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傷離別
程斌看著卓安妮『獨』自走回房間裏,站在門前遲疑了一會,也走了回去。卓安妮並沒有在走廊裏停留,這個時候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程斌的行李都已經 整理好放在了火炕上,看起來早已經準備好了離開。他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當初從基地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和任何人告別,這次再走算得上輕車熟路,心裏卻意外 的覺得有些不舍。
他小心的把自己的複合弓背到身上,然後背起背包,手裏提起另一個包裹,轉身走出房間,夜『色』已經降臨,『藥』廠的靜悄悄的,即使是他刻意放輕了的腳步仍然在走廊裏留下不斷回蕩的聲音。
程斌的自行車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現在隻需要走出去騎上它。他走出辦公樓,站在樓前回頭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大樓,這裏凝結了他的智慧和汗水,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會留下來,但是現實很快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也許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注定了要四『處』流浪。
程斌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他已經生活了四個月的地方,毅然轉過身去準備離開,結果差一點撞到麵前的人身上,耳朵裏聽到邢誌新驚訝的問道:“你幹什麽去?”程斌拎著包出來不算稀奇,但是他還背著弓箭,這就太少見了。
程斌定了定神,這才啞然失笑,他以為自己可以放下,但是事實上他對於這裏充滿了留戀之『情』,以至於『情』緒『激』蕩,竟然絲毫沒有注意到邢誌新的出現,當然也是因為他沒有想到邢誌新這麽晚還會在院子裏,而且剛好出現在他的身後。
他 看了一眼邢誌新,向他比了個悄聲的手勢,卓安妮是五個人中最理『性』的人,所以她知道自己必須走,就沒有做出任何挽留,邢誌新是個男人,他也可能接受自己 的選擇,但是侯佳不同,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沒什麽遠大的生活目標,安於每天的平靜生活,這種人放在災難前的人群中可以一抓一大把,但是在災難後 基本上就比較珍稀了,不是運氣不好已經不在人世,就是悲觀厭世投身黑暗陣營了,像侯佳這樣運氣好得逆天,一直都能遇上有能力好人的實在太不容易,基本上都 可以單『獨』拿出來當主角說了。程斌可不覺得她能理解自己的苦衷,放任自己離開。所以他很擔心邢誌新的聲音太大,把她招惹出來。
這半年來的相『處』中,程斌已經獲得了邢誌新的無條件信任,所以雖然看到程斌的樣子有些奇怪,但是邢誌新仍然很聽話的放低了聲音,開口問道:“你去哪裏?”
程斌苦笑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邢誌新,虧得他還在自己的隔間裏給邢誌新留了一封長信,他指了一下遠『處』,說道:“邊走邊說吧。”
兩 個人踏著積雪慢慢向三號門走去,一邊走,程斌一邊簡單的向邢誌新講述了他的目地和這樣做的原因,走到三號門外程斌預告放好的自行車旁邊時,他剛好講完所有 的事『情』,最後他站到自行車旁,把手裏包放到自行車上,看著邢誌新說道:“廠區裏的各種數據資料都留在我隔間的火炕上了,你隻要按照從前我讓你做的那些 事去做就行了,有不明白的再去查一下資料。”他歎了一口氣,說道:“樂濤學機械加工方麵的東西也很快,這小子有天賦,慢慢琢磨也能不錯,好好活下去吧。”
邢誌新沉默的看著他,半天才說道:“你是什麽時候想走的?”
“過完年吧。”程斌說道:“我發現『槍』丟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那警報也是小濤弄的?”邢誌新腦子並不笨,立刻想起了大年夜發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也許不是他。”程斌說道:“其實我一直懷疑那個神秘人就生活在我們周圍,不過看起來他不像是有什麽惡意,我懷疑是有什麽原因讓他不敢出現,你們以後小心點就行了。”
“我明白了。”邢誌新看著他說道:“我說你最近這麽拚命,原來是準備走了。”他搖了搖頭:“你都已經知道殺了他老爹,還教他學機『床』?”
程斌笑了一下,沒有解釋,最初的時候,他的確沒安什麽好心,也曾經仔細考慮過製造一場人為的事故殺死樂濤一勞永逸,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如果兩個人中一定要有一個人去死,那麽程斌更願意到時候讓運氣來選擇人選,哪怕那並不公平。所以在整個正月裏麵,他都在用心的教導樂濤,希望在自己離開之後,他能夠代替自己的位置,幫助邢誌新等人更好的生存下去。
邢誌新也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沒辦法和解嗎?”
“你覺得呢?”程斌反問。
邢誌新很認真的想了一下,搖頭說道:“那孩子太倔……”說到這裏,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說道:“真是太可惜了。”
程斌笑了一下,張開雙臂用力擁抱了一下邢誌新,低聲說道:“我得走了,好好照顧她們。”
說實話邢誌新很舍不得就這麽讓他離開,但是思前想後,也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讓程斌離下來,理智告訴他程斌對於幾個人的價值要比樂濤大得多,但是良知又告訴他,事『情』不能安全按照理『性』來判斷。他點了點頭,問道:“你想去哪?”
“南邊。”程斌說道:“走到哪算哪吧。”他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當初還想過要留下來的。”
邢誌新想到兩個人在一起暢想過的未來,苦笑道:“你還沒弄明白那電台怎麽用。”
“我又不是救世主。”程斌笑道:“你不能指望我把什麽都幹完了吧!”
他伸手拍了拍邢誌新:“我走了。”想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說,我很羨慕你?”
“啊?”邢誌新一愣,狐疑道:“我有什麽可羨慕的?”
“你有嫂子啊。”程斌說道:“和她在一起,總能讓我想起家的感覺。”說到這裏,他抬頭看了一下四周,指著『藥』廠裏的建築物說道:“其實咱們一直在努力營造的,不就是從前那種家的感覺嗎?”他輕聲說道:“這還不值得羨慕嗎?”
“我x。”邢誌新愣了一下,沒有理會程斌的抒『情』,指著他說道:“我早就發現你小子好像特別聽她的話,感『情』打的是這個心思?”
程斌笑了一下,搖頭說道:“你喊那麽大聲幹什麽?我可什麽心思都沒打。”他伸手摸出手電筒,把它卡到自行車把上,扶住車把說道:“我走了,但願以後再見。”他看著邢誌新說道:“我就不祝你們蘑菇豐收,老鼠滿倉了,你幹得比這個強多了。”
邢誌新愣了一下,還沒等想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就聽到身後的『藥』廠中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沉悶的『槍』聲劃破夜空,顯得震耳『欲』聾,讓兩個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程斌最先反應過來,扔下車子拔出手『槍』向廠區裏跑去,邢誌新沒有帶著他的步『槍』,這個時候也隻能空著手跟著他跑。他跑了幾步,向程斌叫道:“我得去拿『槍』。”其實在他看來,程斌還背著一幅弓箭,完全可以把手『槍』給他。
程斌嗯了一聲,這才想起邢誌新跟著自己出來,並沒有帶『槍』,他側了一個身子,把背後的背包卸了下來,伸手在夾層裏一摸,再抽出手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支五四式手『槍』,他順手把背包扔在地上,回手遞給邢誌新叫道:“用這個。”
邢 誌新愣了一下,心想他的『槍』不是已經讓樂濤偷去了嗎?怎麽又出來一支?這個時候也不是提問題的好時機,所以他順手接過手『槍』,學著從前看電影時得來的 經驗,拉動『槍』機上膛,但是畢竟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手『槍』,所以稍稍耽誤的一點時間,再抬頭的時候,程斌已經跑遠了。
邢誌新哎了一聲,心 想你跑那麽快幹什麽?現在他手裏雖然已經有了一支『槍』,但是對於從來沒有用過的東西心裏實在沒底,特別是自己居然沒有找到這『槍』的保險在哪裏,也不知 道一會到用的時候能不能打得響。他想了一下,覺得還是自己的步『槍』更靠譜,但是那支『槍』現在還在房間裏,總不能這麽一直跑回去取,腦子一轉,突然想起 這附近就是程斌布置的那個棱鏡計劃的所在地,那裏就放了一支一型『槍』,還有隱藏在附近的彈『藥』,於是拔腿跑了過去。
程斌並沒有理會邢誌新跑到哪裏去了,事實上他跑在前麵,這個時候也沒辦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剛才掏出手『槍』後就把背包扔到了地上,這個背包又大又重,背著它騎車問題不大,但是背著作戰就很有問題了,除非指望它能防彈,不然隻會浪費『體』力。
他 聽出那『槍』聲似乎就在附近,所以一手拿『槍』一手拿手電,筆直的向著純水車間的卸料口跑去,那裏是棱鏡計劃的所在地,如果有外人進來,最大的可能是順著 他刻意留下的痕跡摸到那裏去,讓他疑惑的是,為什麽這個人沒有觸發陷阱,反而弄出了『槍』聲,這『槍』聲實在不像是他們擁有的『槍』支,這個判斷讓他非常 擔心。這個時候他完全沒有去考慮自己其實已經決定離開了,這裏無論出了什麽事『情』,其實都和他沒有關係,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自己的朋友們遇到危險。
那一聲『槍』聲響過之後,『藥』廠中就恢複了寧靜,所以程斌也隻能憑借剛才的判斷往前跑,剛剛跑進卸料口的大門,就看到麵前有個黑影一閃,兩個人差點撞到一起,他舉『槍』大叫道:“是誰。”
話裏叫著,『槍』口的下手電筒已經將光線照射到了那人的臉上。
兩個人同時愣住了,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色』長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色』的原因,從前一直覆蓋在頭上的連『體』兜帽已經摘了下來,程斌看到他的臉上塗滿了鮮血,特別是口鼻的部分,甚至還有血液在向下流動。
明亮的燈光下,程斌一眼就看出,這個人的雙手、衣袖和衣服的前襟上都是血液,衣服的下擺下似乎也有斑斑點點的血滴狀物『體』。
但是這並不是讓他愣住的原因,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和這個神秘人物相遇,這個距離近到他可以看清對方的大部分細節,所以在這一刻,他是真的驚呆了,覺不是和小夥伴們那種說說而已的層次。
隻是這麽遲疑了一下,身後的邢誌新已經雙手端著一支一型步『槍』衝了進來,程斌剛才跑動的時候,還沒忘記做蛇形移動,防備可能的黑『槍』,邢誌新可根本就沒有管這個,所以盡管他中間去取『槍』開了小差,但是也並沒有落下多少。
邢誌新剛剛衝進大門,就看到了程斌和他麵前站著神秘人,他叫了一聲,舉『槍』『欲』射,程斌大叫道:“別開『槍』。”
邢誌新一愣,程斌的叫聲同時也讓神秘人反應過來,他轉身向黑暗中跑去,居然輕車熟路的繞過卸料口,從另外的一個門跑了出去,速度快得讓人歎為觀止,看起來絕對專門練過逃跑的本事。
剛 才邢誌新離得遠,並沒有看清楚那個神秘人的樣子,所以這個時候剛想開口詢問,就聽到程斌叫了一聲,手裏的九二式手『槍』噴吐出火焰,子彈打在更衣室的小門 邊上。那裏衝出來一個人,一麵下意識的彎腰閃避,一麵也舉『槍』向程斌還擊。因為開『槍』倉促,所以這一個照麵兩個人都沒能打中彼此,但是這時沒有被那個 人注意到的邢誌新開『槍』了,一型『槍』的霰彈瞬間籠罩了『槍』口前兩三平方米的範圍,那個人身上至少隻了七八顆鋼珠,整個身子被子彈的推力打得淩空飛了 起來,重重撞在身後的牆上,手裏的『槍』也飛了出去。
程斌連忙撲了過去,用手『槍』指向那個人,然後才發現這個人的上半身幾乎被打成了篩子,就連臉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要是這樣還能不死,那臉皮厚度肯定可以去做專家了。
邢 誌新正在飛快的退彈殼裝子彈,現在他和樂濤已經可以非常熟練的給一型『槍』複裝子彈,按程斌教給他們的配方炒炸『藥』也很熟練,所以沒事的時候用這個過 『槍』癮一點壓力都沒有,要說熟悉程度,就連他常常背在身上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都要瞠乎其後,所以別看這種『槍』的抽殼上彈全靠手動,他做起來卻一點 也不慢,程斌剛剛跑到那人的身邊,他就已經把新的子彈上膛了,這個時候大聲叫道:“是誰?”
“不認識。”程斌心說廢話,你都打人打成這樣了才想起來問是誰?這是想打著熟人還是不想打著啊?他正想說話,邢誌新已經注意到了他的樣子,叫道:“他死了嗎?”
程斌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邢誌新這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看著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喃喃道:“我殺人了。”
“是啊,零的突破。”程斌說道:“你要慶祝一下嗎?”
“我從前連喪屍都沒殺過。”邢誌新說道:“現在居然殺人了。”
“老哥。”程斌忍不住提醒他:“這玩意可沒有循序漸進那一說。”
“我還是不敢相信。”邢誌新有些失神的看著地上的屍『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程斌哼了一聲,他見過很多人在第一次殺死喪屍後都會有一些不適的表現,不過那些人大多屬於感『情』豐富、細膩的種類,像邢誌新這樣粗枝大葉的家夥要是也玩胃痛那套就太狗血了,所以他決定不給邢誌新醞釀感『情』的機會,立刻叫道:“有外人進來,你快回去保護嫂子她們。”
這 句話算是提醒了邢誌新,他這才想起來『女』人們也需要保護,答應了一聲,端起『槍』向外跑去。看著他跑開,程斌轉頭向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看去,似乎那裏的角 落裏有什麽東西。他心中一動,拔腿跑了過去,果然看到一個人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那裏,他的一條腿上夾著一個捕獸夾,脖子和半邊身子血『肉』模糊,看起來已經 出氣多進氣少了,發現程斌跑過來,正在很努力的扭動著身子。
程斌在他的身邊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這人留著雜亂的頭發和胡子,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棉服,腳上是一雙雪地靴,這種鞋在冬天很常見,但是實際上並不適合在野外活動。在離這個人不遠的地麵上還扔著一支六四手『槍』,看這個人的樣子,他剛才還在努力的去夠那支『槍』。
程斌慢慢站起身,冷冷說道:“別費勁了,你死定了。”
那人的身子扭動了一下,喘了一會氣,才說道:“剛才咬我的是什麽東西?”
他的聲音很微弱,說話斷斷續續,似乎隨時都會斷氣。
程斌冷笑了一聲,沒有回答的問題,走過去撿起那隻手『槍』,卸下彈夾看了一下,又重新裝進『槍』裏,說道:“你是誰?從哪裏來?”
那人咧開嘴無聲的笑了一下,低聲說道:“寶哥……會來找你的。”
“寶哥?”程斌轉回頭,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是從省城來的?”他憐憫的看著這個人,說道:“不用他來找我,我會去找他的。”
說完轉身向外走去。把那個人留在了原地。那人大概是沒想到程斌會做得這麽絕,哪怕是給他補上一『槍』也好過躺在這裏受罪,忍不住嗬嗬大叫了起來,但是程斌連頭都沒有回,飛快的跑了出去。
這回路上再沒遇到任何意外,他一口氣跑到辦公樓前,看到邢誌新端著一型『槍』,背上還背著他的五六半,侯佳手裏握著他給邢誌新的那支五四式手『槍』,正從樓裏走出來,看到程斌跑過來,大叫道:“他們不在。”
程斌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低聲罵了一句,叫道:“知道她們去哪了?”
“我不知道。”侯佳這會還不知道程斌要走的事,她焦急的叫道:“我沒看到他們。”
“回到房間裏去。”程斌擺手說道:“我去找她們。”
邢誌新猶豫了一下,叫道:“你自己小心。”說完就拉著侯佳退回到樓裏去,侯佳叫道:“我們得去幫他。”
“我們幫不了他。”邢誌新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這件事得他自己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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