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377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29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東都黃昏(五)

     到了冬月初,洛陽下了一場雪。

    雪不大,晶瑩剔透,像一個個可愛的小精靈,入地即融。

    李治看著窗外翻飛的小雪,說道:「媚娘,陪我出去看一看雪。」

    「外面天氣冷。」

    「霜前寒,雪後冷,才開始下雪,不冷,瑞雪兆豐年啊。」

    古代人對科學不是很瞭解,可有一套樸素的辨證觀。雪不能下得太大,下得太大,必有大寒的天氣,特別是在棉花沒有盛行的時候,老百姓只能穿麻衣與葛衣,會凍死很多人。也不能不下,下幾場雪,象棉被一樣,能讓農作物產生保溫作用,寒冷的雪水融化,又能凍死潛伏在泥土裡的害蟲。

    這時,可憐又低下的生產技術,對天氣十分依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一場大災難,作為統治者如果不作為,甚至會引起巨變。就如同後來明朝末年可憐的崇禎皇帝。

    也不能說他不作為,更不能說他沒骨氣。只是明朝爛到骨子裡,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小冰河到來,天下大荒。到了清朝,小冰河結束,明朝引過來的紅薯等南美洲雜糧,補充了糧食來源。於是,康熙、雍正與乾隆盛世就到來了。很頗有諷刺意味,就像楊廣的大運河,為唐朝盛世打下伏筆。明朝的種種變革,也造就了前清的繁榮昌盛。

    丈夫堅持要看,武則天只好扶著他走到殿外。

    李治孩子氣地伸出手,撈了一把,幾粒雪花飛入他手中,迅速融化成水珠。

    喃喃道:「可惜啊,朕這眼睛看得不真切,看眼前的雪花,都是模模糊糊的。」

    「陛下……」

    「朕想請秦鳴鶴替朕醫治。」

    「不可。」

    秦鳴鶴,取的是一個很標準的中國名字,其實是西方人,他父母乃是拜占庭,也就是唐朝嘴中的大秦國人。因為信仰景教,在國內不受歡迎,流落到了唐朝。

    因此,他的醫治手法是來自西方的,包括一些「外科手術」。後來,被召入皇宮做了御醫。但皇宮中最有名的御醫不是秦鳴鶴,而是張文仲,很年輕的時候,與洛陽人張虔縱、長安人韋慈藏就被稱為天下三大名醫,名聲幾乎與孫思邈相提並論。最善長的就是治療風眩病,明崇儼處死後,李治的病幾乎全部是他在醫治。

    正是張文仲的治療,才使李治熬了好幾年辰光。不過李治偏信明崇儼的邪,明崇儼一邊治療一邊裝神弄鬼的,李治病反而好得快。張文仲醫術略在明崇儼之上,卻沒有明崇儼作用大。

    秦鳴鶴曾進言,刺頭出血,解決李治的頭痛與視力不清。也有科學根據的,長期的風眩病,血脈不暢,淤血壓於太陽穴,不但影響到視力,更加劇了頭部痛疼。將淤血放出來,能緩解頭痛症狀,還能恢復一部分視力。但還是治標的方法,不能治本。

    可這時候人們對醫學不瞭解,聽到用小刀子在頭上放血,武則天不同意了。不但武則天不同意,李治心中同樣有些害怕。秦鳴鶴進言後,許久都沒有同意。

    李治雖說,心中還在猶豫不決,不過聽出妻子的關心,頓了頓說道:「媚娘,朕想對你說一句話。」

    「陛下,請說吧。」

    「朕身體不行了。」

    「陛下,不會的。」

    「朕心裡面清楚,大限已到,但朕不覺得遺憾,這些年,僥倖守成了祖宗的基業,雖然發生了許多災害,國家也算平穩,百姓也算富足。朕擔心的只是將來……」

    「陛下,你什麼也不用說,將來臣妾會安心扶佐弘兒,治理一個更強大的唐朝。」

    「有你這句話,朕心願已了。別人不擔心,我就擔心你啊,怕弘兒以後與你反目。」

    「不會,弘兒自幼讀了許多禮書,行事會有分寸,臣妾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若不行,臣妾大不了還政於他,這些年,臣妾也累了,也想好好休息。」

    提及這十幾年的辛苦,李治終於無言。

    雪下得更烈了,忽然外面傳來稟報:「西域急報。」

    會戰發生在寅識迦河與碎葉城,雖不是呼羅珊,但離洛陽也很遙遠了。並且到了冬月,許多路段都結上了冰,為了將消息送到洛陽來,驛使一路吃盡了種種苦頭,居然用了一個月時間,趕至洛陽。

    聽武則天將邸報讀完,李治兩眼閃起無數的金星。

    對軍事不懂,不代表著是無知。況且邸報也說了事態的嚴重。

    僅是吐蕃,並不足憂。可是突厥人與葛邏祿人的入侵,事態變得嚴重至極。就算不營救碎葉城,讓碎葉城糜爛,論欽陵也早有了準備,糧草充足,莫要說西域變得很寒冷,這種寒冷的天氣,對吐蕃人來說,反而是天賜良機。兵力雖佔優勢,想立即啃下論欽陵五萬大軍,還是痴心妄想。除非李靖在世,李績復生。

    論欽陵繼續僵持下去,突厥人奪下兵力空虛的碎葉城,繼續南下,這同樣又是一支不怕寒冷的軍隊。兩軍夾攻,並且許多士兵家屬還在碎葉城中,除了青海過來的士兵外,原來的西域士兵必然軍心不穩。結果注定還是大敗。

    武則天讀完,李治身體一軟,也昏迷過去。

    「御醫,御醫,」武則天將李治扶住,大喊道。

    一會兒張文仲與張虔縱、韋慈藏等人,包括秦鳴鶴全部被減到寢宮。張文仲伸出手,搭著李治的脈博,然後看著武則天,無力地搖了搖頭。

    「陛下怎麼啦?」

    「太后,臣可以替太上皇開一味藥,暫時讓太上皇甦醒,但太上皇的病……到了膏荒。」

    「你在胡說,」武則天心中早有了準備,仍然斥責道。

    「臣不敢,或者臣醫術不精,讓張御醫與韋御醫再看看。」

    搭脈診病與秦鳴無關的,張虔縱與韋慈藏先後替李治搭了脈博,皆是搖頭。這不敢胡亂邀功的,李治燈枯油盡,再加上西域不幸的消息傳來,受到沉重打擊,最後一絲元氣耗盡,大羅神仙前來也醫治不好。自己說有治,幾天後太上皇駕崩,必死無疑!

    武則天知道李治大限終於到了,下令所有知道內情的全部封嘴,洩露者格殺勿論。

    連夜召集諸位心腹,進宮商議。

    李治第二天居然重新甦醒過來,迴光返照之時,看起來氣色似乎是變好了,對武則天說道:「替朕傳詔,讓劉景先謹見。」

    太監下去,從皇城裡將劉景先喊來。

    李治扭頭看著武則天,武則天會意,輕聲說道:「臣妾暫且告辭。」

    等她離開後,李治才說道:「朕大限已至,不足惜也。只是朕很擔心國政,劉卿,你說朕將國政委於何人為妙?」

    不是將國家交給某一個大臣,是讓劉景行提出一個人選,在李威沒有回來之前,與武則天兼顧軍國大政,平穩過渡。

    「陛下,由裴相公監管足矣。」

    「為何有此言?」李治慍色地責問。

    西域的事不能全怪裴炎與程務挺,若是自己不默許,也不會頒發那幾道詔書。那麼小五感到兵力不足,可以從中原調過去一些軍隊,那怕多調一批武器過去,也能鬆動如今西域的壓力。可自己下達那幾份詔書,正是這兩人蠱惑的!說什麼吐蕃不會出兵,突厥更不會出兵。但如今呢?

    「陛下,且聽臣一言。裴相公對軍務是不大懂,可多次與臣私下交談過。他說天無二日,地無二主,陛下在人間沒有仙去,做為臣子的,就應當侍奉太上皇陛下。無論皇上怎麼屈解,外人有什麼樣的看法,他會堅持到底。若是陛下……仙去,他自會侍奉皇上。甚至會立刻派人將皇上迎回來,若是皇上不滿,他心甘情願交出相權,致仕回家。很可惜,皇上因為昔日的一些恩怨,對裴相公不理解,才造成種種誤會。不然,何至於此?」

    這一番言論,很是能蠱惑人心的。

    之所以找到劉景先,也是李治隱約擔心朝堂為武則天全盤控制,刻意提撥上來的人選。不過最後結果,並不是李治所想的,無論郭正一、郭待舉、岑長倩、魏玄同,或者劉景先,資歷都不深。他們人品也不算惡劣,可正因為資歷與閱事能力的關係,受到裴炎蠱惑,實際被武則天借裴炎之手利用。相反軟弱的薛元超雖然被武則天恫嚇,拜於武則天石榴裙下,對李治卻是很忠心。

    此時找劉景先,不如去找薛元超。

    不能說劉景先是惡意,事實也是他內心的想法,這一建議,也造成了不同的結果。

    李治沉吟了一下,腦袋昏昏沉沉的,也覺得是那麼回事了。於是又說道:「你傳裴卿謹見。」

    「喏。」劉景先離開,一會兒裴炎被帶了進來。

    李治等他拜見後問道:「裴卿,一直以來朕對你很欣賞。可朕在臨終之前,卻看不懂你的心了。你會是什麼樣的人?」

    終於肯站在反面角度考慮問題,可來得太遲,況且他現在的腦袋,也不能很清楚地將蛛絲馬跡理出來。

    「陛下,臣效忠的不是陛下,不是皇上,是大唐社稷。臣一顆心指天可表。」

    「可我兒為什麼對你很反感?」

    「陛下,臣對陛下忠心,不願意協助他,所以皇上對臣很反感。臣又能做什麼,一不會行軍作戰,不能領軍做劉裕那樣的臣子。二不是外戚,不能做王莽與隋文帝。皇上他……陛下,黑白自會分清。」

    這又是讓人很迷惑的話,不是外戚,不會武功,但不介意能做一個操控朝政的權臣。歷史上的李斯、趙高、霍光、司馬倫,後來的王安石、蔡京、秦檜、賈似道、張居正、魏元忠,等等,都不是外戚,也多不會行軍作戰。這些人有文人,有胡人,有太監,有好人,有奸雄,但都把持著朝政,讓皇帝無可奈何。

    再說,裴炎此時已經有了做權臣的好底子。唯一礙事的僅是李威,這是他的想法。

    李治又被迷惑了,色霽,說道:「朕將國事交與你,你能不能勝任?」

    「臣惶恐不安,不過陛下委託,臣肝腦塗地,也要將它辦好。等到皇上回來之前,一定要使這個國家平平安安。」

    「那就好,你替朕草似四道詔書,第一道讓狄仁傑為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不死,與兒子爭權,一死,要為兒子鋪路了。狄仁傑正當年,機智多變,吏部侍郎掌選官員銓選,冠吏部侍郎任宰相,遠比冠戶部侍郎任宰相,有實權得多。

    裴炎也沒有當作一回事。再牛的一個人,再高的官職,手下得有一群人捧著,才能將職權落到實處。狄仁傑那怕是冠吏部尚書之職任相,對他妨礙也不會大,毫不猶豫答道:「喏,臣立刻就草擬。」

    「第二道詔書,再派快馬,前去西域向弘兒下一份詔書,讓他回京主持國政,西域糜爛不要緊,它不是國家心腹之所,危害不大。以後可以慢慢收拾。但國家不可一日無君。」

    「喏。」這時,裴炎才皺了一下眉頭。不過眉頭瞬間散開,此時前往西域,冰天雪地,道路不易行走,這中間又有許多操作的餘地。皇上正打得轟轟烈烈,也不能在這時候干憂他的心,是吧!

    李治也想到了,說道:「到西域一來一去,時間很長。朕將國事托於裴炎、薛元超與劉仁軌掌管,軍國大權暫時交給太后處理。」

    「喏。」裴炎嘴中答是,手中筆墨不停,但寫這一道詔書時,刻意漏掉了兩個字,暫時,變成了將軍中大權交給太后處決。少了兩字,差之千里。寫完了,李治說道:「讀。」

    裴炎將詔書讀了一遍,李治也沒有注意到中間的差異,滿意地點了一下頭,然後拉著裴炎的手說道:「劉仁軌年老,薛元超性格懦弱,我兒就交給你了。」

    「陛下,」裴炎低低抽泣起來。但眼中卻看不到淚水的。

    一口氣將後事交待完了,李治這才閉上眼睛,一會兒手涼了下來。

    消息傳出,洛陽所有人萬分震驚,太上皇死了也就死了,可是皇帝卻遠在西域,國家怎麼辦?好像歷史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可還不是壞消息,不久後又傳來一個消息,東都洛陽與整個帝國,終於進入一片黃昏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29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東都黃昏(六)

     狄仁傑在半路上接到授命,都想哭了。

    他不是劉仁軌,確實上了歲數,也有那個資格擺譜,接到授相的詔書後,萬般不情願地離開魏州。但走得那個慢,幾乎一步一個腳印,穩重得差一點每天只走十幾里地。

    但魏州到洛陽就那麼遠,就是學烏龜,也需要不了多長時間,也就到了。然而又接到了這道詔書,下詔書的太監與同時與他說話的官員一個個賀喜。

    狄仁傑只是發呆。

    憑什麼自己就能遷為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

    這不是權相,是拿刀子往我脖子上架啊。

    不過他敏感地想到了一件事。李治晚年一系列的舉動,似乎是在反思。不然也不會先急著讓裴行儉為相,然後又詔劉仁軌回洛陽,再讓自己為相。可另一件事就來了。

    李治臨死前,下了三封詔書。第一道詔書就是讓自己為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讓狄仁傑很無語。你死就死唄,何必惦記著我。他是不急的,李威回來,他早遲會得到重用,豈是中書門下三品,就是中書令與侍中、左右僕射,也有可能得之。

    第二道詔書是讓皇帝回來,也有情可願。第三道詔書老百姓有怨言了,前面的讓裴炎、劉仁軌與薛元超處理政務,這能理解,皇帝沒有回來,國家政權要過渡。可後面為什麼讓太后處決軍國大事?

    皇帝不是小孩子,也不是那種昏庸的主子,需要監督教導。太上皇病得頭腦發昏,這分明想國家出現動亂嘛。

    老百姓的想法。

    然而有幾人智慧好的,不會這樣想。前面一系列的舉動,證明李治是想為兒子回京鋪路了,不然不可能第一道詔書就讓狄仁傑進京,居然都放在詔皇帝回京的前面。

    這中間必然有古怪。

    再想想寫詔書的人是裴炎,怎能不讓人聯想翩翩?

    陛下的眼光很好啊,這個裴炎野心是不小。狄仁傑心中想到。

    他想到,薛元超也想到了。這是一個很軟弱的主,曾為了上位,多次投機。眼光卻不大好,大多失敗,使大半生命運坎坷。可是失敗的次數多了,膽子越來越小,眼光地卻變得更長遠。他替李治很不值,裴炎做了那麼多的事,為什麼你就看不出來?

    然後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自己作為輔政大臣,又不是劉仁軌那個潑貨,就賴在長安不回來。自己在洛陽,不幫助太后,想想太后的手段,會沒有下場。如果幫助太后,皇帝回來,定下來老賬新賬一下算了。憂慮之下,居然生起病。於是藉著病情,向武則天提出致仕的要求。

    武則天恩准。

    這時候也不需要薛元超,正好挪出相位,好拉攏人心。

    讓裴炎頂了薛元超的位子,擔任中書令,並且為了獎勵,將政事堂從門下省挪到中書省。

    從這一點上看,武則天離李世民還一段遙遠的距離。隋唐三省制度,中書權利最重,是一個國家的大腦,擁有決策權。到門下省,擁有否決權,就像一個監察機關一樣,看著中書看著皇上。尚書省只有執行,淪落到打手的地步。

    所以當時李世民將政事堂設在門下省。門下省沒有決策權,形成不了危害。一旦放到中書省,既有政事堂,又有決策權,為權臣的造就又鋪下了一層厚厚的基石。而且史上居然還沒有人看得出來,甚至李隆基為了簡化政事,進一步將相權集中。於是李林甫機會就來了!

    不過武則天就是想到了,也迫於無奈。就像李威想得很長久,可最後也選擇了一條黑暗而又粗暴的手段,解決未來的矛盾。

    然後詔劉仁軌回洛陽。

    劉仁軌再次拒絕。

    對劉仁軌武則天十分忌憚,可以說劉仁軌是僅存的元老,資歷聲望與功績,朝中無一大臣能及。於是派人宣慰,公既然不來東都,昔以漢中托於蕭何,今哀家托之於公。

    劉仁軌一看信,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一個西京留守,你還不放心。十分不滿地上書,我老了,又時常生病。西京留守不堪居守,讓我致仕吧。然後又寫了呂雉的事蹟,皇上已壯,你也不要太留戀權位,以免祿產之禍貽害於大唐。也就是呂雉的侄子呂祿與呂產。

    武則天發作不得,還派了武承嗣親自宣旨,今皇上遠在西域,眇身且代親政,遠勞勸戒,又云呂氏見嗤於後代,產祿貽禍於漢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貞之操,始終不渝,勁直之風,古今罕比。又說了,我當以你的話為龜鏡,你是先朝舊德,朝廷重臣,勿以暮年致請。

    劉仁軌屢次掃了武則天的面子,武則天不見氣,反而好言安慰。其中用了一個眇字,也就是獨眼瞎子,看事物肯定沒有雙眼看事物全面,謙卑如此!

    當然,這是權利過渡的最關健時候,一旦幾年後,武則天如願掌握大權,劉仁軌還活在世間,就不會這樣了。

    至於信中那些話,更別當真,劉仁軌對唐朝有傑出的貢獻,也算是耿直大臣,可絕不會耿直到古今罕見的地步,否則都不會做出李敬玄那件齷齪的事。

    但做的這一切,皆是為了穩住劉仁軌,並沒有陞遷劉仁軌的官職。反而陞遷了另一個人,劉景先。不知道丈夫將劉景先喊進去說了什麼,他出來後,丈夫讓裴炎進去寫遺詔,得到了處決軍國大權的大義,也佔了第一步的先機。所以讓劉景先擔任侍中。

    接著又讓左監門將軍令狐智通、左金吾衛將軍楊玄儉、右千牛衛將軍郭齊宗與韋待價前往並益荊揚四大都督府巡視,這是穩定四方的舉措。然後又以韓王李元嘉等王室子弟,地尊望重,以恐有變,並加三公等官慰其心。

    不但加官,還賞賜了大量的錢帛。

    不像宋朝,宋朝很有錢,可是冗官冗兵冗費。包丞一年的工資獎金,有可能是後來美國總統的六到八倍。還養了一百多萬的軍隊。再多的錢,也不夠用了。唐朝這種情況比較良好,儘管出現了少量募兵,大多數士兵還是分文皆無了府兵,官員的薪水也遠遠不及宋朝。就像張浚,為了斂財,居然拿出了五十萬貫錢,讓手下老兵做生意。這廝買了許多大船,跑到海外去,冒充宋朝使者,詐騙錢財,一年後居然帶了一百多萬貫的財物回來。

    可想張浚家中有多少財產,但整個唐朝,除了那幾個頂尖的大家族外,有幾人能達到上百萬貫的資產?更不要說大臣了。

    因此,在李威種種變革下,包括從倭國人與新羅人斂來的財富,儘管兵事這幾年幾乎沒有停過,而且不停地有災害發生,朝廷國庫裡還有充足的積余。武則天沒有吝嗇,大把的真金白銀往外搬,進一步拉攏人心。

    只處理了兩個人,一個讓她一直不滿意的郭正一。

    貶為國子祭酒,罷政事。同樣是宰相,他這個宰相與劉仁軌宰相成色是兩樣的。然後是范履冰,丈夫忽然改變心意,武則天知道必有原因,暗中做了調查,終於查出來是范履冰「背叛」了自己。

    李治活著的時候沒有動手,前面一死,後面找了一個理由,將他貶到嶺南,數月後又派人追殺,將范履冰活活勒死。是人,都不喜歡叛徒的,李威不喜歡,武則天更不喜歡。

    但總體上看,武則天種種的舉措,似乎也是為了權利平穩過渡而實施。可沒有一個人會這樣想,最簡單的道理,太上皇昏了頭,讓你決策軍國大政,你袒然受之。那麼皇帝回來後怎麼辦?他不是小孩子,文有文治之功,武是戰功赫赫,會不會甘心繼續做一個傀儡皇帝?

    武則天也知道民心鼎沸,再次下詔讓程務挺與張虔勖為左右羽林大將軍,拱衛東都安全。

    這時候西域的邸報,一份接著一份到了。

    局勢沒有先前邸報上說的嚴重,也不是太樂觀。

    碎葉城不是沒有士兵,有,有四萬多府兵,去年大多數人在迦布羅城下挑土山,算是經歷了一場實戰。後來又斷斷續續地經過一些訓練,只是時間很短,畢竟要以生產為主。沒有一個糧食基地,經營西域很困難的。

    突厥入侵,葛邏祿叛變之前,這些糧食大多數已經運到碎葉城中。從謀夫城得了一批財富,除了留下足夠的口糧外,全部官方收購了。也是怕糧多,會有一些貧困部落眼紅,發生不好事情。

    可沒有想到,居然起到了作用。

    但這一支軍隊戰鬥力不是很樂觀,有的士兵笨拙,到現在馬都騎不好,儘管分放了馬匹給他們。強敵到來,唐休璟做了一件事,下命令讓百姓攜帶貴重的財物,遷往碎葉城。

    雖有圍牆,那只是防一防山匪小部的,根本抵擋不了那麼多的軍隊。

    然而突厥這一次,一個傑出的人物,提前出現在歷史的舞台,骨咄錄也知道西方戰事的重要性,但突厥自己重要的威脅是來自唐朝的關內軍隊,以及東方的契丹人、北方的回紇人。不敢將主要大將與軍隊抽出來,於是讓他弟弟默啜擔任了這支軍隊的主帥。這可是一個比骨咄錄、元珍更牛氣的英雄豪傑。只不過才能一直沒有發揮,到現在依然默默無聞。

    到了車鼻施州後,默啜立即下令,讓手下大將阿史德韋泥率領五千軍隊,提前趕往碎葉川。能不能勝利,就是碎葉川這幾十萬漢人。漢人不重要,只要碎葉川與碎葉城遭到危脅,寅識迦河的唐軍必然撤退。古諺說兵敗如山倒,但一退,軍心不穩,對於黑齒常之或者論欽陵來說,也會乘機讓對方兵退如山倒。

    黑齒常之主力大敗,西域也就整個糜爛了,唐朝在西域的經營,成為泡影。這五千軍隊急行南下,就是怕碎葉川百姓提前撤入碎葉城的。

    得之韋泥到來,唐休璟組織了一萬五千軍隊,乘著突厥聯軍急行軍,士兵困窘之時,於天山腳下,進行了攔截。這一戰,擊斃了兩千多突厥士兵,韋泥敗退。不過唐軍戰鬥力比較羸弱,也有數千士兵傷亡。

    知道對方很難纏,唐休璟下令,所有百姓立即撤離,除了便於攜帶的貴重財物外,其他的集中起來,一把火燒掉,以後補償給他們。反正碎葉城中,有大批的金銀,不擔心財政壓力。

    又寫了一封信,用快馬通知黑齒常之。

    黑齒常之正在擔心,看到唐休璟的信後,心中大定,但還是不大放心,抽出了一萬軍隊,支援碎葉城。

    看到唐軍抽出一萬軍隊,論欽陵多次想尋找戰機,進行會戰。黑齒常之穩打穩紮,就是閉營不戰。論欽陵無可奈何,只好等碎葉城的消息。韋泥兵敗,但對突厥聯軍影響不大,主力軍隊幾乎與援救的一萬唐軍,一起到達了碎葉城。默啜下令攻城,不過有城牆的防守,唐軍佔了優勢。雙方在城牆上下,展開了一次次激戰。

    唐休璟輕視了突厥人,認為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是默啜的組織能力,讓這群烏合之眾發揮了戰鬥力。單論個體,他們是遠在城中士兵之上的。若不是黑齒常之讓一萬軍隊輕裝西上進行支援,碎葉城會很危險。

    默啜也輕視了唐朝人,在後起之秀中,也許唐休璟不及郭元振的謀略深遠,可論短兵交接,卻是佼佼者。而且城中有了足夠的糧食,大量的守城武器。當年王方翼擴建碎葉城,又讓碎葉城面積變得很廣大,至少城市規模在七河流域與西域,是首屈一指。這麼大的面積,足以容納許多百姓,不但面積大,還有充足的士兵防守。種種有利的條件,使這一場苦戰十分激烈,多次碎葉城在突厥人攻擊中搖搖欲墜,但就沒有被默啜攻破。

    苦攻了二十多天,默啜就聽到一則消息。

    葉齊德去世的消息,沒有傳到河中,連前線的呼羅珊唐軍都沒有聽到。但聽到了尼沙普爾城大食軍隊撤退的情報,默啜立即判斷出來,這支大食軍隊撤退了,那麼只剩赫拉特這支大食軍隊。兩支軍隊合擊,都沒有取得勝利,只剩下一支軍隊,結果可想而知。而且從斥候嘴中,隱約得知大食發生的一些事情,以及拜占庭人的瘋狂進攻。天又冷了下來,呼羅珊與河中到了冬天天氣會很寒冷,唐朝又沒有向南擴張,對大食士兵更加不利。一旦擊退大食人,前線的軍隊進行回援,碎葉城更沒有攻下來的可能。

    於是做了一個決定。

    突然大軍一調頭,襲擊了沒有防備的西突厥五咄陸部。大肆擄掠百姓與財物,送向東突厥。

    實際上此時默啜繼續強行攻打,有可能會成功,有可能不會成功。但城中傷亡損重,如同一張繃緊的弓弦,到了臨界點。一旦成功,就是唐朝擊退了大食人,局勢還會糜爛。

    突厥人一撤,碎葉城中殘剩下來的士兵經過戰火的考驗,以後再進行一些訓練,下一次他們再也沒有機會了。只要一個名將指揮,說不定在野外都能與他們打得在聲有色。

    默啜的撤退,成了戰役的轉折點。

    默啜也有他的想法,自己是弟弟,不是突厥的可汗。就是勝利,也是哥哥與吐蕃人得到好處。萬一失敗,自己怎麼辦?前途一片灰暗!況且哥哥的屬下也多次圍攻定州城未果,撤退回去。還是保存實力吧,順便採收勝利的果實。

    這就是多國聯軍的壞處,各自有各自的算盤,不能齊心。當年六國聯軍阻秦沒有成功,南宋、匈奴、柔然聯手對付北魏沒有成功,王世充與竇建德聯手對付李世民也沒有成功。正是各自想法不能統一導致的。就是猶關到拜占庭的生死存亡,雄才大略的君士坦丁堡四世還猶豫觀望了一下,想讓唐軍與大食先交戰起來,兩虎相爭,一傷一亡,垂手收勝利果實。

    論欽陵做得不錯的,這一次伐交很成功,但他沒有讀過崔浩一句話,劉義隆與赫連定遙相勾連,止是虛作聲勢,莫敢先人,若兩隻連在一起的雞,定不能同時起飛。

    若是西域僅是一群庸將之材,論欽陵會得逞了,關健現在西域幾乎集中了唐朝大部的後起之秀,無論已經成名在外的黑齒常之、王方翼、李謹行、契苾明,還是郭元振、唐休璟、薛訥、駱務整,或者是正在培養的張知願、王晙、細封雷等將領,都是唐朝軍事才能最頂類的人物。

    比如黑齒常之,又能比論欽陵弱多少?

    因此,論欽陵的伐交之戰,效果大打折扣。

    這時候論欽陵也聽到了一些大食的消息,心中很悚然,不過他想法與默啜略有些差異。

    大秦國反擊,很有可能也像自己一樣,與唐朝聯了手,所以大食派來收復呼羅珊的兵力很少,唐朝也不可能用主力軍隊抵抗。這是唐朝那個皇帝設下的一個陷阱。

    就算大食人兵退,對西域戰局影響不大,唐朝主力全在西域,大食兵退,軍隊從呼羅珊,從塞斯坦撤回來,道路艱難,時間來不及,就是及時到達,戰鬥力也很可疑,只要突厥人與葛邏祿人聯手攻破碎葉城,會戰也就勝利了。

    但突厥人那個主帥默啜抱定佔便宜的想法,大勢已去。自己派人前去勸,時間來不及,來得及,起的效果也不大。因此,突然揮兵東上,突擊郭元振的軍隊。

    這支軍隊人數很多,可是戰鬥力很低。青海就那麼一點軍隊,唐朝皇帝抽去了二萬多精銳的軍隊,黑齒常之也調來了五萬軍隊。還能抽出什麼力量出來?再加上統帥的能力,一些西突厥的聯軍,實際東路這支軍隊,是唐朝三路最弱的軍隊。

    擊敗了這支軍隊,東路糜爛,甚至一直從伏羅川進入青海,自己一路可以從各部族搶掠資源,但唐朝人不敢。速度必然比黑齒常之的軍隊快,而且青海此時很空虛,僅能自保,自己幾萬大軍東上,唐朝皇帝在青海的經營也就完了,自己目標同樣達到。

    莫說青海可以從劍南關中等地抽調軍隊過來,此時唐朝的時局,不落井下石,唐朝那個皇帝已經是感謝萬分。

    催毀了唐朝在青海的經營,自己出軍也達到戰略目標。

    若是黑齒常之前來營救,自己速度快,可以伏擊,可以打他們糧道的主意,天平還可以向自己轉移。

    一聲令下,五萬吐蕃大軍踏著一地的積雪,向龜茲急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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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東都黃昏(七)

     這看起來是一次無理的出兵。

    從寅識迦河到紫山口距離漫長,沿路多有各個關卡,大小國家林立,就是耗,也將論欽陵五萬人馬耗完了。

    郭元振不會這樣想,他最善長的就是謀略,真要讓他臨兵上陣,未必如唐休璟,但在軍事上的眼光,後起之秀中,無幾人能及。論欽陵突破了自己這一關,到了後方,自己又抽了一些比較強悍的西域諸國將士支援。這些國家很小,也讓吐蕃人打寒了,心理上看到吐蕃人就十分畏懼,根本無法阻擋。至於後方唐軍看守的一些關卡,數次抽調後,兵力很少,也無法阻擋論欽陵的軍隊。

    一旦進入伏羅川,這兩年唐朝奉行了和平的政策,讓青海得到了大量糧食,又使論欽陵不愁供給,只要吐蕃人行動快,青海就糜爛了。而且此人十分會用兵,可以在前面急行軍,可以利用唐朝軍隊營救青海的急迫心理,打伏擊戰。

    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論欽陵成功東向。

    可是西域與青海地形不同,青海多山,往往在一塊重要的地方建造一個關卡,就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西域地形南邊是崑崙山,北邊是金山,中間是天山,腹部皆十分平坦。

    當然,中間多是荒無人煙,飛鳥難度的沙漠,可是天山南北借助融化的雪水,卻有許多綠洲可以供給,甚至有發達的農業系統。這些道路十分平坦,比如庭州到西州,在地圖上可以查找的大道有就花穀道、移摩道、薩悍道、突破道、大海道、烏骨道、他地道、白水調道、銀山道,九條道路。

    很難將軍隊放在一處,扼守某一個關卡。

    論欽陵東向,注定一場硬戰將要拉開。

    不過郭元振十分機靈,不直接硬憾論欽陵的兵鋒,只在二十幾里路外緊緊尾隨,等候黑齒常之的軍隊到來。論欽陵率軍反擊,紮下大營堅守。

    兩軍糾纏了兩天多時間,論欽陵不斷地派出斥候偵察,他一動,黑齒常之也動了。但行軍很穩健,不慌不忙,甚至不惜放慢速度,將糧食輜重一起帶上,很難找到破綻。然後又看著幾十里路外的郭元振軍營,也暗自皺眉,唐朝還是有人的,特別是這個郭元振,在前幾年青海之戰中,只是一員裨將,居然幾年後,成長如此。再想一想呼羅珊的王方翼,碎葉城的唐休璟,越加煩惱。

    傍晚到來,紮下了大營。

    沒有唐軍敢前來襲營,但與李敬玄先盲目自大,後膽小如鼠不同。這是一種清醒的認識,李威也反覆講過,論欽陵不可小視,論帥才,唐朝罕有人能及。不要盲目地想從他身上撈便宜,若是產生這種想法,必然聰明反被聰明誤。但也不能怯懦,到了西域,並且放到了天山,論欽陵就是一頭猛虎,也多少是頭生病的猛虎。

    這是從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對敵人的尊重。

    與李敬玄正好顛倒過來。

    才是論欽陵最頭痛的地方,這一支唐朝軍隊纏在身後,不敢冒然輕進,前面的道路各關卡各國,不足為慮,可只要不小心,就能讓身側唐軍狠狠咬上一口。

    這問題也解決了。

    論欽陵紮營地方不遠處,就是潑山海,一個很無名的小湖,但潑山海四周除了湖邊有些生機外,方圓一百多里地皆是平坦的戈壁灘,礫石堅硬。這是上天送給論欽陵的有利地形。

    第二天論欽陵率軍起營,到了潑山川。突然派出一萬騎兵,衝向了郭元振的軍隊。在這片空曠的戈壁灘上,很難有利於自己紮營的地方。但是郭元振到達這裡後,已經下令全軍警戒。

    看到吐蕃騎兵衝了過來,推出弓箭兵,用箭弩射擊。但極其寒冷的天氣裡,使弓箭效果大打折扣。接著又撒下了拒馬與鐵蒺藜,布下了一道簡易的防線,再推出投石機,投放火藥。

    可沒有一個有效的工事,效果一直很弱。

    論欽陵也率主力部隊殺了回來。

    郭元振指揮才能略弱,兵力又弱,漸漸落入下風。不過在他的指揮下,居然苦苦掙紮了近兩天時間。到了第二天傍晚,士兵生亡慘重,論欽陵趁機壓上所有預備隊,一下子衝了過來。唐朝聯軍筋疲力盡之下,終於潰敗。

    這一戰,讓論欽陵生生擊斃了一萬多唐軍。但拖了兩天時間,讓黑齒常之在後面漸漸趕上來,使論欽陵無法擴大勝利果實。

    可是這一戰後,論欽陵突然做了一個決定,沒有向東,而是向南逃竄。

    主要郭元振也讓論欽陵吃夠了苦頭,五千多吐蕃士兵在兩天激戰中犧牲了。若是黑齒常之主力部隊再度纏上,縱然勝利,自己也剩下不了多少人。還有,默啜讓他失望了。若是配合,縱然自己大部隊犧牲,也會使唐朝失去整個西域。況且,西域個族胡人,手中還有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久戰之下,默啜不配合,若是咬上來,自己能不能逃到伏羅川還是一個問號。再考慮到國內反對者的壓力,論欽陵撤退了。

    論欽陵南逃,黑齒常之緊緊在後面追趕,郭元振再度將敗軍收攏,有的士兵匆匆忙忙之中,居然都逃向了天山。但還是讓他收攏了一萬九千多人,緊緊隨黑齒常之向南追擊。

    論欽陵速度很快,也出忽黑齒常之、李謹行等將領意料之外,這時候默啜還在五咄陸部肆無忌憚的攻掠,吐蕃人折損的士兵並不多,以論欽陵的才智,不至於這麼急就要逃回去的。

    因此前方的李謹行攔阻不及,聽到急報後,只好讓江四斤率領三千輕騎前往于闐南山(崑崙山和喀喇崑崙山交界處)進行阻攔,又命令于闐各部派兵支援,然後大軍東南而上,與黑齒常之軍隊兩路夾擊論欽陵。

    論欽陵沿著玉河,飛快的向南逃離。這時候的玉河不像後來的玉河,多已乾涸,雖然塔里木盆地多是沙漠化,玉河也成了季節河,不過整個玉河水脈資源豐富,河兩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綠洲,分散著零星的小國與部落。為了搶速度,論欽陵只好像李威學習,放下不必要的輜重,甚至將潑山川擄獲的兩千多唐朝軍隊俘虜全部殺死。沿著玉河一路燒殺擄掠,地向于闐趕去。

    江四斤來到于闐南山口,只來得及召集了三千幾百名于闐戰士,匆匆忙忙地組織了一道簡易的防線後,論欽陵的軍隊也就殺到了。江四斤急切之下,忽然想到了李威說過的一些話。命令士兵緊急砌了一道一丈多高的土牆,不求堅固,但求高大厚實,砌好後,將雪水融化,澆在土牆上。這時,南山口地勢高撥,天氣寒冷至極,澆上去的水一冷,就立即變成了堅固的冰凍。

    論欽陵急匆匆地殺到南山口,卻看到一道銀色的大牆攔住了去路。目瞪口呆,但沒辦法了,要麼繞道從蔥嶺道進入大勃律,可那樣的話,必然被李謹行的軍隊趕上,況且後面黑齒常之的軍隊陰魂不散。

    只好下令強攻。

    攻了九天多時間,銀牆後面的唐軍彈盡糧絕,被吐蕃人攻破,六千多唐朝聯軍全部盡墨,不過後面的黑齒常之軍隊也趕過來了。一路尾殺。接著李謹行軍隊也趕了過來。

    直到羊同與大勃律數萬軍隊殺過來,兩路唐軍這才離開高原,撤向北方。

    這一戰,雙方損失皆很慘重,論欽陵興沖沖地而來,沒有達到效果,反而只剩下僅兩萬人,狼狽地逃回了邏些城。

    但唐朝軍隊,包括西域的軍隊在內,前前後後有七萬多人折損在他手中,唐軍參戰後,還折損了近四萬軍隊,其中一半多是真正的唐軍。被吐蕃殺死的西域百姓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從戰略上來說,唐朝是勝利了。

    以前李威就多次說過此事,與吐蕃人作戰,不能急於求成,得與他們慢耗,這個國家疆域很大,可人口其數少,又窮困。那怕是慘勝,也是大勝。只要數次會戰下來,吐蕃人沒有得逞,吐蕃國內壓力立增,矛盾激化,吐蕃離瓦解也就不遠了。

    甚至只要可能,就是用四十萬唐軍換取吐蕃三十萬士兵的性命,這個賬都是換算的。唐朝犧牲了四十萬將士,國家矛盾重重,百姓會有很多壓力。可是吐蕃一旦真正犧牲了三十萬將士,離滅國就不遠了。

    可不好的消息也就是這時傳來的。

    消息到達洛陽,都過了元旦。

    不但傳來吐蕃的消息,北邊突厥人聽說論欽陵南逃,默啜立即帶著大量擄掠來的財富,牛羊與百姓,不顧酷寒的天氣,一路撤向東北。唐朝精銳的部隊全部在南方,與論欽陵會戰,無暇他顧,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押著百姓牛羊,一路繼續肆無忌憚燒殺擄掠,撤向了大漠。

    數月之間,西方是悲喜兩重天。呼羅珊與塞斯坦頂住了大食人的壓力,不但將兩路大食軍隊打了回去,還塑造了一支可戰的波斯軍隊。至少這一塊讓李威很滿意的,他知道經營波斯,以現在的條件來說,很有些痴心妄想,因此,只想波斯人做唐朝的西邊看門狗。可做看門狗,不能成為藏獒、高加索犬與拿破崙獒,可最少也要成為一隻牧羊犬,而不是一隻約克夏、瑪爾濟斯、博美和吉娃娃。

    天山南路的,也讓李威滿意,損失慘重,可真正犧牲的唐軍僅有兩萬餘人,相比於讓論欽陵犧牲了近三萬多士兵,這個代價很值得的。至於西域各部百姓與軍隊的死亡,當真李威很關心?他心裡面恐怕巴不得西域各部變得更弱小些,才能更容易管理與控制。

    可是天山北路與碎葉城,因為有些出忽預料,沒有做提前的準備安排,損失十分慘重。僅在碎葉川與碎葉城,先後戰死的將士與百姓多達一萬多人。突騎施與五咄陸部慘失更是不計其數。有的小部族在此次默啜聯軍席捲之下,整個部族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同時東突厥也成了最大的贏家,擄獲了無數的財物,七十多萬頭馬牛羊,十幾萬百姓以及其他的一些財富。但因為天氣冷,能帶回東突厥的僅剩下一半。突厥人逃了,此時王方翼也率軍到了碎葉城。憤怒之下,對車鼻施與葛邏施部進行了報復。將人口瓜分,賠償了各部的損失。另外又從謀夫城帶來的財富中,拿出一筆不菲的財富,給各部做了補償。

    也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不想經營罷了,想經營西域,唐朝政府開始正式徵稅,雖然這個稅務征很很輕,就是很輕了,各部還在隱瞞人口,上繳不到一半的稅務。但是唐朝要負擔起保護的責任,這樣,在西域說話才有權威性。

    天山南北,一片淒涼的景象,然而兩百多萬緡錢的財富發放下去,怨言終於平息下來。隨後征討車鼻施部與葛邏祿部的戰爭,一直持繼到第二年的六月,有的部族逃向玄池與青山的西北方向,還讓唐軍追上來,一頓砍殺,將族民押回來,分解於各部之中。碎葉城也分了一些,但沒有要男子,而是取了其中的婦女。

    有婦女,就會增加人口的繁衍,也便於民族同化。

    接著又在南山口要道上建造了一座雄偉的關卡,裡面駐紮著大量于闐與唐朝的聯軍軍隊。也道雄關的立起,意味著吐蕃人徹底的被驅逐出了西域,要麼從更遙遠的護密道進入西域。

    總體西域戰事漸漸進入尾聲,危機化解。

    但不好的消息就是這時候傳出來的。

    洛陽突然興起了一股傳言,說皇帝自持驍勇,親自前往南山口,可是南山口沒有守下來,皇帝在那一場慘烈的激戰中陣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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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雷(一)

     二月到來,皇宮裡梅花盡數綻放,姹紫嫣紅。

    狄仁傑來到內宮,武則天在武成殿會見了他。

    來到洛陽後,狄仁傑一反常態,幾乎無為而治。比當初的薛元超還要老實,無論裴炎說什麼僅唯唯諾諾。

    武則天僅是一笑,道:「哀家又不是一隻吃人的老虎。」

    狄仁傑聽聞後,在家中也低嘆道:「老虎那如你吃人厲害?」

    聽到洛陽傳來的消息後,武則天不大相信。於是召狄仁傑前來詢問:「狄卿,你可聽聞了東都最近的傳聞?」

    「臣聽聞了。」

    「你相不相信?」

    「臣不相信。」

    但隔著珍珠簾,武則天分明看到他眼中出現的一絲迷茫。心中很狐疑,說象也不像,兒子那麼容易被殺死的?說不象,又很像,他為了鼓勵下屬,是有以身犯險的習慣。

    武則天也不大相信,可這消息從何傳來的?

    難道是兒子的詭計,對軍事方面她不懂,無從判斷。若是詭計,狄仁傑沒有參加,肯定有裴行儉參與,然而去年丈夫死後,裴行儉與薛元超雙雙病亡。人都入土了,也無從詢問。

    不過既然召到內宮,狄仁傑終是耿直的大臣,有一句話憋在心中許久,終於忍不住說道:「啟稟太后,為何丘將軍前往巴州將雍王殿下殺死?」

    去年年底,武則天讓丘神勣前往巴州檢校雍王宅。當時這項命令也很正常,李賢一度監過國政,皇上沒有回來,他還是有號召力的。丘神勣檢校李賢宅,以備外虞,是防備李賢不安生。丘神勣到了巴州後,卻將李賢給殺害了。

    寫給朝廷的邸報,說是雍王病死。

    沒有人相信這一說法,李賢正是年當益壯之時,怎麼可能好好的病死?畏於武則天之威,沒有一個大臣敢進諫。狄仁傑看不過去,可當面不好說,背後更不好上書進諫。正好武則天單獨召見,狄仁傑將心中不滿說出來。

    他權智多變,還是一個正統的大臣,李賢就是做了不好的事,終是皇帝的親弟弟,太后的親生兒子,太后這種做法,讓狄仁傑很不滿。

    武則天盯著狄仁傑,大半天才一字一頓地說道:「哀家知道了。別人能為此事進諫,你卻不能,知道嗎?」

    隔著簾子,在簾裡能看清楚簾外,在簾外卻看不清簾裡,也不能正大光明去看,畢竟是一個美寡婦。可狄仁傑能感到武則天的目光,就像冷箭一樣,刺在他身上。

    心中嘆口氣,反正人死了,自己再爭沒有用。拋開兄弟情份不提,李賢之死,對皇上也有好處的,只好說道:「臣知之。」

    「但狄卿提出來,你是弘兒的心腹大臣,哀家給你一份薄面,立即替哀家草旨一份,貶丘神勣為武州刺史。」

    「喏。」

    可狄仁傑在心中誹謗,這算什麼貶?武州在山南道,是一個貧困的下州,可終是一個刺史,離京城並且很近。但皇帝死于于闐南口的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情況下,他也不想再爭了。

    然三個月後,武則天就將丘神勣召回洛陽,任命為左金吾將軍。

    武則天肆無忌憚的做法,終於激惱了狄仁傑,他再次聯名上書,讓武則天收回詔命。武則天不聽。狄仁傑不甘心,又反覆上書了三次,武則天一笑了之。狄仁傑除了在李賢之事上略有些糾纏外,其他方面,沒有為難自己。因此也沒有怎麼生氣,不過隨即發生的事,使武則天轉變了態度。

    李賢之死,相比於坊間紛紛揚揚的傳言,僅是一件小事。

    下詔書的使者慢騰騰地去了西域,正好西域局勢平穩下來,黑齒常之率軍到了青海。迎頭攔住,要求謁見李威,黑齒常之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陛下口諭,國內太上皇既然有遺詔,讓太后處理政務,陛下不用急著回去,西域局勢未穩,還有許多事要做。等到西域真正平穩下來,陛下就會立即返回東都。」

    使者還不知道國內的謠傳,聽後心中竅喜,不回去最好了。回來後覆命。讓武則天責罵了一頓,讓你下詔,你怎麼連我兒沒有見到,就回來了?

    又派使者前去青海詢問,這次速度都很快,幾乎馬不停蹄地趕到鄯州。然而黑齒常之再次回答,陛下率領一支軍隊,到了西方,不知道是到了西域,還是到了嶺西。要麼你等一段時間,等到我得到陛下的消息,再通知你。

    使者無奈,只能將此事向東都稟報,他留在鄯州等候消息。不然西域到嶺西那麼大的地方,上哪兒去尋找一個人?

    事實戰事並沒有結束。

    唐朝與吐蕃搭成和議後,從沒有侵犯過吐蕃的境內,包括青海河西之地,就連論贊婆侵犯河東,都沒有出兵。吐蕃翻目成仇,再次撕毀條約,這讓唐朝佔據了道義。

    先行做了封賞,此次作戰,死的士兵太多了。不僅與論欽陵的交戰,碎葉城死亡的士兵,奪下呼羅珊,與大食人的對抗,唐朝軍隊也犧牲不少人。但戰事遠遠沒有結束,這時再作戰,就是師老之兵了。因此,前後發放了四百多萬緡錢的賞賜。每一個士兵平均得到了三十多緡錢的金銀。三十多緡錢,對於現在的唐朝人,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數目。

    不但有現金真銀的賞賜,還賜予了女奴,大量的牲畜。賞賜又十分公正,幾乎絕對按照戰功封賞的。對於犧牲的將士家屬,也給了優厚的撫卹。這一舉措,刺激了將士的士氣。

    不過這一來,再加上武器的消耗,從謀夫城得到的巨大財富,幾乎消耗完了。

    可新的財富再次聚起。

    兩年的休生養息,吐谷渾餘部漸漸恢復了生氣,商旅往來,又再次讓他們聚斂了一些財富。可平靜的時光過去。唐朝除了在金山,與各部聯軍圍剿葛邏祿與車鼻施部外,又在青海發起了新的會戰。

    大量的攻城塔推出來,使吐谷渾人險惡的地理位置漸漸失去效果。苦攻了一個月後,吐谷渾城陷,莫賀可汗帶著他的吐蕃公主妻子,逃向了烏海。黑齒常之再次追到烏海,被迫與論贊婆又撤向了紫山口。吐谷渾群龍無首,各個逃向山谷裡的部族走出來投降。有的早先就與唐朝聯繫,想投降的,送到了靈州,安置在諾曷缽可汗名下。但其他的,一律沒有放過,送入了中原。

    論欽陵回到國內,出師無功,吐蕃境內雪上加霜,反對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只是在沒祿氏壓制下,變得很溫和。而且為了營救論欽陵,沒祿氏親自前往羊同,發動大軍,前往崑崙山營救。所以有矛盾,論欽陵發作不得。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力量再次出兵青海了。只好同意沒祿氏的做法,準備再次派出使者,前去唐朝請罪,重新議和。

    但這時候吐蕃也傳來唐朝皇帝身死南山口的說法。

    論欽陵很愕然,南山口一戰很辛苦,先後犧牲了近萬將士。這都是吐蕃最驍勇的士兵。攻下南山口後,論欽陵發出了命令,對唐朝俘虜殺無赦,以平息心中的怒氣。那一戰中,只有極少數唐朝士兵逃了出去,不過他並沒有看到唐朝皇帝的身影。

    與武則天想法差不多,認為是李威詭計,可心中很是疑惑,唐朝皇帝這樣做,有什麼用意?想不明白。且這樣做的結果,很是危險,一旦讓唐朝人確認,重新立了一個皇帝,他本來因為老皇帝臨死前一個昏著,失去了軍國大權的大義,再失去帝位,如何爭?難不成想要發動內戰?

    旁望中,不敢出兵。黑齒常之一直用兵用到近八月份,此時青海軍中也瀰漫著擔心的情緒,於是從河西撤軍回來。這一戰,幾乎將河西所有城池全部催毀,包括且末的各個關卡。前後擄掠的百姓達到十幾萬人。河西若大的地域,僅存下來的百姓不足十萬。然後又在且末等地派出駐軍,扼守青海通向西域的各條通道。青海河西還是放棄了,不過真正成了一片廢墟。

    面對著士兵的擔憂,黑齒常之再次將擄獲的財富分賞下去,然後派人避謠。

    這有可能是唐朝立國以來,賞賜最厚的一次戰爭。

    前前後後的各種賞賜,每個士兵有可能得到了一百多緡錢的收入。士氣這才再次穩定下去。

    但這時候,還沒有聽到李威的消息,唐朝國內人聲鼎沸。武則天又派使者,前來青海,下了嚴旨,交待我兒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黑齒常之又含糊地說道:「皇帝有可能去了呼羅珊。」

    然後又拿出地圖講解。

    大戰過後,西域滿眼蒼荑,得到了一些補償的財富,以及大量的奴隸,各部勉強在恢復。當然了,車鼻施與葛邏祿數部,在聯軍反覆圍剿下,大約也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因此,唐朝軍隊再次將視野放在大食身上。

    這個國家內亂不休,可仍是一個很強大的國家,正好阿維葉二世上台,國內反對的聲音很大,藉機要將大食進一步削弱。那麼以後縱然恢復過來,也是很久後,才能對河中構成威脅。況且它與吐蕃一樣,本土是在麥地那,其餘的地盤都是擴張侵佔的。一旦動搖,能不能瓦解,還未必可知。

    大秦國與大食從去年起,一直在苦戰。後來教皇為了恢復聖上榮光,又聯合了其他各部發起了聖戰。甚至包括原來與西方各國關係緊張的阿瓦爾人,都派出了一千軍隊,向教廷與拜占庭獻上友誼。

    這讓君士坦丁堡十分受用的。過去,拜占庭讓阿瓦爾人打苦了,派出使者前去宣慰。

    各國援兵到來,包括法蘭克與哥特人,戰局又處在絞著狀態。

    這時候唐軍兵分兩路,王方翼親往德黑蘭,契苾明前去馬克蘭與信德,掃蕩大食的駐軍,將大食人驅逐出去。用此來分解大秦國的壓力。但不是傻做,更不是要乘機佔下馬克蘭與信德,這裡離海邊很近,大食人有強大的海軍,可以隨時登陸進行會戰,得不償失。

    去是驅逐,做一個樣子,然後將貴重財富帶回來,其他財富分賞給百姓,收攏人心。大食主力部隊來了,來的人少,乘機殲滅。來的人多,還是縮回塞斯坦與呼羅珊保留實力。

    「還打啊?」下旨的太監大半天弊出一句話。

    「為什麼不打,這時候不乘機打下基石,以後大食人恢復過來,難道真從國內出動十萬八萬軍隊,與他們對峙?」

    又再次原封不動地向武則天稟報。

    武則天下旨,既然去了呼羅珊,你也給本宮前去呼羅珊,必須要親眼見到皇帝。不過這時候,大多數人未必認為皇帝真死了,卻很有可能真的出了問題。

    這個去呼羅珊不是一步兩步路,使者又來到呼羅珊,已經是冬天來臨,呼羅珊沒有管事的人,問波斯王泥涅師,泥涅師一問三不知,只好又來到了德黑蘭,正在打著。但裡面唐軍很少,多是波斯人,只是指揮權交給了唐朝諸將。

    而且連戰連捷,不過國內也沒有人在意這個,關健只在意一個人。王方翼很客氣地回答,皇帝不在我這裡,大約在契苾明哪裡,你去看一看。

    氣瘋了,這可是大唐的皇帝哎,你們怎麼一個個不知道下落?

    又從赫拉特趕到疾陵城,到疾陵城是波善活在主事,又是一問三不知,只好又向南進入俾路支斯坦,還是不在,又進入馬克蘭,因為這裡的百姓以捕漁為生,所以又叫食魚者。但還是不在,說到了信德。於是又去了信德,這一行走了多遠?不亞於唐三藏西天取經,老太監走得那個苦啊。

    到了信德,找到了契苾明,這時唐朝軍隊達到了目標,大食軍隊看到東方局勢危險,已經派出軍隊前來挽救。王方翼與契苾明達到了戰略目標,大食主力軍隊一分,能使拜占庭人暫時佔據上風了。

    而且大食人內部矛盾激化,問題重重。葉齊德的兒子上台後,大食各部開始倒向支持左拜爾。在焦慮之下,不久後死去。本來左拜爾看似能順利登上哈里發位置,然而異軍突起,本來伍麥葉族的族長麥爾旺也準備支持在麥加即位的哈里發左拜爾,可聽從別人勸說,再加上葉齊德舅父哈桑的支持,他在雅比雅接受擁戴宣誓。麥爾旺與哈桑一起前往大馬士革就任,蓋斯人在半路攔截,被麥爾旺擊敗。

    麥爾旺成功地登上了新哈里發,這出忽左拜爾預料的,心中很是後悔當初將這一部族的人放跑了。但內戰並沒有平靜,再加上拜占庭人與唐朝的瘋狂進攻,大食局勢很是凶險。

    不過這與唐軍無關,剩下的事交給了拜占庭人去解決。

    軍隊一步步回縮,準備解決國內的事務。這才是最主要的,也到了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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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春雷(二)

     這麼快離去,還有一個原因。

    看到大食困窘,泥涅師也醒悟過來,央求王方翼與契苾明替波將法爾斯收回來。

    法爾斯東南達拉歌德(太拉卜),是薩珊波斯王朝的龍興之所,他的祖先就是在此發家的。咱知道大食人很難打,不要求光復整個波斯,但這塊地盤,你們替我拿下來。

    王方翼與契苾明差點氣壞了。

    也不是不可能拿下來,但拿下來,如何防守?這將遭到大食人從海路也陸路的瘋狂進攻。並且想拿下法爾斯,必須打通高原一線,那麼波斯高原上的克爾曼、亞蒙德、伊斯法罕也要必須拿下來。

    還是能辦到的。

    拿下來容易,防守很困難。靠波斯與河中這點人根本不可能,除非從唐朝調來十萬以上的軍隊,才可以打退大食一波又一波的瘋狂進攻,並且沒有十幾年時間,波斯休想佔住腳。

    佔住腳後,唐朝會有什麼好處?看一看波斯的地盤吧。法爾斯、克爾曼、亞蒙德、伊斯法罕、德黑蘭、塞姆南、戈爾甘、呼羅珊、俾路支斯坦、信德、馬克蘭,光復了原來波斯一半以上的領土。

    一旦波斯佔住腳,這麼大的面積,這麼多的領土,再經過多年戰火的磨練,必然產生許多精兵猛將,會不會再受唐朝節制?

    到此為止了,不但國內到了火候,而且為了奪回失地,麥爾旺與左拜爾搭成了短暫性的和議。自己軍隊一撤,法爾斯威脅解除,德黑蘭、塞姆南、馬克蘭、俾路支斯坦與信德,全部再度交給大食人。

    大食又要派出雄厚的駐兵,減少了拜占庭的壓力。而且以兩人心懷鬼胎,不會妄想到收回鄰近唐朝的呼羅珊與塞斯坦。那麼威脅一去,和議瓦解。戰略上也利於唐朝。

    王方翼回去謀夫城,給泥涅師一個狠狠的警告,我們唐朝國內的事務還沒有理清楚呢,卻在替你們波斯人賣命,你還想怎麼著?為了這一戰,從河中到吐火羅,再到你們呼羅珊犧牲了多少戰士,多少百姓,難道你不想他們有一個平安幸福的生活?

    泥涅師畏懼地說:「王都護,我雖然是波斯王,可也是唐朝的臣子,如今這一戰,也是為了天朝服務,開疆拓土。」

    換作契苾明都能罵一句,拓個屁,河中與吐火羅都無暇管理,還管到你們波斯。不過王方翼出自頂級世家豪門,自幼飽讀詩書,不會這麼說的。但語氣依然很不滿,森冷地說道:「難道你真想我們陛下做你們波斯人的打手?」

    「不敢。」泥涅師被這頂大帽子壓得臉色巨變。

    不過這一來,他算是徹度明白過來,人家對他們波斯也不大放心,這樣真正好,波斯想要生存,必然仰仗於唐朝的鼻息之下,也能確保對唐朝的忠心。

    心中發苦,又不敢發怒。

    王方翼知道他的想法,又私下派了一名說客,委婉地對他說,想想以前你的處境吧,一個流亡的王子,什麼都不是,如今呢,卻是兩個地區的王者,掌管著幾百萬百姓的死活。

    大食人是不敢前來呼羅珊,王方翼要暫時的離開,協助李威將國內大局安定下去,還有東突厥的麻煩,順便地解決掉。只留下與波善活關係交好的鄭慶澤等少數將領,繼續主持波斯事務。又對泥涅師說道:「殿下,非是我們唐人苛薄,此時大食還沒有到真正滅亡的時機,出兵不易。而且我們國內的局勢,你想必也聽說了。以後必然有好的機會來臨,到時候我們再幫助你們。」

    給泥涅師留下一個盼頭,但在心裡面說,是不是要在俾路支斯坦與信德、馬蘭克再扶持一個傀儡皇帝起來?不過想了一想,覺得很可笑,怎麼管理啊?

    事實此次出征,也在馬蘭克與俾路支斯坦、信德、德黑蘭扶持了傀儡都督,使國家疆域達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不過就像李治扶持波斯那一次一樣,時間更短暫,幾個月後,大食人一進入,全部丟失了。

    但這次出征,收穫頗豐,特別是信德的富饒,一度讓契苾明留戀不捨。有別於大食的政策,對普通百姓採取安撫的手段,將不容易攜帶的物資,包括糧食全部發放到百姓手中,或者送給波斯人與河中吐火羅人。

    對信德各個偽國王,也是區別對待,大食是從赫拉特進攻塞斯坦與疾陵城的,但卻是從法爾斯進攻信德的。在這裡統治了十幾年時間,有的國家徹底地倒向了大食。甚至還出動了大象兵,對付大象兵很簡單。實際象兵的笨拙,很少對騎兵構成威脅,火藥一炸,大象就發狂了。這些國王與貴族全部被處死。主動倒戈的國王與貴族全部放過。不過大食人到來,他們又有的受了。

    就這樣,再度從信德帶來了一千多萬緡錢的財富,因為不想經營,不想留給大食人,擄得比較徹底。再度拿出了近三百萬緡的財富,分放給西域各部族。

    兩次的分賞,各部心悅誠服。

    當然,想得就要付出了,接下來,也要他們上演一場大戲。

    各個戰役,規規矩矩地用邸報寫下來,送到了洛陽。不過得到多少財富,以後有什麼安排,沒有寫。過程也很簡略,有的戰役幾乎一句話就帶過了。稟程憂報急稟,喜報慢稟的原則,一封比一封慢。

    武則天的使者羅太監也將他看守起來,不讓他立即將真相稟報。

    一批批軍隊,從吐火羅,從河中,源源不斷地向碎葉城,向安西會聚。但洛陽百姓已經知道了李威並沒有死的消息。

    ……

    李治死了,有明智的百姓想一想,這個皇帝還是不錯的。只是臨死前留下一個爛攤子,是一個遺憾。

    留給武則天的時間比史上長,史上必須在短短十天新年歸政於李顯之前,穩住中間派,扼制住反對派,拉攏觀望派。現在有可能會有半年時間給她準備,可是她面對的不是李顯,而是一座很難搬動的大山。

    與史上也不同。史上裴炎挑唆武則天廢去李顯,廢的罪名僅因為李顯說了一句撒氣話,在那種情況下,那個不憋著氣?原以為立年幼的李旦上台,能掌控到更大的實權,沒有想到,權利不知不覺地收攏到武則天手中。失望之下,齷齪頓生,反對武則天立武氏七廟成了導火索。然後借武則天出巡之時,圖謀武則天,誰知雨天讓武則天沒有出巡,未果。這件事有可能讓武則天察覺,苦於沒有證據,但也用了近乎烏虛有的罪名將裴炎斬殺。

    也是必殺,裴炎為中書令,政事堂又決於中書省,諸多宰相附從,程務挺等將領與其交好,不殺武則天怎麼辦?

    然而迫於李威的壓力,兩人過了很久,都沒有產生齷齪。

    但心態不同,因為裴炎的支持,使武則天走上了更大的舞台,這個機會,她必然利用的。仍然沒有產生做女皇的想法,只是手中掌控了更多的政權後,兒子一旦回歸,自己做出一些讓步妥協,兒子真能打內戰?莫要忘記,自己也有大義在手中的,因為有決策軍國大權的權利,同樣能勉強地罷廢皇帝,重新立新君。

    當然,她不想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恐怕兒子同樣也不會想。

    至於自己能做出多少讓步,要看兒子能打出多少牌面。沒有亮出來,她也不急,最壞的可能,自己大不了到時候多拋棄一些無用的棋子。甚至為了需要,連裴炎都可以拋棄。

    裴炎同樣也是逼上了架子,雖然他幾乎成為了唐朝史上最有權利的宰相,可若是太后權利不保,李威回京後,最少也要將自己罷政。這是他不甘心的,因此,盡心盡職的扶佐武則天一步步地鞏固地位。

    皇帝戰死的消息,使武則天與裴炎心中的盤算全部落空。

    真若是戰死了,武則天也許會惆悵一番,諸子當中,只有這個兒子與自己走得相對親近一點。

    裴炎肯定是最開心的。

    莫要說皇帝是賢太子,做太子時是賢太子,做皇帝后,未必是好皇帝,古今往來,事例不要太多。因此,在大臣奪嫡之時,不一定非要顧忌諸王子的賢名。若是那樣,曹植早就上位了。這要看,對自己有沒有利。

    可就怕是假的,那麼皇帝是在耍什麼陰謀詭計了。

    又想不出皇帝這樣做的用意。

    派了人去青海詢問,黑齒常之支支吾吾的,消息傳到洛陽後,更多人是認為皇帝出事了。

    武則天將諸位宰相喊到內殿議事,問了一個問題,假如皇帝真出事了怎麼辦?

    狄仁傑立即說道:「不會,若是那樣,青海諸將會將此事稟報。」

    「可是現在的情況,狄相公如何解釋?」新近遷升為中書門下三品的武承嗣反問道。

    狄仁傑也不能回答。

    大家統一的認識是皇帝有可能出事了,但未必戰死,有可能生死不明,畢竟當初南山口一戰,銀牆攻破之時,兩路大軍還沒有趕到,大多數士兵被論欽陵殺害。可少數人逃跑了,只有一條通道,向北是吐蕃軍隊,向南是進入吐蕃境內。後來李謹行與黑齒常之殺入吐蕃境內,還攏了數百逃到吐蕃境內的敗兵。

    若是出事,就在這裡,有可能皇帝及時撤走,所以李謹行與黑齒常之瘋狂地攻入吐蕃內部。只是在羊同與吐蕃大批援軍到來之即,不得不撤了出來。然後於南山口設卡。可是吐蕃也於南山設卡,遙遙相對,防止唐軍深入。所以皇帝逃走了,但阻於這道吐蕃的關卡,無法逃出來。還活在人世間,不然吐蕃人不會不慶祝。

    要知道當年,論欽陵為了追殺皇帝,甚至不顧將青海唐朝軍隊趁機擊敗,動用了幾十萬大軍進行圍剿的。皇帝還活著,只是有可能在羊同,或者吐蕃某一個地方,很是凶險,吐蕃人依然沒有發現。

    青海諸將正在想辦法營救,不敢說出來,怕朝廷趁機將青海兵權全部奪去,那麼皇帝回來也沒有牌面可打了。但也沒有得到皇帝的死訊,否則這樣做,分明與造反無異。而沒有大義在手,諸胡不服,無論青海兵多將廣,也不會謀反成功的。甚至有可能皇帝真正的死訊傳來,青海諸將內部不戰自亂。

    所以問黑齒常之,黑齒常之支支吾吾的,想辦法推辭回答。

    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武則天說道:「準備立皇太子吧。」

    若真的出事,難不成讓哀家做女皇?這是為國家做準備的,諸相沒有一人反對。

    武則天又問道:「諸位相公,你們看立誰為皇太子?」

    「太后,臣以為若是立皇太子,在陛下數子之中,選一子即可,」狄仁傑拖著疲憊的聲音說道。

    「不可,陛下數位皇子皆是很年幼,若立,不如立長,從英王殿下與相王殿下中間選出一人,才有利於社稷。」武承嗣立即反駁道。

    「裴卿,你看呢?」武則天隔著紫紗簾,向裴炎問道。

    「臣也以為周國公說得很有道理。」

    狄仁傑很想說一聲,裴炎,你真無恥,當年你想要扶持魯王。現在魯王馬上快十歲了,你又來扶持李顯與李輪。更知道武承嗣與裴炎的打算,若是李威真的死了,扶立了李威的兒子為皇太子,青海那群桀驁不馴的將領真能做出什麼事來。就是皇帝真死了,也會打著扶持皇太子的旗號,推卸責任。但想到李威生死不明,狄仁傑什麼都不想爭。

    別看他現在是一個看似很有權的使相,若是皇帝一死,有可能最後不知落得什麼下場。

    狄仁傑不反對,再無一人反對。

    李顯呆得好好的,沒有想到被諸人拎了出來,做了皇太子。

    這個苦逼的主,有一定的正義感,衝動,愛護妻子家人,平時喜歡一些玩樂,也沒有大的危害。若是做一個王爺,倒是一個太平王爺,甚至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然而做皇太子,做皇帝,上面有武則天強制,悲催了。

    ps:李治史上的遺詔原文是,軍機急速,小殮既竟,嗣子宜於別所視事,軍國大事,不得停闕,尋常閒務,任之有司。其服輕重,悉從漢制。以日易月,於事為宜。其園陵制度,務從儉約。《大帝遺詔》裡是,天下至大,宗社至重,執契承祧,不可暫曠。皇太子可於樞前即皇帝位,其服紀輕重,宜依漢制。以日易月,於事為宜。園陵制度,務從節儉。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兼取天后進止。

    墓葬要省儉,平常事務百官處理,軍國大事事關君權,仍由成年的李顯親自處理。不過怕李顯不爭氣,因此若有不決,兼取太后處止,有一個兼字,說明只讓武則天有協助權處,並沒有決策權利。然而裴炎上奏說,太子即位,未聽政,宰臣奏議,天后降令於門下施行。直接繞過李顯,將李顯完全架空,使武則天得到正式的單獨處分政務權,走出了女皇最堅實的第一步。這是史書美化裴炎刻意忽略,而又很玩味的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29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春雷(三)

     朝廷準備立李顯為皇太子的禮,狄仁傑回到家中,心中苦悶,直接告病,不上朝。然後在家中喝悶酒。

    門房進來稟報,狄蕙才人與狄好才人駕到。

    狄仁傑是她們義父,可她們身為東宮的妃嬪,不得不親自迎了出來,施大禮。

    狄蕙與狄好連忙將他扶起來,說道:「父親大人,兒是什麼身份,你不是不知道,僥倖義父相助,皇帝垂青,才有這一步,施此大禮,讓兒如何當得?」

    一道走了進去。

    狄蕙徑直問道:「父親大人,坊間裡傳得凶,陛下他倒底有沒有事啊?」

    「蕙兒,你放心。當年陛下那麼凶險都殺出來了,況且去年他手中有那麼多兵力可以動用。有可能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但最終會平安無事的。」

    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一個人,當年逃出來有沒祿氏相助。沒祿氏娘家就是羊同沒廬部,若是陛下真在吐蕃遇到了什麼麻煩,逃不回西域,難道不能找沒祿氏相助?拋開他們情份不談,沒祿氏想剷除噶爾兄弟,也需要陛下幫助。別以為此次羊同部出兵,還是那個小太后動援的,這是緩兵之計。反正無論唐朝怎麼打,也殺不死論欽陵。站在吐蕃角度,她也不希望唐軍將五萬吐蕃精銳軍隊全部擊殺了。

    但這一來,陛下更好找到沒祿氏了。有她的幫忙,那怕就在論欽陵軍隊中,只要不暴露身份,也能逃出來。

    為什麼?

    他又忽視想到幾年前,裴行儉悄悄將陛下喊出來,單獨說話的情形。

    難道這是苦肉計,那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了,一告訴自己,自己神情會不對,又不像劉仁軌那樣,在長安裝病,可以不來洛陽。經常見面,太后與裴炎會看出蛛絲馬跡。也不能告訴東宮,東宮諸女更不會掩飾。寧肯她們擔心,也不能透露底細。

    可是陛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並且開了許多不好的先例。

    可想了一會兒,眼睛漸漸亮起來。

    狄蕙與狄好是什麼人,最會察顏觀色了,對視了一眼,問:「父親大人,你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狄仁傑只好隱飾,女兒們,你們再委屈一段時間吧。這只是猜測,沒有得到準確消息之前,狄仁傑還是很擔心的。

    既然立李顯為皇太子,劉景先對武則天進諫,讓李顯進入政事堂,學習處理政務。並且居於旁側聽朝。畢竟不像李威與李賢,培養了很多年,有一定的處理政務能力。武則天從諫如流,也答應下來。

    李顯不同意,我大哥還活著,為什麼要做皇太子。還是他的岳祖父崔知悌苦勸,才使他沒有說渾話。先做著皇太子,你大哥一回來,就自動退下來。不是你想做,是大家將你逼上來的,你大哥不會生氣。

    然而李威平時對幾個弟弟妹妹不錯,李顯性格單純,天天看著裴炎在眼中晃來晃去,十分生氣,忍不住嘟嚨了一句:「大哥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以後必斬這個小人。」

    誰知道讓一名小官吏聽到了。他立即將此事告訴了裴炎,裴炎一聽要糟糕。若是皇上真死了,皇太子會自動升級為皇帝,一個想殺死自己的皇帝繼承帝位,做為臣子的,該怎麼辦?

    於是面見武則天,稍稍添油加醋,說李顯在替皇帝報仇,記恨臣了。話外之音,之所以皇帝危脅,也多少當初為了掣肘青海軍隊,朝廷沒提供武器,沒提供兵力有關。他能記恨我,必然記恨你。

    因為周王妃趙氏之事,武則天心中有了忌憚,一聽心中有些發毛了。不過廢皇帝難,廢皇太子也非易事。為了確保無事,喊來了中書舍人劉禕之。劉禕之是北門學士之首,武則天的心腹,又是李旭倫的老師,兩度出任相王府的司馬,李旭倫對他十分尊敬。聽說廢李顯,讓李旭輪為皇太子,劉禕之馬上就同意了,開始出謀劃策。

    有了裴炎與劉禕之兩大高手出謀劃策,還有裴炎的好友程務挺與張虔勖為左右羽林大將軍。李顯就是皇帝,同樣注定悲催的命運。

    為了防止這個倔強的兒子,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出來,武則天親自坐鎮乾元殿,召集文武百官。程務挺與張虔勖突然率兵闖入皇宮,森然立於殿前。群臣一看這架勢,知道有大事發生了。

    劉禕之宣讀懿旨,裴炎站在邊上護法,讀完後,程務挺與張虔勖強行將李顯從皇太子的寶座上拉下來。李顯不服氣地問:「我有何罪?」

    珠簾後武則天冷冷地答道:「裴相公有大功於社稷,你居然想殺死裴相公,敗壞社稷,難道這不是罪嗎?」

    是不大好,可也能教誨,不至於到了廢去皇太子的地步。但看到兩邊站立的羽林軍,沒有一個大臣敢作聲。立即下了詔書,將李顯貶為廬陵王,流於均州,倒不是與歷史的巧合,因為均州有一棟關押爭權失敗後被廢黜的魏王李泰別院。只是不知道沒有韋月的勸解,溫柔嫻雅的崔家女,如何勸解苦逼的李顯?

    性格安靜的李旭輪,就像夢一樣的,被強行拉了出來,走向了前台。

    看著這一系列的舉動,大臣們目瞪口呆。

    但李旭輪比李顯更苦,這一回武則天接受教訓了,讓四子做皇太子可以,再也不給他到政堂事輔政的權利,也沒有讓他坐在殿上聽政。而是將李旭輪關在深宮中,本來做相王時還能出去活動自由一下,做了皇太子後,卻不讓他出深宮半步。與當年幽閉起來的李賢,並無二樣。

    一系列的舉動,讓許多百姓感到不滿。

    還有武則天大肆賞賜也出現了問題。本來大肆賞賜是拉攏人心的,可實施者未必能很公正的分配下去。就是在青海,賞賜時都不敢說絕對性公正,況且動亂不休的東都。

    就是數量同等,這時候金銀量還滿足不了貨幣的供應,再說老百姓交易中,也不可能使用昂貴的金銀去交易,布帛還是做為了貨幣的主流,同等的絲絹,不同的質量,就會有不同的差價。

    有幾個禁軍喝酒時,因此說了幾句牢騷話。說早知道如此,不如當初不將廬陵王拉下台,還擔負著一個惡名。

    其中有一個士兵害怕,於是偷偷地溜出來,告了密。

    武則天大怒,她殺了許多人,倒不是她喜歡殺人。比如百姓經常談論她的事蹟,甚至後來的宋璟等人公開怦擊她的「後宮」,拿她的醜聞說事,也從來沒有因此而殺過什麼人。但有一點,千萬不要涉及到權利。

    而且談話的又是羽林軍。

    別看羽林軍越來越成為花架子,它的位置很重要,皇宮的安全,全在羽林軍將士一念之間。下令將這些人抓了起來,上了絞架立刻絞死。告密的士兵因有功遷為五品武官。

    數條生命與一個五官的陞遷,導致告密黑風盛行。

    淋漓盡致的權謀手段,加上軟硬兼逼的種種舉措,滿朝文武鴉雀無聲。

    對此,狄仁傑一直不動聲色,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猜測得對或者是錯,若是對,他是樂於其見的。若是不對,局面越來越悲觀。

    安頓好這一切,武則天準備替李治下葬了。唐朝陵墓是鑿山為陵,很大氣,早在皇帝在世時,就開始修建。李治還沒有死,乾陵早就修好了。又將李旭輪拽了出來,得做孝子。

    可憐的小八子,被母親的種種手段嚇得瑟瑟發抖。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皇太子,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階下囚,現在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孝子。葬禮安排得很風光,對李治的感情,武則天無可挑剔。不過她沒有去,僅讓李旭輪主持,這是考察這個兒子是不是象表面上那麼聽話。看他離開洛陽,到了關中,會有什麼動靜。畢竟關中是李氏老巢,反武勢力集中的地區。

    小輪子都快嚇傻了,那敢有什麼舉動?一路十分老實。聽到手下稟報,武則天不由笑了起來。並且連突厥人都似在幫助她,今年以來,北方邊境一直靜悄悄。

    這個武則天就不懂了。

    不是突厥人平靜,骨咄錄製訂的策略是南擾,僅是騷擾,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北撫,對鐵骨各部進行拉攏分化,將其中友好的部族拉攏過來,再打擊對唐朝死忠的各部。西征,對西方與西北方向的部族進行征剿,這些部族與唐朝聯繫不緊密,可以通過強行手段,將他們征服過來。

    自始至終,骨咄錄對唐朝還是很畏懼的。默啜得到大量好處,然而論欽陵被打得狼狽而逃,實際不是,唐朝若是包括西域各部,遠比吐蕃損失更慘重。突厥人看到的表相就是如此,不但擊退了吐蕃人,還同時擊退了大食人。

    這使骨咄錄看到唐朝軍隊的真正戰鬥力,心中有些害怕。

    在沒有得到李威確切下落之前,他不敢動彈了。當然,若是確定李威死了,那麼會乘借唐朝內亂之時,大肆入侵。

    再說災害,七月溫州大水,淹四千餘家,幾萬百姓流離失所。不過這時的溫州不是後來的溫州,幾乎是蠻夷之所,無人在意。當然每一個朝代都少不了馬屁精,有許多官員從武則天種種舉動中,嗅到了一份不尋常的味道,競相進獻祥瑞,嵩陽縣令樊文蓋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個石頭,上面有鳳凰的圖案。放在後世,只是一塊奇石罷了,但他當作了符石送了上來。

    武則天將符石拿出來給大臣們看,馮元常當場做了譏諷。武則天不悅,出為隴州刺史。

    到了九月,還是沒有兒子的音訊,武則天於是做了一件試探的事。

    大赦天下,改金色旗,八品以下者,青服改成碧服,東都為神都,內宮為太初宮。不僅如此,對官制也進行了改革,尚書省改為文昌台,中書省改為鳳閣,門下省改變鸞台。又是鳳又是鸞的,也能說它充滿了女性的華麗,也能說它陰風陣陣。

    然後又將左右僕射改為左右相,中書令改變內史,侍中改變納言。吏戶禮兵刑工改變天地春夏秋冬宮。御史台改成左肅政台,增置右肅政台,左台監察京師百官以及軍隊調動,右台負責監察地方各州。等於加強了對國家的管理力度。其他省寺監全部改名。

    一時間聽到這個從未有過的官制,許多官員如同雲裡霧裡,都弄不清了,文書與邸報上更是錯漏百出。

    這種改制,只有皇帝才能有權利做。若是長子還活在人間,耍什麼陰謀詭計,聽到後必然坐不住。然而青海卻是靜悄悄一片。到了此時,武則天更堅信了先前自己與裴炎等人的判斷,長子落入吐蕃境內,到現在沒有回來。

    已過了大半年,多半更加凶險。

    有時候想一想,也覺得有些傷心。然而文武百官的啞然,讓她胸中燃燒著一把熊熊大火,讓她看到光,看到亮。這把火燒得,讓她暫時地忘記了丈夫去世的悲傷,讓她忘記了長子有可能身死的傷痛。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0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雷(四)

     武則天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仍然小心翼翼,派使者再次責問黑齒常之。黑齒常之還是支支吾吾,而聲音越來越低。

    使者回來稟報。

    武則天先做了一件事,將王彩年抓了起來,秘密在宮中用酷刑審訊,不但是王彩年,還有王彩年收買過去的太監,同時也被在東宮絞殺,牽連的太監多達三十多人。

    原來以為兒子只是一個飽讀詩書,謹守古禮,教條不化的人。一直沒有注意,後來通過種種跡象,才知道兒子在自己身邊也安插了人。不過自己同樣在兒子身邊安插了人,一殺,怕開先河。況且那時候李威已經有了許多權利在手中。於是自己來到上陽宮,將王彩年打發到內宮。到了內宮後,又將王彩年打發到上陽宮。不讓他接觸內幕的消息。

    可是武則天一直對此事甚是不快,直到今天才發作出來,一舉將內宮之中,李威的眼線全部撥掉。

    聽聞後東宮幾個女子都有些發急,上官婉兒讓狄蕙再次出宮,央請狄仁傑替王彩年說情。

    狄仁傑聽狄蕙說完,不住了搖頭,說道:「蕙兒,若沒有意外,這才是一個開始啊。還有你,以後也儘量少出宮,對婉儀說,少玩小心眼,弄不好會牽連東宮。」

    雖然王彩年是陛下的人,為陛下做了許多事,然而不能救。再說,自己空有一個宰相的名聲,若管的事多了,太后一起疑,連自己都必死無疑。

    還有東宮幾個妃子與皇子也讓他擔心。

    太后不能確認陛下死了,若是確認了,東宮諸位皇子,也會礙著太后的事了,莫要說孫子,就是親生兒子女兒,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太后還不照殺無誤。

    若想害死諸位皇子,首當其衝的就是幾位妃嬪。

    現在只能求是皇帝的計謀。很想問一問劉仁軌,然而整個洛陽遍佈武則天的耳目,狄仁傑手中是有些江湖豪傑,也不敢動用。怕走漏消息,壞了李威的大事。

    狄蕙十分機靈,立即反應過來,隨後回宮。

    殺了王彩年,等青海使者返回過程中,武則天又做了一件事,

    去年就對諸王進行了封賞,拉攏諸王的心。其中有幾個重要的宗室,李淵二十二子存在世間的四子,韓王元嘉、鄭王靈夔、霍王元軌、舒王元名,李世民二子,越王貞、紀王慎,李治八子中,一個被殺,一個病死,武則天親生的,讓她自己弄死一個,兩個囚禁中,還有一個生死不明,另外還有李上金與李素節,這幾年被武則天弄得半死不活。

    另外有李淵堂兄弟留下的宗室,但那都不是正統,對武則天危脅不大。

    大半年下來了,武則天又進行了第二次封賞,這一回不是爵位,而是財富,賞賜了大量的財富。賞完後,讓他們搬家,比如原來是河東甲州刺史,搬到河北乙州做刺史。

    這樣一來,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官吏沒有交情,百姓沒有恩情,士兵一個個不認識,只好乖乖做老好人了。

    做完了這件事後,這才做了下一件事。

    她自己沒有說,借武承嗣嘴中說出來的,封武氏先祖為王。唐朝開國以來,僅為了拉攏一些胡人領袖,設了少數幾個郡王,但武承嗣顯然指的不是郡王。不但提出這個請求,還請求立武氏七廟。

    在後來,管你立什麼廟號,只要有錢,你慢慢立,想怎麼立就怎麼立,沒有人敢幹涉。可在這時代,卻有著強烈的意味。非是帝王先祖,不可以立廟的。古今以來,出過許多權後,又有幾個人敢為自己先人封王立廟號的?

    幾位宰相面面相覷,魏玄同、劉景先、岑長倩、郭待舉一起扭頭看著裴炎。

    在他們心中,裴炎還是十分正直的大臣,又得到太后的寵愛,希望他進諫,說話取消武則天的打算。

    裴炎也蹙起眉頭。

    武則天這個做法,不是劇本裡應該有的。他希望太后做一個有權利的太后,而不是希望她生起更大的念頭。不過想到了皇帝生死不明,巨大的陰影還存在著,話到了嘴邊沒有吭聲。

    劉景先等人略略有些失望。

    這不是改官制,雖然改了一些陰柔的名字,權利還是那個權利,管轄的事務還是那些事務,實質並沒有改變,可以容忍。替先人封王立廟號,也意味著就要登天了。

    特別是劉景先,他心中十分失望。本來以來裴炎是一個被皇帝冤枉的好人,是一個君子,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都不敢進諫,何來君子之談?更隱隱感到當初太上皇喊自己進宮時,推薦了裴炎,是一步錯棋。

    裴炎不說,自己做為第二號大臣,就要站起來說話了。徐徐道:「劉公在西京言,防呂后之事發生。太后,應提防呂后之敗。」

    武則天從容答道:「呂后是大肆分封在世親戚敗亡的,我只是追尊祖先,僅是一件小事,有何不可?」

    不但他,魏玄忠也有些後悔。一直以來,他在李威與裴炎之間搖擺不定。不是他想投機,是他沒有看透裴炎,裴炎為什麼說話有權威,還不是自己幾個重要大臣,以及程務挺幾個將領頂力支持造就的?

    果然地站出來,說道:「廟號又豈是小事?就是小事,也須防微杜漸。」

    狄仁傑也站了出來,局面走向對陛下越來越有利,可他也不想看到武則天真的去做皇帝。而武則天恰恰有了這種可怕的走向,接過魏玄同的話,進諫道:「若是太后追尊祖先,臣以為可以,但切不立廟號。此乃國家體制,一旦太后開了此頭後,若是將來皇帝年幼,太后處掌後宮,也學習太后立廟號。又沒有太后的才幹與品德,什麼事情都有發生。太后,不可不防。」

    武則天嘴角揚起一絲冷笑,玉輦已熱,寶座已穩,又豈是你們三個小小宰相能阻止的。

    不聽。隱入簾後,丟下諸位宰相離開了。

    第二天繼續議政。

    武則天精力很好,處理政務不算最勤快,但也不算懶惰。

    其實做一個好皇帝,很是辛苦。李威就身有體會,每天三省送上來的邸報奏摺不計其數,心裡還要想著整個國家的將來。甚至連全國的死刑案都要拿過來查看。就憑藉三省遞上來的奏摺,如果一一審閱批處,整天整夜都有可能休想睡覺。這就是以一人治天下人的弊端。

    不知道母親為何對權利如此迷戀。

    如果做一個有地位的太后,多好啊,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做皇帝,要花去多少精力,每天要死多少腦細胞?而且自己再三地做出承諾,並不是讓你做一個無聊的太后,我還想請你站在我後面替我做參考。然而母親對權利的渴望到了病態的地步。

    實際上若有可能,李威很想做一個逍遙的王爺。或者做一個傀儡皇帝也不錯的,畢竟是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知道是不可行的,母親掌控的權利越多,野心與**越來越大,在這條權利之路上,所有妨礙她的人,必殺無疑。自己就是甘心做了傀儡皇帝,因為聲名在外,早晚會被莫名其妙的幹掉。

    所以聽納了沒祿氏這條不是辦法的辦法。

    這一次議政,是處理了兩個人。劉景先首倡先河,對她公開反對,貶為吉州長史,魏玄同貶為岳州刺史。

    諸相愕然,太后這是要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倒是狄仁傑眼巴巴的看著簾後,你也貶我啊。呆在洛陽,俺們很不放心。不是劉景先,與陛下沒有瓜葛,一旦太后想對自己動手,只有死路一條。貶到地方上,反而變得很安全。

    武則天看著狄仁傑的神情,覺得很古怪,一會兒就明白過來。美麗的嘴角揚起了一道弧線。不過笑容立即失去,因為看到裴炎臉上堆起了陰雲。這時,裴炎終於有些不滿。

    自己沒有反對,劉魏二人反對了,力度也不大,太后的處置過重了。而這兩人與自己關係莫逆,一貶,自己在朝堂上少了重要的兩翼。難道太后最後也不放過我?

    這又使他清醒的想到了一件事,皇帝回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了,青海西域諸將士還在繼續堅持。可一旦皇帝真的沒有生機,他們再勇猛,沒有大義支持,也什麼都不是。

    那麼朝堂上權利的分配,一個在太后手中,一個在自己手中,矛盾遲早會激化。可他想還擊,卻感到已沒有還擊的可能性。並且,皇帝音訊沒有落實之前,也不敢還擊。

    美好的合作了近一年,終於產生了微微的縫隙。

    武則天心中冷哼一聲,繼續下旨。

    連罷兩名宰相,武則天不足惜。想要人,朝堂上不要太多,想了想誰聽話,於是左肅政大夫騫味道、鳳閣舍人李景諶為中書門下三品,正諫大夫崔詧與沈君諒為同平章事。

    正諫大夫也就是原來明崇儼擔任的官職。也就是只要你聽話,那怕你是四品五品的小官,照樣可以做宰相。

    幾人對視了一眼,覺得這簡直是兒戲了,可就是這種兒戲,卻讓他們感到了濃濃的威脅。不聽話是吧,想上位的人不要太多。

    武則天視線這才盯著了狄仁傑,對這個大臣,武則天十分欣賞。朝堂中大臣不少,要麼像裴炎那樣,有才氣,卻沒有骨氣。無論吏治多能,才學多好,武則天始終看不起,這種人只能當作棋子來用。要麼少數的人,有骨氣有品行,可缺少了才氣。兩者兼備的人屈指可數。

    沒有得到兒子下落之前,狄仁傑也不能隨便動。他的後方是強大的帝黨,這個黨不在政事堂,是在中低層官吏當中,是在將士當中,是在老百姓心中。況且還有劉仁軌在西京虎視眈眈。這是其一。

    況且還有先帝的遺詔,才下葬沒有多久,就將他罷廢了,民情議論聲會很大,這個結果,也不是她想要的。

    當然,還有裴炎。

    於是又說道:「著狄仁傑為納言。」

    也就是頂替了劉景先的官職,門下省的首長。

    說完後,又掃了一眼裴炎,裴炎勢力大,需要人掣肘,雖然一口氣提撥了四名宰相,這些人才幹欠缺,因此,需要一個得力的大臣,與裴炎形成平衡。

    然而狄仁傑不樂意了,伏下說道:「太后,臣才能淺薄,陞遷過望,不敢受之。」

    做到這個戶部侍郎,不對,是天官侍郎中書門下三品的職位,都是如坐針氈,現在又提撥為侍中,豈不是要害我?

    他很清醒的,推得越高,跌得越慘。

    「狄卿,你是先帝遺詔著重提及的大臣,都不敢受,置先帝於何處?」武則天森冷地說。

    狄仁傑嚇得一哆嗦,不敢言。

    武則天又說道:「哀家提撥你為納言,那麼你也要忠心替哀家處理國政。」

    這句話要這麼聽的,處理國政未必,我賞識你,提撥你為侍中,讓你變成真宰相,那麼你要對我忠心。就不要再想著我兒了,否則後果自負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0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雷(五)

     提撥了四名聽話的宰相,權利進一步,牢牢地抓在武則天手中。

    大封祖先了,五代祖武克己為魯肅公,高祖為太尉、北平恭肅王,曾祖武儉為太尉、金城義康王,祖父武華為太尉、太原安成王,父親武士彟為太師、魏定王。作五代祠堂於文水。

    然後大肆封諸武,武三思遷為夏宮(兵部)尚書,其他諸武先後再次提升。民間的說法,好的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壞的說法是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有心人不是這麼看的。

    諸武得到提升,環繞於朝堂之上,武則天用起來會很放心。不然,她還會繼續借裴炎這個軸點控制朝堂,那樣的話,對武則天很危險。

    為了正名,接著又下了一道詔書。

    追尊老子之母為先天太后,冊像於老君廟受人拜祭。

    這一招宛若天外飛仙,流星貫空。全國百姓為武則天的神來之筆目瞪口呆。

    老子很幸福,死去了一千多年,突然間被人加冕為太上玄元皇帝,冒出來一大群孝子孝孫,如今他的母親也要受凡人祭貢。

    武則天不會胡來的,這是進一步為自己掌權正名。李唐可以認老子為祖先,她尊崇一下老子的母親也無可非議了。那麼國家教主與母親先天太后並尊於天上的廟堂,自己與皇帝是不是可以並立於人間的朝堂?

    朱敬則找到了狄仁傑,沒責問狄仁沒有在朝堂上反對,而是問道:「狄相公,那些坊間的消息是真是假?」

    狄仁傑沒有回答,反問道:「陛下臨走之前,向你說了什麼?」

    「陛下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要臣低調行事,不要得罪了小人,以免貽害自身,等他回來時,手中無人可用。」

    「那你就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吧。」

    「你是說……」朱敬則眼神中閃過喜悅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陛下。」

    「是。」

    兩人做了簡短的交談,立即離開,非常時刻,作為李威原來的六大金剛,兩人會談時間若太長,有心人肯定會注意。

    武則天的種種做法,終於激起了一件大事。

    ……

    北風南下,吹落一地碎葉,殺氣森森。

    揚州城來了一群人。李績的孫子眉州刺史英公李敬業與弟弟李敬猷,給事中唐之奇,長安主薄駱賓王,少了杜求仁,多了劉紹之、龐中泰,數人會坐事,李敬業貶柳州司馬,敬猷罷官,駱賓王為臨海縣丞,龐中泰與劉紹之亦是如此。

    貶職了,就要赴任,但這時候沒有火車沒有飛機的啥,往往到遙遠的地區,需要幾個月時間,甚至不想赴任,刻意在半路上逗留。數人會於揚州。在揚州還碰到另外一個人,被黜的監察御史魏思溫。幾人相談之下,情投意合。

    魏思溫又讓好友監察御史薛仲璋求職於揚州,再令韋超誣揚州長史陳敬之謀反,囚之。過了一段時間後,又矯詔說高州酋長馮子猷謀反,發揚州兵討之。開揚州府庫,就錢坊,錄工匠囚徒授甲,奪城,開三府,匡復府,英公府,揚州大都督府。李敬業自立為揚州大都督,匡復上將,唐之奇、劉紹之為左史長史,李宗臣、薛仲璋為左右司馬,龐中泰與魏思溫為軍師,駱賓王為記室。起兵討武。旬日之間,得兵十幾萬人。

    而且揚州與史上揚州不同,因為航海的出現,揚州更加富裕。

    雖說朝廷是在蘇州設港的,這時候因為後世的上海與蘇北南通等地,大多數在海面以下,揚州離海口很近,海潮影響明顯,船舶可以借助潮水來去自如,節省人力帆力。同時揚州又有大運河之便,處於海運與漕運的交叉河上。一直到唐末,瓜洲江沙增多,船舶的卸載才漸漸轉向潤州。相對而言,蘇州就沒有揚州那麼多便利。因此許多船舶在蘇州港做了檢查後,連貨都不御載,直接就駛到揚州來了。

    李威聽後,那個肉痛啊。

    沒有辦法,是母親嘛,這是大義所在。母親辛辛苦苦地為朝廷處理了近二十年的政務,無罪,自己不好將母親怎麼樣的。只好採用了沒祿氏的苦肉計。然而犧牲太大了。

    李敬業又找了一個與李賢相像的人,冒充李賢,說李賢沒有死。

    這也能理解。

    雖然李賢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可他終是正牌皇子。

    就像西漢時,准南王劉長殺宰相,在封地胡作非為,然後又要謀反。漢文帝拿這個弟弟沒有辦法,只好將他流放到蜀地做一個平民百姓,吃點辛苦,磨練一下,過幾年懂一點事了,再召回來。

    劉長當年遠比李賢惡劣多了,漢文帝做法很是仁義。可劉長這小子認為自己造反了,還有理了。在路上用拒食抗議,活活餓死。於是民間有說法,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漢文帝只好做深刻的檢討。

    這就是現在百姓的看法。

    當年有錯,可關也關了,又流放到巴州那個苦哈哈的地方,幾年來擔驚受怕,算是處罰過了。其死不當,對此,老百姓很抱有同情心。所以,李敬業將李賢拿出來做了擋箭牌。

    駱賓王又寫了一篇檄文,因為李威出現,略有不同。不過大約意思差不多,文章華美之極。特別是後面一句,請看今日域中,竟是誰家天下!武則天看後,大半天沒有作聲。最後才問道:「這是誰寫的?」

    侍臣答曰是駱賓王。

    武則天又說道:「他曾為梁積壽記室,受我兒影響,文辭闊大,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此才華未得重用,以至淪落為賊,豈非宰相之過,我兒之過。」

    李威躺著也中了槍。

    不是不用,裴行儉與李威也說過這個問題,寫文章是寫文章,做官是做官,做人是做人,不能合二為一。所以他對初唐四傑,就沒有看好一個的。這使李威又想到了李白,整天自比謝安。若真讓他做了宰相,然後太白先生來到政事堂,左手拿著小酒杯,右手拿著大酒壺,喝得眼睛都眯縫起來,然後看著如山一樣高的奏摺邸報,東搖西擺的翻看,豈不是要誤大事?這是理性的做法,因此與駱賓王攀談了幾句,對他才華表示了欣賞。可後來事多,就漸漸忘了。

    就是用,也不會給予他重職,大不了讓他到國子監擔任司業。

    武則天有可能因為出身的關係,對文學的追求,同樣到了病態的地步。像她設立的北門學士,人品無所謂,首先一條,得能寫出一手好文章出來。看了檄文,是起了愛才之心。

    將諸位宰相重臣喊了過來,大事發生了。短短數天時間,就聚斂了十幾萬人。照這樣發展下去,還了得啊。

    武承嗣與武三思卻是覺得機會來了,李敬業打了匡扶李唐的旗號,他有什麼資格能打這個旗號?別要忘記,他這個李是賜姓,原姓是徐。所以這是李唐宗室授使的,要處置韓王元嘉,霍王元軌等宗室子弟。

    這一回,武則天沒有作聲。

    想要再上一層樓,這些人還是要殺的,但不是這時候。她的地位還沒有穩固到無懈可擊的地步,自己幾大跳,跳得已過了火,不能再跳了。再停一停,過上幾年再說。

    裴炎也立即表示反對。

    武則天聽到裴炎一句一句的辨駁著兩個侄子,心中很不樂意,裴炎不表態,自己也不會同意這個餿主意的。可是裴炎的態度,讓她不大舒服。在簾後問道:「那麼裴卿有何高見?」

    「逼青海交出皇帝,都過去近一年辰光,為什麼皇帝不回來?」

    武承嗣剛才讓裴炎一頓說得啞口無言,一聽裴炎提及皇帝,又來了勁,扭頭看著狄仁傑,問道:「納言,皇帝倒底有何居心?」

    太猖獗了,居然用了居心二字。

    不過武則天也需要答案,沒有斥責。她觀察了很久,沒有看到狄仁傑有異樣,東宮中也派人秘查了一下,暗無天日,一群嬌滴滴的妃子們整天哭哭啼啼。但還是不放心,狄仁傑曾是兒子首席幕僚,應當知道一些底細吧。

    這個是生,還是死,影響巨大。生有生的做法,死有死的做法。若是死了,自己步子邁得小,控制就不得力。若是生,自己步子邁得大,兒子回來後,結果不堪設想。

    狄仁傑搖了搖頭道:「武相公,我也不知。不過當時陛下不是傳過口諭嗎?既然先帝遺詔上說讓太后決策軍國大事,國內的事務由太后處決,陛下好不容易去一趟西方。西方不安定,前功盡棄。相信西方事務處理完了,陛下應當回來吧。」

    「是有此事,然而陛下到底在哪裡?黑齒常之在青海,魏元忠與郭元振在龜茲,唐休璟在碎葉,李謹行在于闐,王方翼與契苾明在嶺西。陛下呢?」裴炎復又問道。在李威問題上,他暫時與武則天是一致的看法。

    狄仁傑一攤手,愁眉苦臉地說道:「我真不知。」

    武則天端詳了許久,大約狄仁傑是有可能不知道了。既然狄仁傑不知道,那麼之前的推測也就是正確的。正事要緊,在簾後問道:「裴卿,其次有何策?」

    追問得很緊。叛軍裡有許多名字她很熟悉的,唐之奇、龐中泰曾經是羽林軍將領,似乎還是程務挺的好友。薛仲璋是裴的親外甥。這讓她覺得很不安心。

    裴炎也在思索,薛仲璋的事,他很清白的,從來就沒有考慮。

    想得久,武則天有些不耐煩,難道自己連貶劉景先與魏玄同,讓這個野心很大的宰相,起了不詭之心?但不想讓裴炎聽到她內心的擔心與害怕,用一種很平緩的聲音問道:「你是顧忌你的外甥?」

    「太后言重,臣為官多年,從未謀私過自家親情,若非如此,薛仲璋都不會犯事被貶,投於叛軍之中。」

    武則天稍稍色霽,可裴炎下一句話立即讓她臉上表情變得冷若冰霜。

    裴炎徐徐說道:「叛軍之所以短短數日時間,就聚集了十萬大軍,無非陛下生死不明,前面廬陵王被廢去皇太子,百姓不知真相。然而重立相王為皇太子,卻幽禁於深宮之中,遺人口實。只要太后還去一部分政務給皇太子學習處理,叛軍不戰自潰。」

    武則天腦門子一股熱血衝了上來,但打擊還沒有到來。

    裴炎伏下說道:「請太后釋皇太子!」

    是釋!!!

    一句說完,大殿裡靜悄悄一片,恍惚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進。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0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春雷(六)

     裴炎說這句話是考慮很久的。

    剛才又做了反覆的考慮。與武則天合作關係一直很良好,將他從一個小小的鹽鐵使,提撥為黃門侍郎,然後做宰相,他想做侍中就給他侍中做,想做中書令就給他中書令做,並且將政事堂都搬到了中書省。

    太后待他不薄,儘管太后也借助他強力大手,一步步地將權利攬在手中。但沒有太后,自己在皇帝反感之下,什麼也不是。

    但自己待太后更不薄,替她拿下李賢,替她搞定智慧似妖的裴行儉,拉下了不聽話的李顯。也是自己,一直使太后沒有游離權利之外,甚至不惜篡改了先帝的遺詔。捫心自問,自己付出的,遠勝過自己得到的。

    然而太后一步步緊逼,接二連三地斷去自己手臂,這還是皇帝生死未必的狀態。若是皇帝死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獵狗烹,他不是沒有聽到過。

    並且自己一直以清名博得諸位大臣與將領傾心的。這近一年來,自己幾乎不發一言,許多人都失望了,包括郭待舉這個最好的朋友,與自己關係越來越冷漠。

    因此,要適當的站起來。

    武則天過了大半天,才是反應過來。揚州烽火燃起,兵鋒十萬,正是她最困難最需要幫助的時刻,裴炎拿捏了。

    好心機啊,好時機啊。

    但是武則天沒有發怒,在兒子消息沒有確認下來之前,先放過他一馬。轉過頭,向狄仁傑問道:「狄卿,你意下如何?」

    對裴炎的話,狄仁傑沒有當真。

    這小子根本就沒有安過好心。

    之所以放出這句看似很耿直的話語,有他的用意。

    一直不作為,許多人不相信他了。放一兩句話,證明自己的清名。

    主要還是權利的分配。狄仁傑到現在,才看清裴炎用意,先搞七搞八的,最好將皇帝搞下去。太上皇一死,英王李顯沒有作為,相王李旭輪年幼,孤兒寡母的,那麼他在朝堂上想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了。未必去做皇帝,可以做一個千古未有的權相。

    然而他太低估了太后。太上皇一死,皇帝下落不明,局勢對他很有利,可他與太后的智慧,以及權謀手段,差了不是一個等級。太后屢屢施手,裴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因此,難得的機會,逼太后放手,然後扶持相王,利用他在朝堂上的威信,與軍方的影響,與太后相抗衡。

    狄仁傑心中在冷笑,這些小伎倆,就想對付太后?若不是顧忌著陛下,今天你的拿捏,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對敬玄起兵,狄仁傑看法很簡單。什麼李賢啊,早死了,難道鬼魂在揚州?至於那個匡復唐室更是一個幌子。是這小子受了一些委屈,心中不平衡,又自以為自己象祖父那樣厲害,兵法無敵。唐朝動盪,乘機會就像蕭衍、劉裕一樣,幹一番大事業。

    失敗了,許多百姓為之生靈塗炭,皇帝回來肯定要收拾一大堆爛攤子,但不能讓它腐爛到全國。成功了,這小子當真匡扶唐宗室?到時候還不得自己稱帝稱王?

    因此毫不猶豫地說道:「稟太后,雖然叛軍來勢洶洶,然是一群烏合之眾,並不足惜。朝廷只要派一個能將率軍前去,能很快將叛軍鎮壓下去。」

    狄仁傑這一句,合了武則天的心意。

    沉吟了一下,說道:「那好,哀家就讓你領軍前往。」

    「不可,術有專攻,臣對軍事不懂,若選一將前去,程務挺是最佳人選。」就是懂,也不能去。自己能看出來李敬業是圖謀不詭,可幾個老百姓能看出來?否則都不會讓他聚集了那麼多叛軍。自己作為皇帝的心腹,替太后出兵鎮壓,都是什麼事兒?

    不過他這條理由也能說得過去。

    武則天立即說:「不妥,神都乃是全國重心,需要程將軍坐鎮看守。還有突厥一直虎視眈眈,不可不防。這也要程將軍隨時側應。」

    實際上是武則天不放心了。

    一旦程務挺率軍前去倒戈,大事已去。況且還有青海的軍隊,讓武則天寢食不安。

    「那麼臣推舉劉敬同將軍吧。」

    這也是一個很不錯的將領。

    這段時間唐朝諸將的勇力不及開國之初,再加上幾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論欽陵巨大的魔影下,星光失色。但還有一些出色將領的。王孝傑不能算,安西大捷,那是噶爾家族與贊普正在國內較勁,忽視了安西。與契丹一戰,又將王孝傑打回原形。

    魏元忠、李孝逸、婁師德鎮守邊關,在民事上很出色,在軍務上,也就那麼一回事,只能說比韋待價之流要好得多。

    真正的將才,小一班當中,有郭元振、唐休璟、張知願,各有所長,很難說他們那一個更出色。然而前面籠罩著論欽陵的魔影,後面又籠上了默啜的魔影。還有薛訥與王晙,薛訥比王晙稍強,仍然達不上前面三人高度,所以才會數次大敗。之所以在他率領下,唐軍取得了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對吐蕃的大捷,是多種因素造成的。

    不過此五人天資皆很不錯,加以適當的載培,會比歷史上更有成就。

    劉仁軌與李謹行都年老了,李謹行還能蹦達一下,劉仁軌快到入土的時候。他們這些老人不算。

    正當年的,首先就是黑齒常之與王方翼。黑齒常之看似功績更高,實際上他自百濟時,就與唐朝精銳部隊作戰,甚至與蘇定方鬥得旗鼓相當,那是一個又一個戰役生生磨練出來的。王方翼多會上過戰場?西域數戰,那純是天份。這兩人天份差不多。要麼就是程務挺。

    剩下來還有兩人,張虔勖與劉敬同。劉敬同比張虔勖天份又要偏高,歷史上鐵勒在突厥人挑唆下分成兩派,一派親唐,一派親突厥,兩派相攻,劉敬同與田揚名率十姓西突厥從居延海進入鐵勒,擊敗了親突厥派的鐵勒各部,然而率部不嚴,十姓對回紇等親唐部族也大肆的燒殺洗掠。結果親突厥的部族打殘了,回紇等部也讓自己人弄完了。武則天一怒之下,將二人免職,十姓不得謹見。

    總之,兩人很會打仗,但只是將才,不是帥才。

    可對付李敬業,足矣!

    但劉敬同名位太淺,因此武則天立即下詔,讓李孝逸與劉敬同發天下三十萬兵討賊。

    李孝逸乃是李神通之子,李神通乃是李虎的孫子,他沒有皇位爭奪權,然而卻是確確實實的宗室子弟,論輩份,還是李威的親叔父。

    並且他還是武則天心腹,因此武則天讓李孝逸為主帥,劉敬同、武則天的親信馬敬臣、李知十為副帥,共同征討李敬業。

    正牌的皇叔vs冒牌的皇子。

    大戰一觸即發。

    裴炎自知再勸說沒有用了,況且狄仁傑也不可能替他說話的。

    詔書已下,各人走出來。

    郭待舉走到裴炎身邊,說道:「裴公,往日是我誤會你了。」

    裴炎不說話,不是你往日誤會我了,是你今天才真正誤會我了。心中很是後悔,當初自己也是替裴家著想的,這才開罪了皇帝。實際上皇帝上門興師問罪之時,自己只要將話說開了,難道皇帝能記恨一輩子?何必用冠冕堂皇的大義強行將皇上的嘴巴封死,留下一個不好的應像。這是人生中的第一步臭棋。

    自己身為黃門侍郎時,不暗中對皇帝下絆子,在他困難之時,伸出手來幫助一下,之間恩怨還是能化解。自己沒有選擇,錯了第二步。

    最錯的是第三步,不該篡改遺詔。若是當時先帝彌留之即,對自己信任之時,乘機會隱晦地做一些進諫,能一下子全部還政於皇帝。太后什麼權利,什麼大義都沒有了。那時候太后的所謂權利,還是借助自己的手,才能實現的。

    就是皇帝死了,太后沒有實權,自己想立皇太子就立皇太子,想廢皇太子,太后沒有實權,能幹憂到?說不定自己還能成為第二個霍光伊尹,留名於青史之上。

    這小子到現在還想這好事。

    抬頭看了看天空,北風呼嘯,黃雲翻滾,日頭昏沉。

    他的心情就像這天氣一樣,變得無比的蕭索。

    ……

    這一次李敬業起兵比歷史上更有信心。

    皇帝在西域生死不明,可是青海諸將最後總得有一個交待。只要自己起兵,打擊了武則天的威信,也給了青海將士一個台階下。兩相合一,武氏政權必然倒台。

    百姓瘋狂地加入,加上揚州比史上更充足的財富,進一步地膨脹了他的野心。

    接著楚州司馬李崇福帥所部三縣來投。

    形勢一片大好,可內部此時發生了爭執。按照魏思溫的說法,既然打著匡復唐室的旗號,應當一鼓作氣,直指洛陽。使天下人皆知公志在勤王,四方響應。唐朝的府兵制度又給了他們一個很大的機會。唐朝主要的威脅是來自吐蕃與突厥,要麼南詔與西羌時叛時復。從劍南到關中、河東、河南四道,是府兵的重點。要麼河北,河北百姓驍勇,平時都不用訓練,拿到戰場上就可以作戰。因此不設府兵,不過也是兵源最重要的地區。

    而江淮與江南是內腹之地,整個准南道只有六個折衝府,江南道只有兩個。而最多的長安雍州,居然達到了一百三十一個折衝府。也就是說,一旦兵鋒迅速指向洛陽,過了淮河,都沒有軍隊阻攔。

    然後這些兵力呢?為了防止突厥入侵,在北邊各州縣又駐紮了大量軍隊。為了防止青海兵鋒東下,又在關中各關卡駐紮了許多軍隊。

    也許大軍打到汴州,朝廷都未必來得及做出充分的防禦。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即使不成功,李敬業也能得到大義與美名。李威聽到消息後,曾經大驚失色,認為李敬業會這樣做,那麼有可能國家局勢整個糜爛。就是自己殺回去,沒有五年十年的時光,也恢復不起來了。

    但這時候薛仲璋出了一個餿主意。

    裴炎篡改遺詔,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這個外甥同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說道:「金陵有王氣,且有大江天險已固,不如先取潤常蘇三州。為定霸之基,然後北圖徐向中原,進無不利,退有所保。且蘇州又有市舶司之利,無數大船巨舶。」

    意思真連江南都失敗了,將這些大海船扣押起來,我還能逃向海外。這麼多士兵上了船,無論到那個海島上,也是王者。還沒有開打呢,先將退路想好。

    魏思溫氣憤地說道:「不可啊,山東豪傑(是指太行山崤山以東,包括河北山東全省,河南大部與山西局部)以武氏專權,憤惋不平,陛下也因為武氏陷害,生死不明,聞公舉事,皆自蒸麥飯為糧,以候南軍之至。不乘勢立大功,乃自蓄謀巢穴,遠近聞之,誰不解體。」

    這不是誇張的說法。

    李氏宗室此時幾代皇帝作為很好。包括李威在內,已深入到人心。

    李威在青海斬殺王果,百姓不感冒,原因是怕打內戰。然而內戰沒有打起來,因為朝廷掣肘,皇帝不得不冒險輕進,生死不明,結果讓百姓很氣憤的。武則天主政後半年時間沒有什麼動作,百姓只是憤怨,還在忍受之內。這幾個月來,以為李威死了,武則天加快了腳步,一條條措施,很不得人心。

    若李敬業真這樣做了,也會真有許多不明真相的百姓踴躍參加。

    李敬業不聽,最後採取了薛仲璋的主意。大軍浮江,攻打潤州。李孝逸與冒牌李賢沒有對陣,在潤州城倒先來了一個叔侄對。潤州刺史是李思文,李敬玄的叔父,然而此人是太后黨。聽說侄子起兵謀反,閉門應戰。潤州城中也沒有什麼守衛的兵力,一會兒,城池攻克下來。

    可是魏思忠不開心,心中默然道:「什麼金陵王氣,是死氣啊。」

    但上了賊船,想下也下不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5 08:30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雷(七)

     李威聽到後,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李敬業兵鋒轉向江南,大事已去,對國家也造成不了多少危害了。

    但嘆息一聲:「此子誤國。」

    若他真有匡復李唐宗室的想法,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還是好的。但貪圖金陵王氣,其心已見!

    並且對李唐造成了嚴重的傷害,如此庸才起兵,不是動搖武則天的統治,而是鞏固武則天的統治。看到沒有,這麼大聲勢的起兵反武,要不了多少天,三下五除二就給滅了,你們那一個敢再學習?

    在壓制下,李唐諸宗室以後必然也會起兵。可因為李敬玄之敗,響應的百姓會越來越少,而且有可宗室內部貪生怕死,都能向武則天告密。

    前世翻看史書時,一略而過,許多看過的東西,如今都回憶不起來。當時是站在客觀的角度考慮問題的,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本人對武則天也不是很反感,反而相當欽佩。多麼不容易啊,千古唯一的女皇帝,而且還是最強大的王朝女皇帝。

    就論皇帝的作為,武則天不算是好皇帝,殺的人多,很多,包括許多無辜的百姓,一些很有能力的大臣將領,邊境更是困窘無比,敗於吐蕃,敗於契丹,敗於突厥,敗於靺鞨,東北從大同江縮水,一下縮到河北。青海更成了水中月,鏡中花,想都不想了。陰山南北,突厥鐵騎縱橫自如,成了他們的跑馬場。

    但總的來說,不是好皇帝,做得不好,也不能算是一無是處,至少比起大多數皇帝,已算是好的了。

    不過自己作為唐朝的皇帝,只能站在維護李唐王朝角度考慮問題。說為國家,那是看有沒有這個能力,可難道為了成就一個歷史上唯一女皇,自己也心甘情願,將脖子往刀口上送?

    想了一下,也到了火候,讓侍衛將黑齒常之喊進來。

    差不多到了經營國內的時候,得讓王方翼他們將軍隊撤回來。還有,要需要一個契機,將母親兩個打手拿下來,程務挺與張虔勖!這要用巧妙的方法,不能真打內戰。傷不起,更不想開這個不好的先例。

    兩人商議了半天,將孔正方喊來。

    孔正方先是狐疑,然後伏下大哭。李威就一直呆在鄯州城外一個莊園裡,可是瞞得緊,青海諸將士除了少數幾十人外,皆都不知道內幕。象孔正方這些人,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孔正方一邊抽泣一邊問:「陛下,這快一年了,你到了哪兒?臣聽到那些個消息,擔心哪。」

    李威不能說,那些消息是朕派人有意放出來的,以後都不能說,否則人們如何看待他?沒有回答,將他扶起來,說道:「去年你東都一行,讓朕很滿意。」

    孔正方眼裡立即放出光彩。

    雖然那一天晚上在武承嗣府上,是北門學士中許多人不想爭,讓他贏了嘴巴子,可也證明他不是庸才。聽出來了,陛下自稱朕,這是一個強烈而又自信的信號。又稱洛陽為東都,也意味著根本不承認太后的那一套把戲。

    李威讓他坐下來,說道:「朕有一件很凶險的事,想讓你替我辦一下。」

    「陛下,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莫辭。」孔正方又伏下來說道。這一下好了,只要皇上活著,大唐有救了。

    「也不用赴湯蹈火那麼危險,只要機靈一點,此行只有險,並無凶。」

    說了一番。

    幾天後,青海發生了一件事,孔正方與一名將領發生了口角,鬧到黑齒常之處,黑齒常之偏袒這名將領。孔正方在皇上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心灰意冷,於是辭官要還鄉。

    結果讓黑齒常之產生誤會,以為他想要投靠武則天,派人追趕,將他的妻子兒子攔了下來,孔正方自己卻逃跑了。下落不明。

    本來是一件小事,因為孔正方洛陽一行,為他贏得了一點名聲,才讓人們產生了關注。不過終是小人物,關注了一下,隨即忘記。不過有心人還是很注意的。這件事意味著青海在皇帝久沒有下落情況下,已經不是一塊鐵板了,產生了裂隙。

    武則天聽到後,長鬆了一口氣。

    她倒不是害怕李敬業,那是群烏合之眾。

    怕的正是青海諸將士,幾乎集中了全國最有能力的將領,不是偶然,一是兒子對軍事懂,所以將這些人才發掘出來,第二個不斷地培養,讓人才順利成長。還有一群百戰的老兵。

    就是兒子真死了,青海諸將如何安排,她也頭痛萬分。到現在她對青海碰都不碰,省怕這些人產生什麼誤會。

    只要從內部都出現矛盾,那麼也好辦了。

    李孝逸也聽到李敬業的事,心中大喜。自己是正牌皇叔,他卻找了一個冒版的李賢壓陣。世人有誰不知李賢被太后斬殺於巴州?本來已缺少了可信度。然而李敬玄又奔著金陵王氣,經營自己地盤,這一下子天下人皆看清李敬業的面目,這支義師是假勤王,真叛逆!

    失去了道義,這支軍隊還有什麼?

    武則天詔書是三十萬大軍,唐朝是府兵制度,徵兵速度很慢,若是對付吐蕃這樣強大的軍隊,有可能會用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準備軍隊。就是馬馬虎虎地湊合三十萬軍隊,也需要很長時間。

    然而時勢在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乘著天下人對李敬玄失望之時,李孝逸帶著幾萬軍隊,就離開了東都,立即南下。但李敬玄自己不承認謀反,對他的叔叔李思文恥笑道:「你是太后黨,應改姓武,沒有資格姓李。」呼之武思文。

    聞李孝逸軍來,從潤州率兵重返江北,於高郵對峙。相持十餘天,讓劉敬同借助西北風勢,用火攻,大敗。逃向江都,李孝逸追兵不捨。來不及逃向潤州,只好上了海船,準備渡海,到某一個島嶼上做土霸王。然而將士不肯,部將王那相與一群士兵,突然叛變,於船上斬殺李敬業、李敬猷與駱賓王。傳首來投。

    接著魏思溫等人一一被抓獲。

    僅幾十天,浩浩蕩蕩的叛亂就被平息。

    武則天聽了又驚又喜。

    快樂肯定有的,這麼大規模的叛變,居然幾十天就平滅了。這個意義很重大,以後再有誰想謀變,看看李敬業的下場吧。

    驚的是沒有想到李唐如此深入人心。是李敬業這個三世祖不爭氣,若是劉仁軌這樣的名將親自主持,又頭腦很清醒的率兵直撲洛陽,那怎麼辦?

    還有更糟糕的,若是兒子活著,率兵回來,又是什麼狀況?

    開始反思,自己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一點。

    但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並不後悔。若不是這樣,自己就不會在很短時間裡將權利抓住。抓不住,人心叵測,後果難料。不過要對一些細節進行補充。於是搬出大量財帛,送到長安,賜於劉仁軌,賞無可賞了,只好賞賜財物,以安劉仁軌的心。

    又召見一個人。

    將周興喊來,讓他坐下來,徐徐說道:「周卿,哀家昔日在太極宮,太宗陛下有一匹烈馬,無人能馴,哀家說讓哀家試上一試。太宗復問,哀家說我有三件法寶,一為鐵鞭,二為鐵錘,三為匕首。若不服我用鐵鞭鞭之。再不服,我用鐵錘錘之。更不服,無論此馬多少優良,不為我用,只好用匕首斷其喉。現在哀家看中了一匹好馬,它卻很難讓哀家用之,你認為哀家怎麼辦?」

    周興兩腿憟憟,顫著聲問:「臣不知太后看中了那匹馬。」

    「這匹馬姓周名興。京兆長安人氏,少年學習法律,入仕後為尚書省都事,累遷為司農少卿。昔日,曾助我兒斷哀家重要的一隻臂膊許敬宗,那一刀下去,哀家在後宮幾乎暗中天日。好馬啊好馬。」

    「太后,臣有罪,但那時臣,臣,臣……」周興臉都嚇白了,上牙碰著下牙,話都說不周全。

    「過去已往,哀家不會計較,只想問你,哀家想用這匹馬了,不知道這匹馬會不會聽哀家的話?」

    「會聽的,會聽的。」

    「好,哀家撥你為秋官(刑部)侍郎,讓你主審李敬業案。」

    「謝過太后。」

    武則天發詔追削李敬業祖考,將李績墳墓挖出來,用斧砍棺,複姓徐。

    她的性格是順昌逆亡,在朝堂上一句話不如她的意,都會貶職罷官,況且李敬業起兵謀反。再說,昔日李績助自己登上皇后之位,她對李績同樣不薄。然而李績不久後,蠱惑丈夫流放了李義府。

    李義府死去流放途中,許敬宗病退,才有上官儀之舉。這才是她一生最凶險的時刻。兒子弄許敬宗那次不算,他很明智地做了讓步,顧忌著母子之情,所以自己並沒有進入死局。蕭王二人爭執時不算,在她們眼裡自己還是一個小尼姑小才人,面對這兩個蠢貨,她在後宮施展權計,遊刃有餘,進可以登天,退可以自保無憂。長孫無忌那一次也不算,朝中有李義府許敬宗兩大黨羽附和,即使做不了皇后,也不會很危險。

    因此,李績功過相抵。

    這個舉措是她內心激怒做出的,有一些頭腦清醒的大臣通過她的舉動,已認識到武則天的刻薄寡恩。

    在她的權利之路上,最重要的三個人,李治毫無疑問排在第一位,沒有先帝的器重,就沒有武則天的今天。

    第二位就是李績,不管怎麼說,沒有李績當初的支持,武則天連皇后都做不了,況且到現在的地步?至於李義府與許敬宗,雖然他們當時很有權利,然而僅靠這兩個小人,武則天就能逆天般地做皇后?莫要忘記了,她不僅出身寒微,還有一個身份無比的尷尬,太宗才人。

    第三位就是裴炎,沒有裴炎,同樣武則天也沒有今天。

    結果如何?

    但武則天也不是一直在施展淫威。

    這次暴亂,使她認識到百姓的力量,民心所向的作用。因此又下了一份詔書,免河南道與關中一年稅務,本來想免全國百姓一年的稅務,考慮到國庫的壓力,打消了這個念頭。接著又大肆提撥人才,用官爵買動人心。導致許多埋沒的人才湧現出來,不過更多的是廢才,國庫裡的錢帛也像流水一樣,越淌越少。

    這也不問的。錢帛畢竟是拿出來用的,只有派上用場才是好東西。在這一點上,母子二人觀點一樣。從謀夫城到信德,兩次的收穫,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然而最後讓李威帶到長安的,十不足一。

    並且她的精力與才華,再次讓諸位宰相啞口無言。

    這才是真正的能者多勞,李治一死,武則天再無顧忌,甚至都不需要一字一句地替丈夫讀奏摺,使她節約了大量時間。因此批閱奏摺速度加快。太能幹了,連諸位宰相的事務都讓她代做了,並且做得還不錯。

    現在宰相很好,很清閒。連裴炎都可以每天放上半天假。

    宰相數量很多,然而生生讓武則天以自己的能力與才華,全部給架空。

    周興也開始主審徐敬業謀反一案。

    酷刑之下,牽連的人越來越多。矛頭主要指向了羽林軍,同樣也是武則天擔心的地方。徐敬業在江南起兵十萬,對她沒有構成危脅,若是羽林軍有兵,只要數百人,就能直接謀害她的生命安全。

    但事情經過了周興之手,變了味道。

    皇帝都一年過了,還沒有半點消息,青海諸將領,諸士兵開始議論紛紛,甚至當初那個孔正方都因此,與一些將士發生了矛盾,逃向中原。皇帝大約不回來了,太后賞識自己,自己就要拿出來一點回報。

    羽林軍中有許多忠於李威的將士,比如當初隨李威出巡河南道的段懷簡。李威西域一行,並沒有全部帶走,也讓周興一一揪了出來。以及一些官吏,百姓。

    有的人關在大牢裡繼續審問,有的人一定罪,立即被砍首示眾。

    雖然免了稅,然而洛陽依然是一片淒風苦雨。

    狄仁傑忍不住,在下朝時,將周興攔住,說道:「周侍郎,莫要忘記,當初陛下是怎麼對待你的?」

    周興十分慚愧,支支吾吾離開。

    正好朱敬則經過,聽到了狄仁傑的問話,擔憂地說道:「狄相公,馬上你的問話就能傳到太后耳朵裡。」

    「我是忍不住啊,」狄仁傑嘆了一口氣,當初自己用了這個廝,就感到有些不妙。不過考慮到某些特殊用場,陛下很反感,自己還是繼續用了。沒有想到有今天。頓了頓又說道:「朱少卿,一天裡什麼辰光最黑暗?」

    「黎明時分。」

    「那就對了,黎明過後,天豈不就要亮了?」

    若是陛下的計策,火候也差不多到了,再演下去,反而過火了。大約皇上也到了快現身的時候。若是皇帝有了萬一,自己就是沒有說這句話,早遲也會成為刀下之冤鬼。

    說完了,望瞭望天空,老天還在刮著北風,風就像刀子刮似的。洛陽城許多房屋上堆著厚厚的積雪,風一吹,簌簌地從屋頂上落下,似是一團一團的粉兒。洛水裡也結著厚冰。河邊枯黃的蘆葦在寒風吹拂下來,瑟瑟地發抖,天很冷,葦葉也像結了冰,搖擺得很是生硬。天到了最黑的時候,離天亮不遠了。時季到了最冷的時候,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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