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44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4
四二零、齊人之福不好享

    送走李清照,再與李邦彥又密謀了一番之後,周銓提出的條件,李邦彥只是為其中最難辦的兩條掙紮了一番,其餘的竟然全盤應下。

    倆人其實都明白,這些討價還價,是否真會落實,還未必可知,真正能落實的,就只有寥寥數條,那些才是趙桓獲取周銓“支持”的真正代價。

    “恭喜恭喜,有此定策之功,郡公的郡王之爵是毫無疑問的了。”

    議定之後,李邦彥喜笑顏開,向周銓道賀,周銓噗的一笑,笑聲多少有些輕蔑:“李承旨,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勿要拐彎抹角。”

    “太子如今岌岌可危,還請周公出手相助!”

    “放心,此事我記住了,多則年餘,少則半年,事情必有變化。”周銓一臉神秘地道。

    李邦彥心裡極是好奇,但此時他與周銓的關係,只能算是剛剛緩和,對周銓會採用什麼方法幫助趙桓,他也不好細問。

    他帶著滿腹欣喜與疑惑離開,身後周銓卻是冷冷笑了一下。

    為趙桓出聲?

    他才沒有那麼賤!

    若說以前,為了大宋的人力、資源和市場,他不得不與大宋權貴虛以委蛇,那麼現在,他已經有絕對的實力,卻拿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所以他的選擇,就是什麼都不做。反正周銓的判斷之中,此次童貫北伐,必將失敗,他失敗之後,趙楷因功取代趙桓的打算,也只能推後,大宋的儲君之爭,還要僵持下去。

    趙桓趙楷二人爭來搶去,到最後,不過是一場空。

    他正神遊物外,思考著將來大局走勢,卻聽得外邊衛士來稟:“小娘子與公主來了。”

    師師和餘裡衍在一起?

    周銓頓時大感頭痛,這二位表面上和和睦睦,可是明爭暗鬥不斷,周銓從海州跑到應天府來,一是坐鎮於此加快京徐鐵路的修建速度,二也是為了躲開這倆位的爭風吃醋。

    可現在,這二位卻追到應天府來了!

    他正待出去相迎,身後卻是門簾一掀,一個俏麗佳人走了出來:“聽聞小娘子和公主來了呢,妾身是不是要先避一避?”

    卻正是梁紅玉。

    梁紅玉為父兄復仇,尋到他頭上之後,一直被周銓安排在應天府。最初時是有些信不過,不敢將她放在狄丘或者濟州,怕她知道太多的秘密。到後來,卻是發覺此女不但有膽氣,而且頗有智慧,能識人斷事,所以周銓讓她參贊一些事務,在某種程度上充當了他的秘書幕僚。

    這過程中,少不得耳鬢廝磨,只不過周銓還是個尊重人的,並沒有做出太過份之舉,而在他處死朱勔、安頓好梁庭玉之後,梁紅玉謝他為父報仇,隱隱也有以身相許之意。

    關係頗有幾分複雜,偏偏周銓有些心虛,只讓她與師師見過兩面,卻還從未讓她見過餘裡衍。

    此時三女撞在一處,周銓大感頭痛,不過想到事情總不能一直拖下去,當下咬了咬牙:“哈哈,為何要避?”

    “妾身倒是無妨,師師小娘子是個寬厚的,與妾身關係不錯,就是不知道公主殿下好不好相處,妾身有些害怕。”梁紅玉似笑非笑,眼波流轉:“要不,妾身還是避上一避?”

    末了,她還添補丁一般加了一句:“免得公主殿下象見到師師小娘子時那般,數日都不理郡公。”

    周銓大感狼狽。

    餘裡衍南下之前就知道師師的存在,只不過那時,她都當師師是周銓之妹,直到此次兩人關係確定,雖無明媒正娶,卻已得到周父周母認可,私下裡也擺了酒宴拜了高堂,她才得知,師師竟然是周家打小養的童養媳,特別是周母,看在周銓的份上,勉強接納了她這個契丹公主,卻少不得敲打,要她在師師面前服小,這讓餘裡衍哪裡受得了!

    須知這世上最難處的關係,就是婆媳關係,再混雜著妻妾關係,餘裡衍沒有當時暴走發怒,就已經是給周銓留餘地了。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餘裡衍都不給周銓好臉色看,與師師之間更是明爭暗鬥。此事讓周銓一肚子憋悶,他也是個寂寞少友的人,曾經忍不住向梁紅玉吐槽過,沒有想到這小妮子竟然記住了。

    “放心放心,餘裡衍不會在意的……”

    “但是我覺得我很在意!”

    周銓話聲未落,就聽到餘裡衍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餘裡衍與師師,一個板著臉,一個笑盈盈,同時出現在門前。

    換了別人,衛士定然會攔住不令其進來,可是餘裡衍與師師二人聯袂出馬,衛士們擋了一擋,向周銓通報已經是極致。

    “哈哈,你們來了,我正要出去相迎呢。”周銓打了個哈哈,起身要去拉二人。

    師師稍稍偏身,躲過了他的手掌,餘裡衍更是一巴掌將他伸來的手打開,然後戟指紅玉:“她是誰,為何她在這裡,你從海州躲到這裡來,莫非就是為了她?”

    “呃,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紅玉,師師認得的,如今正在給我充當幕僚書記,為我處理一些公務。”

    餘裡衍狐疑的目光在紅玉身上打著轉兒,上上下下彷彿要將紅玉看個透,滿臉寫著兩個大字:不信。

    倒是紅玉,落落大方向二人行禮:“紅玉見過二位姐姐。”

    以年紀而論,她們三人實際上都相差不多,不過梁紅玉很聰明,她一呼姐姐,便將自己放在弱勢的位置之上,從而能博取周銓的同情了。

    畢竟師師與餘裡衍,都有著她不具備的優勢。師師打小養在周家,有著周父周母的支持,餘裡衍與周銓共過患難,而且為了周銓曾拋家棄國,如今又有家難回。她覺得自己最有可能獲得的優勢,就是周銓的同情。

    “我才不敢當你的姐姐,分明你顯得比我老!”那邊餘裡衍快人快語,一句話衝了過來。

    師師則是挑了挑眉,笑盈盈看著餘裡衍在前方衝殺,自己在後邊時不時幫她添點油加點醋。

    周銓只覺得自己身邊,殺氣騰騰讓人心悸,他尋了個藉口想要先溜,結果卻被三人全部鎖定目標了。

    “這應天府乃是我大宋名城,當有不少景緻可以遊玩,哥哥,你須帶我去玩玩!”師師第一個發難。

    “行,我師師妹子這樣說,自然沒有問題!”

    “周郎,我到大宋來,頗思故鄉,想要出去遊玩解悶,你帶我出去逛逛!”這是餘裡衍,覺著師師也來撒嬌。

    “當然,當然!”

    “郡侯,我覺得……”紅玉也不慌不忙開口。

    周銓頭大如斗,不過這幾人不真正打起來,就讓他很滿意了,齊人之福,可不是那麼好享的!聽得梁紅玉也開口,他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在這忙著替我處理公務,也需要出去緩一緩,散散心,對不對?”

    紅玉抿嘴一笑:“非也,我是說,我覺得你可以抽出一日時間,陪師師小娘子和蜀國公主一起去遊玩,這邊的事情,妾身會替你安排妥當,必不至於誤事。”

    她這番話一說,那邊師師就急了。

    餘裡衍鬧著出去玩,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是一個蠻族女子,不明理不通情實屬正常。可師師不同啊,她打小就跟在周銓身邊長大的,豈能被這中途來到周銓身邊的梁紅玉比下去!

    “哥哥,師師此來,也是為替哥哥分憂,哥哥身邊的許多事情,師師也可以做!”她很是響亮地說道。

    “啊?”周銓沒有想到風格會轉變得如此之快。

    旁邊的餘裡衍急了,她通漢語識漢字不假,但要來處理公務,顯然是不夠的,她眉頭一轉,揚聲道:“我可以去替你領軍殺敵!”

    一瞬間,三女都轉為賢惠模式,聽得耳畔群雌粥粥,周銓反而更是頭大,他苦笑道:“行了行了,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抽一天時間出來,陪你們逛逛應天府,看看當地的名勝,最重要的是,一起去逛逛店舖,看有什麼好買的,如何?”

    這個提議,自然是得到一片響應。

    幸好不管哪個時代,女人們對於上街購物的興趣,總是能壓制過其餘的事情,而且為了讓這三人更專注於明天上街之事,不再在那裡明爭暗鬥,於是周銓還補充了一句:“你們都想好了明天穿什麼衣裳去逛街麼,若是沒有想好,可以彼此商量商量。”

    於是三女都跑去各自的衣櫃中挑衣服去了,梁紅玉駐在應天府,她在府裡自然是有衣櫃的,師師與餘裡衍從海州來此,也都帶了行囊,少不了塞得滿滿噹噹的衣裳。

    師師與餘裡衍的行囊被送到了梁紅玉的屋子裡,看到她單獨一間,而且離周銓的屋子相當遠,另外也有專門的使女服侍紅玉,師師與餘裡衍都是暗自鬆了口氣。

    方才還是明槍暗箭的三人,此時相互品評衣裳,特別是餘裡衍,將自己帶來的充滿契丹風情的衣裳均與師師、紅玉穿,換好衣裳後,又少不得到大穿衣鏡前走一遭。一時之間,紅玉的屋子裡,倒是鶯聲燕語,甚是旖旎。

    周銓也跟了過來,原以為可以飽飽眼福,哪知才在門前露個聲,頓時就被一頓粉拳玉臂趕了出來。

    待回到自己的書房,他猛然意識到,雖然餘裡衍到了這邊,但今晚,他只怕還是要獨守空房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4
四二一、應天書院

    應天府乃是宋太祖起家之地,不過這邊最著名的名勝,乃是應天書院。

    這座書院是彼時天下四大書院之首,在慶歷年間,甚至升格成了國子監,王安石變法之後,在這裡也行三舍法,學子數量,雖然比不得京師,卻也頗多。

    這書院中出現過不少閣臣、名臣,象范仲淹,曾在喪母守制之時,應當時應天知府晏殊之請,主持此書院,學生之中,也有張方平、富弼、石介等重臣名儒,就連遠在遼國的餘裡衍,也聽說過此書院之名,故此到這書院遊玩,便成了次日一行的主要目的地。

    只不過身為女子,餘裡衍她們三人想要進入應天書院,可不件容易的事情。

    周銓又不願意弄得滿城皆知,故此一行人輕車簡從,他扮成一位來此求學的富家公子,而餘裡衍等人準備好的衣裳自然是穿不得了,只能穿著使女丫環的服飾,跟在他的身後。

    李寶當然是帶著十餘個衛士,化妝成僕役,也跟著周銓一起進入了應天書院。

    雖然這兒很有名,不過周銓一直忙著實務,對於這種地方敬而遠之,因此前未來過。此次前來,也沒有驚動書院中的官員,他們一行走走停停指指點點,倒也是悠哉游哉,周銓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因為在外,而且身邊跟著衛士,三位女郎的明爭暗鬥都很收斂,周銓算是不必為此煩惱,只用放鬆下來享受這遊玩之趣就行。

    但他不欲惹事,卻並不意味著事不欲惹他。

    這書院之中,是學子讀書之所,他帶著一群人招搖,偏偏身邊還跟著三個巧笑倩兮的使女,豈有不令那些年輕的學子嫉妒得發狂的!

    一般人見他這等行跡,不會多嘴,可是總有那麼幾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會要跳出來。

    故此,當他們到得一塊據說是當初范仲淹手書的碑文前時,梁紅玉向餘裡衍介紹范仲淹的功績,師師則以手撫碑,正在臨摹前人的墨寶,卻聽得有人冷哼了一聲:“此乃斯文之地,文脈所在,豈容汝等如此不恭,還不速速退出去!”

    周銓有些吃驚,回頭望瞭望,卻看到三個青裳學子,背手而立,見他們望過來,特別是餘裡衍、紅玉和師師望過來,他們三人一個個都挺著腰,眼睛閃閃發光,只怕不得將周銓趕到一邊去,自己取而代之。

    見此情形,餘裡衍抿嘴一笑,當真能令百花失色,也讓那三名學子更是魂不守舍。

    “就你好惹事。”周銓瞪了一下餘裡衍。

    餘裡衍咯咯嬌笑,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兩人親暱的模樣,更是招來了潑天的醋意,那三學子中的一個正聲喝道:“說的就是你,汝等何人,竟然在此招搖過市,有辱斯文!”

    “這個,此地可是應天書院?”此時周銓身份地位,已經遠非過去,居其體養其氣,對付幾個書生,他當然用不著自己出馬,甚至不需要他示意,便有一人走了過去,迎向那三個書生道。

    見迎上來的不是正主,那三個書生多少覺得沒趣。

    在他們想像之中,可是要憑藉自己滿腹學問和三寸不爛之舌,好生駁斥眼前這紈褲子弟一番,讓他身邊的三位美人,得識自己大才。沒準還能像現在市井裡流行的傳奇評話一般,讓美人為自己的才學所動,來一場大宋版的紅拂夜奔。

    嗯,三個美人如春花秋月,各有所長,不知哪一位會來夜奔她們既已為人使女,出身差了點,不能為正妻,只能為妾。

    書生自古以來就會自作多情,而且想像力豐富,以為真有什麼才子佳人的佳話,他們在那裡想入非非,應付上來的這位,就有些不太專注,左邊一人開口道:“正是應天書院,你這僕役之流,連自己到的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麼?”

    他一邊說,還一邊向周銓這裡瞄來,畢竟罵一介僕役能有什麼威風,罵他主人,那才能顯得自己的本領!

    周銓如今識人心的功夫已經到家,一看他這模樣就明白他的心思,嘻一聲輕笑,低聲對餘裡衍道:“你想看熱鬧,馬上就有熱鬧了,去的是扈寧,他在這一批親衛中,是最能說的。”

    如同別的親衛一般,扈寧的求學經歷也經過幾個階段,最初是在龍川別院,在這裡的學堂受了三年初等教育,經過考核之後,因為成績優異,便進入了濟州講武堂,先在講武堂學了一年,然後又入伏波堂學了一年,再又回到龍川別院,進入別院中等學堂接受了三年中等教育。

    這樣前後下來,上了八年學,才被挑到周銓身邊。

    周銓辦的新式學堂,可不比老派的書院,學堂裡有非常豐富的學生活動,演講、辯論、球賽、相撲,周銓想方設法消耗學生們因為充足的營養帶來的過多精力與體力。經過這樣培養出來的人,再到各個崗位上去實習一段時間,基本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而扈寧能夠被挑到周銓身邊來充任親衛,更是數十人中挑出一位來,為著以後獨當一面而培養的。他所學肯定沒有應天書院的學子這位精,但在廣博方面,則遠非應天書院學子所能比擬。

    “我還以為走錯了呢,果然是範文正公所在的應天書院啊,不過據範文正公所言,此書院中的學子,居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諸位看起來不像是此地學子吧?”扈寧笑嘻嘻地道。

    “胡說八道!”左邊那書生聽他此語,心中更怒,應天書院的學生,個個都以自己的學校為榮,這一個紈袴的僕役,卻敢說自己不像是應天書院的。

    “江兄,與他一個僕役爭什麼。”中間的書生卻驚覺起來,開口能引用范仲淹岳陽樓記中名句的,可未必是普通僕役。

    那位江兄驚覺,哼了一聲,就要不再理會扈寧。但就如當初他們找到周銓一般,如今是他不找事,事來找他,扈寧噗的一笑:“我哪裡胡說八道了,如今朝廷正在北伐,收復燕雲完成列祖列宗遺願便在此一舉,你們若是應天書院的書生,即使體弱不能軍前效力,也當在此為北伐出謀劃策,怎麼有閒功夫管我家主人在此遊玩?文正公所言,居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看來你們根本沒有學到啊。”

    此語說出來之後,那江兄瞠目結舌,只覺得這話裡不對勁,可一時間,卻找不出毛病來。

    扈寧這番話的言下之意,是國家都和遼人打起來了,你們不去關心這樣的大事,卻來關心我家主人與姑娘們談人生談理想,實在不像是應天書院的學生。餘裡衍聽不明白他話裡的彎彎繞繞,周銓湊在她耳畔小聲解說,她明白之後,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你們當真是會說話,我這樣的人,和你們說話有輸無贏……啊唷,紅玉和師師說話,也是這樣的!”

    她想起昨天梁紅玉與師師說一些話兒,她們倆人都明白,會會心一笑,而且自己卻傻乎乎的聽不懂,那們說的那些話兒,很多可都是在說自己啊!

    她瞪著師師與紅玉,這二女對視而笑,三女間的關係頓時又硝煙瀰漫。周銓拉了她一把:“看戲看戲,繼續看戲!”

    他們這邊低聲談笑,讓那三位讀書人更是覺得羞辱,中間那人冷笑:“那麼說來,你家主人在此時攜女遊玩,又算是為國效了什麼力氣?”

    “家主人不是讀書人,他所納之稅,足以給大宋添置更多的盔甲弩箭糧草,這便是在江湖之遠亦為君上效力了。”扈寧道:“莫非你們也要學家主人,給朝廷多納稅款?”

    “原來是區區商賈,讀書人的事情,你們這些逐臭之夫也敢評論!”右邊的書聲厲聲喝道。

    “家主人擬過一副對聯來評讀書人的事情,上聯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下聯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扈寧又是一笑:“莫非你們覺得,家主人評論得不對?”

    這對聯如何能說不對!

    扈寧說出來之後,這三個讀書人都呆住了。他們咬牙切齒,吱吱唔唔,雖然想要辯駁,可面對這副對聯,卻覺得自己無論引何經典,據何文章,都會變成贊同這對聯所做的評判。

    “生得好利一張口,以僕觀主,可知你主人如何了!如此奸商,必是為富不仁之輩,還不速速滾出書院,莫非要等我喚人來麼?”

    “家主人說,一般這種情形,就是四個字,惱羞成怒。”扈寧笑眯眯地火上澆油道。

    那三位書生是真惱羞成怒了,他們正待呼人來,卻聽得身後一聲厲喝:“還嫌丟人不夠麼?”

    他們回頭一望,卻看到一個半百老人,相貌堂堂,神情肅然。三位書生愣了愣後,斂容行禮:“見過博士。”

    “範文正公主持應天書院之時,重時務,重實際,以求經濟之才。汝等思不及此,以商賈而輕賤之,實是有失書院宗旨,這終究是學問不足所致,還不速速退下!”那老人又是一喝。

    三個書生灰溜溜地走了,熱鬧沒有繼續下去,周銓等便覺得有些無聊,他正待離開,那老人卻上前兩步,拱手沉聲道:“太學博士、判監南京國子監事宗澤,拜見東海郡公!”

    宗澤?

    周銓只覺得心微微一跳,不禁凝神看著此人。(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4
四二二、魚水之歡

    周銓凝神看著宗澤,宗澤同樣凝神看著周銓。

    對周銓,宗澤是聞名久矣,他此前任職於登州時,還曾經與周銓的手下打過交道。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離周銓比較遠,根本搆不著此人。

    他能調任應天書院,與周銓還有些關係,趙佶有意繞開周銓,與金人聯手攻遼,因此將他從登州任上調開,換上趙佶、童貫等人更信得過的人物。原本只是想將他隨意打發了事,偏偏得知他曾與周銓下屬配合,還以為他也投靠了周銓,便將他弄到應天書院來,免得激怒周銓。

    “宗博士認得我?”對望了一會兒之後,周銓笑吟吟問道。

    “雖未見過,但聽得方才那副對聯,便知是郡公當前了。”宗澤誠摯地道:“某自登州離職,來應天赴任,中間有些假日,便曾去濟州、狄丘等一行,見識過郡公所辦學校。”

    他說得還很婉轉,實際上,他從登州出發,抵達濟州,然後再回到海州,經過徐海鐵路來到徐州和狄丘,然後再入京城述職,最後才往應天赴任。這一路花費了他四個多月的時間,僅僅是路費,便將他多年宦囊積蓄光掉近半。

    這次旅行考查,給他帶來的衝擊前所未有。

    最初時他還是帶著防備之心前去的,如同此時大多士大夫一樣,他將周銓也看成大宋社稷的隱憂和威脅,但自己轉過一圈,看到完全在周銓治下的濟州,看到周銓巨大影響下的海州與徐州,這個觀念變了。

    周銓不出,如蒼生何!

    宗澤胸中是積了不少鬱憤的,他三十餘歲中進士,當時因為在試卷之中大膽議事,險些遭到罷黜,此後輾轉各地,所任都是一些低品官職,可謂沉淪下僚久矣。眼見李邦彥、白黼等不學無術之輩幸進而居高位,蔡京、鄭居中等年邁德衰之人盤踞政事堂,他卻始終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他怎麼能不胸懷憋悶,只覺得這大宋政壇需要一股清流?

    最初時他找不到那股清流,可這次旅行考查,讓他確認,周銓就是大宋政壇的那股清流!

    待到了應天府,在當初范仲淹等先賢們呆過的地方,看到那些暮氣沉沉、對功名遠比實事要熱衷得多的學子們,他心中這種感覺就更為強烈。

    與應天書院相比,無論是龍川別院,還是濟州學堂,那裡的學生們更為活潑,所關注的事情也更是貼近天下之事。從國家的大政方略,到農田裡的糧食收成,可以說,沒有那邊學生不討論、不專研、不關心的!

    因此,他也見過在濟州學堂上掛的“事事關心”的對聯。

    此時親眼見周銓,宗澤半百年紀,卻有些像是年輕人,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要向自己敬佩的人說。

    從何說起呢。

    “此次北伐,恐有不測之憂,郡公位高權重,為何不阻止?”想了一會兒,宗澤還是從目前最重大的事情著手。

    這話令周銓暗暗讚了一聲。

    從趙佶到下面的書生,大宋上下,幾乎都看好這次北伐,覺得必勝,宗澤還是第一個在他面前流露出不看好此次行動的人。

    “宗博士何出此言?”他問道。

    宗澤知道,這是周銓在考校自己。

    論年紀,他當週銓老子都有餘了,不過想到周銓的戰績,宗澤並沒有羞辱感。

    “天時、地利、人和,我大宋佔有天時,而遼佔有地利,但是人和之上,我大宋恐怕未佔優勢。鄆王且不說,童貫為實際上的主帥,但此人不恤軍士,不諳兵法,恣意跋扈不容異己,又無自知之明,實非良帥。河北禁軍,多年疲弱,才不堪戰,京師禁軍,多為賤役,已無戰心,西軍雖勇,但自征夏之後,其將驕奢淫逸,其兵目無軍紀,稍有大事,頓時嘩變,亦不足倚仗!再觀遼國,勝則可苟延殘喘,敗則必死無疑,故此其上下皆同欲,必背水一戰。”

    宗澤將他對北方戰局發展的猜測一一說來,周銓初時只是專心,後來情不自禁點起頭。

    雖然是文官出身,可宗澤對軍事並不陌生,最重要的是,他有足夠的戰略眼光支撐!

    “朝中內外,看到郡公連破遼人,逼得耶律淳龜縮不出,便以為遼軍易戰,上下皆生驕奢之心,是無自知之明矣。遼國國運在此,拚死一戰,必出奇兵,朝廷不為此備,反而為戰後之功你爭我奪,是不知敵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那反過來,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豈有不敗乎?”

    宗澤說到這裡,眼中含著憂慮,直直盯住周銓:“若征遼一敗,我恐反令金人獲漁翁之利,金人之殘暴,更勝遼人,知我虛實之後,豈無覬覦之心?郡公,使金人南下,我恐大河以北,又將為兵火所焚!此朝廷之過,百姓何辜,受此厄難,郡公一向愛民,還請解民之危,防患於未然!”

    “嘖!”

    周銓忍不住嘖了一聲,伸手過去,抓住宗澤胳膊,然後才想到,自己這一動作,多少有些失禮。

    他鬆開手,長嘆了一聲,向宗澤施禮:“聽宗博士一番話,方知當今之世,猶有英傑!”

    “下官些許淺薄之見,郡公豈能不知?”宗澤謙遜道。

    “宗博士所言,與我所見確實相類,我也曾上書官家,私信蔡相,都是毫無回應。”周銓苦笑:“我身份尷尬,若是說多了,反倒被認為是不願見童貫立功、諸將受賞,所以我只能做些其餘的事情,略為彌補。”

    聽得此語,宗澤也是黯然,他如何不知道,眼前這位,正受朝廷猜忌,實在有心無力,只不過為了百姓,他總想著盡點力氣罷了。

    兩人雖然是沉默以對,但此時卻有知音之感。

    “若非處處掣肘,我也不需要去海外另起爐灶了,宗博士既去過濟州,當能比較濟州、海州與徐州,可知我言下之意。”此時周銓心中,生出十分強烈的感覺,要招攬眼前這位。

    宗澤又是默然,濟州到周銓手中的時間比較短,條件算是諸地中最差的,但如今,濟州五國城更勝過徐州和海州,一項重要原因,就是在這兒沒有誰可以束縛周銓。宗澤瞭解過濟州的一些制度,在佩服其周密和對民生的帶動同時,也不得不承認,想要將之推廣到大宋,反對之力太多。

    就像鐵路,親身體驗過鐵路的宗澤,可以肯定這是利國利民之事,放在濟州,根本沒有人反對,到了中原來,卻還得和各方勢力勾心鬥角,甚至連鄉下的土財主們,也敢在這問題上與周銓耍花招。

    倆人接下來開始談鐵路,然後又談起工業和商業,再談到如何推動技術進步雖然在許多問題上,倆人的看法是相左的,但更多的問題上則取得了共鳴。待這一圈話談完,倆人已經成了忘年之交,周銓對宗澤的稱呼,從宗博士變成了更親近的汝霖公。

    直到太陽正午,腹中飢餓,周銓才與宗澤依依惜別。

    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只顧著和宗澤討論,結果忘了餘裡衍等三女。回頭來望時,三女無聊,早已以一棵樹下遮蔭,還擺出了點心茶水。

    他走過來時,餘裡衍嘲笑道:“為何不繼續和那老頭說話了,最好今夜你再和那老頭睡去!”

    她性子比起師師和紅玉可要直得多,這一話說出,師師與紅玉鬧了大紅臉,而旁邊的衛士們都是歪過頭去掩嘴偷笑。

    周銓很是尷尬,然後說道:“我給你說個故事……三國時劉備三顧茅廬之後,整日與諸葛亮在一起……”

    餘裡衍肅然起敬:“諸葛亮我知道,在遼國,動不動也有人引用他的話。”

    “是,劉備與諸葛亮在一起,結果原本他的部下關羽張飛都很不滿,覺得他太看重諸葛亮,劉備答說,他得孔明,如魚得水……我今日與汝霖公交談,亦是如魚得水。”

    周銓可不是說假話!

    雖然他麾下已經有韓世忠、岳飛,但這二人都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特別是在戰略分析上,他們看問題尚不算完善,與此時的宗澤相比,還有差距。

    若說此時有沒有別人比宗澤強,那自然是有的,周銓接觸過的人裡面,蔡京的眼光肯定要強於宗澤,可此人私心和權欲太重,周銓與他討論問題,都得揣著幾分防備,哪裡敢傾心交談!

    唯有宗澤,淳淳乎乾乾乎,其人格魅力甚強,無怪乎能夠號令中原,甚至讓王彥、岳飛這樣的人物都傾心聽令。

    “魚水?”餘裡衍聽得他這樣比較,又是一撇嘴:“那你去和他做魚水之歡吧,莫來找我們了!”

    這下子師師和紅玉大窘,就是臉皮厚如周銓,也不禁乾咳:“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成語!”

    餘裡衍眼波流轉,她初時不明白,但此時也知道,魚水之歡可是別有所指。她自家面上火燒一般,雖然還想嘴硬,卻不敢再糾纏這事情,只能好奇地問道:“你與這位老孔明先生說些什麼,說得你這般高興?”

    “一些國家之事,說了你們也沒有興趣,你們休息夠了麼,休息夠了,咱們便再去別處遊玩!”

    他這樣說,梁紅玉卻是抿嘴一笑,暗暗記下了宗澤的名字,餘裡衍和師師對國家大事不感興趣,她卻是很感興趣。(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5
四二三、不可改變

    “應天書院博士宗澤,已經為北伐之事,上了六道奏章,只不過其伐遼必失利之論,與周銓如出一轍,為世人所笑矣。”

    “朝廷大軍,已過桑乾河,逼至燕京城下。此時尚執此言,掃諸公之興,實在是不智至極。”

    “京城之內,凡不為周銓所控制之報,如今都在大肆譏之,以其為狹私之人,不願見他人立此不世之功。”

    童漸面無表情地唸著京師來信裡的內容。

    對於與周銓分道揚鑣之事,他並不贊同,可是童貫拿定了主意,哪怕他在童家諸子孫中,最得童貫看重,也改變不了這一事實。

    領兵在外作戰,童貫也從來沒有放鬆過對京師中各項情報的掌握。聽得童漸唸完之後,他咧開嘴,無聲無息地冷笑了兩聲。

    “現在你該識得周銓的真實面目了吧,他與你交往,不過是在利用你,否則他又為何百般使力,要斷絕老夫郡王封賞?”

    童漸無言以對。

    站起身來,自有隨從為童貫披上甲,童貫沉聲吩咐道:“你去大名府,呆在鄆王身邊,小心奉承好來,此戰過後,你爺爺我封郡王,而鄆王亦是要更晉一步!”

    “大帥,有人自稱是東海郡公周銓的使者扈寧,正在帳外求見大帥!”

    童漸還沒有應下吩咐,就聽得外頭軍士稟報導。

    童貫眉頭一擰:“不見……且慢,讓他隨軍而行,待我有空,再見一見他!”

    扈寧身為周銓親衛,等閒是不會離開周銓身邊,這一次北上,是周銓為宗澤所感動,想要減少北方損失的一次努力。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童貫對他的敵意是如何此深,哪怕扈寧持他的親筆信前來,都沒有及時見到童貫。

    扈寧跟著童貫親軍,遠遠地倒是望見在一群將領的簇擁下,頤氣指使作威作福。若是旁人見了,可能會覺得童貫甚為威風,扈寧卻只是一撇嘴,然後開始關注起各軍軍容來。

    諸軍之中,以京中禁軍隊列最為整齊,單以陣列而言,絕不遜於周銓的陣列少年。但他們身上,總缺了點沙場的凌厲之氣,花架子很強,實戰能力堪憂。

    河北禁軍則連花架子都沒有,一個個暮氣沉沉,從他們的精氣神來看,對於此事,並不是十分熱衷。

    在某種程度上說,河北禁軍長期與遼人對峙,已經是被遼人打斷了骨頭的,而且近些年朝廷重視西面,與遼人之間和平已久,這支禁軍,幾乎只會囤田,哪裡還有拚命的血勇!

    至於西軍……勇則勇矣,可是挾勝夏人之餘威,他們從兵到將,都是驕橫無比,看得出他們根本瞧不上河北和京師禁軍,在戰場之上,恐怕休想他們會與友軍進行良好的配合。

    其實莫說與友軍配合,就是西軍自己內部,各將之間的關係也很複雜,明爭暗鬥多如牛毛,彼此不扯後腿就算是配合了。

    “無怪郡公說此次北伐必敗,只不過他一片好心,卻被人當了驢肝肺!”

    隨軍而行,周圍還有十餘名童貫派來的軍士,名義上是護衛相伴,實際上是監視他。這些人偶爾談話,對周銓多有貶損,若非身上肩負責任,好幾次扈寧都忍不住要與他們打架了。

    自桑乾河到燕京城下,若是商會護衛行軍,半日可至,但是童貫這數十萬大軍,卻是花費了足足兩日時間。他為了壯聲威,將大軍雲集於一處,然後才分路而出,前鋒都望見燕京城了,後隊卻還沒有出大營。

    宣和三年十月二十九日,大宋三十萬大軍雲集於燕京城下。

    當夜,大軍便紮營於城外,準備次日開始進攻,拔除遼人在城外的幾處據點。

    直到這時,扈寧也沒有等到童貫召見的消息,他明白,童貫帶自己來,並不是真要見他,而是要讓他親眼看見宋軍是如何擊敗遼人的。

    雖然怠慢,但該有的招待童貫倒沒有虧欠,夜裡,扈寧所居營帳倒是挺暖和的,只不過他未曾解衣,披甲而眠,看他這模樣,一個相陪的童貫親衛笑道:“莫非你還怕遼人打出來?”

    “若無意外,遼人今夜當會出來騷亂。”扈寧說道:“我勸你們也要做好準備。”

    “呵呵,當真是好軍略,就看遼軍有沒有你這般聰明了,我聽聞周郡公去年打得遼人耶律淳破了膽子,耶律淳幾乎是龜縮於城中不敢出門,周郡公憑藉萬餘人能做到的事情,莫非我們幾十萬大軍還做不到?”

    扈寧冷冷瞥了他一眼:“做不到。”

    眾人都是訕笑,沒料想他竟然直接說了出來。

    童貫倒不是完全不知兵,他夜裡還是安排了層層防備,也令兩營官軍輪值,隨時準備應付敵人夜襲。當聽得有人說起周銓派來的人提醒要防備夜襲時,他嘴上不置口否,實際上卻將輪流值夜的人數增加到了四營。

    上半夜尚好,並無任何異樣,下半夜更鼓敲過,燕京城中,一人看了看座鐘,大步出走了屋子。

    在院子裡,十餘名契丹將領,全副披掛,已經在等著他了。

    藉著火把的光芒,可以看清此人的面容,竟然不是耶律淳,而是耶律大石!

    哪怕是周銓,此時接到的消息,也是耶律大石呆在日本當他的總督,拒絕聽從耶律延禧的命令回國,卻不知道,此人竟然悄然回到了大遼,並且就在燕京城中!

    耶律淳佝僂著身子,走過來拍了拍耶律大石的肩膀:“成敗在此一舉,大石林牙,一切……拜託了!”

    “大王放心,這一戰,乃是大遼上下同心協力之一戰!”耶律大石簡單地說了一聲,然後向著院中的諸將一招手:“時間到了,諸位,隨我殺敵!”

    院中諸將哄然應諾,耶律大石當先走了出來,當他騎上馬,望向南方時,心中不知是該遺憾還是該慶幸。

    “可惜,對面主將非是周銓,若是周銓,勝他一回,能擒住他的話……或許便能逆轉了。”

    旋即他又一笑,若對面是周銓,該擔心夜襲的,恐怕是他們,而不是宋人。

    到得丑時正,燕京城外一座山崗之上,突然間響起巨聲!

    正夢到自己爵封郡王的童貫,被這雷鳴般的聲響震醒,他霍然而起,驚呼道:“神雷軍怎麼了?”

    此時不可能打雷,這樣的巨響,應當是神雷軍的火藥發生爆炸,他原本想天亮後奪下燕京城外的高地,將神雷軍調上去,若神雷軍真有失,他接下來強攻之舉便會有所不順。

    徹底清醒過來之後,童貫猛然意識到,炮聲是自北面而來,神雷軍如今是大宋的寶貝疙瘩,被放在南面,臨此地還有近十里,這聲音,不是神雷軍發出。

    他還沒有想明白,就聽得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

    “大帥,糟了,糟了,是火炮,遼人有火炮!”

    一名衛士駭得臉色發白,直衝進營,向童貫稟報,一腳將帳中的燈都踢倒,余火直接點燃了營帳,別的衛士七手八腳,才將火撲滅。

    童貫已經披好甲,看著那個闖了禍的衛士,此人原是他的一個遠親,本來帶來是為了給他積累些功勞的,但方才他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危險。

    “斬了。”童貫毫不猶豫地道。

    他雖是宦官,是奸臣,卻也知道,現在這時候需要做什麼。

    “啊?”那衛士沒有想到,自己闖的禍竟然會被砍腦袋,還要大叫之時,卻被人摀住嘴拖了出去,片刻之後,腦袋就送到了童貫面前。

    童貫一擺手,人走出了營帳,自有人牽來戰馬,他騎上馬,向著北面望去。

    大宋三十萬軍士,不可能擠在一起,因此連營十餘里,佔據了燕京的南面和西面。童貫的大營,距離前線還有十里,雖然夜間聽得到聲響,卻看不到前方發生了什麼。

    這一刻,他的面色非常難看。

    因為前方一片呼聲,聽聲音,情況並不是太好。

    “遼人怎麼會有火炮,莫非……”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在童貫的心中,周銓為了阻止他封王,將火炮交給了遼國!

    若真是如此,遼國手中擁有的火炮數量不會少,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周銓派來的人在放炮……

    糟!

    童貫心中又想到一件事情,此次神雷軍北上,為了不讓遼人發覺,他做得很隱秘,甚至從來沒有讓神雷軍與諸軍合演過!

    未曾與諸軍合演,那些部隊就不知道火炮是怎麼回事,乍聞炮響,若再有敵人夜襲……

    一陣心驚肉跳,讓童貫再也坐不住,他回頭喝令:“約束各軍,勿要驚慌,各守營寨,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得亂,誰亂,砍誰腦袋!”

    他的命令很快傳到了大營各處,但也只能傳到大營之內,原本有些騷動的大營中宋軍又穩定下,可是其餘各營,就未必能如此了。

    充作先頭部隊的是河北禁軍,而遼人夜襲的對象,也正是他們!

    在大宋諸軍中,他們恐怕最弱,連京師禁軍的花架子都沒有。更重要的是,河北禁軍中不少人都逃亡到了遼國,因此遼國那邊,也有一支由前河北禁軍士卒組成的漢軍。

    這支漢軍中有些人,被充作細作,早就混進了河北禁軍之中。他們聽得外頭炮響,立刻跳了起來大叫:“遼人動用火炮了,完了,遼人動用火炮,前頭敗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5
四二四、失控

    河北禁軍待遇不好,邊境上又多年未曾大戰,無論是軍紀還是警惕性,都差勁至極。

    他們也是從未聞過火炮之聲,只是聽說過火炮的威力,此時人說話,多有誇大之語,在談及火炮時,甚至有人說其“聲如雷鳴,一發出而糜爛數里”,因此河北禁軍對此甚為恐懼。

    再加上軍中混入的奸細一邊放火一邊大叫,他們頓時就亂了,整個營地沸反盈天,很快就蔓延到河北禁軍的其餘營地之中。

    然後就是耶律大石親領的夜襲隊衝了過來!

    這支部隊,是契丹在南京道的最後精華,數量不多,僅是三千餘人,但其骨幹是耶律大石從日本帶來的親衛,可以說,隨他出生入死多次,最是忠心,也極有戰鬥力。

    有他們的帶領,原本戰鬥力減退得厲害的契丹人,這一刻彷彿恢復了他們祖先的輝煌。他們衝入宋軍營中,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所到之處,血流飄杵火焰衝天!

    童貫不是沒有安排警戒,可是他的所有防備,在這一刻都沒有任何用處!

    若是此時,西軍立刻上來接應,或許還能挽回局面,但是西軍諸將,這一刻不約而同,都選擇了觀望!

    他們害怕血戰,河北不比河湟,在河湟與夏人作戰,那是保衛家園,他們能激發出無比的鬥志,可到了河北這邊,又在立過大功之後,他們已經失去了血性。

    直到童貫見勢不妙,令他們接應的軍令下來,他們才磨磨蹭蹭,向河北禁軍這邊靠攏,但是才開營門,潰散的河北禁軍,已經被遼人驅趕著衝向他們!

    而在後方尚處於安全地帶的京師禁軍,這一刻竟然有十餘位指揮率軍棄營逃走!

    他們可都是勳貴子弟,被塞入軍中是隨童貫來立功受賞的,不是來拚命的,看到前方亂成一團,又被隆隆的炮聲嚇破膽子,當先逃跑。

    這一帶頭,立刻整個京師禁軍也迅速瓦解,童貫積威,也只能約束自己的大本營。

    後方的混亂,自然也影響到了前方,到處都是呼喊救命之聲,令原本就無戰意的西軍毫不猶豫,棄友軍不顧,移營西去!

    “三十萬”宋軍竟然就被三千遼軍所破!

    雖然這個三十萬要打個折扣,真正與遼人接戰的宋軍數量,應當不足十萬,但是這一戰的敗狀,也著實令童貫羞憤不堪。

    童貫本陣軍營之中,全身披戴的扈寧大步向外走去,童貫派來的人想要阻攔他,卻被扈寧瞪眼一喝:“此時大軍已敗,你們還不去保護童貫,在這裡攔我,是何居心?”

    這些衛士一想也是,他們攔住扈寧又沒有什麼用處,這個時候,保護童貫撤退才是大功!

    因此他們棄了扈寧,來尋童貫,才到童貫的大帳處,就聽得童貫尖聲厲喝:“周銓派來的人呢,把他殺了,把他殺了!”

    平日裡童貫為了掩蓋自己是個太監之事,說話都會用低沉的聲音,此時他羞怒交加,顧不得遮掩,因此聲音尖銳得有如女人。

    那幾個衛士面面相覷,情知不對,哪裡敢再來見童貫邀功,反正此時一片混亂,他們也混入亂軍之中,自顧自保命去了。

    童貫是真要殺扈寧。

    一是羞怒,周銓再三告誡他此次北伐會敗,果然他就迎來一場慘敗!而且這一敗,讓他明白,燕京這顆果子雖然熟透,可也不是他這等人能夠輕易摘取的。

    二則是滅口,此戰失利的前後,都為扈寧看在眼中,他回到周銓身邊,必然會多嘴多舌。童貫自己的部下,他能確保這些人不敢亂說,可周銓有這種攻訐他的機會,又怎麼會放過?

    只不過他派出去殺扈寧的人,沒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大帥,那廝跑了!”

    “跑了?廢物,全是廢物!”

    童貫怒喝,他還待派人去搜尋,可身邊的親衛卻不能再由他了:“大帥,須得離開了,不如退至桑乾河邊,收攏散軍,準備再戰!”

    此時童貫也醒悟過來,亂軍之中,可沒有人管他是不是大帥,他若不能及早退到安全之地收攏敗兵,連扳回局面的機會都沒有!

    童貫也出奔之後,宋軍僅剩的抵抗也沒有了。

    天色微明時,耶律大石勒住馬,看著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跡,看著四處可見的屍體,還有扔在地上的軍資,他仰天大笑起來。

    “宋人,不過如此!”

    “宋人不過如此!”

    “大石林牙萬歲!”

    周圍一片歡呼,他帶來的骨幹們,甚至呼出了萬歲的口號。

    遼國這些年太過憋屈,除了在日本佔了點便宜,在別的地方,幾乎處處受制。此次大敗宋軍,對遼人來說,是一支強心針,讓他們十分振奮。

    自然就會有人想到,若大石林牙執掌國政大權,大遼還會落到如今這種地步麼?

    “大石林牙,帶我們繼續追擊吧,莫讓童貫跑了!”有人呼道。

    “莫讓童貫跑了!”

    周圍又響起呼聲,耶律大石見軍心可用,笑著道:“放心,童貫他跑不了,咱們先吃一吃宋人的糧食,聽聞他們的後勤補給,不少都是周銓提供的,如今周銓也要為我們奉上他們的罐頭了!”

    眾人都是大笑,自去年周銓北上以來,和火炮一樣在遼軍當中流傳的,就是罐頭這種軍糧了。

    如同耶律大石所料,宋軍的軍資,很多都是在東海商會採購,其中就包括罐頭。

    宋軍潰敗得太徹底,許多東西都沒有帶走,堆積如山的軍糧,足夠讓十萬大軍吃上半個月,耶律大石進入宋人後軍清點時,滿心都是歡喜。如今遼國風雨飄搖,遼軍補給時常短缺,有這麼一大筆入賬,這一仗獲勝的把握就更大了。

    但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頭。

    “大石林牙,你看,你來看!”有人向他驚呼,耶律大石循聲望去,便看到用油布蓋著的一堆金屬。

    火炮!

    足足二十四門火炮,這是大宋神雷軍的全部火炮,但它們上了戰場,卻一炮未鳴,便都落到了耶律大石手中。

    耶律大石當真是驚喜交加,昨夜遼國動用了火炮,但那只是遼人仿製出來的物品,夜裡嚇人的效果不錯,實際殺傷力卻有限得很,耶律大石甚至聽得抱怨說,它炸膛的可能性,與它擊中敵人的可能性同樣大!

    昨晚用之,也是學習舊年周銓攻遼時的戰法,火炮最大的效果不是殺傷敵人,而是令未曾聞過炮聲的敵人恐慌、混亂。

    只不過,宋人的崩潰來得太快,讓耶律大石都有些不敢相信。

    特別是看到這二十四門火炮的時候,耶律大石背後都生出一層冷汗。

    火炮最大的效果,不是野戰殺傷敵人,而是攻城時對城防的破壞,幸好他們繳獲了這些火炮,也幸好童貫為了保密,沒有很好地利用這些火炮,更幸運的是,他們在童貫立足未穩時強行夜襲,一舉繳獲了這些利器!

    “有此物,宋人不足為慮矣,將它們搬回去,架上燕京城頭,宋人來多少,便是死多少!”耶律大石喜道。

    他們正清點繳獲之時,身後突然傳來密集的蹄聲,耶律大石倒不擔心,他的探子控制了周圍,若來者是敵,早就有人來稟報了。

    不一會兒,他看到一將領著近兩千騎出來,見到他之後大喜:“大石林牙,恭喜你!”

    顯然,對方也知道耶律大石大破童貫的消息了。

    耶律大石見來人同樣滿心歡喜:“休沙,你如何來了?”

    “奉北府宰相軍令,前來支援大石林牙,北府宰相亦已督帥援軍出城矣!”

    北府宰相乃是蕭干,在遼國素有威望,而這位耶律休沙,乃是蕭干帳下猛將。他們來援,出乎耶律大石意料,這也讓燕京城中的遼軍數量更多。耶律大石掃了一眼,他帶來的騎兵有近兩千人,耶律大石心中便有了一個計較。

    童貫連火炮都扔了,那麼其軍惶恐可見一斑,此時正是最好機會,當乘勝再破之!

    只要能再破童貫一陣,勢必將之趕回桑乾河南,甚至可以反攻入宋境,那時主動權就在遼國這邊!

    “耶律休沙,如今童貫已經破膽,我這一軍昨夜苦戰半宿,無力再追,你可敢前去追擊?”

    “如何不敢!”耶律休沙雙眸一翻,厲聲道:“大石林牙若要將這個立功的機會讓與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敢!”

    “那你便去吧,路上到處都是嚇破膽了的宋人,不知道童貫在哪兒,你就抓了宋人問!我這邊休息半日,然後去接應你!”

    耶律大石將令已下,那耶律休沙當即出發,果然如耶律大石所言,沿途看到宋人都是破了膽的,如同兔子一般稍驚即走,他們憑藉馬快,擒了幾個步卒,雖然沒有問出童貫的具體位置,卻也知道了宋軍退卻的方向。

    童貫帶著親兵退走,直退到了桑乾河畔,這才伐木紮營,收攏散卒。到得日中時分,他聚攏來的士兵,也不過兩三萬人,而且大多都失魂落魄,完全沒有戰意。這些多是京中禁軍,河北禁軍完全潰散,連招都招不攏,至於西軍,則在种師道帶領之下,已移軍西向,據說倒是還保留著比較完整的編制。

    聞得這個消息,童貫心中稍安,派人去招西軍過來護衛,他心中琢磨,若有西軍來此,總得還能招攬十餘萬人,就算退回桑乾河以南,尚可與遼人對峙,以待時機。(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5
四二五、敗訊

    “郡公似乎一點都不擔憂?”

    桑乾河畔決戰展開的同時,在應天府另一場決戰也在展開。

    聚集了近二十萬鄉民修築鐵路的大會戰,那規模便是周銓看了都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跟在他身邊相詢的是宗澤,自從兩人在應天書院結識之後,這段時間,他們互相拜訪的次數很多。

    宗澤的目光極是敏銳,多年底層官員的經歷,讓他對大宋的積弊認識很深刻。他對黨爭不感興趣,在他看來,無論是新黨舊黨,能解決實際問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周銓許多想法,在此時別的官員那裡得不到共鳴,在宗澤這邊,卻往往能獲得支持。而且因為宗澤的基層經歷,讓他往往能夠拾遺補缺,將周銓考慮不到的細節問題也思慮周銓。

    最初兩人討論的是燕京戰局,後來討論到大宋軍制,再然後延伸到朝廷的吏治,然後是冗官冗兵問題,再接著便是解決財政,再到促進民生……一圈下來,大事小事事事關心了個遍,倆人也有許多次爭論,甚至有爭得面紅耳赤之時,不過下回再見時,卻又會很親近地繼續討論,然後繼續爭執。

    所謂良師益友,便是如此。

    到得後來,宗澤乾脆不管自己的職司了,而是跟著周銓來修建鐵路。對這個不請自來的幫手,周銓也是歡迎得緊,最初時宗澤確實還不熟悉,不過他曾經有組織河工工程的經驗,很快就尋到了門路,還能給周銓拾遺補缺。

    到得今日,倆人的話題終於又回到了燕京那邊的戰事上來了。

    “有何好擔憂的?”周銓驚訝地道:“若說該擔憂的,應當是官家和朝中諸公吧。”

    “若童貫得勝,這封王之賞就被他得去了,而且郡公你可就要為天下所笑。”宗澤笑眯眯地道。

    “說得你好像不會被人嘲笑一般,這些時日,你上的奏章難道少了?”周銓道。

    “我人微言輕,便是說錯了,也沒有誰會嘲笑,郡公不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天下可都盯著呢。”宗澤說到這,向著前面的人群抬了一下下巴:“那裡面,便有盯著郡公的人。”

    “早就習慣了,汝霖公,我實話和你說,哪天起來若外邊的衛士告訴我,皇城司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人沒有跟著,我都會嚇得睡不著……”

    周銓開了一個玩笑,但旋即,他神情肅然:“我寧可自己為天下所笑,也希望……百姓少受些苦!”

    這番話他說出來,別人肯定不信,但宗澤信了。

    他從周銓說出的種種方略,都可以感覺到,周銓所作所為,確實是為民生謀福祗。甚至於可以感覺到,周銓考慮的不是三年五載內百姓的生活,而是十幾年、幾十年甚至百年的大計。

    “算時間,這個時候也應該有消息了。”宗澤喃喃地道。

    周銓一笑,然後指著東面:“你瞧,消息不就來了麼?”

    在他們之東,有人快馬而來,不一會兒,便到了二人面前。宗澤也顧不得失禮,搶在周銓之前問道:“如何,情形如何?”

    “燕京城下,耶律大石領遼人夜襲,童貫吃了大敗仗,損失慘重,然後他退至桑乾河畔,又為蕭干突襲,幾乎是隻身逃過河,大宋三十萬大軍……三十萬大軍慘敗而還,損失過半!”

    信使對這個消息也有些不敢相信,因此稟報時都有些結巴。

    “可知扈寧的情形?”周銓沉聲道。

    三十萬大軍的結果,在他意料之中,這個壞消息傳來,最後一絲僥倖也沒有了,但他派扈寧前去提醒童貫,原本是為了挽救數十萬漢人性命而做的最後努力,既然努力未能成功,就只能指望扈寧能夠順利脫身。

    “扈寧已經回到武清,消息便是他傳來的!”

    這讓周銓稍安,望向失魂落魄的宗澤,他勉強抽動了一下臉皮:“汝霖公,這不是我們早有預料的結果麼?”

    “雖是如此,雖是如此……”宗澤嘴唇都哆嗦了起來,他並不怕被別人笑話,若是他被人笑話能夠挽回這一局,他寧可被人當作杞人憂天的典範寫入史書之中嘲笑千年,也不願意看到大宋三十萬官兵的潰敗。

    損失過半,也就是說,至少有十五萬官兵失陷,以童貫那廝的一向風格,只會往少報不會往多報!

    但就算他瞞報,大敗的事實,總是瞞不住的,河北禁軍、京中禁軍還有西軍,那些矛盾重重的將軍們在這個時候為了自保,必然都要在朝中尋找援手,他們會將消息傳回去。

    應天府離戰場稍近些,可是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快奏,只怕也已經抵近京師了吧。

    “奸賊誤國!”激憤之中,宗澤咬牙切齒,吐出這四字來。

    但旋即,他想起,自己與周銓的討論中,周銓從來不贊同奸賊誤國的說法,他認為,誤國者,絕非哪一個人。

    甚至就是昏君,也無法誤掉一個國家。

    大宋京師,仍是一片歌舞昇平,勾欄瓦肆裡的小曲咿咿啞啞,汴河上的船帆依舊如雨,大街上的商旅行人依舊穿梭。只不過這一切,在一騎快馬衝入城中,飛馳過御道之後,轟的一下炸開了、碎滅了,所有的寧靜都沒有了,人人都在說一件事情:燕京敗了!

    最初時,人們雖然傳此消息,卻都不相信。

    “三十萬大軍敗了?當真是一派胡言!”

    “聽聞損失不是很嚴重,只是小挫,童帥已經重鼓旗鼓,準備來日再戰,或許明天就能收到前線大勝的消息呢。”

    “我就不信,我大宋舉國之力,又有西軍那樣的精銳,怎麼會敗,絕無可能!”

    哪怕是酒樓的雅間裡,這樣的議論聲也不絕於耳,就算是將門窗緊緊關上,也於事無補。

    蔡攸臉色鐵青,望著眼前之人。

    李綱李伯紀神情略略變化,既有沉重、有擔憂,還有一絲敬服。

    “如此說來,外邊的傳聞是真,童貫真的敗了,一切都被周郡公料中了?也是,若說朝中誰對遼人最熟悉,一定是他了,可惜,可惜,朝廷並未重視他的話!”他口中喃喃自語。

    “住口,休要再說了!”蔡攸怒喝了一聲。

    李綱與對面的另一官員對望了一眼,倆人神情都有些不快。

    他們都曾經是蔡家的門客幕僚,哪怕此後各有際遇,但與蔡攸的關係向來不錯,但此次蔡攸的喝斥,分明還是視他們如同門客。

    不,連門客都不如,對門客還要客氣,這根本就是當成下屬來喝斥了。

    “抱歉,我……心憂國事。”蔡攸也察覺到不對,他勉強回轉了一下,其實他心裡也是極沉重的。

    “童貫之敗,既已確定,朝廷現在最好的方法,便是另選大將,率領援軍前往河北。即使不能收復燕京,至少桑乾河以南之地無慮……”與李綱一起來的是時任給事中的吳敏,他轉過臉,與李綱說道。

    “若能保有桑乾河一線,局面當可穩住。”李綱也點頭。

    他二人不管蔡攸,自顧自討論,蔡攸面皮動了動,終究一聲嘆:“你們二位,咱們今日要擔憂的不是河北的戰事,而是在京城之內!”

    “京城之內?”

    “你們看到那邊沒有!”蔡攸掀開窗,指了指遠方。

    那邊是東海商會的大樓,不過如今的京師中,已經不只這一幢大樓。與之相對的另一幢樓,同樣規模不小,那幢樓乃是天水商會所建稍有些門路的人都知道,所謂天水商會其實是宗室們弄出的把戲,而且背後還有當今官家的身影。

    “怎麼了?”

    “戰爭債券!”蔡攸一字一句地說道。

    李綱與吳敏頓時變色。

    此次北伐,朝廷雖然國庫充盈,卻仍然不捨得出錢,便想到了戰爭債券這一形式募集軍資款項。當時發行了超過兩百萬貫的戰爭債券,準備戰後以燕雲之地的良田山林和礦場作為回報。

    而且這些人還玩出新的花樣來,戰爭債券亦可流通買賣,因此不少人高價買到戰爭債券,其目的就是抬高債券價格後倒賣給別人,獲取更高的利潤。

    他們這等行為,當然得到了發行債券者的暗中支持,前方的一次小勝,比如說北伐部隊奪出了一座堡寨、前進了十餘里,傳回京師之後,都會惹得戰爭債券價格上漲一回。

    這樣一來,原本發行出來兩百萬貫的戰爭債券,短短半年的時間,變得價值七百萬貫,不知城中多少百姓,都傾家購此,為的只是在以後的燕雲之地能分得一杯羹。

    可現在童貫既敗,戰爭債券不可能兌現了!

    李綱與吳敏二人以文學之士自詡,對於追逐利益不是很熱衷,因此他們自己並沒有捲入到戰爭債券的事情中去,也就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件新生事物,會給大宋朝廷帶來怎麼樣的震動。

    此刻蔡攸點破,他們臉色變了:“莫非這戰爭債券之事……鬧得很凶?”

    “京中少說有十萬戶人家與戰爭債券有關,你們說,凶還是不凶?”蔡攸森然道:“請你二位來,便是知道你們多智,想替人問一問,有沒有辦法?”

    能讓蔡攸來求計者,不問可知,定然是深居於艮岳中的那一位官家了。若換了別的事情,李綱與吳敏定然要絞盡腦汁,可今日這事情……

    “與錢財有關之事,唯有一人可解此困境!”二人異口同聲。(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5
四二六、京師隱患

    趙佶在艮岳之上,登高俯視,眺望著眼前的開封城。

    他神情平靜,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平靜下面是一團怒火。

    “老太師呢?”他問道。

    “老太師自前些日子起便說身體不適,在臥床靜養。”近侍低聲說道。

    “哈,他病得倒是時候,身體不適,身體不適……”

    趙佶從齒縫裡吐出這幾個字,眼中寒光閃動。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但此時他卻只能按捺住怒意,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望了一眼身邊的高俅:“你是殿帥,京中……還能湊出多少兵馬來?”

    大宋京師,原本是有四十萬禁軍的,但這些年河西戰事不絕,已經從京師抽調過幾回兵力,雖然有所補充,卻不足額。再到了高俅任殿帥,他很會做樣子,訓練陣列等倒是有模有樣,可實際上禁軍卻都被他支使到各個工場作坊,為他榨油、織布、磨面、燒磚,幹這些營生勾當,或者給他賣了人情,到京中權貴府上去做長隨幫工,真正能出戰的,不過十餘萬人。

    這十餘萬人,除了少數留在京中充當皇帝儀仗之外,其餘都被童貫帶走,如今既是兵敗,這十餘萬人中相當一部分無法回來,想來到時京中必定是一片哀聲吧。

    高俅神情恍惚了一下,然後勉強道:“若是只湊人數,還可湊出十萬來,不過如童貫帶去的精銳……最多就只有兩萬人。”

    “精銳……呵呵,被人打得如此狼狽,也敢稱精銳?”趙佶尖聲說了一句,高俅深深地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喘。

    趙佶呆了一會兒,然後略帶疲倦地閉了一下眼:“折彥質尚在京中吧,召他來陛見。”

    自有宮使出去召折彥質,高俅默然不語,北伐失敗,西軍也參與其中,但現在京中禁軍不堪用的情形下,恐怕又要從西軍抽調人馬,所以趙佶才會召熟悉西軍的折彥質來問對。

    只不過趙佶不知道,他卻很清楚,在童貫的嚴令之下,西軍劉海督帥十萬人馬進入大沙漠中追擊夏主李承乾,結果失利,全軍覆滅,這一戰令西軍元氣大傷。此次北伐,已經從西軍那兒抽調了十萬人,再抽調人馬……恐怕太原一帶邊防人手都不足了。

    趙佶此時還沒有想到那麼多,直到外頭傳來急切的腳步聲,緊接著,燕王趙俁出現在他面前,他才擠出點笑:“十二郎怎麼來了?”

    “官家,官家,燕京失利之事,是真是假?”趙俁喘著氣,稍稍平順之後便問道。

    趙佶眉頭皺了一下,然後恍然,自己這位兄弟當閒散王爺當久了,消息恐怕有些不靈通。

    他不動聲色地道:“稍受小挫……怎麼,十二郎莫非聽得什麼消息?”

    “糟糕!”趙俁一頓足:“我的債券……乘著此時消息還沒有確認,我得將債券全都脫手!”

    趙佶先是一愣,然後明白過來,心中又驚又怒。

    他想起來,京師之中,還有這樣一個火藥桶!

    這些戰爭債券,關係到近十萬戶人家那就是數十萬人口,若是加上那些京中禁軍的家屬,恐怕京師中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家庭,都會捲入此事。

    若說京師禁軍,還有生還的可能性,可北伐失利後戰爭債券必然大貶,而且只要失利的消息一確認,這債券就會狂跌!

    趙佶悚然。

    李綱與吳敏猜錯了,趙佶沒有委託蔡攸詢問解決戰爭債券問題的方法,那純粹是蔡攸扯著虎皮當大旗。趙佶性子輕浮,暫時還沒有想到戰爭債券的問題上去,他現在最先考慮的甚至不是兵敗了當如何應付,而是如何挽回自己的顏面。

    對外當然要一場勝仗來挽回顏面,所以他才問高俅還能不能抽調兵力、才會召折彥質來問策。但對內呢,周銓的先見之明,讓趙佶心中既是羞慚又是嫉妒,他還是第一次如此嫉妒一位臣子。

    可當趙俁將此事說出來之後,趙佶才意識到,這才是燃眉之急!

    關係到京中幾十萬人口的家當,甚至有不少人傾家蕩產就是為了賭債券升值,可現在卻變成了一堆廢紙!

    “此事你們弄出來的,難道你們就不能抹平?”趙佶瞪著趙俁道。

    趙俁頓足叫苦,當初這北伐戰爭債券原本是要交給東海商會發行的,可是一來周銓不贊同,二來宗室也想藉著戰爭債券發一筆財在市場上將其價格往上炒的,主力之一便是宗室所辦的天水商會,因此別人可以抽身不管,天水商會卻不能抽身!

    “官家,皇兄,此事你可不能不管!”趙俁嘆著氣,沒有分辯,就是向趙佶哀求。

    他知道皇兄的家當豐厚,這幾年周銓可沒少給皇兄攬錢,別的不說,抄朱勔家抄出了兩三百萬貫的現錢,全都被當成了京徐鐵路的股份。

    “朕一時間,去哪裡尋那麼多錢來替你們掃尾,你去看看朕的內庫,空得都可以跑老鼠了!”趙佶吼了一聲。

    他確實有錢,但花錢也多,內庫之中雖然還有些錢,但他不敢動,國庫裡的錢他更不敢動。

    若是北方不穩的話,他還要指望著這筆錢來招募勇士,應對意外之變。

    “那如何是好?”

    “別問朕,這幾年,你們藉著天水商會,也賺了不少,如今該貼的貼吧!”趙佶看到自己兄弟可憐巴巴的模樣,嘆了口氣又道:“若是不足,朕再貼上個二三十萬貫……”

    “可債券如今價值是七百萬貫……”

    趙佶險些氣樂來了,這個時候,自己這位賢弟還指望著按炒高的價格來補上空缺!

    他心中頓時明白,只怕不少債券都捂在了宗室手中,他們其實不是為了百姓,而是為了自己!

    他們不想受到損失,便惦記著國庫與內庫,希望從這邊獲得彌補,甚至還指望著從中漁利。

    “十二弟,你們……先退下吧,朕這邊還有要事!”

    “那戰爭債券之事怎麼辦?”趙俁委曲地問道。

    “還能怎麼辦?誰闖出來的禍,誰自己收拾,朕最多就拿出三十萬貫錢來,而且朕的錢要用來補百姓,不是補你們!回去以後,告訴他們,大宋的江山,不僅僅是朕的,也是他們的,若他們不捨得這錢,就別怪朕!”

    趙佶將趙俁吼走之後,終於無力地坐了下來。

    眼前繁華的京師,原本如畫一般的江山,如今卻激不起他賞玩的興趣,就連艮岳,也讓他覺得有些礙眼了。

    “李邦彥,你想說什麼就直說!”眼角餘光瞄過,趙佶忽然看到李邦彥在那兒欲言又止,當下沉聲道。

    “臣擔憂鄆王安危。”李邦彥憂心忡忡地道。

    此語一出,周圍眾人都露出了異樣神情。

    若前方大勝,李邦彥提鄆王,那就是為鄆王請功。但前方大敗,他此時提鄆王,言下之意,可是失利也與鄆王相關!

    從來不曾聽聞鄆王得罪過李邦彥啊,他這時捅一刀子……

    但是趙佶臉色大變:“你是說……”

    “據臣所知,周銓曾言,此次北伐,若勝則罷,若有失利,我大宋虛實,則盡為遼、金所知矣。而且河北之地,地勢平闊,易於敵騎去來,童貫先後兩敗,皆敗於敵騎突襲,若是敵有一支偏師,越境而入,直襲大名府,則鄆王處境堪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皇子乎?”

    聽李邦彥說到此,眾人都嚥了口口水,心中暗讚此人會說話。

    這樣的話,絕對能打動趙佶!

    趙佶也不由自主點頭,他聽出了李邦彥的言外之意,遼人不可能動用偏師越境深入,但是童貫已經連敗兩場,若是再敗一場,桑乾河都不可守,他只能退回原本的宋國境內,甚至還要繼續南退,不僅周銓奪來的各州縣盡數回到遼國手中,連宋國境內也要成為遼人縱橫劫掠的戰場。

    那樣的話,大名府危矣。大名府既危,以兵馬大元帥身份留於此處的趙楷,就會身處險境。

    但這看似關心趙楷安危的建議,實際上卻暗藏陷阱。趙楷是指望著北伐之功來取代趙桓為太子的,但如今回京,相當於臨陣脫逃,至少在短時間內,他和他的同黨,都沒有臉面提換太子的事情了。

    “令人立刻傳旨,召鄆王回軍,去其兵馬大元帥之職,由副帥……童貫繼任,拔种師道為副元帥……”

    趙佶口述旨意,自然有人在飛快地記錄,可他話音還未落,就見有宮使匆匆趕來:“八百里金牌急遞!”

    “怎麼了,前方勝了?”趙佶迫不及待地問道。

    “童貫令种師道移兵涿州,在胡梁河遇遼軍,雙方野戰,种師道大敗……重傷不治!童貫已退至易水,他向朝廷,請求援軍!”

    趙佶剛想以种師道為副帥,卻不曾想,第三場敗仗的消息就又來了!

    不但來了,而且這一仗比前兩仗輸得還慘,不是騎兵突襲,而是在正面交戰時,為遼軍所敗,甚至令原本保持比較完整編制的西軍,也近乎覆滅!

    這一下,征燕的北伐大軍,真的可以說是全軍盡墨,而大宋的河北門戶,也因此洞開!

    趙佶只覺得耳中嗡嗡鳴響,他身體搖搖晃晃,聽得有人驚呼,有人奔來,然後他就向後栽倒下去。(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6
四二七、歸罪

    此前從前方傳來的戰報裡,童貫避重就輕,雖然承認失利退卻,但對自己的損失一直沒有詳細的匯報,只是推說諸軍紛亂,還陸續有人歸營,不可統計。

    他每次都會重點強調,西軍編制尚在,軍力受損不多一是證明自己還有能力挽回局面,二則是給西軍諸將上眼藥,暗諷他們當初不肯出力死戰,而是先行退卻,導致河北禁軍與京師禁軍受挫失利。

    所以,無論是趙佶,還是高俅,或者是推說身體不適在家裡躲著的蔡京,都以為北伐之事尚有挽回的餘地,最不濟,也不過是放棄周銓獻出的那些州縣,退回原來的邊境,再多賠點錢,反正周銓不是取消了歲幣嘛,重新拾回來就是。

    可是童貫的第三敗,卻讓這最不濟都變得不可能了。

    在兩敗之後,其實趙佶就知道,童貫不是合適的主帥,表面上他控制西軍多年,結果西軍諸將卻仍然不聽他的,他在京中勢力盤根錯節,但當敗仗來臨時京中禁軍同樣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

    至於河北禁軍,原本眾人就沒對這支部隊寄予太大希望。

    那時趙佶就想著以宿將种師道取代童貫,特別是在李邦彥提醒,鄆王趙楷身居險境之後,他就想著,用童貫為兵馬大元帥,坐鎮大名府,以种師道為副帥,統領前線部隊,如此既照顧了童貫的面子,又將他從他所不擅長的一線指揮上解脫出來。

    可現在晚了。

    “童貫……种師道……誤國!”

    在徹底昏迷之前,趙構咬牙切齒地說道,全然不顧童貫是逃跑,而种師道是陣亡。

    他這一昏倒,艮丘最高峰上,跟著他一起的諸人頓時手忙腳亂起來,大夥都慌了,呼太醫的呼太醫,喊陛下的喊陛下,還有嚇得瑟瑟發抖想要找地方躲起來的。

    好一會兒,才聽得一聲怒喝:“你們這是亂什麼!”

    眾人望去,卻看到蔡京拄著枴杖,不怒自威,不知何時出現在此!

    最近楊戩重病,所以一直伴隨在趙佶身邊的是李彥,他名字與李邦彥只差一個字,倆人卻沒有什麼關係。這個太監,此前的名聲都被梁師成、童貫、楊戩等所遮掩,但若細說起來,其餘太監所做的每一種壞事,他也都沒少做。

    雖然每一種他都不是做得最多的那一個,卻什麼好處都沒少過。

    李彥在喊太醫,見蔡京到了,頓時一驚,這老頭兒在家裝病,此時怎麼出來了。

    不僅是他,在場的高俅等人,也同是如此。

    然後聽得又有一聲輕咳:“宮內不能亂。”

    他們再回頭,卻看到梁師成站在樹蔭之中,面色平靜,而趙佶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扶到了樹蔭下,正有小太監奉上蒲團,讓趙佶坐下。

    這位最近也是稱身體不適,因為他與周銓關係比較近的緣故,頗受到趙佶的冷落,宮中都有傳聞,說他聖眷已失。

    可這時,他也出現了!

    大夥不由東張西望,想看到另一位病了楊戩會不會出現,不過這次倒沒有看到,這讓眾人鬆了口氣:看來不是所有人都裝病啊。

    “封鎖宮禁,許進不許出,高太尉,你速速出宮,與橫班諸軍在一處,莫在讓人隨意傳遞消息。”蔡京吩咐道。

    “李彥,你盯好這裡的內監宮女,若有人敢不奉令出艮岳一步,立刻打死!”梁師成同樣吩咐道。

    這二位只是倆句話,頓時讓眾人的魂又回了過來,不知不覺中,眾人的慌亂都沒有了。

    蔡京與梁師成交換了一個眼色。

    雖然二人有合作也有爭鬥,但他們都很明白一點,現在是他們出來收拾殘局的時候了。

    此前因為他們二人與周銓走得太近,所以受到趙佶的懷疑,趙佶冷落梁師成,而且還通過蔡攸來逼迫蔡京放棄權力。他二人面對這種情形,不得不暫時退讓,但現在,收復失地的時候到了。

    “你們這些廢物,平時一個個滿嘴都能摘星拿月,關鍵之時地,卻都無半點用處!”梁師成罵了一聲,然後指著一個宮使:“魏宏,你去傳御醫,不要說廢話,只講……嗯,官家多飲了幾杯酒,有些頭疼。”

    那宮使是他的親信,聞言會意,一溜煙就跑掉。

    “宮中有梁公,老夫先去政事堂。”蔡京道。

    梁師成點了點頭,至少這一刻,他與蔡京是盟友。

    蔡京出去的時候,看到有個武官打扮的人,一臉惶恐地呆在宮門前。他雖是老眼昏花,但記憶力還不錯,看到此人正是折彥質。蔡京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一下,還向折彥質點了點頭。

    被傳喚而來卻又被攔在宮前的折彥質,見到蔡京向自己點頭致意,頓時大禮拜下,心中更是惶恐。

    一開始宮使來召他入宮奏對,分明很急切,怎麼轉眼間,又不讓他進宮了,甚至連那個宮使,也被攔在宮門外。但在這同時,又不放人出去唯一一個出宮的人,就是蔡京。

    對了,最近蔡太師不是說身體不適不能外出麼,他怎麼會出現在宮中?

    他滿心不解,不過片刻之後,宮內有人匆匆出來,對著宮使嘀咕了兩聲,那宮使神情微變,對折彥質道:“今日官家倦了,來日有空,再召汝問對,現在還請折朝請先回吧。”

    折彥質如今以朝請郎身份在直秘閣參軍事,原本被召,他知道是為河北之事,準備了揚揚灑灑一大堆內容,現在卻被打發回轉,失了一個在天子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他心中有些惋惜,再加上感覺到宮中的異樣,因此回去的途中,便有些失神。

    直到有人拉住他的衣袖,他才回過神來:“趙公,你怎麼在這裡?”

    拉住折彥質衣裳的人名為趙鼎,他與折彥質都是崇寧年間的進士,倆人向來認識,也頗有交情。只不過趙鼎如今為洛陽令,按理說應當呆在洛陽,卻不知為何,此時來到了京師之中。

    像他這般的守土官,等閒可是離不開職守。

    “我落職了,回京待選。”趙鼎苦笑道。

    “這怎麼可能,你當洛陽令當得很好!”

    “你知道西京中的那群老人們,只要他們看不順眼,自然就要挑來挑去,所以我落職了。”趙鼎對自己的遭遇倒沒有什麼抱怨,不過旋即他又道:“你方才失魂落魄,所為何事?”

    折彥質正在苦惱,他知道趙鼎足智多謀,當下將自己今日的經歷說了一遍,特別還提到蔡京之事。趙鼎初時也是嘖嘖稱奇,但聽得最後蔡京向折彥質點頭致意時,他神色變了。

    以蔡京的身份,折彥質算什麼東西,哪怕背著個進士名頭,可終究是武臣出身,蔡京能看他一眼就算是抬舉,點頭致意……

    “不好,河北又有變故了!”趙鼎悚然道:“前方敗績的消息……恐怕比京中的傳聞還要嚴重!”

    國難思良將,國家如果沒有面臨危局,折家這樣的將門世家,只會受排擠猜忌,哪裡能輕易得到皇帝的賜見、宰相的致意?

    “而且,宮中恐有變故!”折彥質也不傻,若是前方真的大敗,傳入宮中,以當今官家那性子,宮裡怎麼不會發生點什麼事情?

    正是因為宮裡有變故,所以原本很迫切地向他諮詢的事情也取消了,也正是因為宮中有變故,所以長時間都未曾出面的蔡京,竟然會突然出現在宮中!

    “事關重大,我們也得做些準備才是。”趙鼎眼中閃動著奇光。

    “我們能做些什麼準備?”折彥質不以為然,他們二人一個位卑職低,另一個乾脆落職,能有何為?

    “我們不能做,但有人可以……比如說,太子!”

    趙鼎低聲說道,折彥質心中一凜,看著趙鼎的神情,就有些不對。

    趙家的皇帝,已經有好幾位都是歲數不高就駕崩了,若是當今天子真有什麼意外,太子和在外執掌兵權的鄆王,誰先得到消息,誰就擁有優勢!

    “如何才能接近太子?”折彥質旋即搖頭:“我們見不到……”

    “我們見不到,但有人能見到,耿南仲,他是太子右庶子!”

    折彥質怦然心動,通過耿南仲,聯絡上太子,若此事得成,他們就是大功臣,折家的富貴,他個人的前途,就又有數十年的保障。但旋即他又想到,若是不成呢?

    趙鼎去職之後,眼前這事情,就成了他的一個機會,他會全力去抓住,可是自己要不要如此?

    不等他做出決斷,突然間,聽得前方轟的一聲響,緊接著,不知多少人,向著一個方向跑去。

    看到這一幕,趙鼎頓足:“晚了!”

    不過旋即他又是一愣:“那邊是何處?”

    “卻是東海商會的地方,那邊總有熱鬧……不對,攔個人問一下!”折彥質反應慢些。

    旋即他們就知道為什麼了。

    大宋連輸三陣,前線慘敗,三十萬北伐大軍,已經灰飛煙滅,連西軍宿將种師道,都已經死在火炮之下!

    對,死在火炮之下!

    京中還在想著守住前線大敗的秘密,想著挽回一點,可是有人已經急著推卸責任,要將前線失利歸罪於火炮,然後……

    歸罪於將火炮“送”給遼人的周銓!(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6
四二八、奉承

    童貫現在與遼國皇帝耶律延禧有了一個共同點,就是夜晚睡不著覺。

    自從第二次失利之後,他就一直在琢磨一個重大問題:如何推卸責任。

    原本西軍是最好的推卸責任對象,西軍諸將跋扈不敬不聽指揮,其中种師道自恃宿將,更是遇敵先退,正合背這個黑鍋,童貫還可以乘機將西軍中對他陽奉陰違的將門世家都拔除乾淨,這也是趙佶暗中的意思夏賊既然已經被趕跑,朝廷就不需要一支由將門控制的西軍了。

    雖然趙佶沒有明說,可是童貫慣會揣摩,一個皇帝的合格奴婢,必須學會揣摩上意,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他就離被淘汰不遠了,就像朱勔那樣。

    但种師道死了,一個死人,可以承擔責任,卻承擔不了所有責任。

    那麼……就只有另一個活人可以幫著分擔一點了,雖然童貫其實極不願意,他甚至願意對上西軍將門這樣的龐然大物,也不願意對上那個才二十餘歲的年輕人。

    “但怎麼辦呢,現在我只有這一個方法,才可以拖延一些時間,不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我就沒有足夠的功勞脫罪。那一位那裡……他最看重的是利益,反而不在乎虛名,到時我拿出足夠的利益給他就是!”

    一邊在心裡暗暗嘀咕,另一邊,童貫輕輕拍了拍某人的肩膀,和聲和氣地道:“事關重大,不僅是我的身家性命,你這麼多年來的志向抱負,也盡在其上,你……”

    “元帥放心,我定然會聯絡上金人,金人就在錦州外,離這裡不遠,我熟悉各種小道,快則三五日,慢則十日,便能將消息送到。到了之後,我必然會說服他們!”在他面前的人,高大健壯,一臉堅毅,正是周銓曾經見過的馬植。

    “對,對,就是這樣,有你這樣的忠臣,何愁功業不成呢!”童貫大喜,但隨即猶豫了一下:“不過……嗯,金人那邊,金銀布帛上,你口可以鬆一些,二百萬貫以下,你可以隨意作主!但是疆土,一定要要來,爭取……能以長城為界!”

    馬植聽懂了他的暗示,所謂爭取以長城為界,也就是說若不成,長城都可以放棄,可是放棄了長城,收復燕雲又有什麼意義,無非是將一個“人質”塞在了敵人的兵鋒之下罷了。他欲言又止,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他已經搭上童貫的線,回不得頭了。

    望著馬植毅然遠去,童結鬆了口氣,臉上浮起滿意的笑容,這恐怕是近來他的第一次笑了。

    此時京師之中,自己派回去的人已經開始傳遞敗陣消息了吧。

    嗯,接下來還有一件事情,也不知自己的孫兒童漸,是否能夠按照自己書信上的安排去做。

    童漸被他打發到了大名府,在鄆王趙楷的身邊效力。

    這段時間裡,趙楷可謂風光無比,在他身邊,圍繞著不知多少勳貴、達官家的子弟。這都是送到他身邊來鍍金的,伐遼復燕這是多大的功勞,大夥只要能夠蹭上一星半點,接下來這一輩子便都有光彩了。

    原本這些勳貴達官是最會投機,在儲君之爭中,他們騎牆觀望,對趙桓或者趙楷都是一視同仁,兩不得罪。但伐遼的大幕展開之後,事情就有變化了,這種變化在趙楷被任命為兵馬大元帥時達到第一個頂峰,在他抵達大名府後成了第二個頂峰。

    這種被眾星環伺的感覺,讓趙楷非常高興,也讓他越發對儲位渴望起來。

    僅僅是兵馬大元帥,都已經如此風光,若是到了九五至尊之位,那會是何等風景?

    “王黼,前方有沒有消息傳來,童貫不是十多天前就開始進逼燕京麼?”

    不過這時,還有一個小小的遺憾,就是連續十餘天,趙楷都沒有收到前方的任何消息。

    王黼嘿嘿乾笑了兩聲:“軍情機密,若非有決定性的勝利,想來童貫也不會向這邊傳遞消息。”

    這幾天,他都是用如此方法來搪塞。趙楷雖然聰明,可生長於深宮之中,對實務並不瞭解,因此也能胡弄過去。但王黼卻知道,前面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否則情況不會這樣。

    說來可笑,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伐遼總管的趙楷,離前線並不算太遠,卻在十餘天后,連童貫第一次敗陣的消息都沒有收到。

    這當然是童貫有意對後方封鎖消息的結果,敗敵或許童貫不拿手,可是瞞騙“自己人”,他一向很拿手。

    但是到今日,趙楷也意識到不對,不僅童貫不派人來稟報前線戰況,就是他派出去“慰問”前線將士的使者,也一個都沒有回來。

    “王黼,你實話實說,前方是不是出現了什麼意外?”他沉聲問道。

    “前方……或許會有點意外吧,不過我大宋三十萬大軍,遼國虛弱至極,哪怕有點意外,也改不了遼國敗亡的命運,大王只管放心。”王黼也顧不得掩飾,有些焦躁地望了北方一眼,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圍在趙楷身邊正接過話茬滿口諛辭的人們,然後微微怔了一下:“大王,若想知道前方的消息,可喚童漸來,童漸……或許與童貫有聯繫!”

    童漸不在!

    趙楷駐在大名府,頭幾天還是做出了與軍士同甘共苦的模樣,宿在軍營之中,但幾天之後,他就受不得這苦了,軍營的榻太硬,營帳不夠擋風,軍中規矩太多,還有不能攜美人在軍中酒宴……故此現在趙楷是住在大名府中一戶人家宅邸中。這些日子,童漸每天老早就會來此,與別的前來鍍金者一起奉承趙楷,可是今天,童漸卻是不在!

    也是奉承的人太多,少一個沒有誰會注意。想到這裡,王黼有些懊惱,若是蔡京,只怕第一時間就會注意到這個細節了。

    趙楷聽得王黼的話,也轉著脖子看了看自己周圍。

    他比王黼想像得還聰明,但同時,他比王黼想像的還要缺乏城府。發覺童漸不在,趙楷跳將起來,又驚又怒:“前方有變,前方有變!”

    然後,他立刻下令,派人去童漸住處。

    住處沒人。

    此時的童漸已經出了大名府,正在縱馬狂奔,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應天府,然後再更短的時間內問出周銓的所在。

    身為童貫之孫,哪怕未必真有童家血脈,但童漸還是養尊處優慣了,這種縱馬狂奔的情形,實在不適合他。

    但他不得不如此,祖父童貫的信中非常嚴厲,要他再最短時間內找到周銓,然後……

    “跪於其門,負荊請罪,不得寬宥,勿回見我!”

    童貫很清楚,自己派人回京,將前線失利的原因歸罪於周銓的大炮,這也就意味著狠狠得罪了周銓。不過他不怕,他覺得按周銓此前的行為習慣,只要付出足夠的利益,應當還可以讓周銓同意此事。

    無非就是損失些名聲罷了,周銓只要再將之推給下面的人,承認一個不痛不癢的失察之過,事情就完美解決,至於前線數十萬將士慘敗死亡的真正原因,不會有人真心關注的,就連他們的親人,可能也在得到撫卹之後,很快就將此事淡忘。

    童漸就是他派來和周銓談判的,同時也是向周銓表示他的誠意。

    童貫深信,周銓是個聰明人,知道他的意思。

    大名府中,趙楷已經得到了童漸離開的消息,底下人辦事很妥當,不但知道童漸離開,還知道童漸是接到了一封密信之後,神情大變,於兩個時辰之前突然出城,帶的隨從不多,但帶了不少匹馬,分明是準備一路輪騎,要趕往某個地方。

    趙楷此時完全無心去欣賞底下人的細緻,他的心裡滿是驚恐。

    那封密信,肯定是童貫派人送來的,是什麼樣的消息能讓童漸嚇得來不及向他稟報就離開大名府?

    前線出問題了,而且是大問題,很有可能就是一場慘敗,甚至……遼軍反攻入了大宋境內,離大名府不遠,所以童漸嚇得逃跑了!

    擅於繪畫的人,聯想能力總是比較豐富的,趙楷不但猜出了真相,而且猜得比真相還要多出那麼一些。就是這多出了的這些,讓趙楷怕了。

    不僅是讓他怕了,趕來奉承他的那些投機者們,同樣不傻,於是第一時間,衝往京師和北方的信使、探子,都將大名府的城門都堵住。

    而且無需要吩咐,眾人就開始各自準備行囊,以備萬一。

    趙楷還在焦急地等,畢竟他是大元帥,離開軍營住在城裡沒有關係,可離開駐地,就需要理由。

    半個時辰之後,他身邊的奉承者少了四分之一。

    一個時辰之後,少了一半。

    兩個時辰之後,趙楷身邊,就只剩餘一個魂不守舍的王黼。

    “究竟……出什麼事了?”趙楷喃喃自語,就在一日前,他還自信滿滿地勾勒當他成為太子之後要怎麼做,成為皇帝后又要怎麼做,可現在,他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急促的馬蹄聲將他從呆愣中驚醒,然後,他們看到了狂奔而來的探子,不只一個,是幾十個。

    隨著這些探子回來的,還有前方慘敗,童貫三十萬大軍灰飛煙滅的消息。

    “回軍營,回軍營!”得知此消息之後,趙楷聲嘶力竭地大喊,但整個人,卻軟綿綿地癱在地上,半點氣力都沒有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6
四二九、禍國殃民

    “現在孤那位王弟的心情,一定很好吧。”

    若說大敗的消息傳來,有誰在第一時間感到的是高興而不是驚訝,那定然是太子趙桓。

    身為太子,想要出宮很不容易,甚至得到宮外的消息都要經過篩選,因此,他是在趙佶昏迷、宮中混亂時,才得到消息的。

    太子所在的東宮,雖然屬於皇宮,不過因為趙佶更喜歡呆在艮岳,所以他反而距離趙佶比較遠。趙佶對他說不上心生厭惡,至少也談不上喜歡,父子情誼,只存於表面。

    趙桓一直嫉妒自己的弟弟趙楷,嫉妒他多才多藝,嫉妒他長得更像父親,嫉妒他更得父親歡喜。當趙楷威脅到他的太子之位時,這種嫉妒就變成了憎恨,而趙楷身為兵馬大元帥前往大名府坐鎮時,憎恨甚至變成了恐慌,讓他顧不得此前一直厭惡周銓,派出李邦彥向周銓求援。

    “李卿,你怎麼不說話?”趙桓向李邦彥問道。

    在所有人都看著趙佶和趙楷的時候,李邦彥卻出現在東宮之中。

    外邊的消息,就是他帶來的,此時他滿臉也是喜色:“臣是在想,周銓說讓殿下放心,莫非他早就料到會這樣?”

    “此前他不是說北伐必難成功麼?”趙桓也有些驚訝。

    “當時他確實這樣說,還指使應天書院的博士宗澤連上六七道奏章,但朝中公議,覺得他只是不憤別人搶去平遼復燕的功勞,故意在危言聳聽,誰都想不到,周銓憑著一萬多人就可以橫行燕雲,殺得耶律淳十餘萬大軍龜縮不出,童貫帶著三十萬大軍,卻會吃這樣一場慘敗,莫非童貫領兵真的這麼差,那他在西軍時,又是如何成功的……”

    李邦彥說得都有些亂,不過趙桓明白他的意思,就是驚駭周銓料事如神。

    趙桓細細一想,頓時也哆嗦起來:“這豈不意味著,周銓……只要給他兩萬精兵,他就天下無敵?該死,朝廷如何養出這樣的,這樣的食人猛虎!”

    周銓帶兵厲害,朝廷感到的不是歡喜,而是恐懼。

    大宋一朝,從頭到尾對武人就充滿歧視和猜忌,當這種歧視和猜忌成為習慣之後,就連武人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一些將門子弟,如折彥質,想方設法也要弄個進士出身,為的就是擺脫武人出身。

    這種態度,根深蒂固,此時全都集中在周銓身上了。

    李邦彥很想說一聲,周銓並不算純粹的武人,但一想到周銓的出身,再想到不是純粹武人的周銓比純粹武人更可怕,於是很明智地閉上了嘴。

    要當皇帝的寵信之臣,無論面對的是現在的皇帝,還是面對未來的皇帝,都要學會及時閉嘴。

    “不過……不過現在他還有用,若是局勢真不可收拾,還需要他出來……若是局勢穩定下來……”趙桓把自己代入到了皇帝的角色之中,喃喃自語,但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他看了李邦彥一眼,李邦彥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要當寵臣,除了要學會閉嘴,還要學會當聾子。

    “你暗中派人去拜謝周郡公,替我送上一份厚禮。”趙桓道。

    “是……”

    李邦彥才應了一聲,突然聽得外頭腳步聲匆匆,緊接著,耿南仲帶著兩個人出現。

    那倆人看到李邦彥,腳下都是一停,李邦彥也是眉頭微張。

    “你怎麼在此,非是東宮屬官,速速出去!”耿南仲衝著李邦彥喝斥,神色間非常不高興。

    他早就知道李邦彥暗中投靠了趙桓,他心中對此甚是不滿,只不過此前都隱忍住,今日卻突然發作起來。

    李邦彥看了趙桓一眼,趙桓向他使了個眼色,李邦彥拱手而出,聽得身後耿南仲還是提醒趙桓,莫要理睬他這樣的幸進小人。

    李邦彥冷冷一笑,同時暗自得意,自己還是有先見之明。趙楷往死裡得罪了周銓,身邊又有王黼這樣強勁的競爭對手,太子身邊,卻只有耿南仲這種紙上談兵之輩,現在不急,以後略施小計,就可以將之從太子身邊趕走。

    直到跟隨耿南仲來的兩人咳了好幾聲,耿南仲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沒有分清輕重緩急。

    不過對耿南仲來說,確保太子對他本人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這樣將來太子登基,他才有可能坐上今日蔡京的位置,至於正兒八經的國家大事……與他何干?

    “殿下,宮中有變!”他壓低聲音道:“這二位,一個是前洛陽令……”

    “前洛陽令趙鼎,還有直秘閣參軍事折彥質。”趙桓微笑起來:“二卿我都曾經見過。”

    趙鼎與折彥質沒有想到趙桓竟然能叫得出他們的名字和說出他們的官職來,兩人都感動得下拜,那邊耿南仲神情卻是微微一動。

    “宮中怎麼有變?”趙桓又問道。

    當下折彥質將自己奉命奏對結果又被晾了的事情說了一遍,趙鼎又說了京中傳聞北伐大軍盡毀於火炮之下的事情,這一次,趙桓也無法淡定了:“這……這豈不是說,周銓與遼賊,周銓與遼賊勾搭在一起了!”

    “臣早就說過,周賊絕非好人,禍國殃民,此人之謂也,難怪此前他一直都在叫嚷,說朝廷北伐必敗,此人……”

    “朝廷北伐不敗,孤就不是太子了。”趙桓心中暗暗說了一聲,但面上卻是連連點頭,似乎對耿南仲的話深有同感。

    “殿下,如今就是機會,官家肯定是被此消息氣得身體不適,殿下可以立刻上書,請求誅周銓以謝天下,只要殿下登高一呼,天下官民,必然……”

    “童貫之敗,與周銓無關!”實在聽不下去了,折彥質開口道:“此時若去深究此事,恐怕逼反周銓!”

    耿南仲沒有想到,他帶到趙桓面前的折彥質竟然會反對他的意見,當時就有些愣。

    旁邊趙鼎微微搖頭,不過他開口道:“朝廷危難之際,當是先過眼前之困為好。”

    “童貫敗於火炮,怎麼說與周銓無關,遼人的火炮,就是周銓提供,此賊私娶遼女,暗供火炮,逆悖之心……”

    “朝廷也有火炮,就在童貫軍中,童貫初戰失利是夜戰,倉促退軍之時,很有可能將火炮遺失給了遼人。另外,朝廷既然能仿製火炮,遼雖不如大宋,但也是當世大國,豈會仿製不出火炮?周銓與遼相蕭奉先難以兩立,怎麼會太阿倒執,將火炮這樣的利器送到對方手中!耿庶子雖是博學之士,但不知軍務,不可向殿下亂獻計策!”

    折彥質終究是出自將門,聽得耿南仲在那胡說八道,實在受不了,當下將心裡堆著的話全部說了出來。趙鼎聽得只能苦笑,這番話,肯定是將耿南仲得罪狠了。

    耿南仲瞠目結舌,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道:“可外頭都是如此傳說……”

    “百姓傳聞,不過是別有用心人推波助瀾罷了,右庶子可知戰爭債券之事,原本值二百萬貫的戰爭債券,此前被暴抬到七百萬貫,這是許多人的身家性命,如今北伐失敗,這幾百萬貫錢血本無歸,總得想法子撈回來些。若是能歸罪於周銓,那麼東海商會就要承擔部分責任,或許可以擔下這幾百萬貫來。反正對周銓來說,幾百萬貫,算不得什麼!”趙鼎道。

    耿南仲根本沒有想到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聽得此語,頓時又愣了。

    趙桓暗嘆了一聲,右庶子學問是很大的,為人也很方正,但是心機之上,就有些不足。不過他旋即精神一振,此時趙鼎、折彥質二人通過耿南仲來尋他,分明就是來助他的。

    有此二人,再加上李邦彥,就有足夠智慧的人給自己出謀劃策了。

    “二位有何教我!”他沉聲問道。

    “殿下此時要務,不在外而在內,當去求見官家,若官家無事,殿下可請官家出內庫之錢,補戰爭債券之缺,同時安撫周銓,將京中傳聞直說與他,告訴他朝廷不信這等傳言,令其勿要掛懷。”趙鼎說道。

    “最好請周銓去武清,只要他在武清,遼人必不敢大舉南犯,如此不需調動太多軍士,亦不必惹得北境洶洶……甚至只須放出風聲,朝廷有意以周銓取代童貫,率援軍北上伐遼,便足以令遼人止步求和了!”折彥質補充道。

    趙桓大失所望,不過他還是稍稍提示了一句:“若是官家……官家體有不適呢?”

    趙鼎與折彥質對望了一眼,覺得太子的這個問題莫名其妙。

    若是趙佶身體真有不適,太子理當監國,這還要問什麼?

    他們卻不知,此時趙桓心中,希望有人說出,無論趙佶身體適還是不適,在此大敗之際,都當退位,讓他這個太子提前登基,至少要追究鄆王趙楷的責任,不說廢趙楷為庶人,也要將之圈禁起來!

    趙桓真有發動宮廷政變的念頭,只是他也自知,自己實力不足,他也不敢孤注一擲,因此希望有別人提出,別人執行,然後他負責登基當皇帝就行。

    等了好一會兒,趙鼎與折彥質都沒有繼續說什麼,趙桓有些失落,他還待進一步提示,卻聽得外邊有急匆匆的腳步聲來,緊接著,又有人道:“官家召太子入艮岳覲見!”

    趙桓猛然一哆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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