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398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1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春雷(八)

     周興很快就將狄仁傑的話稟報了武則天。

    武則天聽了十分不開心,你還想怎麼著,我都讓你做了納言。難道你還想擁有裴炎那樣的實權?

    又使她想起當初狄仁傑逾權審許敬宗案,帶給自己的尷尬,還有與朱敬則查明崇儼案,導致丈夫的禪讓,若不是失去這份大義,自己何來如此被動。就是長子生死不明,負著這份大義,她在洛陽依然如坐針氈。

    怒色從眼中一閃,尋刻消失。

    對付狄仁傑,她有辦法。當年他替兒子做事,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窟窿,只要將這個窟窿挖開,狄仁傑死無葬身之地。但暫時不能動,狄仁傑本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後,還有青海諸將,劉仁軌。

    這才是她最忌憚的。

    僅是眨眼之間,將利害關係理清楚,武則天說道:「仁傑忠誠,哀家很是心許。」

    難道我告這一狀,告錯了?周興聽後,心中十分不解。

    不摸清楚太后的心意,自己行事那麼就困難了。

    這廝,還想憑他的能力,將武則天的心意摸清楚。

    武則天也知道他的能力,安慰地說了一句:「你的忠誠,哀家也心許。」

    話音一轉,又說道:「你去將徐敬業案卷宗拿給哀家看一看。」

    「喏。」周興退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抱來一疊厚厚的卷宗。李首成接過來,遞到簾後。武則天一張張地翻看。終於明白為什麼狄仁傑動怒的原因。

    不能不承認周興很有獄吏之能,短短的十幾天時光,居然通過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刑訊出洛陽那麼多對她不滿的士兵,百姓,與低層官吏。

    有的是說了許多過激的話,到處蠱惑人心,若是不處理,洛陽乃是國家根本,一旦動盪,後果不堪設想。可有許多人,卻是因為對長子忠誠,被周興拍自己馬屁,強制性的牽扯進去。這些人中除了少數外,大多數隻是默默觀望,或者敢怒不敢言。也被周興當作逆黨判決了。

    不過武則天又注意了一點。抓了不少人,也殺了不少人。可中間除了有怨言的人,還有忠於兒子的人外,並沒有裴炎與程務挺的黨羽。但武則天沒有怪罪,裴炎與程務挺的力量,還不是眼前這個小獄吏所能開罪的。

    放下了卷宗,平靜地說道:「徐敬業案,到此為止吧。」

    「是臣做錯了嗎?」周興小心地問了一句。

    「你沒有做錯,是哀家不想傷害更多的人,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幾句話,武則天只有一小半是真的。對周興是很欣賞,想要守住這個家,得需要一隻很凶惡的看門狗。周興就是這只看門狗的最佳人選。

    但武則天冷靜地認識到,前段時間步子跨得略大了一點。這時,要收上一收,將局面穩定下來。況且周興已殺了許多人,給予某些人足夠的震賅,不需要再殺了。以免物極必反。

    這時候也不能殺兒子的人過多。以免落得更多的把柄,防止兒子還活在世間呢。儘管這種可能性越來越渺茫。自己不是去年與今年春天,那時候自己有丈夫的遺詔,又沒有做什麼事,兒子就是順利回到東都,也不能將自己怎麼樣。但自下半年起,為了加快掌控權利,自己跨出了幾大步,兒子一旦出現,局面對自己很不利的。

    包括留下狄仁傑,都是為了留一條後路。

    兒子若是死了,自己主要敵人,不是兒子的黨羽,而是裴炎與程務挺。一個在大臣中有著巨大的聲望與號召力,一個掌控著羽林軍,這才是讓她未來最寢食不安的。

    狄仁傑無意中說了一句話,居然少死了許多人。

    這是狄仁傑沒有想到的。

    東都局勢漸漸穩定。這時,來了一行客人。

    吐蕃的使者前來議和。

    武則天聽到後,想都沒有想,說道:「他們害我兒生死不明,還有膽量前來議和。對他們說,要戰就戰,想議和,萬萬不能。」

    這一次,幾乎得到滿朝大臣的支持。

    已經給了他們機會,就差一點準備和親了,可是吐蕃人最後做出什麼事了?這才是一群永遠喂不飽的狼,比突厥人更可惡。特別一些對李唐政權仍懷有舊情的大臣,更是對吐蕃人咬牙切齒。

    使者被灰溜溜地趕了回去。到了青海,李威聞聽後,對黑齒常之說道:「母后用心不純啊。」

    黑齒常之只是嘿然一笑。做來做去的,就是針對太后的,可他是臣子,不敢明說出來。

    李威又說道:「你派人將他們請過來。」

    母親做的用意,無非是想激怒吐蕃人,讓吐蕃人再次攻擊,好讓青海與西域將士兩敗俱傷。母親的性格亦是如此,她也許喜歡人才,可這個人才就像她昔日馴馬一樣,要為她所用,她才會珍惜。若不為她所用,寧肯用匕首殺死,也不能讓他桀驁不馴,不聽話。

    也許母親知道國家需要青海諸位將才,可這些將才對她不忠心,她也不會愛惜了。

    李威想法也有些偏激。武則天這樣做,不僅是這個原因,還有做一個表態,另外她也不喜歡對外族採取妥協的政策。所以歷史上百敗百戰,直到晚年後,看到國家困窘了,才向默啜妥協。

    吐蕃的使者帶了進來。

    李威一身平民裝扮,沒有想起來。

    讓他坐下來,李威說道:「朕聽說你們吐蕃想要與我們唐朝議和?」

    「朕?」吐蕃這個使者手中的茶杯一下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響,嚇著了。

    「你想什麼?難道你真以為朕的手下敗將,你們吐蕃的大論,能使朕生死不明?」

    那也未必,好像每一次作戰,你吃的苦頭更大。但不敢說,也知道唐朝皇帝無賴的打法,穩打穩紮,耗死你。誰叫人家國家強大呢。不過轉眼就想到另一個問題,敢情這個皇帝是假的生死不明啊。一想就明白了,是他使的陰謀詭計,原來唐朝的這趟水,比吐蕃還在渾。

    頭腦清醒過來,不敢大咧咧地坐下,伏於地上說道:「此次出戰,是噶爾兄弟強求,我們吐蕃國內是一片反對聲啊,不相信,請陛下派人到我們吐蕃問一問。」

    這一說,他不是沒祿氏的人,也是一個贊普黨系。可是李威眼下沒有空去管他,徐徐說道:「想和行,你們吐蕃將論欽陵多次挑釁我們大唐,出爾反爾,將他交給我們大唐,朕會立即同意你們吐蕃人議和。」

    就是沒祿氏主意,這也是在幫助沒祿氏,進一步削弱噶爾兄弟的威信。

    也要見上一見,否則論欽陵會胡思亂想,此時李威也不想與論欽陵再進行一場會戰了。縱然論欽陵能看穿他的用意,可得知自己還活著的消息,他就是強行出兵,也因為國內反對聲音很大,不得不中止。

    說完了,為了防止洩露消息,派人將吐蕃使者以及侍衛一行人,強行「保護」到柏海,這才返回。

    唐朝來了吐蕃客人,元旦過後,突厥大草原上也來了一位客人。

    消失數月不見的孔正方突然出現在突厥牙帳附近,要求謹見骨咄錄。

    骨咄錄能成功,一部分是僥倖,正好逢到唐朝政權更替混亂之時,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能力。特別是對人才頗為愛惜。孔正方本來默默無聞,然而無論武則天或者吐蕃,或者突厥,都派了大量的斥候秘密潛入青海。

    想知道唐朝皇帝是生是死,在青海能得到第一手情報。這一個生,一個死,不僅會影響武則天的決策,同樣會影響吐蕃與突厥的決策。因此斥候就帶回來孔正方與青海諸將鬧矛盾的事。

    一開始骨咄錄沒有注意,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孔正方是誰啊。

    斥候這才說了他出使洛陽那次經歷,大多數北門學士自愛羽毛,或者其他原因,那天晚上沒有辨,但外界卻誤認為孔正方憑一己之力,將所有北門學士說得啞口無言。因此,在骨咄錄心中認為孔正方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才。事實也不錯,膽子大,又有骨氣,氣節高烈,為官也有吏才。不然李威也不會挑中他了。

    聽到孔正方來投,大喜,迎出帳外,手挽手將他拉到大帳問道:「孔君,為何來投奔我啊?」

    孔正方神情悲哀地說:「我忠的是陛下,不是忠的黑齒常之。然而太后暴虐,又不敢投奔。只好投奔大汗。」

    不對啊,這話裡有話啊,骨咄錄又問道:「那麼你為什麼放棄你們的陛下?」

    孔正方抹了抹眼淚,搖了搖頭說:「大汗,我們陛下再也回不來了。」

    心裡卻在說,陛下,莫要怪臣無禮,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骨咄錄一聽站了起來,踱來踱去,復又問了一句:「我還是聽不懂。」

    「黑齒常之與李謹行失職,同意了陛下以身犯險。沒有想到論欽陵兵撤得快,南山口防事沒有準備好,被吐蕃人攻破。隨後李謹行與黑齒常之二人悄悄派了許多斥候潛入吐蕃,都一年多時間了,還沒有得到陛下的消息,你說陛下還能有生還的可能?」

    「可是我沒有聽吐蕃說殺害了你們陛下。」

    「大汗,我們陛下的脾氣,你難道沒有聽聞?就是他遇了險,會不會洩露自己的身份,使國家處於危機狀態。」

    骨咄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聽聞,是好像這麼回事。

    「那你們唐朝皇帝既然出事,那些將領難道不害怕嗎?」

    「他們為什麼要害怕,手中有大量的將士,正等著太后開價錢呢。」

    「這倒也是,」骨咄錄啞然失笑。

    孔正方繼續說道:「只要大汗答應我一件事,我出一策,保證突厥重現昔日榮光。」

    骨咄錄認為他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他也多與唐朝人打交道,知道唐朝確實有許多人才被埋沒了,比如阿史德元珍。於是就問道:「什麼事,你說說看。」

    「請大汗起兵反武復唐。」孔正方一下伏下來。

    反武復唐?骨咄錄苦笑,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在唐朝邊境小打小敲的,佔點小便宜還可以,但可不可能,攻到洛陽去?若能,早就進攻了。攻破洛陽,會獲得多少財富?

    不過他還是將孔正方扶起來,說道:「那你有何策?」

    「大汗只要拋棄虛名,派大軍攻破朔州,將阿那史道真活捉,奉他為謀主,大事可成也。」

    骨咄錄又踱來踱去,阿史那道真是阿史那社爾之子,真論起來,即便他母親是唐朝公主,也遠比自己根紅苗正。正因為道真呆在朔州,漠南許多部族一直沒有對自己誠服。

    走了一會兒說道:「名位我沒有那麼吝嗇,更不會像你們唐朝的太后,可朔州沒有那麼好攻打啊。」

    「大汗。此時青海諸將沒有表態,大唐精兵猛將全部放在關中諸關把守,內部又不穩。阿史那道真雖是社爾之子,然他本身軍事天賦很低。一旦大汗出兵,定會手到擒來,那時候合所有突厥各部之力,再加上大汗是為了復唐反武起的兵,山東百姓也會鼎力支持。大汗能重現突厥偉業,我們唐朝也有救了。」

    骨咄錄不會真聽他的話,復什麼唐,反什麼武。不過孔正方的話說得有道理啊,眼下唐朝內部正混亂時候,皇帝又真死了,倒是自己的一大良機。喝道:「傳暾欲谷與元珍前來見我。」

    ps:解釋一下。劉仁軌的擔心,李治身死,李威進京不會有阻力的,僅憑那些關卡,怎麼也阻擋不了。奪回政權也沒有陰力的,絕對的武力之下,什麼陰謀詭計都沒有作用,況且他身上披著大義。但武則天沒大惡,雖有過,可也為了唐朝做了一些貢獻,還是生母,不能強行幽禁。看看司馬光的資治通鑑,那麼一個反武的人,都隱晦地批評了李顯幽禁武則天的事。那時候武則天殺了多少人了?只要不幽禁,皇宮裡什麼事都能發生。李威還處在危險之中。

    裴行儉的計策是養惡,先行忍讓,讓武則天抓權,生出一些惡名,這才能有道義奪權。所以李威前去西域,也是養惡。

    沒祿氏計謀則更惡毒,讓李威裝死。這個比較容易,在她到青海之後,會發生許多戰役,每場戰役,有主力部隊,有側應部隊,有後勤的,有包抄的,有攔截的。總有一支部隊處於危境之中。並且李威在青海與士兵共生死,也容易讓人相信。而戰役範圍的廣大,正好能躲過盤問,到青海可以說在西域,到西域可以說在嶺西、呼羅珊,甚至信德。

    一開始武則天肯定會防範。但是李治一死,權利分配無外乎是在武則天與裴炎手中。若沒有手段,裴炎實權更大。以武則天與裴炎對權利的渴望,時間短,畏於李威,處於合作狀態,時間長,必然產生爭奪。肯定是武則天勝利,然而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漁夫的故事,慾壑難填。你,我,他,人人如此,誰能不承認?時間也長了,更會認為李威死了。武則天對權利的渴望,會使她做出更進一步激烈的事,李唐餘威還在,百姓也比較擁戴,會不服,不服就有鎮壓。大惡就有了。有了大惡,李威可名正言順地解決皇宮,百姓也不以為過,後人也不會認為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

    書中沒有明說,可疑問的人多,順便說一下。至於徐敬業是不是謀反,請看自己看史書。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1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春雷(九)

     暾欲谷與元珍也認為是一個機會。

    也想過孔正方使詐,然而全部隨著否決。若是唐朝皇帝還活在世間,沒有這個必要。現在唐朝民聲鼎沸,只要他率領青海大軍東下,定會所向披靡,何必多此一舉?

    手序多了,破綻也就多了,畫蛇添足,也就是這個道理。

    再說這個皇帝對百姓似乎很不錯,一旦自己南侵,會使唐朝許多百姓遭秧,不符合這個皇帝的性格。

    但幾人忽視了兩條,一個是李威不想開一個壞頭,特別是打內戰的壞頭。第二個不想在人們心中留下一個以兵伐母的印象。

    只要突厥一出兵,朝廷無將可用,必然會派出程務挺與張虔勖。那麼用計在塞外將二人生擒活捉,再調動青海與西域幾十萬大軍,形成一種壓迫之勢。縱然關內有駐兵,也不敢對自己進行阻擋。

    避免了打內戰,不打內戰,老百姓就不會認為自己是以兵伐母。

    一個母親大義,讓他絞盡腦汁。

    這番苦心,也許武則天都從來沒有考慮過,況且這三個塞外的胡人。縱然三人都是人中豪傑,再想,也想不到這上面。想不出來,只能乖乖地相信。

    還有一點也讓他們誤解,若李威活在人世間,當時徐敬業起兵反武時,全國震動,那時候就應該出現了。何必要等到今天?

    感覺是大好的時機,於是立即徵召了二十萬精兵,打著復唐反武的大旗,浩浩蕩蕩向關內出發。

    武則天一聽,差一點氣得要噴血。都是一群什麼人啊,貓啊狗的,都能反對我,復大唐。再反武復唐,也攤不到你們這群突厥的暴賊啊。

    不過也知道突厥此次來勢洶洶,勢在必得,否則都不會出動二十萬大軍。恐怕突厥幾乎一小半以上的壯丁,都讓這幾個叛賊徵入軍隊之中。僅靠河北河東北方數州縣十萬左右的駐軍,是抵擋不了的。

    於是想到了程務挺與張虔勖。

    沒有其他的原因,無將可用。只有這兩人好使一點。還有一個目的,自己將權利抓得緊,裴炎很不快。當初自己讓程務挺與張虔勖為左右羽林軍大將軍,對自己有利。實質他們不是替自己拱衛洛陽安全,而是替裴炎拱衛洛陽安全。張虔勖稍好一點,程務挺幾乎等於與裴炎同穿一條褲子。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時不同,勢也不同。

    這兩人執掌著羽林軍,今天卻讓自己如鯁在喉。乘機將他們調離洛陽,自己也會放心一些。

    她又不放心將幾十萬大軍交給這兩人。

    於是下了一道詔書,發二十萬大軍征討突厥。又令李孝逸為單于道行軍元帥,程務挺為單于道行軍長史副總管,張虔勖為行軍司馬。就這樣了,還覺得不放心,又讓親信中郎將淳于處平執掌糧草輜重。將糧草輜重看住,也等於扼守著二十萬大軍的咽喉。

    四人領旨離開,但武則天心中還憋著一股怒氣,連摔了幾個大花瓶子。

    軍情緊急,不容得慢慢徵召士兵了,四人先行率領幾萬軍隊離開洛陽。

    二月也到來了。

    內憂外急,壓抑了武則天很久,終於聽到一些好消息。

    劉仁軌在長安病死。

    這是朝中資歷最深的老臣,又是一直堅決反對自己的大臣,可因為他的資歷與聲望,武則天還不得不想方設法拉攏。劉仁軌病死,去了武則天最大的一塊心病。

    不過只能在心中偷偷樂,下詔追贈,又為之綴朝三日,西京官員全部前去弔唁。

    接著又迎來第二條好消息,去往嶺西的劉公公發回來的。此去,劉公公帶了幾十名內侍,為了保持聯繫,讓武則天得到最新的情報,每到一處,都將情況寫了奏摺,派幾名內侍返回,將消息通稟。

    這份奏摺是到了德黑蘭寫下來的,然後讓內侍馬不停蹄趕回洛陽。一路趕得急,居然僅用了四個月時間奇蹟般地趕到洛陽。上面寫了,我在德黑蘭王方翼處沒有看到皇上,王方翼讓我去契苾明處,可依奴婢看,全部是推辭之言。一路行來,不斷地向人詢問,包括向波斯王子泥涅師也問過,都沒有人看到過皇帝的蹤影。

    言外之意,李威是身遭不測了。但作為一個太監,不敢將它寫出來。況且還有最後一站,沒有走完。

    武則天也早忘記兒子的安危,將諸相喊來,大約說了一下。

    然後道:「青海西域諸將膽大包天,置我兒於險地,又向朝廷隱瞞。我兒大約是回不來了,可是國家不能無主。都過了一年多時間,看看這個國家亂成什麼樣子。哀家苦苦等我兒回來,然外界是怎麼認為的,居然認為哀家攬權。如今之計,只能早立皇太子為國家新君,使國家走上正輕。各位愛卿,意下如何?」

    因為李威還在外面,不像扶持一個皇太子,以備萬一,就是武則天也不得不將諸相召齊,一道商議。

    武則天話音剛了,狄仁傑就說道:「太后不可,沒有準確的消息回饋過來,就不能扶立新君,非是皇太子,帝君關係到國家的命運。若是陛下返回,國家有二君相處,國再無寧日矣。」

    太后這一招狠哪。

    讓相王這個軟貨為皇帝,還不等於是她在做皇帝?而且一旦皇上返回,已經立了新君,先帝遺詔又讓太后決策軍國大權,皇帝失去了最大的一顆棋子。局面要有多被動,就有多被動。

    「狄卿,你是何意思,有沒有看到哀家為了等我兒回來,這一年多受的委屈?」

    若真是那樣,關中各關卡的駐兵,你老人家又作何解釋?

    可就有膽量抬槓,也抬不贏。武則天能說當初是為了拱衛太上皇的安全。先帝駕崩,關卡士卒可以撤下來。然而皇上下落不明,青海又駐紮了許多軍隊,我能不能將將士撤退下來?

    也沒有那個膽量辨,狄仁傑只好說道:「太后,反正劉內侍已去了嶺西,僅剩下最後一站,頂多三四個月時間,消息就能反饋回來,何必急於這三四個月?」

    話是這麼說,可武則天直覺告訴她,很不安,別看這三四個月時間,也許雲彩就會變成雨滴,滄海就會變成桑田。於是問裴炎:「裴卿,你意下如何?」

    裴炎心中冷哼,需要我時問我,不需要我時,咄咄逼人。當我傻啊,裝著傻說道:「啟稟太后,臣也認為狄相公言之有理。」

    裴炎都發話了,而且萬一皇帝活在人世間,自己這幾人匆匆忙忙地立了一個新君,後果不堪設想。幾個宰相有的附和,有的表示緘默,只有武承嗣上竄下跳。但若不看在武則天的面子上,誰又將他當作一回事?

    其實不是不附和武則天,關係太大,包括騫味道想拍武則天的馬屁,都不敢吭聲。

    諸相不同意,武則天只好作罷,但對這些宰相們十分失望。第二天將裴炎召了進來,說道:「裴卿,西京劉仁軌薨,無人留守,哀家很不放心,就將它托負給你了。」

    托負給裴炎武則天十分放心。

    長安是李唐的老巢,劉仁軌又是忠貞的保皇派,很得關中將士官吏與士族之心。離青海也很近,因此武則天一直很忌憚。至於裴炎嘛,他去了長安,是真正養老去的。

    裴炎兩眼茫茫,頭腦一暈,差一點載倒於地。心裡想到,這就是我苦心經營換來的?可是程務挺與張虔勖率兵去了塞外,自己只有一個空架子。只好咬著牙說道:「臣奉旨。」

    終於摘去了裴炎的大權。不過考慮到兒子生死不明,沒有將裴炎置於死地。

    處理了裴炎,又將郭待舉貶為安州刺史。這是裴炎的不二死黨,必須處理的。附和的李景諶罷為司賓少卿,沈君諒與崔詧也因為沒有表示支持,罷相,保留原職。

    又以鸞台侍郎韋方質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另一個對她忠心耿耿的大臣王德真,隱忍了一年多時間,終於將他提撥出來,為同中書門下三品。接著又以冬宮侍郎蘇良嗣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朱敬則找到了狄仁傑,私下抱怨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國家如此動盪過。」

    「朱少卿,不這樣頻繁調動,相權怎麼向太后手中轉移?」

    「那麼為什麼她對你……」

    狄仁傑沒有作聲。

    若真將自己貶出朝堂,反而是幸事,但太后不會讓自己如願的。原來有劉仁軌,有青海諸將,然而陛下消息瞞得緊,東宮諸女與自己都不知道,青海將士更不知道。熬了很長時間,許多將士產生了動搖,黑齒常之數次鎮壓才將不滿壓制下去。這個問題不大,皇帝會控制著。可太后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會認為青海妨害越來越小,劉仁軌又死了。自己不聽她的話,數次拂她的意旨,要對自己動手了。

    還沒有動手。又提了兩名宰相,一個是韋待價,這小子在青海讓老百姓比成了婦人,因為對武則天忠心,反而屢屢陞遷,讓武則天提撥為天宮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另一個人出忽人意料,提撥裴居道為秋官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不過狄仁傑倒明白武則天的用心。要對自己動手,又怕百姓說話。於是提撥了裴居道,他是皇后的父親,真正的保皇派大臣。哀家要殺狄仁傑,不是看皇帝親信不順眼,而是就事論事。將大家的嘴巴堵上。但事實呢?裴居道雖然身為國丈,因為才能有限,對武則天根本構成不了危脅。

    幾天後,大事再次發生。

    周興上書彈劾狄仁傑為大理丞時,多次指使市井遊俠,草菅人命。

    一半是事實,當時狄仁傑借李治下詔清查坊間謠傳源自何處時,為李威佈局。趁機收納了許多市井遊俠,為了整合,是出了幾條人命案,不過這些人說俠客是尊重他,實際上全部是混混地痞流氓無賴。也沒有人將他們當作一回事。

    並且這次整合後,又拿出一批錢讓他們謀生,這些人也認為自己是皇帝的人,開始改惡向善,反而做了一件好事。

    真說起來,周興也參與其中。沒有想到他將此事拿出來,倒打一耙。

    書上,人命大案,武則天很「重視」,隨即下詔,讓武承嗣、騫味道與周興三堂會審。

    狄仁傑審了一輩子犯人,自己到頭來卻淪為了階下囚。

    武承嗣讓衙役將狄仁傑帶上來,很是得意,沒有想到這個眼中釘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一拍驚堂木,說道:「大膽人犯,還不給本官跪下。」

    「武相公,你受不受得起?」

    周興想要插嘴,武承嗣手一揮,將他攔下來,慢慢來,不急,又問道:「周侍郎指責你授人謀命,可否確鑿?」

    看你怎麼回答?就算你將那群人拿出來做擋箭牌,可再問你知道不知道此事?既然知道,身為大理寺丞,知法犯法,又該當何罪?

    來公堂的時候,一套一套準備好了來的。

    誰知道狄仁傑根本就沒有回答,道:「想殺就殺,何必囉嗦。」

    周興喝道:「來人哪。」

    讓衙役將他那套寶貝搬過來,饒是你鋼筋鐵骨,我也有本事讓你招供。

    武承嗣又揮了揮手,道:「周侍郎,不得這樣,狄仁傑好歹也是國家宰相,昔日陛下的首席幕僚,只要他肯招供,免去他刑獄之苦吧。」

    「喏。」

    「狄仁傑,承認吧,本官會在太後面前,替你求求情。」

    狄仁傑冷笑一聲:「狄某不招,又會如何?是不是會將這些酷刑加於狄某身上?別忘記了,陛下未必沒有生機。若是他回來,聽聞你們用酷刑施回狄某,讓狄某冤打屈招,將狄某處死。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將這些酷刑十倍加罰於你們身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1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雷(十)

     三人全部色變。

    他們不是老百姓,認為皇帝仁愛的神馬,也許皇帝能與仁愛沾一點邊,但肯定不是軟弱的主。別的不說,十年時間,上過三次戰場,一次比一次戰爭規模龐大,這三次戰役死在他手中的人有多少?那是真正上過刀山,下過血海的主。

    自己默契地替太后將狄仁傑定罪問斬,再來一個嚴刑拷打,一旦皇帝真沒有死,活在人間,又回來了。狄仁傑可不是去年殺死的那些羽林軍將士,那些平民百姓,低級官吏,他是皇帝的真正左膀右臂,到時候皇上的暴怒可想而知!

    就是站在邊上,準備刑訊的幾個衙役身體都哆嗦了一下。

    周興一看事不妙,色厲內荏地喝道:「大膽人犯,還敢嘴硬,上刑。」

    衙役們都沒有動,眼巴巴地看著騫味道與武承嗣。

    騫味道沒有作聲,武承嗣又擺了一下手說道:「周侍郎,狄仁傑乃是國家宰相,豈可拷刑受之?」

    心裡說道,我們只是奉旨行事,真皇帝回來了,我們可以用太后做擋箭牌。你小子為了榮華富貴,是一抹與皇帝對幹到底了,別拖我們下水。

    但武承嗣眼睛珠子轉了一轉,又問道:「狄仁傑,你是說皇上還活在世間?」

    「難道你想陛下真的遭遇不幸,駕崩了?」

    「武某那敢哪,」武承嗣訕訕道,立即反應過來,倒底是誰在審誰啊。不動嚴刑,這也沒有辦法往下審,三人嘴巴子加到一起,也不及狄仁傑一張嘴巴,三人大腦加在一起,更不及狄仁傑一人的智慧。

    一天審下來,什麼沒有撈得,灰溜溜的離開。

    武承嗣則來到皇宮,將經過向武則天稟報。

    武則天慎重地問:「嗣兒,你是說我兒還活在人間?」

    「太后,侄兒也看不出來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侄兒之見,太后還是早立皇太子為皇帝。若是陛下有意為之,圖謀很大。」

    武則天臉色陰晴不定。

    若是去年上半年,什麼都來得及,到了下半年,隨著自己一步一步跨出去,權利是收攏了,道義與大義卻失去了。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但為什麼還不出現?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沉思了許久說道:「嗣兒,你今天做得很對。狄仁傑聲名在外,就是我兒不回來,你們對他用酷刑,傳揚出去,民間怨懟會更大。他既然不招供,哀家讓你們三人率五百飛騎,立即前去西京,將那群市井遊俠抓捕起來,從他們嘴中問出口供。」

    「太后英明。」

    第二天,三人騎馬率五百飛騎前去長安。

    在國家的機器面前,這些個英雄好漢們什麼都不是,只有少數機靈的逃了出去,大多數在衙役的帶領下,從家中一一抓獲。而且現在也好抓,大多數有了正當的職業,全部在家中,要麼在店舖裡,要麼在碼頭上。幾乎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將主要的成員全部抓捕歸案。

    對狄仁傑不敢用刑訊,但對這些俠客們可以肆無忌憚了。

    各種殘酷的刑訊下,大多數人連自己老爹老媽做下的事,都供了出來。

    這一供供出了大事。

    狄仁傑前些年因為這些人好用,也沒有想到會落到今天下場,用他們辦了許多隱秘的事。包括監督裴、明崇儼與李賢,甚至明知道明崇儼在研配春藥,也知情不報,坐看事態發展,讓明崇儼喂小丸子給李治吃,差一點連武則天自己都中了招。

    看到一份供狀呈上來,武則天暴跳如雷。好傢伙,我還以為你們是好人呢,原來卑鄙如此!

    殺!殺!殺!

    氣得在批文上注了一個個殺字,一干人犯全部殺死。

    然後追削參與其中的劉仁軌、裴行儉官爵。家人流放嶺南。又派人到李義琰家中,將李義琰追殺。全家人流放嶺南!再將朱敬則下獄,擇日與狄仁傑一道處斬,全家人流放嶺南!再派人前去龜茲,抓捕魏元忠,未必會成功,但魏元忠的家人,同樣流放嶺南。

    又派人到東宮之中,將狄蕙與狄好揪出來,因為狄蕙二子李湟、李重望與女兒李藺,狄好之女李璧是龍子龍孫,沒有處理。但將二女抓捕起來,先是毒打一頓,打得七死八活,奄奄一息,再下大牢,準備一道與狄仁傑的家人,發配到嶺南去。

    天下震驚。

    武則天憤怒可以理解的,狄仁傑用心不良,差一點想利用明崇儼壞自己名節,來達到扶持兒子上位的機會。並且丈夫吃了那些小丸子後,對身體也或多或少有了些傷害。

    若不是這個小丸子,自己會不會如此被動?兒子沒有大義,隨他在外面溜躂十年八年,也不敢在外面溜躂!

    但老百姓不這樣認為,他們是皇上的心腹大將,不替皇上做事,難道要替你這個婦道人家做事?這才是忠心的表示。

    ……

    三月初三,是唐朝百姓最幸福的時光。

    春暖花開,和風醉人。又正逢大節上巳節,上巳節過後,如果季氣巧,又連著寒食與清明節。

    若是往日,熱情奔放的唐朝人會在這時候滿大街的載歌載舞。

    可是今天不同,天色晦暗,烏雲低垂。

    許多百姓湧到了天津橋南,但是臉上皆是露出激憤的神情。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來了。」

    眾人向橋北看去,從大理寺湧出來許多侍衛,這些侍衛看押著兩輛囚車,緩緩沿著皇城的城牆根下,向天津橋駛來。

    朱敬則談笑風生,隔著囚車,對狄仁傑說道:「魏相公啊,沒有想到來了這麼多老百姓。」

    「朱君,別什麼相公了,寒磣人。」

    「公道自在人心,看看這滿朝的大臣,狄相公不為相公,誰有這個才能為相公。」

    「不提了。朱君,是我不好啊,因為我牽連了朱君。」狄仁傑沒有提家人,皇上一回來,家人也會平安回來。就怕在路上受到什麼官吏的欺壓,無辜地在半路折磨而死。

    「為大義而死,死得其所,何來足惜。」

    「朱君果然節氣高昂,狄某佩服萬分。不過狄某都想起陛下對朱君的評價。」

    「陛下對我有什麼評價?」

    「他說朱君耿直,幾乎無人能及,是御史大夫之才。只可惜少了變通,否則,是唐朝一位清廉的好宰相。」

    「這個評價好啊,我就想做一個御史大夫,監督朝堂這群混蛋。也監督你,狄相公,你是好人,可有的事,做得太游離於法度之外了。」

    狄仁傑呵呵一笑,又說道:「陛下也因此說過一句話。」

    「是什麼?」

    「陛下說物無完物,人無完人。三國劉邵說英才,要聰明能謀始,明能見機,膽能決之。雄才要氣力過人,勇能行之,智足謀斷。可像這樣的人,古今往來,又有幾個。倒是他所論的偏才居多。」

    對史學,朱敬則沒有狄仁傑精通,劉邵的文章也沒有看過,好奇地問道:「劉邵說了什麼偏才?」

    「劉邵零碎地說了八種偏才,清節之才,高風亮節,可往往輕視了法家與術家的重要性,德有餘而法術不足。法制之才,做事剛直,公正無私,可往往重視法制,認為能以法治國,卻疏忽了謀略的重要,少了變通。術謀之才,足智多謀,可因為自持聰明謀略過人,又輕視法制,不知法律對國家的好處。器能之才,兼具德法術三才,因為會方略機變,反而輕視制度。智意之才,對各種韜略與計謀十分重視,然因為其智又疏忽了其他方面,往往導致聰明有餘,公正不足。伎倆之才,銳意進取,為了功名利祿不擇手段,所以會急於求成導致百姓遭秧。臧否之才,嚴以律己,可也待人苛刻,欠缺了寬宏大度,有時候就會誤大事情。言語之才,能言善辨,可受之於口舌,必然疏於內心的教養。」

    「聞此言,大妙。狄相公,你就是那個器能之才,裴炎則是伎倆之才。」

    「你也是那個法制之才。」

    說完了,兩人哈哈大笑。笑完狄仁傑又說道:「但陛下卻說了十二偏才。」

    「哦,十二偏才,狄相公說說看,陛下說了那十二偏才?」

    「堅毅之人,能勇於糾正錯誤,完善自我,缺點是會矯枉過正,剛愎自用。對之是柔順之人,能寬容別人,可會優柔寡斷,錯失良機。雄悍之人,行事不畏堅難,缺點是高傲自負。對之是謹慎之人,態度謹慎,然而會容易猜疑。凌楷之人,心強志堅,能堅守原則,缺點是專斷固執。對之是辨博之人,會說服別人,缺點是也容易被別人說服感動,辦不成實事。弘普之人,待人友善,可往往好壞不分。狷介之人,清介廉潔,可會過於拘束,缺少交際。休動之人,勇於攀登超越,但會放縱自己。沉靜之人,沉靜機密,可做事卻會行動緩慢。朴露之人,誠實樸直,敢直卻不能細微觀察。韜譎之人,多智韜略,短處是容易兩面倒,遭人唾棄。」

    「更妙了,當浮一大白。」

    「是啊,所以陛下又說,國家不是沒有人才,是沒有將人才放對地方,取人之長,棄人之短。當年狄某很不恥韋弘機的品性,陛下同樣重用,是乃其沒有大惡,土木造詣可以謀水利也。不過自己也要知道自己的缺點,完善自我,才是根本所在。」說完後暗自嘆息一聲,只可惜看不到陛下如何用人的那一天了。

    說話間,囚車已經來到天津橋南。

    鄶子手將狄仁傑與朱敬則推下囚車。

    武則天很憤怒,可在百姓眼中,兩個人卻是大大的忠臣。然而面對眾多侍衛明晃晃的橫刀,一個個只是敢怒不敢言。

    午時三刻已到,鄶子手準備行刑,忽然遠處十幾匹鮮衣怒馬咆哮而來,遠遠地喊道:「刀下留人。」

    劊子手行刑時,就是有人喊刀下留人,也不可能留人的。這不是評書演義,誰聽你的?到了午時三刻,再喊也要斬人頭的。除非皇帝下了詔書及時阻止,這倒是經常出現。或者執行軍法時,主帥忽然欣賞人才,臨行刑時,饒囚犯一馬。

    但這兩個行刑的劊子手,面對處斬狄仁傑與朱敬則的情況下,心中也很猶豫徬徨。聽到有人在喊,正好時辰差了幾分鐘,手中的刀也沒有舉起,於是愣了愣。

    十幾匹馬飛奔而來,領頭的一個人還沒有等馬停好,翻身下馬,大聲說道:「我乃駱務整也,皇帝詔書,特赦狄仁傑與朱敬則。」

    說著,從懷中掏詔書。

    「皇上?皇上還活著?」這一下子老百姓炸了營,不顧侍衛手中的橫刀,紛紛向駱務整一行人擠去。

    「是誰說皇上沒有活著,」駱務整掏出了李威寫的詔書,淡淡地反問了一句。沒有多做解釋,午時三刻似乎就要到了,立即帶著手下,攔在刀斧手前面,不顧臨斬官周興的反應,替狄仁傑與朱敬則鬆綁。

    忽然,天際處響了一道炸雷,密密的春雨從天而降。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1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定(一)

     正月沒有過完,也許洛陽的風兒變柔了,雲兒變得輕了,朔州城中,還是一片嚴寒。乍來朔州,會覺得此刻塞外的風,不是風,是刀子,在臉上慢慢地刮。

    大幕的拉開,不是從天津橋上那聲刀下留人開始的,而是從朔州城開始的。

    天色漸明,晨風清咧,阿史那道真府邸大門打開,僕役們意外地看到門縫後面塞了一封信。信封上寫了一行工整的字,無名氏獻於道真都督之信。

    僕役們皺了皺眉頭,這可有些失職了,朔州城中形勢複雜,阿史那道真府邸守衛森嚴,就是將信塞進門縫也不容易的。不敢怠慢,將信撿起來,交給了道真。

    道真打開一看,上面的話很短,骨咄錄集大軍,意欲南下,都督首當其衝,勿務速屯重兵防範,以防不測。

    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道真將哲喊來,也就是他的侄子。處羅可汗有二子,次子阿史那社爾,長子阿史那摸,死得很早,留下一個兒子叫阿史那勿施,官居郎將,不過也死了,然後到阿史那勿施之子阿史那哲,官拜左驍衛翃府中郎將,曾充任過幽州道經略副使,雖然與阿史那道真歲數相差不大,不過聲望資歷皆不如阿史那道真。

    阿史那道真前來雲朔,將這個老侄子也帶了過來。

    迅速將這句話看完,哲說道:「叔父,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

    「是極。」

    立即派出斥候到陰山打探。這個比較容易打聽的,骨咄錄發兵二十萬,幾乎集他的族民最大極限了,如此大規模的徵兵,會鬧出很大動靜的。斥候聽到後,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將消息稟報。

    信是李威提前安排人送來的。

    孔正方要麼不起作用,那樣會很麻煩,這種可能性很小,李威還安排了其他的後手。要麼起作用,骨咄錄必然派出大軍南下。雲朔糜爛不要緊。因為唐朝的置胡政策,從靈州到夏州到豐州,然後到勝州、雲朔,幾乎全是胡人。包括遼東,遼東此時除了沿海少數地方有了漢人的屯兵與移民外,也多是胡人,不過換成了高麗人、靺鞨人、契丹人、奚人。

    因此,雲朔可以糜爛,但不能傷害到後方。

    沒祿氏出了一個餿主意,但也是有效的主意,直指了人心。可具體步驟,特別是軍事上的步驟,則需要李威與黑齒常之慢慢商議。比如放出那個謠傳,謠傳直接說李威戰死了,不說生死不明,讓聰明人去猜測。既然戰死了,論欽陵會歡天喜地,黑齒常之等將領也要乖乖交出兵權,聽候朝廷發落了。也不能說生還,生還也就沒有戲唱了。

    有很多細節性的東西,全部要一一推理,一步差錯,後果都很嚴重。畢竟皇帝詐死這步棋,似乎歷史上還沒有出現過,也有許多風險。

    還有雲朔這步棋,牌面揭開,哦,原來如此。但沒有揭開之前,誰能猜到?那麼全部成為小說中的諸葛亮了。歷史上的諸葛亮肯定沒有這麼大本領的。

    從呼羅珊與信德獲取了大量財富,也是最大的關健。沒有財富賞賜,軍心不穩,也會出大事。並且有了財富,就能拉攏西域各族。其實李威手中的唐軍不多,從青海到碎葉城,僅只有十幾萬人。斷斷續續的戰爭,死傷慘重。這一戰打得李威很肉痛。憑手中的唐軍數量,起不了震賅作用。呼羅珊的波斯兵是不能抽調的,吐火羅的士兵同樣不能抽調的。不抽調,兵力不空虛,論欽陵就不會打主意。一抽,論欽陵有可能又要來了。畢竟他手中繼續執掌著大權。還有,要支援波斯。

    天山南邊的軍隊,同樣不可抽調太多。

    但河中各國,與天山北邊各部,若能抽調,會抽出來多少人馬?另外,還有回紇等鐵骨部族人,特別是回紇人,酋長比粟與李威還有過一段密切的交往。

    因此,沒有要河西吐谷渾,也是因為兵力不夠的原因。但必須將它打殘了,讓他們對河東不能構成威脅,這才能將青海的主要兵力抽出來。

    這樣大規模的動兵,需要財帛的,朝廷不會提供,自己手上就必須得有錢。天下熙熙攘攘,皆逐利往。沒有利,誰會聽你的話?

    這是一步驚天大局,儘管有許多地方不完美,比如李義琰之死,再比如江四斤全軍覆沒,經過多年載培,江四斤也是一個優秀的將才。國家將才青黃不接,李謹行與契苾明漸漸年老,江四斤之死,讓李威很心痛。不過狄仁傑是要保住的,歷史記得不多,但記得一句評價,說武周政權幾乎靠狄仁傑撐起一半的天空。不過總的來說,到目前,沒有大的差錯。

    得到了情報,道真不敢怠慢,全城戒嚴,又從各地將兵力抽調上來。

    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煩,他僅是新任的朔州都督,能調動的僅是朔州的軍隊,突厥大軍南下,天知道他們攻擊那一個地方。其他各州縣官員將領皆不肯分兵給他。

    可也有辦法,朝廷斬殺了溫博與伏念,特別是阿史那伏念,人家都擒獲了溫博前來投降,幾乎讓唐朝兵不血刃就將暴亂平壓下去,雖有過,也立了大功,然而也被斬殺了。所以突厥各部十分不服。這也導致了道真在各部中威信下降。

    當然,他若是反叛唐朝,聲望遠比阿史那骨咄錄高得多。

    不過還有一些部族,繼續對他效忠,陸陸續續的,抽調了近兩萬軍隊,駐紮在朔州城中。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定下來。所以這封信來得很及時,若是再晚一步,他就沒有這個準備時間,朔州城會很危險。一旦城破,道真被俘,李威又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剛準備完畢,阿史那骨咄錄大軍浩浩蕩蕩的南下,一路打著匡復唐室,消滅亂武的旗號,直奔雲朔。道真立即用快馬將消息向洛陽稟報。有一個時間差的,從朔州到洛陽不像青海那麼遠,也需三天四才能將消息送達,還要準備軍隊,武器,物資,糧草,再大軍北上,需要的時間更長。好在去年風調雨順,新式種植方法的出現,只要一旦風調雨順之年出現,糧食馬上就會出現盈餘。

    其實若不是災害連連,以及兵事不斷,唐朝的糧價會便宜的可怕。一是產量高了,二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實行輪耕,空置的田變少了,三是新犁的出現,使許多丘陵一帶碟子大碗大的田地得以耕種,不但耕地增加,畝產也漸漸逼近了每畝地三石。

    說起來後人會覺得很好笑,就算包括輪耕種綠肥植物在內,平均下來一年也有一季半的收成,居然只有三石產量。但在唐朝意味著什麼?產量幾乎增加百分之五十!更多人接近溫飽生活,實際人口也在增加,十幾年下來,比史上最少增加了四百萬以上的人口。但這一點,沒有人能看出來,更不會想到。

    所以李治與武則天對李威十分忌憚,兒子在百姓心中地位太高了。不僅是造福了農民,還有工匠,與商人。但最主的受益者,是整個國家,以及朝廷。連武則天似乎在也受益,江南兵亂,居然還有閒錢免河南與關中兩道一年的稅務。此次發兵,國庫也不感到空虛。自從青海大戰後,這才通過幾年的時光,就恢復到如此的地步?

    開始突厥兵鋒沒有指向朔州,默啜與元珍分成了兩路,默啜沿著黃河,直撲嵐州,又來了。元珍率軍直撲雲州,也來了。這兩州在突厥人多次催毀下,幾乎快成為一片廢墟。

    雲州與嵐州刺史向道真求救。

    道真與哲都很疑惑,有人送信,他們能理解。道真在突厥也有很大的影響,也許某個內心親道真的突厥將領,暗中派人送來的情報。可是情報上說突厥人主要矛頭是對著自己來的,為什麼反而成了兩邊的雲州與嵐州?

    道真將哲喊來,問道:「要不要派兵營救?」

    雲州與嵐州刺史皆是漢人,自從東突厥多次暴亂後,朝廷開始對突厥人產生濃濃的戒心。若是不營救,小人作祟,有可能自己叔侄二人,會被那個手段比男人更暴烈的太后斬殺。

    阿史那哲想了一會兒,說道:「叔父,還是派斥候再打探一下吧。」

    「也好。」

    主要是能力問題,若是李威在此,會重用斥候,什麼消息也回饋過來了,何必商議後再派斥候?

    斥候打探了一下,迅速回來稟報,大事不妙,骨咄錄東西兩路僅只有五六萬軍隊,中路還有一支大軍呢,十幾萬人馬,正在向朔州趕來。

    這也是唐朝的政策造成的。

    本來數次打擊之下,突厥人很淒慘,然而後來的政策過於優厚,不僅將河套雲朔等地騰出來,安屯突厥降戶,遭逢災害之年,國家還主動拿出糧食進行賑災。因此幾十年後,突厥人口迅速膨脹起來,人口的增加速度遠遠超過了中原。所以這幾次暴亂,最多時居然達到了三四十萬大軍。要知道,即便現在的唐朝,若是抽調三十萬軍隊,是多麼的吃力?

    所以國與國之間,仁義這東西別當真,當真了自己也就犯傻了。仁義可以做為一個幌子,小仁小義的,比如李威在西域做的,比起資質,也許他不及歷史上許多人,然而務實的作風,卻遠勝過許多英才雄才。

    阿史那道真嚇了一大跳,連忙派人送信給雲州刺史秦中羨與嵐州刺史李叔璋,我沒有辦法分兵給你了,馬上十幾萬骨咄錄的中軍就要來到,如有可能,你們還是分兵給我吧。

    秦中羨與李叔璋無奈,只好向他州求救。

    此次勝州都督王立本與夏州都督李崇義倒是營救及時,可兩人也不敢全部分兵。豐州已經糜爛,勝州首當其衝,萬一突厥再派出軍隊從豐州而下怎麼辦?不但如此,豐州乃是史大奈部,其府兵皆是突厥精騎,併入東突厥後,進一步增加了骨咄錄的實力。而且這些府兵對豐州勝州河套南北地形十分熟悉。倒了一大堆苦水,僅派出少量援兵。

    李叔璋只好向蔚州、易州與幽州到處求兵,情況一樣的,東路也有許多道路,讓突厥人順利南下,各州刺史心中同樣害怕,也派了援兵,只是數量很少。

    默啜兵臨嵐州城下,嵐州城駐兵加上夏勝二州派來的一千多援兵,滿打滿的,不超過七千人,秦中羨害怕,想要棄城逃走。這時,一個名將終於再次走入人們的視野。

    嵐州裨將楊玄基,在史上正是他與奚人新城一戰,大敗孫萬榮,生擒孫萬榮頭號心腹何阿小。導致孫萬榮無路可逃,為部下所殺。可惜功勞被武承嗣與武攸宜搶走。

    他一把將秦中羨拉住,說道:「使君,不可。既然突厥中軍十幾萬人直奔朔州,嵐州必不是突厥人的主要目標。再說,神都已經在發兵,我們只要堅守不足一月時間,朝廷援兵就會到來。一旦我們撤走,後方並州就會危險。若是並州有事,你我人頭皆不保。突厥人讓末將來應付。」

    沒有敢出城應戰,據城而守,所遇的對手更是非常強勁。此時,前年突厥人入侵嵐州,楊玄基將他們擊卻,不是擊敗,是打跑了,總之,佔了上風,稍有些名氣。可歲數小,官職低,還沒有引人注意。默啜也是如此,若不是侵入西突厥一戰,人們還不知道這個名字。

    兩員大將於城上城下率軍拉開了會戰。

    才幹上默啜佔據上風,兵力也佔據上風,然而如楊玄基所說,默啜其意不在於嵐州城。看到嵐州城一時半會拿不下來,兵鋒一轉,直插朔州後方,抄去道真的後路。

    另一邊就沒有嵐州幸運了。

    在阿史德元珍的瘋狂攻擊下,雲州城搖搖欲墜,李叔璋一看形勢不妙,在突厥攻城的第四日夜裡,悄悄打開南城門,率部南逃。雲州城再次丟失。

    阿史德元珍也率兵沿著桑乾河向西而來,抄住朔州城的後路。

    中路骨咄錄自己,這時候率領十幾萬軍隊,抵達朔州城下,三路軍隊將朔州圍得水洩不通。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1
第一百四十章 定(二)

     骨咄錄沒有將全部兵力圍於朔州城,默啜率了一部兵,扎於桑乾河源,元珍率領了一部分兵力,扎於雁門關北側。還有其他兩路人馬,一東一西,防止唐朝援兵到來。

    但大部分兵力上用來圍困朔州。

    孔正方在青海也見過大軍調動,可頂多幾萬人。猛然看到十幾萬軍隊,軍營連綿了幾十里,一望無際,每天僅宰殺的牛羊就達到了幾千頭,還不包括吃的糧食。

    他有些色變,不知道朔州城能不能守下來。

    骨咄錄不知道他想法,也沒有工夫去理他,騎著馬,來到朔州城下,對城頭上大聲喊道:「我是阿史那骨咄錄,請你們都督接見。」

    阿史那道真走上城頭,說道:「骨咄錄,速速投降吧,突厥人經過幾十年的休生養息,才好不容易擁有了這麼多好兒郎,莫要讓他們為你糟蹋了。」「道真,你錯了。我們突厥人夏牧青草,冬棲山南,冰雪是美酒,風霜是甘泉。狼是我們的祖先,雄鷹是我們的朋友。世上最高貴的種族莫過我們突厥人,只是一時衰落,敗於唐人之手。可是月有陰晴陽缺,人有悲歡離合,那只是暫時的屈於人下,難道我們突厥要甘心做人家一輩子鷹犬嗎?」

    這小子,居然將李威抄襲的那首水龍調頭的詞句拿來引用。

    不過突厥人是有很強的自尊心。

    很長時間,中原人一直在向他們低頭,李唐創業時候,也卑微地低下腦袋,向他們稱臣。所以心中有強烈的自尊感。本來數次大敗之下,這個民族應當走向滅亡了。然而唐朝的政策,又重新給了他們一次崛起的機會。在種種政策下,唐朝本土都是胡風大盛,包括李承乾居然將東宮佈置成突厥的牙帳。

    因此,突厥人自尊心從來沒有停息過。

    正是因為這種自尊心,奉職與溫博一舉大旗,立即聚兵四十萬。兵敗後,溫博與伏念再聚大旗,依然聚集了十幾萬的軍隊。然後到骨咄錄,動輒出兵十萬以上。

    李威也考慮過突厥人這種心理,站在突厥民族的立場,這種精神很值得鼓勵,可是突厥的崛起,傷害的只有中原百姓。不像大食,若是沒有吐蕃策略危害到西域的統治,大食無論怎麼擴張,幾乎是無害的存在。

    是到了徹底解除東突厥的時候!

    城頭上站著的是漢將,骨咄錄這番話起不到作用。然而站著的是道真,連士兵也多數是突厥士兵,道真不知如何回答。

    阿史那骨咄錄回過頭,大聲說道:「突厥的好兒郎們,你們願不願意終生做人家的鷹犬?」

    「不願意!」數萬人齊聲回答。

    聲震雲霄。

    骨咄錄與道真的對話,是用突厥語說的,孔正方離得不遠,兩個人一個在城頭上,一個在城牆下,必須大聲對答,孔正方也能聽到,但聽不懂。不過這不願意突厥語還是能聽明白的。

    幾萬人的吶喊聲,讓孔正方聞之色變。

    低聲與一個百夫長交談,才弄明白兩人對答。心中想到,這個民族無可救藥了。

    無論唐朝對他們怎麼好,只想著光復昔日突厥的榮光,還能不能忠心唐朝?

    骨咄錄又說道:「道真將軍,你是處羅可汗的後裔,身上流著突厥最尊貴的血脈。難道你忍心,讓城頭上的弓箭施加於突厥兒郎身上嗎?」

    「既如此,你速速退兵。」

    「非如此,此次我前來,是迎接道真將軍回去,主持突厥光復大計,臣叩迎道真可汗。」骨咄錄說完,立即伏於地上。隨著,突厥將士象波浪一樣,一道接著一道,伏了下去。

    道真氣得發昏,站在城頭上嘴唇真哆嗦。

    骨咄錄伏了好一會兒,城頭上沒有人答話,也不生氣,笑咪咪回到大營,拍了拍孔正方的肩膀,說道:「孔君,你出的好計謀啊。」

    「那敢當。」然而孔正方心中十分不解。

    這一伏,城頭上多是突厥士兵在守城,士氣皆無,拿什麼來抵抗骨咄錄的攻城?難道是陛下出錯了主意?

    城中道真更是困窘不止。就算勉強將城池守下來,今天發生的事,若是傳到疑心病很重的太后耳朵裡,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與阿史那哲商議了半天,也沒有商議出來一個解決的辦法。

    第二天,府邸大門打開,又出現一封信,這一回寫得有些多了。

    道真都督,昨日骨咄錄明請都督拜為突厥可汗,實借都督之旗,招撫忠於唐朝諸族子民。都督身為都督,身份尊貴,一入漠北,兵乃骨咄之兵,將乃骨咄之將。何人聽於君命?囹圄將是君所,鳩藥乃是君酒。不可不防也。骨咄曲解真義,突厥依附唐朝,豐年售唐之皮革毛角,荒年納唐之援糧錢帛,僅幾十年間,規模遠勝於初。百姓安居樂業,各族和平友好。幾宵小之輩,為圖己位,蠱惑人心,兵革立起於陰山南北。兩次大敗,屍骨橫於大漠戈壁草原,禿鷲啄屍於荒野之外。烏雲壓頂,血風裹沙。妻離子散,哀嚎遍野。

    若能圖成大事,亦無不可。都督再觀西方數年,欽陵之智謀,吐蕃之鼎盛,然東敗於青海,西折於西域。損兵折將,國家動盪。大食強橫於西方,勁無能敵,僅出兵數萬,立拓地萬里,大食束手無策,國內分裂。西方唐軍始未動也,若皇帝復生,突厥會亡於一夕,縱皇帝有險,日久諸將困窘,太后招撫,必將來歸,亦為唐朝所用也。精兵猛將,集於大河,悍士智謀,雲於代北,突厥亦會亡也。

    都督不可不三思而行,突厥存亡在於君一念之間也。

    阿史那道真打開一看,高人哪。正說中了他的內心深處,不能聽骨咄錄忽悠,這小子不安好心,一心想做大汗,根本就沒有想過突厥子民的死活。當真突厥是唐軍的對手?

    只是這幾年唐朝事情多,沒有精力來管北方。一旦安定下來,突厥這群叛軍將會死無葬身之所啊。

    將阿史那哲喊來,並且將諸將也喊了過來,有的人不認識漢字,道真大約地讀了一遍。

    阿史那哲不由好奇地問道:「這是誰啊?」

    「不管是誰了,反正他對我們是好意。大家聽到沒有?我們不僅是為唐朝而戰,也是為我們突厥而戰。正是因為我們的表現,唐朝事後,也不會對我們整個突厥進行處罰。否則柔然、匈奴、高車,就是我們突厥的前車之鑑。」

    「是啊,」一個個地不由點頭。

    骨咄錄在北方做得很不錯,但還不能與論欽陵與吐蕃相比,況且人家還有絕域高原可退。突厥一旦戰敗,往哪兒退,莫要忘記了,唐朝軍隊同樣也曾殺到過小海。就沒有能力殺到那麼遠的地方,北方還有回紇人在虎視眈眈。況且自己也習慣了唐朝中原的生活,穿著華麗的絲綢,吃著精美的食物,住著奢侈的房屋,能牧能耕能商。何必跑到苦哈哈的大草原上受罪?

    「那麼麻煩各位,將這番話帶給每一個士兵,讓他們鼓起勇氣來。大唐的援兵要不了多久就會到達。」

    「喏。」一個個魚貫退下。

    阿史那道真卻坐在大帳裡深思,這個人倒底是誰啊?僅憑這份眼力,也遠在自己之上。

    骨咄錄又在城外喊話了。

    道真心中有了底氣,從容地來到城頭上。

    骨咄錄問道:「道真將軍,有沒有想好?我身後十幾萬好兒郎,就等你一句答覆了。」

    道真微笑地說道:「骨咄錄,我只問一個問題,一旦你舉事失敗,你身後的十幾萬好兒郎,還能活下來幾人。不是我出言恫嚇,前面有奉職溫博伏念之鑑,東西有高麗、西突厥十姓、咽面與吐蕃大食之鑑。青海西域唐朝諸將諸軍,完整無缺的存在,你捫心自問一句,是不是這些虎將的對手?就算你成功了,滿足了你個的野心,你身後的十幾萬好兒郎又能剩下來多少人?」

    問完了大聲說道:「突厥兒郎們聽好了,我乃是處羅可汗之孫,社爾之子道真。你們的骨咄蠱惑你們,說你們做了唐朝的鷹犬。我問你們,這些年來,我們是出了一些士兵,在為唐朝作戰。然而高麗之戰,青海之戰,這些大型戰役,是唐朝自己將士多,還是我們突厥將士多。僅出少量的將士,偶爾為唐朝征戰一兩回,然而唐朝征過我們突厥人多少稅務,又送了多少精美的絲帛,賞賜各族子民?又在困難的時候,送了多少糧食前來解救?你們再想一想,五十年前,我們突厥有多少百姓,今天我們突厥又有多少百姓?這麼好的日子,你們就心甘情願,為了滿足骨錄咄的野心,將它葬送了嗎?」

    「攻城!」骨咄錄惱羞成怒,不等他說完,下令攻城了。

    但此時攻城,與昨天不同。

    昨天若是攻城,城上突厥士兵軍心動搖,漢人士兵心生猜疑,說不定一天就能將朔州城拿下來。但今天各個將領已經將信上的話傳達下去,再加上剛才道真的一番說教,士氣已穩,漢人將士猜疑也減去。想攻下朔州城變得很艱難。

    看著雙方的激戰,孔正方聽完身邊百夫長的翻譯,十分愕然。

    他都不認為是道真自己想出這些話的,要能想出來,昨天就講出來了。

    難道城中有高人相助?

    不過他要立即面對一件事,到此時,也達到了陛下提出的要求,自己要離開這裡了。

    眼下的狀況也要離開,「自己的」計策沒有成功,骨咄錄必然惱羞成怒,那麼自己有可能會遇到危險。不怕死,但不代表著想死。

    但陛下又吩咐了一件事,到了這時候,他可以離開了,可離開的時候不能讓突厥人產生懷疑,最少要保持到唐朝援兵抵達雁門關之前,不能讓突厥人懷疑他。這才是最困難的。

    不要說不讓突厥人產生懷疑了,就是眼下想要離開,都無比的困難。看一看,前前後後皆是突厥的軍隊,空曠處也有許多騎馬奔跑打探情報的斥候。看著雙方攻防戰越來越慘烈,孔正方陷入苦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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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定(三)

     攻防戰進行了大半天,突厥人長於野戰,無論攻城,或者守城,皆不是他們的所長。

    城下面攻得很笨拙,城上面守得同樣笨拙。若不是城中還有數千唐軍,朔州城早就被攻破了。但不能說沒有作用,人多力量大,只要心擰在一起,多了這些突厥人守城,只會起幫助作用。

    天色漸漸黃昏。

    到了二月尾聲,塞外還有些寒冷。不過不再是一月以前那種風刀霜劍,稍稍變得清冷。突厥人吹響了撤軍的號角。

    一天攻戰下來,雙方都死了許多士兵。

    默啜有些惱怒,正好看到了孔正方,慍色地問道:「孔君,為什麼你的計謀又失效了?」

    大半天就在思考這個答案。

    孔正方從容答道:「不是計策失效,是城中有了高人指點,大汗,你想一想昨天城上的士氣如何,今天呢?」

    骨咄錄不是不講理的人,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是如此,心中後悔,昨天就應當攻城,不能拖到今天。又問道:「那麼孔先生有何妙策?」

    也沒有當真,問一問罷了,有更好,沒有拉倒。

    孔正方答道:「問題也不要緊,朔州城小,守城的士兵不是很多,道真有城牆之險,所以嘴硬,一旦攻破朔州城,他就乖乖替大汗效勞了。」

    「那有那麼好攻破的?」骨咄錄沒好氣的說道。攻城戰比野戰更討厭,往往城堅牆固,守城的將領會指揮,軍心齊整,僅幾千人,自己十幾萬大軍就拿它無輒。況且唐朝軍隊就要快到了。

    孔正方本來就不懂,於是茫然地說道:「大汗,我初來北地,對情況不瞭解,甚至你們打聽來的情報,我都不得知,又能有什麼主意?」

    「好,你跟我來。」帶到大帳。

    最簡單的情報,突厥人還是要打探一下的,不過是突厥文字寫的,也不是斥候自己寫的,突厥文字十分複雜,創造出來已經有了兩百多年時間,可認識的人很少。這是骨咄錄派人將斥候帶來的消息,用文字整理出來的。唐朝也是這麼做,畢竟這時候,包括唐朝同樣會識字寫字的人很少。孔正方不認識,骨咄錄派了一個人讀給他聽。

    吩咐完了,離開了這裡,去找手下商議明天攻城的計畫。

    孔正方一條條的聽,其實他想從消息裡找出一個方法替骨咄錄效勞是假的,而是看看,通過這些消息,能不能找出一個逃出去的方法。

    聽了一會兒,又聽到斥候帶回來的雲州、蔚州、朔州、忻州、石州、嵐州與並州官員將領的名單,消息十分粗陋,除了一些有名的將領或者大臣,略略有些情報外,其他的只剩下一份名單。

    然而孔正方眼睛亮了起來,找到了骨咄錄,說道:「大汗,我想到一個方法,也許對大汗有用。」

    「是何妙策?」

    「並州司馬屈平是在下的同鄉,也是好朋友,此人本來是深州長史,因為忠於我們唐朝皇帝,被排擠到並州擔任了司馬。他一直對諸武十分不滿,若讓在下前去相勸,說服此人,協助在下,此時並州兵力並不多,到時候大汗派一支奇兵,裡應外合,奪下並州。武氏的軍隊必敗,那麼大汗可以兵指東都,替我朝剷除諸武了。」

    你小子怎麼還想著讓我軍隊攻打洛陽?

    不過大凡這些人,身上總歸腐氣很重,以前在唐朝時,骨錄咄也碰到過不少類似的人物。沒有計較,可是他真若成功,攻入並州,那麼這一行收穫就大了。骨咄錄陷入沉思。

    孔正方不知道他心裡面想什麼,能不能逃出去,在此一舉了,又誠懇地說道:「大汗,請對在下放心。在下與青海諸將發生齷齪,已無容身之地。前年又得罪了武承嗣,國內同樣不能安身。況且在下雖來到你的牙帳投於大汗,離中原遙遠,中原人一時半會不知道消息,然而時間一長,必然知道此事。若是知道我唆使大汗率兵復唐除武的,朝廷會不會放過我?」

    骨咄錄倒不是不放心他。

    而是認為他這一行成功機會很渺茫,不如將他留下來。他是唐朝那個生死不明的皇帝死忠大臣,一旦將他到了關健時候,舉出來,會有極其重要的象徵意義。

    見骨咄錄在沉吟,孔正方又說道:「大汗,況且並州城中有巨大的財富,一旦得到這些財富後,足以能彌補這一戰貴部的損耗。」

    骨咄錄終於有些心動,唐朝的特大城市無非就那麼幾個,長安洛陽,成都揚州,太原荊州,蘇杭汴魏。沉吟了好久,最後同意。

    這一夜,孔正方趴在地鋪上,想著心事。

    骨咄錄是同意了,然而派了幾個侍衛跟隨,美其名曰暗中保護。但自己呢,根本就不認識屈平,老鄉都是真的,此人十幾年前高中進士,被鄉里傳為美談。自己認識他,他不認識自己。至於屈平對皇帝的態度更無從得知,天知道他是怎麼從深州長史變成了並州司馬的。一旦潛入並州城,自己的謊言必然會被骨咄錄的跟隨識破。

    怎麼將這幾個侍衛甩開?

    想了一夜沒有想出好辦法,第二天攻城戰又開始了,一行人喬扮打裝了一下,離開了戰場,向南潛行。

    幾天後來到太原城,此時李孝逸的軍隊也快到了並州。但是孔正方真要有能力說服屈平,屈平又有能力打開太原某個城門,他的說法還能實現的。畢竟嵐州城雖然守下來,城外在默啜的擄掠下,已經整個糜爛。輕騎可以避開雁門關,從嵐州繞道進入太原。

    這一點也讓孔正方不大開心,不知道皇帝用的什麼計策,但若不是讓自己蠱惑骨咄錄,會不會引寇入境,這些百姓會不會遭受到炭涂之災?

    關健他沒有能力想得那麼遠。

    比如生擒程務挺與張虔勖,兵不血刃拿下這支唐軍的意義。

    再比如突厥全軍南下,大後方成了什麼?

    當然,不是骨咄錄大意了,都過了這麼久,連武則天都認為兒子凶多吉少,況且骨咄錄。在這種情況下,誰敢動突厥人的後方?青海與西域軍隊嗎?他們有沒有這個雅興?難道回紇有這個膽量嗎?現在的突厥可不是兩年前的突厥,給他們三分膽,也不敢主動招惑自己。

    僅憑這個天大的漏洞,入侵帶來的傷害,也是值得了。

    十分苦悶十分不解地進了太原城。

    時光也到了二月下旬,春暖花開,太原城中一些愛俏的少女,愛俊的小夥子們,穿上單薄的衣服。大街上人來人往,孔正方悄悄試了幾次,可這幾個侍衛始終像一塊橡皮糖一樣,粘在他身後。

    不敢做得太過火,只好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來,然後向人打聽屈平家的住址。

    也未必有家,有的官員清廉,在任上僅住在客棧中,或者寄居在寺廟裡,有的省事,租了房子。屈平沒有,買了一棟小別院,院子不是很大,兩排三進三出的房屋,裡面有一個門房,一個老僕人,兩個小婢女,問了問,屈平不在家,到衙門裡辦公去了,要到晚上回來。

    孔正方只好到了傍晚再次拜訪。

    聽到他名字,屈平很愕然,立即迎了出來,驚訝地問:「孔縣丞,你怎麼來到並州?」

    「屈司馬,也聽到我的名字?」

    「屈某怎麼能不知,周國公府上舌戰群雄,青海與諸將生了睚眥出逃在外……孔縣丞,究竟發生了怎麼回事?」

    「一言難盡哪。屈司馬,能不能恕在下二十天後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孔正方不知道李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凡二十天後,大約也要揭曉了。

    「為什麼要二十天?」

    「是一個約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屈某不問就是。不知道孔縣丞為什麼前來拜訪屈某?」

    「我想求屈司馬一件事,能不能收留在下二十天時間。」

    屈平很好奇,又想問,但忍了下來,卻問起另一件事:「孔縣丞,你在青海,可知道陛下的下落,外面那麼多的傳言……」

    「我也不知道。」這個打死也不能說的。

    「那麼你現在寄宿何處?」

    「我上午時找了一家客棧。」

    「不用住客棧了,屈某來的時間短,沒有帶女眷,你就先住在我處吧,怎麼說,我們還是鄉里。」

    「那麼謝過屈司馬了。」孔正方鬆了一口氣,這幾個尾巴跟著,讓他很不舒服,心中多少也有些害怕。

    回到了客棧拿行李,幾個跟班詢問,不過聽到他要搬到屈平家中,都沒有再問。來的目標就是為了策反屈平的,兩人一碰面,屈平就讓他搬到自家住,說明兩人感情好。

    在屈家住了下來,孔正方鬆了一口氣,誰知三天後,他剛出來,其中一個侍衛悄悄跟上來,問道:「孔先生,事情談得怎麼樣了?」

    「不能急,讓我慢慢與他溝通。」

    「孔先生,時間不能再拖下去,唐軍快到並州了。」

    「是,我知道了。」孔正方說完,立即返回屈府。然後愁眉苦臉的想,這事兒該怎麼辦?不能讓屈平帶著幾個衙役將他們抓起來,抓起來容易,然而一問,結果如何?你為什麼說我是你的好朋友,又為什麼勾引突厥入侵雲朔,還打著什麼反武復唐的旗號?幾天談下來,屈平也表達了對陛下的仰慕,可是人心隔肚皮,自己敢不敢明說?

    這樣拖也不是辦法的,幾個尾巴怎麼也不會讓自己拖上二十天時間。

    坐在屈平小院的西廂,孔正方想了一天,頭髮都想白了,也沒有想出一個解決的方案。

    但他疏忽了一件事,人的貪婪與**,中下層官吏對名位的渴望。

    屈平試探了三天,斷定孔正方身上藏著一件非常隱秘的事情,而且前年他在武承嗣府上摺了武承嗣的面子,僅憑後面一條,將孔正方向武承嗣出賣,也能換取一次陞遷的機會。

    就在孔正方在他家中想化解幾個尾巴策略時,屈平正在寫一封密報信,準備送到洛陽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2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四)

     四十幾個人,被黑齒常之打老遠的從各自地盤請過來,到了鄯州城,又被帶到城外。

    走了二十幾里地,遠遠的是一個山谷,山谷地形略有些凶惡,兩邊是大山峭嶺,中間有一道小溪涓涓流出。此時小溪全部冰封,四下里都是一片茫茫白色,只有挺撥的松柏,在厚實的積雪中,露出少許蒼翠的碧意,預示著大地還存在著生機。

    接近了山谷,看得更仔細。順著小溪兩邊有寬達幾百米平坦的地形,盡頭處是一個農莊,與青海其他各處農莊一樣,砌著厚實的泥巴牆,屋頂上鋪著厚實的麥秸與白茅。不過幾個人馬上就發覺到不同之處,這個農莊沒有一個百姓走動,相反的,有許多佩刀掛弓的侍衛在巡邏,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這是……?」疏勒國的國王疑惑地向黑齒常之問道。

    四十幾個人都是來自西域嶺西最大的勢力。比如十姓,處月等部,再比如石國、曹國、何國等河中大國,或者吐火羅的葉護,再比如龜茲、疏勒、于闐等西域大國,他們都是各自的國王,或者能代表國家的王叔、王弟、長子,或者一部的酋首。

    皇帝生死不明,非常時刻,看到此處地形,心中覺得很不安。

    黑齒常之哈哈一樂,說道:「各位,某讓你們丟下侍衛,單獨前來,是為了給你們帶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是什麼好消息?」

    「馬上就知,請。」

    帶進了一戶寬敝的農戶人家,客廳裡端坐著一個人。

    看到此人,大多數都見過面,忽然驚喜連連的跪下來,一個個捶胸頓足,大號道:「陛下啊,陛下。」

    有的泣不成聲。

    李威一笑,胡人嘛,心思眼簡單,許多行動在中原人眼裡看來很單純,道:「各位,僅是一年餘時間沒有見面,何至於如此?」

    尉遲伏阇雄眼中帶著淚花,抽泣道:「陛下,外面的傳言……這一年多,陛下到了哪兒?」

    「外面的傳言?你們怎能相信傳言呢,是黑齒將軍說的,還是王都護說的,或者是李都護說的?」

    「這……」

    「朕一直在青海,居中指揮。難道非得要朕上戰場,才正常嗎?」

    「是啊,可……」這一繞,伏阇雄也糊塗了。

    「不要管它,朕喊你們前來,是有一件要緊的事商議。朕為了西方戰事耽擱太久,而國內不見朕回去,發生了許多事。朕也要必須回去了,但朕在回京之前,必須將骨咄錄的暴亂鎮壓下去。需要你們協助。」

    李威生死不明,各部各國都產生了一絲迷茫,可李威活著,心裡面有了底氣,一個個拍著胸脯說喏。

    「但是吐火羅兵力不能動,西有大食的壓力,波斯人還不能單獨舉起反抗的大旗。東南還有吐蕃,野心一直沒有停止。還有天山南部,特別是于闐、疏勒等部,更不能動。」

    「陛下,我們可以抽一些兵力去。」疏勒國王說道。

    「不可,朕也喊你們前來,特地說一件事,昔日吐谷渾阿柴筷子的故事,你們都聽說過吧?你們都要團結,不能有私心,一旦大軍離開,你們各部又有私心,敵人又要乘機而入。你們要明白,各部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能不能為西域嶺西創造一個和平的環境,百姓安居樂業,前方軍隊安然無憂,全在你們一念之間。我也會留下一些官員,要聽從他們指揮。」

    「喏,」其中十幾個人不情不願地答道。跟陛下打仗好啊,獎賞公平,而且還有勝利保障。摒棄在外了,心中也不樂意了。

    但這是戰略需要,迫不得己。

    李威這才轉向其他人,說道:「前年冬天發生了一些不快的事,朕想到了吐蕃人會北侵,但沒有想到骨咄錄會入侵,更沒有想到葛邏祿與車鼻施會暴亂。是朕的疏忽,朕在這裡向你們道歉了。」

    「陛下不敢哪。」幾十人慌忙地伏下。

    雖然那次疏忽,一度導致西域局勢很緊張,但最後捱了過來。後面唐朝,不對,是皇帝做得很好,不僅給予大量的補償,征剿車鼻施與葛邏祿所得的財產、人口與牛羊,大部分按照各自的戰功奉獻,全部獎賞給了他們。到了南征德黑蘭與俾路支斯坦、馬克蘭、信德時所得的財產,又陸續地給了各部一些賞賜。

    包括河中與吐火羅地區,沒有得到多少金銀,也得到了其他的物質分配,就是粗重一些,可也是一筆不菲的財富。現在天可汗又好好的活在人間,那麼也意味著唐朝政策不會發生重大的轉移。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朕說說出征骨咄錄的事,朕打算從河中與天山北部,你們各部抽調兵力。不過因為有損失,朕打算再進行一次補貼,每部出一個壯丁,朕將會賞賜十緡錢。」

    一個很健康的奴隸,在西域也不過十幾緡錢,這個豐厚的補貼,讓各人聽了很心動。

    「你們要量力而行,必須留下一些勞力放牧或者耕種,還有守衛家園。另外,朕要求的是身體健康,體力過人的壯士,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做為士兵的。」

    「喏。」這才是好皇帝啊,多體貼人啊。

    看著這些人眼中的躍躍欲試,李威很頭痛。這樣做,可以讓他在最短時間,將各部最大的力量集中起來,並且也發揮了團結多數,將東突厥與少數鐵勒部族孤立的策略。然而再次開了一個不好的先例。一旦這些部族養成了一僱傭軍的觀念,以後想調動他們的軍隊,朝廷又不拿出錢帛,很有可能就會磨洋工。

    不過為了震懾,李威同樣管不了這麼多。又說道:「至於戰後的物資分配,還是按去年的策略分配下去。不過因為天山南部與吐火羅在你們後方守衛,朕到時候會從中抽出來一批物資與戰利品,分賞他們各部,你們有沒有意見?」

    「沒有,」一個個搖頭。這就是公平分配的好處,對李威的分配,各部十分相信。

    「但是你們各部軍隊凌亂,到時候要分別接受王方翼、李謹行、契苾明將軍指揮,還有這一次朕獎勵豐厚,是來自大食人,或者大食走狗的財產,各位,你們各族也有功勞,所以獎勵豐厚,是特例,知道嗎?」

    眾人再次點頭。

    李威揮了揮手,侍衛拿過來兩樣東西。一個是兩個印章,一枚印章是唐朝現在的疆域地圖,一枚是一條巨龍托著一個若大的唐字。還有一個絲帕,上面的圖案是兩個印章圖案的混合體。

    道:「此次出征骨咄錄,不僅有朕的軍隊,你們的軍隊,前段時間朕也派了人聯繫了回紇人,將會有鐵勒諸部參加。他們都在遙遠的東北方向,與你們不熟悉。不僅如此,有的鐵勒部族始終對我們唐朝抱有反意,此次朕想一舉將他們解決。為了讓你們到時候能甄別出來,上了戰場,除非特殊情況,平時用印章在臉上蓋上圖案,左臂上系有這條方帕。不管對方是士兵還是百姓,凡有這兩樣事物出現的,一律不能對其傷害,不能擄其財產,不能發生衝突,知道嗎?」

    單純是可愛的一面,野蠻是可恨的一面。一旦殺紅了眼,搶紅了眼,什麼事都能發生。提前做一個預防。

    「喏。」

    「好,時間緊迫,朕預計嶺西大軍也要撤回來了,你們回去後抓緊時間準備。還有,朕的消息事關到這一戰能不能順利大捷,若是你們洩露了朕的消息,不但是你們,就是你們的部族,也將最終被列入朕永遠不歡迎的部族。」

    這一句殺氣森然。

    眾人悚然,再次道:「喏。」

    隨著離去,可是臉上還是很開心的。一塊巨石壓在心頭,壓了很長時間,終於放了下來。

    ……

    黑齒常之等眾人離去,遞過來一疊厚厚的情報。

    李威打開翻了翻,其中有一份情報吸引他的注意,阿瓦爾人支援了少量援兵,換取了拜占庭的友誼。倒不是這支援兵有多大力量,此時的拜占庭也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不希望蠻族人在背後搗亂,使後院失火。

    然後阿瓦爾人藉機默默向東擴張。

    陸陸續續的,有許多小部族被阿瓦爾人征服。

    但想做上帝之鞭,就是自己暗中對他們進行支援,還要等很多年,有可能要等到五年,有可能要等到十年。但李威能等得起。問道:「黑齒將軍,朕若將法蘭克公主納入後宮,會有什麼結果?」

    「陛下,有點不妥啊。」雖有了心理準備,不然裴行儉也不會讓朱敬則將她送到青海,隨著又送到碎葉城,大事安定下來,又將她從碎葉城接到青海,但黑齒常之如實答道。

    真正原因李威說不出口,也沒有說服力,只好說道:「黑齒將軍,你看看這份情報。」

    黑齒常之看了看,沒有看出來。

    「西方一戰,其實我們唐朝是配角,真正的主角是大食與大秦兩國。他們是生死仇敵,又有教皇參與,這一戰會打很長時間。最後無論是那一方,都是兩敗俱傷,參與諸國也將民不聊生,國力貧弱。若是阿瓦爾人強大起來,我們朝廷不必派出多少士兵,只要派出一些將領前去指導,再支援一些武器。法蘭克王國的內相謀害了香黛的父親,朕納了香黛,就可以打著為香黛復仇的旗號,到時候,我們唐朝的榮光,有可能布在遙遠的西方。」

    「這……?」黑齒常之張大嘴巴。就是呼羅珊想要統治,因為遙遠,都十分困難。況且那個不知幾萬里開外的法蘭克。

    「反正不用多少將士,何樂而不為?」

    「陛下若要納,早納。趁著朝堂上全部是一群沒骨氣的,否則若干年後,必然會有許多反對聲音,到時候陛下也要做一個準則。臣也成了沒骨氣的,」黑齒常之愁眉苦臉的說道。

    不是黨項人,是法蘭克人,看看她那一頭金黃的頭髮,那一對大波,那一雙藍汪汪的大眼睛,放在後宮之中,說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李威被黑齒常之逗樂了,道:「相信朕,朕也不是不知道其中為難之處,只是這番用意很長遠,所以知道為難,也去做。」

    到了傍晚時分,香黛秘密地帶了過來。

    見到了李威,驚喜地說道:「陛下……」

    「坐。」

    坐下來,一肚子疑問。嘴巴又張開了。

    「什麼都不用問,有的事,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不過喊你前來,是想說一件事。朕可以替你報仇,有可能會將丕平的人頭拿來,祭奠你的父皇。但有兩個前提,第一個,朕必須師出有名,因此朕會將你納入朕的後宮之中。第二個,一旦興兵,必然對你的國家有傷害。如果你同意,我就答應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2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定(五)

     基督教沒有那麼偉大,不但基督教,任何宗教都是如此。

    但香黛是真正的清教徒,有些思想觀念很頑固不化。必須說一說。

    「做你的妃子?」

    「嗯,是妃子之一。」

    「為什麼一個男人非得要擁有那麼多妻子?」

    「這個問題很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但李威也沒有認為後來的一夫一妻制是多麼的完善,婚外情,二奶三奶,甚至二男三男,比比皆是。

    香黛抿著小嘴,說道:「能不能讓我想一下。」

    「能,時間不多,縱然你願意,朕一旦回京,壓力會很大。只有一個辦法,朕不久後就要回京了,回京之前,將這件事落實。對外託辭說,是你陪伴朕左右,朕身邊沒有其他女子,寂寞難耐,日久生情。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大家只好接受。」

    說得很直接,也很難聽。香黛臉一紅,許久後說:「為什麼要幫助我?」

    「你可以認為朕看你一個弱女子,飄泊到幾萬里路之外,很可憐你。也可以認為你長相美豔,朕象周國公那樣,看得心動了。」

    香黛羞澀地垂下頭。過了好一會兒,象蚊子一樣,輕聲說道:「我答應陛下。」

    沒有舉辦任何禮儀,只是秘密地置辦了一些衣服、首飾,香黛走進了李威的生活。

    二月來臨,鄯州還是很冷,但白雪變得稀薄了,遠處的大山,近處的大地,露出大團深厚的赭黑色。

    一聲響亮的號角,劃破了清晨寧靜的天空。

    這是不遠處一所軍營吹響晨起的號角。

    李威睜開眼睛,看了看身邊的睡美人,一隻雪白的胳膊縮在飽滿的酥胸下方,另一隻胳膊抱著他的身體。

    這時候歐洲人還沒有想到用什麼除毛膏,香黛腋下捲縮著兩朵金黃色的腋毛。但最好看的是一對長長的眼睫毛,鑲在白裡透紅的肌膚上,使香黛就像後來電影裡的魚美人。

    看著她,又想到了東宮裡幾位女子,心中有些擔心,將她的胳膊肘兒拿下來,用手撥弄著她柔順的金發,說道:「起床了。」

    「讓我再睡一會兒吧。」香黛嬌懶地撒著嬌,用手在他身上揪了兩下,柔軟的軀體緊緊地粘了過來,不停的磨蹭。

    一磨,有了反應,李威手撫在那對碩大的豐乳上,輕聲說:「要不要再來……」

    一下子眼睛睜大起來:「陛下,昨天晚上有了兩次。」

    「那又有何妨,不來我就要走了。」

    「這麼快?」

    「嗯,不能再拖下去,朕要提前做準備。」

    「那麼你要小心。」

    「嗯,」說完,將香黛身體壓了下去。

    ……

    「公主殿下,裴炎充為西京留守了。」諾曷缽說道。他與弘化公主感情很好,幾十年如一日,到如今依然稱呼弘化公主為公主殿下。

    「嗯。」

    「我們大約回不去青海。」諾曷缽嘆了一口氣。

    如今的局面,諾曷缽很是尷尬,當初吐蕃入侵,他被迫遷往鄯州,後來畏於吐蕃的強大,又遷向了涼州,隨他來的部民散落在甘州與涼州一帶。可是涼甘一帶狹窄,朝廷不得己只好將他的族人遷向了靈州。

    倒不是刻意分化吐谷渾。當時李績已死,在軍事上,很少有人有長遠的眼光。要麼裴行儉,但那時也不怎麼得志,還在武則天刻意打壓之下。

    後來李威青海大捷,又遷來了更多的百姓,全部落戶於靈州與夏州境內。遷來的百姓多了,不得不接受李威的建議,改牧為全耕的生活方式,僥倖得以度日。

    這也使吐谷渾在靈州境內,成為最大的部族。不過是在靈州,放在唐朝不是,比如東突厥,或者南河套的昭武九姓胡人。規模都比他的部族龐大。但總體生活比較安定,就連骨咄錄,也不想碰他的部族。畢竟這麼龐大的部族,有能力抽出幾萬戰士出來。但這樣一來,他的大部分族人在靈夏二州,受朝廷節制,少數族人在涼甘二州,受青海節制。

    青海與朝廷關係緊張,他夾在中間,多少也有些瓜田李下之嫌。而這兩方的力量,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不但這樣,本來吐蕃數敗,莫賀手上的逆民們,讓青海的唐朝軍隊,弄得元氣大傷,幾乎快沒有了。像這樣發展下去,幾年後,說不定唐朝就可以將青海全部拿下來。

    到時候,他就可以率部回去。靈州雖好,終不是他的家鄉,就連在夜裡做夢時,還夢見青海的雪山,大非川的豐美。

    「嗯。」

    「公主殿下,你說說看,陛下他有沒有出事?」諾曷缽就像著魔似的,終於將這個問題問出來。

    「可汗,我也不知道啊。」弘化公主輕聲說道,可眼裡閃過一絲愁意。雖然她這個侄子舉止激進,然而自己也是李唐的宗室,並且連兒媳婦都是李家郡主。她內心還是站在侄子立場的。

    然而過了這麼久,皇帝都沒有音訊,這不是反常,是凶多吉少啊。

    正在此時,外面侍衛走了進來,悄聲說道:「大汗,青海的黑齒常之將軍求見大汗,並且吩咐僕不要對外聲張。」

    「哦,讓他進來,不,我迎出去。」

    還沒有想起來,這時候與黑齒常之見面,傳出去不大好聽,黑齒常之說了這句話能理解。

    走了出來,見到黑齒常之帶著幾個人,皆是平民打扮,還有幾個人臉上塗著顏料。但不奇怪,無論吐蕃,或者北方的許多部族都喜歡用顏料涂面的風俗。儘管松贊乾布廢除了這條習慣,立法禁止,然而屢見不鮮。後來連唐朝人自己,有許多人認為是時尚,跟著模仿。

    「請,」站在門口,不敢多說,只伸出手來,請他們進來說話。忽然手停了下來,眼睛幾乎瞪出眼眶,嘴越張越大,道:「陛……」

    李威伸出手指頭放在嘴唇上。

    「是,」諾曷缽立即將他們迎進屋中。

    然後將下人全部打發下去,不知道李威怎麼又出現了,但這種打扮來的,肯定有原因。然後伏下來,說道:「參見陛下。」

    弘化公主也嚇了一大跳,不過她是長輩,倒不是那麼拘謹,但也十分愕然地看著李威:「陛下,你怎麼這種打扮?」

    「沒辦法啊,臉上塗了這個東西,朕也很難受啊,姑姑。諾曷缽,你起來吧,怎麼說,也是朕的長輩,不用拘謹。」

    「喏。」

    將李威安排到上席坐下。

    並且走出去,讓侍衛將宅子封鎖起來,不讓一個人進出,這才慇勤地沏茶,然後坐下來不解地問道:「剛才臣還與公主殿下談到陛下,這一年多,你到哪兒去了,讓臣擔心哪。」

    「或許是南山口一戰,我從羊同逃到天竺,又從天竺逃到信德,最後逃出來了……」但李威停了下來,南山口一戰,是他的戰術失誤,數千最精銳的將士幾乎全部覆沒,自己有著推卸不了的責任。頓了頓,又說道:「朕只要活著,這一年多在哪裡,重要嗎?」

    「是啊,活著就好。」

    弘化公主在一旁插言道:「陛下,既然你回來了,趕快回京城吧。不然太后要立相王為皇帝了。」

    在來靈州的半路上,李威也聽到了。將他嚇得面如土色,幸好沒有得逞。否則到時候,自己地位十分難堪。

    母親這一手高明哪,不過想不明白,為什麼母親到現在才動手。與黑齒常之分析了好一會兒,認為是劉仁軌。劉仁軌人在長安,長安是唐朝的第一首都,也是李唐的老巢所在。為什麼這麼說,看一看唐朝的幾大勢力的分佈,山東財力人力資源強大,門閥也最高,當然不是後來的山東,還有河北幾大家族,河南滎陽鄭家,河東太原王家,隴西李家。

    另外就是權貴,又叫關隴豪門,他們都是在李唐創業之初出過大力的,李唐一統天下後,一個個鯉魚躍龍門,成為新的豪門。還有代北門閥,與李家有著濃濃的聯親關係,比如長孫家、竇家,這些家族多在關中,是堅定的李唐宗室支持者。

    分析到這裡,李威忽然想起了歷史上一件事,若是自己死了,歷史扭轉到原來的軌道,好像母親就要大開殺戒了,也滅了許多豪門,對山東望門不敢動的,影響力太大,動的就是這些關隴權貴。最簡單的一個例子,比如長孫家,或者弘農楊家,也許出過許多大人物,但家族人丁單薄,連太原王家都不如,掌握的隱性資源有限。一殺,一個家族就消失在歷史長河。

    原來是如此。

    因此不敢動劉仁軌,甚至想方設法拉攏劉仁軌,將劉仁軌穩住,就是害怕關中再來一個徐敬業,那不是揚州,一旦劉仁軌起兵,眾多關中豪強支持,離洛陽又近,非是武則天所能控制的。恰恰劉仁軌作為一個元勛老臣,也有這份號召力!

    劉仁軌活著的時候,武則天也許想到立李旭輪,防備李威活著,突然殺回來這一著棋。但不敢實施,怕將劉仁軌逼急了,況且關中身後還有青海這一支龐大的軍隊擁護。

    劉仁軌一死,武則天動手了。至於裴炎反對,純粹是一種失去權利心裡不平衡的反應。

    破開了疑團,心裡叫了聲好險。

    一旦那天諸位宰相同意,扶立老四成功了,有了這個大義,自己就是出現,到時候也會很頭痛。不管怎麼說,你做皇帝了,居然一年多時間不冒泡,成何體統?國家不可一日無主,這不是一日,是一年多時間。甚至母親在自己出現時,都可以利用那個很讓人懷疑的遺詔,與老四的詔書,對自己強行下命令。

    答道:「朕也在半路上得知了。不過來得及,可你也聽說了一些時局吧?就是朕想回去,關中數關,皆布有母親的大軍,除非強行的打內戰,那樣朕又不想。因此,這一次我想請諾曷缽可汗,幫我做一件事。」

    「臣力量有限啊。」

    「朕知道,不過是借助你的名義,拿下母親的兩個打手。」

    「那兩個打手?」

    「程務挺與張虔勖。」

    「臣那有那個本事啊。」

    「你沒有,可朕有!」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3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定(六)

     春雷滾滾,震耳欲聾,閃電似蛇,不停在天空跳躍。

    雨點更密集了。

    然後人群中許多人拜伏下去,號淘大哭:「陛下啊。」

    然後眼中不知道雨珠,還是喜悅的淚水,滾滾而落。

    後世之人,很難理解這時的百姓,所以徐敬業揚州一起兵,立聚眾十萬。若不是他採取了錯誤的策略,讓老百姓失望,還會有更多的百姓加入。只不過朝中經武則天翻雲覆雨的一弄,大臣不敢吭聲,使武則天迅速掌握了國家機器。迫於武則天的壓力,許多百姓最終敢怒不敢言。

    就是這樣,武則天還開了告密之風。無論後人怎麼譏誚,若沒有告密與酷吏的壓制,她的政權依然很難保證。不是她想殺人,是為了政權不得不殺。

    再比如立廟,後人無所謂。這時候很重要,天子才能立七廟,武則天這樣,不僅想進一步鞏固大義,也是對朝堂上大臣在做一次試探,試探的結果,讓她不大滿意,於是才立五廟,也就是諸侯之廟。武家不是一個普通的外戚了,是一個堂堂正正的諸侯。

    因此,百姓心中對武則天都或多或少有些怨憤。

    一個是李唐三代皇帝,包括未來的皇帝李威,就是四代了,做得不錯,二個,武則天是一名女子,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年代,百姓更是不服。

    聞聽李威還活著,一個個喜極而泣。

    狄仁傑拍了拍捆得發麻的肩膀,對朱敬則說道:「老朱啊,陛下對我們不錯啊。」

    雖然很有節氣,死裡逃生,也是開心萬分。

    「唉。」朱敬則嘆了一口氣。皇帝大約是在青海,駱務整前來,肯定是陛下早準備好的,怕太后殺死自己與狄仁傑,能活下好,就怕壞了陛下的大計。

    他猜得沒有錯。

    武則天讓狄仁傑擔任侍中時,李威就開始隱隱有些擔心。母親對狄仁傑十分欣賞,這是破格提撥,想拉攏狄仁傑。可因為自己,母親定不會成功。時間長了,母親失望之下,以她的順昌逆亡性格,很有可能會對狄仁傑動手。

    心中十分擔心。

    人才,國家有的是。

    可是那種象蕭何、諸葛亮、王猛、崔浩的超級人才,那是幾百年難得碰到一個的。

    唐朝也有好幾個,前有房杜,後有姚宋。姚元崇還沒有成長起來,暫時不會入母親的法眼,也會平安無事。當然,時間一長,到母親認為徹底掌權,要清算的時候,有可能會危險了。

    要麼就是狄仁傑,史上隻手撐起武周這片天空。

    還有一個人,張柬之。

    這個人歷史李威記得一些,好像到了臨老時,狄仁傑強行將他推出來。是看中他對李唐的忠心與膽子大,弄出來了五王政變,使老三登上帝位。這步棋純是狄仁傑為了保住李唐,忽悠了武則天。

    但張柬之僅此於膽子大,忠心。其他方面的才能不得而知,治國的本領李威記不起來,智謀的本領,居然敗於武三思之手。因此,還不屬於狄仁傑這樣的頂級人才。

    要麼就是一個宋璟,四年前中了進士,可惜才十六七歲。李威不好將他單獨喊過來,說,宋君,你是一個人才啊,協助朕做一番大事業吧。能將這個小小宋嚇著了。

    而且是人才,也有一個培養磨練的過程,李威陸續地在觀察,眼下沒有動他。

    此時,母親改制也改了,五廟也立了,徐敬業反武也反了,殺人也殺了,李威打出旗號,影響不大。正好劉仁軌在長安,秘密地利用他手中的權利,將駱務整幾個調到長安,並且偽造了過所。

    狄仁傑沒有事便罷,一有事,那怕會影響到活捉程務挺的大計,也要強行將狄仁傑保下來。

    但這時候,程務挺與張虔勖早到了河東,已經率軍快要抵達前線了,即便暴露,影響也不大。

    駱務整說道:「陛下托臣帶話,對你們說,委屈你們了。」

    「謝過陛下,」兩人激動地說。雖然早在心中大約猜出李威還活著,可得到李威的消息,心中還是激動萬分。

    周興也清醒過來,走過來,厲聲說道:「駱務整,你好大的膽子,太后詔書,處斬狄朱,你居然敢劫法場。」

    駱務整讓這個小人氣樂了,你都算什麼玩意兒?但他也是唐朝官員,得按程序來辦,將詔書遞給他,說道:「你自己看。」

    「這是偽造的。」

    「陛下早料到你會這樣說,各位父老鄉親們,可有人精通算術的?」

    「有啊,有啊。」除了經學外,算學、律學與書學,也是學子必修的科目。許多人舉手答道。

    「有沒有人讀過陛下的《初級數學》?」

    「有啊,有啊。」剛才舉手的人,又再次全部舉起手來。

    由於算學是小科,不受重視,再加上李威又用了許多英文與阿拉伯文,做為數字符號,所以一開始時,讀的人覺得很困難。不過慢慢養成習慣,立即覺得茅塞頓開,大呼高明。就是這本初級數學,內容頂多達到初中的水平,也領先於唐朝數學好幾百年了。漸漸的這本書被普及開來。連國子監也頂著武則天的壓力,最後開設算術科目時,將這本書當作了教材。

    「那就好,」駱務整努了一下嘴。身邊的一個侍衛從馬背囊裡解下一個袋子,袋子裡面是一個油布包,向一個老百姓借了一把雨傘,打開油布,裡面是幾十本書。

    駱務整說道:「這是陛下剛撰寫的《中級數學》與《初級格物》,大家看一看,是真是假?」

    詔書上的字跡,能說仿造,詔書的大印,能說李威遇險前,遺留下來的。但有沒有人能有學問,編寫這兩冊書籍?

    說著將書籍發放到一些舉手的人手上,有學問好的打開一看,連忙說道:「是,不錯啊,只有陛下才有這個學問,寫出如此高深的算數。天可憐啊,終於開眼了。」

    周興茫然,不由自主說道:「錯,太上皇遺詔,軍國大權由太后決策。皇上也沒有權利稱詔書,來人哪,拿下狄仁傑、朱敬則。繼續處斬!」

    「你敢!各位受旨!」

    嘩啦一下,所有人伏了下來,周興想硬挺,最後一看,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哪裡,只好伏下。

    駱務整打開詔書朗聲宣讀:「太上皇駕崩,朕心痛切,然兵起青海,遠窮大食,軍事吊垂,豈能半途而廢?若前功盡棄,數萬將士鮮血空灑異域他鄉,西陲安全拋於一夕,母后英慧,故朕暫時不歸。謹防小人作祟,壞我社稷,毀我棟樑,特下此詔。狄仁傑、朱敬則數人乃我大唐之棟樑之材,朕之肱股之臣,國家之未來。若有奸梟,害我心腹,壞我國家,危害狄朱,勿問任何罪名,見詔立赦。凡不從者,無論何人,朕詔駱務整當場格殺。」

    讀完了,將詔書收起來。

    百姓重新站起來,議論紛紛。

    「陛下英明哪,在青海就算到有小人想害狄相公,朱少監。」

    「那是,陛下是什麼人啊,那是天上的星宿降落凡塵,保估我大唐平安的。」

    又有百姓好奇地問:「駱將軍,陛下這一年多去了哪裡?可將我們盼苦了。」

    這個不能回答,就是以後,都不能回答。算作皇上從吐蕃逃出來的,真相卻不能公佈天下。駱務整笑了笑,含糊地道:「什麼樣的困境,能困住陛下?」

    讓老百姓的想法,往偏路上想。這才看著周興,對身後的侍衛說道:「好像這個人也冒犯了詔書,應當怎麼辦?」

    「殺!」

    十幾個侍衛舉起了橫刀,齊喝一聲。喝完,就向周興衝來。

    周興嚇得額頭上冒出冷汗,兩腿發軟,想站起來逃跑,都沒有力氣了。

    駱務整將侍衛攔住,對周興說道:「本來我就有權利將你當場斬殺的,不過你危害太多,殺死了那麼多忠良,害死了那麼多百姓,這麼容易死了,實是可惜。等陛下回來,再收拾你吧。至於你們,你,你,你,想不想死?」

    用刀指著監斬的羽林軍與獄卒。

    一個個皆搖頭,皇帝還活著,甚至特地為狄仁傑與朱敬則下赦詔,除了太后,誰敢再將他們二人殺死?就是太后強行讓自己動手,也沒那膽量啊。

    「狄相公,朱少監,末將保護你們回府吧。」

    正要離開,天津橋上傳來太監的喊聲:「青海來使,太后有旨詔你們進宮進謹。」

    ……

    駱務整一出現,就有侍衛飛快地跑回皇宮,向武則天稟報。

    武則天正坐在內宮裡喝茶,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斬殺狄仁傑與朱敬則,會引來許多不好的後果。但不斬殺,群臣就不會震懾,自己立老四為帝的事,也就不會成功。

    不立老四為帝,她心中始終不安。

    算計著到了斬首的時間,但繼續在心中盤算著得與失。

    聽到侍衛的稟報,武則天居然失態地說:「你再說一遍。」

    「青海駱務整將軍率十幾飛騎,闖到天津橋刑場,法場持陛下特赦詔書救人。」

    武則天臉變得青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寄託在兒子已死的情況下。就是不死,奇蹟般地從吐蕃逃回來,有可能也要很長時間之後,那時候自己扶持四子登基,政權已穩,縱然回來,長子也落入下風。

    沒有想到,這時候出現!

    反應過來了,這是兒子的詭計,還有搞不懂的地方,為什麼到這時才出現,實際更早的時候,比如徐敬業造反的時候出現,豈不更妙?更有一個弄不明白的地方,如此陰暗歹毒的計謀,兒子是想不出來的,就是裴行儉都想不出來的。是誰在替兒子出了這個主意?

    沒有再想,下了口諭,說道:「詔他們進來。」

    至於狄仁傑有沒有被殺死,沒有問,得弄清兒子的虛實,才是當務之急。

    駱務整遲疑了一下,你一個老女人,多次在後方搗亂,為了你,犧牲了多少將士?甚至為了權利,不惜殺害自己親兒親女,有什麼權利稱詔書,稱旨書?

    不過終是陛下親生母親,最後對身邊侍衛說道:「你們保護好狄相公與朱少監回府,我進宮一下。」

    「喏。」十幾名侍衛保護著狄朱二人離開。

    駱務整被帶進皇宮。很不恭敬地衝簾後施了一禮,散漫地說道:「臣拜見太后。」

    「免禮,」武則天有些不悅,又說道:「你持了我兒的制書。」

    「是詔書!」

    「什麼人給他詔書的權利?」

    「又是什麼人不給他詔書的權利?」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3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定(七)

     駱務整雖因功授了中郎將,但畢竟是一個契丹人,勉強識一些字,僥倖到了青海,為李謹行賞識,脫穎而出,可一直呆在青海西域嶺西轉戰,骨子裡還保留著胡人粗鄙的作風。

    心中想法簡單。

    這個老女人太可惡了,居然逼得皇上逃到西域戰場上,來找一個活路。自古以來,有沒有皇帝親自上戰場,謀安全的?還不夠,又逼得皇上詐死近一年半時間。簡直是千古奇談嗎。

    不信邪,看看她的手段,所做的事,皇上若不避過這一年半時間,大義抓不起來,不處理好,稀里糊塗進了皇宮。頂多五年時間,就會稀里糊塗駕崩。

    特別武則天借徐敬業謀反案,讓周興清查洛陽,殺死了許多人。這中間就有許多從青海戰役返回的將士,有的是駱務整的戰友,有的還是他的屬下,不錯,當初大多數人是到青海混功勞的。可袍澤之情,怎麼能沒有一點?

    他也不怕武則天殺他。

    殺就是了,詔書都出來了,還殺?太后能殺自己,皇上能不能殺武家的人,什麼七廟五廟,你不好殺,洛陽長安那麼多深宮,能不能讓你到某一個偏僻的冷宮裡,安心地養老?

    大體想法不錯的,略有些偏激。更不能用老女人稱呼,史書記載十幾後,因為武則天會涂澤,恍如少年,牙齒掉了,居然年近七十,還能重生出來。這是一個天生異稟的女人。此時武則天拋去實際年齡,單看長相,也不過不到四十歲,依然美豔動人。

    「你……」武則天悖然大怒,看到他輕蔑的樣子,又想到兒子這個陰森、下流、無恥、歹毒、黑暗、不孝、譎詭、狡詐的計謀,終於明白兒子要做什麼了。

    反而不敢動彈,若用一個不敬之罪,斬殺這個契丹人很容易,但事情就再沒有了轉彎的餘地。自己兒找了一個台階下,道:「可知道狄仁傑草管了多少條人命?一個個像他那樣,國家還了得?」

    「臣也聽說過。當年謠傳,對陛下很不利。太上皇親下詔書,讓狄相公審查此案。是死了一些人,也不過是一些無賴遊俠兒,這些人平時就喜歡違紀犯科,況且牽連到天機大案。事後在狄相公的整合下,許多人改邪歸正。狄相公此舉,臣沒有看出什麼不妥。若要因此而斬殺,臣斗膽試問一句,這一年多來,死了多少無辜的士兵、官吏與百姓?那麼相關的人,是不是全部要一一處斬呢?」

    話外之音,也就是滿朝文武官員,包括太后你,也逃不了干係,全部得處斬!

    但不要緊,受了一點氣,武則天能忍下來,自從她進宮以來,這幾十年來,受了多少氣?關健是武則天聽出來了,兒子此次是打算與自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了,不然這個將領,沒有這麼大膽子。

    也不想說明崇儼春藥一事了。

    那麼這個傢伙又得說,狄仁傑怎麼知道明崇儼配春藥是干什麼的?陛下多次說他不是好人,你們為什麼又要往皇宮引?

    壓制住怒氣,問:「這一年多我兒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哀家派人下旨讓他進京,找不到人?他又是在哪裡下的詔書?」

    前面兩個問題,全部廢話,關健是後面一個問題。可夾在一起問,不會讓駱務整注意。

    駱務整早就想好了對答,沒有上當,道:「臣一直在嶺西與大食人作戰,也不知道,最近剛返回青海的。陛下是在鄯州下的詔書,那時他正與黑齒將軍謀劃平滅骨咄錄暴亂,正準備返回西突厥聯合各部,一起攻打。」

    「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青海的?」

    「一月前。」

    武則天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平滅骨咄錄,她相信,骨咄錄暴亂很久了。事關到國家,兒子不會含糊。況且青海諸將也有這個能力。在嶺西與西域作戰,無論立下再大功勞,與中原無關。而平滅了骨咄錄的謀叛,才能與朝廷的將領形成對比,才更贏得民心返回京城。

    一月前駱務整接到詔書,再返回西域,就算西域提前準備好了大軍,然後從西域再插到大漠,似乎還是一次戰機,正好骨咄錄軍隊到了朔州,老巢空虛。那麼自己還有數月時間準備,來得及。

    就怕駱務整說的是假話,並且她的直覺告訴她,假話的可能性達到百分之九十。那麼留給自己反擊的時間很短了。

    很想讓周興用酷刑,對駱務整進行拷問。

    又想到了兒子的良苦用心,身體不由地氣得發抖,好歹我還是你的母親,沒有我的打拚,那有你今天皇帝之位?

    得到兒子活著的消息,甚至將營救狄仁傑的後手都準備好了,武則天就知道李威打的什麼算盤。原來從去西域,甚至在這之前,忽然從朝堂消聲隱跡,就已經在算計自己。

    給自己人為製造時機,製造時間,膨脹自己對政權掌控的雄心壯志,好做一些不理智的事,壓制住母子大義,光明正大的對付自己。敢情將自己當作了什麼人,武則天立即浮現出《春秋》第一篇裡的內容。

    好狠的心機,甚至隱忍了四五年,五六年之久。並且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光陰,僅僅是為了未來的數天!

    在簾後兩眼一黑,差一點暈過去。

    無力在說道:「你退吧。」

    「喏。」駱務整精神很好,大聲答道,一個字讓他答得鏗鏘有力,蕩氣迴腸。答完後,大步離開。

    李首成不解地問:「駱務整如此無禮,太后,為什麼不處罰他?」

    「你讓哀家安靜一會。」

    「喏。」

    武則天閉目沉思,她又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本來長子不歸,青海到西域、嶺西各族民心不穩,反而成了青海將士的掣肘與不穩定因素。可是長子一歸,不但有青海到西域的諸將士,群胡立即歸服,況且他去年又用了大手筆,拉攏了群胡的心。可以想一想,僅是唐朝的軍隊,就有可能達到十幾萬,再加上那麼多各族胡人,有可能是十萬,二十萬,三十萬同樣不是可能。兒子不歸罷了,一歸勢在必得,那麼多軍隊,黑壓壓而來。就是整個唐朝中原的軍隊聽自己調動,也未必打得贏。

    自己做得太急了,太急了!

    應當再等上一年,等劉公公確認了消息後,再扶立三子或者四子登基為帝,徐而圖之。其實不用扶,只要拖到一年後,自己沒有什麼動靜,長子也會被自己逼著出現。那時候自己什麼事都沒有做,長子能拿自己怎麼樣?

    她沒有想到暗中有一個智慧不亞於她多少的人,參與了其中。

    李威也問過這個假設,若是母親什麼都不做,甚至可以做一些微調,正好國庫裡有許多錢帛,拿來收買人心。自己這一著棋,反而成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沒祿氏反問了一句:「以你母親對權利的留戀,真的能忍這麼久?就算你母親能忍,裴炎會不會受?你母親會眼睜睜地看著裴炎成為一言九鼎的權相?」

    李威無言以對。

    沒祿氏又說道:「每一個人都有短板,你母親雖然智慧幾乎無人能及,可對權利的迷戀,成了她最大的短板,是你父皇糊塗,若換成你的祖父,以你母親這種權利心,早讓你祖父殺了一千次一萬次了。」

    李威又問道:「那麼我的短板呢?」

    沒祿氏俏皮地答道:「不告訴你。」

    而且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個皇帝居然詐死的,還不是一月兩月,而是一年半時間!劉仁軌又好死不死的,活了那麼久,掣約了武則天不敢將動作做得過大。否則一立新帝,李威或多或少,又會變成被動的局面。

    覺得頭很痛,對李首成說道:「去,將諸位宰相與武三思喊來。」

    一會兒,武承嗣、武三思、騫味道、王德真、韋方質、蘇良嗣、韋待價、裴居道被帶了進來。這就是現在的群相,李治時的宰相,沒有一個存在,全部貶出了朝堂。

    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蘇良嗣,學問不是很深,在荊州時梁宣王兄河東王蕭譽出資修建設了一座寺廟,所以叫河東寺。蘇良嗣來了一個不學無術,責問道:「江漢之間怎麼稱為河東呢?」上奏,強行將河東寺拆遷。

    但吏治很好,也很耿直。大前年李治前往泰山,派太監前往江漢採辦奇異竹木,想將它們遷載到御花園中。太監濫用職權,一路胡作非為,欺壓百姓。跑過荊州時,蘇良嗣強行將他們抓捕,然後上奏李治。為了遠方的竹木,憂民不是聖人所為。李治公開承認自己錯誤,下令將竹子投於長江。然後詔蘇良嗣為雍州長史,與劉仁軌共同治理災情,頗有政績。

    還有韋方質,生性也比較耿直。

    當然了,諸相不能全部象武承嗣,或者騫味道之流,那麼國家也沒有辦法治理了。

    後來的武則天用人也是如此,一部分有才幹的,用來治理國家。大部分聽話的,維護自己的政權。

    若不是這一次沒祿氏出了一個比較損的計謀,李威要麼背負惡名,直接將母親做掉,要麼坐待滅亡。僅在朝堂上玩弄權謀之術,最終是死路一條。劉仁軌說的馮太后,那是百分之百的必然發生。

    武則天沒有想到正是這兩人,成了今天會談的主角。

    在珠簾後,看著各人的表情,臉色慎重,表情沉默,大約全部都知道發生的事了。

    其實這麼大的事件,不但幾位宰相,此時皇城各部門,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包括秘書省、殿中省與內侍省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到此時全部風聞。這一刻,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放下了手頭的公文,正在皇城各個衙門裡議論紛紛。

    沒有多廢話,開門見山地問:「各位愛卿,對今天發生的事,有何看法?」

    蘇良嗣拱了拱手,第一個發話:「太后,陛下能平安出現,是大唐之幸。既然陛下回來了,太后應當修改各項政策。包括將狄仁傑、朱敬則、李義琰赦免,六家流放嶺南的家眷緊急召回,特別是東宮兩名才人,以免發生母子之間的誤會。另外太后再下詔書,向天下宣告,還政於陛下,退位於後宮之中,讓大唐權利順利交接。那麼天下安寧,太后與陛下也就沒有多少誤會,榮享天年了。」

    韋方質搖了搖頭,道:「僅這一點不夠的,太后執政來,已做了一些過激的舉措,依臣看,再頒發一份罪己詔,向天下百姓表示自己的決心,這才能保萬無一失。」

    二人說的是本心話,真要是武則天這麼做了,畢竟還是母親,李威又能怎麼樣呢?

    但聽者不會這麼想。

    武承嗣暴跳如雷,道:「蘇相公,韋相公,你們怎麼說出來這種話?是誰提撥你們的?」

    是不錯,武則天提撥的,兩人也感恩,可私情是私情,國家是國家,提撥我為宰相,我就好好地將宰相份內的事情做好。但關係到國家的未來,那麼我也要說公道話。

    前段時間,認為皇帝遭遇到不幸,相王整一個軟貨,沒有作為,無能為力了。只好老老實實地呆在政堂事,或者呆在門下省與刑部,做事情,其他時間自動消失。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陛下出現了,那麼為了國家,就要爭一爭。

    韋方質冷哼一聲道:「武相公,你才疏學淺,唯仗外戚身份,僥倖拜為宰相。這等國家大政,你就不要干涉了。」

    都是什麼玩意兒。

    身為京兆韋家的人,早就看不起諸武的作為,特別是這個不學無術的武承嗣。

    蘇良嗣沖簾後說道:「太后,臣很不解,你讓臣等為宰相,是做宰相的事,還是要臣一味不顧國家社稷,來阿諛奉承的,甚至都要聽從武承嗣的命令。若是那樣,臣等這個宰相不做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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