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28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6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探(四)

     當年北魏立國之初,是最重要的地區。北魏最高峰時,達到五百餘萬戶,三千多萬人,考慮到北魏隱瞞人口很嚴重,實際人口更多。這讓唐朝想起來很漸愧的。

    若論真實人口,咸亨年間唐朝那麼大的面積,僅有可能與北魏相當。

    六鎮有多少人口,無法統計,僅是起義的義軍就達到了二十多萬。那麼有可能最少會達到兩百萬以上的人口。

    再看唐朝現在,精耕細作,棉花種植,都需要密集的勞力。作坊業比以前更盛,甚至還有在朝廷默視下,許多海客悄悄的將人口遷移到海外。除了關中那樣百年難得一遇的特大災害,才讓皇上遷移了二十多萬人到了西域。其他時候,對人口的需要是鯨吞。人口買賣業從來沒有這幾年這麼繁榮過,各個州縣為了滿足自州縣的需要,不得不再次採取了一些封閉的政策,禁止百姓流動。

    今年風調雨順的,休說上百萬的人口,這似乎是必須的,從豐州到單于都護府,再到雲朔,甚至延伸到幽州西北,陰山以南這廣大的地區,幾乎讓皇帝將人弄完了。沒有這麼多人,也不行。

    但二十萬人,十萬人口,也不可能抽出來的。

    遷得少,遷上個一萬人,在這廣大的區域上,是去騎馬玩的啊?

    皇帝計畫很好,有五年計畫,十年計畫,二十年計畫,五十年計畫,一百年計畫,甚至二百年、五百年計畫。

    可眼下你得變出人來。

    不是突厥人,不是吐谷渾人,是正正宗宗的中原人。這個美好的六鎮大計才能實現。

    今年算是風調雨順,當然,風調雨順的結果,是李治與武則天悲催了。看到沒有,前一次封禪,來了一個二聖,天災**。後一次封禪,關中遇到了百年難遇的大災。皇帝一回來,什麼事都沒哪。

    這與封禪有啥關係,可古人特信這個。

    然而在這大好的年份裡,誰個願意遷向塞外,又冷,又幹旱,不易種植,還有,北方突厥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一個反水的啥,到時候怎麼辦?各州縣官員也不會主動配合,我也要政績,相信我說一聲,境內沒有百姓可以遷移,你不會將我的烏紗帽拿掉吧?只有打大戶人家佃農的主意,可將佃農遷走了,大戶人家的田地怎麼辦?

    無論想得怎麼美好,眼下問題就解決不了。

    除非再來一個關中大災。

    「這個朕來解決,六鎮與當初六鎮不同。至少眼下敵對的突厥人瓦解,隔著陰山,生活著將是忠於朝廷的突厥各部,一開始並不需要多少百姓,更不能築城設關,以免突厥人初遷北方後,心情不能安定,反而會有許多誤會,導致不好的事發生。僅僅是屯田、練兵。並且有部分的突厥人半耕半牧,在關中設有了一些屯田與簡易的水利。象豐州之地,更是肥腴之所。哦,對了魏元忠,再替朕下一道詔書,鼓勵天下百姓,培育良種,若有貢獻者,朕會親自詔見獎勵。再派人去室韋部,尋找糧食種籽。朕聽說他們大多過著半耕半漁半獵的生活,也種植一些菽粟,只是種植方式很落後,往往不能得以溫飽。但所居之所,皆是酷寒之所,所種植的糧食,必然更適應寒冷的天氣。然後在營州等地,試種一批,看能不能培育一些高產耐寒的作物。北方各部,若不能安定下來,始終是中原大患。」

    「喏。」

    「各位,時間不早了。朕先退去。」

    李威離開。

    魏元忠對諸人說道:「諸君,還需努力啊,不能讓陛下將我們的事全部代做了。」

    魏知古苦笑了一下。

    在這樣的皇帝手下為臣,是臣子的幸福,體撫。那一碗雞湯,到現在還讓他回味無窮,一生中吃過最好的食物了。但是皇帝自己並不奢侈,所食料材都十分簡單,並且再次囑咐了御騰房,勿得浪費。所穿衣著,也十分樸素。

    這是想法的差異,不僅是錦衣玉食,李威記憶裡還有幾十年平民的生活。而現在,僅是侍候的宮女太監就達到了數千人之眾,身邊諸女個個美豔如花,就是衣食樸素,也是穿著的綾羅綢緞,每天吃的是大餐。還有什麼必要再鋪張浪費的?

    於是在大臣眼中,皇帝是一個真正勤樸的皇帝。

    但在這樣的皇帝手下做事,需要真才實幹,沒有真才實幹,是休想脫穎而出了。

    說道:「我就擔心,皇上做得太急啊。」

    「放心吧,皇帝將諸名門世家請來,就是為了協商解決的,以免各種政令下去,造成不必要的爭執。」

    還有一些很特殊的安排,魏元忠沒有說,到時候會給這些大家族一個巨大的「驚喜」。

    ……

    看著隔壁那道朱紅色的牆,野辭明月說道:「以前,陛下就住在那邊?」

    「嗯。」

    「碧兒姐姐,那邊是什麼樣子?」

    「不能胡說,」碧兒差一點將她嘴巴捂上。如今皇上好不容易將權利收回來,住進了太極宮,還住東宮啊。

    「碧兒,都是自家,不用那麼小心。」韋月說道。

    自從李威打算讓李潞出去磨練後,碧兒似乎象做了一件虧心事一樣,看到韋月、裴雨荷與鄭宮楚頭都抬不起來。

    李威也沒有點破,他同樣在觀察這三個女子的動靜。

    若沒有意外,未來的東宮,必將在眼下數子當中產生。以後還會有子女,不過歲數太小了,等到他們成人,還不知道有多少年。眼下數子正好,自己身體比父親好,又不會像祖父李世民那樣吃胡僧的長生不老丸子,六七十歲還是能活下去的。

    那樣的話,眼下數子,那時候長者四十來歲,幼者三十幾歲,都是做實事的時候。雖說二十幾歲同樣可以做事,可掌管一個國家,還略顯嫩幼。自己力求公正的,可是不能疏忽外界因素影響的作用。

    相對而言,韋月的兒子與鄭宮楚的兒子,還是比其他諸子有競爭力。至少在才能同等的情況下,他們能獲得更多外界支持。其次就是狄蕙的兒子,裴雨荷的養子。不過競爭力卻會弱上許多。即便裴雨荷以後有子,恐怕因為歲數的差異,也競爭不過鄭韋二人。

    但兒子的成長,也要看母親的性格。

    這同樣是一次考驗。

    讓他很開心,二女表現一直很好。

    但二女是不是這樣聽話,只有她們自己心裡面清楚了。

    皇帝的回歸,使長安重新籠上一片生機。

    各地的望族們也一一派了人,到了長安。但沒有立即召見,有的遠在江南劍南,一時半會還沒有來到。最少還有兩個月時間,才能全部到來。那時候才是磋商的時機。

    但有的詔書已頒發下去。

    先是在全國推廣了八十個大型的常平倉,以及一百個中型的常平倉,七百多個小型的常平倉,原來各州縣,各鄉里的義倉全部取消,管理集中到各州各縣,以備災年。特別是北方地區與一些山地地區,一縣一倉。就地徵稅,就地儲糧。兩京的糧儲主要來自江淮與荊州一帶。

    第二份詔書就是職役,各縣基層官吏,比如裡正、耆老、文薄、衙役,中小型常平倉倉令、主薄,由各地免役戶、德才兼備的長者,以及大戶人家子弟擔任。這也是一種變相的稅務,擔任這些基層官吏非但沒有薪水,還要擔負責任。可是也表示朝廷的一種尊重,某些方面還能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利益,再說,也不缺這份薪水。所以幾乎無人反對。

    第三份詔書,就是人才,各地官吏可以推舉一些德才兼備的人才,供吏部銓選,勿論出身貴賤。

    第四份詔書就是各地官吏治理地方時,格守的宗旨,一律以民為本。

    主要就是民生。

    下達了這些詔書,將積壓的奏摺處理完了,李威這才率領著文武大臣、宗室子弟,前去乾陵拜祭李治。

    乾陵規模更盛於昭陵,山腳下建鵲台,往上是左右乳闕,然後一路石像,翼獸、鴕鳥、仗馬、翁仲、石虎、石獅,還有一些諸胡首領。陵頂是內城,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門,長寬皆在三里多路。站在陵頂上,李威默立良久。最後對狄仁傑說道:「替朕草似一旨,著劉仁軌與裴行儉、郝處俊、張文瓘、戴至德五人陪葬乾陵。」

    這些都是李治時的名臣,然而因為得罪了武則天,沒有享受到這一榮耀。

    今天的詔書是補救。

    「喏。」

    冗長的禮儀結束,看著四下,草木枯黃,天地寂然,李威說道:「回去吧。」

    正要準備回去,武則天說道:「哀家不想回去了。」

    淡淡的一句話,所帶的官員全部色變,然後用眼睛看著李威。

    在這裡,武則天說話有著絕對的權威!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6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探(五)

     李威神情很平靜。

    自從到了長安後,讓母親住進了大明宮。並不是象歷史上老三將武則天徹底軟禁在上陽宮的那種做法,除了留下侍衛拱衛大明宮的安全外,其他的放任母親自由。就連留在青海,還有大量從信德與呼羅珊擄來的珍寶一直沒有處理,帶到長安後,一大半處理出去了。

    用錢的地方太多,比如眼下建常平倉,六鎮,長遠的大修水利,想不在老百姓增加負擔情況下,只好節衣縮食。不得不將它變相處理,增加國庫收入。不但是這筆錢,平滅突厥,唐朝軍隊是主力,按功分配,分得近半的牛馬羊與奴隸,一部分賞賜給了有功的將士,還有一部分牲畜,交給了貧困的百姓。

    壓縮貧富的差距,至少減少佃農、解脫部分平民的壓力,成了李威以後幾十年的最主要目標。

    這才是社會穩定的源泉。

    還有部分漢人的部曲,以後也要一一贖出來。來自其他各族的,只好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李威還沒有傻到,要給倭奴等公民權利。

    留下的大部分,主要就是奴隸,許多牲畜留了下來,放在豐州等地,特別是馬匹,以後在六鎮會築起一些馬場,保持以前唐朝的優良傳統,以及戰馬的優勢。冷兵器時間,騎兵還是最犀利的兵種,也是速度最快,機動性最強的兵種。陌刀兵是好,然而符合條件的戰士太少了。

    並且還有其他各部,牲畜大多數帶回去了,西域河中本身就有許多優等的牧場,正是好辰光,一路有足夠的青飼料,能順利押運回各本部。但人卻成了問題,擄獲的奴隸太多了,有的部族不需要那麼多奴隸的,正好中原缺少,於是從並州開始,到夏州、靈州,在李威默許下,賣給了中原的人口販子。然後李威暗授黑齒常之,悄悄的將這些奴隸夾在龐大的奴隸大軍中,賣給了人販子,轉移到全國各地。

    斂出來一部分財政,也免去了口舌。

    這種情況下,李威還拿出一大筆珍寶,送到大明宮,以盡孝道。同時,請幾位妃嬪不時的帶著幾個小皇子,進大明宮請安。

    但有一條,用種種的暗示,警告各個官員勿得與母親再次眉來眼去。也沒有與武則天住在一起,這是讓人詬齒的地方。總的來說,做得還是不錯的。國家在平安的過渡,這兩年來所發生的種種陰影,在迅速的抹去。

    可是武則天突然出此語,卻是平地裡生起了陰雲。

    李威看著母親,說這句話時,有些憤怒,眼中更有些哀傷。

    知道了,這是不平的。

    猛然遠離了政權,母親不適應了。所以在父親陵墓前,說了這句話。我就賴在這裡不回去了,你還能將我怎麼樣?

    也許還有其他的意思。

    自己下了許多詔書,眼下還是很中和的政策,不過將各大家族一起召到長安,一定會有大舉措。這些家族,特別是山東門閥,家教很嚴謹,也重視孝道。她在此時拿捏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怎麼辦?

    可武則天淡淡將這句話摞下來,自己得立即收拾。不可能長時間猶豫考慮,反應很快,說道:「諸卿,母后以前就對朕說過,很思念先皇。那些年,母后一直陪伴先皇左右,替先皇分解了許多憂愁。朕從國庫裡撥出三十萬緡錢,在此修一座坤德宮,以昭獎母后之功,諸卿意下如何?」

    「好,」狄仁傑說道。

    這一招很妙啊。

    坤德宮,坤是地載厚德,又是指後卦,再加上坤德二字,是對武則天的肯定,正名。

    並且陛下用費節省,仍然撥出了三十萬緡錢,這差不多是修建上陽宮的用費了。還要怎的?

    用了錢,肯定一下,無可足非,只要實權不旁落就行。比如對裴行劍的追贈,人都死了,就是追贈了太師榮譽,人死不能復死,這件事還時常令李威感到遺憾。

    道理差不多。

    皇帝孝道只能做到此了。

    甚至以前說過,不准修建設任何宮殿,都為了你老人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居然破了例。

    李威又走到戴著羃羅的武則天面前,挽著她的手說道:「母后,若是思念父皇,等宮殿修好了後,兒臣再派一些宮婢前來此地,母親來追悼幾日,如何?」

    武則天不作聲。

    李威又說道:「母后,父皇生前想追封五嶽,因為身體不佳,國家多事,沒有成行。要麼,等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兒臣撥一百萬緡款項,讓母后率部分禮部、內侍省與太常卿官員,代先皇與兒臣,祭拜五嶽,也替父皇祈福,正好一兩年後回來,坤德宮建造完畢。母后也好在此小住一段時間。母后,意下如何?」

    侍御史任知古說道:「陛下不可,太后封岳,自古未曾有之,況駕一行,非是一百萬緡錢所能解決,一路興師動眾,憂民動官,所需浪需將會是此數的數倍。陛下撥亂反正,正是奮發向上之即,怎麼有此決議呢?」

    說得很有道理的,你撥出了一百萬緡錢,不是小數字。可夠不夠?五嶽,華州的華山,還有河東的恆山,河南的嵩山,山東齊州的泰山,江南道南方衡州的衡山。這一路行來,會有多遙遠,你自己兒都知道,需要一年多時間。雖不是你親往,然而太后親往,最簡單的禮儀得要吧,黃沙鋪路,清水灑塵,再加上修建一些小行宮供棲居之所,得多少錢?三百萬緡錢也未必夠用!

    右補闕盧獻卻說道:「縱然這樣,太后與陛下和好,也是值了。」

    武則天上台後,提撥了一些山東豪門子弟,比如盧獻,比如崔宣禮、李嗣真、李昭德、李元素、崔神基、崔元綜、李游道,王勃的哥哥王濬,還有一些河東名門子弟,裴行本、楊執柔、薛謙光、杜肅、韋巨源、杜景儉,其他的名門如陸元方、袁恕己等等。

    這也是武則天權術高明之妙,她痛恨的,打壓的是關隴權貴與代北權戚,可不能將所有名門世家,望門大戶全部打壓下去。她沒有這個能力,李威也沒有這個能力。這個問題,需要黃巢才能將它解決。

    所以拉攏庶族,對山東望門,也表示了一定的尊重。

    清查武則天這些走狗時,大多數人自持身份,捲入不深,或者沒有表態,考慮到他們的門第,以及罪行不嚴重,前後皆放了過去。有的人,還讓狄仁傑很欣賞的,比如李昭德、袁恕己等人,狄仁傑寫刻意寫了信,向李威做了推薦。

    也不會馬上就要大用,繼續觀察。

    只有少數人貶出了朝堂。

    盧獻算是前者,官職保留下來。這不是拍武則天的馬屁,名門世家子弟,也確實這樣想的。只要母子和好,花再多的錢又算什麼?這是皇帝與太后,不僅是母子,還要為天下人做一個表率。

    太后等於是半軟禁,皇帝改變主意了,留在京城,不敢讓她與官員接觸,這種心情能理解。那不僅是太后,是母老虎。那麼怎麼樣才能讓太后開心呢?玩去吧。

    玩上一年兩年後才回來,總應當心平氣和了吧。真不行,再玩去,五嶽祈福完了,還有一些道家的名山,佛家的聖地,只要國庫裡有錢。雖然用了些錢,然而她不在京城,可以讓皇帝安心做事情,這比什麼都好。

    「盧卿言之有理。正是父皇的兢兢業業,母后十幾年的協助操勞,朕才繼承了這大好山河。朕讓母后前去五嶽,僅是為父皇祈福,又不是遍封五嶽,有何不可?」

    這是第二次替武則天當著所有群臣,宗室子弟以及各國使節正名了。先用坤德宮裹獎,後清楚地說明了十幾年協助之功。

    武則天說道:「哀家就准了你。」

    兒子在眾人面前低下了頭,滿足了她一些虛榮心,還怎麼辦呢?想再次執掌朝政,那是不可能了。就是這樣了,還用了一個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你老娘!

    「是,是。」李威再次謙卑地說道。然後拉著武則天的手道:「母后,十月寒冷之季,萬物蕭殺,山上風大氣寒,還是早點下山去吧。」

    這一次武則天沒有反對了。

    李威拉著武則天的手,讓母親走在正中,他自己在身側,率領大家往山下走去。

    狄仁傑與魏元忠相視一笑。對李威的舉動很滿意。

    晉朝後十六國、南北朝為什麼遞更那麼頻繁,有種種原因,還有一個,道佛的鼎盛,疏忽了儒家。甚至母親死了,兒子站在棺材前大笑,讓百姓以為美之。而儒家的君臣之位尊卑忘卻,父母子女的孝重失去,夫妻之有序不尊,所以一個個手中有了力量,就立即推翻了前任皇帝。宗室遞更無所謂,苦是的百姓。這樣做,是緩和了現在母子之間惡化的情況,維護了儒家的秩序。長遠來說,對國家有利的。就是眼下,馬上與各大世家說話,也有話語權。

    花點錢,又算什麼?

    ……

    轉眼冬月到來,長安開始落雪。

    各個家族的代表也來齊了。

    李威將他們召到了太極宮。什麼都沒有說,而是問了一個問題:「各位,這世間最強大最團結的動物是什麼?」

    各人答覆不同,有人說是西方的獅子,有人說是豺,還有人說是猴子。鄭連叔答道:「陛下,臣以為是狼。」

    其實之前,李威與鄭連叔做了詳談,想要溝通,必須內部有人策反。只要這些大家族代表不反對,那麼種種革新推行時,反對的聲音就很小了。畢竟王安石變法的失敗,他還知道的。

    皇帝權相,又怎麼啦?

    這些望門權豪,才是帝國精英的構成,基礎所在。

    但若沒有一個大航海,將矛盾轉移,李威確實也沒有更好的方法解決。

    鄭連叔一句說完後,眾人皆表示首肯。肯定不是老虎了,一山不容二虎。只有狼又強大,又團結。甚至聽說草原上大型狼群一來,所有飛禽猛獸,皆作獸奔,甚至有的小部族,都能毀之一空。

    李威拍了拍手,說道:「鄭卿此言正是。正好,朕派了侍衛在終南山生擒了一群狼,共四十五隻,不過遺憾的是有九隻死了,還剩下三十六隻。讓各位看一看。」

    侍衛們應聲下去,一會兒抬上來三十六個鐵籠子。每一個籠子裡面皆有一頭狼,似乎餓了數天,一隻隻瘦骨嶙峋,看到眾人眼裡冒著凶光,不停地在籠子裡走來走去,發出沙啞的嚎叫聲。

    諸人莫名其妙。

    侍衛又抬來一些柵欄,圍成一個高大的圍子,然後將籠門打開,將狼放在柵欄裡面。

    一頭最高大的公狼,在裡面發出吼聲,大約就是這群狼的狼王。然後帶著這群狼向柵欄爬去,然而柵欄很高大,爬了幾次沒有成功。中間還有一些母狼,在狼王身邊搖尾乞憐。掙脫一會兒,情部陡變,兩隻矮小的公狼爬不動了,任憑狼王吼叫也不動彈。

    頭狼此時眼光凶光更盛,忽然張大嘴巴,帶著幾隻高大的公狼,向這兩隻小公狼撲去。

    血肉橫飛,兩隻公狼一會兒被咬死了,三十幾隻狼圍了上來,生吞活咽起來。

    盧家的代表說道:「陛下,這裡是皇宮,這樣……不大好吧。」

    「各位,再想一想,」李威笑道。這個場面足夠震撼了吧,也讓他接下來說話更有說服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7
第一百六十八章 探(六)

     說完了,又拍了拍手。

    兩頭同類被一群餓狼天吞活嚥了,但還沒有吃飽,一隻隻嚎叫得讓人心煩。

    侍衛牽來一頭雄壯的公牛,長著兩隻長長的彎角,毛髮烏亮,渾身長滿了強健有力的犍肉。侍衛打開了柵欄,將牛強行推了進去,迅速將柵欄合上。這頭公牛開始在裡面發瘋了。

    休說一頭牛,就是一頭猛虎,此時進了這個柵欄裡面,也會發瘋的。

    幾十頭餓狼再次撲了上來,無論公牛怎麼掙扎,一會兒也被咬死了,倒了下去,被一群狼嘶咬得只剩下森森白骨。

    「陛下,有傷天和……」杜家的家主嚅嚅的說道。

    「各位,還沒有想明白嗎?」

    真想不明白,一個個搖頭。

    「各位,當年我在滎陽鄭家逗留時,與鄭家幾位長者,做過深刻的交談。作為一個國家的君主,肯定不希望有吞併的事發生,這樣人人有田可耕,有糧可食,有衣可穿,國家能長久的統治下去。但是各位呢?家族龐大,人口眾多,比如鄭家,嫡系的子弟就有了幾千人,若算上旁系與支系,有可能接近上萬人。其實均攤下來,每一個人的生活過得並不是想像的那麼好。」

    「是啊,是啊。」響起一片附和聲。

    「可是平民百姓呢?國家越穩定,人口越多,國家就是那麼一些資源,朕也在想辦法,挖出更多的潛力,以便養活更多的百姓。然而朕無論怎麼挖,也趕不上你們吞併的速度,最後貧困百姓越來越多。到了缺衣少食的時候,他們會成什麼?」說到這裡,他瞅了瞅柵欄,一頭牛吃了下去,大約大半飽,一隻隻餓狼還不滿足,眼裡閃著碧綠的光,看著眾人,嘴中發出輕輕的低嚎。

    「一旦烽煙遍起,朝廷是頭猛虎,而你們連那頭公牛都不如。有的說,從魏晉起,改了多少朝代,我們各大世家依然屹立。東漢時河北袁族,遠比各位強盛吧,如今它在何處?你們很幸運,晉朝東下,要靠當地士族扶持,鮮卑漢化,在靠漢人士族支持,所以你們大多數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上位。但時至今日,諸位,你們看到你們的存在,是隋楊是世家,我大唐宗室是世家,給予了你們優柔的政策,若不是你隋楊與我李唐宗室上台呢?會不會像那堆白骨!」

    諸人都無言。

    無論隋楊或者李唐,他們上位,也有許多大家族支持的功勞。這是魚幫水,水幫魚的關係。可是皇帝的話也不無道理,若不是他們上台呢?換作另外真正農民發家起來的義軍得到了天下,還能不能給他們這麼優待的政策?

    「就是這樣,又有多少家族湮滅在歷史的塵埃裡?」

    諸人再次無言。

    「你們苦苦經營,為了你們後人,可曾想過這一天?這是最淺顯的道理。若是逼得民不聊生,他們揭竿而起,他們何止是一群餓狼。不知道那時候,在座的還有多少家族能存在?前些天,朕發了詔書,刻意將楚州民司萬清寫的疏折,頒發天下。可是朕悄悄派了人,去了各地暗察了一下,讓朕很失望。」

    「僅是水利一項,你們犯下了多少錯誤。佔錮山澤,歲旱之年,一勺不以與人!其罪一也。」

    「民有溪澗溝渠泉者,比相施工填築,寧肯水流於下江,也不肯施水於貧民百姓施於莊稼。其罪二也!」

    「諸處陂澤本是停蓄水處,豪勢大耕高阜,侵陂澤謀田其間,每年大雨時行之際,陂澤填塞,無以容蓄,遂成氾濫,成為民患,其罪三也!」

    「貴勢之家,於河港要害之處,圈圍塞陂,結果水流壅遏,危害鄰圩陂,以鄰為壑,其罪四也!」

    「諸道湖濼池塘陂澤,皆為權貴所圈,以至鈿民頓失蓮藕菱芡魚鱉蝦蜆螺蚌,不能餬口營生,斷小民生路,其罪五也!」

    「朕苦心營劃,謀千年大計,然多有大戶提前搶圍,不顧水路舒暢蓄存,將來雨天一至,必漂盡萬家,意欲謀害朕的子民,其罪六也!」

    「甚至還有少數人持芻茭之利,誘姦民潛穴河堤,製造水災,售其奸利。其罪七也!」

    「用水之際,奮臂力爭,然水利未興,有某些大戶,蠱百姓修築之際,勒出食力,從中刁難朝廷,以求朝廷妥協,謀取更大利益。其罪八也!僅是一項水利,你們就犯下了讓朝廷無法忍受的八個錯誤。孰人可忍!」

    「各位若不信,張內侍,將那些邸報,給朕拿過來。」

    「喏。」

    一會兒原來長安東宮的太監張內侍與兩個小太監拿過來一疊厚厚的邸報。

    「要不要朕讀出來?」

    沒有人敢回答。這一讀,無論牽連到那一家,以後名聲全毀了。

    「或者你們會想,你們是社會的精英,朕拿你們沒有辦法。然而朕對付你們一個整體不行,可能不能對付某十幾個行為惡劣的人家?」

    隴西李家的一個代表站了出來,說道:「陛下,也不完全是我們各個家族,許多商人庶族地主吞併之風,遠惡劣於我們各個家族。」

    「是,沒有你們帶頭,他們有沒有這個膽量?」

    是偏激之言,沒有這些世家,各個地主與權貴吞併起來,同樣很惡劣。可這種情況沒有發生,並沒有人知道。相對而言,他們的號召力更大。李家的人又無言了。

    「朕很生氣,你們退吧。」李威揮了一下手,讓他們退下。

    ……

    看了一出現場表演的狼吞大戲,發了一頓牢騷,皇帝這是啥意思啊?

    都想不明白。

    幾個與鄭家交好的人,來到鄭連叔面前,問道:「前幾天你進了一趟皇宮,陛下與你說了什麼?」

    得弄懂皇帝的意思,是不敢向所有望門動手,然而也如皇上所言,若只是抓住其中十幾個惡劣的家族下手,朝廷未必沒有這個膽量。

    鄭連叔心裡面折服,想到,果然被皇上猜中了,這些人要詢問。

    支支吾吾的說道:「你們不要將皇上想得太惡劣,皇帝心中一直很想雙贏的。他與我做過交談,一是人,都需要佃戶部曲,這才能為我們謀利。二是地,沒有地就沒有更多財富,養活不了更多的人。三就是錢帛,這些皇帝都有辦法替我們解決。然而不是目前的做法。只有將各家的中原佃農與部曲解放出來,這些是中國的根,與主體,讓他們有一條活路,社會矛盾才不會激化,國家立國才能更長久。另外北方一直沒有平安過,陛下想設六鎮。還有,就是興辦學校的事,改良一些稅種,甚至兩級科舉。陛下給我們想了一條出路,與換解的方法,就像在西域與諸族換地一樣,將這些革新帶給我們的傷害,減少或者換回來。可就怕我們心太大,不能滿足。而我們一些表現,讓他對這種疑心加重。」

    「那陛下用什麼方法換回來?」

    「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

    很快鄭連叔的話,就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裡面。

    其實中間有一些部族,並不是漢族人,比如有許多漢化的鮮卑貴族,一些昭武九姓的大族,一些來自西羌的蕃人種族。可成為唐朝的名門,已經全面的漢化,並沒有將自己不當作一個中國人看待。甚至若是黨項人漢化成功後,不久,也必將有三四大姓出現。

    李威的中外之分,他們不反感,相反,被邀請過來,參加幾乎可以決出唐朝未來命運的大會,感到很榮幸。

    但無論那一家,都在考慮一個問題,利益。

    鄭連叔說得很輕淡,也能理解,他的女兒在後宮是重要的妃子,他的侄甥,將是未來帝國繼承人有力的競爭者,就憑這一點,也能豁出去了。

    可是不是如此輕淡?

    有的很早就看到了,比如推廣興學,關中與河南就在推廣了,這一旦推廣到全國,所有貧困子女都能享受到知識與教育,有了知識就有了力量,將是對所有權貴豪門的削弱。當然,作為帝國來說,緩解了社會壓力。至於能不能愚民,真沒有多少人有這眼光想過,就是想過,同樣也可以用教育來愚民。在李威記憶裡,印象很深刻的。

    甚至可以愚到知識分子為壓迫者辨護的地步。

    國家也需要穩定,動輒造反有理的學問,可不能普遍發揚光大,那是自掘墳墓,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所以狄仁傑說儒學是國家根本所在,不能動。現在還是封建主義社會的巔峰時期,並沒有發展到資本主義到來的時候。

    這一條,就牽涉到利益的爭執。

    兩級科舉,對山東江南名門影響不大,可削弱了門蔭權貴的特權。國子監裡面招收的多是這一群體的學生,一旦推廣到全國科舉,國子監的優勢漸漸喪失。

    對帝國更有好處,大家都有了盼頭,都有了做高官的機會。那麼再也不能埋怨朝廷,只能說自己沒有努力。這些精英將會真正拜伏於帝國腳下,沒有了這些精英加入,縱然有亂,也不會強大。比如瓦崗義軍,若是沒有李密的加入,瓦崗寨會發展到那麼大的聲勢?

    這就是精英的作用。

    也有利益的爭執。

    解放佃戶部曲,是指中原人,可沒有中原人作為佃農與部曲,全部用外夷與外胡的部曲,自己放不放心?並且帝國似乎有了這種力量,財政緩解,可以安頓,漸漸也挪出了更多的土地,讓他們有地可耕。然而自己這個群體怎麼辦?

    比如六鎮,那麼苦寒的地方,不可能調撥佃農過去的,就是佃農也不會情願,只能從各州縣調去大量生活在社會低層的部曲,這些人有了人身自由,有了地,有了一些補助,六鎮苦一點,還是樂意過去的。

    這就要從自己這群人身上強行抽出部曲,並且還是馬上就要進行的。

    至於稅務的革新,帝國稅務缺陷,誰不知道?一個租庸調製,是以丁為納稅主體的,對自己這些大戶,十分有利。況且還有免稅制,更有利。

    想革新,無非從這兩點著手。

    豈只牽涉到點滴的利益,太多太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7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探(七)

     若是鄭連叔說了前面的話,又看到了餓狼吞食引起的觸目驚心,此時聞聽此言,這些人會吵成了一團。

    然而皇上究竟有什麼辦法,給大家做為補償?

    這是很可笑的想法,但在他們心中,卻是天經地義的,這是我們特有享受的權利,如今一一將它們讓出來,沒有一個天大的補償,能說得過去嗎?

    可是舉動會非常之大,長安城立即傳揚開來。

    李威卻到了大明宮,拜見了武則天。

    武則天看著兒子:「你最近很忙,怎麼有空來到大明宮?」

    「兒臣特地前來探望母后,還有兒臣如今想要做一件大事,恐智謀不足,還請母后參考。」

    參考也有可能,畢竟武則天也喜歡創新,也許國策上未必能出到力,但在權謀機變上,那顆大腦袋無人能及的。有她參考,能看出自己那些方面照顧得不周全。

    或者說,或者不說。

    不說問題也不要緊,自己做了一個表態,兒子我並不是想將你老人家真正關起來。給母親一個念頭,不然她有可能在自己做出決策之時,在後面冷不丁的放上一兩槍,這個能力母親還有,那樣自己會很難受。畢竟這麼大動靜,不能出現任何的閃失。否則前功盡棄!

    「說說看。」

    李威將心中的想法一一道來。

    武則天躺在新出來的太師椅上,準確來說,是一個單人沙發,沒有海綿,絲綢墊子裡面塞了棉花,還設計了幾根彈簧,人靠在上面很舒服。第一個沙發就送到了大明宮。

    想了一會兒說:「本宮久不理政事,也不知道輕重了。但是胡夷人在中原腹地一多,有可能有變,不得不防。」

    「母后此言極是,」李威很恭敬地說。

    這倒是自己輕視的地方,人口的比例一定要控制好,不能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天色漸晚,留下來陪本宮吃頓晚餐吧。」

    「母……」

    「你們數子當中,只有你與我最親近,本宮退出政事那麼久了,一個個不來看望我,難道你陪我吃頓晚餐都不可能嗎?」

    「……兒臣,聽命。」

    膳房端來晚餐,可當著母親的面,李威又不好讓太監嘗試,吃得那個艱難,一小口一小口的。

    若有什麼小玩意在裡面,吃一小口問題不大,馬上能搶治,吃得多了,搶治也來不及了。一邊吃,一邊留心著自己身體的反應。

    「難道大明宮膳食不及太極宮?」

    「一樣一樣,兒臣中午吃得晚,不餓。」

    「唉,你都將本宮當成了什麼人?我聽說你用馮太后來比喻本宮,請問拓跋弘是不是馮太后的親生兒子?」

    「不是,兒臣冒犯了。」但李威心裡面說,那我的二弟是怎麼回事?我還是小心為妙,不能大意了。還有,明兒也要老三與老四常來走一走,做一做樣子。得讓母親安心,一安心,我的大後方就無憂了。若不安心,後方很不踏實。

    沒有辦法,李顯與李旭輪只好當作了犧牲品。

    但武則天確實很寂寞,遠離了政治中心,她又是一個精力很旺盛的人,呆在大明宮裡如何呆得住。想出去散散心,還要等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所以經常召見太平公主。然而李令月此時與丈夫正是恩恩愛愛的時候,也不可能每一天跑到大明宮來陪她。

    長子雖然吃飯那個小心勁兒,讓她很不滿意,不過終是留下來吃了這頓飯,心情略略轉好,道:「吃飽。」

    「吃得很飽了。兒臣不打憂母后了。」

    「好,你去吧。」

    走出了大明宮,伸了伸腰,活動了一下身體,還在感覺呢。但是史官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某天某日,陛下與太后共食晚餐,盡興而歸。大書特書,母子嘛,應當和睦相處的,前段時間,都成了什麼樣子?

    ……

    又與諸位宰相進行了細密的商議,這才重新將這些家族召集起來。

    他們是唐朝的精英中的精英,他們不反對了,下面一些更小的門閥與庶族地主,更沒有反對聲音。

    不但他們,還有京城中所有的大臣,一起喊到太極殿,坐下來商議。

    先是宣讀一份聖旨,也就是與魏元忠草商的那道詔書,沒有頒發下去,先取了證據,拖到今天才頒發。水利是國家未來重中之重,戶部官員曾經做過計算,若要成功實施,有可能花費八千萬緡錢以上的巨大費用。甚至有可能達到一億緡,一億五千萬緡。

    但成功後,好處巨大的,僅是開耕出來的新田就能容納兩百萬戶,國家每年增加的稅務最少達到五百萬緡。僅是這一項,就能擠出二十年人口增漲所帶來的土地壓力。

    只要有操守的大臣,也不想看到這些大戶人家因為私利,將這個巨大的計畫破壞掉。

    這是實打實的,至於皇上說開發遼東,嶺南,太遙遠了,感興趣的人很少。

    然而參與的大戶無動於衷,國家政令一套,落實下去又是一套,比如不准買賣田地,結果呢,再如比不准販賣人口,結果呢?

    宣讀完了,李威說道:「著宋璟為水澤觀察大使,監察處理全國豪強非法佔有水澤,以及官員處置不力事宜。」

    「喏。」

    李威心裡說道:小樣,當真老子不知道其中的關節。我派一個鐵面無私的人,監管你們,看看你們能不能逃過宋璟的法眼。再能逃得過,算老子服了你們。

    當然,就是派了宋璟,這場鬥智鬥勇的大戲有的唱。甚至一直唱到以後。

    這才說正事,道:「眾卿,朕前幾天說過,要落實一些革新。朝廷是強行奪你們的利,但不僅對朝廷有利,也是為了你們各家長遠利益著想。若沒有唐朝的盛世,你們各家有沒有今天人丁興旺的景象?我先說第一件事,人。全國大多數州縣都缺少了勞力。」

    「是啊,是啊。」立即響起一片附和聲。

    也不想與朝廷作對,確實是缺少勞力了。對此李威很清楚的,今年各方最少塞了七十萬突厥人分散於全國各地,然而像打了一個水漂一樣,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那時自己回歸,吸引了全國人的注意,這也會引起轟動的。

    可見人口的缺乏。

    「但有一個地方能滿足你們的需要,天竺。天竺大約有五六千萬人口,分成了四個種姓。第一是祭司,叫婆羅門,第二是剎帝利,是貴族。這兩個種姓占人口總數不到百分之十。第三是吠舍,也就是平民百姓。第四是首陀羅,也就是奴隸,最後一姓人數最多,大約佔到六成左右。並且在天竺被普遍視為賤種,往往用一匹絹就能換回幾個首陀羅。」

    其實有少數海客已經購買了天竺的奴隸,但想著貨物賺錢了,就沒有往這上面想。李威刻意點醒,眾人眼裡亮了起來。有的海船很大的,能裝載一萬多石貨物。當然,裝人不可能按貨物重量計算,再大的船,也不可能容納一萬多人在上面。然而裝上一兩千人,擠一擠,再帶上一些粗陋的供給,還是能做到的。至於一艘船擠上一千多人,會不會像豬玀那樣,沒有人管了。(這是我們民族的悲哀,以人為本很早就提出來,真正做到的,自古以來,只有一個皇帝,趙禎,其他的,搖頭。不過喊得響的人,倒有不少。)

    這同樣是暴利的生意啊。

    有的人後悔得想要拍大腿。

    「朕不相信,最少能均出一千萬的奴隸,還不夠你們揮霍的?」

    有的大臣想竅笑,有方正的大臣卻在搖頭。但不是說笑,勞力的缺乏,大戶人家死活抓住佃農與部曲不放,朝廷也無可奈何。這個問題不解決,接下來的種種革新推廣不起來。

    「並且他們世世代代是首陀羅,生活在最卑微的環境裡,逆來順受,遠比你們所用的各個部曲,好用得多。不過,這是一群卑賤的人,朕不希望他們以後會有許多後代在中原大地上繁衍。」

    又有許多人想笑。

    其實是說,各位,割吧,象割倭奴那樣,小刀子磨得快快的,將男的根全部割去。

    女的都沒有人考慮了,畢竟不是東女羌,是母系社會,子女跟父走,父親是漢人,子女也是漢人,能迅速融合。另外,以能控制異族在中原的數量,是武則天的提醒,李威才想出這個餿主意的。

    又說道:「不但如此,朕會放鬆各個海市,甚至還會派人從南詔打通一條通道。有可能還從信德再打開一條陸地通道,使你們有更多道路,將天竺的首陀羅帶回國內。」

    是好聽的說法,看到沒有,為了你們,朕都要動用軍隊了。

    實際還有原因,在唐朝與拜占庭兩國攻佔下,大食沒有像歷史上來個大一統,分成了雙哈里發,左拜爾佔著麥地那,麥爾旺佔著大馬士革。然而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堡卻在去年去世了,繼位的兒子又不大爭氣,唐朝放棄進攻,在教廷努力下,還在發起聖戰,可是進攻卻不如以前有力。

    不能讓大食人恢復。

    因此,有可能明後年繼續用一次兵,權當練兵的。正好信德等地,讓大食人重新分配了一下財產,有兩三年時間,又能恢復一些元氣,又能得到大量財富。

    缺錢啊,只好打歪主意了。也符合他的世界佈局。

    最頭痛的人力問題解決,接下來就好辦了,只要朝廷不強取豪奪,拿錢出來贖,在勞力不缺乏的情況下,各大世家不會阻攔的。至少能贖出一半部曲,這也足夠了。

    李威又說道:「再來說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7
第一百七十章 探(八)

     轉過身來,對太監說道:「張內侍,到後面將朕那張大地圖拿來。」

    「喏。」

    一會兒拿來一張很大的地圖。

    上面分成了幾個區域,先是淡黃色的大唐疆域,單看這張地圖,面積很驚人了,遠超過了歷朝歷代,南部伸到了後來的越南中部,東部還有一些南海上被諸海客佔領的島嶼。硫球群島上盛產硫磺,也被朝廷圈了進去。

    東北部因為靺鞨人臣服,一直圈到了外興安嶺之北,綿延到堪察加半島,北部延伸到小海的北岸。西邊因為易薩部的臣服,圈過了鹹海,南邊是呼羅珊。僅是一個吐蕃屹立在高原上,每一次看到後,李威心中十分不滿意。

    但各部臣服的程度也不同,管理的松嚴也不同。遼東諸部離中原近,卻不及對呼羅珊的控制力度。交趾是後來小越,噁心死了人,然而現在對朝廷很忠心。因為倭國的入侵,新羅停止了擴張的腳步,終於將疆域停在了大同江。否則這幾年發生了這麼多年,都能將唐朝驅逐出了鴨綠江。但真正的核心區域要縮水一半的,西域僅是以點帶面的管理。從肅州往東才是朝廷真正有控制力度的區域。北方也幾乎以長城為線,要麼陛下以後設立六鎮,向北推伸到陰山。

    在這個淡黃色的區域裡,塗了許多深黃色,特別是長江一帶,還有全國一些零碎的地區。不用說,這就是以後興修水利,有可能騰出來的耕地區域。還有嶺南與遼東有大片赭色的區域。那是未來開發的地方,皇上的雄心壯志,能略見一斑。

    然後是更多的地方,分成了兩片,一是南海諸島,顏色變成了深綠色。其次往大洋洲,綠色稍淺,再往東去,那兩個大陸,全是淺綠色。再就是西方,信德、馬克蘭、俾路支斯坦等地,塗成了紅色,那是血腥與殺戳!

    將地圖懸起來,說道:「大家看一看綠色的區域,它能容納多少耕地。以前朕一直通過種種措施,直接的變相的,鼓勵你們前去開發。為什麼非要擠在中原,與幾千萬的百姓搶中原緊張的地源?難道非要逼得我將所有百姓遷移走,只有你們來保衛朝廷安全嗎?會不會?」

    這個問題很重要的,兩京安全是重中之重,甚至不惜緊張的田地資源,李世民與李治,先後還遷移來大量的百姓。正是有了人,就有了府兵,有了府兵就有了拱衛京城安全的力量。

    比如徐敬業謀反時,魏思溫說,我們打洛陽吧,洛陽東南方向府兵不多。

    後來安祿山謀反,也是看到唐玄宗好大喜功,府兵敗壞,兩京府兵所剩無幾了,自己手中有了龐大的軍隊,這才敢謀反的。

    因此,李威前面說開發遼東與嶺南,諸位宰相很是不樂意。就怕人口分散了,京畿要地百姓數量不足,安全無法得到保障。

    掛著這個大義,所有大戶人家不敢開口說話。不然有的說了,你讓我們去,為什麼不讓平民百姓去?去肯定要去的,然而飄洋萬里,平民百姓力量不逮,朝廷又沒有力量過海派駐官員。就是以後遷居的人多了,恐怕多是羈縻而己。

    但政策有許多拘束性,所以李威再次一轉語氣,說道:「海外已有人在開耕,多用土著人。人無遠憂,必有近禍。土著人不開化,所以不可懼。一旦與我們接觸時久,開化起來,熟悉當地地形,適應當地氣候,恐會生起不好的事例。所以我與諸相公商議後,有可能會給你們一些照顧性的政策。例如,上戶人家,可以遷移兩千居民,前去開耕,中戶人家,可以遷移一千百姓,前去開耕,下戶人家,可以遷移五百居民,前去開耕。甚至提供你們大量武器,進行自衛。但勿得虐待他們,所有遷移的百姓必須備註在冊,朕在登州幾年前就訓練了一支海軍。會不定期的派人前去各島巡視。也勿得想賄賂官員將士,這些巡視的官員,朕也會不停的調換。」

    後面僅是從人道著手,已經有許多人眼中閃起亮光,以前也遷移了一些百姓過去,但都是偷偷摸摸的,也不敢遷得多,怕朝廷察覺動怒。這一條決定,不但公開制度化,數量也不少。這麼多人,再加上船上的人,有了充足的武器,就可以武裝起一支強大的軍隊。那怕就是南海上最大的國家,幾家子合夥起來,都能將他們推翻了。

    有的國家,比如赤土國,那真富裕啊。

    敢情想這個好事呢。

    確實這樣一來,地的矛盾也解決了。中原更好,然而皇帝不讓吞併,怎麼辦呢?只好另尋他路,似乎做一個海外的土霸王也不錯的。

    這一條前提,就是必須有充足的勞力。

    所以李威放了放。

    這一放,可是幾十萬百姓流落到海外去了。甚至大規模發展起來後,都能遷出上百萬的百姓。

    非是他是穿越者,換那個皇帝前來,都不會下這道詔書。

    將地圖合上,又說道:「當然,有許多細節,這幾天,你們都留下來,有什麼想法,只要心中還唸著這個國家,廣大的百姓,都可以提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將它完善。」

    「喏。」還有什麼可說的?

    再說,不可能將皇家的園林都騰出來,給他們侵佔吧。

    「再談錢財。君子恥於談利,以前許多人進諫,對朕的批評,也是要朕勿要貪利失義。我想,是大家誤解了。百姓生活,要穿衣,要吃飯,要住,要行。能力大小不同,所獲也不同。吃飽了就想吃好的,穿暖了就想穿漂亮的,有了住,就想住更大的房屋。這本身無可是非,朕恨不能全天下的百姓經常能食肉,能穿綾羅,能住溫暖華麗的大房子。只是君子愛財,取之有方。以才幹以勤勞獲取,以道義獲取。道義,乃是社會穩定的基石。所以朕一直說良,也就是道義,賺錢可以,要有這個國家,要心存道義。難道非要像土著人那樣,大家一起過著刀耕火種的生活,才是最完美的嗎?」

    眾人會心一笑。

    李威又拍了拍手,兩個侍衛抬著一樣東西,上面蒙著布,後面還跟著一個拜占庭的傳教士。

    東西抬到大殿裡,放了下來,將布扯開。是一個長墩子,放在木盒裡,有小石板,小石條,還有一種灰漿,局部地區是粗砂,縫隙處填滿了細沙,上面也是細沙。

    李威說道:「這位是拜占庭的主教悉瑪若,在他年青的時候,主持著建修拜占庭人的一條大道。在道路的技術上,他們在某些方面,比我們稍稍發達。曾經因為完好的道路,使羅馬軍隊侵佔法蘭克時,一天能將步軍推進了近兩百里路。這就是他帶來的模型。朕正準備與諸相公商議,撥出一千緡款子,每一年撥出一百萬緡,由他與我朝精通水木的官員,共同協商,修建各條大道,通達各個州縣。」

    要想富,先修路,還沒有出來。

    但在座的無一不是精英人士,道路發達了,貨物流通速度加快,對繁榮商業,有很大的幫助。當然,也更有利於統治。

    是朝廷從硬件上,對商業進行支持。

    又說道:「關於海市政策也不完善,朝廷僅設三處,多有不便。因此朕會逐步從幽州、登州、明州、欽州再設四港做為補充。江湖之中,在各個海市市舶司交納稅務後,朕下明詔,可以溯江而上,直通各州縣,簡化程序。」

    這兩條政策,也就是生錢了。

    提供的好處,已經非常驚人。特別是在許多人道德與觀念沒有轉變之前,這些詔書一旦下達,會掀起許多反對的聲音。除非他們做出讓步,讓衛道士無話可說,這樣才能使皇帝將詔書順利下達。

    一個個寂靜,全部在沉思。

    李威又說道:「朕說兩個故事,第一個故事是鄒穆公的。鄒穆公曾下達一道命令,飼養賞玩的鴨鵝必須用癟谷,不得用粟米,當時糧倉裡沒有癟谷,只好與百姓換。結果一石癟谷居然需要兩石粟米才能換到。吏請曰,秕食雁,本來花遇很少,可今求秕於民,二石粟而一石秕,花費太大。請以秕食雁。穆公說,去!非而所知,百姓煦牛而耕,曝背而耘,苦勤不敢懶惰,豈為鳥獸哉?你只知小計不知大計,周諺云,袋子漏了,盛的東西在倉庫裡,你沒有聽說嗎?國君乃是百姓父母,用倉粟移之於民,難道這粟米就不是我的嗎?即使禽鳥吃了昂貴的癟谷,也無損我國的粟米,反而讓百姓食用。粟米在我的倉庫裡,與在百姓手中,有什麼區別?」

    「第二個故事是有漁人獻魚給楚王,說,今天打的漁很多,吃又吃不完,丟掉又很可惜,用它來獻給大王吧。左右侍從說,這話說得很粗鄙(指吃剩下來的獻給王)。楚王說,子不知,漁者是仁人,我曾聽說過倉庫裡糧食有餘,國內就有飢餓的人,後宮中有幽怨的妻子,百姓之中就有娶不到妻子的人。多餘的財物放在國庫裡,國內就有貧困的百姓。這是管理百姓的要道。故庖有肥魚,廄有肥馬,民就會有餓色。凡是亡國的君主,都喜歡將好東西放在倉庫裡。嗯,朕忽然想到隋煬帝在東都儲存了可供天下百姓食用六十年的糧食。楚王又說,我聽到這個道理很久了,未能行也,今漁者用這種方式暗示我,我就來執行吧。乃遣使撫鰥寡,存孤獨,出倉粟,發幣帛振不足,罷後宮妻鰥夫,楚民因此欣欣大悅,鄰國歸之。」

    這兩個小故事自一個人君嘴中說出來,不得了了!

    嚴格意義,它與劉備的以人為本,與李世民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可以競相媲美了。

    說到現在,也說了許多事,還是有許多大臣不服氣的,也在心中草擬進諫的稿子。然而聽到皇上居然將這兩則故事翻出來,並且當著大家的面講出來,居然逐漸打消了念頭。

    「朕一直在做的事,就是藏富於民。包括剛剛提到的種種政策,然而這個民,是指全國所有老百姓,還是僅指你們幾十家,或者幾百家,讓你們幾百家最後力量比國家力量還要強大,比國家人才還要多,比國家財富更充足,你們才會滿意,是不是?」

    誅心之言哪。

    一個個伏了下去,誠惶誠恐地說:「陛下,言重,臣民皆沒有這樣的想法。」

    「那麼為什麼各位吞併之風,朕連下數旨怦擊,都沒有停止過。水澤之利,醜態競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7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探(九)

     「狄卿,你來說。」李威轉過頭,對狄仁傑說道。

    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李威與狄仁傑、魏元忠之間的感情,也不亞於親兄弟了。

    狄仁傑臉色很慎重,今天所決定的,基本是將來唐朝五年,十年的國策了。咳嗽了一聲後,才說道:「之前陛下多次與我們商議過。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此乃是以後的國策,還有藏富於民,也是未來的國策。這個民,不僅是貧困的百姓,也包括你們。只是有些人的做法,讓陛下,也讓我們群臣,都感到失望。論禮教,你們皆是禮教世家,甚至都不恥皇室。為什麼能做出這種事呢?」

    又不能言。

    壓得差不多了,狄仁傑才說道:「既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以後若放鬆海禁,擇良錄取,上中下戶的區分,同樣也是擇良錄取,朝廷不會再通過這個手段來斂財了。」

    也就是那個通過捐款方式來抱名額的做法取消了。

    但中間埋伏了許多坎兒。

    什麼叫良,無疑,得配合朝廷,這才稱為良。

    也遠不是那麼簡單。

    狄仁傑又說道:「陛下與我們的意思,允許你們更富,但也要讓更多的百姓衣食無憂。這才是國家的穩定根本。因此,對你們採取一些鼓勵的政策,然後相互做一些讓步。第一條,大家都知道了,全國興辦學堂,二級科舉。先從各州進行一些鄉試,再到京城進行一次省試,然後進行殿試,決出最終的進士與諸科名額。使國家最大限度的培養選撥人才。」

    這件事傳揚了很久,今天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擺在朝堂上說出來。

    對此,李威都沒有想過什麼全國選撥人才,後來的科舉,又真正出了多少人才?不過能進一步扼制住世家名門的擴張,也能減少一部分貧困百姓的怨言。

    腦海裡還沒有將李威的話消化完,聽了後,全部緘默。

    「為了減少貧困壓力,朝廷每一年都會撥出一些款項,從你們手中贖出部曲,抽出佃農,以便安頓,眼下的就會拿出兩百萬緡錢,從你們手中買下十萬部曲,調向雲朔,建設六鎮。」

    戲肉來了。

    但還不止這些。

    狄仁傑又說道:「還有水利的事,以後國家投入更大,戶部的官員為此每天都在擔心不止,你們更應當要配合。再者,就是稅務,以丁攤稅,稅務很是不均。但考慮到紛爭,以後僅在開發的地區實施一種新稅務,一條鞭法。任何形式的人頭稅與徭役,都攤到田畝當中,繳稅時,或用實物,糧桑麻,或者用帛錢代替。國家徵用徭役時,須按當地工酬進行僱傭。」

    許多大臣都看到這條稅法的積極意義,考慮到影響,皆不敢全國推廣。所以說開發的新地區,比如雲朔與青海。然而這裡多是免稅役的府兵,只能說是實驗,不能說推廣。就是害怕引發騷動的。

    可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狐疑。

    狄仁傑又說道:「社會幾大等級,以工匠商戶為下賤的職業。其實這件事,我與陛下也交談過多次。物無完物,人無完人。任何一個群體,都有好人,都有壞人。比如工匠,若是沒有他們的技術貢獻,各種犀利的武器能不能出現,再比如兩渠當中,出現了一些器械,還有織機繰車,各行各業,工匠都做出了貢獻。因為幾百年來的岐視,卻一下子將他們所有人抹黑了。這是看法很不公平的。朝廷會從工匠中選出五百戶,定為良戶,他們以及子女享有入學,科舉,以及進入官場的權利。其次就是商人,這是最奇怪不過了。社會將他們定為最低一等,卻不徵收任何稅務,而一車之資,經過販運,遠超過數戶人家的一年收成。於是富者益富。甚至其生活的奢侈,遠超官員士大夫,可以與王候將相媲美。這也是不公正,進入了岐途的做法。再如揚潤等地,為什麼百姓寧肯經商,也不經營田地?正是這種做法形成的。看似的岐視,實際的鼓勵。所以,陛下與我們諸臣商議後,決定實施一些措施。進行商稅,以十征一。但為了撫寧諸商,也採取了一些措施。同樣會選擇五百良戶,享受與工匠良戶同等的待遇。這些良戶每十年進行一次考核,進行增減。同時,苛令各地官員不能因為商戶低賤,而去勒索。沿途商物,更不能刻意為難,拖延運輸時間。」

    朝廷做出巨大的讓步,你們得付出。

    還有呢,比如對鹽鐵等重要的物資,一律收為國有。不過想了一想,怕牽涉面太大,李威忍了回去。

    其實這種做法,與宋朝很相似。

    商稅征受的名目很多,然而又通過種種措施,鼓勵商業發展,所以商人不怨,國家收入又能提高。不過羸弱的軍事力量,拖了後腿了。最富的王朝,卻成了最窮的王朝。

    如果像宋朝那樣,一年的收入達到了一億緡錢,會做多少事?

    因此,李威一步步的在矯正。

    狄仁傑在說話,李威眼睛在眾人臉上掃視。大多數沉默,少數人皺眉頭。

    狄仁傑收尾結束了:「想得到,必須付出。若大家只想著自己,不想著國家,陛下召集大家前來商議,也就失去了意義。若有什麼不滿的地方,接下來幾天繼續商議,諸位可以提出來。」

    散了。

    ……

    但這個爭論,並沒有結束。

    事前想得很完美,用上中下三戶政策,掣約各大門閥,讓他們配合。五百良戶,給予一些商人心理上的平衡。僅有匠戶,沒有任何私心的。

    可接下來,各個嘴臉一起露了出來。

    李威放任他們爭吵,甚至在皇城裡騰出一處宮殿來,每天調一些官員,與他們爭論。

    真理是來自強權,絕不是越辨越明,辨到最後,大家都能一起糊塗了。

    但吵得天昏地暗,比強行落實下去後,引起種種矛盾,不得不草草收場要好。現在吵,將這些矛盾說出來,以後落實的時候,大家有了心理準備,也會變得容易。

    這也是一種偽民主的做法。

    可沒有想到,整整吵了一個月。

    最後都做了讓步,商稅十抽一,通過了,然而糖鹽業,同樣也只能十抽一,現在朝廷抽得太狠。良戶太少,有的大家族同樣可以用良戶拉攏手下的管事,替他們賣命。生生爭成了一千戶。關隴參加航海的人不多,免費發放名額,讓他們參加出海謀利,換取各地區的平衡。移遷的百姓同樣嫌少,五百人能做啥?又變成了上戶三千人,中戶兩千人,下戶一千人。甚至確定了朝廷每年強行索買部曲,以及遷移佃戶的名額。

    許多官員上書彈劾,國將不國,成何體統,堂堂的三省衙門,整成了一個菜市場,每天討價還價聲,臭聞長安全城。

    但終於這次改革,最後在大家妥協下,將詔書頒發下去。

    ……

    新年將要到來。

    李威將諸位大臣請到太極宮,大宴群臣。

    這一個月,大臣的體統是丟失了。簡直成了斯文掃地。

    但很多大臣也看到了好處,貧富分化嚴重性,不是後來人,每一個朝代都在治理。有的治理成功,有的治理失敗。就是沒有考慮到各方的利益,而富者,佔據著國家最多的資源,動不好,國家就會嚴重性的騷亂。所以王安石變法失敗,就是沒有做好兼顧。

    雖然吵,最後能實行下去,也是一個巨大的成功。

    並且通過一些措施,也增加了國家的收入。沒有了錢帛,六鎮如何開發?水利如何實施,道路如何修建?

    舉起了酒杯,李威說道:「諸卿,辛苦大家了。」

    皺著眉,皆舉起了酒杯。

    李威又說道:「雖苦,諸位,朕將年號改成了啟航,只有這些政策落實下去,我泱泱大唐,才是真正的啟航。」

    還有許多弊端的,然而已矯正了許多,有的沒有矯正,卻指明了一個清晰的方向。

    一杯酒下肚,眾人坐下來。

    經過了一些細微的調整後,朝堂這批官吏,大多數都能稱得上有所作為。

    李威說道:「上舞。」

    上的是《慶善樂》,又叫九功之舞。李世民生於武功之慶善宮,即帝位後,宴於宮中,賦詩,舞者六十四人。舞蹈安徐,以象文德洽而天下安樂。後來唐朝以破陣樂為武舞,慶善樂為文舞。

    現在說文治天下,還早了。

    每實施一項新政,都有一些不好的官吏,變成了魚肉百姓的新名目。這些新政實施下去,還要不停的派可靠的官吏,四方巡察,小心監督,才能轉換成良性的作用。

    但終於開了一個好頭,這一天,李威酒喝得有些多。宴散後,還是讓宮女扶著下去的。

    回到後宮,喝了幾杯涼茶,頭腦才略略清醒一些。忽然外面送來急報,說是吐蕃派使者再次前來議和了。不過這次使者與往日不同,居然是吐蕃的太后親自率領的。

    邸報是從青海發出來的,人大約現在已經到了鄯州疊州一帶。

    李威酒一下子全部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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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探(十)

     元旦剛過,狄仁傑遞來一份奏摺。

    是劉懿之在洛陽寫來的,他是劉禕之的兄弟,因為長兄才氣的籠罩,一直名聲不顯。可在文學之材上,還有些造詣的。此次受到牽連,所有官職一櫓到底了。

    李威回京之後,給天下人出了一個難題,泰來否閉。

    並下詔書,說出原因者重重嘉獎,上書的人倒有不少,了無新意,有的說得更是牛頭不對馬嘴。

    只有劉懿之這份上書,給了狄仁傑一份驚喜。

    但事關重大,非是他所能做主的,交給了李威。

    李威打開看了一眼,上面寫道:

    天地渾沌,盤古斧劈,分開陰陽,陽者氣盈,故為上,陰者氣沉,故為下,於是萬物生,百民出,後方有聖王……民者,是水,君者,是舟。君統御萬民,順者民意,合於民禮,國運祚長……

    說了很多,大約意思是說,天地開,先有老百姓,後才有君王的。就像水與舟的關係一樣,沒有水就沒有舟。君王雖是老百姓的父母,但必須對百姓要善待。否則國家就不保哪。因此,做了君王,要保持一顆謙卑仁愛的心,這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擁戴。就像泰卦一樣,將坤民放在其上,君乾放在坤下,國家才能大治。否則,君王本來就有無限的權利,又不加節制,勢必成窮九必亡之勢。所以輕盈高高在上的乾卦,絕不能再置於坤卦上面了。不然,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有一個例子,隋煬帝正是抱著這種態度的,視萬民若芻狗,結果若大的隋朝,居然短短幾十年就亡了國。

    說得十分含蓄與隱晦。

    的確,做為現在的人,這層意思,普通人很難敢將它表述出來。

    但已經接近李威心中的想法。

    想國運變得更長久一點,關健就是一個良好的制度,與權利的分配。漸漸削弱君權,但這個權利卻不能集中在某一個大臣手中。於是又回到李世民的政事堂制度。

    以後還要做一些調動,還要看百姓的反應。不能步子邁得太大了,反而得不償失。

    將魏元忠與狄仁傑等宰相召了進來,遞過了這份疏折,給他們傳看。

    魏知古擔心的說:「陛下,劉懿之是看到陛下謙遜,所以斗膽冒犯,以圖輕言再次僥倖蒙陛下垂青,進入仕途。這種輿論不可要,若是所有百姓都輕視君權,後果無法想像。」

    「魏卿,你再看看,他只說要人君保持一顆謙卑的心,善待百姓,可曾說了其他什麼?」

    不知道劉懿之的想法,有可能他是看出自己心思,有可能過著平民的生活不習慣了,所以賭上一把。但這份疏折來得正及時,若沒有它,自己過一段時間,也會主動公佈答案。

    以後若有不肖的子孫,那麼朝中的大臣就可以將它拿出來,當作法例進諫了,看一看,你的祖先說了什麼,泰來否閉。不能這樣胡作非為。多少會起一些監督作用,另外也容易培養大臣的節氣。

    你們是國家的大臣,是做事的,不是做君王的奴才。不能小視它的作用。若是自己在位時很有作為,對後世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比如趙匡胤兄弟的重文輕武,一直影響到南宋的末年,甚至都影響到了明朝。

    「下一份詔書吧,讓他為侍御史。順便將他的折疏,向天下頒發,人君者,必須要保持謙卑的心,以後朕若是做得不好,勿論何人,都可以對朕進諫。」

    皇帝自己兒非要做一個苦逼的皇帝,還能說什麼呢?諸臣只好稱「喏」。

    ……

    李威也沒有想到沒祿氏來得這麼快。

    上元節未到,沒祿氏就率領著一行人,來到長安。

    李威在皇宮裡接見了她,手一揮,將所有的宮女與太監打發走了。問:「為什麼你親自來?」

    「想你哪,來長安探望你。」沒祿氏伸了一個懶腰,嬌慵的說道。

    「我兒子呢?」

    「他在羊同,我娘家,很好。你不用擔心,此時噶爾兄弟民怨很大,我就是將我兒放在他們的手中,都不敢傷害,否則引起的後果,他們負責不起。」

    「但你知道你這一行有多凶險?」

    論氏兄弟可以用自己兒子做一個傀儡皇帝,號令吐蕃。然而沒祿氏未必有這個作用。在國內,因為數次戰敗,給吐蕃造成了很大的壓力,民憤大,不敢對沒祿氏動手。

    但沒祿氏來到唐朝,若是在回去的半路上,做一些手腳,將這個罪名戴在唐朝身上,這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沒有沒祿氏的扶佐,自己那個兒子真會成為論氏兄弟的傀儡了。甚至有可能終身不明白他真正的身世。

    「你放心吧,來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暗中吩咐了羊同一些部族。等到回去時,分成兩路,一路從青海回去。另一路,我自己從西域回去,經于闐南山口到羊同。到了羊同,我也就安全了。除非你有意洩密,可你會不會呢?」

    「還是很冒險。」

    「人家只是想你嘛。」

    一半真。吐蕃的事,他也在關注,情報雖落後,可多少知道一些情況。吐蕃壓力大,自己自從去年讓各軍返回後,又做了一些措施。比如截斷鹽路與商路,進行報復,使吐蕃形勢更加雪上加霜。

    最關健,自己佔據了道義。

    無論是在青海,還是在劍南,或者在西域,都是吐蕃人,或者說是噶爾兄弟動的手。

    這時候沒祿氏「冒險」前來唐朝,為百姓尋找一條生路,那可以說是帶著一層光環來的。一旦成功,將會為沒祿氏贏得巨大的聲輿。其實所謂的危險,並不是在唐朝,而是在吐蕃國內。

    只要條件提得不過份,自己怎麼好意思不答應呢?

    有了這個聲望,再加上漸漸扭轉上風的贊普系大臣的協助,沒祿氏就能漸漸從噶爾兄弟手中將權利瓜分過來。除非噶爾兄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將沒祿氏殺害。可眼下他們的名聲,能不能冒這個危險?

    「但終不是長久之計。」

    「是啊,可我們的兒子還小,我終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是你母親,有那麼強硬的手腕。只有等我們兒子再長幾年,那時候,我才能想辦法。」

    論欽陵不僅是沒祿氏心腹大患,也是唐朝的心腹大患,比如在青海,在西域,在劍南,駐紮了多少兵力?不駐紮不行,有這個人在吐蕃,邊疆若有絲毫的閃失,將會成為他快樂的獵場。

    「也不容易。」

    「我想過,要你配合啊,你若將他引出去,我將邏些城控制住,將他的巢穴催毀,諒我們吐蕃軍隊也不會全部附從於他。」

    李威深思,就是這樣,沒祿氏母子也會擔負著巨大的風險。不過還早,不急,真不行,自己到時候花一些心血,做一些配合。

    沒祿氏又說道:「我來,還為我們兒子求一門親。」

    至於放一放鹽路與商路,沒祿氏提都沒有提,難道李威不答應嗎?

    「你是胡來,上次居然求親求到我小妹身上。」

    「那樣別人才不會懷疑嘛。但兒子漸長了,你自己兒看著辦吧。」

    「不行,同姓不能婚,難道你沒有聽說過?」若真娶了一個公主、郡主的啥,兒子的身世,只能隱瞞一輩子了。其實所謂的近親不婚,這時候人們觀念還是比較落後的。同姓隔了七代八代的,為什麼不能婚?異姓的,姑舅表姐妹兄弟,血緣豈不同樣很近?這個理兒不能說。不過他作為帝君,要遵守這個時代的規則。

    「那最少是五姓七家的女子。」

    李威有些汗,五姓七家的女子,那可是比宗室女子還要嬌貴,誰個願意嫁到吐蕃?

    「那可是你的兒子。」

    「我知道。」

    不成功罷了,一成功,沒祿氏的聲望會更上一層樓。大食人也許不知,可吐蕃人怎能不知道唐朝五姓七家女子有多高貴?不過……難道自己要做出一些讓步,讓某一家答應?

    想了想,清河崔家、博陵崔家、范陽盧家、趙州李家與隴西李家,想都不要想了。只有太原王家一直與宗室保持著親密的關係,要麼是滎陽鄭家。但就是如此,不做出巨大的讓步,恐怕也不會同意。自己是皇帝,難不成用強權手段逼親?

    「讓我試試看吧。」

    有了這句話足矣。沒祿氏眨著美眸說道:「聽說上元節,皇宮很熱鬧。我一路搶速度,就是想看一看長安城上元節的繁華。」

    「你若想看,就留下來吧。」

    「反正不急,我會在長安呆上一兩個月時間,還有啊,我難得來,你那個後宮的妃子,就不能碰了。要留給我……」說著用眼睛瞟啊瞟,瞟向某一處。

    外人肯定不知的,沒祿氏要為吐蕃爭取條件,就要與唐朝皇帝纏,慢慢磨,一步一步的談判。並且她是太后,唐朝皇帝接見,也合乎禮儀。說不定吐蕃的老百姓,也許哭泣,也許感動,看,我們太后為了我們生存,冒著多大的風險啊。卻沒有想到是這麼一個香豔的談判場面。

    良久後,兩人繫上了衣服。沒祿氏像一只波斯貓伏在他懷中,軟綿綿的問:「陛下啊,你胃口真好,那個西夷的公主,是什麼滋味?」

    這能有什麼滋味?頂多視覺上享受有些不同罷了。

    不過這一刻,李威有些痴了。他絕沒有想到這一生,與兩個太后纏雜不清。一個是親生母親,恩怨難分。一個是情人,未來何去何從,又不能掌控……

    送走了沒祿氏,狄仁傑走了進來。

    問:「狄卿,有何事?」

    狄仁傑嘴張了張,不知說什麼是好。過了半天才說道:「陛下啊,要有分寸啊。」

    「朕知道了。」

    忽然宮外又傳來一陣鞭炮聲,日子太平,百姓遇到新年,心中就充滿了喜氣,鞭炮放得烈。不過春天的腳步,隨著這一聲聲鞭炮響聲,也漸漸來臨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7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合(一)

     四月到來,大麥已香。

    狄仁傑與魏元忠來到皇宮,將手中的卷宗遞到李威面前,欣喜的說道:「陛下,你看。」

    李威打開卷宗,翻看起來。

    經過了十年的治理,人口增漲很快,終於使全國人口總數量超過了六千萬人。

    這個數字不僅是象徵著國家興盛,還有一個意味。李世民為什麼一直對隋文帝敬重,有文武之功,還有一個原因,在李世民手中,人口數量增加了不少,然而始終達不到隋朝鼎盛時的三分之二。

    直到今天,全國統計人口的總數量勉強超過了隋朝。

    實際的更不止,這個人口只是真正管轄區的人口數量,並不包括西域大部地區,河中、呼羅珊、吐火羅、信德、塞斯坦、俾路支斯坦、信德與馬克蘭嶺西的廣大地區。也不包括遼東大部分地區與陰山北方的遊牧民族。

    當然,隋朝人口數量也沒有包含羈縻地區的人口數量。總人口唐朝肯定超過了隋朝最盛的時候,可真正管轄區域內的不好說。在隋朝還有大量逃戶與隱戶存在。啟航十年大治,幾乎將大半的逃戶與隱戶用各種方法與手段,公露出來。實際上,這十幾年,人口只增加了一千多萬。不過因為生活安定,孩子數量增加了,再過十年,那才是人口增漲的第二個高峰期。

    這一點與歷史上的天寶盛世很相似,開元打下的底子,可真正人口增漲的高峰卻是在天寶年間。但與天寶不同,經過十年的不停的僵持,將許多大戶人家逼到海外發展了。再有大批的新耕地出現,土地危機,遠沒有開元時嚴重。甚至有的海客終於將注意力放在了大洋洲上,拓出部分耕地與牧場。對此,李威不大關注的。

    海外以現在的條件,管理不力。未來走向也很不明確,關心的是基地,一個個基地建立起來,那麼船舶到南北美洲,就不在是一個夢想。有了雜糧,憑藉眼下的大開發,以及廣大的疆域,足以容納兩億三億人口。這個人口數量,一旦出現在這世界上,將是何種概念?

    「好啊。」李威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

    「陛下,這是臣二十幾年前夢想的。」

    「狄卿,努力一下,將來會更美好。」是指技術的發展,經過多年的努力研發,出現了原始的高爐,還有轉爐煉鋼。鋼鐵技術在飛躍,若是像這樣發展下去,二三十年後,蒸汽機將不會再是一個夢想。

    這種機器一旦出現,會帶來什麼變化,李威心中最清楚不過了。

    魏元忠說道:「陛下,宋璟的進諫,要慎重。」

    唐朝人口增漲,稅務與收入也在增漲。一部分是挪出來的部曲與佃戶,作出新的平民,成了納稅戶體。但不是主要的,增漲最快的是商稅,以及關稅,還有部分朝廷的產業。

    稅務與各項收入,糧、帛與錢或者其他,折合在一起,緩緩逼近了五千萬緡錢。這也是很驚人的數字。但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全國的水利以及道路修建,前後投入就計達一億四千萬緡,而不是當初計算的幾千萬緡。工程還要最少四五年時間,才能勉強結束,若完全結束,陸續的最少得二十年時間。

    因此,國家收入翻了一倍,並沒有敢減去平民百姓的稅收。

    投入了這樣不可想像的巨資,好處還是有的,大片大片肥沃的耕地,陸續的出現在全國各地。甚至都有先行者,踏足進入嶺南。

    然而有錢了,燒香的拜佛的百姓也多了起來。各地寺觀森立,就是這樣的大治,也不可能使每一個百姓做到衣食無憂的。有的百姓迫於壓力,投入佛門,或者投入道門。人口在增漲,寺觀寄住的百姓數量也在增漲。並且這些寺觀陸續的利用宗教優勢,吞併田地。

    宋璟上書正是為了此事。

    強行拆遷不法的寺觀,或者規定寺觀可以佔有的田地數量與人口數量,對多餘的田地與百姓進行徵收稅務。

    李威也首肯了。

    魏元忠卻不是這樣想,這十年來,國家在發展,有目可睹,然而為了防止吞併擴大,是用了許多手段,緩和阻止擴大吞併,佔有水利的矛盾,但是放的地區終是太遠,還是自家門口好啊。

    甚至還有人產生這樣的想法,一朝帝王一朝臣,現在君主好了,若是下一代呢?資源還是抓在手中的好。於是這十年皇帝與君臣,對各大戶豪強地主,多次鬥智鬥法,軟的方法用過了,硬的手段也使過了。

    某些方面,也產生了一些恩怨。儘管有許多人大發其財,可人心,總是滿足不了的。

    這時候再與宗教界發生一些矛盾,不是很有利。將心中想法說出來,又道:「反正陛下正是年當益壯之時,此舉必將實施,否則也是國家一大弊端之一。可不能在這時候實施,最少緩上十年。正如膿包,小時,用小刀割出,既痛,又沒有這個必要。一旦長大,用小刀割之,不但不痛,反而連根撥除。」

    也就是現在割,反對的聲音大,不理解的百姓也會多。讓它發展,發展到一定地步,它的惡劣,對國家的影響,大家都看到了,再來一個風暴措施。大家也沒就沒有話說了。

    李威沉思了一下,說道:「准。」

    然後又道:「狄卿,魏卿,既然你們來了,朕與你們說一件事。朕想對新羅與倭國用兵。」

    這兩個國家打打停停,打了十幾年,民不聊生,積壓了巨大的矛盾。李威感到似乎到了能動手的時候。再說,這些年,朝廷又訓練了一萬多正規的海軍。多是用來查巡諸島,或者清剿一些海盜,有時候也幫助海客,殲滅一些島嶼上敵對的勢力。有了跨海作戰的經驗。

    狄仁傑皺了一下眉頭,說道:「陛下,為什麼要始終想殲滅這兩個國家?」

    在他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一個在海外,打了這麼多年,也有了一個認識,它不是南海諸島的土著人,十分凶悍,想要奪下來,很吃力。一個同樣強悍,都不需要這十年來證明,所居之所十分偏冷。這兩個國家都打殘成這種地步,對唐朝沒有大的威脅,從戰略上來說,沒有必須吃下這兩個國家。

    「狄卿,大食的歷史,你也知道的。它原先僅有多大地盤,所居的地方水澤少,多是沙漠戈壁地帶,只是幾十年的擴張,佔了多大的疆域?國家內亂,生生分成了兩個哈里發政權,互相內毆,可就是這樣,我朝佔下了馬克蘭與信德之地,經歷了多少場戰役,犧牲了多少將士,才迫使大食人做出妥協的?」

    但不能這樣說。拜占庭新主君查士丁尼二世很無能,導致了拜占庭進攻不力,將唐朝的負擔加重。若不是教廷為李威所勾引,不停的發動聖戰,承負了一部分壓力,大食人就是馬克蘭、信德等地,也不願意給唐朝佔領。但反過來,若是拜占庭有作為,都有可能真的將大馬士革藉機攻佔下來。

    唐朝雖發動了多次進攻,其實說到底,還是實戰練兵性質的,打得很偷機。犧牲的最多是波斯人,其次是河中與吐火羅各國的將士。

    「他們之間很相似,倭國與新羅沒有狂熱宗教的支持,然而生性頑強,團結,學習謙遜,凶殘。朕說過北方遊牧民族的危害,但只要保持技術的發展,最終有可能會在兩三百年後,出現一些粗糙的熱武器,那麼北方遊牧民族的馬上優勢就會喪失。新羅與倭國不同,他們好學,只要安定下來,就能想方設法,向我國學習知識。不怕一個民族強悍,就怕一個民族強悍又團結,又能謙虛學習。無論那一個民族保持這三樣優點,都會很可怕。」

    狄仁傑與魏元忠思考了下,李威這句話說得很不假的。與唐朝交好的,或者臣服的國家很多,比如說南海諸國,他們只是夜郎自大,狂妄無知,看到唐朝先進,從來就沒有做過追求。新羅與倭國呢,倭國居然漂洋過海,派學生前來唐朝學習唐朝的優秀文化。

    三人默契了配合了多少年,李威一看他們表情,知道他們領悟過來,沒有多說。

    魏元忠思索了一下說道:「但臣以為還是最好等到五年後。五年後大的水利工程基本告一段落,國家財政能喘上一口氣,而過了五年,對方兩個國家會變得更加羸弱,也利於我們發起進攻。而且眼下還有兩場兵事要發起,雖不大,可多面作戰,終是不利。」

    「喏。」對於好的進諫,李威從來都是納諫如流的。又問道:「那個默啜可有消息?」

    ***,成了又一個大患了。

    十年前讓他逃走了,結果這小子跑到烏德鞬山上又拉起一支人馬,進行遊擊戰。阿史那道真費了好大的心血,才將他們打壓下去,可是默啜又逃跑了。過了幾年,突然出現,這一次讓他藏在暗中,利用草原上一場雪災,一些部族生存困難,蠱惑了許多部族,參與了叛亂。因為六鎮陸續的增加了五六十萬百姓,組建了近八萬的府兵,他的規模小,沒有敢跨過陰山。但將阿史那道真打得狼狽不堪。

    直到前年,朝廷看不下去,派了黑齒常之與王方翼親率了五萬軍隊,才將叛亂再次消滅。但這是外面的看法,實際上李威默視了叛亂的糜爛,進一步提高草原上突厥餘部的忠貞純度。

    但也不能讓這小子像一條毒蛇一樣藏在暗中搗亂,多次派人搜捕,然而到今天居然沒有消息。

    狄仁傑與魏元忠搖了搖頭。

    「算了,下一道詔書,凡是將默啜擊斃或者生擒者,賞錢五萬緡。看他還敢不敢在草原上到處亂跑。」一個默啜,一個論欽陵,讓李威頭痛了。

    馬上就要對付論欽陵,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狄仁傑又說道:「陛下,臣與魏相公前來,還有一件事要請求的。」

    「為何要用請求?」這兩人不像是徇私之人哪。

    「陛下,臣與魏相公居於相位達到十年,因此請求陛下讓臣與魏相公外放。」

    以前李威也說過類似的話,防止權利專於一人之手,最好的辦法,就是經濟調動人事,這一點母親做得就比較好。朝堂中的諸相,也在不停的做著調動,只剩下狄魏二人,人事沒有變更。

    但李威又說過一句話。這是他從後世的選舉制領悟的心得。一任時間四年或者五年,若非有萬不得己的情況,頂多兩屆,這樣既能保持政策的連續性,又能防止權利的過於集中。調換密集了,就沒有一個統一的連續政策。調換懶散了,權利往往集於一人之手,特別是宰相。後來的李林甫就是這樣專權的。

    然而魏狄二人的才能,成了他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一直沒有怎麼挪窩兒。

    李威面對二人的請求,卻遲疑了。這些年來,朝廷最大功勞的人,不是邊關的將士。而正是魏元忠與狄仁傑。有史官都將他們比喻成貞觀的房杜。應當來說,這個比喻不算過份的。特別是狄仁傑的變通,這些年,替他化解了許多難題。

    但按照制度,兩人居相時久,也會形成一個不好的榜樣。後世當中,又能找出幾個像他們這樣的大臣。就是能找出,又能幾人有慧眼認識?

    這一刻,居然為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7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合(二)

     「陛下,請恩准吧。」狄仁傑伏下說道。

    李威猶豫了許久,才答道:「不如這樣,到明年二月,朕讓你為遼東道大總管,魏卿為青海道大總管,這樣安排如何?」

    魏元忠略懂軍事,明年是安撫青海最重要的一年。遼東是為將來著手的。這兩項任命,非同小可。也表示了李威對他們的信任。

    「臣謝過陛下。」兩人開心的伏下。

    就是太宗與房杜,還有一些小小的誤會,論君臣之誼,自己二人與皇上,可以做為榜樣了,即使劉先主與諸葛亮,也不過如此。當然,二人也是賣了命。這些年,李威過著看似苦逼的皇帝生活,但真正苦逼的才是這二人。俯首甘為孺子牛,都不能形容。

    「依卿之見,何人才能繼承你們為重相?」

    「李昭德生性剛強,忠心不二,可以繼之。任知古判事清平,也可以繼之。婁師德於青海屯田多年,熟悉邊事,又熟悉水利農務墾田,也可以用之。薛謙光博涉文史,學問淵博,也可以用之。再者,姚元崇也成長起來,僅是歲數尚嫩,可擔任同中書門三足矣。」

    「好,就依狄卿之言。」

    這項任命還要到明年才能頒發了。

    商議了人事調動後,李威下了一份詔書。

    嶺西諸戰中,大食人最苦逼了。最壞的時候,唐朝人突然插足了。這一插,沒有給大食恢復時間,也就沒有了大食歷史上強大的歐麥爾王朝出現。拜占庭好壞難說。

    打得很苦,可沒有這一次強烈的進攻,歷史上會在大食的不斷攻擊下,拜占庭會最終衰落。恢復了一些地盤,比如北非一半地區,重新成了基督教徒的天下。比如小亞細亞局部地區,向南擴張了部分。

    但國內壓力很重,民不聊生。

    也有一些勢力得到好處,唐朝勢力向西擴張了。雖然各種打法很讓大食人覺得無恥。波斯人得到了一些好處,無論是不是傀儡王朝,政權最少從表面上恢復起來。還有一個勢力也撈取了很大的好處。

    阿瓦爾人。

    本來這是一支將要末落的力量,可在李威的指導下,重新煥發出生機。與拜占庭採取了友好的態度,換取了他們信任。幾年下來,在拜占庭與大食打得難分難解之時,他們利用唐朝支持的一些武器,漸漸向東擴張,終於將疆域與易薩部勉強的連接在一起。

    這時候阿瓦爾力量十分可觀了。

    若是君士坦丁堡四世在時,一定會引起警覺,然而新君主的昏暗,坐視了他們的壯大。此時,阿瓦爾人擁有甲兵多達十萬人,並且是最凶悍北方寒冷地區的遊牧民族,組成的強勁騎兵。

    這時候,李威才圖窮匕露,向法蘭克遞交了書信,咱娶了法蘭克公主為妃子了,你們要交出殺害我岳父的凶手,內相丕平,否則我會派兵攻打你們。先從道義上佔住腳。

    距離有些遠,去了近三年,使者才回來。被法蘭克人狠揍了一頓回來的。

    李威大怒。

    當然,不可能從唐朝發兵攻打法蘭克,那樣的話,就是狄仁傑也不會同意。但會派兵,下的詔書就是這份詔書,讓王方翼、郭元振、唐休璟三員猛將,率兩萬軍隊,前去阿瓦爾人地盤,會合阿瓦爾人的十萬軍隊,兵討法蘭克。

    其實還是以夷攻夷的政策。

    唐朝不會出主力部隊的,可也不可能坐視阿瓦爾再發展壯大了。那麼最後反過來會危脅嶺西的安全。正好力量不強不弱之時,用部分唐軍加強他們的力量,出擊法蘭克,讓歐洲文明再來一個上帝之鞭。

    主要是為了催毀文明的,並不是為了地盤。甚至到現在,阿瓦爾人向唐朝表示誠服,李威都沒有將阿瓦爾人地盤標在疆域圖上。兵戰之地,又是苦寒之所,根本無法管理,要之何益!

    這份詔書還是有人反對的。

    多年下來,或多或少明白陛下的用意,比如在波斯,一種很聰明的打法。兵少了我就戰一戰,兵多了,我退回來,利用城牆與犀利的武器防守。大食都內亂成這種地步,不可能長期駐紮大量軍隊,你一走,我再打。

    是實戰練兵的。

    早先還能得到一大筆財富,可多年的戰爭下來,信德也成了一片廢墟,戰爭所獲,勉強能維持一下軍需的消耗罷了。但得到了大量精兵猛將,許多將領就是這樣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對國內影響也不大,所以反對的聲音不烈。

    然而這一次去得太遠了。法蘭克,在什麼地方?

    也有人感到高興,***,我們國家的軍隊都打到法蘭克了。這是自古未有的盛事啊。

    可很古怪,幾位敢於進諫的相公,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

    ……

    李威回到內宮,喊來香黛,說道:「將李洋與李茜喊來。」

    「喏。」

    一會兒兩個洋娃娃帶了上來,親熱的喊道:「耶耶。」然後跑到李威膝上撒嬌。

    這是李威與香黛的兩個女兒,混血兒,頭髮也變成了粟色,皮膚同樣不像香黛那種白色,變得柔和起來,只是小眼睛還是碧綠的。也許因為是混血的種,長得特漂亮。

    當初武則天很厭惡,你弄革新倒也罷了,收了一個黨項女子也就罷了,怎麼弄了一個西夷的女子為後宮妃子。難怪我侄兒要她做妾,你不同意。探望過數次,更不喜歡李茜與李洋。

    後來長大了幾歲,越發漂亮。而且兩個小傢伙特乖,特膩人,說話奶聲奶氣,可嘴巴很甜。後宮上下大約覺得稀奇,又粘人,便一起喜歡起來。最後連武則天都改變了態度。

    李威數子當中,最喜歡的是長子李潞,奶奶喜歡長孫,武則天同樣不例外。而且李潞跟她呆在一起時間最長,多少有感情。然後就到這兩個混血兒。

    「洋兒,茜兒,跟耶耶一起去大明宮。」

    「好啊,好啊。」

    香黛只是笑,在宮中呆久了,對上帝也不似那麼忠心了。倒是很關心起兩個女兒的成長。

    來到了大明宮。

    武則天也老了。先是賭氣,五嶽玩了一遍後,真提出又看一看一些著名的佛山道洞。花了朝廷不少錢。李威在朝廷國庫經濟很緊張的情況下,依然如了武則天的心願。

    玩了五年後,不想再玩了。

    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做兒子的,做到這份上了,武則天還能說什麼呢?

    坐下來後,武則天逗弄了一下李洋李茜,然後讓內侍拿出精製的甜點給她們吃,李威才說道:「母后,聽到兒臣下的新詔書吧。」

    「嗯,為什麼對那麼遙遠的地方感興趣。」

    「母后,兒臣畫的那張世界地圖你看到了吧,兒臣又說大地是圓的。為什麼沒有將它畫完呢?其實已畫完了,但那個美洲與歐羅巴洲之間的大洋,兒臣刻意沒有畫出來。從歐羅巴洲到美洲很近,一旦地圖流傳到外面,必然讓他們知曉。可是離我們太遠,沒有幾百年的經營,是沒有辦法在上面發展勢力了。這是留給子孫人口大肆繁衍,無法安頓時,一個美好的大後方。因此兒臣將這份真正的地圖封存在內宮,並且說明,美洲大陸上沒有五百萬以上的移民,不准將它打開。這是做預防的。另外就是此次的安排,催毀他們的文明,讓它們停下來發展的腳步。減少未來的一個強敵。」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武則天顯然來了興趣。

    「是兒臣昔日在民間,一位海外異士馭遍游世界各地發現的。被人們視為邪說,於是沒有說。恰巧兒臣遇到了他,他又有種種古怪的法門,於是做了攀談,又通過思考驗證,才漸漸確認這是可靠的說法。」

    武則天不大相信。

    然而又怎麼解釋呢?難道真是上天賜予他的知識?但兒子不肯說,也就沒有再問。

    李威又說道:「昔日兒臣納香黛為妃,這一次母后應當明曉兒臣心意了吧。」

    不納,有何名義攻打法蘭克呢?至於勝敗,李威不大管的,甚至吩咐了真正領軍的主帥郭元振與唐休璟,以催毀為己任,形勢不利,保存實力也是己任。主要是消耗法蘭克與阿瓦爾人的實力,不要真傻呼呼的出征法蘭克討公道。

    「原來如此。」

    「母后,勿要擔心。此次出征勝敗對我朝影響不大,同時還是有意放出的煙幕,主要還是青海啊。」

    「說來聽聽。」

    李威將計畫大約的說了一下。但沒祿氏的事,還沒有說出來。

    「對軍事本宮不懂,出不了好主意。」

    「嗯,但兒臣前來,對母后想說一件事。兒臣啟航年號用了十年,因此明年想改年號。」

    「改什麼年號?」

    「萬壽。」

    李世民終其一生,沒有改年號,但李治卻喜歡改年號。這亦無不可,然而聽到萬壽二字,武則天卻呆住了。因為明年正月正是她的七十大壽。

    李威又說道:「這些年兒臣一直住在太極宮,可是地汽潮濕。兒臣想搬來大明宮居住,不知道,會不會打擾了母后?」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7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合(三)

     兒子的小心眼,武則天知道的。

    無非孫子都大了,幾個後宮的女子又稱職。就是他出了什麼事,國家大政也不會落在自己手中了。所以生生到了現在,才搬來大明宮居住。

    心中有些氣苦。

    但往好的一面想一想,為自己改年號,恭祝長壽萬年,也算是盡了一份孝心。

    再說,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能湊一個熱鬧。

    這些年,兒子為了怕自己寂寞,經常將孫子孫女往大明宮打發,走得近。若是住在一起,自己倒真不會著急了。

    道:「行,你看著辦吧。」

    呷了一口茶,說道:「弘兒,東宮的事,你也要考慮考慮了。」

    「母后,也有大臣進諫過,非是兒臣不考慮,幾位皇兒除了潞兒外,都未長大成人,心性不穩定。東宮乃國家之未來儲君,事關江山社稷大事。兒臣不得不慎重。再過十年吧,那時能看到他們成熟的心性與才能,並且還能看到幾位皇孫,這樣就能勉強的考察兩代人。其實兒臣以前與狄卿說過,二十年後,我就會主動退出來禪讓,能保國家權利平穩交接,又能指導幾年。國家就能平穩過渡了。或者兒臣若是身體不好,也會提前做安排。母后,你想一想,自從東漢以來,幾乎每一代新君即位,都是血雨腥風。甚至象南北朝,正是因為此,國家迅速走向滅亡。為害遠勝過陳勝吳廣之流。」

    武則天不能作聲了。

    十年前說出這番話,武則天不相信的。可十年後說出這番話,不由得武則天不相信。

    李威說道:「那麼兒臣回太極宮了。」

    「好,你去吧。」

    ……

    七月的青海是美麗的,草長鶯飛,麥子半黃。

    可因為王勮擔任了青海道大總管後,青海發生了一系不好的事。

    這件事還要從九年前說起,吐蕃太后沒祿氏,經過了一系列「痛苦」的交談,讓李威做出了讓步。兩國重新和好,爭議地區擱置不議,和平相處。唐朝與吐蕃不得向對方無故起兵,另外就是開放商道與鹽路。

    同時還爭來了一個更大的好處,李威將王勮的長孫女收為新和公主,下嫁吐蕃贊普。這件事都沒有隱瞞,公開了王氏的身份。太原王家的女子,不是公主,也是公主了。

    僅讓太原王家嫁女,背後的……無人得知。

    唐朝下嫁公主,儘管是假公主,也做得很隆重,陪嫁了大量的布帛、絲綢、茶葉、瓷器,還有經書,金銀。就是沒有工匠,沒祿氏在歡好時討要,李威都沒有同意。再要俺就繫褲子。

    並且振振有詞,怕了你們吐蕃人了。當初文成公主下嫁時,陪嫁了多少工匠,教你們吐蕃人耕種,紡織,冶煉,製作。結果呢,這些工匠給你們吐蕃帶來翻天復地的變化後,卻成了地位卑賤的工奴,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咱不同意,要想你們吐蕃真正過好日子,得真正受我們唐朝節制,而不是眼下這種局面。

    讓沒祿氏無比幽怨。

    但此次出使,使沒祿氏贏得了巨大的聲輿。

    王勮付出了犧牲,也贏來了官場飛黃騰達的機會,一路左遷,四年前拜為中書門下三品。

    然而他寫得一手好文章,政務卻欠卻了一些。犯了一個錯,讓言官看到後,彈劾了。於是貶為青海道大總管。

    應當來說,這項任命也沒有錯的。

    兩個和議以後,唐朝不斷的出擊,不是青海南,而是持續的屯兵,或者遷移遊牧民,去了海北。屯的田很少,主要是為了放牧的。青海馬好,是青海湖四周特殊的天氣、地理環境與水土,這才出好馬的。放在河東,飼養戰馬效果打了七折還不止。

    反正河西已經成了一片荒蕪,吐蕃國內環境很不好,唐朝卻在不停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強盛。吐蕃人不敢再次侵犯了。其實幾年後,兩國基本上搭成了一個默契,赤海以北,到伏俟城以東,也就是青海湖的東側與北側,成了唐朝的天下。青海湖的南側,包括伏羅川與大非川,則是吐蕃人的地盤。

    但不代表著沒有危機。

    這樣一來,得到了大量的牧場,卻變得無險可守。因此這數年來,青海大總管之職,皆是一時的良將擔任的,從黑齒常之開始,到王方翼,再到郭元振、唐休璟,然後到駱務整。

    吐蕃主和派與親唐派逐漸佔據上風後,多少年安然無事,兩國都有些放鬆了。王勮不是武將,但他孫女是吐蕃的贊蒙,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前去青海,更能有效的處理兩國事務。

    但是李威也疏忽了一點。

    王勮是頂級世家子弟,王方翼也是,可世間能有幾個王方翼?到了青海後,很看不起一些蕃人,包括漸漸漢化的黨項人。因此執事時,處理很不公平。又自做主張,改了稅務。於是數月下來,積來了許多矛盾。

    危機終於來了。

    唐朝依然不覺。此時李威下了一份詔書,引起了軒然大波。

    新羅與倭國打來打去,或者請求唐朝幫助。李威也做了慎重的調解,甚至派了龐大的使者團前去倭國,進行了談判。讓倭國與新羅各退一步,新羅將東南角劃出來,賠償給倭國。倭國也從漢江口往回撤,騰出佔領的一半地盤。

    結果呢,新羅人不願意,我幹嘛割土賠地。況且東南角那是我新羅人的老家,說什麼也不能夠讓給倭國。倭國也不同意,當初我們可是談好的,我們兩國誰佔到了,就歸誰管,天可汗哪,你可不能改變主意。

    招待很豐盛,結果使者團沒有調解成功,卻在倭國兜了一個大圈子,看了看倭國許多地方的風景與人情後,回國了。其實已得到了第一手情報。而且這一行,戶部員外郎杜丞卻給唐朝帶來了一個大大的驚喜。

    倭國的水稻!

    從三國年間,倭國就出現了水稻,產量也未必很好,可它在倭國逐漸改良後,卻適應了倭國那種寒冷的天氣。並且稻穀產量永遠超過麥粟的。河北與河東地區依然不能引種,畢竟稻穀的生長,是寄託在大量水源上的。可是遼東卻不乏水源,有眾多的河流,每年冬天又會落下大量的積雪,春天一來,江河融山川冰雪融化,保證了水源。

    這也是李威想方設法,改良糧食種子的產物。滿世界的在找優良的作物種子,進行改良。所以連帶著官員都變得很慎重起來。於是倭國耐寒的水稻種子不知提前了多少年,進入了唐朝。

    這為開發大遼東計畫,打下了基礎。

    已經在遼東沿海地區試種,每畝地一年只能收一次,但產量接近了二石半。也足夠了,再改進一下,三石同樣不是夢想。可無人領倭國的情,這些年,倭國從唐朝得到了多少好東西?

    調解不成,李威大怒,準備全國征四十萬大軍,建造一千艘戰船,踏平新羅與倭國這兩個可惡的國家。

    詔書一下,全國嘩然。

    打新羅人好理解,也似乎能成功,然而打倭國,需要跨海的。四十萬軍隊跨越大海?言官與老百姓、學子大儒的上書,迅速將三省堆滿。

    還是做一次試探,看看民意。

    狄仁傑找到了李威,搖了搖頭,不行啊,陛下。

    這份詔書別當真……但將來攻打倭國時,就是沒有四十萬軍隊,也要有二十萬三十萬的軍隊,這樣才能起到震懾作用,否則人少了,會陷入泥潭裡。知道內情的人不多,李威也壓著這些劾書不報。於是議論聲更大。

    這也是李威自找的。

    朕歡迎進諫,那怕是一個平民百姓,只要有能力,有才幹,提一個好建議,我會給你獎勵。說不定我還能看到你才幹後,給你一個官職做做。因此,這些年上書的人多。不過這與武周時,開密報之風卻是兩樣的。當然,大多數是老生空談,可中間也偶有幾條好的建議,一一採納。

    反正皇帝也不怪罪,說不定過段時間醒悟後,能給我們獎勵,於是上書的人更多。結果沒有說服皇上,也迫使此事拖了下來不決。但有的聰明人,卻能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唐朝鼎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西邊居然都達到了馬克蘭,其實已經無法治理了。若是文官上路,就是現在修了大道,沒有一年,也到不了任所。快馬將馬克蘭的消息反饋回來,就是跑死了十匹馬,沒有四個月時間,都無法將消息送到長安。還是風和日麗的日子,一旦遇到冬天冰雪封門,那個時間最少得推遲兩三個月。沒有辦法治理了!有這個能力拓展疆土,治理卻約束了拓展的空間。

    南邊都是熱帶雨林,也由著海客在折騰,東邊是大海。北方到了小海後,更是苦寒之所。只有東北這一塊,還有吐蕃這一塊。吐蕃高原,沒有辦法上。東北卻是可以拓展的。因此,唐朝皇帝將重心放在了遼東。

    ……

    細封濂珠看著哥哥,說道:「大哥,那個總管怎麼說?」

    細封觥搖頭,道:「他不同意。」

    這是細封部最早一批抵達嶺西的部族,而且所居的地方十分靠前,再往前去就是赤海。專門替朝廷養馬的,因為擔負著風險,所以免徵所有稅務,飼養好戰馬後,朝廷按市價收購。

    正是因為這條措施,這幾年,青海為朝廷源源不斷的提供了大量戰馬。一些來到赤嶺以西的黨項人與漢人生活也變得好起來。陸續的有一些集鎮草市重新在嶺西出現。

    然而自從王勮來到青海,改變了政策,正式徵稅。想法是好的,唐朝國庫每年收入在緩慢增漲,然開支也在增加,百姓多了,官員數量也多了,其一。各項工程又花了許多錢,每一年國庫都在喊吃緊。不來到青海罷了,來到青海看到這些百姓如此富裕,為什麼不能征一些稅務?

    這一來,有的人就不服了。特別是象細封部這個分支,頂在最前線,也是承擔著巨大風險的。咱每一天都拎著腦袋在放牧,容易麼?於是鬧,鬧了又不起作用。

    細封濂珠又說道:「不是我們寫一封信給細封雷將軍吧。」

    「不行,我聽說他去西方,打法什麼國家,在幾萬里路之外,還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來。」

    「要麼我們各部推選一些長老,去長安城吧。皇上很英明的。」

    細封觥有些心動。

    正在此時,遠處有一個部民騎馬飛奔而來,大聲喊道:「吐蕃軍隊來啦。」

    「別急,來了多少軍隊?」

    「好多,一眼望不到邊。」

    「召集族民,騎馬向嶺東逃,什麼家產的,牛羊的,都不要了。」這是當初李威下的詔書,還是害怕吐蕃人入侵的,於是在這些部族遷移時再三吩咐,真入侵了,一個字,逃。

    能逃多快就逃多快,什麼東西都給丟下來,然後朝廷會做補償,給你們恢復生機的機會。

    報警的號角從赤海開始,一直吹向到牛心堆、大鬥拔谷、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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