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17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6
四三零、第一把火

    在艮岳大門前等著趙桓的是梁師成。

    一見到趙桓進來,梁師成彎了彎腰,拱手行禮:“奴婢見過殿下,殿下且隨奴婢來。”

    趙桓板著臉,默不作聲跟著他,倆人經過重重門禁,越是往裡,戒備越是森嚴,看得趙桓心中突突直跳,但此時此刻,他只能強自鎮定。

    待走到通往艮岳峰頂的曲折道路上時,梁師成突然停住腳步,回頭低聲對趙桓道:“殿下安心,官家身體無恙,只是有些急怒。”

    “嗯。”

    “方才官家召折彥質奏對,不過因為急怒之事,讓折彥質先回去了,聽聞折彥質去尋了殿下?”

    冷汗從趙桓的背上冒了出來,他含糊地說了句話,但連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他不明白梁師成的意思,卻知道,在天子有恙的情形下,太子私結外臣,這絕對是一個罪名。

    “此事官家還不知曉。”梁師成卻給了他一個善意的笑:“奴婢怕他太過操心,一些小事就不敢拿來打擾。”

    “梁公做得對,作得對……”趙桓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

    然後他猛然精神一振,滿眼都是興奮。

    梁師成在向他表態!

    他的弟弟趙楷身邊聚集了太多人,童貫、王黼、李彥、蔡攸、高俅……這些趙佶的親信,揣摩上意,幾乎全部公開支持趙楷,在他們的努力下,朝中大臣們也頗多向趙楷靠攏,而他身邊只有耿南仲等東宮屬官,再加上一個偷偷投靠過來的李邦彥。

    現在梁師成在向他表示善意,這也意味著父皇身邊重要人物中,終於又有一位看好他了。

    他向著梁師成點頭微笑了一下,然後凝神,恢復了平時的嚴肅與不苟言笑。

    “周銓……”

    趙桓同樣不傻,他知道此前梁師成中立的原因:趙楷勢大。同樣他也知道現在對方投靠過來的原因,別人還在為伐遼慘敗之事尋找原因的時候,梁師成已經看到,因此一役,趙楷想要取代他太子位置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而這一切,周銓在數月之前就已經料到了。

    不管遼人的火炮是不是周銓提供,他能算出宋軍必敗,要麼就是當世名將,要麼就是……和那些據說能預測未來的道人一樣。

    艮岳峰下有一座暖閣,趙佶現在就躺在暖閣之中,壁爐裡的爐火,將屋內烘得暖洋洋的,又不虞閉氣,他半倚在枕榻之上,只覺得身心俱疲。

    當太子出現在面前時,趙佶幾乎本能地轉過身去,留了個背影給兒子。

    問安,答話,一絲不苟,但趙佶就是不喜歡這種一絲不苟。

    原本趙桓是想要把趙鼎、折彥質的建議說出來的,可是梁師成的表態,讓他又改變了主意。

    不可授周銓以更多了,無論是權力還是聲望。而且耿南仲等東宮屬官,不是反覆教導過他,只要以孝事父,事情便有轉機麼。

    “皇兒就和朕一起宿在暖閣之中吧……”見他沒有說別的事情,趙佶吩咐道。

    趙桓最初是歡喜,然後才意識到,自己被軟禁在父皇的面前了。

    打發趙桓下去之後,趙佶轉過身來,看著屋子裡只剩餘梁師成一人,他沉重地嘆了口氣:“梁師成,現今該如何收場?”

    梁師成不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

    “朕準備多年的北伐,竟然成了一場鬧劇,原本國中諸多隱患,朕皆欲借北伐之機,一舉消除,但此戰失利,大宋虛實,盡為人知矣!”趙佶很是苦惱。

    他最受不得的還是面子上的損失。

    “官家放心,不過是小挫罷了,童貫收攏敗軍,總得還有十餘萬人,我大宋地大物博,國力豐阜,再募勇壯就是……”

    “你不明白,朕所倚仗者,不過西軍,如今西軍亦不堪戰,朕還能指望什麼,莫非是高俅練出來的那些花架子?或者是江南那些弱兵?”

    說到這,趙佶又是一聲長嘆,梁師成嘴角微微一動。

    其實還是有一支強軍的,周銓的部隊,但那是周銓的私兵,並非朝廷兵馬。

    “大宋就像是個貌似健壯的男子,只要一處生病,那麼到處都會有病,梁師成,你看著吧,接下來……接下來的日子難熬了!”

    梁師成不敢說什麼。

    “你也下去吧,外頭有什麼事情,及時稟報予我!”趙佶道。

    梁師成依言而退,但沒有多久,他匆匆趕來,神情大變:“官家,官家,京中……出事了!”

    趙佶剛剛有了點睡意,聞言一驚,他翻身而起:“出什麼事情,快說,快說!”

    “百姓,百姓砸了東海商會!”

    趙佶心裡的隱憂終於完全爆發出來,他再度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倒了下去。

    砸東海商會不算什麼,惹怒了周銓,對於現在的大宋來說,才是真正的麻煩!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在得知伐燕失利之後,整個京城中的百姓都陷入恐慌之中,他們此時怕的倒不是遼人打過來燕雲之地遠在兩千里之外,大宋又國力強盛,他們根本不擔心這個。

    大夥擔心的都是戰爭債券的事情。

    那些花高價從別人手中買戰爭債券者,那些囤積了巨量戰爭債券想要更高利益者,這個時候都要哭了。前幾天還值幾百萬貫的戰爭債券,現在可能再無價值,如何能不讓眾人擔心。

    於是他們就趕往天水商會大樓。

    天水商會大樓就在東海商會第一百貨的對面,建成的時間並不長,不過比東海商會還要高。越來越多的人聚攏在這裡,等著天水商會的管事們出來,結果大門始終緊鎖,讓這些手握戰爭債券的東京市民,更加焦躁不安。

    人一多,口便雜。

    在天水商會對面,東海商會的人雖有戒備,卻也只是在看熱鬧,畢竟此事與東海商會無關,承發戰爭債券的是天水商會。

    東海商會甚至還有點幸災樂禍,這幾年兩家商會的競爭開始大於合作,天水商會倚仗皇族身份,吃相有些難看,就是趙有章,現在不但壓制不住自己那些貪婪的宗親們,他自己也有點自我膨脹。

    然後种師道被火炮擊殺、西軍覆滅的消息傳了過來,此時誰都知道,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幾百萬貫的戰爭債券徹底變成了廢紙。

    “火炮,是周銓,是周銓干的,此事當由東海公負責!”

    雜在人群之中,有天水商會的人,原本是來觀望的,但他們得到了上頭的指令,頓時開始嚷嚷起來。

    從趙佶那兒碰了個釘子的趙俁,終究還是不捨得幾百萬貫的損失,所以當他發現機會的時候,就想到了禍水東移的主意。

    反正最後收尾的是趙佶與周銓,鬧成什麼事情,他都不怕。

    最初一兩個人嚷嚷時,百姓還沒有什麼,可夾在百姓當中的無賴地痞卻想到了東海商會第一百貨的那些貨物。

    “去尋東海商會,要他們給個說法!”

    “對,對,要他們給個說法!”不願意受到損失的百姓,便將東海商會的說法當成了最後的稻草。

    東海商會就在跟對面,相距並不遠,他們擁向東海商會。

    對東海商會的人來說,此事根本與他們無關,當初上頭就傳來命令,要求他們不得介入戰爭債券,甚至禁止他們購買,因此百姓轉來時,他們當然理直氣壯地予以拒絕。

    雙方發生爭執,爭執很快升級,總有些無賴喜歡混亂,唯有混亂,他們才能渾水摸魚。在他們的挑唆帶動下,憤怒的百姓開始衝擊商會,見情形不對,商會已經啟動預案,所有人員開始撤離,失去約束之後,這些百姓變得更加狂亂,他們干脆開始打砸搶,甚至還放了一把火,將東海商會的大樓都燒了起來。

    政事堂裡,蔡京聽到這個消息時,把自己的鬍鬚都揪下了一把,他原本昏花的老眼裡,現在卻閃動著懾人的寒光:“是誰帶的頭?”

    “這個……許多人一起,尋不著帶頭的……”開封府尹聶昌戰戰兢兢地道。

    “那你就是帶頭的,用你全家,不,全族去平息周銓之怒吧!”蔡京毫不猶豫地道。

    聶昌哆嗦了一下,險些哭出來。

    “下官,下官這就去徹查,一定要徹查……”

    “你只有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朝廷的宣慰使,就要出發趕往應天府……但願周銓到時還在那兒,否則宣慰使就得去海州,哪怕趕到濟州島去,也一定要見到周銓!”蔡京冷冰冰地道。

    聶昌抹著汗,快步從政事堂跑開。

    回到自己的衙門中,他把當班不當班的屬吏、差役都召了來:“事關重大,東海商會被砸被焚之事,定然會激怒東海公,若是不能拿住為首者,我就拿你們去平息東海公之怒!”

    底下的屬吏與差役們面面相覷,不待他們出聲,聶昌拿著硯台往桌案上狠狠一砸:“你們只有兩天時間,兩天之後,朝廷宣慰使出發,要麼帶著那些教唆挑頭者的腦袋,要麼帶著你們的腦袋,快去辦事!”

    於是這些差役屬吏們又作鳥獸散。

    聶昌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都已經冬天了,卻依然這麼熱……這個開封府的位置,果然難坐。他心中暗暗發誓,此次事了之後,哪怕告老致仕,也不再坐在這個位置上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7
四三一、第二把火

    “小人因利而結黨,利存則聚,利盡則散,朝中群小,便是明證。昔時王安石與呂惠卿,以利合而因利散,今時六賊,亦是如此。童貫與周銓,當初使遼之時,情好如蜜,童貫之孫,乃是東海商會所謂十三柱之一,如今因利盡而分道揚鑣……”

    文維申滔滔不絕,在他面前幾個少年背後坐正,他目光掃過,看到大多數少年都是迷迷糊糊,不由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一角布簾之後。

    那布簾之後是蔡瀛,蔡潔生之女,這年許來,小姑娘成長得很快,為了男女之別,她雖然也在聽文維申講課,卻獨坐一間。

    文維申一直覺得,與新黨他固執地認為,周銓也是新黨的一員最重要的戰鬥,並不是眼前,而是未來。特別是在聽說周銓於龍川別院設學堂,在濟州同樣也設學堂之後,他更是堅持如此。他與被送到日本去“教化”日本人的二程弟子們時常有聯繫,這些人經過濟州,因此對濟州的學堂相當佩服,唯一讓他們遺憾的是,二程學說在這學堂中卻沒有發揮的餘地。

    甚至連將二程之說添作課餘教材都做不到,兩學堂的圖書館裡,都沒有這類文章存在的餘地。

    可惜的是,哪怕他選擇了許多家世清白天資不凡的孩童,教了幾年也沒有教出什麼人物來。他只能以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來安慰自己,同時恐懼於有朝一日,自己也沒有精力做這事情時,這一事業就此荒廢。

    唯一有希望的,反倒是坐在布簾後的那個女子……

    文維申正在想著,突然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闖進來,喜形於色:“老爺,老爺,京中最新消息,朝廷在燕京大敗,西軍种師道陣歿,這一場慘敗,得有人負責!”

    如今朝廷新黨當道,負責的人,當然得是新黨之人,這也意味著,蟄伏已久的舊黨之人,有了一個機會!

    文維申捋鬚咧嘴,正要大笑,突然又見一人衝了進來:“據說燕京之敗,乃是周銓裡通外國,京中百姓,已經砸了他的東海商會!”

    東海商會並不是周銓的,成立之時,有十三家股東,被稱為十三柱石,周銓只是其中之一。不過在民間,提到東海商會,大夥想起的就是周銓,而非別人。

    這個消息更好!

    “京師義民,終究有血未冷者!如我所言,小人以利合,如今利盡,這些小人群丑,必然會自相攻訐,等著看吧,他們覆滅之際,已在眼前了……”

    他說到這裡,神情又是一動,向著僕人下令道:“來人,替我備好行囊,我要上京!”

    “上京?”正在聽他“講課”的童子們都發出歡呼一般的聲音。

    他要是上京,豈不就是意味著大夥都可以放假了?

    “都去,都去,老夫要帶你們去看看,這一幕大戲如何開場又如何收場!”文維申有些得意:“當然,也免得耽誤了你們的學業。”

    “哦……”於是眾童子們又失望地嘆了口氣。

    京城已經是風雨聚集之地,有人傻乎乎要往京城裡趕,也有迫不及待地要從京城這是非之地裡離開。

    蔡行伸出頭來,四處望瞭望,沒有看到人,他回頭招了招手:“快,快!”

    十一二個小廝,每個都拎著箱子,彎著身小跑著從蔡行身後的側門裡出來,在側門外,早停著幾輛馬車,小廝們將箱子全都放在了馬車上。

    蔡行罵了一聲,還踢了一個動作遲緩的小廝一腳,然後舒了口氣。

    他不捨得離開京師,但是,對於蔡攸府卻是片刻都不想呆了。

    當初在祖父與父親之間,他選擇了父親,好在他還留了個心眼,派人給周銓送了封私信,說了自己的無奈,沒有直講蔡攸逼他與周銓分道揚鑣,但也有所暗示。

    在前方慘敗之後,百姓們想的是如何挽回一點損失,蔡攸想的卻是自己投註失敗,會不會面臨一場清洗。這讓蔡攸心情非常不好,不僅僅是因為大宋的失利,更是因為趙楷再難取代太子。

    他很清楚,投機失敗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更讓他難以釋懷的是,他做出這種投機,當初可是逆父命而棄子諫做出的決定,他的父親,甚至他那個整日花天酒地不知稼穡的兒子蔡行,都不看好他的選擇。

    這讓蔡攸這幾日心情非常不好,在家中常拿蔡行出氣,蔡行可謂動則得咎。這等情形之下,又聽到東海商會被焚的消息,蔡行聞說之後,再也忍不住了。

    他要跑!

    終於把自己最愛的東西都帶上了車,蔡行鬆了口氣,有點遺憾的是,他的嬌妻美妾還只能先留在府中。他自己正要上車,突然間聽得身後咳了一聲,他轉頭一望,便看到蔡攸陰沉著臉。

    “爹……爹爹!”

    蔡行嚇得大跳,駭然行禮,同時暗暗咒罵,肯定是自己的小廝中有人向父親告密,否則父親怎麼會發覺?

    “你這是要去哪兒?”蔡攸沉聲問道。

    “去……去徐州,去海州,或者去濟州,總之,周銓在哪兒,兒子就去哪兒!”蔡行這次是鐵了心,哪怕被父親批評忤逆,也一定要離開。

    出乎他意料,蔡攸卻沒有立刻責怪他,只是又沉悶地哼了一聲,然後道:“你不去你祖父那裡,為何去周銓那兒?”

    “祖父和爹爹都不瞭解周銓,我們都明白,所謂火炮送給遼國之事,是童貫搞出來的,然後宗室那群蠢貨想要賴掉戰爭債券,順水準舟便……不,是推波助瀾,讓百姓……不,無知暴民燒了東海商會,你們可能覺得此事可大可小,不過我卻知道,這事情小不了,你們等著吧,周銓的報復,周銓的報復……”

    蔡行說著說著,目光就發直,指著蔡攸,神情有些異樣。

    蔡攸回頭一望,只見自己身後,京城的某個位置,滾滾濃煙衝天而起,似乎又起火了。

    “我為什麼要說……又字?”蔡攸心裡突的一跳,再仔細分辨位置。

    “童貫家……那是童貫家,周銓將童貫家給燒了!”蔡行大叫道。

    童貫的孫子童漸也是他們這伙紈袴成員,東海商會十三柱石之一,對那裡,蔡行不陌生,就是蔡攸,也受過童貫邀請,去參觀過他那美倫美煥的豪宅。

    但此刻,豪宅四處都是火。

    原本以童宅中的人口,再加上京城中的巡鋪,火勢應該很好控制才是,可是童家的人哭喊著往外跑,軍巡鋪子的士兵雖然人到了,卻沒有一個人敢救火。

    因為在童家大門前,一面旗幟在那裡,上面有個“周”字。

    這是東海郡公周銓的旗幟,當初周銓燒了朱勔的宅院,還沒有打出這面旗幟,可現在,他敢在京師裡打著這面旗燒人宅,卻不虞軍巡鋪子來救火了。

    火光之中,那周字大旗迎風搖擺,這是示威!

    看到這面旗幟、明白這其中含義的人,都不由瑟瑟發抖。

    在場擎著這面旗幟的是東海商會的十餘人,他們就這樣擎旗,看著童貫的這座府邸被燒,在火勢不可控制之後,他們擎著旗,乘車離開。

    大搖大擺毫不遮掩。

    越是如此,人們就越能感應到,這背後的憤怒。

    他們一行的第二個目標,直接到了東海商會的大樓現在只剩餘燒搶之後的殘遺了,就當人們以為此地是他們的終點時,他們卻又是一拐。

    目標是天水商會大樓!

    二十餘人,擎旗立起,然後從車上取出各種引火之物,開始逼向天水商會大樓。

    天水商會自然也有人在,還有不少護衛,見此情形,一個個迎上來,想要將他們擋住。

    “今日我們只來縱火,不想殺人。”這二十餘人中,為首的杜狗兒走了出來,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聽到:“但如果放不了火,那說不得就要殺幾個人了,殺不了你們,就殺我們自己!”

    此話一出,那些護衛頓時退縮。

    沒有人懷疑杜狗兒他們能否做到這一點,雖然這裡只有二十餘人,在他們背後,卻是周銓,以一萬五千之眾,大敗遼人十餘萬大軍的周銓。

    而被周銓大破的遼人,轉眼又大破了大宋三十萬大軍。

    若無對比,京城中的人,無論是王公大臣還是平民百姓,還不知周銓的厲害,到得此時,哪個還不知曉!

    “你……你們敢,你們敢燒,這裡是天水商會,宗室產業,你們敢動一下試試!”

    護衛們連連後退,縮在他們之後的管事不得不出來了,有人喝斥道。

    “為何來燒天水商會,你們心知肚明,東海商會能被燒,天水商會就也能被燒,今日若有人來阻撓……比如說,開封府要來阻撓,那麼連開封府衙都一起燒掉!”杜狗兒得意洋洋,不過卻不是對著那管事,而是對匆匆趕來的大批差役。

    那些差役苦著臉,若非職責所在,哪個願意來此,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何必如此!”在差役後方,一頂官轎之前,聶昌看著眼前的董長青,苦笑著說道。

    “定然要如此,若非這樣,周郡公背國罪名,如何能洗脫?”董長青神色淡然:“你我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一次,周郡公,他是真怒了!”

    “真怒……真怒了?”聶昌顫聲道。

    “對,就像你想的那樣,這一次,朝廷不給周郡公一個說法,他就自己來討說法了,你可以把我這話,原樣稟報給官家。”董長青道。(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7
睡過頭了,更新稍晚

    最近都比較累啊~大夥別誤會斷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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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過頭了,更新稍晚 大宋風華 聖者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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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7
四三二、第三把火

    “這火,這火燒不得啊!”

    聶昌也沒有攔住縱火的隊伍,他寧可不要頭頂的烏紗帽,也不願意背負“逼反”周銓的罪名。

    前者不過是退職回家啃山芋罷了,後者則是抄家滅門掉腦袋,孰輕孰重,輕易可分。

    現在攔在杜狗兒前的,已經沒有了差役,卻是趙有章。

    大約是這幾天借酒銷愁的緣故,趙有章跑來時,衣冠不整,身上還帶有酒氣。

    他也是東海商會十三柱石之一,因此對杜狗兒等人不陌生,此時攔在眾人面前,還是有點底氣的。

    “這倒奇了,為何燒不得呢,趙小侯爺,周郡公也有一句話要小人帶給你呢。”

    “什、什麼話?”

    “他說呀,有人可以決定第一把火何時放,卻決定不了最後一把火何時放……”杜狗兒仍然是那副滿不在乎地模樣。

    趙有章嘴巴動了動,想要辯解,卻又不敢。

    杜狗兒斜睨了他一眼,一位宗室子弟,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讓他甚是興奮。他伸手將趙有章扒拉開來,陰陽怪氣地說道:“泥人還有三分土脾氣,小侯爺,你們欺人太甚了,什麼屎盆子都敢往我家郡公頭上扣,莫非以為我家郡公只殺得遼國金國的大將,就殺不得大宋的貪官奸臣麼?”

    杜狗兒此話出來,周圍聽到的都是汗珠直冒。若是承平之時,這樣的話,足夠當作圖謀不軌的證據了。

    但所有人,包括那些參與了火燒東海商會的百姓,這一刻都意識到,此時情形不對!

    大宋剛剛在伐遼之戰中失利,遼國正虎視眈眈,若是此時再逼反了周銓,他自濟州起兵,奪取海州徐州,大宋拿什麼阻擋?

    自然,周銓最大的問題是兵力不足,可是他若得了海州徐州,在百姓中強行徵兵,再配以火炮……

    “故此,此事只能由他鬧了?”

    艮岳中,趙佶像是吃了個蒼蠅一般膩味,他望著眼前的蔡京,沉聲喝問道。

    或許是愛踢球常運動的緣故,趙佶身體底子不錯,在短暫地休養兩日之後,便又恢復過來。

    “此事原本就是童貫與燕王理虧。”蔡京苦笑道:“陛下,周銓是何等性子,可謂眾所周知,此二人卻將自家的事端,推到周銓身上來,若是一般之事倒還好,和氣生財,周銓可以讓讓,但北伐失利之禍首、裡通外國之罪名,周銓未必敢背啊!”

    這個罪名,誰都不敢背,就是蔡京自己,也暗自慶幸,若不是得了周銓提醒,他始終對北伐持消極態度,恐怕這個大黑鍋,就得自己來背了。

    趙佶怒不可遏:“他也不能在京師裡當街縱火,還威脅殺人!”

    “陛下,這不是他第一次,童貫、燕王敢做此等事情,便應當對此有心理準備,豈能他們闖的禍,由官家來承受這損失!”蔡京說到這,又咳了聲:“況且,朝廷如今……經不起大波瀾!”

    朝廷確實經不起大波瀾。

    前線敗陣的確切消息已經傳來了,童貫帶去的三十萬大軍,如今收攏到手的只有區區六萬,剩餘二十四萬,不是陣亡就是逃走。童貫幾乎每天都派信使,送來告急文書,每天都有自己寡不敵眾,只能後撤一城的消息。周銓在燕地打出來的州縣,盡為遼國所復,童貫本人退到了保州,而遼國也跟隨而入,已經進入了此前宋國的本土。

    更讓人擔心的是,遼國內部集結大軍南下,他們竟然棄上京道不顧,而是全力經營南面,似乎是準備北面的損失南面補。

    童貫也說了他的應對計畫,就是“借師伐遼”,他已經派人聯絡金國,不日就有回信,到那時戰局或者會有改觀。

    但是,金國真的會動手麼,童貫能撐到那個時候麼,若是遼人不管不顧,全力南下,此時河北之地,已經沒有多少兵力可以調動,用什麼來防備遼人突破黃河,抵達東京?

    “那依卿之言,當如何是好?”趙佶沉重地呼吸了幾下,然後問道。

    “請以宗室為使,曉諭宣慰;將帶頭衝擊東海商會者,明刑正典;戶部出資修復商會大樓;明旨處罰童貫與燕王,使其出資償還戰爭債券……”

    聽得蔡京說的一連串條件,趙佶眉頭直皺:“這豈不是示弱於周銓,朕恐如此,周銓更為猖獗!”

    “陛下還要調走何栗,另擇人選知海州,將宗澤調入京中,使其入兵部任職。這些做好之後,陛下下詔責之目無王法,罰俸罰金,這罰沒財物,可轉入府庫之中,罰得不防重一些,百萬貫左右……再就是令其獻大炮八門。”

    趙佶原本是不耐煩的,甚至可以說是憤怒,但聽著聽著,他聽出了蔡京言下之意了。

    “太師之意,是試探他?”

    “對,若周銓真有反意,必不肯受罰,到那種地步,官家唯一之計,便是選將調兵,與遼人和談,準備將周銓逐出大宋。若他願意受罰,官家在宮中便可高枕,責令有司練出精兵即可無論如何,兵權不可給周銓!”

    趙佶微微點了一下頭,蔡京觀察到這一點,知道他心動了,又接著說道:“令其獻納火炮,更是試探,若其獻出,可用於京師防禦,陛下何吝王爵之賞,若其不獻,陛下此後當須留意了。”

    蔡京確實與周銓有秘密聯繫,倆人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利益共同體,但他畢竟是大宋的宰相,在大宋已經位極人臣,升無可升,自然也就沒有改頭換面的想法。

    他唯一追求的,就是死死抓住手中的權力,鞏固自己生前身後地位。

    趙佶在御座上閉上了眼,思忖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起身道:“既是如此,當教天下臣民皆知,朕以赤誠待臣……令康王為宣慰使,東渡濟州……安德、茂德兩位帝姬,心慕仙道,欲往東海祭仙,為朕祈福,孝心可嘉,一併准行!”

    蔡京愣了一下,然後躬身行禮:“官家……聖明!”

    “卿私下與他說一聲……”趙佶站起後又呆了會兒,緩緩說道。

    他二人都明白,派康王趙構去濟州,既是宣慰,也是人質。至於兩位帝姬,更是別有用心。

    但為了這江山社稷,捨棄個把子女,算得了什麼?大宋雖然沒有和親的傳統,可如今江山動盪,百姓不安,周銓又不算是敵國人,能以一位帝姬公主換得他老實安分,恐怕全天下人都會覺得合算。

    至於帝姬本人是否願意……

    趙佶想了想,回憶起周銓音容本領,若單純以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看,招婿如此,應當十分滿意吧。

    當然,公主出京是特例,不好大肆宣揚,但趙構再度成為宣慰使之事,卻是可以大肆宣揚的。

    但又不能讓人覺得,朝廷是怕了周銓。

    於是這個宣慰使名號就有些古怪:勾當京徐鐵路宣慰大使。

    最近鐵路不是出了不少事情嘛,趙構是出去宣慰鐵路沿線百姓的。

    這不過是掩耳盜鈴,此時他出京為何,誰都清楚。

    趙構出京之日,恰好是文維申入京之時,京中雖然近日連連出事,但是擠在城門口等著進城的人還是很多。

    文維申的馬車也在等,他在馬車上得意洋洋,指著高大的城門對蔡瀛道:“你看到沒有,這便是京師,大宋之都,如今群小內鬥……”

    他正要對蔡瀛講解,突然耳邊聽得有人道:“此次康王為宣慰使,想來東海郡公那兒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

    “自然不會有問題,前些時日,都是遼國奸細在散播謠言,簡單的離間之計罷了,偏偏有些人看不明白,東海郡公那是國之柱石,大宋天下,就靠他老人家了……”

    “你們沒看到最新一期東海商報麼,朝廷有意升東海郡公為國公呢,連封號都有了,我聽大相國寺的僧人說了,是濟國公,以後稱活財神,就要稱濟公了……”

    “以我之見,周公早就該封國公了……”

    “正是,我還看一家報上說了,朝廷升周公為國公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調集八十萬大軍,以周公為大元帥,一舉滅遼……當初他只憑萬人就可以橫掃燕雲,如今八十萬大軍,肯定是要將遼國所有的公主都搶回來。你們說,若是國公他擒住了遼帝,會不會說一聲‘岳丈老人辛苦’?”

    周圍頓時一片暴笑,連接幾日的緊張也似乎沒了。

    百姓總是容易受輿論所左右,事情過去了些時日,該發洩的發洩了,在朝廷明旨說明,燕京之敗與周銓無關之後,周銓又恢復了他的活財神的稱號,百姓們又開始唸著他的好來。特別是前方戰敗與周銓屢勝,更讓他要封國公督師北伐的消息甚囂塵上。

    文維申聽到這個,怒不可遏,他喝令了兩聲,也顧不得排隊進京,他的車隊轉過頭來,又往西京回去。

    他與趙構,一向西一向東,原本都應該是各自離開的,但車行未遠,突然間,彷彿是某種心靈感應,倆人都回頭望向京師,然後臉色大變。

    京師之中,偏東北的方位,濃煙滾滾,卻是又發生了大火。

    這是京師近日來的第三把火!(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7
四三三、誰為周銓辯護

    一大早的時候,李延就穿上衣裳,和左鄰右舍告別,然後笑吟吟向著京城東北方向而去。

    身為從西域來的“胡商”,李延長得可沒有半點西域人模樣,不過,朝廷對於胡商頗有優待,他又虔信胡教,每日要拜五次,因此周圍的人,都認定他是胡商。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在大宋大興工商之後,各國向大宋安插細作就變得容易了些,不怕保甲,只要有商人身份,便可以在大宋大多數地方自由來見。李延被李造福派到大宋,便是以胡商身份為掩護,這兩年來,他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隨著他行走,越來越多的人與他會合,不一會兒,他身邊竟然有近二十人了。

    這些都是夏國留在大宋京師的細作,可以說,所有人都在這裡。他們與大宋西軍,不是有殺父之仇,就有滅門之恨,這世上沒有誰比他們更恨大宋,更希望大宋完蛋了。

    今天,他要帶著他們做一件大事。

    和他一樣,要做大事的還有麻鳩兒。

    帶著十餘個伴當,他們面色陰沉,穿過大宋京師的大街小巷,這幾日街上混亂,開封府不大敢管事情,他們穿著東海商會的服飾,便是有巡丁看到,此時也是無人敢上來過問。

    “快到了。”麻鳩兒終於開口了。

    “很好,老麻,做完這事情,你就可以回去了,大遼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在他身後,原先不起眼的一人抬起頭來,笑著說道。

    “我倒寧可大遼想不起我來,也不需要我這樣的無用之人。”麻鳩兒悶悶地道。

    他可一點都不想回去,雖然他身為遼人,可潛入大宋時間已經很久了,他都習慣了大宋的繁華,若非迫不得已,才不願意返回。

    “休要以老眼光看大遼,如今在燕京,可是大石林牙說了算,他做事與此前不同。”

    “是,不同,換了以往,大遼絕對不會使這種手段,管宋國什麼人當道,只需要打就是,打勝了自然就有歲幣。”麻鳩噗的一聲:“有時甚至不需要打,只要抓幾個宋人的邊民,或者派人誤入宋國境內打點草谷,宋人就會眼巴巴地派出使臣來給咱們大遼天子消消氣!”

    “那是老皇曆了,不說不說,反正你回到燕京就知道,若說誰還能救咱們大遼,唯有大石林牙,魏王很信任他,朝廷麼,現在也很信任他!”

    他們一邊說,一邊就來到了目的地。

    艮岳。

    艮岳佔地面積極大,原本戒備森嚴,但是帶戒備森嚴也會有漏洞,若放了過去,這些漏洞無人能抓住,可今日卻有所不同。

    戰爭債券的事情,捲進去的可不只是普通百姓,京城中的禁軍,甚至皇宮中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一點家當的小內監或者宮女,還有諸班直……捲進去的多呢,知道真相的也多。

    趙佶不願意用內庫的錢來贖回戰爭債券,蔡京不願意用國庫的錢,而天水商會的那群宗室,正為天水商會大樓被焚哭哭啼啼,趙俁在家中裝病,更不願意出這筆錢。

    那些借債來投機的、用自己養老錢來投資的,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們被逼到了絕境,既然走投無路,膽子自然就大了。

    正如周銓所說,點第一把火容易,但只要開了這個頭,何時點最後一把火,那就不好說了。

    半個時辰之後,艮岳之中,至少有六處火點起來。

    緊接著變成十餘處火點。

    此時正是冬日,天乾物燥,風勢又大,雖然艮岳之中備有各種防火措施,奈何當初從全國各地引來無數奇樹異木,種滿了艮岳園中。如今枝葉乾枯,火勢一起,便成燎原之勢!

    偏偏今日趙佶不在艮岳,若大的宮苑之中,留下的人手不多,大多都是沒有什麼力氣的宮女。禁軍又不能隨意進入艮岳,故此,失去了最初的有利時機,等救火真正大規模展開時,能做的也只有砍倒樹木、鉤倒樓宇,然後任火場中大火燃燒,等它們自己燒盡為止了。

    趙佶立於延福宮中,與艮岳相隔並不遠,他望見這邊火起時,手足冰冷,整個人氣得全身發顫。

    “來人,來人,給朕傳旨下去,周銓大逆不道,周銓是反賊,朕要殺他全家,朕要誅他九族!”

    與所有人一樣,趙佶看到火起時,第一個念頭,便是周銓指使人放的火。

    他的命令一下,身後樑師成咚的一聲拜倒,叩頭聲不絕。

    “官家,官家,此令下不得也,康王才剛剛出城啊!”梁師成不以別的理由為周銓辯護,卻提到了康王趙構。

    趙佶愣了愣:“召他回京,召他回京!”

    派來召趙構回京的使者,很快就追上了車駕。

    此時趙構已經知道京中第三次起火的消息,等從使者口中得知,縱火燒的是艮岳時,他嘴巴張得老大,半晌合不攏嘴。

    他也以為,這把火是周銓所放。

    但是,生性謹慎,還是讓他問了一句:“可擒到了縱火之人?”

    “沒有擒到,如今閉城大索,不得聖旨不能出城,想來那縱火之人是跑不掉的!”來使低聲道。

    “朝廷以為是周銓所為,已經遣兵馬前去捉拿周銓部屬,並且查抄東海商會?”趙構又問道。

    “是。”

    趙構神情甚是複雜,萬般心緒,最終化成一聲長嘆。

    這番變化,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無可奈何之際,也只能按照聖旨所召,先回京師再說。

    回到皇宮之中,太子趙桓、鄆王趙楷等都隨侍在趙佶身邊,趙構上前行禮,倆位帝姬則是花容失色,見著趙佶甚至抽涕哭了起來。

    趙佶此時怒火未歇,沉聲道:“告訴蔡京,令他在家閉門待罪,不要來見朕,著令兵部,自各地調集兵馬,戶部籌措糧草,朕,朕不誅周銓,此恨難消!”

    “父皇說的是,周銓此賊,若不誅之,只怕明日就要炮轟京師了!”眼圈紅紅的趙楷附聲應和。

    他昨日從大名府逃了回來,原因是聽說遼兵遊騎已經繞過堅城,深入到宋國境內數百里,距離大名府不足百里。雖然還只是聽說的謠言,卻足以嚇得他心驚膽顫,好在此時趙佶令他回京述職的命令傳到,他立刻飛也似地回到京中。

    卻不曾想,才入京中,便遇到這等事情,皇帝所愛的艮岳,都為人縱火,雖然救火及時,可是艮岳也被燒掉了近五分之一,修葺起來,恐怕要數百萬貫錢的支出!

    更重要的是,艮岳著火,特別是在這個時間段著火,對於原本就聲望大減的大宋皇室來說,更是一次衝擊,特別是趙佶,他又是個愛面子之人,這等情形之下,怒得舉當失措,甚至將蔡京都趕回家中待罪了。

    趙構聽得這裡,心中一涼,他斜睨視了自己的兄長趙楷一眼,原本此時,趙楷應當是最能夠勸說趙佶之人,可趙楷的怒意,分明比趙佶還大。

    顯然,他是深恨周銓,以為若沒有周銓,此次北伐必定能成功在,則他就能成為新的皇儲。

    趙構又看了一眼太子趙桓,身為獲利之人,此時他應當出面,為周銓緩上一緩。不需要他為周銓辯護,只要緩上一緩,拖延點時間。

    可是趙桓卻一如既往,只是沉默。

    趙桓自有打算,在北伐失利之後,換儲的危機暫時解除,他便開始反悔,不願意再與周銓有聯繫,更不願意履行對周銓的承諾。

    而且在他心底深處,也如同趙佶、趙楷一般,認為周銓是大宋的威脅。

    哪怕此前有李邦彥為他出謀劃策,他都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周銓了。他本性便是如此涼薄,因此在這個時候,更不會出現為周銓說話。

    趙構猶豫了一下,太子、鄆王都不開口,自己開口為周銓說話,而且是當著這許多人,合適麼?

    他與周銓有暗中聯絡,可今日艮岳之事……

    “爹爹,艮岳之事,必非周銓所為也!”趙構還在猶豫,卻聽到有人開口說話了。

    他訝然望去,不僅是他,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訝然望去。

    開口的竟然是隨趙構回來的茂福帝姬趙福金!

    若是別人開口,眾人在佩服其勇氣時,卻不會覺得意外,畢竟宮中總有人與外臣結交。可開口的是趙福金,卻讓人都呆住,就是趙佶自己,第一反應也不是發怒,而是奇怪。

    “茂德何出此言?”他問道。

    “艮岳是爹爹與周銓一齊建的,是爹爹的心血,也是周銓的心血,他便是要縱火,可以燒皇城,燒延福宮,不會燒艮岳,他捨不得!”

    還在哭泣,眼中掛著淚,趙福金仍把自己心裡想的理由說了出來。

    這個理由讓眾人啞然,但足以讓趙佶清醒。

    周銓為什麼要燒艮岳,是要向他示威麼,可是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燒童貫家,燒天水商會,已經足夠示威了,完全沒有必要再燒艮岳。而且,正如茂德帝姬所言,艮岳的設計、建造,周銓也花費了不少心血,這裡面的不少陳設,都是他想方設法弄來的,比如說,在此次火災中損失比較重的“鏡園”與“時園”兩座院子,裡面各式鏡子和座鐘,都是周銓所獻,周銓甚至還曾經建議,開放鏡園與時園,如大宋其餘皇家園林一般,供遊客們參觀遊覽,使天子之物,不再只奉一人所喜,而是天下同樂。

    “傳……李綱來見朕!”趙佶沉吟了會兒開口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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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四、茂德帝姬與李綱

    趙佶雖然荒唐,卻很清楚,這個時候誰可以用,誰不可以用。

    李綱因為查抄朱勔家之事,得入趙佶之眼,在那之後升為大理少卿,這是正四品的官員,而且他在這個位置上因為剛正守中,頗受好評。

    趙佶下令召他,就是想借助他的能力,好生偵察艮岳著火之事。

    讓趙佶怒成這模樣,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竟然沒有抓到一名縱火者。

    這令他感到十分恐懼,這些人能夠輕易進入艮岳放火,豈不意味著他們也能混入其中刺殺?

    召李綱的命令傳下之後,趙佶再細思考今日之事,越來越多的疑問浮了出來。

    他看了諸子女一眼,幾個年長的兒子在眼前那是正常的,茂德帝姬等原本在這種時候不應在身邊,可方才,卻唯有她一人為周銓說話。

    趙佶可是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小時曾經見過周銓,但隨著年紀漸長,周銓少說有四五年未曾見到過她吧。

    雖然趙佶有心用一個女兒反正他女兒多換取周銓的忠誠,至少要在這危機之時能夠安撫住周銓,但若是女兒與周銓有私情,他心裡又不快活了。因此,他故意問道:“茂德如何看周銓此人?”

    茂德低頭眉眼:“女兒不知。”

    “那你方才為何……為何覺得縱火者不是周銓呢?”

    “女兒覺得,他有些像爹爹,既然像爹爹,便做不出這等焚琴煮鶴之事。”

    趙佶聽得說周銓像他,當即愣了,他想不明白,周銓哪兒像自己了。他開口再問,茂德的理由卻是很簡單,周銓如同趙佶一般,都喜歡精緻和享受,故此才有冰棍、自行車、玻璃鏡、座鐘等。

    這理由讓趙佶啞然失笑:“那你就說錯了,他可是個……魯莽妄為之輩,他前些時日,還將童貫的宅子與天水商會燒了。”

    “那必然是童貫與天水商會有對不住他的地方,爹爹又不曾對不住他,他不會來為難爹爹。”

    此話說得單純,趙佶先是笑,然後有些茫然。

    單純的東西,往往藏著真理。童貫與天水商會若不來惹周銓,周銓怎麼會派人縱火,周銓此人,最重實利,沒有好處的事情,他輕易不得做,燒了童貫之宅和天水商會,原本京城中甚囂塵上的周銓賣國之說,為此嘎然而止,皇城司傳回的消息,那些本來嚷嚷著要抑制東海商會貨物的人,如今也不吭聲了。

    燒艮岳對周銓有什麼實利?

    半點皆無!

    不過,若說對不起周銓……

    這一點上,趙佶多少有些愧疚,不過他很快就將這愧疚拋開了:身為天子,就是這樣,就該是這樣的。

    “父皇,此時宜當接見大臣。”見茂德帝姬已經讓父皇回心轉意,趙構適時開口。

    這話說得正是時候,也不算冒失,那邊的趙桓與趙楷也齊齊勸說,於是,原本被阻在延福宮之外的重臣們,也紛紛得入宮中了。

    大臣入宮,除去太子與鄆王之外,其餘年少的皇子,還有公主們就退回後宮中去,剛剛讓趙佶冷靜下來的茂德也不例外。她帶著隨侍的兩個使女,正從側門出去,走了沒多遠,聽得有人呼她:“茂德,茂德!”

    茂德帝姬停下腳步,她的神情微微變了一下,不過回轉頭時,她的表情就已經相當平靜,正如她往常一般,美麗而純淨,彷彿對世上的骯髒一無所知。

    追出來叫住他的是趙楷,原本怒氣衝衝的趙楷,看到茂德這模樣,微微愣了一下,到嘴的斥責話語,不覺柔和了一些:“你為何要替周銓說話?”

    茂德一臉驚容:“王兄何出此言,小妹哪裡替周銓說話了?”

    “就在方才,父皇原本要發落周銓的,若你不多一句嘴,此人必死無疑了!”趙楷咬牙切齒地道。

    茂德露出困惑之色:“周銓不是東海郡公,父皇的肱股之臣麼,而且,小妹沒有說錯啊……王兄為何希望周銓死?”

    趙楷再度呆住,然後才想清楚,他要周銓死,這是洩個人私憤,豈可當眾說出來!

    這也是這段時間他又氣又急又恐懼,壓力太大,以至於失態失言。

    他原本就不是意志堅定之人,否則的話,也不會淪落至此。

    “你真不是有意替他辯護?”想了一想,趙楷沉聲道。

    茂德微微垂下眼瞼,一臉都是柔和之色:“小妹乃是女子,不知國家大事,小妹覺得,若周銓有罪,辯護亦無用處,若是周銓無罪,為其辯護,應是太子、王兄和諸位大臣的事情,哪裡輪得小妹來?”

    這話語裡柔中帶剛,讓趙楷無言以對。

    不僅他無言以對,跟在他身後出來的趙構,也同樣有些訕然。

    若周銓有罪,查明之後明刑正典就是,若周銓無罪,那以他這些年來對大宋、對趙氏的功績,他們這些受用了的皇子,還有滿朝大臣,確實應該幫助周銓辯護。

    甚至於趙佶自己,第一時間不應當懷疑周銓,而是應該給予足夠的信任。

    趙構能這樣想,趙楷卻不能,他心念一轉,茂德此語提醒了他。

    如今只是消解了趙佶的怒火,卻還沒有說,周銓就此無罪!

    他回過身去,不理睬茂德,趙構則在後邊給茂德行了一禮,然後也匆匆轉了回去。

    蔡京被從家中召回,不過當他趕到時,就看到大理少卿李綱匆匆從宮中出來。蔡京停住腳步,拉住李綱的手:“伯紀,朝廷安危,全繫於你一身了。”

    李綱愣了一愣:“太師何出此言?”

    蔡京卻沒有明說,只是搖了搖他的手:“以伯紀為人,老夫是信得過的。”

    說完之後,他就進入了延福宮中,扔下李綱一人在宮外發呆。

    李綱也不能呆得太久,他畢竟是奉了帝命,要去徹查艮岳縱火之事。他尋思著,要徹查此事,兩個地方須得著手,一個是開封府,因此先是來尋開封府尹聶昌。

    聶昌已經向朝廷遞交了辭呈,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批覆還沒有來,艮岳先被燒了。

    除了哀嘆倒楣之外,他沒有什麼好說的,今日原本跪在宮前待罪,被朝廷打發來配合李綱查案。

    “其實還有什麼查的呢,毫無疑問,是有內鬼,若無人幫助,那麼多刺客,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艮岳?如今閉門大索,不過是我盡自己本份罷了,開封城中如今有近兩百萬人,一二十個刺客混在其中,肯定還是潛伏已久的,想要找出來,根本不可能!”

    “兩百萬,這麼多?”李綱吃了一驚。

    此前都說開封城中一百七十餘萬人口,那還是包括城外近效數廂的人口,但現在城門已閉,城內到哪裡來兩百萬人口?

    “我最初看到這人口數量時,也是嚇得一大跳,後來還專門查過,沒錯,一共是五十四萬一千一百七十二戶,一百九十八萬五千五百餘人!”聶昌很肯定地回答:“這幾年間,許多外地之人入京,他們在京中尋著了事情……”

    開封城這幾年特別繁榮,大量的工程也帶來了大量的勞動力,然後是為這些工程服務的各種行當,再就是為這些勞動力服務的衣食住行……不知不覺中多出數十萬人口,讓人吃驚之餘,也不禁要問,這些人口從何而來了。

    這些外來人口,可是沒有明確戶籍的,李綱開始明白為何聶昌會叫苦了,要從幾十萬沒有明確戶籍的外來人口中,尋到可疑之人,根本不是短時間能完成的任務。

    好在他另有打算:“有勞府尹,府尹可以命人去找與遼賊有關聯的商人,我料想此事,與遼賊有關。”

    聶昌露出驚訝之色,此時朝廷內外,幾乎都以為艮岳縱火是周銓所為,李綱還是第一個公開推測,縱火與遼人有關的。

    他看李綱的目光甚至有些像看傻子。

    “府尹覺得不妥?”李綱問道。

    聶昌嚥了口口水,他此時其實喚作聶山,尚未因為上書朝廷乞誅蔡京王黼而被改名聶昌。他與李綱此前打交道的次數不少,兩人又都與蔡攸關係不錯,想了想,他低聲道:“關鍵不在於我覺得是否不妥,而是朝廷……少卿,關鍵是官家是不是以為此案與遼賊有關!”

    這一刻,李綱突然明白蔡京在延福宮前拍他胳膊的意思了。

    朝廷中總有些人,想要將縱火的罪名扣到周銓頭上去,哪怕為此逼反周銓,他們都覺得無所謂!

    比如說,他與聶山的共同舉主蔡攸!

    還有蔡攸背後的鄆王趙楷,伐遼失敗,讓原本佔盡優勢的趙楷夢想碎滅,他對周銓的嫉恨可謂達到極致。

    另外就是童貫,若周銓未報復燒掉童貫的住宅,那麼兩者間還可以緩和,可周銓的報復來得如此迅速狠辣,這不僅是報復,更是向童貫宣告,此後二人誓不兩立!

    宗室那些宗親們同樣如此,天水商會不僅被焚,更重要的是幾百萬貫的戰爭債券,如今朝廷拿不出錢來,天水商會也賠不起這筆債券,他們當然希望周銓栽倒,這樣他們就能沖上去狠撕一大塊肥肉下來。

    還有……還有……

    李綱一時間頭大如斗,苦笑起來:皇帝還真給他出了一個大難題。

    他可以想得到,自己接下來會面臨著什麼壓力,沉吟了一會兒,李綱的面色轉為堅毅。

    他是李伯紀,他有他的志向,有他的立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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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五、宗室又有新招數

    童漸跪在地上,大冬天裡,身上什麼也沒有穿,背後還背著幾根荊條,負荊請罪的姿態做得十足。

    他跪的地方出人意料,竟然是應天府。

    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周銓並沒有離開應天府,他仍然在忙著鐵路修建之事,彷彿京中的種種事端,都和他無關一般。

    而童漸每日都來這裡跪著,已經連跪了好幾天。當然,他膝蓋下墊了墊子,身邊放了好幾盤火他的伴當們可不敢讓他真累凍而死。

    只是周銓始終沒有出線。

    童漸心中焦燥,連嘴角都起了泡,眼見又是一日要過去了,他嘆了口氣,猶豫著是否還要堅持下去。

    可就在這時,一個伴當慌慌張張跑了過來,湊到童漸耳畔說了句話。

    “什麼,他燒了……燒了京師中我們的宅子?”童漸跳了起來。

    這個消息實在在過驚駭了。

    他到應天府來,只帶著幾個伴當,故此消息不靈通,這消息,還是先傳回保州,然後再傳到他這裡。

    若周銓真燒掉他京中宅子,那就好了,那證明周銓報復完畢,他就可以去同周銓談下一步賠償問題。

    但那伴當哭喪著臉:“公子,京中的東海商會第一百貨也被燒了,是第一百貨先被燒!”

    童漸聞得此語,魂飛魄散,好一會兒之後,才跳腳大罵:“是誰幹的,誰膽子這麼大,他害死我們了,害死我們了!”

    他在商會中呆的時間長,知道周銓有底線,他祖父童貫用含糊的謠言,試圖將敗陣的責任推一部分給周銓,這已經踰越了底線,而火燒東海商會之舉,則更是意味著,將周銓與他們這些權貴之家聯繫在一起的共同利益,也已經破裂了。

    反目沒有關係,只要有共同利益,還有復合的一天,可是共同利益被破壞,要想重建那就難了。

    他這一蹦,身上背著的荊條就掉落下來,伴當小聲提醒他,他將背上的荊條全都扯下,往地上一扔:“此時還說什麼,爺爺我要回京城去,要去睡最好的女人,吃最好的東西,乘著現在還有,好生享受,哪怕明日之後,洪水滔天!”

    說完之後,他也顧不得在這下跪,搶來袍子,跳上馬,拍馬就走。

    開玩笑,負荊請罪不成,那麼再不跑快點,讓自己成為周銓的洩憤對象嗎?

    他這邊跑了的消息,很快傳到周銓耳中,周銓一笑置之。

    這一次童貫已經越線,但比起童貫,讓他更失望的是趙宋宗室。

    天水商會成立之初,周銓對其其實寄予厚望,他還希望宗室能夠起到一個帶頭作用,帶動大宋工商業發展。雖然此後天水商會更注意來快錢,對倒買倒賣、炒房炒地比做實業更有興趣,可是周銓總覺得隨著產業的發展,它們還是會將注意力集中到工業上來。

    到後來,周銓甚至放低了期望,覺得它能夠成為一個榜樣,證明除了周銓自己主導之外,也能成立一家賺錢的商會,從而帶動更多的商會誕生其中總會有一些商會將精力用在發展工業上。

    但現在,周銓覺得,天水商會已經成為障礙,雖然它起過一些積極作用。

    “不僅是天水商會,便是東海商會,也必須進行一次分割,將部分與我們不同心的勢力排除出去,現在到了要他們站隊的時候了,是支持我,還是其它!”

    所謂其它,眾人都明白是什麼。

    在他對面,白先鋒卻是搖了搖頭:“郡公,還不到時候。”

    “哦,為何如此說?”

    “此時官家雖然愧為天子,但失德不顯,對各家商會並未有太多干涉,若此時要眾人站隊,他們定然是站在官家那邊。”

    唯有白先鋒,才敢在周銓面前直接說出這話來,別的部下,大多對周銓有種盲從,未必敢反對周銓的決定。

    周銓閉上眼睛,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點頭:“你所言甚是,此時,還沒有到時候!”

    “郡公不妨再等等,此次戰爭債券只是第一把火,朝廷乃至官家,既然嘗到了債券的好處,絕不會因為這一次的受挫而放棄,相反,依我所見,朝廷為了補上戰爭債券之虧空,十有六七,會發行新的債券,甚至於變本加厲,等到騙局維持不下時,朝廷唯一的辦法,便是向商會借款!”

    說到這,白先鋒冷笑了一下:“朝廷借款,當然是有借無還,他甚至會省了這一關,乾脆增稅,到這時,那些商會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來!”

    周銓笑了:“必然是增稅,借錢……朝廷抹不開那面子。”

    私下借錢無所謂,讓朝廷公開向商會借錢,豈不是意味著朝廷經營不得法,還比不上那些商會?

    幾乎在此同時,京城之中,也正在進行一場對話。

    “增稅,如今商會大興,那些奸商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朝廷用度卻總是不足,此本末倒置也,官家,增稅吧,反正不涉農夫,不動根本,只是向那些奸商徵稅……”

    愁眉不展的趙俁,終於得到了見趙佶的機會。

    身為趙有章的父親,他在天水商會中佔據了最大的好處,這次戰爭債券之事,他投入最大,最為積極,因此受到的壓力也最大。前回他來求趙佶,結果被趙佶趕走,回去之後,便昏了腦袋,挑唆那些買了伐遼債券者去圍攻東海商會。

    他原本只是想著轉移一下注意力,哪知道百姓被挑起來了卻不那麼容易消下去,混夾於百姓中的地痞無賴,甚至乾脆放火將東海商會燒了,然後引發京師幾次大火。

    現在好了,他不但要背負戰爭債券的損失,還要背負天水商會被焚而導致的損失,趙有章已經被他逼得連家門都不敢出,他數次求見趙佶,卻都被趙佶拒絕。

    這一次,還是跟著宗族長輩,濮王趙仲理一起來,才得到了趙佶的接見。

    除了趙仲理、趙俁之外,象趙偲、趙有恭、趙有奕,等等神宗皇帝這一脈的王公和公主,幾乎全部來了。

    聽得皇叔趙仲理侃侃而談,趙佶皺著眉,就是不表態。

    趙俁見此情形,忍不住插了嘴:“官家,皇兄,我去艮岳看了……”

    一提到艮岳,趙佶的面色頓時就十分陰沉:“你還有臉提艮岳!”

    若不是趙俁胡來,怎麼會點燃京師中的第一把火,沒有這第一把火,想來也不會有誰敢去燒艮岳李綱還是很厲害的,他從開封府入手,很短時間內便查出,艮岳被焚的當日,有穿東海商會服飾者出沒於艮岳周圍,時間地點都可以對應得上。

    “艮岳給燒得可真慘,那些奇花異石,宮殿苑囿……官家,如今艮岳缺了五分之一,當重修才是!”趙俁縮著脖子又道。

    這還用說,趙佶陰著臉,他倒是想將艮岳修起來,可錢呢,錢從何而來?

    保守地估計,修復整個艮岳,需要兩年時間,外加五百萬貫以上的錢趙佶的內庫中,讓他拿出兩百萬貫還是擠得出來的,可五百萬貫的話,恐怕內庫就空了。

    “臣弟想到一策,可以為皇兄分憂再發債券!”趙俁說道。

    這其實不是他想到的,而是他的兒子趙有章想出的主意。

    趙佶噗的一聲冷笑:“老十二,你糊塗了,戰爭債券已經弄成這模樣,如何還能再發?戶部的大小官吏們,都在向朕上書,要朕削減開支,以備不時之需呢!”

    “皇兄,戶部那些人只是不願意承擔責任罷了,戰爭債券之事,也不是無解。皇兄可以先向戶部暫借幾百萬貫,再加上我們湊出的這幾百萬貫,將北伐債券全都買下來!”

    趙佶險些氣樂了。

    趙俁說來說去,還就是想要朝廷、內庫幫他分擔這次的損失。

    他正要反對,卻看到在場的皇親們一個個都是眼睛發亮,特別是趙仲理,一副有話說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動。

    應當說,趙姓宗室平時還算是比較謹慎的,此次湊到一塊兒來求見他,肯定不是因為趙俁的這個餿主意。

    定了定神,趙佶道:“接下來呢?”

    “自然是再發北伐債卷,這一次,發行一千五百萬貫!”趙俁興奮地道:“同樣以燕雲之地為抵押,一貫錢到時可以在燕雲得到三五畝地……”

    “百姓不會相信的,上過你們一次當,怎麼還會上第二次?”趙佶冷冷地道。

    “會的,官家,此次不同,官家可以做兩手準備,一是令周銓北上接應,二是徵募大軍,有足夠的錢財賞賜,再募三五十萬大軍絕無問題,至於三……朝廷可與金人聯手!”

    “什麼?”趙佶的手抖了一下。

    在他袖子裡,正有童貫的一份密奏,他已經與金人聯繫上了,金人對合擊遼國的興趣非常之大,願意借兵給大宋收復燕雲。

    大宋所要付出的,無非是將當初給遼國的歲幣,轉交給金人,一年才幾十萬貫罷了,而且可以從榷場貿易的稅收中,將這筆錢收來。

    也正是這封密奏,讓趙佶的心情穩定下來,他才有閒心來接見自己這伙皇親。

    出乎他意料的是,向來不知政務的趙俁,竟然與童貫所見相同,都有意借金人之力,來實現收復燕雲的目的。

    “如此三策齊出,收復燕雲絕非難事,皇兄,這樣一來,一千五百萬貫的新債券,我們只需稍使手段,便可推至三五千萬貫,到那時,不僅此次的虧空都能補上,就是皇兄重修艮岳的錢,那也是有了!”趙俁加重了天平上的砝碼。(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8
四三六、趙家人

    若是周銓聽到趙俁的“妙計”,少不得要誇一句,皇帝的這位弟弟深諳“金融創新”之妙。

    這種手段,即使放在千餘載之後,也能騙得不少人。

    至少趙佶給唬住了。

    他聽得趙俁一句接著一句,說起如何將戰爭債券捂在手中,在市場上造成有價無市的假象,然後暗中一點點將債券放出,每放一批,都要做出搶購如潮、供不應求的姿態,再然後借助周銓之名,只說朝廷不日拜周銓為帥,總領全軍北伐……諸多手段,輪番使出,一環接著一環,這趙俁越說越興奮,漸漸再沒有方才的拘謹與小心。

    他的情緒也感染了在場的皇室宗族們。

    許久之後,他才說完自己的計畫,殷切地看著趙佶:“皇兄,你說我這般安排,可不可以?”

    趙佶此時有些發呆。

    他對自家這位兄弟,當真是刮目相看,難怪宗室下一代中最會搞錢的就是他兒子趙有章,原來還是家學淵源。

    整個計畫,一環套著一環,只要能夠實施,除非再次遇到北伐慘敗這樣的事情,否則必然成功。

    僅此一個計畫,可以從民間聚攏數千萬貫的財富,扣除成本損耗,皇族宗室能從其中得到的數額,恐怕不下三千萬貫。若按照趙俁估計的最理想情況,將新債券炒得價格翻上十倍,那麼……一億貫也有可能!

    “官家可得其半,這樣一來,修艮岳的錢不就有了麼,既不需朝廷國庫開支,又不動用官傢俬庫,百姓也得了燕雲之地,皆大歡喜,於國於民都有益而無害。”

    最後這一番話,讓趙佶微弱的反對意念沒有了。

    他不是沒有看到這其中的風險所有一切,都是建築在收復燕雲的基礎之上的,但是他這一次對收復燕雲極有信心,就算有什麼意外,他還可以……任命周銓為將,先將難關度過去麼!

    “可是,可是……官家,此事有些不妥,賺錢的事情,以奴婢所見,官家當問一人……”

    在趙佶身後的梁師成有些慌了。

    本來以他的性子,凡事都是順著趙佶心意,這才符合他的最大利益,但若是涉及的金額有可能關係到上億貫的財富,他也不得不說一句逆耳忠言了。

    “我們趙家人做事,有什麼做不成的,這天下都是我們趙家的,至於別人,他也配姓趙?”頓時有位宗室不干了,他在旁鼓噪道。

    這可是趙俁想出來的讓大夥發財的好招數!

    這些年來商會大興,農民固然因此失去土地離開家園,但市民階層則不斷壯大並富裕起來。趙家人眼睜睜看著別人發財,雖然他們也憑藉天水商會或者向別的商會插手,獲取了巨大的利益,可是猶覺不足。

    他們只恨不得,將整個國家的財富,全部瓜分一遍,他們得大頭,那些精於計算的商人、辛勤作工的工匠、奔走往來的腳伕、劈波斬浪的海員,都只能分享他們指縫間漏下的一星半點。

    就算是這一星半點,他們也希望通過稅收的方式,再將之搜刮走!

    梁師成被這一喝,加上看到趙佶面色有些不豫,當下順水推舟,笑著道:“奴婢只是隨口一說,沒準那人能夠給十二大王拾遺補缺,讓大夥兒發的財更大些呢。”

    眾人頓時眼前一亮。

    沒有人嫌錢多,大夥兒也都知道梁師成所指的“那人”是誰,如果能拉他進來,他肯定有辦法將這個騙局……呃,這個“金融創新”弄得更漂亮。

    但趙俁不同意。

    “他若是來了,誰主誰從就很難說,莫非官家還只能分零頭,而讓這廝賺大頭不成?”

    這話說得有理,雖然若真的把周銓拉進來,周銓不可能只給趙佶零頭,可他們這些宗室所分的部分,肯定就只有零頭了。

    眾人商議已定,趙佶雖然沒有明確同意,卻也沒有反對。皇帝不反對,不就是同意麼,正所謂法無禁即可也。故此宗室告退時,個個都是興高采烈,彷彿馬上他們就能分得幾十上百萬貫一般,就連天水商會總部被燒的事情,也被他們忘掉了。

    為了彌補自己方才多嘴多舌的錯誤,梁師成送這些宗室出來,他一路恭維,趙俁聽得眉開眼笑,待到了宮門前時,趙俁回過頭來,拍了拍梁師成的胳膊:“你不一樣,你雖不姓趙,但也是我們趙家人!”

    梁師成笑著連連拱手,心裡卻不以為然。

    打發走這些宗親之後,梁師成正待回到趙佶身邊去侍候,卻看到有人匆匆而來。

    來人最近這些時日沒少在皇宮轉悠,梁師成認得,知道他算是近來皇帝著力提拔的人之一,當即上前道:“李少卿,可是要見陛下?”

    “麻煩梁公,下官案子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李綱淡淡地道。

    雖然話語裡客氣,但在梁師成這權傾天下的權宦面前,李綱還是維持住了一個讀書人的體面。

    梁師成知道此人最近頗得皇帝青睞,而且艮岳縱火一案,也關係重大,他不敢拖延,便直接引領李綱到了宮門之前,自己入內通稟,不一會兒,李綱就被帶到趙佶面前。

    趙佶的神情有些歡快,是近日來難得的好心情,一見李綱,就誇讚道:“朕就知道,卿家能不負朕所托,果然,這才幾日時間,卿家便已查出眉目了……終究是誰所為?”

    “行此悖逆之事者有三伙人,臣通過開封府與侍衛司調查,終於查明真相,如今相當人犯,業已抓捕歸案,只餘少數在逃。”李綱道。

    “哪三伙人?”

    趙佶神情微沉,竟然有三伙人縱火,難怪當日火起之時,數個火點同時發作,若不是他不在艮岳,只怕連他個人的生命都有危險。

    “第一夥乃是遼國派來的細作,他們的目的是嫁禍於東海郡公,故此派來的人都穿有東海商會服飾,還故意打出商會旗號,一如童貫宅和天水商會被焚之時。只不過他們做得有些遮掩,故此臣最初就知不是真正東海商會之人,通過開封府,臣已經擒住這夥人中的七個。他們招供,擔憂朝廷以周銓為將北上伐遼,故以此手段,令我大宋君臣失和。”

    李綱說到這裡時,抬頭望了趙佶身邊某人一眼,那人垂下眼睛,不敢與他對視,但李綱卻是個剛硬的脾氣,他可以為了施展抱負而與蔡攸虛以委蛇,卻忍受不住此人。

    不過他還是暫時忍了忍,然後又道:“第二伙乃是夏國餘孽,他們家人多為西軍所屠,憎怨大宋,又受西域胡教所惑,以焚燒艮岳為報復,這些人亦已為開封府所緝拿。”

    趙佶聽得這兩伙人身份,微微鬆了口氣,不過還有第三伙人,他凝神等著李綱的回答。

    其實趙佶極聰明,此刻他基本上已經猜到這第三伙人的身份了。

    “第三伙人,乃是引領前二伙入艮岳宮者,皆是侍衛司侍衛。”李綱面無表情:“他們因為戰爭債券之事受損失,故此對朝廷心懷不滿,又恐朝廷抽調兵馬北上繼續伐遼,便乘官家不在,引賊人入艮岳。他們不敢暗害官家,卻想要驚……”

    “還說不敢暗害,這還不是暗害?”趙佶怒斥道,不過看到李綱停下不說話的模樣,他喘了兩口氣,擺手道:“朕是在說那些忘恩負義之輩,與卿無關,卿繼續說就是。”

    “是,他們以此伎倆,驚擾官家,一是洩憤,二則是官家遇此事後,必然加強防備,不會抽調他們北上。”

    童貫的慘敗,讓京中禁軍破膽了,那些僥倖留在京中沒有北上的禁軍,都不願意再去受罪,再加上戰爭債券之事,讓許多人幾乎破產,於是生出了邪念。而夏人、遼人高價收買,也是推動他們行此事的一個重要原因。

    事情並不周密,所以李綱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徹查出來,此前無人能揭露真相,其背後另有原因。

    趙佶滿臉厭惡:“著有司將這些奸賊盡數抄家,該殺的殺了,莫要留在京中!”

    李綱點了點頭,再次瞄了趙佶身邊之人一眼,然後沉聲道:“此事原本並不難查,朝中大臣,官家身邊心腹,皆能看出其事當與東海郡公無關,但是,臣在查案之時,卻發現一件事情,不能不稟報給陛下。”

    趙佶聽得此語,神情轉為肅然,他隱約感覺到李綱的指責之意,再回頭想想,當時自己認為是周銓所為時,確實,身邊竟然無一人來勸,若不是茂德帝姬開了口,只怕怒火攻心的自己,當真要下旨宣佈周銓為叛逆。

    那樣的話,朝廷與周銓的關係,就真正破裂,正合了遼賊、夏賊的心意。

    “既知罪人是誰,如今當抓緊時間懲處,不可令罪人長期逍遙法外!”不等李綱繼續說,趙佶身邊,他方才屢屢注視之人開口說道。

    李綱直視其人:“臣有不解,為何臣辦案之時,鄆王殿下要遣人送禮給臣,令臣將案情往周銓身上引!”

    此語一出,趙楷面色灰敗,眼中恨意滔天!(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8
四三七、身居高位,恐不免責

    李綱說出此話之後,還從袖中抽出一張帛布,將之呈了上去,梁師成望瞭望左右,然後親自來此,接過帛布。

    上面是長長的禮單,不僅標註了禮物名稱,還有送禮者是誰,何時相送,送禮者目的如何。

    別的各有不同,唯獨送禮者的目的,卻都出奇的一致。

    “火燒艮岳之事,大逆不道,非周銓不可為也。”

    “周銓此人,跋扈狂妄,火燒艮岳,非此誰何!”

    “王莽禮賢下士日,孟德握髮迎客時,李少卿勿要為周銓假相所惑,使其脫罪……”

    趙佶端著帛的手輕輕顫抖起來。

    “臣從未發覺,東海郡公竟然是如此罪惡之人。”李綱板著臉,一字一句地道:“依臣之意,這帛上諸公既然如此確定,東海郡公便是縱火之事幕後真兇,當徹查之此,先自與東海郡公往來密切、聯手開辦東海商會者起!”

    這上面的名字及其所屬勢力,倒有一半,都與東海商會有關,若是徹查東海商會,也就是要查這些人了。

    “哈……哈哈!”

    趙佶此時當真是驚怒交加,他顫抖著手,看到最下邊:“以少卿之才,窮治周銓之罪,令其伏法,則政事堂中,必有少卿位置也鄆王趙楷之使,鄆王,你有何話可說?”

    趙楷瑟瑟發抖。

    此事他當然知道,他深恨周銓,總覺得此次北伐失利,乃是周銓搗亂的結果,這破壞了他成為皇儲的計畫,故此想要報復。

    而且他也希望將眾人的注意焦點,從北伐失利轉到周銓身上來,若是真能歸罪於周銓,那麼身為兵馬大元帥,他身上背負的北伐失利責任就會小許多。

    因奸賊作祟致使北伐失利和因為指揮失當致使北伐失利,兩者意義完全不同。為此,趙楷派出自己的親信,前去遊說李綱,並暗示將來會讓李綱進政事堂,成為宰執中的一員。

    但趙楷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親信在外是一副什麼嘴臉。

    為了能夠“說服”李綱,他派出的親信,可是威逼利誘,幾乎將所有手段都施展出來,迫使李綱“收下”他的禮物。

    甚至那親信還直接說了,要將李綱送入政事堂,將原本的暗示直說,背後的區別非常大。趙楷現在還不是皇帝,甚至連太子都不是,他有什麼資格將一個大臣提拔到宰執之位?

    “鄆王,你可有解釋?”趙佶緩緩轉過臉,看著趙楷道。

    趙楷跪了下去:“兒臣……兒臣並未如此說啊,定然是兒臣派出之人,擅作主張,兒臣也是想要替父皇分憂,希望早些找出真相,這才為奸邪所利用……”

    他哭哭啼啼為自己辯解,趙佶看了之後,頗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你先回鄆王府吧,將你那手下送到……送給梁師成。梁師成,好生審問,看一看背後究竟是誰在指使他膽大妄為!”

    梁師成應了一聲,人卻沒有動。

    他很會揣摩趙佶的心意,趙佶這樣說,其實只是給趙楷一個台階下,想來趙楷回去不久,那個使者就會被自殺了。如此,皆大歡喜,趙佶的內心深處,終究是偏向趙楷的。

    只不過趙楷今後的死敵,又多了一個李綱。

    有人害怕,就有人高興,最高興的,莫過於太子趙桓。此時他是真心覺得,自己按兵不動既不為周銓辯護也不落井下石是明智之舉了。

    他看著李綱的眼神滿是激賞,心中甚至難得詩興大發,想要為李綱寫一首詩。但李綱並沒有回看他,只是盯著趙佶,等待皇帝下一步裁決。

    瑟瑟發抖的可不只是趙楷一人。

    李彥便是瑟瑟發抖者之一,他的名字與李邦彥只有一字之差,但他是宮內的太內宦之一,地位雖然比不上樑師成與童貫,離楊戩卻也只有一點點兒。

    李綱的名單上,同樣有他的名字。他望了趙楷一眼,眼中滿是幽怨,之所以參與此事,還不是因為他暗中支持趙楷!

    正當他恐懼之時,趙佶嘆了口氣,緩緩踱到屋子的一邊,這裡掛著一盞玻璃馬燈,趙佶將燈罩掀起,把李綱獻上的名單塞到了火上,片刻之後,化成一片餘燼。

    他苦笑道:“朕都不知道,周銓得罪的人有這麼多……這麼說來,他倒是孤忠之臣了。”

    當他燒掉布帛時,李綱的眉頭就輕輕一挑,不過未曾多言,待聽得他這樣說,李綱開口道:“臣亦未曾想到過,官家會輕輕放過此事。”

    “卿是實在人。”趙佶感慨地道:“行了,此事到此為止吧,朕實在是不想多生波折。”

    “如官家所願。”李綱道。

    “都是為了國事,周銓那邊,也不必多說什麼了。”

    “臣曉得。”

    原本在瑟瑟發抖的李彥不抖了,他長舒了一口氣,跪在地上的趙楷也終於敢爬起來,這宮室之中原本緊張的氣氛消失了。

    唯有李綱,輕輕嘆了口氣。

    “臣請告退……”他輕聲說道。

    “李少卿辛苦,朕都記得了,梁師成,替朕送一送李少卿。”趙佶道。

    梁師成又應了一聲,這一次卻行動得很迅速,陪著李綱走出了宮室。當他們來到延福宮長長的御道上時,梁師成嘆氣道:“李少卿,家家仍本難念的經,此事李少卿當明白?”

    “下官知道官家之意,不勞梁公多費唇舌,下官一定會守口如瓶。”

    “好,好,李少卿雖是鯁直,卻也不是不知變通嘛……”

    二人彷彿是打啞謎一般,別人不懂他們的對話,他們自己卻是心知肚明。

    向李綱施加壓力最多的人,都是趙楷一黨,他們共同的目標,就是將趙楷抬上儲君之位。

    然後第二多的,就是宗親,這些人雖然只是些沒有實權的閒散王公,卻有很大的影響力,特別是對趙佶本人,頗具影響。他們一是報復周銓燒了天水商會,二則還是想著東海商會若大的家當。

    不能打倒周銓,他們就無法瓜分東海商會。

    第三派則是一些想拍趙佶馬屁的蠢貨,這些人往往只是遊說,不會帶禮物來,若是扳倒周銓投了趙佶之意,他們自然會跳出來爭這“首倡”之功,若是不合趙佶之意,他們就會將責任全推到李綱身上來。

    總而言之,這些人對於真正的縱火者都不關心,關心的只是能不能借這次人禍實現自己的私利。

    李綱嘆氣搖頭的便是這個,泱泱大宋,朱紫權貴盡皆如此……這大宋朝廷,確實需要重新振作一番。

    而要振作大宋朝廷,就必須換相!

    身為宰相的蔡京,垂垂老朽,在完成了攤丁入畝、以錢納稅的改革之後,便開始安於現狀,不思進取。正是因為他如此,朝廷百官才會蠅蠅苟苟,朝中正人缺聲!

    要是要讓蔡京離開中樞……

    離開延福宮後,李綱心中轉著念頭,卻見前方一人向自己招手。他皺著眉,卻不得不跟著此人,上得路旁的一座茶樓。

    招呼他的是蔡攸的一個伴當。

    事實上,暗示他要將放火罪名扣在周銓頭上的人裡,並沒有蔡攸,這讓李綱覺得有些奇怪,據他所知,蔡攸如今全力支持趙楷,按理說,也該和周銓勢成水火才對。

    如同上回一樣,除了蔡攸之外,吳敏早就在茶樓之上,見李綱進來,笑著起身行禮:“恭喜伯紀兄。”

    “何喜之有?”李綱搖了搖頭。

    蔡攸招呼他落座,面帶微笑,倒不見什麼緊張:“縱火之人查出來,伯紀就是為我皇宋立了一大功聽聞是侍衛中有人勾結遼賊和夏賊做的?”

    李綱剛剛才向趙佶稟報,這邊就得到了消息,哪怕他們的消息是從開封府得來的,也太過靈通了些。這也證明,大宋高層就是篩子,什麼秘密都保不住。

    “證據確鑿,就是他們幹的。”

    “當真是大膽……伯紀,你覺得官家會如何處置此事?”蔡攸說到這,看到李綱不願意回答的模樣,身體前傾,誠懇地道:“主要是,官家會如何對周銓!”

    “還不是照舊。”李綱道。

    蔡攸輕輕用拳頭拍了一下巴掌:“一直這樣,可是不行,要麼就讓周銓去海外,封為藩王,不許歸國,要麼就得限制,不可如此下去了,便是周銓本人無反心,他手下伙卻想要富貴啊!”

    對此,李綱深以為然。

    他望著蔡攸,正色說道:“天下局勢至此,公父子身居高位,恐不免責也。”

    蔡攸愣住了,這還是李綱第一次如此教訓他!

    “太師年邁,公正當壯年,又受天子信用,乃為宣和殿大學士,理當振作精神,一掃舊弊,匡扶朝政,有所作為才是,再如此苟且下去,恐便是周銓不反,國家亦有板蕩之難!”

    這麼大膽的話,傳到言官耳中,肯定是罪名。蔡攸先是怒,然後凝神,再接著他肅然起身:“還請伯紀教我!”

    “朝廷當中人才稀缺,公何不進言聖上,拔掖賢才若朝廷有賢才可主持中樞,可牧守四方,何虞周銓一人?”

    蔡攸苦笑:“家父與某為此頗多爭執……”

    蔡攸確實更忠於趙佶一些,他也想著向趙佶舉薦人才,但是蔡京卻害怕有人會威脅到他的相位,對於那些有才有望的人,總是想方設法貶斥打擊。

    聽得蔡攸以此為藉口,李綱目光炯炯:“既是如此,何不請老太師榮養?”

    此語一出,剛才還笑嘻嘻的吳敏臉色頓時大變,就是蔡攸,也神情異樣!(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8
四三八、孽子

    蔡京復相至今,已經過去許多年,期間也有不少人挑戰他的相位,可是都被他一一化解。

    就是趙佶,也有些厭倦他了,想要請他退休致仕,可是蔡京卻仍然屹立不倒。他的手段奸猾,等閒人物,根本不敢提出此事,就連趙佶,也尋不著藉口。

    蔡攸哪怕已經與蔡京分道揚鑣,可畢竟二人關係是兒子與老子,李綱直接在蔡攸面前說請蔡京退休榮養,其衝擊之大,可見一斑。

    蔡攸臉色變來變去,好一會兒才道:“戀棧不去,如之奈何?”

    “此次北伐失利,便是一個契機。”李綱說道。

    這次北伐,若論責任,身為宣撫使、副元帥的童貫明顯責任最大,其次便是副宣撫使王黼與兵馬大元帥的趙楷。至於蔡京本人,在開戰前就屢次提出,時機並未成熟,開戰之後乾脆就裝病不出,直到戰敗消息傳來,才進宮收拾殘局,若說這是一個契機,蔡攸實在有些不理解。

    “官家需要有人背負北伐之責,童貫與王黼尚不足以塞天下之口,若不推到周銓身上,那麼朝廷之內,就必須有人出來擔責。太師雖然在此事上無過,但身為宰相,無功便是有過了!”

    蔡攸坐正身軀,長長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官家只需要一個理由,而蔡公你則需要給官家這個理由!”李綱又道。

    蔡攸緩緩點頭,他算是徹底明白李綱之意了。

    蔡京本人有沒有責任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需要他有責任,朝廷需要他有責任,而蔡攸自己也需要他有責任。

    此前人們陷入北伐本身,卻忘了一件事情,身為執政的宰相,莫說北伐慘敗,就連水旱災害,都可以說是宰相的責任!

    一念及此,蔡攸站起身,但又坐了下去。

    “此時真是時機麼,若是……若是家父致仕,卻換了尚不如家父者,如鄭居中輩?”

    “此正是時機,鄭居中老邁,以其上位,則不過是又一位蔡太師罷了。我觀陛下心意,若是換相,必用年壯者,能與學士相抗者,不過是王黼、李邦彥等寥寥數人罷了。王黼此次敗陣,其罪非小,官家不會深究童貫,不會追逼鄆王,那王黼則須擔待罪名。李邦彥此前為周銓嚇破膽子,數度出京,耽擱了資歷……”

    李綱舉起手指,將有可能與蔡攸競爭相位的人一一例舉出來。

    蔡攸微微點頭,這麼說來,此次北伐失敗,對他來說還是好事!

    當初北伐之時,他也曾試圖爭取副宣撫一職,只是被蔡京強烈反對,這才便宜了王黼,如今一看,還算是因禍得福了。

    “學士如今要弄清楚的,就是官家是否厭了老太師,老太師雖是無過,可北伐之時,他身為宰相,稱病不出,這就是過!”這一次開口的不是李綱了,而是吳敏,他興奮至極,握緊拳頭道:“老太師為國辛勞太久,以致身體不適,正合榮養!”

    這一次,蔡攸再無猶豫。

    他站起身,匆匆向李綱和吳敏拱了拱手,然後向著皇宮方向前去。

    茶樓之上,李綱看著他的背影,向吳敏苦笑道:“離人父子,非君子所為也,你我二人,如此行事,也不知是對是錯。”

    “若不如此,豈不坐視朝廷就此淪落?”吳敏嘆了口氣:“只恐事情不順,為了大義,便是做些離人父子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會順的,人心思變啊!”李綱道。

    蔡攸匆匆跑到了宮中,得知他求見,趙佶鬱悶的心情稍稍緩解。與這段時間憋悶的事情關係不那麼大的近臣,恐怕也就是蔡攸一位了。

    他當然不知道,在周銓被攻訐得最厲害之時,蔡攸其實也是躍躍欲試,但只因其子蔡行棄父去投周銓,這件事情讓蔡攸大受震動,行事緩了幾分,故此才避過了這場風潮。

    “卿此時前來,必有所言,不知是何事啊?”此時趙佶左右,太子趙桓、鄆王趙楷等,都已經離開,唯留宮女與內宦在邊服侍,還叫了一群優伶,什麼侏儒啊小丑啊等等,在此唱百戲取樂。

    雖然很熱鬧,可趙佶的心情始終不愉。

    “臣是來向官家認罪的。”蔡攸道。

    “卿家何罪之有?”趙佶一驚。

    “父之過,子當受之。臣父為相,年邁體弱,精力不濟,致使國家頗多艱難,令君上憂心,此臣父之過,即為臣之罪也!”

    蔡攸心思太熱切了,他甚至都不怎麼掩飾,但他所說話語,正合了趙佶之意!

    趙佶早就對蔡京不滿,身為皇帝,誰都不希望遇到一個強勢的宰相,而蔡京如今為相日久,門生故吏遍於天下,加之他連番改革都獲推行,聲望亦高,讓趙佶十分忌憚。

    因此,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道:“雖是如此,可是朝廷如今,卻是離不得蔡相公。”

    也就是說,只要朝廷能離得蔡京,便可以將之免職了!

    這是蔡攸第一次從趙佶口中得到確認,他希望蔡京去職。

    蔡攸定了定神,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沉聲說道:“朝廷自有法度,不因一人而存,亦不因一人而廢。如今聖明在上,群賢再下,再選拔幹才,則天下大治自然可期!”

    見趙佶還在猶豫,蔡攸又語氣沉重地道:“況且北伐失利,固然是前線將士之責,然而後方豈無過乎?宰相總理陰陽,調和上下,若是精力不濟,必然誤事……”

    這就是將北伐失利的責任,分了很大一部分給蔡京了!

    別人這樣說,或許蔡京可以自辯,可現在說這話的是他兒子,就算蔡京在場,此時也唯有瞠目結舌不可應辯的結果。

    趙佶對此卻是極為滿意,甚至可以說,這讓他眼前一亮!

    此前北伐失利的責任,都在童貫、王黼、趙楷等身上,可是趙佶明白,僅憑這些人,無法堵住天下悠攸之口。

    原本蔡京對北伐執不贊同態度,甚至為此稱病不出,責任歸不到他頭上,但現在不同,如蔡攸所言,總理陰陽的宰相,因身體原因不能履行職責,那就是不稱職,就是有責任!

    另外,就是戰爭債券的事情,上午時宗室們前來,說動了趙佶,可是他也明白,只要蔡京在相位上,想要真的放開手腳來做此事,幾乎就不可能。

    蔡京極善理財,說白了,就是善於搞錢供趙佶花。無論是宮中的奢侈生活,還是籌錢修艮岳,蔡京都出了不少力。但對於債券之事,特別是戰爭債券,蔡京一直不太贊同,覺得風險太大。

    想到這裡,趙佶關切地問道:“如今蔡相身體如何,接下來善後之事,更要花費精力,也不知他能不能撐得住。”

    蔡攸聞絃歌而知雅意,他向趙佶拜了拜:“多謝官家過問,臣無它事,請告退。”

    “你去吧。”趙佶揮了揮手。

    蔡攸匆匆離開延福宮,上了一直等在宮前的馬車,向車伕下令道:“回府……不是學士府,是太師府!”

    如今他與蔡京分府別居,若不說清楚來,馬車就帶他回自己家了。

    坐在馬車上,他心情甚是激動,明白自己此行,若不成功,恐怕就會面臨父親兇猛的報復。權力之爭,從無父子,到時候他若失利,別說官職,還能留在京師當個安樂翁就已經不錯了。

    再回憶了一遍,他深吸了口氣:如今就是最好機會。

    此前官家不動他父親,因為他父親還有大用,一方面可以穩定朝綱,另一方面可以震懾周銓。

    在某種程度上,周銓就是他父親放縱出來的結果,而他父親又利用周銓對朝廷的威脅,穩固自己的位置。

    這一次不同了,朝廷與周銓的關係將進行新的調整,事實證明他父親對周銓的威懾作用並沒有那麼大。

    沒過太久,蔡攸回到了太師府。

    他有近半年時間,都沒有回到府中,雖然父子已成政敵,但好歹他是這裡的主人,因此僕役之流,都不敢阻攔。

    “老大人在何處?”見有管家上前迎接,蔡攸開口問道。

    “太師正在書房會客,大爺可需要小人通稟?”

    “我去拜見一番,不需通稟。”蔡攸說完,匆匆便趕向蔡京的書房。

    此時蔡京書房之中,他正笑著與客人閒聊,所聊話題,也是如今京中最熱的戰爭債券問題。聽得外邊腳步聲,蔡京正待相問,就見蔡攸已經到了門前。

    蔡京眉頭微皺,請客人稍待,向蔡攸問話道:“你今日如何得空來此?”

    蔡攸卻是快步入內,一把抓住了蔡京的手腕。蔡京年邁,蔡攸壯年,蔡京掙了掙,卻沒有掙脫。

    扣住蔡京之脈,蔡攸彷彿是在診脈一般,過了會兒問道:“大人脈勢舒緩,莫非身體有不適之處?”

    蔡京冷冷看了他一眼:“並無不適。”

    在他目光逼視之下,蔡攸鬆開了手,訕訕地道:“宮中尚有事情,兒子先告退了。”

    才走到門口,蔡攸忽然想到自己兒子蔡行,他翻過身,向蔡京跪下,磕了幾個頭,這才起身離開。

    他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讓客人摸不著頭腦,不禁問道:“太師令郎這是……”

    原本心情尚好的蔡京沉默了一會兒,才嘆息道:“我做差了……你肯定是想不到的,此孽子希望老夫身體有恙而罷去相位!”

    他口中如此說,心裡亦是沉到了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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