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243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2
四一零、風雨飄搖

    此時已經是寒冬時節,長城以北,萬里冰封。

    按往年慣例,本來這個時候,耶律延禧應當去混同江,準備接見女真諸部首領。但自完顏烏骨乃叛遼以來,特別是阿骨打繼承叛旗之後,女真諸部,大多都已叛遼,所附遼者,不過寥寥,而且邊境隨時面臨著女真人攻擊的威脅,故此,耶律延禧將冬捺缽的地點放在了中京。

    此時耶律延禧飲酒大醉,正酣睡不起,蕭奉先匆匆趕來,見他這模樣,不憂反喜:“天子今日能安枕,實在是大幸!”

    侍候耶律延禧的正是元妃蕭貴哥,她站起身,狠狠地白了自己的兄長一眼:“少在那胡言亂語,若不是你等處事不利,陛下如何會寢食不安……看你模樣,又有事情了?”

    蕭奉先臉上的喜色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愁惱之態:“魏王敗了!”

    “耶律淳那個老匹夫,他敗了?”

    蕭貴哥收到過蕭嗣先的來信,對於耶律淳,也沒有好感,因此罵了一聲,然後眉頭豎起,聲音放尖:“這怎麼可能,他十餘萬兵馬,這才多久就敗了?那嗣先呢,嗣先……他沒事吧?”

    蕭奉先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耶律延禧,蕭貴哥冷哼了聲:“陛下一醉,必難醒來,你就直說!”

    她卻不知,側臥向內的耶律延禧,雙眼此時微微睜開來。

    耶律淳敗得很慘,他被周銓所迷惑,以為火炮射程就是二里以內,卻不曾想,無名堡中有射程更遠的重炮。因此當四門重門轟擊他中軍所在之處,將他帥旗都轟倒,他自己也在亂中受了點傷。

    帥旗倒下,使得遼軍士氣跌至冰點,而耶律淳受傷,便無人可以收拾軍心。當時諸將臨時決定撤軍,可撤退變成了一場崩潰,八萬大軍,逃回燕京的,只有三萬餘人,其餘大多數都成了俘虜。

    “嗣先又被俘了,該死的,耶律淳自己逃得性命,跑回了燕京,閉城自守,卻將嗣先陷入周銓之手……我的消息,是嗣先送來的,周銓要用他和咱們換一人。”

    “換誰?”蕭貴哥驚怒交加,她們一家都甚是寵家蕭嗣先,哪怕蕭嗣先屢屢闖禍,卻依然如此。

    “晉王。”

    “敖盧斡?”蕭貴哥噝了一聲,厲聲道:“不行,不能放!”

    敖盧斡是餘裡衍的哥哥,文妃的兒子,被封為晉王在遼國,皇子封為晉王,實際上是承嗣當初著名的漢奸、遼國承天皇太皇蕭焯的姘頭、幫助遼訂立澶淵之盟的韓德讓。原本敖盧斡被封為晉王,成為韓德讓的後裔,也就失去了皇帝的繼承權,可是近來政局動盪,一些規矩都被破壞,而敖盧斡在文妃教育之下,又遠賢於蕭貴哥所生之秦王。

    故此,要以晉王為太子的呼聲,在契丹貴族特別是宗室之中一聲很高,而文妃也有耶律余睹這樣的強援,若不是蕭奉先抓緊機會,給他們栽了個謀逆罪名,未來遼國皇帝之位屬誰,還真很難說。

    放敖盧斡去,等於是放虎歸山!

    “娘娘,不放敖盧斡,那該如何?”

    “跟天子說,文妃等謀逆,之所以有人支持,就是要以敖盧斡為太子,只要殺了敖盧斡,那麼其眾自散!”蕭貴哥眼中閃芒畢露,她看重兄弟之情,但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兒子。

    蕭奉先卻是苦笑:“若真如此,嗣先也活不了……而且周銓還揚言,只要敖盧斡有個三長兩短,他就轉而支持女真人……”

    其實周銓還說,若是能得敖盧斡,那麼就給蕭奉先十萬銀圓,算是謝他相助。蕭奉先在遼國權傾一朝,搜刮了不少,但人哪裡有嫌錢多的,這十萬銀圓可以派上多大用場!

    威逼不成,就利誘,親情說不動,那就拿銀圓砸。這手段算不得高明,可用在這個時代,又用在只知私利不知公義的蕭奉先之流身上,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因此蕭奉先反覆勸說,那邊蕭貴哥才道:“你說當如何吧!”

    “我們所慮者,不過是敖盧斡威脅到秦王,若是他歸了周銓,周銓便答應,他自此改姓韓,為漢人,再非陛下之子……可請陛下明詔天下,廢其為庶人!”

    蕭貴哥正待答話,突然身體一動,回頭看了一眼。

    蕭奉先也是一驚,望向酣睡中的耶律延禧,卻見耶律延禧微微翻了翻身,然後口裡還嘟囔了聲:“水來!”

    蕭貴哥起身,親自端了一杯溫水,服侍耶律延禧喝下。喝得水後,耶律延禧倒頭又睡,片刻後,便再度鼾聲如雷。

    不過這一次蕭貴哥不敢再在帳中說話,示意蕭奉先與她一起出了帳,他們才離開,那邊耶律延禧雙眼突然睜開,鼾聲雖是依舊,但整個人臉上,哪裡還有一絲醉意!

    只不過,他臉上也沒有多少振奮之色,有的,只是悲哀與無奈。

    甚至連憤怒都沒有多少。

    他能怎麼辦?

    他當然可以下令誅殺蕭奉先,甚至可以明詔宣佈罷黜皇后與蕭貴哥,但就算是這樣,也不可能讓文妃和餘裡衍回來了。

    這樣做的結果,反而是讓他的愚蠢之名,傳遍天下。

    現如今,他只能儘可能挽回一點。

    想到這,他又閉上眼睛。過了片刻,蕭貴哥再度回來,蕭奉先倒是不在了。

    蕭貴哥獨坐了片刻,發覺耶律延禧有醒的跡象,便開始低聲抽泣,她哭得快,手一揉,眼淚便流出來。

    “唔……愛妃,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耶律延禧翻身過來,彷彿乍醒,向她問道。

    “我……臣妾我夢到我兄弟蕭嗣先了……可憐他命運多舛,雖然貴為國舅,卻總是……總遇到不幸之事,陛下,方才得到消息,魏王於南京道大敗,嗣先他為魏王殿後,乃至力盡被俘了!”

    耶律延禧佯怒:“竟然有此事,為何不喚醒朕?”

    “奉先方才來了,臣妾百般呼喚,可是陛下就是不醒……”

    “那該如何是好,嗣先他沒有事吧?”

    “逆賊暫時未傷他,只是****折磨,說是都是他害了文妃與晉王……陛下,晉王乃是陛下親子,又最賢,臣妾懇請陛下立晉王為太子,或許逆賊心意得全,便願意放嗣先一條性命……嗚嗚……”

    她哭得梨花帶雨,話裡非常懇切,若不是方才聽得她與蕭奉先的對話,耶律延禧定然是要相信的。

    只不過現在麼……

    耶律延禧悲哀地發現,自己也只能選擇相信她。若揭破此事,無論對於國事還是家事,都是於是無補。

    就這樣吧,讓他們去敗吧,反正……反正自己還有餘裡衍!

    耶律延禧既無法振作,除去身邊的奸人宵小,也不願意陪蕭貴哥演戲,因此很是疲倦地道:“廢晉王敖盧斡為庶民,奪其耶律姓,使其姓……姓韓,令使者前往南京道,與周銓商議,拿敖盧斡換蕭嗣先……”

    聽得耶律延禧這般說,蕭貴哥先是喜,然後惶恐,再然後就瑟瑟發抖起來。

    這分明就是方才她與蕭奉先商量的結果,幾乎分毫不差!

    莫非耶律延禧聽到了她們方才的對話?

    可又不像,以耶律延禧的脾氣,若是聽了,哪有不發飆的?

    “如此,周銓那邊應當會滿意,也就會放回嗣先,這樣一來,愛妃,你……滿意不滿意?”

    耶律延禧一眼疲憊,只覺得心力交悴,聲音也很是虛弱。蕭貴哥渾身發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樣朕是很滿意的,折騰吧,折騰吧,祖宗留下的江山,就算折騰完了,夏國的國主是朕外甥,宋國的皇帝是朕義帝,東海王又是朕的女婿,朕去哪兒,都少不得富貴……”

    耶律延禧說到這,歪頭又栽倒在榻上,不一會兒,鼾聲再度響起。

    蕭貴哥跪在旁邊,卻是半晌都不敢站起來。

    大宋宣和二年底,遼帝下詔,廢晉王耶律敖盧斡為庶人,不許其姓耶律,改姓為韓,將之驅出大帳。宣和三年初,大宋東海侯、東海制置使周銓,釋放遼國國舅蕭嗣先於燕京城下。

    此時北地風雪正急,哪怕東海商會護衛軍裝備再精良,這麼冷的天氣,戰事也不可能持續,因此護衛軍已經收縮回到了武清。但就在這風雪之中,卻有一條條移民的隊伍,從遼國無法控制的南京道各縣,向武清進發。

    待到二月,正當遼國南京道元帥耶律淳養好傷勢,意欲出兵阻攔移民隊伍之時,卻被東海商會護衛在野外再次痛擊,好不容易拼湊出來的兩萬人馬又折了一半,這一次耶律淳算是徹底死心,龜縮於燕京之中,不敢再出半步。

    耶律淳不能救援,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和周銓搶時間,派出遊騎將百姓往長城之北和燕京等堅城驅趕。這種行為,讓東海商會當初造的謠言成真,有更多的南京道漢人,拋家棄園,踏上前往武清的道路。

    而幾乎同時,金國大舉攻遼,在得了熟悉遼國虛實的耶律余睹之後,金國渡過遼河,席捲遼東,遼國剩餘的半個東京道也易手歸於金人。

    面對此局,遼帝一方面再召各部組皮室軍,另一方面遣使向宋求和,還下令召還在日本的耶律大石,欲起用耶律大石來力挽狂瀾。

    但是蕭奉先對此多有阻撓,而耶律大石自己,也以風大浪急、波濤險阻為由,不肯歸國趟渾水。

    遼國已經陷入風雨飄搖之中,任誰都可以看出,它支撐不了多久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2
四一一、豐收

    “恭喜東海郡公!”

    來自京師的禮部侍郎潘兌,面無表情地宣讀完聖旨之後,這才向周銓拱手道賀。

    此時已經到了大宋宣和三年的五月,離十月周銓起兵、十一月與耶律淳會戰,都過去了半年時間。

    這半年裡周銓的收穫,可不只是一個東海郡公。

    在消滅了遼於南京道的有生力量之後,借助文妃、餘裡衍還有敖盧斡的號召力,周銓將半個南京道搜刮了一遍。從固安、永清、安次,到欒州、營州,耶律馬哥帶領他的部眾驅趕了一遍,將所有能找到的百姓都趕到武清,聚攏的人口,遠遠超過葉楚最初計畫的十萬,甚至比周銓想要的三十萬還多。再加上與遼交戰時俘虜的五萬餘人,這半年內他搜刮到的人口,竟然多達五十二萬七千餘人!

    這個數字讓周銓自己都大吃一驚,並且開始發愁起來,這麼多人的安置,超過了此前的計畫,讓他除了將其安置到濟州、流求外,還不得不將部分安排去了日本。

    而且五十餘萬人的吃喝拉撒,也讓周銓手中原本充足的物資突然顯得緊張起來,最緊張的就是糧食,他原本準備從高麗和日本解決糧食問題,偏偏這兩地糧食也不寬裕。幸好,泉州一群頗有眼光的商人,自佔城等地購得大量糧食,將之送抵流求,這才讓他有了充足的糧食。

    現在來看這五十餘萬人是他的沉重負擔,但兩年以後,他們將會成為周銓巨大的資產,這五十餘萬人,讓周銓手中直接控制的漢蕃諸族人口,一躍突破了百萬,百萬級別的人口,也足以讓他練出五萬左右的常備軍力!

    不至於像現在一樣,每次只要有戰事,就必須全面動員。

    人口可以遷走,土地卻無法遷走,所以周銓便將他暫時佔不住的地盤,交與了大宋,換得了一個東海郡公的頭銜。

    宋神宗的遺訓中,復燕雲者可王之,周銓沒有收復整個燕雲,但此前他曾經拿遼東換來半個朔州,此次又連攻克州縣,將桑乾河以南兩州八縣之地獻與朝廷,朝廷雖然得的只是空地,但好歹收復了大量地盤,而童貫和西軍、河北禁軍諸將,又怕周銓獨吞了所有功勞,故此不等整個燕雲之地都收復,便給了周銓一個東海郡公的名頭。

    在這份聖旨中,還明確說了,等到燕雲之地全部收復後,作為首暢其功者,周銓可以封為郡王。

    大約也是怕周銓將整個燕雲人口全搶走,所以才許諾個郡王爵位來安撫一下他,因為在這詔書之中,除了許諾封王之外,更重要的一個內容,是令周銓“固守武清,勿為遼人所乘”。

    說白了,就是讓周銓退回駐地,由別人來摘桃子搶功。

    潘兌也知道自己這個封爵大使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故此面色不是很好看。

    倒是周銓自己,笑嘻嘻地接了旨,又謝過潘兌:“潘侍郎又復職了,恭喜恭喜啊。”

    “這是托郡公的福,若是朱勔那賊子尚在,下官性命都堪憂,哪裡還能重新回到廟堂之中。”

    潘兌與朱勔是同鄉,但素來不與其往來,朱勔父親死後,朱勔護棺回鄉,潘兌不去迎接,朱勔遣人送禮向潘兌表示自己的敬意,潘兌也閉門不納。正因此,朱勔銜恨在心,入京之後,指使御史抨擊潘兌,迫使其罷職。潘兌說起此事,既是表示自己的謝意,也是在某種程度上向周銓示好: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這次不討好的職差,並非我的本意,你可莫難為我。

    他不怕朱勔,因為他知道朱勔這種小人不得長久,但對於周銓,他心中還是甚為忌憚的。

    “我這便令人交割各州縣圖冊,不過歷經戰亂,遼人又不會治政,戶籍嘛,錯誤百出,不少人口統計都是錯的。”周銓道。

    潘兌乾笑了兩聲,周銓在燕京南邊東邊大肆劫擄人口,這事情早就鬧得沸沸揚揚,有些不怕死的言官已經在抨擊他殘民害民了,潘兌如何不知,就是趙佶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但那又怎麼樣?

    果然,周銓笑了笑之後,就開始抱怨了:“此次伐遼,雖是我擅自興兵,但終究沒有用朝廷一兵一卒,未費國庫一錢一糧,我多借用遼國義士之力,這些義士,總得犒賞,故此我不能做到秋毫無犯。聽聞京師中有人以此攻訐我,說我殘害百姓,罪大惡極,不但不該封賞郡公,還應遣一吏二卒來擒我入京,受這等人拷問刑訊……我想起漢時李廣,不願受此等小吏之辱,乃至自盡……侍郎回去之後,替我問問官家,這些人是不是要逼得我也自盡,方肯甘休。”

    潘兌苦笑道:“總有蒼蠅蟲蟻,郡公萬金之軀,可不能開這種玩笑。”

    “我是說真的,那幾個人,叫啥名字來著,反正我是記不得,但他們說的話我都記得!”周銓仍然是一本正經。

    潘兌明白,周銓這是讓他代話了:“以郡公之意,如何處置?”

    “簡單,朝廷不是要北伐燕京,克盡全功麼,讓這些人隨軍效力就是,他們不能到前線打仗,當個隨軍的文吏什麼的,總是可以吧?”周銓道。

    這一句話,可就將好幾位御史、十多名太學生打發到軍中去了!

    此時周銓功勞巨大,朝廷對他有所虧欠,而且潘兌自己也覺得,那些人鬧得有些過了。

    因此他毫不猶豫點頭:“下官必不負郡公所托!”

    “另外,我過段時間,會入京一趟。”周銓說到這,眉宇微微掀了掀:“京徐鐵路的事情,雖是我父親在管著,但我父親太過良善,總有人欺他,這可不成,我這當兒子的,自然要給我父親撐場面!”

    潘兌聞得此言,心中又是一動,乾笑了兩聲:“自然,自然。”

    京徐鐵路之事,當真是一波三折,那些地方的土豪劣紳名門望族,被農會鬧得焦頭爛額,雙方衝突過好幾回,人命都出了幾十條。不過,農會背後可是有東海商會在支持,所以聲勢越鬧越大,倒是那些原本控制著地方的豪紳們,發現如今地方上的年輕人,越來越不聽他們的,有不少幹脆就打了他們的狗腿子,甚至打了他們本人,然後逃到徐州、海州去。

    無論他們怎麼反對,在宣和二年底,京徐鐵路總商會還是在京師成立了,這是個半官方半民間的組織,成立一個月後,便成功發行了高達五百萬貫的鐵路債券實際上這筆債券,大多數早就被預訂了,真正面對開封商民發行的,只有不過一百五十萬貫,在發售後一個小時內,便已認購一空。

    有了足夠的錢,京徐鐵路便可以正式啟動,其中京東西路境內,徐州至應天府段已經開工,工錢每日一結,一個壯勞力少則可以拿到一百文,多的可以拿到三百文,於是沿途百姓,紛至沓來,一個個爭著要到工地做工。據說每天的工錢支出,就高達兩萬貫之多!

    有些不明白這其中奧妙之人,只覺得發行債券所得的五百萬貫,只夠二百五十天的工錢,而二百五十天肯定是修不成京徐鐵路,因此覺得事情難成。卻不曾想,這些在工地上做工的人得了錢之後,立刻將錢去買佈置新衣,給孩子買了玩具,給家中添了新的工具……或者就乾脆存入東海商會之中。他們的消費,頓時令隨著修路大軍而前進的關聯商家賺得缽盆皆滿。

    宣和三年三月,當第二批京徐鐵路債券認購之時,這些商家千里迢迢跑到京師,將第二批的五百萬貫債券,又是一搶而空。

    當初周銓做出預算,說是只要用八百六十萬貫,便可以撬動京徐鐵路的修建,趙佶還有些擔憂,兩批債券如此順利被認購走,讓他終於放下心來。

    其實若不是那些鄉紳們鬧出的事端來,原本人工價錢不會這麼貴,但他們既然鬧事,周銓有心將這條鐵路的修建,變成宣傳隊、播種機,以這條鐵路為掀播土豪仕紳們對鄉野控制的契機,所以才加大投入,每到一地,都以高薪,發動當地百姓參與鐵路修建和維護。

    目前來看,效果非常出色。

    朝廷裡殘餘的保守派官員,還有地方上的一些不肯接受新事物的庸官,此時勾結在了一起,試圖通過拖延、推搪等手段來阻撓鐵路修建,周銓之父周儻如今在督辦鐵路,為此沒少受這些人的冷眼和憋氣,此時周銓這樣說,潘兌明白,這是周銓的第二個條件了。

    朝廷只憑著一個空頭的爵位,就想從周銓手中換取十餘個州縣,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竟有此事?郡公尊父為國事奔波,聽聞他甚至親至工地,與百姓一起堆石抬軌!用不著郡公親自回京,待下官回朝之後,定然要彈劾那些敢對功臣不敬者!”潘兌也做出了承諾。

    這兩個條件,都是無傷大雅的,而且朝廷裡外都是一致意見,周銓這廝太會惹事,還是留在外邊,別弄到京城裡為好。

    周銓點頭向潘兌道了謝,潘兌見他不再說了,心裡有些忐忑:“郡公沒有別的要說了?”

    周銓確實沒有別的條件要提了,他想要的,只要自己去取就是,如今大宋,還能給他的,已經不多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2
四一二、土豪劣紳們的新招數

    “這幾日奇了,怎麼小小碭山來了這麼多外地人?”

    大宋應天府治下的碭山,也是京徐鐵路經過的地方,前些時日,因為修鐵路之事,發生過一場爭端。

    如今鐵路修建,乃是分段修,碭山境內不是第一批,而是第二批。本來碭山這邊農會護路隊的人早就想好了,這邊一開建,他們就整體加入進去,大夥也賺賺每日一百到三百文的薪水這平均下來,都比得上京師力工的收入了,在這比較窮的鄉下,有這等收入,每天可以置上半匹棉布,給婆姨換身襖子,給娃娃添件新衣!

    男人麼,有兩膀子力氣,不就是用來養家麼?

    “咦,這不老龜麼,你這慢吞吞的性子,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早?”

    人群中有人叫道,被稱為“老龜”的郭貴,慢悠悠轉過去,憨厚地向說話人一笑。

    “老龜,你不是一向說,那鐵路是外來的東西,與你無干,你定然是不會來麼?”又有人叫道:“當初讓你入農會你不入,讓你入護路隊,你也不入,如今要修鐵路,你倒來了?”

    這句盾問,讓老龜的神情稍稍變了一下,也讓眾多聚在這裡的百姓,看他的目光有些變化。

    農會出身的,特別是那護路隊裡掛了名的,一個個都驕傲地挺起胸來,多少有些不屑。

    “呸,要出力有風險時,便是縮頭老龜,到得有好處時,你卻跑得比誰都快,憑什麼你來,走,走,你回你的烏龜洞去!”

    喝斥的人與“老龜”郭貴這一次不能再忍了。

    “我、我來報名,與你何干,又不是給你家當長工,我是來給鐵路總商會當長工的!”

    這些百姓,把為京徐鐵路工作,視為給鐵路總商會當長工,這種比喻,倒是頗為神似。

    “這機會是我們爭來的,你半點功勞都沒有,憑什麼要給你?”

    “就是就是,出錢不出,出力不出,出人不出,有好處就上,老龜啊老龜,你這就是想要佔盡天下便宜,可也沒有看到你家發達!”

    郭貴惱羞成怒,原本他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此時卻不能再縮了。

    那可是每日一百文到三百文工錢的工作,若按照他往常給財主佃作,有碗青菜豆腐,就已經是主家仁慈,三百文錢,可以買多少青菜豆腐?

    因此他一撇嘴:“你們就知道欺負我,我終究是本鄉本土之人,你們有本事,就將那些外鄉人趕走啊!”

    他這邊言者無心,不遠處,一群青著臉在圍觀的人,卻是聽者有意。

    “將那個老龜喚來,我有話問他。”

    鐵青著臉的人裡,有一個富態的老者,頭上紮著員外巾,不緊不慢地吩咐道。

    頓時有人上前,到郭貴耳邊嘀咕了兩聲,郭貴滿臉驚疑,側臉來望瞭望,看到這邊站在一起的,都是那些地方上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略一猶豫,還是走了過來。

    他一窮漢,家裡媳婦又老又醜,兩個兒子正是半大小子,倒不虞這些富貴的大人物有什麼覬覦。

    “見過郭老爺,小人郭貴,與老爺原是同族……”

    到了這夥人身前,郭貴又是點頭又是哈腰,臉上努力堆著笑。

    “你也配姓郭?”那邊一人怒道。

    倒是被他稱為郭老爺的那個頭系員外巾的老者擺了擺手:“失敬,失敬,既然是本家,那且隨我到這邊敘話。”

    他將郭貴引到了路邊一茶棚子裡,讓棚子的主人送上茶點。郭貴手足無措,勉強入座之後,也只敢坐上半邊屁股,至於那茶點,他雖然嚥了好幾下口水,也不敢伸手去拿。

    倒是個老實巴交的傢伙。

    “你方才說你想到鐵路總商會去做長工?”郭老爺和氣地問道。

    “聽聞他們開出一百文到三百文的價錢,這離家裡近,又有這麼多錢,可以補貼一些家用。”郭貴訴苦道:“老爺有所不知,這幾年日子越發難過……”

    他抱怨的還是折錢納稅的事情,原本作為佃戶,他家自有的土地並不多,但不知道為何,攤到他家的田稅卻不少。若是以糧納稅,那麼他還省力些,偏偏現在朝廷不收糧只收錢,因此他還得將自家的糧換成錢,然後才能納稅。

    這中間多了一層盤剝,哪怕朝廷取消了多年的人頭稅,可他覺得負擔並未就此減輕,麻煩反而增加了。他哪裡知道,這是胥吏與豪紳勾結起來,將原本該豪紳繳納的田稅,生生攤到他身上來。他只知道,現在錢越來越重要,故此能得現錢的事情,無論如何也得做一做。

    “你就不怕誤了家中的農活?”郭老爺聞言問道:“去上工的話,家裡的田怎麼辦?”

    “聽聞他們實行的是倒班之制,每做四日,便可回去休息三日,回去休息之時,我便把家裡的農活做完就是,若還有什麼差池,家裡的老娘兒們和小子也都可以頂上。”

    郭貴倒是回答得很恭謹,郭老爺聽得連連點頭,偶爾還替他嘆息兩聲,說是民生不易,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賺點錢的機會,千萬莫要錯過。聽得郭貴有些迷糊,因為據他所知,這位郭老爺是非常反對修建鐵路的,當初在勘測道路之時,鐵路需要經過郭老爺家的一些田,這位郭老爺拒絕了購地要求,生生逼得鐵路向北偏了數里,據說這一偏,就要多繞道二十里,讓鐵路支出多出三十萬貫錢來。

    可現在聽郭老爺的口氣,他竟然不反對鐵路了?

    “你方才說的,外鄉人是怎麼回事?”郭老爺又問道。

    “哦,有些外縣之人,也來我們縣……”

    每日一百文到三百文的收入,對於苦哈哈的農民來說,這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因此大夥都趨之若鶩,有些心思活絡的,跟著修路隊幹完了本鄉、本縣的活,便還想繼續賺這錢,於是繼續追隨工程的進度,到鄰鄉、鄰縣去做活。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如此,可這樣的人也不少,他們因為已經有過修路經驗,熟悉調度服從管理,所以鐵路總商會也樂意使用這樣的熟練工。

    比如此次到碭山來,郭貴就看到了少說幾千這樣的熟練工從他家門前過。

    “那如何行,這是咱們碭山之事,他們外地人,憑什麼來!”郭老爺聽得大怒:“此事與我倒是沒有關係,你們想過沒有,他們外地人多賺一文走,就是你們少了一文。總商會多雇一名外地人,也就是說,要少雇一名咱們本鄉的鄉民!”

    郭貴嘆道:“可不是麼,若是少用些外來人,工期就能長些,我們便可以多賺幾日的錢,只不過事情卻由不得咱們碭山人作主,那是鐵路總商會的人定下的事情,誰又敢多說呢?”

    郭老爺嘿然一聲:“別人不敢說,農會當敢說才是,農會不是有護路隊麼,咱們地境裡的修路權,自然該歸咱們,若農會不去說,那這農會,便不是真心為咱們縣的百姓!”

    他這番話,說得郭貴連連點頭。

    郭貴自己沒有加入農會,這是因為他性子懦弱膽小怕事,總覺得一群老百姓結社聚會,不是什麼好事情。等到他發現加入農會其實不會惹禍時,再想入會,可抹不開臉面,別人也嫌他當初扯後腿,不肯要他了。

    郭老爺又挑了兩句,見他只是點頭,卻沒有什麼應承,郭老爺覺得該加注了,於是坐正身來,凝神問道:“若是農會不為咱們本鄉人出力,那麼……何不自己再建一個新的農會?”

    郭貴聽得眼睛一亮:是啊,既然現在的農會不要自己,自己為何不再建一個新農會?

    不過旋即他就放棄了,他原本就沒有什麼膽量,否則也不會得了個老龜的綽號,因此只是搖頭。

    那邊郭老爺也不強求,笑吟吟又說了幾句閒話,賞了他幾文錢,郭貴千恩萬謝,就被打發走了。

    “呸,當真是個沒眼色的窮鬼,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郭員外,也虧你能和他面對面坐著。”

    與郭員外一起的另一位富戶不滿地哼了一聲,郭員外搖了搖頭,冷笑著道:“你這就說錯了,這廝雖然不識抬舉,不過他卻是給了我一個主意。”

    “什麼主意?”

    “正是,那鐵路尚未建成,如今鄉里的窮鬼們就已經不聽我們的了,若有什麼好主意,郭員外不要藏著掖著了!”

    “窮鬼能建農會,咱們為何不能建?”郭老爺陰著聲音:“以農會對農會,咱們藉口逐走外鄉人,保住本地路權,那些泥腿子自然就知道咱們的好,紛紛會加到咱們的農會中來。到時候咱們手中掌握著一鄉一縣成千上萬的泥腿子,又不准外鄉人入咱們地界,那個時候,這京徐鐵路,咱們要他怎麼修,他就得怎麼修,便是那位活財神周銓,咱們要他來敬酒賠笑臉,他也得乖乖敬酒賠笑臉!”

    他後邊的是大話,眾人聽得只是一笑,但前邊一句,卻是當真的!

    而且他們這些土財主,想到鐵路修建可能有幾萬貫甚至十幾萬貫的錢從自家門口經過,若控制了農會,或許……這幾萬貫十幾萬貫錢裡,他們也可以賺個大頭?(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2
四一三、國勢

    “不行,就是不行!”

    “哪怕是鐵路總商會,到得我們碭山地界,也得聽我們的,若是此路不從我們碭山過,我們二話不說,但只要從碭山過,那你就得用我們的人!”

    “對,對,用我們的人,全部要用我們的人!”

    “另外,你們所需要的一些東西,給工人吃的糧食,還有別的什麼,都得在我們這邊買,休要給外人賺了我們的錢去!”

    一個月前,京徐鐵路總商會駐碭山分會門口擠的全是來登記想要到工地上做工的農民,一個月後的今天,門口則擠滿了前來提意見的農民。

    在這些農民背後,有一個名為碭山會的組織在支持。

    郭貴跟在這群人身後,滿臉漲紅,他雖然無膽當頭,可混在人群之中,跟著大聲喊叫,倒還是敢做的。

    總商會駐碭山分會門前,出來的管事被擠得東倒西歪,整個人都甚是狼狽。

    他手裡拿著一個白鐵皮的喇叭,只不過無論他通過這喇叭喊什麼話,都被圍著的鄉民們嘈雜的聲音所蓋住。而且還有人故意擠他,讓他站都站不穩,到得後來,他想要舉起喇叭說話都難做到了。

    商會門口,也有自己的夥計,可區區幾十個人,面對聚攏來的數以百計的農民,實在有心無力。

    對面的茶棚子裡,郭老爺與一群鄉中豪紳坐著,笑吟吟看著這一切。

    最初農會出來的時候,大夥都被弄蒙了,所以拿它無可奈何,可是如今,他們想到了辦法,以農會對付農會。

    不是要修鐵路麼,那就修吧,通過這種方法,將鐵路的主導權收到他們這些豪紳手中,這樣一來,鄉間野外,還是他們這些人說了算!

    此前他們當中,不少人覺得鐵路會壞風水,如今卻不再擔心這個,而是更關注鐵路所代表的利益。

    “郭員外果然是足智多謀,不過鬧成這模樣,要是總商會翻臉……那該如何?”

    有一人低聲問道,郭老爺不滿地回頭望了一眼:“怕啥,知縣老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心裡其實是傾向我們的。至於朝廷裡,呵呵,你以為那位活財神得罪的人不多麼。便是東海商會裡面,也有人與我們一般想法!”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大多只是鄉間的土財主,哪裡見過這般指點江山的,這位郭員外,以前和他們差不多,怎麼現在卻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你們啊,要多看報,報紙,是好東西!”郭老爺見狀,又得意地說了句。

    然後他便再次津津有味地看著熱鬧,最近這些時日,頗為無聊,就仗著這個打發無聊時間了。

    離得他們不遠處,一老一少兩人倚著間屋子,遠遠的往這邊望。

    哪怕隔著段距離,這老少倆人也感覺到沖面而來的浪潮。

    “總是有人不怕死啊。”年少的正是周銓,他很是感慨地說道。

    在他身邊,他父親周儻咬牙切齒:“這些鳥人,當真是蠢,愚不可及!”

    “對百姓嘛,要寬容,畢竟被這些士紳和讀書人胡弄了千餘年,一時不知好歹是難免的,老爹你還記得考城縣小河口的那幾位麼,他們現在可都是當地農會的骨幹了。我只是沒有想到,這些‘鄉賢’們倒是聰明,才一年功夫,就學會了以毒攻毒,用農會對付農會了。”

    “如今如何做?”周儻對自己兒子這種彷彿事不關己的態度很是不滿:“火燒眉毛了,你說該如何做,休要在那講些沒用的風涼話兒。”

    “老爹你對這路太過熱心了。”周銓撇了撇嘴:“還如何做,有些人,總要給他們一些教訓,才知道這個世界,不是想的那麼簡單的!”

    周銓是在宣和三年六月,也就是朝廷封他為郡公之後第二個月,就回到了海州。對他來說,遼國南京道的戰事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等待颱風季過去,北風大起,那時可以大舉將人口轉移到流求去。

    不過京徐鐵路的事情,卻又有些波折。京徐鐵路關係重大,一直是周銓關注的一個重點,因此他親自來到應天府,看看這發生的新變化。

    大宋內部,新舊兩派力量,圍繞著京徐鐵路的角逐,似乎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由最初的要不要建京徐鐵路,變成了誰來主導京徐鐵路,這種變化,也讓周銓一時間有些迷惑,看不太清楚,誰是可以爭取的對象,誰則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我能不熱心麼,你不是說,蒸汽機車已經有樣了麼,若真如此,京徐鐵路不早些建成怎麼行?”

    “說是有樣,離真正能用還有些時日呢!”周銓笑道。

    其實要用,現在的蒸汽機車已經可以用了,象原本的史蒂芬遜一八一四年造出的“皮靴號”蒸汽機車一樣,這玩意兒可以拉上八節大車廂、六萬斤煤以每小時十三里的速度行駛。雖然噪聲大了點,穩定性差了點,消耗的煤也多了點,但是已經可以在運輸中派上大用場。

    不過周銓對此還是不滿意,研究院的匠師們同樣不滿意,他們狂熱地投入到改進中去,負責此事的是於湯臣的一個弟子,名為裴慶雲,他非常自信地向周銓保證,在一年之內,他將會徹底改進現在的蒸汽機車,要讓它達到載重二十萬斤左右,穩定時速則能達到三十里以上!

    只不過研究院的這個成果,處於極度保密之中,哪怕現在蒸汽機已經擴散,不少工場採用蒸汽機作為動力來源,已經被周銓改稱為“工廠”,但蒸汽機車,仍然是研究院的最高秘密,就連周儻都不清楚。

    “老爹,你是不是擔心別的事情?”周銓問道。

    周儻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當初你伯父去世前,到過咱們狄丘,見過我最後一面,當時他說,他最擔心就是你誤入歧途,以後會成為國之罪人……我倒不擔心你會成為國之罪人,我只是擔心,你做得不夠好。”

    周銓呆了呆:“這從何說起?”

    “我如今也常看報紙,有些消息,即使你不告訴我,我也很清楚,遼國撐不住多久了吧?”

    遼國那邊的事情,周銓並沒有全部說與周儻聽,他這次來,只是帶著餘裡衍見了父母,也算是完成一道程序。周母最初時對餘裡衍是不冷不熱,不過相處得久了,現在兩人關係倒是挺不錯,周父卻還是不待見餘裡衍。

    當然,最不待見餘裡衍的,還是已經成長成大姑娘的師師。

    只不過師師是個聰明的姑娘,將某些情緒藏得很好,就連周銓,都只能從她偶爾流露出的語氣裡感覺到。

    聽得父親這樣問,周銓點了點頭:“若是遼國君臣不作死的話,還可以撐個五年吧,這是我從他們國庫的情形來算的。”

    打仗就是打錢,雖然國庫已經空虛,但遼國好歹曾是大國,幅員遼闊,人口也不算少。哪怕面臨宋與金的夾擊,周銓判斷,它還能撐五年左右。

    前提是遼國的君臣不作死,但從耶律延禧、蕭奉先等人的行為來看,這是不可能的。

    “快的話呢?”

    “兩到三年。”周銓道。

    “那幾乎就是進軍的時間了。”周儻唏噓的一嘆,曾經是大宋噩夢的一個大國,傾頹的速度會這麼迅速。然後,他神情肅然:“我見過西軍的老上司們,西軍這兩年,變得太大,恐怕比起京城禁軍也好不到哪兒去了,河北禁軍也是如此!”

    “嗯。”周銓也有同樣的判斷。

    自從擊敗西夏,將夏主李承乾趕到大沙漠以西去和回紇人搶綠州之後,西軍就迅速墮落。以前他們軍紀敗壞,但好歹還是有戰鬥力的,甚至那點僅存的戰鬥力,也因為懈怠和諸多不良習氣,特別是軍官們的集體頹化而完蛋了。

    童貫對此“功”不可沒。

    “遼人打不過金人,卻未必打不過河北禁軍,童貫這次去遼,你覺得會不會有效果?”周儻又問。

    “耶律淳老奸巨猾,不好對付,我是借助了火炮之利和大勢使然,這才正面擊敗他,至於童貫,就算他有炮,恐怕也奈何不了耶律淳。”周銓輕蔑地道。

    “正是如此,若童貫不勝,必然會向金人借師,但金人發覺我們大宋連遼都奈何不了時,必生覬覦之心。他或許不敢往京東兩路來,可是從朔州與靈丘兩地南下,我恐中原之地,前才驅一狼,後又引一虎,百姓受苦……至極啊!”

    老爹的這番話,讓周銓呆住了。

    他對原本的歷史細節瞭解得不多,但是,大致走向還是知道的,原本的歷史走向正是如此!

    只不過,如今有自己這個變數,按理說,金人忌憚他,不會這樣做吧?

    “若是如此,我豈會坐視?”周銓道。

    “你手中能有多少兵,戰力再強,又能撐得幾面?而且到時金人攻京師,與徐州隔著七百里,你如何調集大軍去救援?”周儻說到這,一指眼前那被圍攻的鐵路商會會館:“國家興亡,百姓生死,乃至我漢人國統,盡在這條路上,有這條路,你來去順暢,以少數兵力便可以護衛中原,沒有這條路,你守得住京東,卻防不了東西二京!”

    那邊被指的百姓們,卻並不知道這對父子的討論,他們仍然在爭,仍然在吵,卻不知道,自己爭吵的,未必是自己的利益。(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3
四一四、簡單

    郭貴跟著這些人,越來越興奮,原本他是老實巴交的人,可此時血氣湧上來了,他情不自禁,擠在人群中,悄悄往那穿著棉布衣裳的管事身上踹了兩腳。

    那管事未被踹之前還勉強維持,但被踹了之後,脾氣也發作了,當即將那白鐵皮喇叭給扔了,轉身回到會館之內,緊接著,那些夥計也全都縮回了會館。

    踹了這一腳的郭貴最初還是有些惴惴的,但看到對方白挨了這一腳,卻連話都沒有說,旁邊看到這一幕的人,對他也挑起大拇指,不叫他老龜,改呼他“貴哥”,他心裡有些異樣的滿足感。

    “原來也不過如此,哼哼,果然,郭老爺說的沒錯,咱們碭山的事情,還須咱們碭山人來說了算!”

    他這般老實農民,未必是真老實,只不過生性懦弱,又不善爭鬥,所以才裝出一副老實模樣,避免被人找上。但當他對上比自己“弱小”的人時,或者站在勢力“強大”者一邊時,表露出來的凶蠻,往往還勝過那種平日裡不講理的人。

    他卻不知道,當他伸腳的時候,不遠住的周銓皺了一下眉。

    “看來我們的規矩,這邊還不太清楚,這個人,記住了麼?”周銓回頭看了一眼紀春。

    “已經記住了。”紀春點了點頭。

    周儻這幾年,隨著年紀增大,心腸反倒變軟了:“銓兒,看這人模樣,也是個可憐人……”

    “可憐不是做惡的理由,若是可憐便能胡作非為,豈不是說,那些最可憐的人就能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當初小河口之事,我便說過了,你來辯論,歡迎,你來講理,歡迎,你來爭吵什麼的,只要不礙著正事,我也可以當作沒看見。但你若敢動手,就別怪我也動手。”

    周銓說完之後,向著紀春點了點頭。

    這可不是當初詹天佐等人挨打的時候,周銓要過段時間才能報復,如今支持鐵路的農會遍地開花,哪怕那些士紳們新組織的農會搶去了部分人,可他們的人數仍然很多。

    最重要的是,這些農會,有核心骨幹組織,其戰鬥力,遠非烏合之眾的士紳農會能比擬。

    畢竟在士紳農會中,最多的還是那種流氓地痞、好吃懶作之輩,或者就是如同郭貴一般蠢頭蠢腦為人利用的憨貨。

    隨著紀春一揮手,只見另一邊,一大隊人湧了出來,這夥人頭前打著旗號“農會護路隊”,手中執著木棒,一個個面色沉鬱。

    這夥人當中,有人叫道:“諸位兄弟,今日之事,不能再忍了,這些傢伙竟然敢破會鐵路會所,我已經得到確切消息,鐵路會所準備撤出碭山,若真如此,咱們就都別想著上工賺錢……打吧,奶奶的,打出了事情,哥哥我帶著你們躲徐州去!”

    隨著這人一聲號令,眾人呼的衝了上去。

    那邊茶棚子裡的人看到了,一個個都樂不可吱,他們就巴不得打起來,打得越厲害越好。雖然這士紳農會是他們組織的,可裡面的這些基層人員,都是泥腿子,而鐵路農會就更別提了。總之,雙方都把腦仁子砸出來,他們才最高興!

    但旋即,他們發覺不對。

    農會護路隊的,竟然不是衝著那邊農會去的,而是直接衝向他們所在的茶棚子!

    這些豪紳外出,身邊當然跟著打手狗腿,只不過這些打手狗腿,如今大多數都擠到了鐵路總商會會館前去增加聲勢了,他們身邊,只不過是區區小貓三兩隻。

    於是頓時雞飛狗跳,哀嚎一片。

    不僅如此,幾個帶頭攪事的豪紳,像那位原本道貌岸然的郭員外,直接被綁了起來,架在一個木架子上。

    此時士紳農會的人也反應過來,但他們的主心骨就是這些豪紳,現在豪紳被抓,失了指揮,一時之間,他們茫然失措。

    畢竟護路隊的人敢打敢拚,實在不行就逃徐州去,周銓會庇護這些人,算是有條後路。

    至於官府會不會找上週銓此時連個鄉間的土豪莊主,都敢藏納亡命,庇護十幾個幾十個犯了法的罪犯,何況周銓,大不了把人往濟州一送,朝廷就是把包拯復活派來,也奈何不了他。

    “就是這老狗,出主意讓咱們窮人打窮人!”

    護路隊中有人指著郭員外大叫,眾人都聽到了,那郭員外想要辯白,卻被人一記耳光抽了回去。

    好好和你講道理時你玩陰招,那麼就不必講道理了。

    “還有你,****的老龜,你這蠢貨,正經辦農會的時候請你你不來,卻寧可當郭老狗的狗腿子!”

    又有人向郭貴一指。

    郭貴慌了,想要向後縮過去,結果卻有幾名精壯的護衛隊漢子衝了過來,直接將他揪出。紀春在遠處比劃了一下左腿,正是方才踹人的腳,於是一條漢子毫不留情,掄起棒子給郭貴的腿來了一下。

    砰的一聲,郭貴在地上抱著腿慘叫起來。

    “竟然敢打鐵路總商會之人,你自己惹禍,莫要害得我們沒了鐵路!”那人又叫道。

    跟著郭貴一起的士紳農會者,面色發白,卻無人敢為郭貴出頭,甚至還有人心裡暗暗慶幸,當郭貴踹出這一腳時,自己幸好沒有跟著踹。

    “這些土豪劣紳,干的是什麼事情,你們還不知道麼,這位郭員外,從來就是難為咱們鐵路,因為他不肯,所以鐵路多繞了二十餘里地,這事情,碭山誰不清楚。你們竟然與這廝攪在一起,還指望著這些想將咱們綁在田裡的土豪劣紳主持鐵路之事?”又有人大叫起來。

    “你們給這些土豪劣紳當長工,作佃農,誰給你們開過每日百文錢的工錢?有一二十文錢加上一碗青菜豆腐,那還是農忙之時的待見!他們若主持鐵路,你們覺得,他們會開出多少工錢,能有鐵路總商會厚道?”

    這一連串的話,問得參加士紳商會的人面色發白,一個個不能作聲。

    本鄉本裡,誰不認識誰,這些士紳們,就算是有善人之名的,也不過是那樣兒!

    “可是,可是鐵路要用外鄉人,不用我們本地人……”

    終於有人嘟囔起來,這是士紳們能挑動他們來圍商會會館的關鍵原因。

    士紳農會的主力,大多都是原本沒有加入農會的,這些土豪劣紳們散佈謠言,說因為他們沒有加入農會,所以鐵路修建時不要他們,寧可僱請外地人。這一謠言引發的不滿,使得他們抱成團來,為士紳們所利用。

    在他們看來,鬧上一鬧,形成聲勢,鐵路總商會想要鐵路建成,自然就會讓步。而且有了這士紳農會撐腰,帶頭的士紳們畢竟是本地人,胳膊肘總得往內拐。

    “蠢貨,苦根藤上生苦瓜,天下窮人是一家,外地的窮人,與咱們本地的窮人,也都是一家子,你不和外地窮人一起,卻要和這些有錢的員外老爺們湊一塊兒?”

    “就說那老龜吧,你們放心,打斷他的腿,是因為他帶頭踢鐵路的人,方才已經抬去郎中那兒了,我們包打也包治!老龜也姓郭,郭員外也姓郭,論及族譜,他們還是一大家子,可是你們知道郭員外背後怎麼說的,‘他老龜也配姓郭’?你們把財主當成自己一家人,人家財主有沒有把你當一家人?家裡有災有難了,是財主們伸手幫你,還是左鄰右舍的窮兄弟們伸手幫你?”

    這說話的幾人,都是能言會道,而且他們根本沒有對手,郭員外等有心想要辯論,只不過才一開口就要挨巴掌。

    所謂士紳農會,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以土豪劣紳為主心骨,地痞無賴為骨幹,現在沒了主心骨,骨幹也被嚇住,其餘之人,能有何能為?

    而且,護路隊的人說的都在理,這些人雖然各有小心思,卻不得不承認,將希望寄託在這些土豪劣紳所謂鄉賢身上,根本就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那……那到時修路時,他們不用我們該、該怎麼辦?”還是有人怯生生地問道。

    “你為何不問問郭財主,他們的田不佃給你租,你該怎麼辦?你自家與鐵路商會為難,他不用你,那是活該!聰明點的人,自然會上去哀求,勤快點兒能吃苦懇做事,人家怎麼不會用你?若你們非和這群好吃懶做整日裡賭博游手的傢伙混在一起,以我說,不要你,活該!”

    鄉間人雖然見識少,自尊心卻不弱,最是要臉面,士紳商會這邊眾人彼此望瞭望,猛然發覺,自己當中的一些人,確實都是些平日裡名聲不好的,自己與這種人混在一塊,著實不算回事!

    遠處周儻看到這一幕,有些不敢置信,讓自己頭疼的問題,就這樣簡單粗暴的解決了?

    他看向周銓:“你這般手段,有沒有後患?”

    “有啥後患,從今以後,這些士紳一個個得夾起尾巴做人,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他們呢,大夥都會認定,他們只想著給鐵路搗亂,要斷大夥的財路。老爹,這鐵路之事,大宋之事,可不只是咱們父子的事情,更是這些百姓的事情,咱們父子,引導一下,適時推波助瀾即可,要學會發動老百姓!”周銓嘿嘿笑了笑,眼中奇光閃動。

    發動群眾,事半功倍,不敢發動,一事無成!(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3
四一五、提醒

    碭山發生的不是孤例,實際上,在京徐鐵路沿線,幾乎都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有些地方,甚至更為激烈,出頭組織與農會護路隊對抗的,往往是京官家人,因此類似的消息,紛紛擁到了京師之中,也就傳到了蔡京面前。

    “周銓這豈不是自尋沒趣,他弄出來的農會,現在別人也用農會對付他!”

    蔡行有些無奈地在蔡京面前說道,蔡京卻只是瞄了他一眼。

    自從蔡攸搬出去獨立居住後,身為蔡攸之子的蔡行,便成了蔡京與蔡攸這對父子溝通的主要紐帶。

    因此,蔡行的話,蔡京先要想一想,是不是蔡攸教他說的,而蔡攸那邊,是不是趙佶的意思。

    “祖父大人,你看周銓此舉,是不是不智?”

    見蔡京不開口,蔡行又問道。他目光有些閃爍,若從他本人意願來講,是願意與周銓站在一起的,但自從他父親蔡攸與祖父分道揚鑣之後,他就陷入了兩難之中。

    他本人的意願,抵不過家中的利益。

    “有何事?”蔡京沒有急著回應,卻是看向門口伸頭的管家。

    “有位東海商會的主事董長青,求見相公。”那管家答道。

    蔡京這兒,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求見的,一般四五品的官員,想見他都得在門房那兒排隊遞好話。

    但董長青奉上名敕拜帖,門房卻不敢怠慢,原因無它,蔡京早有交待,若是周銓派人來,一定要最快稟報。

    “請他來書房敘話。”蔡京眯著眼說道。

    管家離開之後,蔡京指了指屏風:“行兒,你不是想知道我對周銓此舉的看法麼,你且在屏風之後聽著。”

    蔡行躲到屏風之後,過了會兒,他透過屏風間的縫隙,看到董長青走了進來,向蔡京恭敬行禮。

    蔡行與董長青很熟悉,畢竟常在東海商會裡打交道,上回董長青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險些崩壞了的朝廷與周銓關係挽回之事,他也很清楚。只不過蔡行覺得,那肯定是周銓的本領,董長青只不過是一個執行者。

    但董長青見他祖父時的態度,卻讓蔡行一愣。

    多少三品四品的高官,見到蔡京之時,都是戰戰兢兢拘謹萬分,可是董長青在蔡京面前,雖然執禮甚恭,卻也落落大方,絲毫不怯場。

    “這廝在我面前,倒是比在祖父面前還要恭敬一些,這是為何?”

    原因很簡單,董長青明白,蔡行這種人還會在意別人是否在面上表示尊重,而蔡京這種人已經不在乎別人表面的禮儀了。

    “如柏,你這次來見老夫,可是東海郡公有什麼吩咐?”

    “郡公請老太師做好準備,此次北伐之舉,未必如意。”董長青道。

    此話一出,那邊蔡行就不安地動了一下,險些發出了聲響。

    北上伐遼,乃是大宋如今重中之重,先頭部隊河北禁軍十餘萬,已經接收了周銓讓出的諸州縣,而來自京師、西軍的後續部隊三十萬,業已經調撥集結,抵達了霸州!

    此戰拜鄆王趙楷為兵馬大元帥,以童貫為副元帥,趙楷雖是拜帥,實際上卻並沒有到達前線,而是準備前往大名府這乃是趙佶為趙楷鋪路之舉,哪怕在周銓那裡吃了個大虧,趙楷依舊是最得寵的皇子,若是大勝之後,攜此功勞,他完全有資本動搖太子之位了。

    這一戰無論是調動的兵馬,征發的民夫,還是撥付的糧餉賞錢,都可以說是規模空前。而且西軍諸軍精銳,也盡被徵調,可以說,大宋只差沒有舉國動員了。

    相反再看遼國,內憂外患,不僅面臨著宋國的壓力,更面臨著金國的壓力,如今遼國的整個東京道,完全淪入金人手中,其上京、中京,也是一夕三驚。金人並沒有等完全消化掉到嘴的遼東半島,而是立刻轉頭,攻錦州等地,不給遼國絲毫喘息之機。

    明眼人都知道,遼國完了,就是今年春時,趙佶專門派了個畫師去賀春,將遼主耶律延禧的相貌畫了下來,然後又找了相師相面,稱其“已無人君之貌”!

    大宋的準備這麼充分,朝裡朝外都在叫嚷,要完成列祖列宗遺願,收復燕雲諸州。可是周銓卻要董長青來提醒蔡京,做好失利的準備,這是何意,莫非是見不得別人好麼,或者是,他周銓狂妄到了以為沒有他,大宋就打不了勝仗的地步?

    蔡京卻從太師椅上坐正了起來,神情無比慎重,點點頭道:“老夫知道此事了,以周公推測,遼國能撐多久?”

    “長則五年,短則兩年,我國若不伐遼,或許遼還有迴旋餘地,但我國一伐遼,無論童貫在前線是勝是負,遼國都將為金所滅!”

    “為金所滅!”蔡京對此不驚訝,躲在屏風後的蔡行卻終於明白過來,為何周銓一方面認為童貫北伐不會有好結果,另一方面卻又認為遼國必亡!

    原來亡遼國的,根本不是大宋,而是金!

    那個蠻子國家,興起才幾年功夫,真有這麼厲害?

    書房中,蔡京眉頭一皺,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初時我也是反對聯金攻遼的,遼國畢竟養熟了,逼它交出燕雲就是……但周公以孤軍破遼,朝堂之中都是一片歡呼,官家心意已決,老夫也反對不得啊。”

    “郡侯正是知道相公也阻攔不了,所以才未提請相公阻攔北伐之事,而是做好善後之準備。若是北伐不成,恐金國小瞧大宋,它挾滅遼之威,再攻我大宋的話……”董長青說到這的時候,其實在他心裡,也是有些嘀咕的。

    他覺得,應當不至於此,就算大宋伐遼不成,最多也就是個僵局,金國滅遼之後,自己也必受損失,哪有餘力來攻宋?

    更何況,大宋有周銓在,金人真有膽量來招惹周銓?

    蔡京對此,同樣也有不同的看法:“於燕雲之地爭鋒,或許我大宋略有不足,但守土之能,卻是有餘,周郡公他未免過慮了。”

    “郡公也知相公可能不會相信,因此交待晚生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往好處想往壞處著手,總不會有錯。”

    蔡京琢磨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此事我知曉……讓周郡公放心。有一件事情,老夫有點不解,最近京徐鐵路沿線,又有些太熱鬧了,朝中有不少官員,都對此極是抱怨,不知郡公為何此時發動?”

    董長青微微笑道:“相公在消遣晚生啊,此事別人看不出,相公如何看不出來!”

    “你說,你說。”

    “朝廷全力北伐,少不得郡公在錢糧上支持,而且不欲節外生枝,那些抱怨的官員,就像是挨打叫喚的豬,叫了幾聲之後,見沒人理會,便只能安靜下來了。”董長青打了個比方。

    蔡行在屏風之後愣了一下,然後微微點頭:原來如此。

    他再一想最近朝中的紛擾,確實就是這樣,看起來群情洶洶,少說有幾十上百位朝官,或是在朝會之上,或者是寫了奏章,抨擊農會恣意妄為,無法無天,但真正的朝中大佬,從蔡京等朝官,到梁師成、童貫等內監,卻對此事都是孰視無睹,根本不表態。

    也就是他老爹蔡攸、王黼還有李邦彥等,雖然得趙佶寵愛,卻還沒有爬上權力最高峰的人,才會在朝中上下串聯,想要將這些人聚在自己身邊,形成聲勢。

    不過他們的目的,倒不是為了直接對付周銓,而是……

    蔡行瞄了一眼自己的祖父,現在他也知道自家父親的打算,祖父太老了,反應遲鈍了些不說,而且太過偏心,父親已經等不及,要踢開祖父,踏上大宋官場的最高之位。

    哪怕為此,要先與將來的對手王黼、李邦彥等聯合,都是在所不惜。

    “豬……這話定然不是如柏你說的,你是讀書人,能做此比喻者,非東海郡公莫屬,哈哈哈哈,不過倒也像,那些蠢物,未必強於豬啊。”

    蔡京哈哈一笑,然後岔開話題,又問了幾句閒話,最後之時,蔡京彷彿是不經意,緩緩說道:“聽聞京西時有旱雷聲響,隆隆震耳,殊為怪事也,東海郡公見多識廣,如柏不妨替我請教一下,那是何兆。”

    他說起此事,彷彿無關緊要,董長青臉色卻變了!

    火炮!

    周銓此前連戰連捷,一個重要倚仗,就是火炮!

    但蔡京方才洩露出來的消息,是大宋也有火炮了。雖然周銓不只一次說過,火炮只要在戰場上運用,遲早會被人識破其中的秘密,可當這一天真的來到時,董長青仍然覺得心情沉重。

    這消息,他沒有探到,不僅是他,就是王啟年、紀春留在京師的探子,也對此一無所知,可見大宋朝廷對此事有多保密。

    提防著的,恐怕就是周銓吧。

    京西之地……對了,皇城司在那邊圈了一大塊地盤,看來是皇城司弄出的名堂。不,僅憑皇城司,根本不可能研製出火炮來,必然還有其餘力量參與其中!

    緊接著,董長青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看了一眼蔡京,老頭兒還是那副淡淡的從容,彷彿什麼都沒有做,但董長青可以肯定,剛才這老傢伙一定是在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董長青心中,不禁有些暗自自責,自己終究還是年輕,在這老奸巨猾的老傢伙面前,還是嫩了。(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3
四一六、火炮擴散

    火炮第一次上戰場,是當初濟州島之戰,用來對付高麗人。

    但那時周銓謊稱是林靈素的五雷之法,生生將火炮的秘密多藏了些時日,直到遼河之戰,為了擋住野蠻的女真人,為遼東漢人轉移爭取時間,周銓再次動用火炮,而且重傷了女真的大太子,使其回途中斃命。這一戰之後,火炮之威,開始在戰場上顯現出來。

    從那之後,諸國便千方百計,想要探出火炮的秘密來。周銓雖然制定了很完善的保密措施,可他也知道,這秘密保不了多久。

    畢竟在這個時代,遼與宋都已經開始在軍事上使用火藥,四十餘年前去世的前宰相曾公亮在《武經總要》之中,就記載了不少火藥武器。因此,當看到大炮的外型,再如兀朮一般,嗅到其中的硫磺味兒,推測出火炮的原理,進而仿製火炮,都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難的卻是在火藥的精準配方與鑄炮工藝上,仿造出來的大炮,雖有其形,威力與周銓督造出的大炮相比,卻有比較大的差距。

    而且,這些年來,周銓也沒有閒著,無論是火藥還是火炮本身,都已經進化到了新一代。

    待董長青離開之後,蔡行出來,仍然有些魂不守舍。

    “祖父大人,火炮的消息,洩露給周銓合適麼?”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

    蔡京捋鬚揚眉,一臉驚訝:“什麼火炮?”

    “就是方才……”

    “方才老夫可沒有提及什麼火炮,老夫堂堂宰相,當朝太師,豈有閒功夫去理會一兩樣小玩藝兒,朝堂之上,才是正道!”蔡京大義凜然地道。

    蔡行再蠢,此時也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火炮之事,恐怕是少數人自個兒弄出來的,至少他蔡行此前就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恐怕他父親蔡攸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趙佶身為天子,應當是知曉此事,奉命督辦此事的,應當是他最親信的人,這人,還應當與周銓關係不好,以防洩秘的可能,那麼,會是誰,幾乎就可以猜得到了……

    而且,為了儘可能保密,此事要連政事堂一起瞞著,也就是說,蔡京也屬於隱瞞的對象。

    只不過蔡京在朝中的力量,大得出乎趙佶意料,這麼隱秘的事情,也被他所知曉,他或許是為了回報周銓的提醒,也可能是出於對趙佶想要趕走他的不滿,有意將此事洩露給董長青,好讓周銓知道。

    不,不僅是讓周銓知道,要自己在屏風後偷聽,其實也是讓自己告知父親蔡攸!

    這一大圈子繞出來,蔡行只覺得滿頭大汗,這一切太複雜了,實在不是他這般生長於富貴之中者能想的。

    “祖父他們想的都是這麼深麼,這個宰相,可沒有什麼好當的,累!”

    蔡行心裡嘀咕了一聲,見蔡京沒有別的吩咐,他便告辭離開。

    他父親還等著他的回稟呢。

    蔡攸聽蔡行說完祖父那邊的經過之後,冷哼了一聲:“果然老糊塗了!”

    蔡行張開嘴,實在不明白,父親為何如此評價祖父。

    “周銓說什麼他就信什麼,還想著挑撥官家與乃父的關係!”蔡攸提點道。

    雖然蔡攸承認,借助朝廷集中精力於北伐之事上,一舉將京徐鐵路沿線的隱患拔除,為此不惜得罪大批朝官和地方豪紳,周銓這一手時機確實選擇得準。但是,周銓對北伐的認識,讓蔡攸覺得,這分明就是危言聳聽。

    “遼國貧弱不堪,如大廈將傾,他周銓能帶萬餘遼國叛軍,橫掃燕京附近,朝廷幾十萬大軍,又有名帥宿將,豈會不如他!”蔡攸冷笑了兩聲:“這些年,他太順了,順得都有些自大!”

    “至於火炮之事,我確實是不知道,如此沙場利器,確實需要保密,官家不告訴我,也是應當的事情,誰讓你祖父與周銓走得太近!”說到這裡,蔡攸又翻了蔡行一眼:“你莫要不服氣,鄆王那兒,要勤去招呼,你以為你祖父這宰相之位哪兒來的,還不是官今為端王時,你老子我執禮甚恭而來!”

    蔡攸心裡是十分不平衡的,當初趙佶還只是一位閒散親王之時,他每次朝會或者相見,都是執禮甚恭,正是因此,給趙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後來趙佶僥倖成了皇帝,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會對蔡京另有相待。

    偏偏蔡京現在一顆心,全偏在老四蔡絛身上,而且戀棧不去,堵住了蔡攸的上升通道!

    “大人,這火炮……當真這麼容易造出?”蔡行還是有些擔心。

    “他周銓能造出,別人自然也能。”蔡攸其實對此並不知情,他想當然地說道:“莫說我們,便是遼國,哪裡少了能工巧匠,還有金國,能將遼國逼得這個地步,他們難道就造不出炮來?”

    蔡攸這番話,雖是氣話,卻一語成讖。

    遼國上京外的一片曠野之中,滿臉喜氣的蕭奉先,領著耶律延禧,快步走向一座沙丘。

    “果真成了,那就是天祐我大遼!”耶律延禧神情異常振奮:“國舅立下大功了!”

    “非是臣的功勞,是臣弟蕭嗣先的功勞,他忍辱負重,終於發覺了宋人火炮之密呢!”

    蕭奉先一邊說話,一邊引著耶律延禧上了沙丘。在沙丘之上,兩門火炮正放著,在火炮周圍,則聚了數十名軍士。

    “陛下來了!”蕭嗣先小跑著迎上來道。

    “聽聞愛卿研製火炮有成,特來賞玩……放炮,放炮啊。”耶律延禧手舞足蹈地道。

    在風雨飄搖中的大遼,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耶律延禧雖然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若能讓大遼撐下去,那自然更好。

    旁邊幾個官員相對看了看,都露出苦澀的笑來。

    製造火炮,是他們這些漢官們的事情,從遼河之戰後,他們就在著手此事,蕭嗣先與此根本沒有多少關係。只不過得知火炮研製有成,蕭奉先將他安插進來,摘桃子搶功勞罷了。

    雖說遼國以南北兩院分管漢和契丹事務,漢人也有在遼國身居高位的,但是真正地位,還是受到壓制。這些漢官雖然心中不服,卻不敢開口,只能聽著蕭嗣先吹噓,他如何從周銓那裡偷窺得火炮的機密,如何指導遼國的官吏匠人獲得突破,如今終於造出了火炮。

    “這些等會兒聽你細說,開炮,開炮試試!”耶律延禧對功勞歸誰根本不感興趣,他只想看看這火炮是否真有足夠的威力。

    聽得他的催促,蕭嗣先先請他避得遠些,然後又請他摀住耳朵,在蕭嗣先命令之下,那些士兵們開始手忙腳亂,清理炮膛裝填火藥,一系列準備下來,卻見旗號搖動,最後轟的兩聲響,硝煙直冒,刺鼻的味道,讓隔著老遠的耶律延禧都打了幾個噴嚏。

    “響了,響了!”耶律延禧大笑道。

    響是響了,可炮彈打到哪兒去就不知曉,而且這火炮的射程也遠比不上東海商會的,炮兵的訓練,同樣比不上。只不過這些掃興的話,沒有誰會說,耶律延禧也不清楚火炮在真正的戰場上是什麼樣,只是聽得這驚天動地的聲響,便覺得威力應該不差。

    “賞,重重有賞!”他叫了起來。

    這一下,算是皆大歡喜,蕭嗣先更是激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倒楣了這麼久,終於要出頭了!

    “陛下,再看看我們火炮的威力!”他慇勤地向耶律延禧道。

    耶律延禧看了一輪射擊,已經是大為滿意,此時一聽,哈哈一笑:“好,好!”

    有人奉上瞭望遠鏡,耶律延禧端立等候,那邊蕭嗣先衝到了火炮陣地,吩咐道:“多塞藥粉,多塞一些,定然要打遠,不要小家子氣,若是今日得到陛下歡喜,咱們都少不了榮華富貴!”

    那些炮兵只不過是普通皮室軍,臨時訓練了一番,聽得蕭嗣先這樣命令,當即真的多往炮管中加藥。旁邊的官吏忍不住道:“夠了,夠了。”

    可是蕭嗣先與那些炮兵卻還在加,旁邊的官吏面色蒼白,一個個躲遠來,蕭嗣先見加得差不多,便又小跑著回到耶律延禧身邊。

    旗號展動,又是一聲轟響,只不過這一次轟響分外大,而且還平雜著無數碎片飛上半空!

    哪怕隔得老遠,耶律延禧都被這一響震得頭昏眼花,整個人險些趴在地上,耳膜裡一直是嗡嗡的聲音。當他終於能聽得見外邊的聲響時,卻聽到了一片哭喊嚎叫。

    他抬頭向方才作為火炮陣地的沙丘望去,卻見那沙丘上少了一塊,原本的火炮陣地,只餘一個大坑,還有就是滿地狼籍。

    那些點炮的士兵,一個都不見了,那兩門用來試驗的火炮,也已經變成了碎片,包括堆積在旁的火藥,都徹底炸得光光。

    就連怕出事躲得遠些的官吏們,此時也是死傷慘重,沙丘周圍,軍士官員,足有百十人在血泊中掙扎哀嚎。

    耶律延禧的面色鐵青。

    此次爆炸的威力如此驚人,將他都駭倒了,讓他比驚駭更難受的是,這分明是一次失事!

    “火炮威力……朕見識過了。”他冷冷地瞧了蕭嗣先一眼。

    而蕭嗣先臉上的笑完全沒有了,有的只是惶恐與不解。

    自己怎麼就這樣倒楣啊!(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3
四一七、牽一髮而動全身

    身為兵馬大元帥的趙楷一身戎裝,倒顯得極為英武。

    在他身邊,是一群輪流在拍他馬屁的文武官員。這些人都是中低層,平時接觸不到太高的環境,故此對趙楷是敬畏有加。

    但趙楷雖然在滿面微笑地應付他們,心裡卻有些焦躁,根本不想理睬眾人。

    此地乃是河北大名府,也是此次伐遼的大本營,諸多軍資和各路大軍,盡皆會聚於此。

    雖然遼國派來的使臣仍然在努力,可是只要他們不肯交出燕雲之地,同時修改兩國條約,以宋皇為兄,那麼這一戰就必然要打。

    “來了!”

    就在趙楷耐心欲盡之時,看到一人匆匆過來,他精神情不自禁一振。

    見此人到來,周圍的文官武將,也紛紛散開,此人來到趙楷面前,神情卻是有些陰鬱:“臣王黼見過殿下。”

    “嗯,那邊的事情怎麼了?”

    王黼搖了搖頭:“海賊勢大,事不可為了!”

    “朱家呢?”

    “朱家意猶不平……”

    聽到這,趙楷撫掌,拍了拍王黼的肩膀:“既是如此,那就由朱家去辦吧!”

    他口中的朱家,乃是他自己的王妃朱氏父家。這朱家盛產美女,不僅趙楷自己娶了朱家之女,就是如今的太子趙桓,所娶也是朱家之女。

    此時趙楷佔據了優勢上風,他唯一所慮者,就是趙桓會與周銓攜手,為此,王黼便給他獻上一計,利用朱家挑動京徐鐵路豪紳,爭取插手京徐鐵路之事。

    此事固然是將趙楷與周銓的關係更加惡劣,但對他來說,反正兩人已經撕破過臉了,無所謂。更重要的是杜絕了趙桓與周銓聯手的餘地,這樣一來,身為兵馬大元帥的趙楷,只要能夠收復燕雲,聲望之隆無人能及,彼時便可由王黼等出面,尋個藉口改易太子。

    這是陽謀,哪怕周銓與趙桓都看出來了,也無法改變。

    “還是卿家足智多謀啊。”拍了拍王黼的肩膀,趙楷感慨地說道。他眼中寒光閃動,等自己成了太子,那在朝中的資本就遠勝過如今,或許就真正有將周銓掀下來的力量了。

    “也是大王洪福齊天,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王黼笑道:“臣這次來,便是給大王送這東風的。”

    “哦……你是說,那件東西?”趙楷又驚又喜。

    “正是,朝廷組建神雷軍,押送十二門大炮,正在押往大名府,臣只是先行一步,此事關系重大,為防走漏消息,此前未發文書給大王,還請大王見諒!”

    趙楷哪裡會介意這個!

    對他來說,這是大喜事,原本伐遼,他就有八成把握,現在這把握,更是到了十成十!

    “卿與童公當真是立功了,若非你們,哪裡有火炮,哪裡有神雷!”

    暗中為朝廷研製火炮的,正是童貫與王黼。

    趙楷人在大名府,童貫卻領著大軍到了雄州。在他的軍帳之中,他的孫子童漸,一臉錯愕,完全不敢相信的模樣。

    “祖父大人,為何……為何如此?”呆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道。

    “什麼事情為何如此?”童貫和顏悅色,他子孫眾多,但大多都沒有什麼出息,不過是倚仗他的勢力當米蟲罷了。在他看來,未來能夠繼承並壯大家業的,唯有童漸。

    “你……你瞞著周銓……鑄成火炮,還組建了神雷軍,這事情,這事情透露出去,周銓豈有不和我家翻臉之理?”

    “那又怎樣?”童貫噗的一笑:“漸兒,你還不明白麼,我們童家的富貴,從來就是在皇家身上,而不是在他周家身上!”

    童漸還是十分不解,此前童貫對他與周銓交往,是十分鼓勵的,並且在好幾回周銓遇到麻煩時,童貫都明裡暗裡出力相助,可現在,眼見周銓已因功封公,無論是權是財,都已極盛,童貫卻做出暗中背棄的事情來!

    在聽到神雷軍時,童漸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壞,得趕緊通知周銓,待再聽得這神雷軍乃是自己祖父暗中操練而成,他更是駭呆了。

    “祖父大人……這樣做,這樣做真好麼?”哪怕童貫向他解釋過了原因,他還是怯怯地問道。

    童貫哼了一聲:“有什麼不好,我童貫是大宋的副帥,不是周家的副帥……你退下去,隨軍參贊軍機即可,萬勿做其餘事情!”

    趕走童漸,童貫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頷下的鬍鬚,也隨著這一動作而顫抖起來。

    他是個太監,卻是個能長鬍子的太監,相貌頗奇,這是他能受到趙佶重用的一個重要原因。

    太監是寄生在皇權之上的,因此在周銓和趙家之間,他毫不猶豫選擇趙家。如今大宋政局,也到了變革之時,敏感的人都知道,趙佶換太子的意思已經很堅定了,這其中,也少不得童貫推波助瀾。

    如今的太子趙桓,是個迂腐剛直的,這種人上位,童貫等都別想有好日子過,倒是鄆王趙楷,像極了趙佶的性子,若能將他推上去,不但有定策之功,而且日後的日子也會更好過。

    而且論起淵源,他與周銓的伯父、父親都有舊怨,當初他初入西軍時,頗為周侗、周儻所輕慢,只不過對方是小人物,童貫將他們逼得離開軍中就作罷,沒有趕盡殺絕罷了。

    再以功業來說,收復燕雲者王,以大宋趙官家的性子,不會大肆封王,那麼童貫與周銓,就成了直接的競爭者。

    周銓那廝,以為收復了燕京南部十個州縣就足以封王麼,他還是太天真了!

    想到這裡,童貫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的笑意。一個東海商會,雖然將朝中諸多勢力糾合在一起,可到了現在,東海商會,也到了散夥的時候了。

    當然,若是周銓能夠收心,將手中的地盤軍隊全都交出來,只是專心替眾人賺錢,那麼眾人還是能容他,東海商會也能維持下去,只不過以這廝的性子,他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京徐鐵路修通之時,便是西軍大軍東進之際……彼時河北禁軍與西軍、京城禁軍聯手,周銓便是從濟州調來他的軍隊,又能何為?

    這廝向來精明,此際卻在中原與農會的泥腿子攪在一塊兒,當真不智!

    “傳令下去,明日卯時,擊鼓集將,誓師伐遼!”童貫收斂住自己的心思,只要自己北伐獲勝,回去之後,一切都會有的!

    此時他們這些知道內情的大佬,多數都以為,周銓在糾結於京徐鐵路之事,實屬不智。但也有人在頓足,對著當今天子趙桓嘆氣:“殿下,此時糾纏於農會之事,實屬不智啊!”

    說話的是李邦彥。

    原本李邦彥和王黼一樣,選擇支持趙楷,但是因為他被周銓嚇破了膽子,只要周銓一回京,他就立刻告假離京,讓趙楷頗為看不上。再加上,他與王黼年紀相近,倆人互相競爭,而趙楷在二者間,選擇了王黼。

    這讓他心生嫉恨,加之覺得,趙楷與周銓這樣徹底翻臉,能不能順利繼位實在是問題,因此他又來燒太子趙桓的冷灶。

    趙桓身邊,除了保守派大臣之外,就是耿南仲這樣的小貓三兩隻,得到受父皇寵信的李邦彥支持,哪裡會有拒絕之意,哪怕李邦彥身上一些習氣,他與耿南仲也是看不慣,可現在只能忍了。

    聽得李邦彥埋怨,趙桓不以為然:“此非孤之過,實在是周銓太過跋扈,連孤之王妃娘家,都受那群賤民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桓與趙楷的王妃,同是出自朱家,此前因為趙桓為太子,朱家自然是更傾向於他,因此,趙桓不只一次借助朱家,為他斂財。

    雖然趙桓自己不愛財貨玩物,曾經親手砸了蔡京送他的玻璃器皿,但皇位之爭如此重要,口袋裡沒有足夠的錢參與,哪裡能有勝算!

    甚至在徐州,他通過朱家,與一位姓龔的商人暗通聲氣,讓此人成為他的代理人,搭上週銓的順風車,賺了不少錢。

    也正是因此,在京徐鐵路沿錢,朱家頗有一些產業,不少豪紳和官員家人,都唯朱家馬首是瞻,不將農會當回事,試圖謀奪鐵路與鄉間的主導權。他們在這一次的風潮中,成了農會的重點打擊對象,為此送了十餘條人命,偏偏打死人的農會成員,一個個亡命到了徐州,被周銓直接送到了濟州或流求。

    其中甚至有兩位,乃是朱家的遠親,他們的家人哭哭啼啼找到朱家,朱家除了尋趙佶告狀,當然也少不得來趙桓這兒哀求。趙桓聽得這消息大怒,因此連連上奏,請求趙佶懲治周銓。

    李邦彥所說的不智之舉,正是此事。

    他聽得趙桓這般說,當即苦笑道:“臣所受周銓之辱,殿下所熟知,若臣不能忍,則已與朱勔為伴去矣!臣連這種羞辱都可忍得,殿下為大事而忍小氣,有何不可?況且如今,殿下要緊之事,不在周銓,而在,而在牆內!如今周銓與那一位勢不兩立,殿下正應曲意結好,以為外援,奈何做此不智之事!南仲等雖是正人,但行事迂闊方正,殿下不可盡用其言也!”

    趙桓抿了抿嘴,他身邊的耿南仲等人,只知勸他謹慎自守,一提到周銓都是義憤填膺,象李邦彥這樣為他出謀劃策者,還真不多見。

    難道說,他真要像李邦彥所言,曲意結好周銓,先度過了如今的儲位危機再說?(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4
四一八、變臉

    帝位是第一位的,與之相比,所謂的正道,算不了什麼。

    看到趙桓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李邦彥有些急了。

    他來燒趙桓這冷灶,其實是秘密行動,此時二人會面的地點,便在一家不起眼的茶樓,而趙桓與李邦彥,也都是普通人打扮。

    這樣見一面,並不容易,若是不能說服趙桓,李邦彥覺得,自己或許又要換個人試試了。

    比如說康王趙構,自從提出京徐鐵路以來,趙構在皇子中的地位直線上升,如今已經僅次於太子與趙楷。他與周銓關係不錯,或許會得到周銓的支持?

    想到這,李邦彥突然明白,為何趙桓與趙楷會要在京徐鐵路上做文章了。

    他二人都感覺到趙構的威脅,趙楷特別如此,因此策劃了此事,趙桓則是順水推舟,至少是沒有從中阻撓。

    李邦彥大急,此時還弄不清楚誰是最大的敵人,這位太子生長於深宮中,見識不足倒還罷了,他身邊的耿南仲之流,當真是廢物蠢貨!

    “殿下,切莫坐失時機,只需要稍稍向那一位示好,想來……”

    “不必著急,待此次伐遼之後再說。”趙桓突然開口。

    李邦彥呆住了,伐遼之後,勝負已分,等到那個時候向周銓示好,就是窮途沒路之舉,不但自己沒有多少籌碼與周銓談判,而且……到那個時候,周銓憑什麼要同意?

    他還待再勸說,卻看到趙桓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宮中去。”

    此時趙桓心中非常羨慕趙楷,他出宮就宅之後,行動方便了許多,倒是身為太子的趙桓,一舉一動,都得當心。

    李邦彥急了:“殿下,你可知,此次北伐,那一位勢在必得,甚至……朝廷還出動了新組建的神雷軍攜帶了十二門大炮!”

    趙桓原本都站直了的,聽得這句話,才悚然一驚:“大炮?”

    “周銓壓服諸國,讓遼、金、高麗、日本都望而生畏,所倚仗者便是大炮。官家暗中令童貫與王黼仿鑄大炮,年初得成後便組織神雷軍,此事原本做得極為隱秘,便是臣,也是日前才偶然得知!”

    趙桓木然了好一會兒,他雖然心中極是不喜周銓,但對周銓的一些主要事蹟,如何會不關注,特別是去年年底到今年上半年,周銓只憑藉萬餘孤軍,打得遼國燕京道顧此失彼狼狽不堪,這種事情,他當然會聽說。

    只不過,直到現在,無論是西軍還是京中禁軍將領,對於周銓指揮作戰的能力仍然是不置可否,倒是盛讚火炮的威力,認為此物乃是攻擊密集陣型同時又擅於射箭的敵人良物。

    所以,趙桓聽聞趙佶將絕對保密的火炮都暗中交給了趙楷,他也明白,自己父皇決心已下了。

    此時他再看自己周圍,卻淒涼地發覺,自己為太子多年,卻根本沒有強有力的支持者。

    原本蔡京這位宰相,可以充當他在朝中的支持者的,卻因為耿南仲等的灌輸,他不喜其奸佞之性,而將之得罪了。

    再就是周銓,大宋的火炮是仿製周銓的火炮,若能有周銓在,別說火炮,以周銓的財力,就足以替他買下半個朝廷。

    此刻趙桓心中滿是恐慌,同時也第一次生出這個念頭:耿南仲等人教他的,是不是正確的?

    “殿下,周銓是唯一機會!”李邦彥幾乎要喊出來。

    “可是,孤聞周銓與老九關係甚好,老九兩次去徐州,得了他不少許諾。”猶豫了一下,趙桓將耿南仲等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李邦彥一頓足:“九大王能給周銓的是什麼,不過就是替他搖旗吶喊籌備京徐鐵路罷了,此事九大王能做,殿下你不能做麼?九大王能給他的,你可以給他更多,周銓,商賈也,唯利是圖,殿下這利大,他便支持殿下,九大王何能為也?”

    別的話趙桓聽不進去,但稱周銓是商賈的這段話,他卻聽進去了。

    一切都是交易……既是如此,孤就和周銓交易一回,他若是識趣,當孤身登大寶之後,只抄其家,不滅其門就是!

    “只是因為朱氏之事,孤與周銓,多有齬齪,恐不為其所納,反遭其所笑。”趙桓想明白這點後道。

    李邦彥見他態度轉變,心中大喜:“殿下何愁此事,殿下又不是九大王,凡事需要親歷親為,自有臣等為殿下奔走!”

    “你?”

    “正是臣!”

    李邦彥一直在等一個機會,能夠讓他和周銓緩和關係的機會,只不過此前他拿不出足夠的籌碼,所以不敢去見周銓,現在不同,若是為趙桓奔走,想必周銓對他的到來,也會十分歡喜吧。

    “要孤如何去做?”趙桓想了想問道。

    “不用太多,殿下只要寫一封信,說殿下支持京徐鐵路,此事利國利民,宜急不宜緩,另外朱家之事,殿下已知,並且訓斥了朱家之人。點到為止,那周銓必知曉殿下善意!”

    李邦彥以為,就這點事情,趙桓應當立刻應承下來才對,可是偏偏這位又猶豫起來。

    “朱妃賢淑,孤曉以利害,倒是不難,可是耿庶子那邊,他們未必會同意孤如此施為。”

    李邦彥連連搖頭:“殿下事事都依南仲等人,結果到了如今這地步!耿南仲等雖以忠節自詡,但未歷實務,只是坐而空談之輩,殿下方是人主,豈可受此輩挾持?”

    這句“殿下方是人主”,終於讓趙桓下定決心。

    兩人又秘議了會兒,敲定了一些細節,趙桓親自執筆,便寫了一封書信,交到了李邦彥手中。

    李邦彥雖得了書信,此事關系重大,他不敢委託別人,因此決定親自將信交到周銓手中。只不過他想出京,也要等待時機,因此又過了好幾天,他才尋了個藉口,出京而去。

    原本他是說要去河東的,可出京百里之後,便喬裝改扮,突然嚮應天府而去。

    此時朝中的風向,也突然一變,原本支持太子、與朱家關係緊密的諸多官員,突然從激烈抨擊農會,轉而稱讚農會。皇親朱家,也收攏爪牙,告誡那些投靠來的豪紳,勿要再與農會為難。

    這番變化,來得太過突兀,周銓接到京中密報時,也不禁有些錯愕。

    董長青的密報中,認為這背後必有陰謀,這一結論,也與周銓的猜測相同。因此,當紀春面色詭異地跑來告訴他,有人自稱李邦彥,秘密前來求見,周銓當時之驚訝,幾乎溢於顏表。

    要知道,李邦彥這幾年都躲著他,只要他回京,此人要麼稱病,要麼幹脆離京,根本不會在他面前出現,此時卻跑到應天府來主動求見,可以說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真是李邦彥?”周銓問了一句。

    “小人見過他的畫像,確認是其本人。”紀春道。

    周銓現在名聲大,得罪的人也多,僅是今年,就已經抓到過兩批試圖刺殺他的刺客。因此,他的戒備也很森嚴,一般人想要接近他,其實相當困難。

    “這廝前些時日出京,說是請假回河東老家,此時突然出現在應天府……看來京中有什麼變化?但是如柏的密報裡,京中一切如常,所有事情,都是圍繞著北伐之事啊。”

    “小人問過他,他堅決不肯透露口風,只是說要見郡公。”

    “那就見他一見吧。”周銓想了想道。

    不一會兒,李邦彥就出現在周銓面前。

    倆人相當熟悉,見過的次數很多,因此周銓一眼就確認,來的是李邦彥本人。他仰天一笑:“哈哈哈哈,我在京師尋你多次,都被你躲開了,沒有想到今日你卻送上門來,來人,拖出去殺了,沉屍河中,讓京師去河東找他吧。”

    他這一聲令下,立刻有衛士進來,要將李邦彥拖出去。李邦彥駭得面色青白雙腿戰戰,但口中卻仍然強硬:“周郡公,你……你若真要殺我,就不會見我……何況我今日是來向你負荊請罪,同時還有朝中機密大事要向你稟報!”

    周銓見沒有嚇住他,便不再作戲,擺了擺手,示意眾人放開他,然後看了看座鐘:“給你五分鐘時間,有什麼話要說就盡快說。”

    “朝廷組建神雷軍,仿製出火炮之事,以周郡公之能,應當知曉了吧?”李邦彥知道,剛才說要殺他是嚇唬人,但五分鐘時間卻不是嚇唬人,因此飛快地道:“只是周郡公可知,朝廷擬在廣州造炮船之事?”

    李邦彥認定,周銓的生命線在海上,朝廷的神雷軍,周銓不會放在心中,但朝廷造炮船,周銓肯定會警惕。

    果然,這話一出,周銓面上明顯浮出訝然之色。

    只不過李邦彥不知道的是,周銓更驚訝的是,對方會將此事說出來。

    炮船豈是那麼好造的,而且如今周銓控制的造船技術,特別是炮艦技術遠勝過朝廷,就算朝廷組織了一隻艦隊,與周銓的東海艦隊遇上,也是送上門的靶子。

    “除此之外呢?”

    周銓的回應,讓李邦彥看到了希望,他吸了口氣,又繼續道:“我此次來,是替太子釋放善意而來,朝廷造炮船的消息,只是善意之一,我這有一封信,還請郡公親覽!”

    他說完之後,解開自己的頭髮,將遮頭的頭布拿下來,展開之後,竟然就是一封秘信。

    紀春在旁邊看了,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這玩意兒竟然未被搜出,實在是他們的失職!(未完待續。)
regn13 發表於 2018-5-1 21:14
四一九、虛偽

    如同李邦彥謀劃的那樣,這封以小楷寫在頭巾中的信,言語中甚是謙遜,不但大肆恭維了一番周銓,讚揚了京徐鐵路的意義,表示願為此事出一份力,特別還提到了訓斥朱家之事。

    信中並沒有向周銓求助的意思,但表露出來的善意,卻躍然紙上。

    周銓看完之後,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才抬眼看著略顯得緊張的李邦彥:“太子懼乎?”

    “懼矣,自古爭龍失利,已為太子而得善終者,未聞有之!”

    李邦彥說的是大實話,若是趙桓在這次龍爭中獲勝,趙楷尚可以為一閒散親王,即使一世抑鬱,只要不犯糊塗,基本沒有性命之憂。

    可是趙桓不同,他已經被立為太子過,若是失利,便只有一個死字。

    “太子之意,我已明白,只不過……於我有何益?”周銓道。

    聽到這一句話,李邦彥就鬆了口氣,周銓肯討價還價,那就好。

    因此他拱手道:“請賜座。”

    這廝膽子倒大,也能言善辯,周銓聽了一笑:“好好,為李承旨上座。”

    李邦彥落座之後,先是伸出一個指頭:“以郡公之智,當知朝廷許諾的郡王之位,其實是敷衍之辭,伐遼功臣之後,童貫可為郡王,至於郡公這首功之人,反倒無有封賞。”

    周銓點了點頭,李邦彥心中更是篤定,便說出了趙桓的第一個條件:“太子許郡公以真正的郡王之位,傳諸子孫,如大理段氏,自成基業,朝貢與否,須由自專!即使朝貢,位在諸國之前,亦無須行跪拜之禮……”

    李邦彥一邊說,一邊仔細看著周銓,發覺周銓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他心裡知道,太子的第一項許諾,若是放在別的小國,肯定歡欣鼓舞,但在周銓這裡,根本不會當一回事。

    “殿下以為,東海商會乃國富之要,故此有意為東海商會減稅,整個東海商會的稅率,自如今的十稅一轉為三十稅一!另外,對商會徹底放開業禁,無論何地礦山、林場,皆可供商會使用,地方官員不許刁難。”

    這是一個大餅,非常大的大餅。將東海商會的稅收一下子從十分之一降至三十分之一,朝廷可以出不少血。

    不過這個大餅卻讓周銓啞然一笑,神情中有些不屑。

    如今的大宋,或者說整個華夏圈,正是怎麼樣都能賺錢的黃金時代,十稅一的稅率,對於一家經營得法的商會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重負。趙桓做出這種許諾,與其說是扶植東海商會發展,倒不如說是虧空國庫,損公肥私。

    僅憑這一點,周銓可以斷定,這一位真上台之後,必然不是什麼好皇帝。

    不過不屑歸不屑,周銓也沒有說什麼,仍然是點了點頭。

    “太子還願賜封蜀國公主,為郡公主婚。”李邦彥又道。

    周銓聽得這個條件,啞然失笑,終於開口,頗帶傲氣地道:“餘裡衍那邊,就不勞太子費心,他還是管好自己的事情比較實在……五分鐘快到了,李承旨,你沒有什麼別的要說,那就滾吧。”

    “遼東之地,太子還許遼東之地給郡公!”

    “我若欲取之,無用他趙桓相許,李邦彥,你是聰明人,為何偏偏盡說些蠢話。”

    周銓十分不耐,趙桓的這些條件,根本就是浪費他的時間,一條條都蠢得可笑。趙桓明顯還沒有認清楚形勢,最重要的是,周銓不認為,與趙桓為盟友,能夠給自己帶來什麼真正的利益。

    要知道,和蠢人站在一起久了,自己也會傳染上愚蠢的。

    李邦彥乾笑了兩聲:“以上是耿南仲之流所言,非是太子殿下本意,太子殿下送下官出來時,執手握袖,甚是殷殷,他說如今他做任何許諾,皆為虛妄,唯有一事,他可以使力。”

    “哦?”

    “京徐鐵路之外,東海郡公難道不想修一條新的鐵路,通往江南之地?”李邦彥沉聲道:“太子有意提出,自徐州至江寧,修一條鐵路,只要東海郡公願意!”

    周銓好懸笑出聲來,這是什麼條件!

    修鐵路又不要趙桓掏錢,他只是出面呼籲兩聲……

    原本週銓要拒絕這個提議的,不過旋即,他凝眉細思。

    在江南佈局之事,很早他就做了,比如對摩尼教的打壓,或者是東海商會對江南的滲透。

    “李邦彥,你再吞吞吐吐的,不說實話,那麼,我真趕你走了,你知道,我說得到做得到。”沉吟了會兒,周銓沉聲道。

    “這條鐵路出費錢財,盡由國庫所出,鐵路沿線四十里內,東海郡公有勘礦、辦廠之權,另外,太子以將來的鹽稅為抵押,向東海郡公借款一百萬貫……”

    李邦彥一條條,將趙桓的條件說了出來,最初時周銓是皺著眉,一臉不屑,但漸漸的,周銓面色鬆弛下來。

    緊接著,李邦彥又低聲道:“大事得成之日,太子願以邊境軍務,盡付郡公,太子唯居京師,垂拱而治矣!”

    最後是一句廢話,甚至連前面的築路、借款等,都是廢話,不過從這廢話當中,周銓卻聽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殿下說,他誠意是否為真,可請郡公一試,另外,他在宮中,不知郡公所需為何,只要郡公說的,他又能做到的,無有不應!”

    這是走投無路了啊。

    周銓呵呵笑了兩聲,然後道:“既然太子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好不從,這樣吧,我要……”

    他正待說出自己的需要之時,卻聽到外邊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我要見周郡公,我要見周銓!”

    雖然聲音很遠,證明是在門衛之外就被擋住了,可是傳到周銓這裡來,還是讓周銓眉頭皺了一下。

    李邦彥聽出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然後看到周銓不動聲色地擺了一下手,門外似乎有人影晃了晃。他心中微動,早就聽聞周銓此人,風流好色,拈花惹草,而且據說此次他在遼國,很乾脆地將遼的蜀國公主拐了來。

    莫非外頭叫嚷的,就是蜀國公主?

    “我所要者,一個是海州知州之職,以太子之能,現在可以解決此事吧。”周銓繼續開口道。

    太子不能直接干涉人事任免,但是施加影響,將海州知州換一個人,卻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李邦彥知道,現任的海州知州何栗,一年前蘇邁死後繼任,乃是趙佶與蔡京共同推出的人物,當初為了是否任用他,周銓與朝廷還有過一番交鋒,只不過那次以周銓的退讓告終。

    看來何栗讓周銓很不滿意,故此過了一年功夫,周銓仍然唸唸不忘,要將這傢伙換掉。

    “此事我可以替太子應諾,還有呢?”

    “我要的第二項是……”周銓正要說第二項,聽得外邊又嚷了起來,仍然是方才那女聲,他不禁嘆了口氣。

    有些傷腦筋啊。

    “郡公有事,不妨暫時去辦,我在這裡等著。”李邦彥道。

    周銓點了點頭,然後邁步出門,李邦彥暗自偷笑,以為周銓是後院起火。

    卻不知,周銓出來見的,是李清照。

    從周氏父子來到狄丘起,他們與趙氏家族關係就比較緊密,周銓甚至資助趙明誠、李清照夫婦,花費數年時間,編出了“字典”。

    只不過在熟悉之後,周銓發覺,李清照可不像他想像的那麼好相處。

    “周郡公,如今要見你之面,可真不是太容易。”見周銓出來,李清照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周銓有些無奈,這李清照好奇心甚重,只不過周銓卻沒有太多時間陪她談天說地,更對她擅長的詩詞金玩沒有興趣,因此在最初招攬到人才的興奮勁過後,不免有些敬而遠之。

    偏偏這種敬而遠之,讓李清照覺得輕慢。

    好在李清照此次來,倒不是真來找麻煩的:“我此來是向你告辭的,外子來信,說是他已得一職,令我隨他前去就職。”

    這是好事,周銓心裡嘀咕了一聲,然後笑道:“如此當恭賀趙兄與嫂夫人了……不知他所得何職?”

    “保州知州,這也是托你之福。”李清照抿嘴笑了笑,眉宇間有一絲興奮。

    保州原本接近宋遼邊境,此次北伐,這也是關鍵地方,只要趙明誠能做得好,那麼接下來升職晉爵,絕非難事。不過,李清照對此倒沒有太多想法,她只是覺得,自己丈夫抑鬱沉淪多年,如今終於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心中十分歡喜。

    但她平日裡交往雖多,真心朋友卻並沒多少,特別是此次來應天府,只有周銓才能與她分享快樂。

    周銓聽得是保州,心中一凜:“此職司可不好做!”

    李清照有些不以為然:“郡公莫非以為,天下就你能做事,別人就不是英雄麼?”

    她眉宇一挑,雖然如今已是三十餘歲,卻還是流露出一種不服輸的英氣。周銓苦笑道:“保州雖是建功立業之地,但是……唉,別的就不多說,若是賢伉儷信得過我,還是先辭此職,留待日後吧。”

    李清照撇了一下嘴,搖頭道:“不是信不過你,而是機會難得!”

    任周銓如何勸,也不能讓她改變主意,周銓只能放棄,最後提醒一句:“賢伉儷要做好準備,以妨萬一,我不瞞你,對此次北伐之事,我不是很看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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