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64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3
三七九、可能引發一場大禍

    且不說蔡攸心中的怨恨,朱勔丟了性命的消息,很快傳出了京師,傳到了李邦彥耳中。

    此時李邦彥,正在河東懷州老家裡避居,消息傳到時,他正提著筷子準備吃飯,聞得此訊,筷子不自覺落在了地上,良久,他回頭望著身旁侍妾:“當日出京之時,汝曾笑我倉皇,如今看來,幸好我倉皇,否則朱勔九泉之路上,必多一伴矣!”

    那侍妾也是花容失色:“不知周銓竟敢如此,老爺得罪此獠,不可不避之!”

    “放心,放心,朱勔既死,他這口氣算是消了,加上上回之事,我沒有參與,若當時湊在他身邊,少不得被和朱勔拉到一塊兒收拾,但既然不在,我知道周銓此人的性子,只要不自己送上門去,他也懶得來尋我麻煩……呵呵,他一日要賺幾萬幾十萬貫錢,跑來找我麻煩,太不值啊。”

    李邦彥自號浪子,發覺性命之憂已過,說起話來就有些輕薄。不過他說的倒是到了點子上,他只要不擋道,周銓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畢竟趙佶身邊都是這樣的酒囊飯袋,或許還方便周銓行事一些。

    “那老爺還要在這邊避他多久?”那侍妾又問道。

    “不用多久,那廝收拾了朱勔,他是閒不住的性子,基業又在外頭,接下來必然要出京的,他一出京,我便返回京中……朱勔這廝就是看不透,所以才丟了性命!”

    如李邦彥所料,朱勔死後才幾天,周銓便離開了京城。

    不過他沒有回徐州或者是海州,而是前往應天府。他父親周儻,此時正在應天府,父子二人秘密商議了一段時間之後,東海商報中便高調宣佈,周氏父子又成立一家名為大宋中原鐵路總商會的商會,將對外招募股權,並且發行債券,其主要項目,就是修建京徐鐵路。

    “果真是京徐鐵路……這報紙上說得明明白白了,你看,第一輪股權認購,已經有人秘密認購了二百二十萬貫的股權,構成了總共股權的百份之二十二……”

    放下東海商報,李邦彥得意地對面前之人說道。

    此時李邦彥已經回到了京中,在他面前之人,則是耿南仲。

    “李公可知這秘密認購者是誰?”耿南仲低聲道。

    李邦彥心念微動,然後指了指天空:“那一位?”

    “正是,不過出錢的卻是朱勔,朱勔這賊子,有負皇恩,在東南大肆搜刮,當真是罪該萬死!”

    耿南仲口中這樣說,心裡其實在想,你李邦彥也好不到哪兒去。

    但這話他只能想不能說。

    經過皇城司之爭後,耿南仲很清楚,趙楷的勢力雖損,但聖眷未失,太子趙桓的儲君之位,仍然岌岌可危。所以他必須找外援,但是最好的外援周銓,他卻有些看不上若真有了周銓相助,太子續位之事就是十足的了,最大的定策之功是周銓的,他耿南仲能得到什麼好處?

    而且,太子本人對周銓也很厭惡,比起趙佶來說,太子趙桓性格要古板得多,根本看不上週銓的那些新鮮玩意,在耿南仲等人影響下,趙桓認為,好的皇帝一定要生活簡樸,奇技淫巧之物,只要不能正人心提道德,於國於民,都無益處。

    曾有人拿水泥為比,說水泥有助於城防工事,抵禦外敵,趙桓當時的回應是:只要人心得正,仁義得行,道德不失,自然眾志成城,不需要堅城利器,也足以自守。

    從儒家角度來說,這當然是正確得不能再正確的大道理,但這世上的大道理,也往往是大廢話。

    既然不能找周銓,朝中有份量的官員,在儲君之爭的問題上大多保持著中立,而皇宮中的內侍,則根據趙佶的喜好,大多偏向於趙楷。這種情況下,耿南仲便將目光投向了得到趙佶寵愛、現在權勢還不是很大的一批人,這其中李邦彥便是代表人物。

    故此這次李邦彥回京之後,他迫不及待,就秘密約李邦彥相見。

    也是托周銓的福,這些年京師更加繁華,像他們現在呆的這種小茶樓四處可見,坐在包廂裡,既清靜又安全,不必擔心有人偷聽。

    “李公,你說這京徐鐵路究竟能不能成?”耿南仲又問道。

    李邦彥嘿的一聲冷笑:“莫看朝廷有旨意,但這京徐鐵路,綿延六百餘里,好像是近七百里吧,跨州過府且不說,中間多少人與之相關?這可不是周家父子一手遮天的徐州,地方上的鄉黨豪族,會輕易放過這塊肥肉?”

    耿南仲一直在當京官,對於地方上的事情,確實是不太明白的,聽得李邦彥的話,他才神情一肅:“那就是說,很難成?”

    他當然希望難成,雖然如今趙桓的主要競爭對手是趙楷,但是,若京徐鐵路真成功了,首倡此事的趙構,必然會得到趙佶的重視,那也意味著趙桓會多出一個對手來。哪怕現在的趙構還很不起眼,但耿南仲身為東宮屬官,有必要將最小的麻煩也扼殺在萌芽之中。

    “若是別人辦,當然不能成,周銓去辦,我不敢說不能成……耿公,你也知道,多少別人認為不能成的事情,在他手中都辦成了!但就算是他,也很難,難得比修蜀道還要大!”

    李邦彥此時也將自己的富貴轉寄在太子身上,因此,他在耿南仲面前說話,也就沒有什麼遮掩。

    與此同時,蔡府之中,蔡攸看到蔡行笑嘻嘻地跑了回來,面色一沉:“你這廝不在家中好生讀書,又跑哪兒去了?”

    “爹你也不是不怎麼讀書麼?”蔡行頂了一句。

    蔡攸頓時大怒,正待責罵,卻看到兒子舉起了一張紙:“爹爹休惱,你且看這個!”

    蔡攸顧不得打他,接過來一看,卻是張認籌文書。

    因為東海商會開頭的緣故,如今大宋工商大興,凡有點資產者,皆以辦商會為樂。一時之間,大宋境內的大小商會多如牛毛,僅在戶部登記的每年繳納商稅達十萬貫以上的商會,數量就已經有五十餘個。故此,這種商會初建時的認籌文書,也不怎麼稀罕,至少蔡攸曾見過許多份。

    “這玩意兒……”

    “爹,你看清楚來,這可不是玩意兒,這是京徐鐵路總商會的認籌文書,京徐鐵路總商會!”

    “那又怎麼樣?”

    聽得兒子將這個京徐鐵路總商會看得如此重,蔡攸不滿地哼了一聲。

    “不怎麼樣,無非就是又搭上了周銓的賺錢寶船,可惜,這廝小氣,只許我認購五十萬貫錢,還說這是給我們蔡家……”

    蔡攸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那可是五十萬貫錢!

    身為蔡家的長子,他不是沒有見過錢,莫說五十萬貫,百萬貫、千萬貫的錢,也不是未曾見過。但是說來可悲,蔡家當家的是蔡京,主管財政的是蔡絛,而負責與東海商會協調的是蔡行。換言之,身為蔡家長子、蔡行之父的蔡攸,在這上面是插不上手的。

    他兒子輕輕鬆鬆就將五十萬貫花了出去,並且還沒有經過他的同意,甚至連向征性地商量都不曾有。

    “你……糊塗!”

    原本是要破口大罵的,但話到嘴邊,又變成了責怪。

    “怎麼糊塗了?”

    “難怪京中傳言,說老大人問諸孫,米從何而來,你這廝說米從鍋裡來,另一孫說迷從糧袋中來,還有一孫嘲二人,說米從糧店中來……”

    蔡攸說的是京城中流傳的一個笑話,言下之意,就是蔡家孫輩儘是紈袴,不識民間生計,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京中百姓見慣了高官,膽子大,總喜歡在背後編排這種段子,追究也追究不出名堂來,故此只能由得他們去說。這樣的段子也傳到了蔡攸耳裡,他此時拿出來,教訓自己兒子。

    “爹爹你是自家不知自家事情吧,這些年,家裡對外經濟,全是靠著兒子我呢。”蔡行當然也聽過這個段子,不滿地向父親抗議道。

    事實上,蔡行心中,家裡若有誰真不通時務不知經濟,那就是自己老子了。

    “你還不糊塗,那怎麼會將五十萬貫扔進這無底洞中?”

    “無底洞,那可是周銓所倡,官家也出了兩百萬貫的大生意!爹爹,你以前不是讓孩兒多與周銓結交麼,怎麼現在卻看不上週銓主持的事情了?”

    “這……”蔡攸啞然,他總不好對兒子說,我是看上你爺爺屁股下的位置了,只要周銓能不停地為大宋賺錢,就找不到理由讓你爺爺退休致仕,空出位置來給你老子!

    他緩了緩,然後嘆氣道:“這條鐵路,牽連甚廣,你莫要覺得此前周銓都賺錢,這次便一定能賺。官錢投的錢,是從朱勔家裡抄來的,官家不心疼,你這錢,家裡能不心疼?”

    “我這錢也是這幾年從東海商會得來的分紅,有啥心疼的……更何況,這條鐵路牽連再廣,可周銓出馬,又如何能不成?莫非朝中有什麼傳聞,有人要阻撓這條鐵路?這倒是稀奇了,連朱勔都被上吊了,還有人敢跳出來擋周銓的路?”蔡行嘖嘖稱奇。

    “朝中沒有人敢,朝外未必沒有人敢!這可不是京中之爭,關係到鄉野無數人,要修路,就得佔地,佔哪家的田宅祖墳,哪家能同意?”蔡攸說到這,冷笑了一聲:“你且看吧,這條路,不但難成,而且還有可能引發一場大禍!”(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3
三八零、真正的死敵

    出了祥符不遠,就是考城縣。

    因為運河經過此地的緣故,考城雖不如祥符一般為天下第一富縣,卻也相繁華。

    只不過因為河南商報上的一則消息,讓考城人心浮動起來。

    如同東海商會之後,各種商會湧現一樣,在東海商報大量發行之後,各種商報也堂而皇之跟進。有錢有權的真傻子沒有幾個,眾人都從商報巨大的影響力上,看出這種新事物代表的力量,也都儘可能地想要參與到這股力量中來。

    河南商報口氣很大,但實際上只是一個靠轉載和摘錄別的報刊上消息為主的小報,只在開封府和周邊幾個縣城發行,每期能賣出的份數隻有三千餘份。

    但最新一期的河南商報,卻破紀錄地賣了四千份,其中僅考城縣,便至少增加了兩百份售量。

    “所謂鐵路,要毀人田宅產業,壞人祖墳風水,而且此事必為胥吏上下其手,這是去一朱勔,而又來數十數百朱勔矣!”

    這份署名“考縣不忿生”的文章,隻字未提周銓,更沒有提到天子,只是分析鐵路的弊端,其重要的理由就是三條,第一修鐵路要徵收沿途的田宅產業,這將令百姓流離失所,第二壞人祖墳風水,有失陰德,第三會造就一大批胥吏貪官。

    對大多數百姓來說,第一條是虛的以大宋如今土地兼併之狀,沿途還有多少自耕農,實在成問題,而且真要徵收起來,不可能不給補嘗。第二條則讓不少人動容,大宋迷信啊,從天子到百姓,都信道士,對風水玄學深信不疑,象趙佶修艮岳,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有道士對他嘀咕,說京師好則好矣,就是無山,所謂江山不全,國必有難。至於第三條,除了讀死書的呆子,沒有人往心裡去,難道不修京徐鐵路,就沒胥吏上下其手了麼?

    當然,讓考城縣士民議論紛紛的,還有一條,是這作者的署名:考城不忿生。

    這明顯是化名,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用化名,此事同樣不稀奇,據說東海商會上的不少有關自然學的文章,就都是周銓化名所作。

    但此人化名就化名吧,偏偏化得不徹底,考城不忿生,分明將自己的籍貫露了出來。

    “我看是林之逋所為!”

    “非也非也,此文鞭辟入裡,非家學淵源者不可為之,當是傅青河所作。”

    “你們說的都不對,林之逋傅青河,皆是愛惜羽毛之輩,等閒不會出手,況且此文對上的是活財神,朱勔這才死多久?依我看,乃蔡家所為!”

    此蔡氏與蔡京蔡攸倒扯不上太多的關係,他們是當地望族,雖然比起鼎盛之時已經實力消減不少,但仍然佔據了考城縣大量的土地。而且蔡氏人口眾多,有貧有富,那些族老們掌握著財富和鄉間民意,其族權之盛,連縣令的話都未必能有他們的話管用。

    在小酒樓裡討論的諸人,一聽到有人說是蔡氏所為,不約而同,看向其中一位。

    這位便是蔡氏中人,方才眾人議論紛紛時,他卻沒有開口,此時眾人所望,他平靜地放下酒杯:“此文是我蔡潔生所作。”

    眾人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直接承認自己就是文章作者,愣了愣之後,各人神態不一。有敬佩者,有淡然者,也有情不自禁坐正身軀,好離得他更遠一些者。

    這些都收入蔡潔生眼中,他笑了笑:“這也是蔡氏公論,諸位,你們也都是出自大家,今日邀你們來,便是想問問,你們莫非就想見到自家的祖墳被毀、風水盡失麼?”

    祖墳、風水,還有利益。

    眾人都沉默下來,不太明白,蔡潔生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情,此時周銓聲勢正盛,連天子寵臣朱勔都被他弄死了雖然是死在祥符縣內,可離考城縣才幾十里,他們這些鄉野中的豪強都聽說了。

    蔡氏憑什麼與周銓對抗?

    “我哪裡與周銓對抗了,我只是為民請命罷了,我這些年,也看過不少報紙,知道這位活財神行事,你們看我文章之中,可是隻字未提他,這已經是我釋放出的絕大善意。”聽得有人相問,蔡潔生嘿的笑了笑:“自古發墳掘墓者,幾人有好下場,祖宗墳丘所在之地,安能讓外人踏之?活財神再能賺錢,但到得鄉里,終歸還是要由鄉老仕紳說了算。”

    前面的都是虛的,唯有最後一句,讓眾人驚覺有理。

    如同前後各朝一般,大宋的皇權,同樣難以抵及鄉里,鄉規民俗,對於鄉野中的百姓來說,可能比國家更大。而鄉野中鄉老仕紳的權力,單獨面對朝廷時可能顯得微不足道,但整個面對國家制度時,卻能展現出毫不遜色的力量!

    若是鐵路到來,必然要穿鄉過村,也就意味著,隨鐵路而來的外人,他們將入侵原本屬於在座諸人的權力範圍之內。

    一想到自己不能再在那些鄉野愚民頭上作威作福,眾人眼中都閃過一絲狠厲:“蔡兄說的有理,這鐵路之事,不能讓他做成,哪怕活財神出的錢再多,也不能讓他做成!”

    蔡潔生滿意地笑了笑,掃了眾人一圈,然後緩緩道:“自然,也有人覺得無所謂,可以將今日咱們相聚之事去稟報周銓,或許賣了咱們,能換幾根骨頭啃啃,但以後在鄉梓之中,休怪咱們不給情面了。”

    這是威脅,要眾人不將此事說出去,眾人當然都無異議。

    他們終究只是鄉中豪紳,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一個龐然大物。此時眾人都覺得自信滿滿,莫說周銓,就是皇帝官家,到了他們這兒,也得召幾位鄉老噓寒問暖,何況周銓,說穿了也不過是個會賺錢的罷了。

    隨著這河南商報上的第一篇文章開始,京師附近,乃至應天府的各種報刊上,都紛紛傳出反對修建京徐鐵路的消息。

    如此聲勢,周銓怎麼會一無所知?

    他本來在徐州,親自參與蒸汽機的新試驗,此時不得不又趕到應天,瞭解這方面的情形。

    先他一步抵達應天的王啟年,在他從馬車上下來時,出現在他身邊,低聲道:“事情有了點眉目,河南商報上的那篇文章,是一個名為蔡潔生的考城人寫的,他化名考城不忿生,雖然有所遮掩,但我們還是讓河南商報的人說了實話。”

    “區區一個河南商報,哪有這麼大的聲勢。”周銓搖了搖頭。

    不是河南商報沒有這麼大聲勢,而是那蔡潔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此人也從未聽說過,在此事之前,只不過是一無名小輩罷了。

    “姓蔡……與蔡太師家有什麼關係麼?”他又問道。

    敢為天下先,做這種得罪他的事情,總得有些倚靠吧,若背後是蔡京,那就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證明周銓在失去趙佶的信任之後,與蔡京的同盟關係也開始破裂。

    “他家是考城望族,自己是個秀才,家中曾有人入京,與蔡太師攀親,只不過蔡太師對於其家,並未太過看顧。”王啟年知道周銓會問這方面消息,因此打聽得非常全面。

    周銓嘴角浮起冷笑,一個區區地方望族的秀才,竟然有了這麼大的膽子。

    而且他在河南商報上的一篇文章,竟然召起了這麼多的回應!

    “啟年,你覺得是哪兒出了問題?”周銓問道。

    王啟年頓了頓,低聲說:“這些年,各路商會發展太快,已經與地方的望族豪紳有了矛盾。”

    這是難免的,商會發展得快,也就意味著工場作坊增加,工場作坊需要大量的“自由”的勞動力,而地方上的望族豪紳同樣需要大量束縛在土地上的勞動力。這是兩種生產關係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

    只不過此前的高速發展和利益均霑,讓人可以忽視這種矛盾,而到了現在,工商業發展到了足以衝擊舊生產關係的地步,舊生產關係當然要作出反應。

    他們本能地厭惡鐵路這種新生事務,因為鐵路會帶來更多的工場作坊,會更方便農村裡的勞動力外出,會動搖他們的族權、父權。

    周銓點了點頭,王啟年看得到這一步,不枉他這些年的耳提面命:“還有什麼消息,一起說了吧。”

    “從前日起,事情有所變化,原本只是在城中的各種報刊上有這消息,現在已經擴散到鄉間了。在考城縣,各鄉各村都有人張帖字報,痛訴鐵路之害,特別是侵犯風水至使祖靈不安之事。”

    “百姓如何反應?”

    “議論紛紛,但都是反對鐵路的。”

    周銓有些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心底罵了一聲。這就是這些豪紳望族們厲害的地方了,鄉野中的百姓,多數不識字,也不知道什麼國家大事,他們的消息,都是這些豪紳望族有選擇地傳去的,因此,連朝廷的信譽,在鄉野間都比不上這些望族豪紳。

    這不是一個兩個人,被煽動起來的,很有可能是整個京徐鐵路沿線的所有村落。

    所以這勢頭,必須給打下去,不能讓他們再繼續了。

    周銓此時第一次有些後悔,當初自己不該將活字印刷術傳出去,致使現在各種報紙氾濫,輿論不為自己所控制。

    不過仔細一想,人家畢升幾十年前就已經造了木活字,他就算是想要保守活字印刷的秘密也不可能。這個時代的人,並不真正傻啊。(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4
三八一、掀桌子放大殺器

    詹天佐背著自己厚厚的行李包,靠在路旁的樹上歇了歇。

    他原本是狄丘的一名木匠學徒,後來到了周銓手下,學了三年脫穎而出,當徐州往海州的鐵路開始修建時,周銓點了他的名,讓他改去學修鐵路。

    他記得當時周銓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天佐天佐,你又姓詹,叫這姓名,不去修鐵路簡直對不起老天!”

    於是他就成了一位鐵路人。

    不知道為何叫詹天佐就需要來修鐵路,但是出於對周銓的敬意,詹天佐還是專心於自己的新事業,並且很快就成為最好的鐵路匠師。在徐州通往海州的鐵路修到一半的時候,他被調來主持京徐鐵路的前期勘察工程,這對他是一次巨大的考驗,也是一次非同一般的機會。

    想到這,詹天佐嘴角浮起一絲笑,又拿起手中的羅盤看了看。

    砰!

    正當他拿著羅盤測量方便,又準備以儀器計算長度時,突然間,一根棍棒伸了出來,直接敲在他手中的羅盤上。

    羅盤跌落在地主,指針依然頑固地指著北方,但外頭的玻璃殼卻碎裂了。

    這玩意兒可是周銓請匠人專門製造,用來勘探和測量方位,除了海上,就只有詹天佐這等身份者才能擁有。

    他驚怒交加,抬頭看去,卻發現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多了幾十個人。

    都是手拿棍棒、鋤鍬一臉漲紅的青壯,見他望來,為首者厲聲道:“你是來修鐵路的?”

    此事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不過詹天佐已經養成了嚴謹的風格,因此先搖頭再點頭:“我是為修鐵路來勘察的,但如今還沒有到修……”

    “我說了不錯吧,這廝拿著個羅盤四處轉悠,就是為鐵路而來,休要讓他再算計了咱們村子的風水!”

    “正是正是,他手中的紙,上面還不知畫了些什麼符,給搶來再說!”

    這二十餘人才不管詹天佐現在是否來修鐵路,確認他和鐵路有關之後,便是一擁而上,詹天佐身邊也有五六個伴當、助手,見狀慌忙來換,但他們區區數人,哪裡是二十餘人的對手?

    轉眼之間,他們便被打倒在地,手中各種儀器,還有各自的行囊包裹,都被搶了去。

    待看到他們攜帶的盤纏鈔費之後,那些鄉民們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就將之搶了去,倒是方才奪去的各種圖紙,因為他們看不懂散亂了一地。

    詹天佐從地上爬起來,慌忙在地上撿拾四處散亂的圖紙,這可是大半個月的心血,是他與伴當們用雙腳丈量大地得來的。好不容易撿回了七八張,正待再撿時,卻被人一把又推倒,緊接著一雙腳踏在了他緊緊抓住圖紙上的手上。

    “這些鬼畫符,必是壞我們鄉間風水之圖,莫要讓他撿了回去,你們這些蠢貨!”

    聽得有人在叫,詹天佐忙道:“錢鈿你們只管取去,這些紙將來要有大用的,須得給我留下……啊!”

    卻是有人又給了他一腳,直接踢斷了他一根肋骨,痛得他大叫著昏了過去。

    饒是如此,他依然緊緊攥著幾張圖紙,想要將之護住。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聽得有人在呼他,他才醒了過來,睜眼向外望去,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沉,天色竟然晚了。

    “匠師醒了,匠師醒了!”周圍傳來歡喜的聲音,詹天佐這才清醒過來:“我們……我們這是在哪兒?”

    “還是在小河口,詹匠師,你身體還好麼?”

    詹天佐搖了一下頭,只覺得肋下疼得厲害,他嘟噥了一句:“好像斷了骨頭……莫要動我,莫要動我!”

    周圍就是他的伴當們,一個個都鼻青臉腫衣冠不整,好在大夥都是在野外呆慣了的,受過培訓,學過一些急救處理,知道斷了骨頭不能隨意移動,便紮了個簡易擔架,將詹天佐抬了起來。

    眾人此時身邊,已無分文,所有值錢的物什,不是被搶走就是被砸壞,就連詹天佐用於確定方位的羅盤,也不知被誰撿去了。他們飢腸雷鳴,卻不敢停留,也不敢尋當地人乞食,只能乘著夜色,向著祥符方向回去。

    在他們遠處,仍然有些鄉民觀望,還有些愚蠢村婦,對著他們吐口水。

    離得稍遠處,蔡潔生看到這一幕,嘴角浮起一絲笑容,腦子裡飛速轉動,一篇文章已經成形。

    詹天佐等人被打,只是這場風潮中的一個縮影,象詹天佐這般派出去的勘察隊,幾乎都遇到了麻煩。

    正在應天府的周銓聞知此訊,怒不可遏。

    “當真是好大的膽子……他們真以為我好欺負麼?”他怒氣衝衝,但同時也不免覺得無力。

    這些動手的百姓,要收拾起來很容易,周銓立刻就可以派人去,實在不行,他甚至可以讓梁山寨的人動手宋江那夥人在梁山呆得都要發霉了,讓他們動手遠襲考城,屠掉一兩個村子,甚至殺滅整個考城蔡氏,都不是什麼難事。

    但這樣做的後果呢?

    恐怕以後鐵路修建,更是寸步難行了。

    想到這,周銓心裡就越發的煩躁,他需要一個辦法,這個辦法能夠幫他解決掉工業化過程中最保守最頑固的勢力。

    王啟年見他在想事情,悄然退了出去,但片刻之後,他又回來,還帶著一份報紙。

    最新的河南商報,還帶著油墨的香味,就攤在周銓的面前。

    “唔,有新的文章?”

    周銓接過來看,發現其頭版,正是說了在考城縣小河口,鄉民痛毆詹天佐等的事情。

    這篇文章裡貌似公允,首先責怪鄉民動粗是不對的,但話鋒接著一轉,說“其事雖錯,其情可憫”,終究還是為這些鄉民脫罪,尋求輿論的同情。

    文人殺人不用刀,在這篇文章之中,將這場毆打稱為“互鬥”,然後還說根本原因就是有關京徐鐵路的謠言。故此,他懇請朝廷和有關人等出面澄清,保證並無修建鐵路之計畫,以此來取信於民,避免再度發生這類悲劇,甚至於出現流血慘案。

    話說得很委婉,但周銓還是看出了其間騰騰殺氣。

    言下之意,這次只是打人,沒有要人性命,但下一回,即使不是在考城縣小河口莊,在別的什麼地方,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而且有可能會死人!

    周銓嘴角微微往下一彎:文章的署名,又是考城不忿生。

    這個叫蔡潔生的傢伙,倒是膽大,他究竟是哪裡來的這麼大的膽量?

    周銓一直懷疑,蔡潔生背後有人支持,從這傢伙的文章來看,雖然算不得什麼大文豪,但還是有點根底,這種人,按理說不會輕易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另外,運河上的水夫,最近也有些騷動,說是若京徐鐵路建成,運河上的客貨減少,他們這些水夫、河工和縴夫,都可能失業。”

    “胡說八道,就算是鐵路建成,如何會少得他們的,船運自有優勢……”周銓話說到這,多少有些口不對心。

    此次再去徐州,是因為蒸汽機又有所突破,現在蒸汽機本身已經比較成熟,能效比也達到了一定的程度,而將其變成牽引動力的問題上,也沒有什麼大的阻礙了。

    原本的歷史中,瓦特是一七六三年才第一次接觸到紐科門蒸汽機,到一七七四年他將自己設計的蒸汽機投入生產,前後也只花了十一年時間,這其中還有大量的時間是用在尋求資金等與發明無關的事情上。周銓有充足的資金,又有幾乎一國的學者和能工巧匠,哪怕其中一些機械原理要在邊研究的過程中摸索,從政和三年開始,他加大相關投入,到現在五年開花結果,也屬正常。

    史蒂芬遜開始研製蒸汽機車是一八一零年,到一八一四年就發明了旅行者號,周銓相信,有他充足的資金和研究方向上的指導,華夏的第一台蒸汽機車,應該用不了四年就造出來。那個時候,運河才會真正面臨巨大的生存危機,現在河兩岸依此為生的河工、水夫們,大多數將會失業。

    “此事好辦,我準備成立一個新的商會,名為……唔,就叫大宋輪船招商局吧,這些水夫、河工和縴夫,只要願意,就可以應募!”周銓心念一轉,有了一個主意。

    等到日後這些人鬧事,倒不如此時就提前將他們收編,到時候將水夫、河工調到海上去,反正遠洋水手永遠是缺的,而縴夫嘛,則可以去未來的蒸汽鐵路上當養路工人。

    但此事尚早,燃眉之急的,還是眼前。

    沉吟了好一會兒,周銓道:“將九河道長從日本請來吧。”

    王啟年愣了一下:“此事靠九河道長有用?”

    “九河道長當然沒有用,但他在日本弄的那三座大山理論,卻是極有用。”周銓冷笑:“和我玩陰的,那我就放大殺器掀桌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弄得過誰!”

    王啟年還是不明白,為何周銓要說“放大殺器掀桌子”,在他看來,要平此事雖然麻煩,卻也不是做不到,只要多花些錢鈔收買,還愁那些鄉野愚民不老實?不老實就打得他們老實!

    “另外,安排一下,我這幾日趕去京師,去看看詹天佐等受傷之人,還有,當時動手的人,都給我查出來。”周銓又道。

    他可不是什麼寬宏大量之輩,那些動手之人雖然是被愚弄所致,可錯了就是錯了,犯了錯就得受到相應懲戒!(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4
三八二、這還有王法麼

    大宋政和八年十一月份,眼看到眼底了,因為一般道士的胡謅,趙佶決意改元,從此年號變成了重和。

    蔡潔生這日回到家中,見到自家女兒蔡瀛正笑嘻嘻地繞樹而跑,他心中微微歡喜。

    以往他這個秀才身份,除了幾畝薄田之外,並沒有更多的收入,女兒想要件新衣,都很難能夠辦到。但這一次不同,他出聲聲討鐵路,儼然成了反鐵路者的代言人,私底下不少人給他塞來銀錢,用這些人的話來說,他們雖然不像活財神那樣富可敵國,但也足以讓敢為他們說話者衣食富足。

    因此,蔡瀛此時穿著的,便是一件新衣裳。

    蔡瀛的兄長蔡治,已經開始讀書了,手中正捧著一卷蒙文,口中唸唸有辭。蔡潔生又是一樂,望了一眼門上“耕讀世家”的匾排,他捋鬚一笑:“再多過些時日,自己可以買上幾十畝田,那時耕讀世家就名符其實了。”

    正這時,突然間聽得外頭有響動:“蔡先生麼,蔡先生麼?”

    蔡潔生聽得這聲音有些陌生,因此沒有急著開門,而是問了一聲:“誰啊?”

    “學生裘過裘補之,冒昧前來拜訪蔡先生。”

    蔡潔生略一沉吟,自己去開了門,便看到一個胖胖的文人打扮的男子,在幾個伴當相陪之下立於門前,見到他出來,眾人齊齊拱手,執禮甚恭。

    裘過的名字他聽說過,乃是鄰縣的一大地主,讀過書,也進過學,但是學無所成,在鄉里風評並不是很好。但是,如同他一般,這位裘過也是激烈反對修建鐵路者,他們甚至在村口立有木牌,上面寫著“鐵路奸賊入境殺無赦”字樣,據親眼見到過木牌者說,寫時用的是硃砂,因此字跡宛若鮮血淋漓,看上去極是嚇人。

    “裘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入內小坐。”蔡潔生招呼眾人進來。

    “坐就免了,我們上門來,是給先生送一份書信的。”裘過行完禮,然後雙手捧出一封書信來。

    “不知信中是何事?”蔡潔生接過來之後問道。

    “是咱們相鄰數縣士紳公議,上書朝廷請停京徐鐵路事,如今方才小勝,必須乘熱打鐵,請官家出明旨,否則……”

    裘過口中滔滔不絕,蔡潔生聽了卻想笑,因為這廝所說,很多就是自己在河南商報上發表文章的內容,其中不少句子,乾脆就是照搬照抄。

    “此事乃是好事,不知何人牽頭?”蔡潔生故意問道。

    “不知蔡先生可曾看過河南商報上反對建鐵路的雄文,在下不才,出面牽頭,但到時將延請那位考城不忿生先生主持此事。”裘過道。

    蔡潔生最初時愣了一下,然後心裡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來。

    來了,來了,從一開始他就期待的機會來了!

    蔡潔生化名考城不忿生,第一個站出來公開反對鐵路,除了他背後蔡氏宗族鄉黨的推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個人的野心。

    此事和去年太學生對上皇城司也有關係,考城離京師近,消息也傳到了考城鄉野,蔡潔生聽過之後,對陳東極是羨慕。對方一舉成名,天下知聞,哪怕後來離開京師,今後也必然是要大用的。

    他們這些讀書人,總有科舉走不通的,於是得想辦法讓自己“脫穎而出”,能夠通過一些出格的行為來博取聲名,給自己被破格任官積累資本。蔡潔生便有這個打算,出面反對鐵路,無論成與不成,他個人都會積累巨大的聲望。而蔡氏宗族也願意到時推他一把,讓他步入仕途,可以實現自己的平生抱負。

    而現在,就是他走上前台的機會。

    “不知先生如何求考城不忿生出來?”蔡潔生又問道。

    “此事易耳,河南商報必有考城不忿生的聯絡方式,在下到時……”

    裘過正說間,蔡潔生突然面上帶有異色,他回頭一望,只見一隊人馬行了過來,大約二十餘名。

    這小河口莊少有外人來,這夥人出現得有些突兀,而且他們的衣著打扮,蔡潔生看得甚是眼熟,正是當日那些勘測鐵路者一般裝飾!

    而且彷彿唯恐別人不知一般,在他們衣服後邊,還繡有“京徐鐵路”四個字。

    他們正在這討論阻止鐵路事宜,這修鐵路的人就到了門口,當真是一種諷刺。

    蔡潔生狐疑地看了一眼裘過,裘過神情也很難看,大步向那些人走了過去:“你們來此做甚?”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來此做甚,須得你這廝管?”對方中一個黑臉漢子哼了一聲。

    “這……”裘過一時無語。

    “我是本鄉之人,見到形跡可疑的陌生人,自然該問一下。”蔡潔生虎著臉也上前道。

    這些人二十多個,他根本不怕,畢竟就在自己村莊之中,只要一聲高喊,幾十號人隨便喊出來。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冷笑:“形跡可疑?看你模樣是個讀書人,連我們身上的字跡都看不明白麼,我們是來修鐵路的!”

    蔡潔生二話不說,回頭對自己家院子裡喊了一聲:“閉緊門戶,敲響銅鑼,路賊來了。”

    頓時蔡家的門關了起來,緊接著,院子裡響起急促的銅鑼聲。隨著鑼聲,村子裡家家戶戶出門觀望,片刻之後,便圍上了幾十號人。

    有潑皮地痞,上回打了詹天佐等得了好處的,此時見到又是修鐵路的來,哪裡耐得住,上來便叫道:“打路賊啊……啊!”

    他伸手來捉所謂的路賊,然後給一根突如其來的棍子捅了腰眼一下,砰的一聲栽倒在地。

    卻是這些自稱修路者當中一人,從他們在大車上的行囊中掏出了一根棍子:“上回被打過,以為我們還沒有準備?”

    “打,打他們,奶奶的,疼死我了!”

    那潑皮在地上嚎叫,他叫了兩聲,沒有人動,他雙眼一轉,又叫道:“搶他們的車子,搶他們的行囊,還有那牲口……”

    這一嗓子,讓眾人都動了起來。

    確實,這伙外來者身上都有好東西,上回那批身上,可是被搶了百餘枚銀圓,頗讓村裡的漢子們喝酒吃肉吹牛賭博了幾日,這一次人多,又有車又有馬的,肯定收穫不少!

    眾人一擁而上,但這回來的可都是壯漢,而且各個皆有準備,轉眼間,在村民面前就舞起一片長棍,他們二十餘人竟然結陣而行,直接將村民打得落荒而走。

    這些人下手雖然有分寸,不打頭,不打要腰,專打胳膊手腳。但一棍子下去,少不得要骨裂,而且動作迅捷窮追不捨,轉眼間,就打翻了一大片人。村民們出來時最多也就帶著兩根棍棒,雖然也有身手好的,卻各自為戰,根本不堪一擊。

    轉眼間,蔡潔生家門前,就被清出一大片,那些村民們躲回家中,開始尋找各種武器。

    雖然也有刀槍,可是想得拿著這些武器去與外邊那些強人拚命,村民們不免還要猶豫一番,就算有個別沖了回來,也是被亂棍打翻。

    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蔡潔生此時也心生恐懼,因為他看到,這些外來者中為首的大步走向自己。

    “把門撞開。”為首者叫道。

    六七個壯漢衝過來,直接將蔡家的院門撞開。蔡潔生上前想要阻攔,又不大敢,他看向裘過,裘過身邊帶著幾個伴當,可此時卻縮得一邊,根本不敢開口。

    蔡家裡面傳來了哭聲,蔡潔生厲喝道“我和你們拼了”,但他人卻向後跑去,結果被兩個漢子一左一右夾住。

    “你就是考城不忿生,對不對?”為首的漢子來到他面前,咧開嘴笑了笑:“幸會幸會,令郎與令愛都挺可愛啊,當真讓人一見生喜……”

    蔡潔生哆嗦起來。

    也不知道是為自己的子女,還是為了自己可能面臨的事情。

    “我也不多說什麼,本來麼,你在報紙上說些屁話,沒有人與你一般計較,但打了詹師匠,這事情可就大了,你知道麼,在我們那,師匠的身份可高了,而鐵路師匠,如今總共也只有五個,你們竟然敢將其中最有可能升為大匠的詹先生給打了,還打斷了骨頭……他一根骨頭,抵你們百十人的全身骨頭。”

    蔡潔生結結巴巴地道:“我……不是我……不是我打的!”

    “自然不是你親自動手,你看,這次我們來,也不是詹先生親自動手對不對……喂,我說你們,動作利落些,將大車弄進去,還有,旁邊那幾個嚎叫的,讓他們閉嘴!”

    那為首的漢子喝斥了一聲,他的同伴將大車趕進了蔡家門內,而讓幾個被打翻在地的村民閉嘴的方法,當然是再打斷他們兩根骨頭。

    “行了,收工,走人!”為首的漢子見事情了結,對手下吩咐了一聲,然後再回頭沖蔡潔生一笑:“考城不忿生,這次看你忿不忿,對了,以後咱們可能要多親近親近,但願不要再以這樣方式相見,否則下回我再來,令郎令愛是否還能這般可愛,就很難說了。”

    這正是蔡潔生在報紙上隱隱威脅的話語,蔡潔生驚恐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待這些人揚長而去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跳腳大叫:“反了反了,這還有王法麼?”(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4
三八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愚不可及,這可不像是真正做事的手法。”

    蔡攸擺了擺手,將前來稟報的管事打發走了,然後笑著說道。

    這位管事,是他專門派往考城縣,打探事情始末。在探聽完畢之後,他就將之帶到蔡京面前,向蔡京稟報此事。

    哪怕對父親偏愛兄弟心懷芥蒂,但此時蔡攸還沒有和蔡京徹底翻臉的打算。蔡京有太多的政治遺產,若是能夠順利從蔡京那兒接收過來,對他的幫助會非常巨大。

    因此他還在努力,目前努力的方向,就是藉著批評周銓行事並不周全,來顯示自己的眼光和能力。

    其本質,是希望蔡京能夠站在趙佶這一邊。

    “確實不像真正做事手法,更像是……唔,是在掩飾什麼。”蔡京沉吟許久,緩緩開口道。

    蔡攸頓時愣住了。

    “不過這等手段,倒是符合周銓的一慣風格,簡單粗暴,有誰反對,就直接將反對者消滅掉……老大人,你看會不會是皇城司一役之後,周銓有些得意太過了?”

    “何出此言?”

    “你看此前他敢孤身入京,甚至面見陛下,若是陛下心意稍變,他此時早已傳首四邊了。再看他對朱勔,原本已經將朱勔逼得丟官去職,發配海南,但卻還不收手,直接使之被自殺……我總覺得,他這兩件事情,做得實在是猖狂至極,官家就算嘴中不說,心裡必然記著!”

    “哈哈哈哈……這就是你與周銓的差別了,是兒器量宏闊,能為常人不能為之事啊。”蔡京先是一笑,然後解釋道:“孤身入京,面見陛下,以釋其疑,一是周銓膽大,二麼他也有絕對把握,陛下唸唸不忘的,始終是伐遼,要伐遼,周銓就是陛下的錢袋子,他如何捨得如今就拋掉?飛鳥盡良弓藏,如今飛鳥還遠遠未盡,良弓又無反意,還親自入京給了陛下一個台階下,如此體貼,陛下怎能不投桃報李?”

    蔡攸聽得父親細細解釋,心裡卻越發不滿:從蔡京口中,他聽出來了,自己父親對官家並無多少敬意。

    以前蔡京雖是弄權,可至少表面上,對趙佶還是極為尊重,但現在,他分明在譏諷趙佶要“鳥盡弓藏”,乃是刻薄寡恩之主!

    “他怎麼就不怕我對官家說呢?”蔡攸看了一眼在旁傾聽的蔡絛,心裡暗暗生出這個念頭。

    “至於讓朱勔被自殺之事,周銓未必是擅自作主,很有可能,他是與官家做了交易……對了,行兒不是說過麼,京徐鐵路總商會認籌之時,有二百餘萬貫的股份,其持有者保密,就是這個了。”

    “什麼?”

    “周銓遣人冒充摩尼教徒,抄了朱勔家,從中抄出的浮財。他將這浮財獻與了官家,充作鐵路總商會的股本,其中想必還有朱勔在獻花石綱時的諸多罪狀,官家雖然寵愛朱勔,但卻最恨為人臣者佔他便宜,朱勔借花石綱搜刮東南,官家可以裝作不知道,但若還將官家賜予百姓的賞錢給貪污了,官家豈能不怒?所以朱勔之死,實是官家之意,你覺得周銓是得意忘形,實際上不過是適逢其欲罷了!”

    這一個結論,又是在說趙佶貪財忘義,蔡攸再也聽不下去,他覺得自己家族的富貴,完全是來自於趙佶,他們哪怕再有私心,總得站在趙佶這邊才對。

    “老大人慎言……”他開口說道。

    “只有你我父子,便是僕人都被遣走,何須太過在意,莫非……你還要去官家那邊,將咱們父子三人的對話,稟報與官家聽麼?”蔡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蔡攸悚然低頭。

    “然而此次之事,他興大獄,除了激起民憤之外,於鐵路之事並無半點益處……”

    “還是有益處的,至少那些鄉民不敢隨意亂打人了,說來也是荒唐,鐵路還沒修,別人就只是從他家門口過去看看,便要挨打挨搶,被栽上私搶甲冑圖謀不軌的罪名,也屬活乖。周銓是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只不過他選的陳倉在哪兒……唉,終究是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想法了。”

    蔡京彷彿對周銓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在蔡攸看來的狂悖昏亂之舉,蔡京卻認為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蔡攸對此不以為然,若說經濟賺錢,蔡攸對周銓的本領是佩服的,但是政爭這事情,周銓就差得遠了,就算是上回皇城司之爭,實際上背後推波助瀾的,還不是他老子蔡京?

    如同蔡京一般,看出周銓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者不多,大多數人都認為,在長期順風順水之後,周銓行事終於露出了破綻。

    此次興大獄,誰都知道是周銓栽贓陷害,哪怕周銓再使氣力,也總會有不怕的人出來,力挺那位考城不忿生蔡潔生。而且就算蔡潔生因此抄家滅門,對修鐵路來說也沒有多大意義,反而會激起鄉民們更大的怨恨。

    故此在短暫的沉寂和觀察風向之後,各種報刊上,開始就此事攻訐起來。這些報紙倒是聰明,都不說周銓與鐵路之事,只是為蔡潔生鳴冤,這其中除了一開始就站在蔡潔生這邊的河南商報等小報之外,還有一份頗具影響的報紙也出面為之辯解。

    《西京紀聞報》!

    這份大本營設在洛陽的報紙,憑藉文人儒生間的種種聯繫,每期可以賣出一萬五千到一萬八千份左右,而且與別的報紙上大多為獵奇、怪談之類不同,其內容比較嚴謹,許多都是西京之中那些文宗們後代回憶前輩風貌的文章,因此對讀書人影響非常大。

    論其在大宋的影響力,可能僅次於《東海商報》,位列第二。

    它加入之後,原本在此事上保持沉默的《東海商報》便也同樣加入其中,雙方互相攻訐辯論,倒也精彩紛呈。

    就在這報紙上輿論中一片熱鬧之際,大政重和二年來臨了。

    不過這重和二年注定是個短命的年號,因為有人發現,這個年號遼國已經用過了。這讓原本對此名沾沾自喜的趙佶非常彆扭,因此,再改年號就被提上議事日程。

    這一年元宵才過,小河口莊突然多了些外人。

    自從鐵路之事引發衝突之後,小河口莊對外人就特別敏感,但這些人他們卻不大敢去騷擾。

    這是些道士。

    此時趙佶尊道,官府甚至封有道官,更有甚者,趙佶用道士之言,命令改佛教稱謂,將菩薩改成了大士,又令批改佛家經文,其中凡有詆毀儒道者盡數刪改。於是道士地位尊崇,鄉民也信服。

    這些道士來得小河口莊,在莊外土地廟裡借宿,也不騷擾百姓,呆了幾日之後,百姓對他們的存在也漸熟悉。

    “單家的,單家的!”

    小河口莊一隅,當地保正陪著兩個道士正在敲一戶人家的門。這戶人家甚是窮困,只有一間破泥屋,雖然收拾得整潔,卻幾乎家無長物。

    小河口莊蔡姓居多,單姓是小姓,只有兩戶人家,靠著佃傭為生,自家只有幾分菜地。隨著敲門聲響,裡面傳來呼應聲,便刻之後,一個婦人,衣裳襤褸,出現在門口。

    這婦人滿面都是愁苦之色,皺紋深重,皮膚粗糙,看得保正與道人,微微一愣:“保正來此有何事,如今不是催稅之時吧?”

    保正一叉腰:“單家的你可別說這沒良心的話,你家這模樣,哪次不是我寬限,你們才能完稅……今日上門,是有喜事!”

    那單家的撇了一下嘴,保正是蔡家之人,每次催糧逼稅,對他們這些外姓最為苛刻,所謂的寬限,也只停在嘴上。不過對方說是有喜事,讓單家的格外警惕:“何喜之有?”

    “這邊的高士欲在我們這建廟,想要得周圍鄉鄰支持,聽聞你家男人有病在身,願來為你家男人治病……不要錢,連藥都由他們施放,你說是不是好事?”

    單家的聽得此語,先是一喜,然後又是懷疑:“只聽說道士和尚化緣求齋的,未曾聽聞他們還做善事……”

    “這不同,總之你讓開,讓高士進去替你家那男人看看!”

    單家的婦人將信將疑,但終究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因此讓開了門口,幾位道人進去之後,便看到一個形容枯槁的漢子躺在床上,床邊還有一個膽怯的男童,這床都缺了一隻腳,是用石頭墊起來的。

    道人嘆息了一聲:“慈悲慈悲,太乙救苦天尊……”

    他一開口,單家婦人就覺得心境突然平和了一些,而這陰暗沉抑的屋子裡,似乎也輕鬆光明了許多。

    這道人當真有本領?

    單家婦人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向道人下拜道:“還請高士救我丈夫!”

    道人伸手虛扶,卻謹守內外之防,不與她有身體接觸:“請起,請起,我道家以慈悲為本,既是相見,便須伸手……且讓貧道為病人看看。”

    什麼病人,無非就是上回被被斷了腿,單家無錢,不能醫治,於是骨頭沒有長好罷了。

    單家在小河口莊子裡人單勢弱,當家的漢子名為單寶,上次聽得蔡秀才家中鑼響,他們是靠著佃作整個蔡氏宗族農田為生的,還指望著蔡潔生為他美言,能夠多佃作十畝田地,因此當時表現很積極,結果被打斷了腳的人裡,就有他一個!(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4
三八五、風水

    若是蔡潔生還在村子裡,念在他是為了自己斷腿的份上,或許還會幫他一把,但如今蔡潔生被捲入了官司之中,人扣在縣衙內,連年都沒過好,哪裡還管得了別人。

    單家家貧,只能請鄉下的土郎中看,沒錢去縣裡延請名醫,結果雖然接了骨頭,卻未接正,因此這單寶到如今還是在床上拖著。

    道人細細摸了一番骨頭,搖了搖頭道:“長歪了,須要打斷重接……這位單施主,你能忍痛麼?”

    “都忍了幾個月了,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單寶淒涼地說道。

    “也是,無非再忍幾個月,傷筋動骨一百天嘛……”那道人口中這樣說,動作卻不慢,單寶還在琢磨著他的話呢,只覺得腿下砰的一震,然後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

    他的腿又斷了。

    “別叫,別叫……唔,這下不錯,可以接好了,還好還好,你是壯年,只要能補補身子,三個月後照樣活蹦亂跳。”

    道人笑眯眯地說著話,然後開始給單寶正骨,正完之後,還用夾板幫他夾住,又交待了單家媳婦一些注意事項。

    當聽得要養好來,最好能多用骨頭燉湯時,單家媳婦面露難色。道人明知故問:“怎麼,莫非貧道說的有什麼不妥?”

    “不,不,多謝道長高士,只是小人家貧,如今鍋都要揭不開了,哪裡還能吃骨頭湯……”

    道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旁邊的保正見此情形,便央求道:“道長,道長,你就幫個忙吧,他可是家中的頂樑柱,若是好不起來,他媳婦,還有他娃兒,就全部要餓死了。”

    “太乙救苦天尊!”那道人唸了一聲天尊,想了想道:“貧道來此,是想在這兒擇一風水寶地,建一座道觀,正要募一些人手相助……這單家男人要養傷,是幫不上忙的,不如這樣,請單家大嫂去幫忙燒飯,再令其子在貧道那個當個小廝聽使喚,若是單家男人不放心,每日裡也可以去我那邊看看,總管你們一家有口飯吃,如何?”

    單家的人幾乎到了窮途末路,聽得有這樣的好事,哪裡會拒絕,忙拜了下來,到這時,他們才驚覺,自己連這位道人的名號都未曾相問。

    “敢問高士道號?”單寶忍著疼在床上連連拱手。

    “貧道九河。”道人笑眯眯地道:“貧道說句話,還請勿怪……壯年之人,有妻有兒,切勿與人爭鬥,否則自己傷了事小,連累妻兒事大!”

    單寶先謝過他教訓,然後苦笑道:“非是小人好爭鬥,實是被人欺凌所致……”

    他將當日之事說了一遍,最後還恨恨地道:“那周銓有活財神之名,原來竟是這等卑鄙凶殘之輩,朝廷怎麼就不派出一名清官來治他!”

    九河聞得此言啞然一笑,搖了搖頭道:“貧道倒覺得,這位周財神,還是手下留情了。”

    “這還是手下留情?”若不是九河剛治了他的傷,又給了他家人生計,單寶只怕要跳起來反駁了。

    “聽你所說,若非手下留情,你就和蔡秀才一般,被扣上了謀逆之名,扔進官府大牢之中了。你想想看,蔡秀才自有蔡氏宗族相救,在牢裡最多就是吃些苦頭,並無性命之憂,你們若是進了大牢呢?”

    單寶悚然而驚。

    “況且,我們道家講究清靜無為,為何要無為,因為凡有所為,必有所果。你挨打是果,這果之因在何?”九河道人欺這些鄉民不懂,開始大談起因果來:“當初你們打了周財神派來的查路者,故此他派人來打回來……這便是因果,你們傷人在前,他們報復在後。”

    “可是他要修勞什子鐵路,壞我們家風水!”單寶道。

    “終究還只是來看看,並沒有真修麼。”九河拱了拱手:“出家人講究和氣,不忍見此爭鬥,施主既上了夾板,這傷勢就先養著,貧道告辭了。”

    他並沒有刻意去為周銓辯解,只是說了這一句,然後便告辭。單寶也不沒有細想,掙紮著要送他離開,卻被他按了下來。

    如同九河所說,接下來,他就是在為建道觀忙碌。

    每天帶著他的弟子們,早出晚歸,四處察看,彷彿是在尋找適合建道觀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要察看風水,選擇一塊風水寶地。

    “道長不但精於醫術,也懂風水?”

    轉了好幾日,只看到九河道人的一群助手在寫寫算算,有好事者上前問道。

    “不敢說懂,只是粗通,貧道之師,乃是當今朝廷御封通真達靈元妙先生林仙長,他老人家傳我大道,可惜我資質不足,只習得一些皮毛。”

    鄉民好事者頓時肅然起敬:這通真達靈元妙先生的稱呼,一聽就是很了不得的……就是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既是朝廷御封,那就肯定是真仙活聖了。

    “既是如此,我這有一張紙,請道長替我看看,這上面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鄉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紙來,九河道人接來一看,心中怦的一跳。

    這紙上的文字圖案,別人看不懂,他卻是看得懂的,正是濟州的學堂裡教授的數字與符號。

    包括等高線繪圖法,九河在濟州時,還專門和周銓一起探討過這問題。

    他肅然問道:“此紙何來?”

    “這個……這個是我無意中得來的,道長,有什麼問題麼?”那鄉民笑嘻嘻問道。

    九河道人用力點了點頭:“有問題,大大的問題!”

    那鄉民聽得這樣說,嚇了一跳,這位道長本領高強,手下的諸位弟子,也個個不凡,關鍵是,這位道長和他的弟子們,都謙和博學,對待他們這些鄉下的愚夫愚婦,既不想法子騙他們錢財,還總能在自己力所能及時幫上一把!

    他說有問題,那就真是有問題了。

    “道長,究竟是有何問題?”

    鄉民詢問,九河盯著那紙,卻不回答,而是搖了搖頭,將紙還到那鄉民手中:“此物你要保管好了,嘖嘖……唉,這位蔡施主,說實話,此物干係重大,等閒莫要示與別人……嘖嘖,唉!”

    人的好奇心就是這樣,越得不到滿足,就越容易被勾上來。那鄉民抓耳撓腮,心裡既是擔憂,又是畏懼,還有幾分渴望,想了好一會兒:“道長,此物示人,莫非會有……會有什麼麻煩?”

    “此物不過是紙罷了,但上面的符號,卻與金匱六壬之術相關,這金匱六壬之術,乃是風水玄學秘傳,等閒人是看不懂的……但若到了看得懂的有心人手中,必要奪取此物,到那時,你若保不住它,可能會有災禍。”

    那鄉民頓時想到,當日可不就是,那伙修鐵路的人拚命也想保住這幾張紙,結果挨了一頓痛打,這不就是災禍麼?

    而且緊接著,周銓的報復襲來,當日他本人不在莊子裡,沒有挨打,僥倖逃過一劫,其餘動了手的人,幾乎都被打斷手腳,現在還有好幾個,和單寶一般在養傷,這幾個還都是多虧了眼前九河道長為他們正骨。

    他越想越怕,這種惹禍的東西,留在自己手中實在不妥。因此他拱手道:“道長,此物既然與風水玄學有關,就請道長收下吧!”

    也就是九河人格魅力大,來這裡沒多久,便收攏了百姓之心,所以他才想著把此物獻與九河——他還打著小算盤,從這幾日的情形來看這位道長是個不佔別人便宜的,自己拿出東西來,他肯定要給相應的補償。

    果然,九河略一猶豫,將紙收好,稍一思忖,然後嘆道:“此物貧道不能白白收下……這樣吧,貧道這裡有五貫錢,你且拿去,算是充當此物之值,萬勿對人說起此事!”

    那蔡姓的閒人歡喜地取了錢走,一張搶來的廢紙換得五貫錢,這般好事,他如何能憋得住,而且他記得那日這樣的紙還有好幾張,若是能再拿到手,或許可以在九河道人那多換些錢。哪怕拿不到手,就憑這個消息,也能從其“主人”那兒換點酒吃。

    故此沒隔幾天,蔡姓閒人便又帶著一人來,這人手中有兩張紙,一張五貫,也被九河換了去。事情傳開之後,又有人拿紙來換,當初詹天佐等被搶的十餘張圖紙,最終竟然一張不少,都回到了九河手中。

    也是此時人們對有文字的紙頗為敬重,不敢隨意糟踏的緣故。不過緊接著,鄉民們就開始好奇來,那紙上誰也看不懂的圖案符號,究竟是什麼意思。

    無論誰來問,九河都是笑而不答,被逼緊了,他就自稱自己所學不到家,因此也不大明白。他越是如此,眾人就越好奇,就連每日來他這兒的單寶也起了好奇心。

    一****憋不住,開口向九河求教,九河凝神好一會兒,才說道:“這幾張圖紙,我確實是看不懂,只知道此物對風水有極大影響,似乎是改風易水……”

    “果然,那鐵路就是壞人風水的!”單寶一聽得這個,忍不住罵了起來。

    九河卻搖了搖頭:“單施主,我看你是個老實人,我就實說了吧,此物未必是壞人風水,就算是壞,也壞不到你們頭上來。”

    單寶愣了一下:“道長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就以你家來看吧,你覺得你自家祖墳風水如何?”

    “這個……”

    “一命二運三風水,若是你家祖墳、宅地風水好,你家為何不甚興旺發達,論人口,你自己只有堂兄弟二人,你如今也只有一子,論家資,你家家徒四壁,一無所有,論富貴,你家幾代以來,可曾出過有品秩的官員,甚至出過考進學的讀書種子?”

    九河這番話一說出來,單寶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拍了拍腦袋:“原來如此,是極,是極,就是我家風水不好,我才落魄如此!”

    九河笑了一笑,然後又道:“所以我說,莫說此圖未必是壞人風水的,就算是壞,也壞不得你頭上,你家的風水,嘖嘖……”

    見九河搖頭,單寶眼珠轉了轉,他是最典型的小農心態,忙不迭地向九河作揖道:“道長慈悲,道長慈悲,為我家改改風水,擇一塊好點的地方,我家好遷墳換墓……”

    “荒唐,莫說貧道不敢做這逆天改命之事,就是貧道敢做,指了一塊好穴與你,你能買得起麼?這附近,哪裡有無主的好地給你當祖墳!”

    單寶頓時啞然,小河口莊附近,哪怕是荒郊野地,也都有了主人,大多數主人都是姓蔡,便是九河能指出其中有哪一塊是好地,他也沒錢去買來。

    他懊惱至極,只覺得一個莫大的機會就在眼前,卻被自己錯過了。有心想向九河請求借他些錢,但一想到一家人還靠著這道長吃飯,話就說不出口來。

    他心裡憋著這件事情,然後連著幾日,又看到九河一直在拿著那些紙唸唸有辭,鑽研得茶不思飯不想,突然有一天,九河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原來如此,了不起,了不起!”

    單寶給他這一嗓子嚇了一大跳,忙起身問道:“道長看出什麼來了?”

    “這些圖了不起,竟然是聚氣引財……”

    九河只說得“聚氣引財”四個字,便望了他一眼,笑著又道:“是貧道方才失態了,貧道一時糊塗……”

    “道長莫要哄我哩,分明是道長看出了這圖,道長與我說說,這圖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無論單寶如何纏著九河,九河卻都只是搖頭,只是看著單寶的目光,微微有些憐憫和惋惜之色。

    單寶被這目光看得有些發毛,回去之後,隔了兩日,心裡仍然掛記著是此事,偏偏他兒子給九河當小廝,回來說無意中聽得九河與門下弟子說,他們單家原本可以發達的,卻因為一事,發達無望了。

    這讓單寶大駭,他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完了,可是還指望兒孫能有出息,一念至此,他下定決心,次日再見九河,尋了個沒別人的機會,不顧腿傷,跪倒在地:“道長慈悲,道長慈悲!”

    他這一下跪,九河忙來將他扶起:“你這腿可都斷過兩回,若這般碰著了斷處,貧道可不能保證再給你接回來……有什麼話,你起來再說!”

    單寶只是不起,九河見此情形,也有些惱了:“你若不起來,便不要再來見貧道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5
三八六、圖窮匕現

    聽得九河動怒,單寶只能起身。

    雖然起身,他還是忙不迭地作揖:“道長慈悲,我單家數世貧困,皆是風水不好,還請道長指點!”

    九河道人撚鬚良久,才是一嘆:“貧道能力有限,卻是改不了你家的命,原本有大福緣之人,可以替你家改命,但你自個兒將之斷了啊!”

    “這……這從何說起?”想到兒子私下裡所言,單寶心中驚惶不已。

    九河又不說了,單寶一請再請,彷彿是被他逼得無可奈何,九河低聲道:“那些鐵路的圖紙貧道看了,哪裡是修鐵路,分明是一份聚氣生財的風水大陣,那位周老爺不愧是活財神,也唯有他這位在世活財神,福緣深厚,才敢幹出這等為無數人逆天改命的事情來!”

    “此話怎講?”

    “你們家風水不好,原本是無法可施的,但按照那些圖紙來看,周銓是欲引東海之財以濟京師,你知道東海龍王麼,就是有水晶宮的那一位!”

    此時東海龍宮的傳說,在民間已經甚是流行,單寶當然是聽過的,聞言之後愣了愣,然後開始自己腦補了:“道長是說,那鐵路名義上是鐵路,實際上是借修路來改變沿路風水,將東海財氣,引至京師?”

    “貧道才疏學淺,看到的只有這點表象,或許那位還有別的深意。”

    “那他為何不說?”單寶又懷疑了。

    “天機豈可輕露?而且這聚氣養財之舉,雖然對你們這些窮苦百姓好,對於那些大戶人家,卻未必好,他若說了,大戶人家願意?”

    單寶頓時急了:“有何不願意的,這是從東海引來財氣,又不壞他家財氣,只是改一改風水……改一改……改……”

    他說得後來,不由得結巴了,目光也開始凝結。

    像他這樣,窮得走投無路的,當然是希望改一改風水,畢竟改過之後,再差也不過就是現在這模樣,還能差到哪兒去?

    但那些大戶人家呢,他們願意改麼?

    改得他們更富,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若是改得出了些問題,讓他們現在的好風水出了點偏差呢?

    就算不出偏差,他們的風水依舊是好的,可是看到那些苦哈哈的窮人,如今也翻身發家,他們心裡,能是滋味麼?

    別的不說,就在小河口莊為例,若是他單寶等窮苦人家都翻身發財了,自己有了自己的家業,還有誰去給那些大戶當佃戶,沒有了佃戶,大戶們去哪兒收地租?

    單寶突然間,有種上當的感覺。

    當初衝出去打那些來勘察鐵路時,不就是大戶人家在背後唆使麼,這麼說來,或許這些大戶早就知道這個……肯定是如此,他們知道這條路會讓窮人翻身,而他們要維持如今的地位,就不能讓窮人翻身,他們家的祖墳埋得好,靠的就是吸納窮人家的氣運風水!

    他越是思想,就越覺心裡憋得慌,而且,這個念頭打開之後,單寶覺得面前像是有了一扇窗子,許多原先不能理解的事情,沒有答案的問題,現在都想得明白了。

    他為啥窮困潦倒?不是他懶,不是他蠢,甚至不是他家風水不好,而是因為大戶們的風水太好了,生生將他壓住,逼得他有財都不能發,連那位周財神派來幫他們改運之人,都被他打跑了!

    一想到是自己親手扼殺了自家發家的機會,單寶就恨不得捶胸頓足。

    單寶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他卻不知,在他走後沒多久,又有一位鄉民到了九河道人這。

    “我也姓蔡,他也姓蔡,我們祖上原是一人,風水本是一般,為何他就有財,我就窮得叮噹響,他三妻四妾,我連個媳婦兒都說不上?”

    來的人名為蔡封,也是蔡氏宗族中的一員,他心裡同樣滿懷疑惑,這些時日,他常來九河道人這幫忙,隨著從九河這裡得到更多的學問,他心裡的問題也是越來越多。

    這一日,他也是忍不住,將困擾自己的問題吐露出來。

    “因為他有地,你沒有地啊。”九河笑道:“風、水聚於地,無地便是有好風好水,又能如何,還不是流去他人之處!”

    蔡封想了想,覺得九河說的好有道理,可又隱隱有哪兒不對勁。

    他雖然沒有讀什麼書,人卻極是聰明的,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多問題。仔細想了想,他突然明白過來:“道長誑我了,若是如此,豈不意味著只要我沒有地,就永世不得翻身?”

    九河哈哈一笑:“你能識得這一點,也是個了不起的……真正的原因,是你離不得他們的地啊。”

    “此言何解?”

    “此言唯有你自己去體會,才知道其中真意,我便是千解萬說,也沒有用處,你不妨與和你情形一般的人,自己商議一番,看看究竟為何你們離不得他們的地。”九河意味深長地道:“一人計短,眾人智長,總能有個合適的答案。”

    蔡封將信將疑,他回去尋人一商議,其中便包括單寶,果然如九河所說,一人計短,眾人智長,這些人又不蠢,只是一直沒有人提醒他們罷了。在九河的“循循善誘”之下,他們漸漸竟然得到了一個結論。

    大戶人家的風水好,只是風水玄學上他們定而窮人窮的原因,當風水一樣時,那麼引起大夥情況不同的原因,是他們和土地之間的關係!

    大戶人家擁有土地,而他們則是屬於土地,人身被限制在土地之上!

    所以,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一是要改變風水,二則是要改變自己與土地的關係。

    只是如何改變風水,如何改變自己對土地的依附關係,卻非他們所能,因此免不了最後又求到九河頭上,請他給予眾人指點。

    “改變風水之事,牽涉太大,貧道才疏學淺,德行福緣都不足,實在無法做到,不過,上回自你們手中得到那圖紙,卻給貧道一個提醒……聽聞從徐州到海州,已經修了鐵路,你們不妨遣人去看看,若真有改易風水之效,那邊必定富庶異常,真能如此,便可去求周制置,請他再來修鐵路。”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可都是兩腳不離十里鄉的鄉民,這輩子都沒有出去過,哪裡曉得徐州在何海州在哪,又怎麼有膽氣出去?

    “那道長,可以讓我們脫開這些大戶人家田地束縛之法?”又有人問道。

    “你們所說田地束縛,依貧道來看,無非就是人需得土裡刨食罷了。此事原本不難,要麼讀書上進,朝中當官,自然不需要去耕作;要麼如貧道一般,拋家棄子,尋覓名師,遁出紅塵,乞人供養……”

    這兩條路眾人都是不能走的,眾人眼巴巴地看著九河,希望從九河這兒得到別的提示,九河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其實你們也有法子,或經商,或作工,便都不需從土裡刨食了。”

    眾人卻仍然垂頭喪氣,經商無本不說,就算有些本錢,就憑他們大字都不識幾個的情形,哪裡能賺得到錢?至於作工當學徒,那更是小孩童少年郎的出路,他們年紀已大,誰家會收這般年紀的學徒,就算收了,五年七年只能幫師傅白幹活,誰又等得起?

    “求師傅慈悲,給大夥一條活路吧!”眾人都是失望,唯有單寶,與九河在一起久了,看他神情,揣摩心意,知道他言猶未盡,便叫了起來。

    眾人大悟,紛紛哀求,九河被纏得無奈,只能說道:“這二事,其實是一事,我聽聞如今各地商會林立,不少商會都在招募工人,雖然工錢不算太多,但養家餬口沒有問題,其中又以徐州海州最甚……你們都見識過徐州貨、海州貨麼?”

    這一下眾人紛紛點頭了,雖然他們自己買不起,但這幾年被稱為徐貨或者海貨的工業品,還是向著農村滲透。事實上他們處境越發艱難,有很大原因也就是來自徐貨海貨,別的不說,僅僅棉布取代麻布之事,就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的婦人,少了一個靠紡織補貼家用的門路。

    “你們可以去那邊做工試試,一來看是否改風易水之事真實可行,二來也看看能不能借去做工,來擺脫田地之束縛。”九河又道。

    可是這些人既沒有盤纏,也不知如何去徐州海州,九河對此倒是早有準備,而且,他來這裡,花費這麼多時間精力,可不只是為了一處小河口莊幾十戶人家的!

    因此,當他們回去商議好些時日,再次找到九河,詢問該如何去徐州時,九河又是推托一番。

    “你們勢單力孤,在鄉里受人欺凌,到了外邊也易受人欺負,貧道倒是有一策,只是這一策若被大戶人家知曉,是貧道所出,那麼貧道在這小河口莊就呆不得了……貧道離了此地,到別處去覓地建觀倒是不打緊,你們家中無事,也沒有關係,可單寶家怎麼辦,難道還能和貧道一起遷到別處去?”

    眾人都看著單寶,單寶想得自己的處境,還有兒孫未來的前途,一咬牙:“若是道長願意提攜,小人一家就隨道長去別地就是!”

    聽得他此言,九河知道火侯到了。

    能讓這些鄉民不惜背井離鄉,那就是實在無路可走!

    因此,他也圖窮匕現:“你們何不結社立會,成立一個……農會,大夥自願加入,入會者須得守農會章程,每家或者每人交幾文錢的會費,聚攏了這些錢,可以托老實可靠大夥都信得過者數人,以此錢為盤纏,到運河邊上去尋東海商會的貨船,求他們將這幾人帶到徐州去!”(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5
三八七、農會在行動

    與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不同,貌似平和仙風道骨的九河道人,最愛琢磨的就是干顛覆性的活兒。

    在流求,在日本,他既有和周銓討論出來的理論,又有自己操作帶來的實踐,因此,他對於當前社會矛盾的認知,比起這個時代的人可要深刻得多。所以他來到小河口村之後,立刻就抓住了關鍵,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就成功地煽動起那些貧苦佃農對於大戶人家的敵視。

    暫時還是敵視,不是仇恨,但只要有一個引子,這敵視就會發展成仇恨。

    按照九河道人的想法,當這敵視發展成仇恨的時候,就可以提出“吾疾貧富之不均,今為汝等均之”,只不過,在周銓看來,土地革命時機並不成熟,而且也太過激烈,對他本人也沒有太大的好處,因此他阻止九河道人立刻發動土地革命,只許他發動農民運動,農會這詞,就是周銓所提出的。

    九河道人對此欣然聞命,至少表面上是甚為欣然。對道人來說,發動農民結社,原本就是他們的老本行,當初東漢之末,五斗米教便是道人們的試驗品。再加上周銓給他的點撥,一場農民運動,便從小河口開始醞釀了。

    這正是周銓的主意。

    那些地方上的保守頑固派,既然想要挑戰歷史的車輪,那麼周銓就不介意推他們一把,讓他們在滾滾的歷史車輪下,被碾得血肉橫飛!

    他們不就是煽動愚夫愚婦們鬧事,試圖阻撓鐵路和工業化麼,既是如此,就看看是他們的煽動更厲害,還是經過工業化錘鍛的煽動更厲害!

    因此,就在計畫中的京徐鐵路沿線,象九河道人這樣派出的工作組,足有二十餘個,或假充道士、僧人,或者是遊方的郎中,或者是求學的書生,或者是開闢商路的商賈……總之,各自都有合適的身份,卻在做同一件事情。

    煽動,煽動,瘋狂煽動!

    這些地方,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然後誕生了農會,農會初誕生時,很稚嫩很弱小,不過只要數次鬥爭,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他們都會迅速成長,而且,他們很快會向外擴張、串連,會引發一些原本老實人的野心,直到它成長為一頭巨獸,要麼吞噬掉它仇恨的對象,要麼被鎮壓被屠戮。

    九河道人煽風點火之後,帶著單家去了下一處地方,雖然是離了考城縣,卻走的並不遠,就是鄰縣罷了。而留下的人琢磨來琢磨去,當真走親訪友,串聯起來,又尋了個未能進學的窮書生,給眾人當作主計和謀主,僅僅是月餘之後,這考城農會竟然聲勢大盛,足足有千餘貧戶加入,大夥你湊十文我湊八文,湊出了近十弔錢,當真送了三人前往徐州。

    他們只當這十弔錢是一筆大財富,若是做成燒餅乾糧,足夠吃上好些時日,卻不知在家千般好,出門寸步難。好在他們記住了九河道人的指點,在運河邊尋到了東海商會的船。東海商會只愁沒有足夠的人工,從來不嫌人多,而且像這樣從外地帶回壯勞力,船上的船東還能領到獎勵,因此還真把他們帶到了徐州。

    蔡封就是這三人中之一。

    “這……這徐州怎麼到處都是如此的味道?”一到徐州,蔡封就用力打了幾個噴嚏,奇怪地問道。

    “什麼味道……哦,哦,你們是外人,自然不知道,這是鋼鐵與火焰的味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夜校裡的小先生們說的,徐州為何能富足至此,靠的就是這鋼鐵與火焰的味道,初來之時,你可能會有些不習慣,但時間長了,你們會喜歡上的!”

    帶他們來的船東豪氣地揮手,指著高聳的煙囪,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蔡封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不能在這問題上打擊對方,畢竟他們一路上都是靠著對方才到此。

    恭維了對方幾句後,蔡封試著問道:“我們要在此求一生計,不知當往何處去?”

    “這個你放心,徐州求什麼生計,無非就是送到建築隊去當力工,你們真正想要有出息,還是得進工場!我船是要去狄丘的,你們隨我船到狄丘吧,到那裡,你們就知道,徐州又不算什麼了!”

    “當真如此,竟然還有比徐州還好的地界?那狄丘,莫非也是一州府城治所?”

    “非也非也,狄丘原是利國監治所,徐州這邊的東西,全是從那傳來的,早些年,老太爺知利國監時,狄丘當真是一日三變,只要一個月沒回,就找不著自家住哪兒了!可惜,老太爺去年高昇去了應天府,如今狄丘的變化,再沒有那麼快了。”

    這船主說的話裡自然有吹噓的成份在裡面,但也是底層百姓們對狄丘變化的真正看法。他們當然不知道,作為一個重工業城市,狄丘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必然會生出瓶頸,甚至若不是鐵路的出現,狄丘賴以為支柱的鋼鐵業都會出現一定萎縮,這並不因為周儻是否知利國監而改變。

    船主的船果然不在徐州停留,只是讓稅吏上船轉了一圈,塞了幾文辛苦錢,那稅吏在船主拿出的一張紙上蓋了個印,船便又啟程了。

    “這些貪官污吏!”見此情形,等稅吏下船後,他憤憤地道。

    “哈哈,這倒是你誤會了,方才繳納的是河道稅,我這船每過一次,須得繳納十二文錢,錢落不到他們口袋裡,須得上交河道,唯有如此,才有錢每年去浚疏河道。用咱們徐州的話說,誰得利,誰出錢!”

    蔡封愣了一下,這老大一艘船,過關一次才繳納十二文錢?

    就是他這般窮人,經過這些時日的旅行,也知道十二文錢不算什麼,特別是對這艘貨船的船東來說,十二文錢還當不得他利潤的萬分之一吧。

    “別處不收?”

    “別處那就真是亂收,不過看到我們東海商會的船,不敢收太多,唯有我們徐州境內,只收一次,十二文錢便可以在我們徐州境內到游了。”

    這船東並不是徐州人,都是“我們徐州”、“我們徐州”的說,話語中有著抑不住的自豪,蔡封等人突然有些羨慕他的這種自豪。

    也不知道,何時自己能這樣挺子胸脯,說“我們小河口莊”。

    正想著間,突然聽得水道上有鑼聲響起,再向那邊望去,看得數艘大船,彩旗招展,正打著“肅靜”、“迴避”的牌子,還有“大宋康王”的旗號從後邊追了上來。

    蔡封不識字,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官船,他好奇地問道:“莫非這船是太守老爺的官船?”

    “不是,那可是九大王的座船……哦,你可能不知道誰是九大王,就是當今天子的第九子,康王,諱趙構的……我可是親眼見過,喏喏,看到那船頭麼,那船頭上的少年就是康王,咦,周侯爺也在!”

    船東本來指著船頭上的趙構說的,但當發現從船艙中走出周銓來時,他的腔調頓時提了一倍,然後直縱起來,不停地跳動,還揮舞著雙手。

    周銓在趙構的官船上,聽得這邊動靜,便轉臉一望。那船東覺得周銓看到了自己,興奮得滿臉通紅,忙不迭地向他作揖行禮。

    他拜了幾拜,這才起身,見船已遠去,意猶未盡地道:“當真是好運氣,好運氣,竟然在這船上看到了周侯爺!”

    “哪位周侯爺?”蔡封好奇地問道。

    要知道方才看到皇子趙構,這位船東還是一副平淡的口吻,似乎是在說隔壁土財主家的兒子,可見到周銓之後,他整個人都有些失態,倒像是看到了真神仙。

    “還有哪位周侯爺,自然就是東海制置使、東海侯他老人家嘍!你們這幾人,也是運氣好,竟然能在運河上看到他,嘖嘖,這是你們幾世修來的福氣,他老人家可是活財神,只是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富可抵國!”

    船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周銓的經歷,其中少不得誇大之辭,但聽得見識少的蔡封等人卻是如痴如醉,這一刻,他們才知道,這位東海侯幹了多麼大的事情!

    難怪九河道長說了,唯有他那般福緣與才幹的人物,才有本領主持修京徐鐵路之事,然後以此聚氣養財,取東海龍宮之財氣以濟京師,同時令沿途受益。

    “船東先生,你如何看鐵路之事?”蔡封反應最為機敏,他向同伴們施了個眼色,然後問道。

    “鐵路?原本我以為,對我這樣的人沒好處,若是人貨都走了鐵路,我們這些開船的豈不要去喝西北風?但是周侯爺卻說,若是鐵路能通,還能帶得運河更為通暢,運河上求生計的人,即使不再靠河吃飯,也可以改靠路吃飯。我覺得他老人家說得極是有理,我親眼見著徐州和狄丘鐵路,還有徐州往海州的鐵路,路通之後,這兩邊的河運,並未受何影響,倒是有更多的人,可以靠著鐵路發家,沿路有更多的礦山、工坊和冶場……”

    船東說的有些混亂,但都是認為那鐵路對於沿路發達是極有幫助的,而蔡封等人也是親眼見到徐州的情形的,此時他們心中對鐵路已經不再有多少牴觸心理了。

    畢竟九河道長說得好,就算鐵路壞了某些人家的風水,與他們這些窮困潦倒的苦哈哈何干,他們再慘又能慘到哪裡去?(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5
三八八、趙構二進狄丘城

    官船上的趙構,又是為了鐵路而來。

    此時他愁眉不展,沒有想到,他想要提高自己在父皇面前的地位,同時獲取周銓的支持,提出的京徐鐵路計畫,竟然會遭遇如此眾多的反對之聲。

    讓他更覺無奈的是,身為一位尚未就府的皇子,他對這些反對,根本沒有任何對策。甚至連這些反對聲音,他也只能通過報紙來默默關注,而不能介入。

    此時來狄丘,也是他好不容易才覓得機會,藉口徐州至海州的鐵路全線貫通,他要親身完全體驗一下徐海鐵路,同時問問周銓有關如今一片反對修建鐵路之聲該如何應對。

    可以說,京徐鐵路的成敗,他比周銓、趙佶都要上心。

    “東海侯在百姓心中聲望果然非同一般,幾乎所有船上,都有人向東海侯行禮啊。”

    他心中有事,說話中忍不住就露出一絲異樣,聽得他口氣裡的懷疑,周銓斜睨他一眼,答都懶得答。

    開玩笑,如果是趙佶,周銓還需要替自己辯解一下,現在的趙構算什麼東西,值得他去辯解?

    是就是了,這運河上討生活的人,這徐州與海州兩地的百姓,就是只知周侯,不知康王,你趙構又待如何?

    趙構被他這個眼神逼了回去,只覺得胸中發悶。他此時十三四歲,雖然城府極深,滿腹野心,卻終究年輕,血氣翻湧之下,忍不住又說了一句:“東海侯如此得人心,就不擔心譏諫之言麼?”

    “有什麼好擔心的,即使這些人不如此,皇城司難道就不盯著我的家人了麼?”周銓噗的一笑:“康王,九大王,你這點小心思,還是莫要亂動吧。”

    趙構滿臉通紅,好一會兒,才將這口氣嚥了下去。

    他心中有些奇怪,去年來時,周銓待他雖然談不上什麼客氣,卻也很少在些枝節事情上如此直言冒犯的,但今日……

    趙構是個多疑的性子,沒有事都要想個半天,更何況如今有明顯的不對。

    琢磨來琢磨去,他想到京徐鐵路是自己首先提出來的,結果如今遇到阻礙,自己卻無能為力,又來尋周銓問計,莫非就是因為這個,讓周銓對自己起了輕視之心?

    還有,聽聞最近自己的幾位兄弟,也紛紛開口稱讚周銓,顯然,他們看到自己在得到周銓支持之後地位上升,都起了同樣的借力之心。莫非周銓覺得,自己太過無用,所以有扶持別的兄弟之意?

    此時趙構驚覺,自己在與周銓的交易中,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可倚仗的,父皇兒子眾多,像他這般不太得志又有心的,可有的是!

    換言之,他別無選擇而周銓選擇的餘地很多。

    於是趙構立刻變得謙卑起來:“我在宮中,偶爾聽得一個消息,父皇遣人秘官北上,與金國聯絡,其人喚為馬植,通過東海侯這邊的商路,他與金國人秘密會面,雙方有個秘約。”

    周銓眉頭微挑,點了點頭,面上卻沒有更多的表情。

    趙構偷偷看著他,只覺得深不可測,也不知道周銓這模樣,是在表明他早就知道此事,還是剛剛聽到了。

    但他還只能說下去,說此事是向周銓證明,他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那就是為周銓打探皇宮中的各種消息,特別是那些有意瞞著周銓的消息。

    “還有一事,父皇曾秘召王黼,詢問若有外藩過強,已成安史之勢,當如何處置。王黼對曰,外藩過強,必是有內應矣,如安史之有李林甫。內應若除,則外藩自可平之。”

    “好一個自可平之,王黼終究是不學無術,卻忘了,李林甫不死,安祿山不敢反,李林甫一死,楊國忠輩幸進佞臣得勢,安祿山即刻反矣。”周銓哈哈大笑,彷彿根本不知道,趙佶與王黼所說的安史之輩,就是指他。

    趙構深以為然地點頭。

    “然後呢,陛下準備怎麼對付李林甫?”周銓又饒有興趣地問道。

    “父皇也是如此問王黼,王黼卻道,李林甫雖是權奸,其家中卻也有忠貞之輩。”

    “噗,原來如此!”

    周銓輕聲一笑,看來蔡京家要後院起火了。

    蔡京家中所謂的忠貞之輩,應該就是指蔡攸,周銓也從各方面得到情報,雖然蔡家在東海商會和朝堂上與他通力合作,但蔡攸本人對此卻是執保留態度,甚至不只一次告誡其子蔡行,要他與周銓保持一定的距離。

    從周銓與蔡攸打交道的情形來看,此人也是個野心勃勃之輩。

    “狄丘到了,九大王說的事情,周某記在心中,至於京徐鐵路之事,九大王不必太過擔心,有些人煽動無知鄉民鬧事,只要給這些鄉民講清楚道理來,何愁他們不支持鐵路?”

    趙構當然不知道,周銓派去講清楚的是什麼道理,可以說,這是摧毀農民對土地之人身依附的大道理,當週銓放出農民運動這頭猛獸的那一剎那,也就意味著他與那些保守派的矛盾完全不可調和了。

    船到了狄丘,與上回來看,趙構發現,狄丘又有所變化。

    此時周儻已經離開狄丘,卻了應天府任職,新上任的狄丘知監名為趙不試,此人乃是宗室,太宗六世孫,以他為知監,乃是趙佶深思熟慮的結果。一來此人與宗室所辦的天水商會有些關係,頗知經營之法,可以維持狄丘局面;二來此人聰慧,善揣摩人意,又知進退取捨,能夠處理好與周銓的關係;三則是此人忠心,身為趙姓宗室,他不可能投向周銓,這一點猶為重要。

    只不過趙佶算透了別人,卻未能算透自己的兒子,不知道自己派出的兒子康王趙構,早就與周銓勾結在了一起。

    在趙不試手中,狄丘發展的速度是降了下來,但也沒有削減退縮,至少從今年上半年上繳國庫和內庫的財賦來看,仍然在繼續增長。徐州加上利國監上繳的課稅,佔據大宋鐵課的八成,而商稅,則高達四百餘萬貫,近乎大宋舉國半年賦稅的三十分之一。只是一府之工商稅,其工業之繁榮,由此可見一斑。

    “人口更多了,而且……街容更為整潔啊。”見到狄丘城貌,趙構讚道。

    “如今利國監的趙不試,算是一位守成之才,官家派他來倒是知人善用,原本我還以為官家會派個啥玩意都不懂、只知搜刮錢財的貨色來,象朱勔那等傢伙,若是來此,我必叫他好看!”

    趙構聽得周銓此話,不禁有些無語。

    這究竟是多恨朱勔,人家都被自殺了大半年快一年,還在念叨著那傢伙。

    他心中忽然一動,傳聞中,周銓向趙佶解釋必殺朱勔的原因時,是朱勔竟然敢和他爭奪一位美女,還害了那美女父兄。這倒是周銓的一個弱點,好美色,而且為了美人什麼都不管顧。若是今後自己能執掌大權,當好好利用周銓這個弱點……

    他正琢磨之際,船身晃了晃,靠上了碼頭。

    運河中的船當然不太大,遠遠比不上海船,周銓也不禮讓,自己先上了岸。趙構跟在他身後,踏著搭板小心翼翼,當他終於踏上陸地,再看周銓時,不禁一怔。

    只見周銓背對著他,正在聽一個人說話。

    趙構耳尖,要不然他也不能在宮中打探到那麼多消息,藉著風,他隱約聽得兩句“遼國大變”、“遼金戰事復起”。

    向周銓稟報的是紀春。

    在今年初,解決掉了朱勔之後,王啟年正式離開原本的職務,現在去了河南,正與九河道人一起,主持農運事宜。而紀春也就正式接任他的職司,成為周銓手中負責情報的人。

    雖然是中途來投的,但是周銓對紀春信任有加,紀春同樣也忠心耿耿,為了回報這信任,他工作的痴狂勁兒,更勝過王啟年。

    “這是怎麼了?”趙構見周銓回來,故意裝作沒有聽到,向周銓問道。

    “金國與遼國又打了起來,在日本倒是合作得挺好,不過在遼東,雙方終究還是要打一場滅國之戰的!”周銓不以為意。

    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從宋、遼、金、高麗、日本五國在下關達成下關盟約之後,五國在日本的軍事行動基本停止,但日本內部,由於各國暗中挑動,則陷入了空前分裂和戰亂之中,源氏崛起固然不假,平氏也靠著抱大腿,穩固了自己的基本盤。可那些邊角之地,地方豪族與寺院一揆等,紛紛建立起半獨立的政權,彼此之間征鬥不休,從最初只是為了爭奪地盤人口,到現在為了掠奪對方人口販賣給各大商會,總之是亂成了一團。

    反正其餘四國都其中大發其財,而賺得最多的,毫無疑問是東海商會,耶律大石曾經酸溜溜地說道,他們三國不要面皮費心費力弄來的財富,有七成都被周銓笑納了。

    饒是如此,金、遼、高麗,都從日本獲得了不少財富人口,這也就使得三國國力稍振,於是彼此間的爭鬥又起。這一次可不僅僅是為了消滅對方,也是為了爭奪在日本的殖民利益了。

    挑起戰事的,是金國,或許是與宋暗通聲氣的緣故,他們藉口遼國的國書無禮,陳兵兩國邊界,正在摩拳擦掌,而遼國也不甘勢弱,特別是近年來獲得支持越來越大的文妃一派,更是得到了領軍出征的機會,也想借此事,來確立自己這方更大的優勢。

    此時周銓,還想不到這一戰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05
三八九、雷電

    遼金之間劍拔弩張,雙方大戰一解即發,但事實上,此時已經是年尾,天寒地凍,雙方不可能真在冰天雪地裡打一場數十萬人的會戰。

    戰爭肯定會發生,卻應該是在來年。

    所以周銓並不急著為遼國操心在他內心深處,還巴不得遼國遇到危險,這樣一來,遼帝耶律延禧就會把餘裡衍送來,讓他們二人團聚。

    雖然這幾年裡,兩人鴻雁傳書從未斷絕,可是感情,並不能只靠著鴻雁傳書能維繫的,至少周銓發現,兩人間能說到一塊的東西越來越少了,書信之中的問候,在親近之餘,也漸漸帶了一絲陌生感。

    這可不是好兆頭,周銓更不是那種自己到手的姑娘還往外推的人,他的耐心已經有些耗盡了。

    不給,便要去搶!

    事實上,若不是耶律大石懂事,幾次進言恰到好處,周銓早就動手去搶了。

    趙構此次來狄丘的主要目的,是乘列車完整地從徐州趕往海州,體驗一回列車的真正作用。

    因此他也沒有細問遼金之間的事情,只是暗暗嘆了口氣,朝廷還需要拐彎抹角通過密使與金人聯絡,周銓這邊,遼金間發生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是朝廷與周銓未生芥蒂,借助周銓之手,聯絡金國會多方便!

    不過朝廷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現在看來,周銓還真是跋扈……

    一路上趙構都在琢磨著周銓,因此對周銓的安排也沒有發表意見,等他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已經身為列車之上,而且列車都行駛了好一段距離。

    對列車的改進,從來沒有停止過,為了追求更加舒適、更大的運載量,有專門的工匠們整天都圍繞著列車打轉兒。此次趙構再乘列車,比起一年前,更為舒適平穩,他幾乎感受不到車輛的搖晃,周銓甚至擺了一個玻璃杯子在他面前,他可以看到那杯子裡裝著大半杯的水在左右輕晃,卻不會晃出杯口。

    “還是差了些……這就非如今可以完成的了,或許再過幾十年,才能達到杯中之水不晃、桌上可立銀圓的地步。”趙構已經是極為滿意,周銓卻還是覺得不足,微微嘆了口氣。

    “東海侯這可就有些求全責備了……對了,方才在船上,東海侯說不必擔憂京徐鐵路之事,莫非侯爺還有什麼安排?”

    “那事情我不是說了麼,當百姓知道鐵路帶來的好處之後,自然就會支持鐵路過境了。”周銓有些不耐煩,不願意趙構一直糾纏這事情。

    農民運動之事,可是大忌諱,哪怕周銓現在無法無天,也不願意輕易洩露出去,畢竟稍有不慎,可能就給農會這幼苗帶來滅頂之災。

    趙構百思不得其解,卻也只能將心中的鬱悶按捺下去。

    此次成行,天公卻不是很作美,車行不久,外頭便傳來風雨之聲。周銓眉頭皺了一下,遣人前去問:“天色寒冷,問一問前方的司車,若是冷的話凡尋一地方避了風雨再走。”

    沒一會兒,遣去的少年回來道:“大郎,司車說了,他們早有準備,大郎只管放心。”

    “什麼準備?”周銓問道。

    “馬身上都披有蓑衣,到站時就會換馬,車手每隔二十分鐘便換一班,換下的人可以退入司車廂烤火取暖。”

    周銓聽到這個,才點了點頭,然後笑著對趙構道:“讓康王見笑了,我平日裡都在外忙,對這些也不是很熟,若不是康王來,我也不知這些情形。”

    趙構此時苦笑道:“我如今總算知曉為何東海侯得百姓愛戴了。”

    那司車顧名思義,當是管理列車之人,而車手就是馭者。在趙構看來,司車是微末小吏,馭者更是卑下之人。但天色有變,周銓寧可耽擱自己的行程,甚至讓他這位來巡視的皇子看笑話,也要顧及這些人的身體,僅此一項就比大宋此前的諸多名臣要強得多了。

    那些名臣,自己狎妓飲酒尋歡作樂,卻將服侍他們的老卒扔在冰天雪地之中,老卒耐不住寒,拆了井口欄杆升火取暖,他們當時不發作,事後卻尋了由頭將之懲誡。

    也比大宋當今天子、他的父親趙佶強多了。

    趙佶在京中修艮岳,關注的從來是進度和質量,趙構就沒有聽到他問過,那些工匠民夫們會不會熱著凍著。這個夏天炎炎烈日之下,趙佶一邊喝著冰飲子,一邊問的是什麼時候艮岳徹底建好,他可以躲入其中消暑納涼,全然沒有關心過,當時在工地上成千上萬的民夫們,是不是有人會中暑熱著。

    這是件小事,卻讓趙構暗自警惕,昔時田氏代齊,不就是從這樣的小事開始,一步步奪走民心的麼。

    想到這,他看了周銓一眼,然後下令道:“將我帶的酒飲子拿來,熱上一壺,去與司車和馭者。”

    “酒飲子拿來即可,現在不要給,駕車之際,不可飲酒,以免誤事,待到了地方,再賜予他們吧。”周銓微微一笑道。

    他哪裡不懂趙構的意思,但是爭取民心這種事情,豈是一時半會能得手的,那司車與車手,若是被趙構的一壺酒就收買去了,也就不值得他如此重視。

    趙構這才回過神,苦笑著點了點頭。

    他正待說話,突然間聽得一聲雷鳴,趙構不禁愕然,面色有些不對。

    此時已經進入冬季,雖然還未至嚴冬,卻也相當寒冷了,過段時間,黃河都有可能冰封,怎麼這個時節打起了雷?

    周銓也有些訝異,向著車窗外望了一眼。

    “這個時節,竟然還會打雷閃電!”趙構勉強笑道。

    “怎麼,康王畏之乎?”

    “電乃天之怒,雷乃天之聲,豈可不畏之?構不僅畏之,而且每遇雷電,必自省,莫非己有過乎。”趙構說到這,又看了周銓一眼:“難道周侯就不懼雷電?”

    “我敬之,卻不畏之。”周銓緩緩從自己的座椅上站起,車廂內的空間本來就狹小,他一站起來之後,就顯得分外高大:“雷電,自然諸相之一罷了,陰陽之會,乃生雷電……說起來,在狄丘研究院中,有一位於老先生,原本曾在太史局任過局生的,不知康王是否知道此人。”

    “小王聽說過此人,於老先生精擅機械之術,座鐘等物,哦,還有蒸汽機,似乎都與此老有關。只不過近兩年來,未聞這老先生消息了。”

    如今於湯臣在京中的官員士子口中,也成了一位傳奇人物,很多人將周銓的一些重要物產,比如說鏈條自行車、座鐘、懷錶、鐵軌列車,等等都歸功於他。他在太史局中沉淪多年,一直默默無聞,此時卻如同沈括一般,成了博物大師。

    事實上,於湯臣雖然在這些東西的發明上做了些事情,但他更主要的精力,還是在目前不為人知的東西上。在完成蒸汽機的初期研究之後,於湯臣將蒸汽機的後續全部交給了自己培養出來的弟子們,他完全撒手不管,因為他找到了讓他更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電!

    周銓在自然叢書中,有一本小冊子,名為《自然萬相》,其中對風雲雷電山川湖海的由來,都進行了探討。在關於“電”的內容中,他化用“陰陽”之說,認為是陰與陽相遇,而至雷電生,並且大膽地提出,若是能夠駕馭這種陰陽變化,那麼人就有可能掌握利用雷電的方法。

    換作一般讀書人,只會將周銓的這個說法當成無稽之談,可是於湯臣跟隨多年,知道周銓的設想,往往必有根據。

    他原本是太史局出身,對於天相就極為關注,能夠研究雷電,甚至化雷電為己用,那將會是何等的力量。

    當他向周銓說起這個念頭時,周銓不但沒有勸止,反而許諾,給他足夠的支持。這支持既包括物資、人力方面的,也包括一些理論上的。

    比如原子論,電子的猜想隨著顯微鏡的問世,微觀世界的大門,已經敞開了一絲門縫,所以於湯臣對於周銓所說,比頭髮絲還要小億萬分之一的世界,並沒有太大的牴觸之心。

    他只是很好奇,周銓是如何提出這等猜想的,不過每每問此,周銓就笑而不答,他也只能放棄,將全部精力集中到電的研究上去了。

    周銓和趙構說了於湯臣研究電的事情,然後笑著道:“正因敬其威,故思解其能,於老先生如今研究雷電,這般的雷雨天氣,他定然很是歡喜。”

    他卻不知,此刻在狄丘,一個巨大的飛箏正在天上飄蕩,而風箏之下,則掛著一根鐵絲。

    於湯臣老先生顧不得寒雨,正在手舞足蹈:“快,快,小心些,都莫碰著那鐵絲,難得啊難得,這般時節竟然還有雷電,這是天欲我成事也!”

    他有若瘋狂地大笑,底下人則在奔波,他們今日要做的試驗非常重要,就是驗證,天空中的雷電,是不是和他們在試驗室裡用硫酸泡銅棒弄出的電流一樣,會產生磁性。

    就在於老先生大笑之時,空中又是一道電光閃動,正好劈中了那飛起的風箏。順著鐵線,一道耀眼的弧光從天降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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