的豎儒,老大人,他是不是真有反意了?或者,他有意與舊黨合流,要與老大人為難?”

    “你以為他是見那些豎儒的麼,那是試探,告訴我們,他回來了!”

    蔡京對這個兒子當真是有些不滿,年紀越長,越發變得沉不住氣了,莫非是與官家呆在一起呆久了,也傳染了官家的那種輕佻?

    他卻不知,蔡攸心裡的驚恐。

    “但他見陳朝老,與之相談甚歡,陳朝老次日就感慨,說以前將他列入六賊,實是自己識人不明,周銓哪裡是賊,分明是不世出的大賢,便是管仲,亦不如之甚遠。天下六賊一賢,若非這一賢,國家都要被折騰空了……”蔡攸說到這裡,臉皮抽了一下,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周銓被從“六賊”中除名,自然要有人遞補,蔡攸很榮幸地上了去,與父親相提並論了。

    蔡京樂了,他拿起老花眼鏡,慢悠悠架在鼻樑上,最近眼睛越發不濟,原本他是不太喜歡在鼻子上架眼鏡的,寧可用放大鏡,但現在也只能學著那些看壞了眼睛的書生了。

    “僅這眼鏡一項,說周銓是一賢,為天下士子謀利,便不為過了,更何況他要將日本為特區,以此試驗二程之說,讓稍有點自己東西的讀書人都心懷嚮往……”

    “他和二程攪在一塊兒,這是對老大人的背叛!”蔡攸還是惱怒。

    “沒這回事,你以為他將二程的徒子徒孫送到日本去,是懷了什麼好心?分明是覺得這群人在國內礙眼,讓他們去外頭折騰去!二程的這些門人,近些年來不得意,不少都很落魄,如今可以去日本賺金砂,呵呵……”蔡京意味深長地一笑。

    對周銓此舉,他是極為贊成的,二程屬於舊黨,又從舊黨中分離出來成為所謂的洛黨。雖然趙佶上台之後,一掃舊黨,立元祐黨人碑,將二程餘黨都驅出京城,但又先後三次毀去元祐黨人碑,使得其中一部分人死灰復燃。這其中,二程的門人弟子,又是比較活躍者。

    雖然如今蔡京當政,新黨勢大,但蔡京還是隱隱嗅到了危險。

    到了他這個年紀,除了考慮個人的權勢富貴之外,也要考慮一下身後之名了。天下無事,自然他會以能吏之名傳於後世,但若天下稍有危險,大宋朝廷改弦更張,那麼他少不得要追奪出生以來文字,甚至連墳都未必能保。

    蔡京是打心眼裡瞧不起那些舊黨之人,司馬光這個舊黨領袖,除了會指手劃腳下,就沒有辦實事的才能,至於程頤,教訓皇帝時滿嘴仁義堯舜,實際上就是要皇帝當垂拱而治的聖人你程頤自己也沒當成聖人,卻想著皇帝是個聖人!

    不通實務,似乎是這夥人的共同特點,若是國家交到他們手中,三年必亂,五年必亡!

    但這些人殺又殺不得,一來他們的影響很大,二來他們也確實是飽學之士,讓他們去日本折騰,看看能不能把日本人都教成聖人君子,這是一個好想法。

    蔡攸見自己的父親根本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又看到四弟蔡絛在旁抿嘴微笑,蔡攸心中不免惱怒。

    “老大人既有成算,那兒子就不必多言了,但願周銓所為,當真不會令舊黨死灰復燃。”

    他拋下這句話後,從父親這邊告辭,回到自己的住所。

    才進院門,就看到兒子蔡行慌慌張張地往外跑,蔡攸眉頭一皺,厲聲喝斥:“舉止輕佻,慌慌張張做什麼!”

    “東海商會有事,兒子要去看看。”

    蔡行對當官沒有太大興趣,這幾年他的主要精力都在東海商會上,蔡家財富的不斷膨脹,可以說他功不可沒,這也讓他在蔡家的地位更為穩固,以前在他面前以長輩自居的幾位叔父,如今見得他都帶著笑臉,便是莫測高深的祖父蔡京,看他的神情也不一般。

    換以往對此蔡攸是很滿意的,但是現在卻有些不同。

    他覺得,蔡家富貴的根基,還是來自於天子,如今天子已經對周銓露出猜忌之意,蔡家應當和周銓保持一定的距離。

    更何況,周銓還與天子厭惡的舊黨攪到了一起!

    “不許去!”他厲聲道。

    “大人這是在玩笑吧,事情大著呢,周銓可終於露面了,我不去怎麼成!”蔡行沒有聽出父親的真意,只道是他在管自己,便辯白了一聲。

    蔡攸更是火起,這豈不是說,見周銓比聽自己這當老子的話還重要?

    他全然沒有想到,自己也不是不聽老子蔡京的話麼。

    “說了不許去就不許去!”

    “祖父那邊卻交待了,若是周銓出面,要兒子趕緊上去,把一份名單送給他……大人,一年幾十萬貫的買賣,若不抓緊了,別人可就搶去了!”

    也不知是搬出蔡京來,還是幾十萬貫錢,讓蔡攸只能吹鬍子瞪眼,卻眼睜睜看他跑掉。

    蔡攸心中鬱悶,自家這兒子也是不省心的貨色。他背手許久,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什麼好。

    蔡府之中,說話算數的,終究是父親蔡京,蔡攸這些年刻意交好趙佶,甚至趙佶還是端王之時,他就禮遇有加,因此,他認為,在父親為相的事情上,自己的功勞甚大。

    現在,父親年紀大了,卻有些糊塗了。

    對內,寵愛老四,甚至將朝廷的公事帶回家中,手把手教老四,儼然要將老四培養成接班人的模樣。對外,太過信任周銓,為了周銓,甚至不惜在某些方面與官家相逆!

    若能搬出去就好,眼不見為淨,至少看不到這些讓人心中不安的事情。

    他心情鬱悶,便在家中枯坐,午飯也是讓小廚房送到自己書房中來。待到下午之時,宮裡有人來,說是官家召他相伴,他心情才好了些。

    至少趙佶對他恩寵從來沒有削減過,哪怕有什麼問題,憑藉自己,也應該能撐得住蔡家。

    趙佶最近迷上了釣魚,召他來就是在御池中垂釣。因為心神不寧的緣故,蔡攸一條都沒有釣上來,趙佶倒是連連得手,笑聲不絕。

    “小蔡卿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不知有何心事,莫非……看中了朕宮中的哪位宮女?若是看中了,只管說就是,朕賜你!”

    釣了會兒魚,趙佶忽然說道,這個玩笑卻將蔡攸嚇一大跳,他惶恐地道:“臣不敢,臣不敢……微臣犬子有些不聽話,臣正想著如何教訓呢!”

    趙佶哈哈一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朕的那些兒子們,不也都是如此,頑皮的頑過份,老實的又像是木頭人,哪裡能盡遂人意。”

    頑皮的是指幾個年紀尚小的皇子,至於木頭人,蔡攸猜想,應當是指太子。

    他心中微微一動,哪怕經過去年皇城司與太學生衝突之事,趙佶對趙楷的恩寵依然不絕。

    “官家皇子,皆是人中人鳳,微臣犬子,卻如豕犬一般啊……唉呀,有魚了!”

    他猛然拉桿,但因為太急切,魚反而跑了。

    “家中之事,總是讓人頭疼,不談不談……蔡卿,朕有幾日未見著太師了,令尊身體如何?”

    蔡攸心中一動,起身先謝恩,然後答道:“家父精力稍不如以往,最主要的是眼睛視力,看書看報有些吃力,如今都是抄成大字,方可閱讀。”

    其實沒有他說的這麼嚴重,但話裡透出的意思,趙佶明白了。

    趙佶不但明白,今日召蔡攸來,原本就是故意的。皇城司雖然轉歸了台察,可並不意味著他這個皇帝的耳目就被徹底斬斷,相反,他只是做得更隱密了些,蔡京府中發生的大小事情,他還是能最短時間內知道。

    “老太師身體,一直讓朕擔憂,畢竟年長了,國家這些年多所倚仗……蔡卿,你要為老太師分勞,莫令他老人家太過勞累。”趙佶道:“而且,萬一老太師精力不濟,到時蔡卿你也可以立刻頂上。”

    這話裡透露出的意思,讓蔡攸先是一驚,然後狂喜!

    分明就是有意在他父親致仕之後,用他為宰相!

    若當真如此,他們父子兩代宰相,在大宋也算是一段佳話。更重要的是,他們蔡家的恩眷能夠延續,滿門富貴,有了最大的保障!

    “臣必不致有負聖恩!對了,不知官家可知,周銓回京了。”

    蔡攸的話讓趙佶面上露出一絲笑來,他漫不經心,起身說道:“朕知道了,他來之日,讓人上奏過,主要還是為了諸國請和之事,下關盟約已成,日本欲遣使來貢,然後麼,估計還要和人算一算賬。”

    一聽到周銓要和人算賬,蔡攸激靈了一下:“誰,他又要折騰誰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2
三七三、哪和哪

    周銓回京的消息,最被嚇住的是兩個人。

    一個是李邦彥,此人因為受到周銓壓制,完全沒有原本歷史上的地位,時而返京時而出京,讓他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從五品的官兒,雖然是天子近臣,卻談不上什麼權勢。

    另一個則是朱勔。

    和吃了幾次教訓變得有些老實的李邦彥不同,朱勔時時刻刻都在尋找報復周銓的機會。當天子略微露出對周銓的猜忌,他立刻毫不猶豫撲了上來,充當馬前卒,將他認為和周銓關係密切的東南一系官場清掃一遍。

    原本他是想要羅織大獄,只等朝廷與周銓正式翻臉,這些人就是周銓逆黨,他從這些人手中,也已經“要到”足夠給周銓扣上謀逆罪名的供述。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奏章,竟然被壓制住了。

    不僅被壓制住,緊接著周銓的反擊是如此激烈,乃至於將趙楷弄得灰頭土臉,這位皇帝最寵愛的兒子不得不交出皇城司的權柄,而趙佶也不得不給周銓陞官晉爵,甚至還派出一子為宣慰使。

    當時朱勔就慌了。

    上回他只是扣住了周銓所要的船工,周銓就打到蘇州去,弄得他灰頭土臉,這回可是近乎撕破臉,抓了一批和周銓往來比較密切的官員,若不是東海商會牽連太廣,他甚至還要抄東海商會事實上他也做好準備了,甚至他手下的金帶銀帶管事們,都在摩拳擦掌,一個個為接收周銓在江南的財產打得頭破血流。

    面對這種情形,周銓會不報復?

    出乎朱勔意料,周銓還真一直沒有報復。只是通過各種渠道,將被拿捕的各級官員都放了出來,甚至有幾人還陞官提職。周銓越是不報復,朱勔就越是擔憂,唯一讓他慶幸的是,隨著朝廷對周銓猜忌的事情曝露出來,周銓必定不敢再回京師,他和李邦彥就不必擔憂在京中受到周銓的“迫害”。

    可這傢伙竟然又回京師了!

    不但回了京師,還先見了一群書生,將自己回來的事情公之於眾。

    別人不懂,李邦彥與朱勔卻懂,這是在對他們宣告:我回來了,你們小心。

    李邦彥二話不說,向朝廷告假,一溜煙就跑出京城,轉眼間不知躲哪兒去了。

    他反應得快,朱勔反應也不慢。

    “朱勔求見?”正在釣魚的趙佶聽到內侍來稟,笑著向蔡攸道:“你瞧,你瞧,威風比朕都要大,才一來,就嚇跑兩個……嘖嘖,東海王,好大的威風啊。”

    蔡攸嚥了口口水,乾笑了兩聲:“畢竟市井出身,跋扈是難免些……”

    “那是自然,論及跋扈,他和西軍中的有些人比,還算好的了,就是和朱勔自個兒比,他都算是好的。”趙佶道。

    他話說來說去,蔡攸有些不明白,不知道他究竟是責怪周銓跋扈,還是覺得周銓不算跋扈。

    其實這正是趙佶對周銓的矛盾感覺。

    一方面,他對周銓不當忠順之臣感到不滿,特別是火炮之事,曝露出來的周銓私心,讓他極為警惕。

    另一方面,除去火炮之外,周銓在其餘事情上做得都相當漂亮,每年國庫裡多的錢不說,那是朝廷公用的,不是趙佶個人的,但東海商會每年上繳給他趙佶個人的利益,足以讓他大手大腳地浪費,甚至連建艮岳這樣龐大的工程,都在不影響軍政的情形下,很短時間內完成了大半。

    “官家的意思,見還是不見朱勔?”蔡攸小心地問道。

    “見一見……不過不在這裡,在艮岳吧,這艮丘可也有朱勔的一份功勞,最近裡面正好建成了一個新玩意兒,是吾兒趙構在徐州見到的,立刻回來向朕提議,在京中也建一建。”趙佶笑道。

    整個艮岳是一大片建築,人工堆積而成的土山、全國各地蒐羅來的奇石異樹,還有挖出來的池塘、小橋,一個國家的能工巧匠,加上水泥、鋼筋等新式建築材料,還有全世界最富庶的皇室財富,湊在一起,就成了這座人間傑作。

    其核心部分,就是所謂的空中花園,圍繞著堆起來的可以俯視整個東京的艮岳山所建成。

    為建這座園子,大宋動用了超過三十萬民夫,這還不算將各地奇石異樹運送到京師所動員的人力。而這項工程,也讓京師在過去的幾年間空前繁榮,旺盛的購買力讓財富流動得更快,也讓更多的百姓覺得自己生活在盛世之中。

    可以說,若只看京師,這幾年是前所未有的好年景。但若出了京師不用太遠,只要出京師百里,看到的恐怕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小農紛紛破產,要麼變成佃戶,要麼流離失所。

    趙構建議趙佶所建者是鐵路。

    為建這鐵路,他特意從徐州請來了工匠設計,動用了四萬餘名民夫,只花了兩個月時間堆好地基,又花了一個月時間,鋪上枕木鐵軌。

    鐵路繞著艮丘山一週,穿過各處美景,坐在敞開的車廂中,八匹馬拉著車子不急不徐前行,花上半小時繞一週,將艮岳最美的景緻都可以看上一遍。這鐵路前兩日才正式完工,趙佶也只坐了兩回,他很喜歡這種“走馬觀花”的感覺。

    “瞧,這塊太湖石是朱卿所獻。”

    “那邊的那棵奇樹,也是朱卿為朕送來的,你們看這樹蜿蜒伸展,象不象虯龍欲騰空而飛?”

    “這片水塘,待到明年夏日,將有滿塘荷花,朕到時要尋個月圓之夜,再來此地,乘涼消暑。”

    趙佶在車上,對鐵路兩邊的景緻信口講解,倒是一個很好的導遊。蔡攸津津有味地聽著,時不時湊句一兩聲,但是朱勔卻完全沒有這心情,他面色如土,只要一想到這鐵軌乃是周銓所為,就滿心不自在。

    一圈轉了下來,趙佶意猶未盡,笑著道:“老九說要建一條這樣的鐵路,從京師通到徐州,還說到時朕可乘列車自鐵路巡幸徐州,六百餘里,兩日一夜便可抵達……朕原本覺得老九言過其實,但他在艮岳中試建了這條鐵路,朕試過後又覺得,或許他說得還有所保留。”

    見蔡攸與朱勔都是一臉莫名其妙,趙佶稍稍嘆了口氣。

    若是蔡京在,肯定會又驚又喜吧。這鐵路的意義,對他趙佶來說,可不只是巡遊,更是鞏固自己的統治。

    “朱卿今日求見,不知是有何事?”懶得提示這二人,趙佶笑道。

    “臣請暫時離京,臣知道官家為難,但臣惹不起總躲得起……”朱勔道。

    他口氣裡滿是委屈,趙佶卻是啞然一笑:“朱卿,留在京師,才沒有人能奈何你,你若出去的話,周銓在外頭打你一頓,你再來尋朕,朕最多也只是罰他點銅……那廝功勞太大,不怕鬧事情啊。”

    “他有什麼功勞,他能做的,換臣去做,比他做得更好,他一年才獻與官家多少錢?幾十萬貫還是百萬貫?東海商會獲益如此之巨,他只獻這點與官家,分明是暗藏私心!臣在東南,得一草一木,只要稍有可取,但知獻與官家!”

    朱勔忍不住吐槽起來,旁邊的蔡攸暗暗搖頭。

    給周銓下點藥是對的,可這等手段,實在太過粗鄙。而且牛皮好吹易破,朱勔到了周銓位置上能比周銓做得更好?

    傻子才相信!

    趙佶看著朱勔,臉上的笑容微微收了起來:“朱卿,去年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周卿繳給朕的財物合計是三百二十萬貫,不包括國庫……朕修艮岳,那麼多奇花異樹怪石,每一樣朕都令內庫出錢收購,不可使百姓失物又失財,這些錢,全是出自周卿所給。”

    朱勔頓時啞了。

    他有心說這是臣子該做的,而且周銓自己留下的肯定更多,但是,若是趙佶隨口問上一句,這些錢是讓朱勔轉給那些獻出花木石頭的百姓家的,百姓有沒有收到,那他就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確實,趙佶這次修艮岳可不是白拿百姓的,無論是花木還是石頭,都撥付內庫藏錢來買,僅去年為此,內庫便出了七十餘萬貫錢。這其中大多數,至少有五十萬貫,都由朱勔來分發。

    但朱勔哪裡會分發!

    趙佶撥來的錢,他自己笑納,下邊從百姓那搜刮石木時,他還要敲榨一遍。就是這樣,他去年弄到手的,也就是兩百萬貫不到的財富,和周銓比,差之甚遠。

    “官家,正是因此,臣才對他退避三舍,臣惹不起他,躲回蘇州還不行麼?”

    “呵呵……你若躲回蘇州,事情才麻煩,朱卿,朕還是那句話,留在京師,最多讓他出口氣罷了。”趙佶說道。

    無論朱勔如何懇求,趙佶就是不放他走,朱勔甚是委屈地退下之後,蔡攸有些不解:“官家,何不放朱勔回去?”

    “這廝做得太過,周銓在朕這兒告狀了,還揚言說,朕若不讓他出這口氣,他就撂挑子不干,去當他的東海侯去,再也不管朕的錢袋子……你說朕能不讓他出這口氣麼?”趙佶話語裡也有些無奈。

    “這怎麼可能?”

    “朱勔也是活該,昧了朕給百姓的錢,朕可以裝糊塗不知道,他還敢打周銓看中的姑娘的主意……他既然有膽和周銓爭,就當有膽應承,若是應承不了,那也只怪他自己,不該胡亂惹人!”

    蔡攸頓時傻了,打周銓看中姑娘的主意……這是哪和哪啊?(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2
三七四、摩尼聖教,替天行道

    朱勔在京師中,連自己宅邸都不敢住,避在趙佶還是端王時的舊宅內。

    周銓敢燒他家,總不敢燒趙佶的舊宅吧。

    但躲得了和尚,卻躲不了廟。

    當朱勔在京師中時,蘇州孫老橋畔,朱勔家宅前,陸陸續續聚集了不少人。

    這些人年紀都不是太大,二十歲左右的模樣,個個顯得十分精幹,不少人還剪了頭髮,一副沙彌打扮。

    自從上回被周銓打上家門之後,朱家就小心謹慎得多,甚至直接將駐蘇州的官兵調了來,就駐紮在朱家邊。附近的民宅,全部被他清得一空,可以說整條街,都是他們家的。

    所以這些人一出現,就引起了警惕。

    最初時只是警惕,可看得人越來越多,便有人去找官兵。那官兵駐在朱勔宅邊,長期被他家呼來喝去當奴僕用的,聞得命令,不敢怠慢,但過來喝問。

    “大夥都是聽命辦事的,你們來喝問喝問,我們給些面子,往後退退就是,但你們也莫要太過……我們奉命來辦事,一個人可是拿到了五十貫錢的,若有死傷,還帶養家撫卹,你們要替朱勔賣命,朱勔給你們多少錢?”

    這一喝問,來的這群年輕人個個目露凶光,有人就直接說了出來。官兵一聽,頓時就縮了回去,甚至有人嘀咕,只要也給他們每人五十貫,大夥立刻就倒戈。

    官兵回去之後,糊弄了朱勔家人一番,畢竟朱勔本人不在蘇州,家裡沒有主心骨,雖然大罵喝斥,卻也無可奈何。

    把官兵嚇回,緊接著這伙年輕人便開始將通往朱府的各處要道都守緊了,只許進,不許出。

    事情鬧得這麼大,蘇州又不是太大的城市,因此沒有多久,孫老橋外就圍聚了不知多少看熱鬧的人。

    “這又是哪一出啊,竟然有人敢惹朱家!”

    人群中有人問道,然後立刻招來了鄙視的目光:“你新來的吧,沒見過幾年前的事情?”

    “何事?”

    “當初可是有人打上朱家的門,將被朱家扣著的人帶走,朱家連屁都沒有撈著一個,雖然帶兵在後追趕,卻也被人喝退回來!”

    聽得熟悉此事之人繪聲繪色地講了一番當初之事,不知道此事的人也不禁眉飛色舞,一個個拍著大腿直呼痛快。

    朱勔這些年,可真是將江南折騰慘了!

    “那人是誰,莫非是官家本人?”

    “官家忙著在後宮玩娘兒們,哪裡有閒功夫管這個,朱勔是得罪了咱們大宋數一數二的大紈袴,活財神你知道不?得罪他了,於是他從徐州派人來,抽得朱勔沒臉沒皮的!”

    眾人都是會心大笑,有人低聲問道:“那以後呢,以後呢,以朱勔的性子,豈有不報復之理?”

    “當然報復,去年下半年的大搜捕,你們記得麼,東南官民,談之色變,就是他的報復。”

    “拖得這麼多年,也算是報復?”

    “因為活財神比他更得官家恩寵啊,去年年底時,京中有小人惑亂朝綱,朱勔以為有了機會,便開始報復,結果活財神不但沒事,反而升了爵位,成了東海侯,於是朱勔就坐蠟了。”

    “難怪,活財神必然會報復……今日就是活財神來報復了?”

    這時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一個個以為猜到了真相。

    方臘便是這些猜到真相的人中之一,他這段時間正好在蘇州行事,而且最近才搭上關係,走通了朱勔手下一位金帶總管的門路,準備藉著朱勔的勢力,將摩尼教的生意擴大一番。

    毛線生意現在已經不入他眼了,他現在看上了一樁新的買賣:絲綢。

    隨著棉紡織業的發展,各種新式織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除了紡棉紗的,也有繅蠶絲紡絲綢的。別的不說,新的工藝和新的機器,就代表著巨大的市場利益,這樣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方臘是一時梟雄,很早就注意到織機對棉紡織業的作用,他不敢與東海商會正面競爭,便想到了迂迴之策:研究新的繅絲機與織綢機。

    還真給他弄成了。

    但接下來原料就是一個問題,特別是繅絲之時,工人要在沸騰的蒸汽中工作,時間長了,手指頭都會爛掉。沒有控制著江南半壁的朱勔支持,他想要有穩定的蠶絲來源和不起來鬧事的工人,很難很難。

    “周銓這次報復來得好,想來經過此事之後,朱勔也會有深刻的認識,知道時代變了,靠著官家的寵信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的權力,唯有財富,才是一切力量的根源!到時候我再通過那位金帶總管與他合作,他應當更容易答應。”遠遠看著這一幕,方臘面帶微笑,覺得自己總算可以佔上週銓一點便宜了。

    差不多到了午時,足足有千餘人突然湧向朱家,這些人手中帶著各種工具,到了他家之後,先是亂棍將朱家的護衛趕到一起,然後便開始拆牆。

    他們倒是極專業,將繩鉤往牆上一套,然後幾十人一起用力,瞬間一段圍牆就被扯倒。朱家原本緊閉大門,此時就沒有了意義。緊接著,這些人衝入朱家,四處搜捕。

    “知府呢,差役呢,官兵呢,人全死哪去了?”有朱府的人還在大叫,結果立刻挨了一頓棍子被砸翻。

    外頭看熱鬧的不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看到一批又一批朱府中的人被趕了出來,緊接著,有人拿著一份名冊,在這群人中挨個問話。他們時不時地指向朱府人中的某一位,頓時有如狼似虎的壯士衝過去,將人揪了出來,直接綁住。

    被綁的,都是朱府的金帶銀帶管事,朱勔氣焰囂張,其府中的管事出外,以金帶銀帶劃分身份,往往對地方官員頤氣指使,宛若欽差。這些人被綁出人,自然是人人稱快的,但方臘看到自己走通門路的那位金帶總管也被綁了出來,頓時就有些慌了。

    第一批是這些金銀帶的管事,第二批則是一些惡奴,轉眼之間,就有百餘人被綁著,然後直接扔到了孫老橋下的小船上。這些管事惡奴哭聲震天,卻無一人敢反抗,看來在朱府之內,這伙闖入者已經立足了威風。

    船將這些管事惡奴載走之後,這些闖入者紛紛撤了出來,明顯還有一個清點人數的過程,待這些事都完成後,只見有人在朱府還未倒的大門之上,以濃墨寫了兩個大字。

    一看得這兩個大字,方臘臉色大變,幾乎魂飛魄散:“周銓,我哪裡又招惹你了!”

    卻是“摩尼”二字!

    “朱勔禍國殃民,我們摩尼教替天行道,先去其爪牙,過些時日再來殺豬!”那些人中有人大叫道。

    “摩尼聖教,替天行道,摩尼聖教,替天行道!”

    近兩千人齊聲高呼,還有人扔下一些牌印,正都是摩尼教的證明。他們一邊喊,一邊大模大樣登船離開,圍觀看熱鬧的人面面相覷,然後一個個大笑。

    如此兒戲,鬼才相信他們是摩尼教徒。

    但是這夥人原本就不是要他們相信自己乃摩尼教徒,他們只是給地方官一個向上交待的機會罷了。

    否則,地方官上報,周銓派人抄了朱勔的家,抓了百餘人走,此事傳出去,上級官員要不要追查,兩個大臣相爭,做出這種事情,趙佶要不要為難?

    現在好了,幹出這番事情的是“摩尼教”,有人證有物證,那麼地方官上報某年某月某日有摩尼教作亂,強搶官宦宅院,而上級只要下令緝拿摩尼教匪,反正抓邪教是歷來朝廷都干的事情,而趙佶當然也可以裝憨,用不著在兩名大臣中間來做取捨。

    看起來兒戲,卻是妙手,唯一一個倒楣的,是躺著也挨刀的摩尼教。

    哦,還有摩尼教教主方臘。

    他原本在外圍看熱鬧的,此時氣得捶胸頓足,不過發了片刻的狂之後,他立刻轉身就走。

    身邊的親信湊上來:“聖公,此事不能如此就罷!”

    “那你還能怎麼樣,莫非還去與周銓打官司,告他壞了聖教聲譽?”憋著滿肚子氣的方臘怒道:“蠢貨,蠢貨,蠢貨!”

    他心中除了憤怒,其實還有恐懼。

    安知這一招,不是周銓對他的警告!

    隨著經濟實力的提高,方臘本人也漸漸不滿足當一個富家翁了,至少,他希望自己能擁有更大的權力,最好能對朝廷的決策施加影響。

    故此,摩尼教這兩年加強了對東南的滲透,此次交結朱勔,這也是目的之一。

    是不是自己的一些小動作被周銓知道了,所以他在治朱勔的同時,順帶敲打自己?

    越是細想,方臘就越覺得恐懼,周銓彷彿是一柄懸在他腦袋上的利劍,自己不管做什麼事情,他似乎都能先料一步,然後加以限制。

    回去之後,第一件事情,是將聖教再清洗一遍,免得手下有周銓派來的人。另外,聖教接下來半年又得低調行事,伸出去的觸手,全都是縮回來。

    方臘又有些氣,自己的兒子不爭氣,送到濟州去這麼久也沒有接近周銓,更沒有學到什麼本領,反倒是聽說和女真人關係挺好,成了女真人在濟州的聯絡人。

    女真人……

    方臘心中忽然又是一動。(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2
三七五、豬養肥了,自然要殺

    蘇州發生的事情,傳到京師,也只用了幾日時間。

    躲在趙佶舊宅中的朱勔得到消息時,只是一呆,然後跳了起來。

    原來如此!

    趙佶將他留在京中,真是為了“保護”他。

    而且看此情形,趙佶對周銓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他非常清楚,周銓在動手前肯定和他說過。

    再想到那一日後,蔡攸私下傳來的消息,朱勔欲哭無淚。

    顯然,這是周銓早有預謀的一次行動,上回皇城司監視事件,雖然事後皇城司被轉歸台察,周銓也升了爵位,但周銓親近的人被拘拿,卻還沒有給他一個交待。

    朝廷不給他一個交待,他就要給朝廷一個交待,為了避免這個交待,朝廷就得讓朱勔出來給他消消氣。

    既然朱勔當初拿了周銓外圍之人,那麼現在周銓拿他的手下,便是理所當然的報復。更何況,朱勔當初拿的是官吏,而周銓拿的卻是朱家的家僕,在趙佶看來,拋出朱勔幾個家僕,便能讓周銓不再有怒氣,這筆買賣簡直太值得做了。

    若只是幾個家僕,朱勔也認了,但是這不是幾個,他家中的金帶銀帶,還有平時表現活躍的,被周銓一網打盡!

    而且據說當時那所謂“摩尼教徒”還一手拿著一個名單,挨個點人,這才將人拿住帶走的。這也意味著,周銓打這個主意非是一日兩日,早就派人將他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

    事情不能就這樣算完,但是,朱勔卻只能暫時嚥下。但緊接著,更多的消息傳來,讓朱勔也呆不住了。

    他向趙佶提出求見,趙佶倒沒有晾著他,而是約好,下午時分在延福宮裡見他。

    來見趙佶之前,朱勔特意在一面玻璃鏡子前打扮了許久,一定要將自己打扮得憔悴倉皇,好引起趙佶的同情心。

    “朱卿怎麼這般模樣?”果然,看到他的情形,趙佶吃了一驚。

    “臣……冤枉啊,臣家被人抄了,連臣的外宅都被抄了!”朱勔哭道。

    “哦,此事朕也知道了,聽聞是摩尼教所為,朕已經下旨,令有司徹查,斷然不令摩尼教賊人走脫!”趙佶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道。

    這個時候,朱勔根本不想息事寧人,因此叫道:“官家,哪裡是摩尼教,分明是周銓那個反賊所為!”

    “呃,此事可以憑證,說起周銓……聽聞他瞧中了池州的一位美人,你也有心,故此二人相爭?”

    趙佶問起一個八卦來,朱勔當場愣了。

    蔡攸也曾暗中向他傳遞消息,讓他知道所謂他與周銓爭奪美女的事情。但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至少他自己完全沒有這個印象。

    事實上,他與周銓爭奪的其實是在朝廷中的地位,而不是什麼美女。

    此事不可不辯解,否則周銓對他的欺凌迫害,就變成了兩男人間的爭風吃醋,為爭風吃醋而挨了悶棍,這事情可不怎麼光彩,就算追究起來,也算不得什麼大罪。

    “如此狂悖,如此囂張!我哪裡看中了他的女人,要和他搶,我在蘇州,江南靈秀地,什麼樣的美女沒有,還要和他搶?”

    跪倒在趙佶面前的朱勔,痛哭流涕,傷心欲絕。

    無怪他如此,不僅僅在蘇州的大宅被抄了,就是其餘幾處莊院宅子,也同樣被抄了。家裡的損失陸續報了來,他足足被搶走了價值兩百萬貫的財物!

    原本朱勔還想忍下去,可丟了這麼多財物,叫他如何能忍,跑到趙佶面前哭一番,哪怕只是讓趙佶罰周銓銅,也算是出點氣。

    但他跪在地上,卻沒有看到趙佶眼神裡閃動著的怒火。

    “朱卿,你起來吧。”趙佶回頭望了一眼,強捺住怒意,緩緩說道。

    “官家,這廝假冒邪教,擅抄大臣之家,無法無天到這地步,謀逆之心,昭然若揭了,官家,官家,他如今在京中,正合將他拿住,他的家產抄沒!他這些年來百般鑽營,積累了金山銀山一般的財富,抄了他的家,官家想要征伐遼國的……”

    朱勔還在哭訴,突然間聽得急促的腳步聲,他愕然抬頭,然後一隻碩大的腳出現在他面前,砰的一下,直接將他踢翻。

    “臣實在受不了,君前失儀,臣認罰。”一腳踢翻了朱勔的周銓怒氣衝衝,向著趙佶拱了拱手。

    “你……你怎麼在這裡,官家,他怎麼在這裡!”朱勔看清楚踢了自己一腳的人後,驚慌失措,膝行上前,直接抱著了趙佶的腿:“救命,官家救命!”

    趙佶表情有些尷尬。

    “周卿……”

    “臣早就說過,臣一片忠心,若不是這等敗類離間,官家如何會怪臣?”周銓見他跑到趙佶身邊,自己不好上前去踢,只能暫時放過,只是悶哼了一聲。

    朱勔仍然弄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在他想像中,周銓回到京師已經是膽大妄為了,單身出現在皇宮中,更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這不可能的事情,卻發生了!

    他想不明白當數正常,趙佶這個人固執是不錯,但面對某些人、某些事,難免耳根子軟。

    他的身邊,有拚命搆陷周銓的人,也有竭力為周銓說話的人,特別是艮岳園中的鐵路建成之後,他意識到這玩意對於大宋的意義,就知道,自己必須緩和與周銓的關係了。

    自然有人將他的意思轉達給周銓,於是周銓才會有這次進京之旅。

    “我……我……”朱勔一臉都是茫然之色,此時他的狼狽是真狼狽。

    “我把周卿召來,原本是想替你們二位當個中人,給你們說和一番,好不容易說動了周卿,唉,朱卿,你方才卻又說了些什麼話!”

    趙佶整理了一番心情,苦笑著對朱勔說道。

    朱勔此刻心裡和面上都是一般模樣,他哪裡知道趙佶會玩這一手。玩就玩吧,方才周銓應該是躲在屏風之後聽他們二人說話,趙佶也不給任何暗示,讓他說了一堆激怒周銓的話。

    周銓既然敢出現在皇宮中,所謂謀逆的罪名,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可,可是臣當真沒有和他搶什麼女子!”朱勔委屈地叫道。

    趙佶惱了。

    周銓說有,那就是有,這是給大夥一個台階,讓所有人都有退路。可是朱勔這廝卻是不識好歹,難怪周銓此前說了,這人私心太重!

    “此事不要再提了,朱卿先回去休息吧。”趙佶道。

    朱勔哪裡還不明白,自己肯定是失了聖眷!

    他還待再說什麼,可看到周銓在那邊冷眼瞧著,似乎隨時還會一腳踹來,他只能鬆開手,離周銓遠遠地,退了下去。

    “臣不瞞陛下,從他家裡抄出了兩百餘萬貫……陛下,這還只是臣抄走的浮財,若算起田產房宅,還有臣查不出來的,他家中千萬貫恐怕都有。他父子二人出身平民,又沒有臣這樣賺錢的本領,這麼多錢從何而來,可想而知!”

    在朱勔離開後,周銓面上的凶厲之氣沒有了,他笑吟吟地對趙佶道。

    趙佶默然不語。

    千萬貫家財啊,這絕對讓他都眼紅,而且這一筆錢,若是抄來的話,全天下都只會讚他處置得好。

    “豬養肥了,自然是要殺的,殺豬過年嘛,而且這錢一部分入公庫,另一部分可入內庫。對了,京徐鐵路,臣已經做出預算,總共需要八百六十萬零四千貫錢……”

    趙構這傢伙年紀小是小,行動力卻是十足,真給他推動成功京徐鐵路之事。

    此時狄丘的鋼鐵產量,使得大宋的鐵價降了下來,最低的生鐵價格可以低到五文一斤。整個京徐鐵路,所要鋼鐵約是七千萬斤,相當於元豐元年鐵產量的兩倍左右,但放在如今,卻只當狄丘鋼鐵年產量的六分之一甚至更少。所以周銓報的價錢之中,鐵軌的價錢不是大頭,真正的大頭是砂石與人工,這些是工業化暫時也不能夠解決的。

    好在此時的鐵路也不同於後世動輒載重萬噸的鐵路,無論是路基還是鐵軌的質量,都沒有那麼高的要求。

    趙佶聽到八百六十萬貫錢的支出,頓時咧了下嘴,這可是接近東海商會給他的年貢三倍,他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哪裡能拿出這麼多錢來。

    “臣從朱勔家中抄出的二百餘萬貫浮財,便作為皇家股本,投入到京徐鐵路上來,臣再找人湊上一湊,然後再在京中發行一些鐵路債券,若是運作得當,明年此時,京徐鐵路便可以動工,只要資金充足,最長五年時間,這條鐵路便可運作起來。到時上邊收費,每百斤貨物行駛一里收費一文,每年僅僅是這貨運收入,恐怕就可以達百萬貫以上,不用十年就可回本,接下來就全是盡賺。宮中每年多出幾十萬貫的收益,絕無問題!”

    如此美好的前景,讓趙佶怦然心動。

    他除了提供政策上的便利之外,可以說一文錢都沒有出,而這條鐵路的修建,能夠給他帶來的政治經濟利益,卻幾乎是無限的。

    而且將周銓的精力集中到這條鐵路上,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讓他不會有餘力去想造反的事情。

    至於朱勔……這個時候趙佶哪裡還會想到朱勔?

    “卿要何種支持,才可以全力推動京徐鐵路之事?”趙佶問道。

    “第一步是朱勔的性命。”周銓咧開嘴笑了笑。(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3
三七六、梁紅玉

    接連數日,朱勔再求見趙佶,卻都沒有得到許可。

    他惶惶不安,從側面打聽,只知道那****離開後,周銓留在宮中好一會兒,趙佶甚至留飯,還讓趙構等幾位皇子公主一起出來與周銓相見,其禮遇簡直不像是對臣子,反而像是普通人間的通家之好。

    這其中既有趙佶故意如此,也是周銓值得他這樣做。周銓既然敢隻身回到京師,還到了他的皇宮之中,表明自己並無謀逆之意,對於東海王的未來前景很滿足,那麼,趙佶也該投桃報李,表明自己同樣對周銓一如既往,並無猜忌。

    哪怕是趙佶如此輕佻之人,玩起政治手腕來,也是駕輕就熟的。

    弄明白這一點,朱勔知道,自己就別指望趙佶來為自己出氣了。

    “也罷,也罷,我便回江南去……狡兔三窟,正好前些時日,江南一位做毛線生意的豪商有意與我一起做絲綢生意,我從此以後,只管給自己摟錢,不管別的了!”

    滿心怨意的朱勔請求離京,這一次倒是出奇地順利,奏章才上,半日後就批准。他回到自己宅中收拾行囊,正準備離開之時,卻聽得外邊一陣騷動。

    片刻之後,就見一隊禁軍,擁著周銓昂然走了進來。

    一看到周銓,朱勔面色大變:“你……你來這做什麼?”

    他的話語裡都帶著怯意,周銓卻是不理他,而是轉向自身身邊一人,笑著道:“你看如何?”

    朱勔這才注意到,周銓身邊,竟然是一個俊俏得不像話的少年郎。

    只是仔細注意,那少年郎耳垂有孔,喉下無結,分明是個脂粉女郎假扮的。

    “我在旁邊看著呢。”那少年郎對周銓道,聲音裡帶著一分嬌嗔,還有兩分無奈。

    “那好吧……朱勔,我是來傳旨的。”周銓這才笑著對朱勔道。

    朱勔愣了愣,便看到周銓真從袖子裡掏出一份黃軸來。

    這模樣,確實是聖旨。

    而且在京師之中,朱勔覺得周銓也不敢假傳聖旨。

    這讓他心中覺得格外不妙,讓周銓給他傳旨,豈會有好事。

    果然,旨意中指責他不顧聖恩,假借天子之名,搜刮東南,禍害百姓,使自己獲其重利,而天子朝廷卻背負罵名。因此罷去他的供奉局職司和一切官職,驅逐出京,流放海南,永不許還京。

    聽得這裡,朱勔滿心蒼涼:“哈哈哈哈……原來如此,艮岳將成,我朱勔沒有用處了啊!”

    “怎麼,你還想抗旨不遵?”周銓目中寒芒閃動。

    “周銓,終有一日,你也會是我這般下場,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到時候我就在海島之上等你!”

    他滿懷恨意地接旨謝恩,起來之後,看著周銓,一字一句地道。

    “哈哈,在海島上等我?”周銓搖了搖頭:“怕是你沒有這機會了。”

    說完之後,周銓轉身又招呼那女郎:“如何?”

    “行,雖然尚未完全解氣,卻也算是出了一部分……侯爺果然是言出必諾,讓奴等上一年,這還一年都沒有到呢。”

    那女郎巧笑倩兮,竟然不怕洩露自己身份。朱勔見此情形,哪裡忍耐得住:“周銓,你傳聖旨之時,竟然還敢帶著女人……”

    “朝廷沒有法令說,我來傳遞聖旨時不能帶著女郎啊,法無禁即可,這可是官家親口對我說的,許我便宜行事……如今我覺得帶著她來比較適合,當然就帶了,不服氣?你來咬我啊!”周銓哈哈大笑,轉身而去。

    在朱勔眼中,這當真是小人得志至極。

    但周銓很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哪怕皇城司現在歸了台察,但他們總有渠道,將自己的消息秘密傳給趙佶。

    因此,這種輕薄、跋扈,很快就會被趙佶所知,趙佶應當會更加安心吧。

    他身邊女郎此時也回過頭來,睨視朱勔一眼:“先父與家兄,只因告發摩尼教之事,為你這奸賊所捕,先父為你虐殺於牢獄之內,家兄亦是重傷幾乎喪命……朱勔,你這狗賊,禍國殃民殘害忠良,紅玉只恨不能手刃你性命!”

    說完之後,她大步當先,竟然走在周銓前頭。周銓微笑了一下,回頭向朱勔點點頭,彷彿是打招呼,又彷彿是在說什麼,然後小跑著追了上去。

    倒是將一位多情公子的戲做足了。

    只不過出了朱家的大門,那紅玉姑娘就苦笑了起來:“今日之戲,東海侯可滿意否?”

    “多謝姑娘給我遮掩。”周銓道。

    “自此之後,東海侯多情之名,可就傳遍京師了,上回東海侯說的好……衝冠一怒為紅顏啊。”

    周銓面上略微帶有一些愧色。

    為了迷惑朝中的諸位大佬,特別是迷惑趙佶,他請這位紅玉姑娘配合,演出了一場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好戲。

    他真正的目的,還是江南。

    流求的開發已經遇到瓶頸,它離江南更近,若能夠獲得江南的市場,便可以吸納更多人口,創造更大的生產力和財富。但是朱勔在江南一日,江南的市場就不穩定,而且有這麼個懷有敵意的人處處設限,肯定是不成的。

    所以他不僅要扳倒朱勔,和朱勔算算舊賬,而且還要立威,讓江南的人,無論是上面的官吏,還是底下的地頭蛇,都知道他,曉得他做起事情來有多狠辣。

    “你不是說想要手刃朱勔麼,此事也不算難。”周銓緩緩地道。

    梁紅玉雙眼一睜,微微露出驚容。

    朱勔再如何落魄,也曾經是皇帝的寵臣,要手刃他豈是易事,其中的風險,不想可知。

    “你隨我來吧。”

    二人要將戲作足來,便上了同一輛車,在外人看不到的車廂之內,兩人危襟正坐,周銓有意避得遠一些,而紅玉同樣如此。

    為了復仇,她是豁出去了名節,只恨自己不是男兒之身,否則的話事情會更簡單些。

    馬車回到了東海商會,但二人並沒有進屋,而是直接轉上另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這馬車只有兩三個人隨護,很快出了京師城門,過關卡之時,查看的禁軍士兵和稅吏問都沒問,就徑直放這輛馬車出去了。

    車一直在走,路上週銓在閉目養神,梁紅玉最初時不好看他,但時間久了,她便盯著這張年輕的面龐。

    與別的男子到了二十餘歲就開始蓄鬚不同,周銓始終不曾蓄鬚,這讓他的面相看上去更為年輕。即使放在江南靈秀地,他長得也相當俊秀,難怪能將幾國的公主都迷得神魂顛倒。但這些並不放在梁紅玉心上,她更希望在周銓臉上找到的,是他智慧的來源和勇毅的根基。

    這大半年經歷過的事情,又在梁紅玉心中過了一遍。

    當初她獨自逃脫,到了徐州,結果周銓卻在海州,當她趕到海州時,周銓又回到了濟州。她不得不追隨著周銓的腳步,趕到濟州來見周銓。別人曾勸她在一地等就是,莫要吃往來奔波之苦,可她為了早一日救出父兄,還是乘船而去。

    事實上她想的是對的,即使得到消息的周銓立刻動用一切資源營救,她的父親還是在獄中被折磨而死,兄長也是奄奄一息,周銓遍請名醫,才救活回來,現在還在將養之中。

    此事雖然與周銓有些關係,但紅玉知道,怪不得周銓頭上去。她能做的,就是求周銓為她父親報仇,周銓當時就應諾下來,但因為手中事務繁多,便約定了一個一年之期。

    而她也表示,願意為周銓之事盡一份力。

    想到這,她面上微微泛起紅暈,當時她說的,可不是為周銓之事,女孩子家,家破人亡,身無長物,能夠付出的除了自己還有什麼?

    周銓本人不置可否,事實上,紅玉感覺得到,周銓見到自己後,特別是知道自己閨名之後,總是帶著一種別樣的敬意。

    哪怕像現在這樣,兩人孤處於斗室之中,周銓也從未有過輕薄之言、輕浮之舉。

    她正想到這兒時,卻發覺,周銓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梁紅玉面上火燒一般,但她卻沒有畏縮,而是同樣睜圓了眼睛,反看回去。

    這下子是周銓受不住了,他坐正了些,收回目光笑道:“此間事了之後,你想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紅玉好奇地問道。

    “能做的事情多著呢,在濟州你也看到了,我們的口號,巾幗從不讓鬚眉,女子能頂半邊天!只要你有本領,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濟州到流求,勞動力的短缺,讓周銓不得不想方設法將女子從家中拖出來,把她們送到工廠、學校和各種各樣的工作崗位上去,甚至在一些原本專屬於男子的職司上,都用上了女子,比如說一些文書吏員、檔案管理。好在濟州與流求沒有多少腐儒,而且大夥都覺得事情總得有人來做,男人不夠女人自然要上,因此並未受到太多的反對。

    而女子工作賺錢,不僅增加了家庭收入,也提高了自己的社會地位,這讓一些聰慧的女子意識到其中的意義,此時再讓她們回到家中,只當個賢妻良母,她們反而不樂意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紅玉有些茫然。

    “不急,要不你就先去學校裡學上一段時間,我知道你此前飽讀經史,人又聰明,不過我們的學校裡,也有些東西值得你學一學。或許過段時間,你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了……唔,到了,我們在這裡等著吧。”周銓發覺車子停了下來,他笑著道。(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3
三七七、牆倒眾人推

    朱勔在京師的宅邸乃是天子御賜,他自己又有錢,故此佈置得美倫美煥,當初初成之時,還專門請過趙佶來此,趙佶也是讚不絕口,認為朱勔別具匠心。

    當朱勔收拾了一個包裹,淒涼而留戀地回望了一眼這座宅院,依依不捨的神態,溢於顏表。

    他是被勒令離京的,故此幾乎沒有什麼收拾的時間,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一點細軟盤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所謂禍不及家人,無論是在蘇州,還是在京中,都未曾提到他家人的處置。

    所以他自己離開之後,家人暫時還可以在這宅中安置,但朱勔知道這必不長久,因此已有交待。

    到得門前時,他又忍不住回頭道:“記得,家裡的東西收拾好來,早些尋船回蘇州去,離開時各處大門都要落鎖……”

    話還沒有交待完,便被一個差役伸手推了把:“快走快走,還真當只是出回門麼,用不了幾日,這宅子朝廷就要收回了,你還關心這個!”

    “上差,容我再叮嚀幾句。”朱勔以前哪裡將這等差役放在眼中,此時卻連連拱手,滿臉堆笑地道。

    “朱勔,你扒別人家時,可不容別人家這般千叮嚀成囑咐!”那官差冷笑著卻不許。

    他們這些人最會看風向,如今朱勔倒台是必然,誰還會和他客氣!

    朱勔被連推帶搡地推出了門,才到門口,他就一愣,因為門口竟然聚攏了許多人。放眼望去,不少人平時他都認識,是這邊的左鄰右舍,他心中感動,拱手團揖道:“有勞諸位相送……”

    叭!

    話未說完,一個臭雞蛋便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他頓時呆了。

    “我們確實是來相送的,朱勔,你這狗賊,平日裡倚仗官家恩寵,飛揚跋扈,欺壓良善,你家的狗咬了我家孩兒,我只不過是拿棍棒嚇唬了一番,你竟然要我給狗下跪道歉!”

    “你我兩家奴僕爭道,這等小事,你也跑到官家那兒去告上一狀,害得我落職!”

    “上回你用黃布纏著手,我只不過不小心碰著了,你就說你那手是官家拍過的,我碰著便是對官家不敬……”

    朱勔得意之時囂張跋扈,得罪的人不知凡幾,雖然這些都是左鄰右舍,原本該相互親近,可是朱勔卻將他們盡數得罪。

    或許都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只是一些小怨,可積累下來,卻也讓眾人心底生惱。

    更何況朱勔人品不堪,眾人原本就看不起,此時有了機會,哪裡會放過他,少不得要來當面羞辱一番。

    朱勔先是暴怒,然後是悲涼。

    能與他為鄰的,當然也是朝中的官宦,此時他已經失了聖眷,不忍也得忍。

    這個時候,官差倒不催促他了,只是笑嘻嘻地看著周圍的人羞辱嘲罵朱勔,先只是一些官宦人家,然後隔得遠一些曾經被朱家的僕人欺凌過的普通市民也膽子大了,高聲叫罵起來。

    朱勔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那些家僕管事,藉著自己的威風和名頭,在外頭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勾當。他無可奈何,以袖遮面,快步前行,還不時催促那些官差。

    只是他養尊處優慣了的,這一行來,才是數里,就覺得雙腳沉重邁不出步子。他見情形不對,向著押送的官差哀求道:“且容我僱車,我能方便,幾位也一樣能方便。”

    那官差聽得自己也能跟著乘車,倒不阻攔,只是他們在車市裡轉了一圈,聽聞要租車給朱勔,一個個都是不同意,最後好不容易才搭上一輛往城中運煤的大車,朱勔蹲在上面,默默向城外行去。

    才出城不久,天色就晚了,那幾個官差嚷嚷著要尋地方歇腳,朱勔也存著一絲幻想,總覺得官家會後悔,會派人來將他追回去,因此,他也想要尋個地方歇腳。

    他們出來,自然有官府的驛站,以前朱勔到這些驛站中,總是最好的房子住著,最好的菜餚上來,這一次就不成了,聽聞是朱勔被驅出京,那驛丞哈哈大笑:“上回他住我們這兒,還抽了我一鞭子……喏喏,茅房邊上有間屋子,就給他這罪官住吧,朱老爺,對不住,我們這兒往來的達官貴人太多,好屋子得給他們留著,你老就在那屋子委屈一晚吧?”

    這話就是直打朱勔臉,朱勔卻也只能生生受了。

    茅房邊上的屋子當然是自氣熏天的,朱勔呆在其中,此時天氣已經變冷,這間屋子裡沒有升爐子,凍得他真哆嗦,忙將自己行囊裡所有的衣裳都穿上,這才好過了些。

    他行囊倒是頗豐,此來帶了銀圓五百枚,足夠他路上開銷,另外,還衣服裡還暗縫著幾張會鈔飛錢,可以兌換兩萬枚銀圓說來有些諷刺,這些都是東海商會發行的。有了這些,他到了海南,也不至於貧困。

    望著這些錢,朱勔悲從心來。

    到得座鐘時間夜裡十點左右,朱勔仍未睡著,聽得外邊來了腳步聲,他心中一凜,忙縮在床角。

    “朱老爺,朱老爺?”

    卻是驛丞的聲音,只不過這聲音與投宿時的冷嘲熱諷不同,帶著一股甜膩的奉承味兒。朱勔得意之時,對這種奉承味兒絕不陌生。

    他收住心中的驚慌,裝作剛剛睡醒的模樣:“誰啊?”

    “小人是這驛站的驛丞,剛剛有位貴官連夜離開了,他的屋子空了出來,小人琢磨著,朱老爺正好可以在這住,這就來通知朱老爺了。那邊屋子裡有熱炕和暖爐,味道兒也好聞,朱老爺,還請移步。”

    朱勔沉吟了會兒:“何故前倨而後恭?”

    他直接問了出來,那驛丞略有些尷尬,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朱老爺的事情,小人回去和婆娘說了,俺家婆娘是個有幾分見識的,她說朱老爺此次不過是逢聖人一時之怒,以後聖人還會記起朱老爺,沒準過幾天,老爺又是鮮衣怒馬從小人這裡返京……”

    說到這,他幹笑了幾聲,不再往下說了,朱勔聽得心情微微輕鬆了些:“家有賢妻,夫無橫禍,你那婆娘是一寶,小心照看好了……若我真能有返京之日,看在你婆娘面上,今日之事,便不與你計較!”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從門縫往外看,看到確實只是驛丞,拎著個玻璃馬燈在外頭,這才放下心來,先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開門出來。

    驛丞向他點頭哈腰,見此情形,朱勔心中酸楚:雖然他口中說真有返京之日,實際上他心底明白,自己再想返京很難。艮岳既已建成大半,沒有再需要繳納花石綱的地方,他對趙佶的用處少了大半。

    而且皇帝自古皆是無情之輩,他湊在身邊,自然聖恩不衰,一但遠離之後,皇帝身邊之人,絕不會容他再回過頭來分寵。

    “帶路吧。”定了定神,他向驛丞吩咐道。

    驛丞掌著燈,帶著他穿過院子,到了驛站中最高大的一幢屋子前。那屋子的門是虛掩著的,驛丞推開之後,做了個請的手勢:“朱老爺請進,看看是否還滿意?”

    朱勔邁步入內,看得這間屋子外面是個會客廳,陳設還過得去,隔著堵牆是臥房。比起方才那茅房邊的屋子,這裡暖和得多,氣味也好得多了。

    “還行……”朱勔說道。

    他一邊說,一邊向臥室內走去,口中還吩咐:“讓人給我打點熱水來,我要泡個腳……”

    進得臥室的門,他的雙足一頓,整個人都站停了。

    臥室裡別的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在於樑上。

    在臥室的大梁之上,一根綾綢掛著,下方打了個結。

    朱勔先是暴怒,然後大驚,再然後,就是恐懼。

    他緩緩回過頭來,便看到押送自己的官差們都已經進了客廳。這些傢伙,滿臉都是不懷好意,獰笑著望著他。

    而驛丞則半彎著腰,無聲無息地向後退去,消失在屋外的黑暗中。

    “你們……你們這是何意?”朱勔問道。

    “誰耐煩陪你跑海南那麼遠的地方,朱老爺,識相點,自己把自己掛上去,休要老爺我們動手,免得到了閻羅那邊難看。”一個差役厲聲道。

    “你們是收了賄賂,你們想要害我……是周銓,周銓呢,周銓這狗賊呢,他為何不敢來……周銓!”

    他厲聲大叫,然後就看到那些差役分開,周銓與梁紅玉走了過來。

    “紅玉姑娘,你真要自己動手麼?”周銓沒有理睬朱勔那要吃人的目光,向著梁紅玉問道。

    梁紅玉盯住朱勔,這是她的殺父仇人,現在徹底落到了她的手中,她想要怎麼處置,便可以怎麼處置。

    “摁住他吧。”周銓道。

    那幾個差役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將朱勔死死摁住,朱勔高聲叫罵,然後哀求。周銓仍然是沒有理他,而是將自己的佩劍拔了出來,交到了梁紅玉的手中。

    梁紅玉握緊劍,一步一步向朱勔走了過去,片刻之後,劍尖抵在朱勔的咽喉,只要她稍一用力,朱勔就要被刺穿喉嚨。

    而朱勔已經嚇得屎尿俱下,大小便失禁了。

    “還是按你原先的計畫,讓他被自殺吧,如此寶劍,沾上這等卑劣之賊的血,實在是浪費了。”握劍凝神了好一會兒,梁紅玉卻又收住劍,退到了周銓身邊:“但我要親眼看到他死!”(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3
三七八、所有人都是勝利者

    蔡攸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望著同樣在抹汗的開封府尹聶昌,面上情不自禁浮起苦笑:“我知道了,既然是自縊,那就是自縊吧。”

    “官家那邊……卑職當如何交待?”聶昌問道。

    這聶昌原名聶山,字幸遠,乃是撫州臨川人,他的官職雖然不如蔡攸,但在蔡攸面前如此做小,乃是另有原因。他的仕途幾步關鍵,無論是早年的右司員外郎,還是後來直龍圖,再到現在的知開封府,都是蔡攸所薦。故此,他對蔡攸做足了下級對上級的姿態,當得知朱勔縊死於開封城外之後,他第一時間,便來找蔡攸請教。

    “照實說就是,官家……也只要面上過得去就行了。呵呵,縊死,縊死……”

    聶昌會意:“那卑職就說,朱勔出京之後畏罪自盡?”

    “就這樣吧……”

    蔡攸再次抹了抹汗,同時他眼中冷芒閃動了一下。

    在他看來,周銓做得有些過了。官家既然已經將朱勔奪職,而且還流放到海南,周銓就該滿意,而不是為了一個婦人,半路上去縊死一位官家寵臣。

    哪怕只是曾經的寵臣!

    所謂兔死狐悲,蔡攸覺得,朱勔對付周銓的手段雖然不堪,但還是規則之內的,但周銓的手段,完全不是如今官場規則內的東西。

    當初周家父子在市井中時,拿這等手段去對付一個有破家之仇的小吏可以,但他如今都是東海侯了,還拿這種手段去對付別人,而且朱勔!

    這就讓蔡攸感動威脅,若是周銓知道他背地裡的小動作,知道朱勔行事其實也有他暗中唆使的成份在裡面,知道王黼與自己的私交非常好,知道自己想要坐在宰相的位置……他會不會也用相同的手段對付自己?

    蔡攸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老了,做事情未免有些老糊塗,比如說,對周銓的支持。在蔡攸看來,以蔡京對周銓的支持,完全可以向周銓提出更高的要求,周銓也理所當然給蔡家更大的利益。

    但沒有,蔡家在東海商會中只是諸多勢力中的一位,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更重要的是,周銓給蔡家的利益,哪怕是經過他兒子蔡行之手,給的也只是蔡家,不是他蔡攸。

    權利之爭,自古無父子。

    這句不知是誰說的話,在蔡攸心中響起,他定了定神,將之驅走,然後下令回府。

    他要好好和父親說一說了。

    “你覺得周銓做得太過?我倒覺得他做得恰到好處……你瞧,朱勔是死了不假,但朱勔家人,卻並未受到牽連,至少現在未受牽連。”當蔡攸在蔡京面前抱怨的時候,蔡京都在靜靜聽著,沒有急著發表意見,等他說完之後,蔡京才緩緩地道。

    “可是朱勔何至於死?”

    “為何不至於死,若是他成了,會留周銓性命麼?”蔡京反問。

    蔡攸默然,然後道:“那也不該用此手段,老大人,你對周銓縱容太過了,如今其氣焰之盛,連你這宰相都壓制不住!”

    旁邊的蔡絛捂著嘴突然笑了一下,蔡攸白了他一眼,也自知自己的激將法用得太拙劣了。

    “若不縱容周銓,你以為……老夫還能為相多久?”蔡京昏花的老眼從老花眼鏡後看了看蔡攸。

    蔡攸啞然。

    以趙佶的性子,為避免權相出現,頻繁換相是他的一慣手段。但現在有周銓這個無形的壓力在,朝中要儘可能維持穩定,要有一個鎮得住的人,故此,蔡京這一回覆相之後,地位到現在都很穩固。

    哪怕此前趙佶也流露出幾次換相之意,甚至還準備了王黼等備用之人,可是每當此際,周銓就要生出一些事端來。比如說王黼,如今就落了個閒職,連戶部尚書之位都沒保住。

    “而且,你安知朱勔之死,就不是官家的心思?”蔡京又緩緩道。

    “這如何可能?”

    “這些年,官家修宮室苑囿,辦花石綱,你,朱勔,還有別的幾人,都獻了不少花石吧,你們自稱是從民間買來,實際上一個個都藉機搜刮發財,你在京中,手段終究有限,朱勔在江南,搜刮到的數字,沒有兩千萬貫,一千五六百萬貫總是有的……官家修艮岳花的錢,還不如朱勔搜刮到手的錢,官家又要伐遼,成就列祖列宗未成的偉業,又要修京徐鐵路,加強對徐州狄丘鐵產地的控制,便於今後西軍東進……這些都要花錢!國庫裡的錢不好亂花,內庫裡的錢不捨得花,那麼當然要尋你們這些近臣借幾個錢花花。”蔡京說到這,嘿然笑了兩聲,然後住嘴不語了。

    而這番話,已經將蔡攸震住了。

    此時屋子裡,只有他們父子三人,若非如此,他絕對從蔡京口中聽不到這番話語。

    “官家……官家當真是這樣想?”蔡攸遲疑了一會兒問道。

    “是不是這樣想,我不知道,但若我是官家,我就會這樣想。”蔡京擺了擺手:“攸兒,你還嫩著,想要我這個位置,還得再過十年啊。”

    蔡攸默然,然後告退出去,急匆匆地去了皇宮。

    在他背後,蔡絛有些擔憂:“老大人,大哥此去……”

    蔡京昏黃的眼中卻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你兄長心大,想當宰相,卻無宰相之才,他與王黼等若能掌權,國家必敗……今日之事,算是給他一個教訓,若他在官家面前連話都不會說,宰相這個位置,他也就別想了!”

    蔡攸求見趙佶,自然是能夠隨意來見的,如今天下無事,趙佶除了例行朝會之外,基本就是宮苑之中遊玩。當蔡攸看到趙佶時,發覺官家的心情似乎不錯,正在看幾位皇子繪畫,特別是在趙楷身邊站得許久,一臉都是讚賞之色。

    趙楷已經出府,大概是補償,他的嘉王王號也換成了鄆王。但皇宮與趙楷的王府,有飛廊相連,也就是說,名義上趙楷離宮自居,實際上他往來皇宮仍然很方便。

    趙構也在場,蔡攸看了這位少年皇子一眼,這位少年皇子最近似乎迷上了鐵軌和列車,一個勁兒就是鑽研這方面的東西。他本來不甚討趙佶歡喜,可自從充當宣慰使去過一趟徐州、海州後,趙佶漸漸也很喜愛他起來。

    “官家,臣得知一個消息。”蔡攸肅然說道。

    “卿說。”

    “朱勔自盡了。”蔡攸道。

    趙佶面色微微一沉,而趙構在那邊抬頭,看了蔡攸一眼。

    “此事朕知道了,朱勔有罪,但人既自盡,一了百了……朕已經下旨,賜放朱勔家人還鄉。”

    所謂賜放家人還鄉,就是將朱勔家人趕出京師,這其中並沒有說要發還朱家家產,這證明蔡京推測得沒錯,在得知朱勔的家當之後,就是趙佶這位富有全國的天子也心動了!

    “臣……臣……”蔡攸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低聲道:“原本臣不當說的,朱勔這些年在東南,倚仗陛下寵愛,行事太過了些,特別是搜刮民財頗巨,官家念及舊情,不追究其家人之罪,這已經是重恩,但他家貪污盤剝所得,皆為贓物,理當收歸……內庫!”

    這話說得,趙佶臉上方才的陰沉散了一半,不過趙佶還是猶豫著道:“這不好吧……”

    “臣覺得這樣方能顯出官家賞罰分明,若是官家擔憂其遺族生計,可以留座田莊,幾百畝良田,朱勔家人亦不至凍餒。”

    趙構面無表情地又低下頭,繼續畫著自己的畫。

    在蔡攸面不改色地苦苦勸說之下,趙佶終於“勉為其難”,同意要抄朱勔在蘇州的家,他也讓蔡攸推薦,派誰去抄家,蔡攸思忖了一會兒,然後笑道:“王黼如今正無甚職司,且讓他去蘇州走一遭,供奉局之事,也需有人打理,王黼去後,可為官家物色合適人選。”

    “也好,令王黼為正使,李綱為副使,一同去辦此事吧。”趙佶略一沉吟,又加了一個人選。

    只是這個人選,讓蔡攸吃了一驚。

    李綱曾投效於他的門下,即使是現在,李綱與他仍有往來,但是蔡攸明白李綱這人,若他真被派去,那麼這次查抄,就不會給王黼多少發揮的空間了。

    “周銓向朕薦了此人,朕覺得可以試用一下。”大約是察覺到蔡攸的驚訝,趙佶漫不經心地道。

    此時李綱已官至起居舍人,周銓所薦,定是薦他去抄朱勔家,而不是陞官。蔡攸恍然大悟,明白為何周銓此次入京,為何要通過李綱見陳東只怕那個時候,周銓就已經決定要朱勔性命,而李綱也是在那時,和周銓達成了協議!

    抄家之事,特別抄的是朱勔這廝,李綱一定會很開心,而且他肯定要在蘇州大興其獄,藉著抄朱勔家之機,清洗一遍東南官場。至少那些朱勔舉薦上去的官員們,都會成為李綱關注的對象。

    經此一事,朱勔即使還有些殘留力量,也會被掃蕩一空,而李綱本人則借此獲取足夠的聲望資歷,可以考慮擠入朝中中上層大員之列,趙佶得到千萬貫以上的財富,包括蔡京在內的朝中大佬們,則可以給門生故吏安排空出來的數十上百個位置……除了朱勔,所有人都是勝利者!

    想到這,蔡攸覺得冷汗又冒出來了,他心中暗怨,父親分明看透這一點,卻不點破,讓他險些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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