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春秋 作者:沙漠 (連載中)

 
V123210 2016-8-6 10:51: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3 1566263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0
第一五一章 人外有人

    楊寧一看段滄海表情,就知道鞦韆易確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看來你真的知道九溪毒王。”楊寧嘆道:“這一次下毒害我的,應該就是九溪毒王的徒弟。”

    段滄海駭然道:“侯爺,你當真確定是九溪毒王的人?”皺眉道:“這事情可就難辦了。”

    顧清菡蹙眉道:“滄海,那九溪毒王又是什麼人物?”

    “九溪毒王是巴蜀白苗人。”段滄海解釋道:“三夫人知道,巴蜀之地,蠻人諸多,諸多蠻族之中,又以苗人的勢力最強,常說的苗人七十二洞,便是盤踞在巴蜀群山眾水之間,蜀王李弘信在西川實力強大,但對苗人卻也是安撫為主,不敢輕易得罪。”

    顧清菡點頭道:“我知道西川苗人眾多,聽說苗人之間也互相爭鬥。”

    “不錯。”段滄海道:“苗人七十二洞,又分為生苗和熟苗,生苗是指那些深居群山之中,與世隔絕,未曾開化的苗人,青苗和紅苗便都是生苗人。還有一類熟苗,他們能說漢話,與漢人交流貿易,黑苗、白苗和花苗都屬於熟苗人。九溪毒王便是白苗人,白苗人的實力僅次於黑苗人,黑苗善蠱,白苗善毒,九溪毒王便是白苗第一用毒高手,也可說是西川第一用毒高手。”

    “既然是苗人,為何要找到京城,與我們結怨?”顧清菡蹙眉道:“鞦韆易這名字,聽起來倒像是漢人。”

    “這是九溪毒王的化名。”段滄海道:“熟苗之中,有不少人都有漢名。鞦韆易當年尚未成名之前,天下用毒第一高手是西川的唐氏一族,唐家是漢人,鞦韆易找上唐家,與唐家家主比拼毒術,那時候唐家又怎能瞧得上區區一個白苗人,所以並沒有給鞦韆易機會。據我所知,只過了不到半個月,唐家就開始接二連三地有人被毒死,短短半個月之內,唐家上下兩百七十多口人,到最後只剩下不到區區數人而已。”

    顧清菡微微變色,楊寧也是倒吸一口冷氣,他自然聽得出來,下此毒手的肯定是九溪毒王鞦韆易,此人心狠手辣,也難怪會有阿瑙那樣的徒弟。

    “唐家身為西川第一用毒世家,硬是無可奈何,唐家家主眼睜睜地看著全族上下被一個個毒死。”段滄海神情嚴峻,“唐家用毒出身,江湖之上也無人招惹他們,所以他們在江湖上並沒有什麼朋友,危難時候,自然也沒有人出手幫他們。”

    “那唐家如今是個什麼情狀?”楊寧問道。

    段滄海苦笑道:“唐家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雞犬不留,唐家家主被人發現的時候,全身上下的皮肉都已經乾枯,唐家大門上,掛著一面旗子,寫著九溪鞦韆易五個字,從那以後,鞦韆易的名聲響徹天下,江湖之上,談之色變。”

    顧清菡俏臉此時有些蒼白。

    “鞦韆易素來都是在西川活動,很少出川。”段滄海神情嚴峻,“侯爺,你說此番下毒手的是鞦韆易的徒弟,難道你曾得罪過九溪毒王?”

    楊寧知道事關重大,猶豫了一下,終於將當初發生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段滄海吃驚道:“原來如此,若真是這樣,此番下毒的應該就是那個叫阿瑙的小妖女了。”

    “唐姑娘說,那個小妖女不會善罷甘休,還會再來。”顧清菡憂心忡忡,“滄海,他們陰魂不散盯住了寧兒,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段滄海皺眉道:“侯爺,依我來看,這一次那小妖女下毒害人,未必是九溪毒王的意思。九溪毒王雖然毒術無雙,但他畢竟還要顧著白苗人,如果他的徒弟害死了侯爺,那就是明目張膽的造反,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理,白苗人也必將大難臨頭。”

    “你是說這是小妖女自己的意思?”顧清菡問道。

    段滄海點頭道:“九溪毒王與我們侯府並無仇怨,他也不可能輕易與朝廷結仇。這小妖女定是自作主張。如果是這樣,倒也用不著太過擔心,如果是九溪毒王親自出手,咱們只能向大光明寺求援,九溪毒王也不得不顧忌大光明寺。如今只是九溪毒王一個徒弟,咱們還有唐姑娘相助,未必不能對付那小妖女。”壓低聲音道:“咱們大可以在侯府裡設下圈套,如果那小妖女賊心不死,咱們可以引君入甕。”

    顧清菡搖頭道:“寧兒也是這個意思,可唐姑娘說了,那小妖女十分狡猾,若是察覺,恐怕要對寧兒下死手。她在暗,我們在明,不得不防備。”

    段滄海皺眉道:“這種人神出鬼沒,很難搞清楚她的蹤跡,而且誰也不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以何種方法下毒,防不勝防。”

    “你可聽過洗血?”楊寧沉默片刻,終於問道:“用藥草將血液清洗一遍,便能百毒不侵。”

    段滄海愕然道:“還有這等手段?我還真是從無聽說過。”

    楊寧這才將唐諾的提議說了出來,半信半疑道:“唐姑娘的醫術自不必說,可是我也不曾聽說還有洗血這種醫術。”

    “寧兒,我看還是小心為是。”顧清菡低聲道:“我倒也不是懷疑唐姑娘,可是據你剛才所說,唐姑娘的來歷也是不清不楚,而且和小妖女有淵源......!”頓了頓,才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段滄海微微頷首道:“侯爺,三夫人說得有理。”想了一想,才緩緩道:“不過話說回來,西川之地,奇人異士眾多,有秋千易那般用毒到化境的高手,自然也有不少其它的奇人異士。唐姑娘既說能洗血,雖然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卻也未必不是真的,畢竟咱們沒有親眼瞧過,不敢肯定,卻也不能斷然否定。”

    楊寧笑道:“段二叔的意思是可以洗血?”

    “沒有沒有。”段滄海急忙擺手道:“侯爺莫誤會,我只是和侯爺據實而言。如果真的可以百毒不侵,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只是也不知道唐姑娘是否另有目的。”壓低聲音道:“不過唐姑娘看起來並不像壞人,也不像要害侯爺的樣子,否則此番侯爺中了毒,她只要不出手,侯爺.....侯爺就回天無術了。”

    顧清菡幽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先不要急著讓她洗血,等等再說吧。”

    接下來幾日,侯府的守衛更加嚴密,段滄海更是時刻在楊寧附近,為了提防小妖女再次下毒,楊寧甚至悄無聲息換了一處院子。

    幸許是因為侯府加強了守備,阿瑙沒有機會潛入進來,再加上楊寧既然存了戒心,自然不能讓人輕易得手,連續幾日,倒是相安無事。

    唐諾此後倒也在沒有提及洗血之事。

    又過兩日,封鎖的大街小巷開始恢復暢通,楊寧卻也已經得知,新登基的皇帝已經率領著眾多官員返回了京城,而先帝也已經入住皇陵之內。

    雖然在此之前,不少人隱隱覺得這一次的皇位繼承一定不簡單,甚至會出現流血激變,但最終卻還是有驚無險安然過渡,京城裡雖然一度暗流湧動,卻終究沒有演變成一場血腥的廝殺。

    接下來便是有詔書傳示天下,新帝登基,改年號為隆泰,大赦天下。

    最近一段時日籠罩在京城的緊張壓抑,只有身處京城的人們才能切實感受到,如今大局已定,人們終於鬆了口氣。

    雖然少數人知道這一段時日是關乎國運的艱難時刻,但終究還是挺過來。

    朝中有多少調動,普通的百姓自然不清楚,不過黑刀營終究還是調出了城去,依舊駐紮在城郊軍營,虎神營依舊鎮守京城諸門,被調出京城的皇家羽林營則是重新返回了皇城,衛戍皇宮。

    不過有人私下裡傳言,皇家羽林營被調出城後,經過了一番極大的人事調動,許多高中層將領都被提拔封賞調離了羽林營,實際上是明升暗降,雖然有不少人甚至因此獲得爵位,而且俸祿大大提升,可是卻被剝奪了實權。

    是真是假,普通老百姓自然是不知道,而楊寧也沒有時間去關心。

    雖然阿瑙帶給他的陰影還沒有消失,但他現在最關心的卻是唐諾手裡的靈丹妙藥。

    雖然皇帝頒下了聖旨,賜封楊寧為候,可是卻並沒有賜下黃金白銀,目下侯府的財務已經是捉襟見肘,按照顧清菡的估算,撐不了兩個月時間。

    錦衣侯府不似其他王公貴族,除了食邑和兩家店鋪,並無其他經濟來源,如今當鋪被燒,只剩下一家藥鋪,僅靠一家藥鋪維持侯府數百人的花銷,無疑是痴人說夢,這種情況下,只能另覓良途。

    唐諾的藥物,當然是潛力極大的經濟來源,如果藥物真的那般神奇,當然可以擴大生產,到時候必然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兩人一大早趕到永安堂的時候,藥鋪也是剛剛開啟門做生意,宋先生瞧見兩人進屋,立刻迎上來,拱手道:“小人見過侯爺!”已經是跪倒在地。

    錦衣世子與錦衣侯當然少兩個不同的概念。

    錦衣世子只是侯爵的繼承人,並無爵位,而錦衣侯卻是貨真價實的侯爵,宋先生自然不敢有絲毫的輕慢。

    楊寧知道自己襲爵的訊息已經傳開,拉起宋先生,笑道:“不用如此,以前怎樣,現在還怎樣。宋先生,你知道我來這裡的原因,那孩子是否回來過?”

    宋先生看向邊上的唐諾,整了整衣裳,一躬到底,感慨道:“唐姑娘,請恕老朽眼拙,有眼不識高人,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這一次老朽真是大開眼界了,知道什麼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0
第一五二章 傳染

    宋先生今日的態度與前幾日判若兩人,楊寧不用多問,就知道唐諾上次的藥粉定是起了作用。

    “宋先生不必如此。”唐諾依舊是平靜如常,“那孩子沒事了?”

    “豈止沒事,恢復的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被滾油燙過。”宋先生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唐姑娘,這次老朽是真的大開眼界了。”

    “宋先生,現在知道什麼叫做高人了吧?”楊寧哈哈一笑,“我給你找了這樣一個助手,你覺得如何?”

    “不敢不敢。”宋先生立刻道:“侯爺,唐姑娘妙手回春,不是我能相提並論。”嘆了口氣,道:“我年事已高,其實.....其實有些時候也太過自以為是,還請侯爺准許我辭去差事,這裡......!”

    “宋先生,你可別誤會。”楊寧立刻道:“你以為我讓唐姑娘到這裡,是為了替代你?實話和你說,唐姑娘哪天走我也不知道,她只是暫時在這裡熟悉一下,也許哪天就自己開設醫館了。”

    “哦?”宋先生一愣,隨即道:“唐姑娘醫術高明,侯爺,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咱們這家小廟,還真顯不出唐姑娘的高明。”

    唐諾搖頭道:“京城人口眾多,我只是希望能多看看,能夠學到更多的醫術。”

    宋先生道:“唐姑娘,你既然是個中高手,自然也知道,醫術這一行,也是分宗立派的。”頓了頓,才問道:“唐姑娘可參加過杏林會?”

    “杏林會?”

    宋先生看唐諾表情,便知道唐諾對此並不瞭解,笑著解釋道:“杏林會是每隔三年舉行的醫術大會,開辦之地就是在京城。負責舉辦杏林會的是太醫院,由太醫院的院使大人親自主持,天下名醫妙手俱都會齊聚京城,互相交流......其實說到底,最後還是比拼醫術,公推醫術最好的三人,院使大人都會將他們招進太醫院當差。”感慨道:“能夠進入太醫院,自然是光耀門楣的榮耀之事。”

    唐諾淡淡道:“學習醫術,只是為了救人,與光耀門楣有何干系?”

    宋先生一怔,想不到唐諾說話如此直率,有些尷尬,只能笑道:“唐姑娘淡泊名利,自然不在乎這些的。老朽的意思是,唐姑娘如果想要學習更多的醫術,杏林會倒是個很好的機會。”

    “杏林會誰都可以參加?”楊寧問道。

    宋先生道:“只要是杏林中人,不分男女老幼,俱都可以參會。是了,等到明年二月開春時候,就會舉辦杏林會,也沒有多久了。”

    楊寧笑道:“唐姑娘,這倒是個好機會。”

    唐諾不置可否,卻是問道:“你可想好名字?”

    楊寧立刻明白,笑道:“我想來想去,能不能叫回春散?”

    “回春散?”唐諾想了一下,才道:“這名字比之前的要好一些。”從身上取了一張摺疊好的紙遞過來,“這是配方,如何使用,你自己去想。”

    楊寧倒想不到唐諾如此痛快,接了過來,開啟看了一眼,也看不懂,先收好,才向宋先生問道:“宋先生,你說這回春散會不會大受歡迎?”

    宋先生立刻道:“侯爺,不是我奉承,只要真的擺上藥櫃,我只怕到時候是供不應求。”

    楊寧哈哈笑道:“如此甚好,這回春散,咱們可要好好研究研究。”

    便在此時,卻聽到隱隱有吵鬧之聲傳來,楊寧忍不住出門,循聲瞧過去,只見到東邊不遠處正零零散散圍住一群人,似乎正在爭執什麼。

    楊寧心下好奇,徑自走過去,卻見到這邊也是一家藥鋪,喚作濟世堂,門前正有幾人推搡著。

    邊上圍了十來個閒人,指指點點,三四個夥計模樣的傢伙正推搡著一名破衣爛衫的乞丐,那乞丐口中叫嚷著什麼。

    楊寧擠上前去,看到在門前地上亦躺著一名破衣爛衫的叫花子,蓬頭垢面,一動不動,此時已經聽到一名夥計一根手指指著被推搡的叫花子喝罵道:“你要再在這裡胡鬧,可別怪我們手狠,快滾。”

    那叫花子乞求道:“他快要死了,你們這裡是藥鋪,有大夫,求求你們行行好,救一救他,我一定會將診金送過來。”

    “休要廢話。”夥計罵道:“你們這種遊手好閒的東西我們見多了,是死是活,與我們何干?”轉身尋了一根棍子出來,握在手中,罵道:“你滾不滾?再不滾,老子可真動手了?”

    那叫花子依舊道:“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弄到銀子,你們再不救他,他真的要死了。”

    “弄到銀子?”那夥計冷笑道:“去偷去搶?”揮起木棍,照著叫花子便打下來。

    叫花子雙手抱住頭,那夥計棍子尚未打落,楊寧已經沉聲喝道:“住手!”

    他中氣甚足,眾人都被聲音吸引過來,幾名夥計也瞧過來,那手拿木棍的夥計看到楊寧穿著講究,倒也不敢得罪,只是問道:“這位.....這位少爺想做什麼?”

    楊寧上前去,皺眉道:“有話就好好說,幹嘛動手打人?你們這麼多人,就欺負他一人?”

    “少爺有所不知,這一大早剛開門,這狗東西就堵在門口,非要咱們給他看病。”那夥計解釋道:“我們不答應,他還要往屋裡硬闖,這種人自然不能對他客氣。”

    “既然是病人,為何不給瞧病?”楊寧此時才發現,那躺在地上的乞丐年過四旬,身形瘦弱,此時躺在地上並不動彈,他滿是汙漬的臉上,竟然佈滿了紅斑,如同銅錢般大小,血紅一片,有幾處紅斑已經腫起,泛起水泡,十分可怖。

    夥計冷笑道:“他們身無分文,如何給他們瞧病?”

    “你們這裡叫濟世堂,濟世為懷,怎地沒有一點憐憫之心?”楊寧皺眉道:“難道要見死不救?”

    “這位少爺說的不錯。”夥計冷笑道:“我們也想救濟世人,可是咱們這裡只是一個藥鋪,不是善堂,要真是誰都可以免費診病,這藥鋪也就不必開下去了。”

    “他說了,會想辦法找到銀子。”楊寧見那夥計冷漠表情,心下大是不爽,“你們可以特殊對待,先通融一下,給他時間去找銀子,人嘛,你們先救著。”

    “這條家有好幾家藥鋪。”夥計道:“可也沒聽說誰家會免費看診,別人家若可以,讓他們自去,我們濟世堂可沒有這本事。”指了指地上躺著的乞丐,“你們瞧瞧,他這病一瞧就不一般,搞不好還會傳染,你們自己都要小心了。”

    圍觀的人群聽到這話,都是不自禁往後退,拉開了距離。

    便在此時,卻聽到咳嗽聲響,從屋內又走出一人,楊寧瞧過去,只見一名身著長袍的中年人走出來,那人看到楊寧,立刻露出笑臉,加快步子,拱手道:“這不是.....這不是錦衣侯爺嗎?快請進,快請進!”

    楊寧也已經認出,那人正是幾天前見過的那位黃大夫,此人的師兄如今在京都府擔任仵作。

    “哦,原來黃先生是在這裡坐診。”楊寧笑道:“黃先生,你來看看,有病人躺在你們屋門前,不但沒人擡進去醫治,反倒是因為缺少銀錢拒之門外,卻不知這是不是你們濟世堂的醫德?”

    黃先生冷著臉,叱道:“還不擡病人進去,救人要緊,這種時候談什麼銀錢?”

    幾名夥計都是一怔,那乞丐已經感激道:“多謝大夫,多謝大夫!”見那幾名夥計沒有擡人的打算,只能自己過去抱起了那中年乞丐。

    楊寧見到那中年乞丐被抱起的時候,喉嚨裡發出一聲十分痛苦的呻吟,微皺眉頭,黃先生似乎並不著急救人,而是笑眯眯向楊寧道:“剛聽說侯爺承襲錦衣侯爵,當真是可喜可賀,侯爺,平日裡連請都請不到,今日趕巧,還請侯爺進去喝杯茶,不知侯爺能否賞光?”

    楊寧知道黃先生能讓乞丐進去,無非是瞧在自己面上,他為人比較隨和,並不在意身份,對方既然給了自己面子,自己過門不入倒也有些輕慢對方,笑了一笑,進門去,那幾名夥計此時才知道楊寧乃是錦衣侯,自然不敢怠慢,早有人沏上茶來。

    濟世堂比永安堂要小上許多,也沒有單獨一間看病的房子,就在藥鋪的角落裡有出地方,那中年乞丐被抱過去躺在一樁木板床上,黃先生這才緩步走過去,楊寧閒來無事,也隨步走過去,雖說大夫診病忌諱同行在旁觀看,但楊寧並非杏林中人,那黃大夫並不在意。

    黃大夫讓人將那中年乞丐的袖子扯上去,想要把脈,誰知道衣袖拉上去之後,只見到那乞丐的手臂上也都佈滿銅錢大小的紅斑水泡,有幾處水泡已經破裂,從裡面流出紅紅的血水來,十分噁心。

    黃大夫皺起眉頭,拿了一張黑絲巾蓋在乞丐手脈上,這才探指搭上去,只片刻間,臉色便凝重起來,收回手,道:“脈象紊亂,五臟六腑似乎都有損傷。”問站在一旁的那名乞丐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紅斑的?”

    乞丐道:“有十來天了,一開始只是細細的小斑,五六天前開始泛紅,又開始變大,到前天的時候,就開始出現了血泡,一開始都以為會自己消去,可是從昨天早上開始,他就起不來身,而且身上發燙,到昨晚的時候,連說話也不成。”

    黃大夫若有所思,忽地向那乞丐道:“扯起袖子。”

    那乞丐正要去扯中年乞丐衣袖,黃大夫皺眉道:“拉起你自己的袖子。”

    那乞丐一愣,馬上拉起自己的衣袖,黃大夫瞧了一眼,皺眉道:“你也被傳染了,你可知道?”

    楊寧此時看的清楚,那乞丐的手臂上,果然也出現了紅斑,不過紅斑尚小,稀稀落落,遠比不得中年乞丐嚴重。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1
第一五三章 十里煙花

    那乞丐急問道:“大夫,這......這能不能治?”

    “這個......!”黃先生猶豫了一下,才道:“我給你開幾服藥,你抓藥之後,回去先試一試,如果三日之內沒有好轉,再找其他的大夫瞧一瞧。”轉身過去開了藥方過來,遞給那乞丐,道:“去抓藥吧。”

    乞丐拿著藥方,呆了一下,隨即可憐巴巴道:“大夫,這些藥......要多少銀子?”

    “有外敷的藥,而且內臟損傷,還要內服之藥,大概要二兩銀子吧。”黃先生道:“我這邊幫你瞧病,便不收診金了,看樣子你們也拿不出來。不過只藥鋪不是我說了算,你要抓藥,我可管不著了。”

    乞丐無奈道:“先生,您.....您能不能幫我先拿藥,等我......!”

    黃先生擡手道:“別說了,我都說的很清楚了,抓藥的事情可不歸我管,你去和櫃上的夥計說說。”又道:“說了也沒用,他們一個月的工錢也沒有二兩銀子,真要給你抓了藥,他們自己就得填補上。”

    乞丐一臉無奈,忽聽楊寧道:“你去抓藥吧,救人要緊。”取了一塊碎銀子,也就二兩左右丟了過去。

    那乞丐急忙接住,感激涕零:“多謝大爺,小人.....小人一定會還給你。”

    楊寧笑道:“別多說了,救人要緊,先試試看成不成。”

    黃先生在旁道:“這是錦衣侯爺,今天算你運氣,遇上了侯爺這樣的大善人。”

    “多謝侯爺,多謝侯爺。”乞丐感激不已,過去抓了藥,這才回來,又是千恩萬謝,揹著那中年乞丐離去。

    “黃先生,這病是不是傳染病,要不要緊?”楊寧問道。

    黃先生左右瞧了瞧,才皺眉壓低聲音道:“不敢欺瞞侯爺,我行醫多年,瞧得病也不少,今天這病有些古怪,以前不曾見過。這病定然是傳染的,你瞧剛才那年輕些的,手臂上已經出斑,只盼那幾服藥有些效用。”

    楊寧微微頷首,也不久留,片刻之後便即告辭離開。

    回到侯府,齊峰已經找上來,道:“侯爺,袁公子剛才派了人來,說是侯爺受爵,乃是大喜事,要為侯爺設宴慶賀。”

    “袁公子?”

    “袁榮袁公子。”齊峰笑道:“侯爺總不會連他都忘記了吧。”

    楊寧這才想起來,前番拉著袁榮去了武鄉侯府,讓那小子成了見證人,此後一直也沒有瞧見。

    他卻想起袁榮還欠自己一千兩銀子,忠義山莊遇刺的真相如今已經搞清楚,幕後黑手是三老太爺和邱毅那夥人,倒與忠陵別院的吳管事沒什麼關係,吳管事和別院的幾名護衛為了保住前程,暗地裡託袁榮找上了楊寧,願意拿出一千兩銀子平息此事。

    銀子還沒到手,今日正好去將那一千兩銀子拿到手,現在侯府最缺的就是銀子,有了那一千兩銀子,大可以解燃眉之急。

    而且楊寧已經準備開始生產回春散,自然少不得下成本。

    到黃昏時分,袁榮派了馬車專門來接楊寧,楊寧也不知道袁榮在何處設宴,段滄海卻因為楊寧剛剛被下毒行刺,心下戒備,親自帶了兩名護衛跟隨。

    馬車一路到了秦淮河邊。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夜泊秦淮河,就算不近酒家,但聞香風十里,聽鶯鶯燕燕,讓人置身其中,已然微醺。

    楊寧這才知道,袁榮竟然是在秦淮河上為自己設宴慶賀,想想這也不出意料,畢竟袁榮以風流公子自居,在這種地方也是如魚得水。

    靠河邊有一葉小舟,段滄海跟著楊寧上了小舟,蕩在河面,往河中過去。

    楊寧望著河面上穿梭如鯉的畫舫,各有特色,裝點精美,燈火輝煌,聽著笙歌漫漫,感覺著旖旎風光,眼中卻也是帶了幾分煙水沙月的朦朧。

    他本以為先帝駕崩不久,京城應該很長一段時間難見風月,卻不想短短時日,秦淮河上便恢復了往日的歌舞昇平。

    或許在許多人的眼中,坐在龍椅上的究竟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城的繁花似錦卻需要一直延續下去。

    沒過多久,小船已經靠近了一艘畫舫,那畫舫規模不小,上面有紗燈懸掛,彩巾纏繞,頗為絢麗,只是船上也並不如何熱鬧,偶爾響起幾聲泉水叮咚般的琴聲。

    小舟靠近,畫舫上早有人接應,放了繩梯下來,楊寧順著繩梯上去,段滄海也不敢怠慢,時刻警戒,跟著上了畫舫。

    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在畫舫上等候,眉目清秀,燈影籠罩,晚風吹拂,姿色看起來倒也不錯,迎上前來,脆生生道:“侯爺,袁公子在裡面等候!”

    楊寧微微點頭,那丫鬟在前帶路,走到船頭,有樓梯往上,丫鬟道:“侯爺,袁公子在樓上。”

    楊寧順著樓梯往上去,段滄海要跟著上去,那丫鬟攔住道:“這位大爺,姑娘正在彈琴,你要帶刀上去嗎?”

    段滄海淡淡道:“這把刀和我形影不離,你要留下刀,除非能留下我的人。”

    丫鬟嫵媚一笑,道:“大爺如果要留下來喝酒,我也能陪幾杯的。”她瞧著段滄海,眼蕩秋波,楊寧看在眼中,心想果然不愧是秦淮風月地,這姑娘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但已經有了勾引男人的本錢。

    段滄海冷笑一聲,並沒有憐香惜玉之情,徑自跟著楊寧上了去。

    到了畫舫頂上,只見到一名女子正坐在一具古琴前撫手弄琴,邊上擺著一張小桌,桌上酒菜俱全,袁榮正斜倚在酒桌邊,手裡拎著一塊玉佩輕輕晃悠,閉著眼睛,似乎正在領略琴音緲緲。

    楊寧看他樣子,便知道這傢伙是此中老手,走近過去,段滄海並無跟上,站在樓梯口,眼光四路,全神戒備。

    “這就是你為我設的宴席?”楊寧一屁股在桌邊坐下,先不看袁榮,瞥向那女子,只見那女子坐在那裡,慵慵懶懶,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可是坐在那裡,渾身上下,彷彿有說不盡的情感。

    她長相極為美豔,但旁人看她的第一眼,看到她的並非她的美豔,而是她的一雙眼睛。

    她的眼睛半開半閉,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之中,又似乎是三更將夢,那雙眼睛裡沒有秦淮河粉紅的繁華,而是略有一絲落寞。

    而她此刻正看向楊寧。

    楊寧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這才看向袁榮,只見袁榮已經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脣邊,示意楊寧不要說話。

    一曲彈罷,那女子才走過來,跪在桌邊,拿起酒壺,為兩隻酒杯斟滿了酒。

    袁榮終於坐起身來,端起酒杯,笑道:“侯爺,這一杯酒敬你承襲爵位,錦衣不滅!”

    這話有些古怪,但楊寧還是端起酒杯,兩人一飲而盡,那女子又為兩人斟滿了酒。

    “你不要急。”袁榮笑道:“這只是開胃菜,今晚還有大宴等你。”

    “別的我管不著,銀子帶來沒有?”楊寧伸出手,“一千兩銀子,趕緊交貨。”

    袁榮一怔,隨即笑道:“我說侯爺,這裡氣氛如此清新脫俗,這種時候提銀子,豈不是大煞風景?”

    “在我看來,什麼都沒有銀子好。”楊寧道:“可別告訴我你沒有帶銀子過來。”

    “你放心,我袁榮說話難道還能不算數?”袁榮笑眯眯道:“來,先為你介紹這位美人,珍珠,這就是錦衣侯爺,你可要好好伺候。”

    那女子嫵媚一笑,道:“珍珠見過侯爺!”

    楊寧微微點頭,袁榮道:“秦淮河上,只有這一顆珍珠,其他都是庸脂俗粉。”

    楊寧看到珍珠又是一笑,心下忽地想到了小蝶。

    他前來京城的初衷,就是為了找尋小蝶,可是鏢局失事,半道上被人所劫,小蝶也沒了音訊。

    他不知道小蝶如今身在何方,是被人所救恢復了自由身,又或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甚至如今就在京城?

    他本想利用錦衣侯府的勢力,找尋小蝶下落,可是最近一段時間,錦衣侯府困境重重,連自身都是麻煩不斷,又哪裡能抽出精力來幫自己找尋小蝶。

    如果小蝶果真還在京城,很有可能便淪落在風月場所,一想到這裡,楊寧心上就如同有石頭壓住。

    “珍珠姑娘在京城很久了嗎?”楊寧看似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他忽然想到,如果小蝶真的淪落煙塵,就只能深入其中去找尋,這位珍珠姑娘身在風月場中,卻也不知道能否依靠她幫忙找尋線索。

    珍珠輕柔一笑,她雖然身在煙花場,可是卻並無多少風塵氣,柔聲道:“十一歲時候就到了京城,如今已經整整十年。”

    “哦!”楊寧微笑道:“那珍珠姑娘對京城一定很熟悉了?”

    “侯爺是想問我對這行是不是很熟?”珍珠眼眸一轉,輕笑道:“我十一歲便開始在這行討生活,十年下來,也算是十分熟悉了。”她說得十分平靜,可是楊寧卻敏銳地感覺出她語氣之中帶著一絲疲累。

    便在此時,卻聽得遠處傳來“鏜鏜”一陣敲鑼聲響,轉瞬又有鼓聲雷動,楊寧正詫異間,卻聽到一聲刺耳響聲劃破天際,有煙花飛天入雲,燦爛奪目,有如祥瑞麒麟,有如花團錦簇,只是片刻間,秦淮河上,天上人間,猶如仙境般。

    楊寧頗有些驚訝,暗想原來這個時代竟然已經發明瞭煙花。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1
第一五四章 珍珠

  秦淮河上千燈點起,燈火如星,有如那天上的銀河也眷戀起紅塵繁華,匯入到這秦淮河中,驅趕着千古明月的寂寞。

  袁榮也已經站起身,走到船舷邊上,楊寧禁不住也跟着走到船舷邊,見到袁榮往東邊眺望過去,順着他目光瞧過去,只見到遠處有一處燈火璀璨,那是一艘極大的畫舫,竟是罕見的有五層之高,圍繞着花房四周,燈火如晝,富麗堂皇。

  「那是舫王。」袁榮笑道:「這才是今夜請你的大餐!」

  「舫王?」

  此時珍珠也已經走近過來,解釋道:「每年春節之前,都會舉行花后評選,這是秦淮河上一年一度的盛事。」

  「花后評選?」

  「不錯,公選出的八名姑娘,都會在這條最大的畫舫之上,最後會評選出一后二妃,一旦能夠獲得花后頭冠,身價便會立漲百倍,不要說金銀財寶,而且還有機會被王孫貴族看中,成為豪門妾姬。」珍珠解釋道:「所以每年的這一天,都是秦淮河上最熱鬧的一日。」

  袁榮笑道:「如此盛會,你若是窩在家裏錯過,實在是後悔莫及。更何況今年的花后評選,和往年又大不相同。」

  「哦?」楊寧奇道:「有什麼不同?」

  袁榮道:「今年參選的姑娘,可說是歷年來才貌最為出眾的一屆。」瞥了珍珠一眼,笑道:「或許只有四年前那一屆可以相提並論。」

  珍珠嫵媚一笑,道:「公子是在害怕珍珠吃醋嗎?」

  袁榮哈哈一笑,向楊寧道:「珍珠是四年前那一屆花后評選的花后,那可是歷來年最出色的一位。」

  「原來珍珠姑娘就是花后。」楊寧笑道:「倒也是名副其實。」

  珍珠輕笑道:「人老珠黃,早已不復當年的芳華了。」

  「芳華依舊。」楊寧微笑道,其實他心裏明白,十里秦淮,風月無邊,年輕貌美的姑娘日月更替,珍珠年過二十,對於這行來說,已經算是老人。

  珍珠只是淺淺一笑,道:「侯爺和公子先在這裏吃酒,珍珠去看看糕點是否準備好。」盈盈一禮,先退了下去。

  「侯爺是否在奇怪,她既然是花后,為何還會在秦淮河上?」袁榮歎道。

  楊寧微微點頭,道:「確實有此疑惑。不過她有這條畫舫,應該過得還算不錯。」

  「畫舫自然不是她的。」袁榮道:「四年前,珍珠在百寶樓薛少爺的支援下,成為了花后,而且薛少爺對珍珠一往情深,花費了重金,將她娶過了門去。說起薛大少,是個情種,而且重情重義,當年與我的交情也是不淺。」

  楊寧皺眉道:「百寶樓?」

  「百寶樓經營古董玉器,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商賈。」袁榮感慨道:「薛大少對珍珠實在很夠意思,是用六抬大轎將珍珠娶進了門。」

  「既然如此,為何珍珠如今還在秦淮河?」

  袁榮淡淡道:「百寶樓不復存在,薛大少家破人亡,珍珠又能如何?」

  楊寧怔了一下。

  「當年珍珠在候選花后之前,就已經名聲在外。」袁榮解釋道:「不但是薛大少,還有一人也是看中了珍珠,那人與薛大少一起抬起了珍珠,可是在珍珠奪得花后之後,薛大少與那人又因為珍珠,一擲千金,薛大少家貲萬貫,終是得到了珍珠。」

  「後來如何?」

  「其實薛大少心裏也很清楚,那人他本不該得罪,但是為了珍珠,他卻並不在乎。」袁榮歎了口氣,「他想到那人事後定會視他為仇,可是卻想不到那人出手狠辣,短短一年時間,就將百寶樓整的破落下去,而薛大少最終也被那人整的家破人亡。珍珠過上不到一年的好日子,又被那人搶奪過去,一年之後,便被打發回到秦淮河。」

  楊寧想不到珍珠竟然有此遭遇,皺眉道:「那人是誰?」

  「其實你也認識。」袁榮道:「戶部尚書的大公子竇連忠!」

  「是他!」楊寧身體一震。

  袁榮冷笑道:「此人巧取豪奪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害死的人命也不在少數,薛大少只是他欠下的血債之一。」抬手指着鶯歌燕舞繁星點點的秦淮河,「十里秦淮河上,畫舫如梭,這其中有不少都是竇連忠在背後操作,每年依靠這些,他就日進斗金了。」

  「如此說來,珍珠姑娘如今也在他的控制之下?」楊寧皺眉問道。

  袁榮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說話。

  便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大聲叫道:「珍珠姑娘,我家主人讓你過去一趟,快些準備。」

  楊寧循聲看去,只見到在畫舫邊上,有一條小船正停在那邊,其中一人正仰頭衝着畫舫叫喊,語氣頗為囂張。

  隨即便聽到先前那丫鬟的聲音道:「我家姑娘今天不見客!」

  「不見客?」那人冷笑道:「告訴你們珍珠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請她過去,是給她面子,可不要不識好歹。」

  「我家姑娘不見客,誰都不見。」丫鬟道:「什麼敬酒罰酒,我們都不吃。」

  那小舟上的人冷笑道:「好,她可莫要後悔。」調轉小舟,迅速離開。

  袁榮卻皺起眉頭,道:「看來有麻煩了。」

  「這能有什麼麻煩?」楊寧淡淡道:「既然不想見客,不見就是,難道還有人敢強迫不成?」

  「秦淮河上,什麼人沒有?」袁榮道:「江湖豪客,王公貴族,風雅俊士,哪一個不是有些來頭。」

  楊寧瞟了袁榮一眼,道:「你和薛大少交情不錯,我很想知道,薛大少落難的時候,你又是如何幫助?他家破人亡,珍珠姑娘淪落在外,你沒有幫她照顧?」背負雙手,「如今在這裏,可是因為對薛大少心存愧疚,偶爾過來照顧一下?」

  袁榮眼角微微抽動,扭頭看着楊寧,見到楊寧氣定神閑,歎了口氣,道:「侯爺,其實我一直在懷疑,當初那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裝傻充愣?」

  此時聽到腳步聲響,珍珠已經從後面過來,手裏端着精緻的點心,笑道:「侯爺,公子,珍珠知道公子今天回來,所以今天一早上就製作了點心,你們嘗嘗看味道如何。」

  楊寧和袁榮回到桌邊,只見到盤上擺放着數種麵點,都是剛剛蒸好,冒着熱氣,麵點造型美觀,十分精緻。

  「珍珠姑娘倒是一手好廚藝。」楊寧笑道:「只看這幾種麵點,那可不是三兩天的功夫。」

  珍珠笑了笑,幽幽道:「當年有人喜歡我做的麵點,所以我就花了心思去學,等我學成的時候,他.......!」歎了口氣,神色黯然。

  楊寧知道她說的人應該就是那位薛大少。

  忽聽得下面傳來驚呼聲,又聽到有姑娘大叫道:「你們想幹嘛?」一陣嘈雜過後,便聽到樓梯傳來咚咚之聲,顯然是有人正往樓上衝來。

  袁榮皺起眉頭,珍珠花容微微變色,楊寧卻是氣定神閑,夾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酥軟可口,讚歎道:「好手藝!」

  話聲剛落,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冷厲聲音道:「不是說不見客嗎?這裏又是誰?婊子就是婊子,做的事情永遠是偷偷摸摸。」

  袁榮霍然起身,冷聲道:「誰讓你們闖進來的?還不快滾。」

  「這不是袁公子嗎?」那人笑道:「袁公子,你出身書香門第,要找婊子也該找些新鮮的,這種殘花敗柳的爛貨你也看得上?」

  他顯然認識袁榮,可是對袁榮卻並無一絲畏懼,甚至連一絲敬意也沒有,出言粗魯,滿是譏嘲。

  楊寧扭頭看了一眼,只見是三四個大漢衝上來,都是人高馬大,當先一人滿臉橫肉,高鼻闊口,鬍鬚如針,兩手還握着拳頭。

  袁榮厲聲道:「你放尊重些。」

  「我們不像袁公子出身書香門第,我們都是粗人,也不懂得文縐縐的那一套。」那高鼻漢子冷笑一聲,轉視珍珠,沉聲道:「讓你過去一趟,你沒聽明白?你是不是想找死?」

  「誰敢動她一根毫毛?」袁榮雖然文秀,卻還是握拳道:「趕快滾下去。」

  高鼻漢子哈哈笑道:「動她一根毫毛?袁公子,整條秦淮河上的男人,只怕也就你沒碰過她,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傻,婊子就是婊子,人盡可夫,莫說一根毫毛,她身上有幾根毛,我們兄弟都是數的一清二楚,要不要我們告訴你?」

  他說話粗魯至極,身後那幾人卻都是哈哈大笑起來,氣焰十分囂張。

  楊寧本以為袁榮雖然儒雅文弱,但畢竟是禮部尚書的親孫子,那也是高-幹子弟,一般人也至於敢得罪這位少爺,可是萬沒有想到那些人根本不將袁榮當回事。

  袁榮咬牙切齒,白淨的臉上漲的有些發紅,可他畢竟一介文人,想動手也是不成。

  「還在等什麼?」高鼻漢子向珍珠吼道:「主人陪客人在那邊等着,你可莫影響了他們的興致,否則讓你吃不了兜着走,還不跟我們走。」

  珍珠臉色微有些慘白,淒然一笑,向袁榮道:「公子,你們先在這裏賞玩,珍珠先去一趟,儘快趕回來。」

  「我看不用等了。」高鼻漢子嘿嘿一笑,「你今晚要伺候的人多,只怕一時半刻回不來。」 本帖最後由 Nickice 於 2017-12-10 04:47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2
第一五五章 旭日

    珍珠眼眸之中微帶恐懼之色,卻還是緩步走過去,只是走出兩步,卻感覺手腕上一緊,微一吃驚,低頭一看,才發現竟是楊寧抓住了她手腕。

    珍珠正要說話,楊寧已經笑問道:“珍珠姑娘,我想請教,這塊點心是如何製作?味道真是不錯,而且樣式也好看,如果可以,你告訴我製作方法,我回頭自己也去試一試。”

    珍珠一怔,想不到這種時候,楊寧卻會關心糕點的做法,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高鼻漢子皺起眉頭,打量楊寧一番,才冷笑道:“喲呵,臭婊子還養了小白臉?怪不得這半天也不動身。”

    楊寧卻已經轉過頭來,看著那高鼻漢子,招招手,笑道:“你過來一下,我有話想問你。”

    高鼻漢子不屑道:“你是什麼東西,讓我過去我便過去?廢話少說,珍珠,快跟我們走。”

    話聲剛落,卻見到楊寧如同獵豹般忽然竄過來,高鼻漢子一怔,他看楊寧年紀輕輕,而且和袁榮在一起,本以為是一個評風論月的公子哥兒,這種人說起話來都是震天響,但是提起手來沒有三兩重,萬想不到對方竟然有如此身手。

    只是微一吃驚,楊寧已經欺身到他面前,高鼻漢子倒也反應過來,揮拳便打過去,不想腰間一緊,還沒反應過來,又感覺小腹一陣劇痛,就似乎是被堅硬的石頭狠狠砸在腹間,隨即身體一歪,竟是被楊寧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身後三名大漢都是一驚,慌忙上前,就要揮拳,卻只覺得眼前一花,一人隨即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凌空飛起來,如同皮球般飛出了船舷,“啪”的一聲,落到了河中,水花四濺,吸引附近不少目光過來。

    剩下兩人怔了一下,楊寧根本沒有猶豫,擡起一腳,趁那兩人分神之際,已經一腳踹到其中一人的腹間,那人慘叫一聲,身體後飛出去,隨即重重落在甲板上,掙扎兩下,一時間竟然是起不來身。

    剩下那人心下一陣發寒,見楊寧此時正揹負雙手站在自己面前,一隻腳踏在那高鼻漢子胸口,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此時才發現,這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甚至略顯單薄的年輕人,竟然比金剛還要難惹。

    “回去告訴你的主人,想要找珍珠姑娘,讓他自己過來一趟。”楊寧淡淡道:“我在這裡等他。”

    那人見楊寧幾乎是在瞬間就已經先後打倒三人,心知自己萬萬不是他的對手,轉身便要走,楊寧皺眉叫住:“且慢!”

    那人停下腳步,轉身驚恐道:“你.....你還有什麼吩咐?”

    “我讓你去通傳,可不是讓你這樣走下去。”楊寧嘆道:“如果強闖上來的人,能夠平安無事離開,這以後豈不是還會有更多的人肆無忌憚?”往船舷邊指了指,“跳下去吧!”

    那人一呆,楊寧皺眉道:“要我幫忙?”

    那人見楊寧眼眸之中寒意籠罩,無可奈何,走到船舷邊,猶豫了一下,終是翻上去,猛地一跳,聽得水聲響起,四周又有人瞧過來。

    楊寧低下頭,看著被自己踩在地上的高鼻大漢,笑道:“你先躺在這裡等一等,有人來帶你走,或許你有機會離開,否則我只怕你無法活著離開這條船。”

    “你.....你敢殺我?”高鼻大漢有些不服氣。

    楊寧嘆道:“你可以試一試的。”轉身走回去,見袁榮和珍珠都呆呆瞧著自己,笑道:“怎麼了?”

    袁榮終是嘆道:“齊寧,你身上流著齊家的血,果然不同凡響。”

    珍珠卻苦笑道:“侯爺,其實......其實你沒必要因為我而招惹他們,這會給你帶來麻煩。”

    “珍珠姑娘別多心,我不算是為你,是為我自己。”楊寧道:“這幾人對我太不禮貌,我要教他們如何做人。”見珍珠眼眸之中依舊有掩飾不住的驚懼,安慰道:“珍珠姑娘是擔心我出手打了他們,會讓事情變的更麻煩,甚至會牽連到你?”

    珍珠搖頭道:“侯爺多慮了,落葉薄命,算不得什麼的,我只是擔心給侯爺添麻煩。”

    楊寧坐了下去,道:“我吃了你的糕點,多少還是要有些回報的。你放心,我不是一個惹了事情不擦屁股的人,今天這事情既然被我碰上,我總會要一個結果。”心中暗想,老子本就是個看不慣倚強凌弱的人,更何況老子現在已經受了爵位,小小秦淮河,難道還要受窩囊氣不成。

    袁榮也坐了下去,楊寧才問道:“你認識這幾個人?”

    “他們我不認識,但是他們背後的人是誰,我卻很清楚。”袁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珍珠為他斟上酒。

    “是哪位達官貴人如此囂張?”

    袁榮搖頭道:“不是朝廷官員,這幾人都是旭日鏢局的人。”

    “旭日鏢局?”楊寧皺起眉頭。

    他對鏢局異常敏感,從段滄海口中也早已經知道,京城的三大鏢局,是旭日、四海和長平鏢局。

    會澤縣城捕頭蕭易水私下裡勾結黑白兩道,販賣人口,利用的途徑,就是鏢局,而小蝶亦是被鏢局從會澤縣帶走。

    至今楊寧無法確定蕭易水究竟勾結的是四海鏢局還是旭日鏢局,而這兩家鏢局此前都是出了大事,各有一支鏢隊被劫殺。

    他也知道,四海鏢局的組成主要是江湖中人,而旭日鏢局的鏢師和趟子手,不少都是從軍中出來,從某種角度來說,四海鏢局與江湖人關係頗近,而旭日鏢局卻有著軍方的背景。

    能夠被稱為大楚三大鏢局,這三家鏢局自然與普通走鏢的大不相同,其勢力也絕對不弱,人脈關係更是盆根錯節,並不好對付,楊寧想過要尋根追底,將那條販賣人口的通道徹底摸清楚,不過之前勢單力孤,想要揭開這樣一層身後的黑幕並不容易。

    不過進入錦衣侯府,他倒是已經準備利用侯府的勢力,展開對那條黑幕的調查。

    只是萬沒有想到,他還沒有開始對那幾個鏢局動手,今天旭日鏢局的人竟然率先惹到自己頭上來。

    三大鏢局之中,涉及販賣人口最大的可能就是旭日鏢局。

    袁榮點頭道:“京城三大鏢局,實力最強的,便是旭日鏢局,你應該也多少知道一些。”

    “聽說旭日鏢局與軍方有些干係。”楊寧輕聲道:“這是真是假?”

    “其實這事兒有不少人心裡都很清楚。”袁榮道:“旭日鏢局的總鏢頭丁易圖當年可是秦淮軍團的一名副將。”

    “秦淮軍團?”

    袁榮點頭道:“秦淮軍團從創立開始,就一直是你們齊家統帥,錦衣老侯爺和你的父親,是秦淮軍團的兩代統兵大帥,丁易圖當年正是你父親麾下的一員副將。”

    “他是秦淮軍團的副將,又如何成了鏢局的總鏢頭?”楊寧皺眉道。

    袁榮四下裡瞧了瞧,才壓低聲音道:“丁易圖當年在軍中觸犯了軍規,差點被砍了腦袋,是有人為他請求,而且此人確實立下了赫赫戰功,朝裡也有人為他說話,這才揀了一條性命,不過卻也被逐出了軍中。”

    “你是說,他被逐出後,開設了鏢局?”楊寧皺眉道:“他的家境很好嗎?”

    袁榮道:“家境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當年是被徵召入伍,並無什麼背景,也不是出身什麼名門望族,雖說在軍中也有些餉銀,但此人好賭成性,根本存不了幾個銀子。”頓了頓,才道:“至少絕沒有開設一家鏢局的銀子。”

    “既然如此,他為何能夠開設鏢局,而且還成為大楚三大鏢局之一?”

    袁榮莫測高深道:“如果有人背後提供銀子,要開設一家鏢局並不困難,更何況令尊治軍嚴謹,每年都有因為觸犯軍法被處置的軍人,砍頭的雖然不算太多,但被逐出軍中的卻不在少數。”端起酒杯,卻並沒有飲下,晃著酒杯道:“那些被逐出軍隊,尚有一身武藝的人,自然就成了旭日鏢局最歡迎的人才。”

    楊寧若有所思,此時才知道,旭日鏢局似乎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強大,它絕非僅僅是一家鏢局。

    “短短不到十年時間,旭日鏢局從一名不文,變成了如今大楚實力最強的鏢局,這當然不會那麼簡單。”袁榮道:“只是這背後到底有多少名堂,我也不清楚。”淡淡一笑,“不過旭日鏢局和戶部走得近,這是朝中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你是說竇馗?”

    袁榮道:“戶部掌管全國的財賦,每年裡物資調運不計其數,可是有時候戶部人手不夠用,兵部也不會多派人,就只能利用鏢局,而旭日鏢局每年裡為戶部運送物資就佔了鏢局的龐大進項,旭日鏢局這些年勢力擴張如此迅速,至少戶部是幫了大忙的。”笑了笑,輕咗一口酒,道:“該當說,是竇家幫了他們大忙。”

    “丁易圖!”楊寧輕輕唸了一遍這個名字。

    這時候他忽然發現,錦衣侯曾經固然是風光無限,但是結下的仇怨似乎也不少,此前他已經知道戶部竇馗與齊景關係不睦,如今旭日鏢局的總鏢頭丁易圖卻也是被齊景逐出軍中,這兩夥人卻偏偏湊在了一起,而這股勢力,自然對錦衣侯府視若眼中釘肉中刺。

    忽聽到樓梯口忽然傳來腳步聲,這次腳步聲很緩慢,但每一步走出,都是力道十足,十分沉重。

    楊寧卻已經發現,珍珠眸中滿是驚恐,那張豔美的臉上已經是慘白一片。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4
第一五六章 總鏢頭

    樓梯口走出來的那人,身形倒也不如何魁梧,甚至有些偏瘦,可是他步伐穩重,楊寧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此人的武功不弱。

    那人四十五六歲年紀,一身黑色棉袍,頭戴一頂狐皮帽,站在樓梯口,掃了一眼,躺在地上不敢動彈的高鼻漢子見到來人,已經爬起身來,迎上前去,叫道:“總鏢頭,這小子動手打人......!”

    “啪!”

    高鼻漢子話聲未落,臉上已經重重捱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力氣極大,只瞬間,高鼻漢子的半張臉便即腫起來。

    “總鏢頭......!”高鼻漢子有些駭然,似乎也沒鬧明白他為何出手掌摑自己。

    中年人冷冷道:“我讓你來請珍珠姑娘,你們是如何做的?既然這裡有客人,該當好好商量,為何要冒犯?”

    “總鏢頭......!”

    “住口!”中年人厲聲呵斥道:“你們的所為,難道我還能不清楚?定然是在這裡無禮放肆,才會被人出手教訓。袁大公子在這裡,他是知書達理之人,物以類聚,他的朋友當然也是很講道理的人,如果不是你們胡作非為,他們豈會動手?”

    高鼻漢子低著頭,不敢說話。

    中年人這才大步向前,拱手笑道:“袁公子,這些不成器的東西打擾了你們的雅興,我在這裡向兩位道歉。”擡起手,一隻錢袋子已經丟到袁榮身邊,“這裡是一點小意思,秦淮河上的姑娘不計其數,這點銀子,足夠袁公子你們今夜的花銷。”

    袁榮皺眉道:“丁總鏢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中年人正是旭日鏢局的總鏢頭丁易圖,微笑道:“收下幾個不成器的東西給兩位添了麻煩,所以這就當是賠禮。而且丁某今天有個遠道而來的朋友,他來京城不多,今次前來,正趕上了今夜的花後之選,我這朋友喜歡聽琴弄樂,聽說珍珠姑娘的琴藝不錯,所以想請珍珠姑娘過去彈上一曲。”

    楊寧瞥了珍珠一眼,只見到珍珠低著頭,嬌軀微微發顫,竟是不敢看丁易圖,甚至對丁易圖充滿了極深的畏懼。

    袁榮皺眉道:“可是我今日來此,也是想聽珍珠姑娘撫琴。”

    丁易圖笑道:“袁公子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樣樣俱精,欣賞珍珠姑娘的琴技,自然是無可厚非,而且袁公子比我早,先登了珍珠姑娘的船,丁某本不該奪人所愛,只不過我那位朋友在京城呆不了幾天,也只有今晚有些空閒,明日可能就要離開,所以......。”往前踏出一步,神色真摯,“還請袁公子給丁某一點面子,讓珍珠姑娘過去一趟。今夜袁公子和這位朋友的花銷,都由丁某承擔,如果袁公子能給丁某這個面子,改日定當重謝。”

    袁榮微有些猶豫,瞧了楊寧一眼,只見楊寧正端著酒杯,氣定神閒,似乎沒有當丁易圖的存在,看也沒看丁易圖。

    “珍珠姑娘,能不能給丁某這個面子?”丁易圖看向低頭不語的珍珠,“若能前往,必有重謝。”

    珍珠終是擡起頭,看了袁榮一眼,苦笑道:“袁公子,珍珠失禮,今夜就不能侍奉你們二位.......!”

    丁易圖嘴角微微泛起一絲弧線。

    “珍珠姑娘,你先去收拾一番,打扮的漂亮一些。”丁易圖倒似乎已經確定珍珠會和他走,囑咐道:“我那位朋友是個極為風雅之人,不要怠慢了,我讓人在下面等你。。”說完,向袁榮拱手道:“袁公子,改日再謝!”轉身便走。

    只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一個平靜聲音道:“這位就是旭日鏢局的丁總鏢頭吧?”

    丁易圖腳下一頓,停了下來,迴轉身,瞧向楊寧,只見到楊寧端著酒杯正自搖晃,十分悠閒,笑道:“不錯,旭日丁易圖,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他顯然並不認識楊寧,只是既然和袁榮在一起,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我是誰不重要。”楊寧淡淡道:“我讓人找你過來,不是讓你帶走珍珠姑娘,而是讓你過來道歉。你的態度還算不錯,也主動認錯,所以我既往不咎,你可以帶你手下的人離開,記得回去多教育教育,免得下回還要勞煩別人幫你管教。”

    丁易圖微皺眉頭,但語氣還算溫和:“這位公子說得是。”頓了頓,才道:“不過珍珠姑娘的態度你也瞧見了,她似乎願意和我離開。”

    “對不住,且不說珍珠姑娘是否真的願意跟你走,就算她真的願意,你只怕也帶不走人。”楊寧探手捻起一塊糕點,悠然道:“我也要聽珍珠姑娘彈琴,所以你現在已經可以走了。”

    丁易圖微微一怔,隨即笑道:“這位公子是在說笑?”

    “你看我的樣子,是在和你說笑?”楊寧忽地扭頭看向丁易圖,目光犀利,“我沒有空閒和你多說。”轉視珍珠,笑道:“珍珠姑娘,你可以開始了。”

    珍珠秀眉微蹙,站在當地,一時卻不知如何是好。

    丁易圖臉色微冷,淡淡道:“我說過,改日會重謝,而且今晚兩位的花銷我全包,秦淮河上的姑娘多如牛毛,你們可以隨便挑選。”

    “秦淮河上的珍珠只有這一顆。”楊寧道:“既然秦淮河上的姑娘多如牛毛,你也可以隨意挑選,不要在此攪了我的雅興。”

    丁易圖忽地大笑起來,問道:“如果我非要帶她走呢?”

    楊寧也是笑道:“剛才你那幾個手下也是這般說的,不過他們的下場你也看見了。”

    “你是在威脅我?”丁易圖笑道:“你覺得丁某會被人威脅?閣下的膽識我很佩服,不過年輕人太過氣盛,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

    “不氣盛還是年輕人嗎?”楊寧也是笑道:“你說你有客人,這與我們有何干系?你說讓我們給你面子,你的面子當真就那麼大,我若是不給,你又會如何?”

    丁易圖眼角微微跳動,轉視袁榮,淡淡道:“袁公子,我給了你面子,你覺得此事如何處置?”

    袁榮坐了下去,端起酒杯,道:“丁總鏢頭,別人我或許還能勸說幾句,可是這個人的脾氣太怪,他想怎麼做,也不是我能勸說的。”

    丁易圖仔細打量楊寧幾眼,微皺眉頭,袁榮本以為他要發作,卻見丁易圖只是拱了拱手,竟然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他手下那兩人也是跟了下去。

    袁榮有些意外,輕聲道:“這倒不像是丁易圖的脾氣。”

    楊寧似乎也有一絲意外,輕笑道:“他比你想的要聰明,也更沉的住氣......!”心中卻是知道,丁易圖並魯莽勇夫,此人頗有心計,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珍珠幽幽嘆了口氣,在旁坐下。

    “你似乎很怕他。”楊寧問道:“你為何要那麼畏懼?他傷害過你?”

    珍珠猶豫了一下,才勉強笑道:“侯爺喝酒吧,到了秦淮河,你們開心就好,其實不用理會其他。”

    袁榮也是看著珍珠,皺眉問道:“珍珠,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什麼?”

    “沒.....沒有!”珍珠目光閃綽,低下頭:“公子,你就不要多問了。”

    楊寧嘆道:“你在沒有看到他之前,就已經心生恐懼,見到丁易圖之後,甚至都不敢看他,這當然不會是因為他是旭日鏢局的總鏢頭,背後自然還有其他原因。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強求。”

    “珍珠,當年薛大少囑咐我對你多加照顧,可是這兩年我......!”袁榮神情黯然,“我雖然答應過他,可是並無做到,我一直想幫你,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一臉無奈之色。

    珍珠眼眸之中卻顯出一絲感激之色,道:“公子,其實你已經照顧了很多,珍珠感激不盡。”

    “我知道這兩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可是你從沒有主動對我提過什麼要求。”袁榮嘆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是不想太多牽累我,可是如果你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需要我的幫助,無論怎樣,你都要告訴我。”聲音一冷:“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何事?”

    珍珠嬌軀一顫,眼圈卻是一紅,猶豫了一下,終是輕輕拉起了自己的衣袖,她肌膚甚白,手腕處晶瑩如玉,可是衣袖捲上去,本來雪白的肌膚之上,竟然出現數道傷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袁榮臉色大變,楊寧也是皺起眉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袁榮霍然站起身,“你手上哪裡來的傷疤?”

    珍珠苦笑道:“不單是手臂上,我身上的傷疤比這個還要多,能見人的地方瞧不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都是疤痕。”

    楊寧眼中寒光一閃,問道:“你這些傷疤,都是丁易圖所傷?這就是你害怕他的真正原因?”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都告訴我。”袁榮平日裡是個極其斯文儒雅的人,此時卻已經是怒不可遏,表情猙獰。

    珍珠輕聲道:“丁易圖就是個畜生,他.....他以虐待人取樂,每個月他都會派人接我過去,然後.....!”卻並無說下去,這傷心之事無人可訴,此時說出來,悲從中來,眼淚已經從眼眶中奪目而出。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4
第一五七章 秦淮八豔

    袁榮雙手握拳,怒聲道:“那個畜生,我.....我去找他。”起身便要走,還沒走出兩步,楊寧便已經淡淡道:“你去找誰?丁易圖?是準備和他動武還是和他論理?”

    “我......!”

    楊寧冷笑道:“你可是堂堂禮部尚書府的少公子,要去和旭日鏢局的總鏢頭動武,先不說你是否有那個能耐,你就算打贏了,又能如何?”

    袁榮一怔。

    “丁易圖的實力,你比我更清楚。”楊寧緩緩道:“這不是一場架就能分出勝負的鬥爭。”淡淡一笑,道:“袁榮,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要真比及實力,你禮部尚書府的少公子,未必比得過人家旭日鏢局的總鏢頭。”

    袁榮雖然眼眸中惱怒,但神情卻黯然下來。

    就在此時,卻聽到遠處傳來聲音道:“袁兄,那邊可是袁兄?”

    袁榮一怔,循聲看去,只見到不知何時有一艘畫舫靠近這邊,兩艘畫舫之間距離極近,那邊的畫舫上燈火輝煌,在船樓上的舷邊,正有幾人站在那裡,向這邊揮手。

    袁榮往那邊靠近一些,掃了兩眼,衝著那邊拱手道:“是朱兄弟嗎?”

    “正是朱雨辰。”那邊有人笑道:“袁兄,我們幾個正在說起你,這麼大的日子,你袁大公子絕不會閉門不出。這邊有酒菜,要不要過來喝上兩杯?”

    袁榮心情不好,但卻還是彬彬有禮道:“幾位自便吧,我這邊已經不勝酒力了。”

    “袁大公子的酒量,別人不知,我朱雨辰難道不知道?”那人笑道:“你在那邊等著,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

    袁榮無可奈何,走回桌邊,楊寧笑道:“看來你還真是交友滿天下。”

    “朱雨辰是杭州府朱家布莊的大公子,杭州府的富戶眾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朱家的布莊。”袁榮解釋道:“朱家財大氣粗,是杭州府富賈之首,他有一個族叔就在禮部當差,每年都會到京裡來住上一些時日,以前也有些交情。”

    說話之間,只聽到下面傳來聲響,很快就見數人上了樓梯來,當先一人錦衣玉帶,衣著華貴,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一臉笑容快步過來,拱手道:“袁兄,咱們可有些日子沒見了,一向可好。”

    袁榮笑道:“朱大少遍遊天下,風花雪月,哪有時間來見我,可不是有許久不見。”

    朱雨辰哈哈一笑,指著身邊幾人介紹道:“這位是邱昉,這是江城,還有這一位,是魏塘的陳牧寬!”

    “魏塘陳牧寬?”袁榮微拱手,問道:“可是魏塘陳氏?”

    朱雨辰笑道:“正是魏塘瓷器的陳氏,陳牧寬是陳家的大少爺!”

    “果然是陳家的人。”袁榮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位江城江兄應該就是松江茶莊的江氏族人了。”

    朱雨辰豎起大拇指,“袁兄好眼力。”向其他幾人道:“這就是我常提起的袁大公子,袁大公子的祖父,曾經可是給先帝做過老師的。”

    幾人都是紛紛拱手。

    朱雨辰瞧見邊上坐著楊寧,問道:“袁兄,這位是......?”

    袁榮正要解釋,卻聽楊寧輕輕咳嗽一聲,袁榮心知肚明,笑道:“這也是我的一位朋友,你們叫他.....寧公子就好!”

    楊寧起身來,抱拳道:“諸位遠道而來,就讓袁兄好好招待,天色已晚,我先告辭。”

    朱雨辰奇道:“寧兄要走?這倒怪了,花後之選馬上就要開始,這時候走了豈不可惜?”

    其他幾人心裡也清楚,能和袁榮坐在一起喝酒,這年輕人的身份自然也不一般,他們都是出自商賈豪族,自然懂得多條朋友多條路的道理,更何況在京城地面,能夠多結識幾個朋友那是求之不得,有心要結交楊寧,都是勸說楊寧留下觀看。

    松江茶莊的江城外表看起來不像個商人,也就二十五六歲年紀,滿臉的書卷氣息,倒像個書生,向楊寧含笑道:“寧兄是袁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初次相見,還望大家一起喝杯水酒,不知意下如何?”

    不等楊寧說話,魏塘陳家大少爺陳牧寬已經粗著嗓子道:“寧兄,馬上就有好戲看,咱們兄弟幾個好不容易聚到秦淮河,今晚誰是花後,就咱們兄弟幾個說了算。我聽說舫王上面有八個姑娘,待會兒都要見人.....,你要是願意,待會兒你看上誰,咱們就力捧她做花後,你看如何?”

    他說話粗聲粗氣,口氣也不小,身形頗有些胖碩,但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嬌生慣養,佩金帶玉,比之其他幾人顯得張揚許多。

    楊寧笑道:“陳兄倒是大方。”瞥見叫邱昉的那人,袁榮對其他幾人的來歷似乎都很清楚,卻並沒有提及邱昉的來歷,只見邱昉卻已經有三十出頭年紀,比之其他幾人都要大上幾歲,看上去也顯得頗為老成,揹負雙手,面帶微笑,相貌倒也頗為俊朗,並不輕易言語。

    袁榮也是笑道:“陳公子,你們幾位都是大富之族,一擲千金也不在話下,若是幾人聯手起來,今夜還真無人可比。”看向邱昉,問道:“這位邱兄也是杭州府人嗎?”

    朱雨辰搖頭道:“邱兄來自遼東。”

    “遼東?”袁榮眉頭微緊,“那好像是北漢人的地面。”

    邱昉含笑解釋道:“在下確實是北漢人,不過袁公子千萬別將我看作是敵人。我是北漢人不假,可是對貴國並無任何敵意,早在許多年前,我們邱家就和朱兄幾位朋友都有往來,我們是做生意的,想的是平平安安做生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兩國的刀兵之爭。”

    朱雨辰道:“邱兄是遼東參王邱家的人,袁兄可聽說過?”

    “遼東參王自然是聽說過。”袁榮道:“遼東盛產人蔘鹿茸,這都是極為貴重之物,要得極品山參,就需要進深山找尋採挖,對不懂行的人來說,山裡挖參似乎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真正內行的人,卻知道那絕非容易的事情。”

    邱昉笑道:“袁公子知道如何採參?”

    “要採參,就要先找參。”袁榮道:“那些尋常的山參,有些經驗的參客都能找到,可是極品老山參,那非但要一流的經驗,還要加上一點運氣,我聽說遼東有位厲害的人物,年青的時候每次進深山,都能夠找到極品山參,讓人羨慕不已,而那人後來就被稱為參王。”

    “那正是在下的祖父。”邱昉笑道:“他老人家幾年前已經過世,不過採參的手藝卻傳了下來,如今還是依靠這些手藝吃飯。”

    袁榮嘆道:“原來邱兄才是真正的大財主,遼東參王雖說以採參聞名天下,真正的極品山參只能從你們邱家得到,可據我所知,你們邱家如今卻是以經營藥材為主,許多名貴的藥材,無處可得,可是隻要找到你們邱家,無論什麼珍稀藥材,應有盡有。”

    朱雨辰哈哈笑道:“就是那些富貴至極的人,家中存有一兩棵那些珍稀藥材,都如獲至寶,可是那些藥材對邱兄來說,那是堆積如山都要發黴的枯枝敗葉。”

    邱昉立刻擺手道:“朱兄言重了,哪有如此離奇,不過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已。當年祖父靠山參起家,後來也想過如果一直依靠挖參,那就是斷絕了山參的根脈,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留有餘地,所以祖父後來專門召集了遼東的採參客,立下了規矩,每年規定了採參的數量,不可多取,也算是為後人留些根脈吧。大夥兒都要吃飯,山參採不得,就只能做些藥材生意。”

    “不斷根脈。”楊寧讚道:“這是大智慧!”

    邱昉笑道:“過獎了。”

    朱雨辰問道:“兩位心中是否有人選了?參加花後之選的八人,被喚作秦淮八豔,那都是才貌雙全的絕色佳人。”

    此時那艘巨大的舫王已經在秦淮河中央停下,包括珍珠這艘畫舫,有大小二三十條畫舫環繞在舫王四周,那舫王就如同被眾星捧月一般,此時色彩絢麗,璀璨奪目,乃是秦淮河上真正的明珠。

    沒等袁榮多說,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絲竹聲傳出來,又有幽幽管絃聲響起,本來舫王四周熱鬧喧譁,這聲音一出,四下裡迅速就歸於沉靜,很快,就聽到有女兒家輕啟朱脣漫唱,一時間水波柔靜,那聲線柔細,自帶媚骨,秦淮河上的旖旎風情,更勝往昔。

    “這應該就是吳銀兒吧?”朱雨辰輕聲道。

    江城微笑道:“今年這秦淮八豔,據說若論相貌,該當是董巧巧,可是其歌喉卻比不上吳銀兒,吳銀兒歌喉雖好,可是太媚,過猶不及,氣質及不上洛凝溫婉如水,不過洛凝的才氣又遠及不上玉霜......!”嘆了口氣,道:“只不過玉霜太冷,而且相較而言,琴藝比之卓仙兒還是略遜一籌......!”

    幾人都是看向江城,楊寧心想這傢伙對秦淮八豔如數家珍,而且知曉的不僅僅是她們的名字,就連她們的優缺點也是一清二楚,看來還真是做了充分的準備。

    袁榮含笑問道:“江兄覺得這秦淮八豔之中,誰最有可能奪得花後?”

    江城笑道:“我今天過來,是受朱兄的邀請,今天你們覺著誰該當選花後,我跟著你們就是,不過真要說起來,那個叫沈嬌奴的應該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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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6
第一五八章 一擲千金

    袁榮笑道:“原來你們是準備捧場沈嬌奴,幾位都是身家傾城,莫說四人聯手,就是任何一個,想要捧出一位花後來,應該也不是難事。”

    陳牧寬粗聲笑道:“其實我倒希望真有人出來和咱們爭一爭,贏得太簡單,反倒沒有趣味了。”

    袁榮四下裡掃了一圈,此時在舫王四周,畫舫眾多,畫舫上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則貴,河面雖寬,但此時眾舫環繞在一起,真要行駛已經極不方便。

    秦淮河岸邊,也都是人頭攢動,燈火明亮。

    花後之選固然是秦淮風月每年一度的盛事,可是真正能夠參與其中的卻只能是少數人,有人亦曾說過,秦淮花後之選,其實比拼的根本不是那些才貌雙全的佳人,而是那些手握萬金的大財主。

    這些人一擲千金,豪闊奢靡,在秦淮河上,正是彰顯富貴的好時機。

    楊寧站在船舷邊上,看著河面上的富麗堂皇,心下卻是頗有些感慨。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龍椅之上做的究竟是誰似乎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大楚先皇帝那樣算得上頗有作為的皇帝,駕崩之後不過短短時日,似乎就已經被人所遺忘,也沒有幾個人為他的逝去而悲傷。

    就在此時,秦淮河上掌聲雷動,喝彩連連,原來吳銀兒一曲已經唱罷,眾人喝彩不休,此時已經有小船穿梭過去,送去彩頭。

    環繞四周眾星捧月的眾多畫舫,距離舫王都有些距離,每艘花舫都配有小舟,按照規矩,秦淮八豔獻技完畢,捧場的豪客們都會出手捧場,而小舟就是送去彩頭的工具,最終誰得到的彩頭最多,自然是當之無愧的花後,依照彩頭多少,還會選出兩名花妃。

    參加評選的秦淮八豔,雖然都是色藝雙全,但卻都是保有完璧之身,乃是清倌人。

    秦淮八豔比拼高低之後,還要比拼恩客的出手。

    就比如最終的花後,若是有數名恩客出手捧場,最終哪位恩客的出手最豪闊,就可以得到連續三天的侍奉,此後是被人帶走還是繼續留在秦淮河,那又是另說。

    吳銀兒一曲完畢,數條畫舫就有恩客送出彩頭,幾條小舟也在中間穿梭。

    “輪到卓仙兒了吧?”朱雨辰輕聲道,卻原來是親生已經響起,本來有些喧鬧的河面頓時又安靜下來。

    舫王之上,一名絕色佳麗正端坐撫琴,距離有些遠,楊寧也看不清楚形貌,不過看那女子體態婀娜,自然是身姿曼妙的美麗佳人。

    卓仙兒輕舒玉腕,在這燈火如星的河面之上,奏起了天籟之音。

    冬夜頗寒,琴聲漫起,卻又帶了幾分蕭瑟和惆悵。

    那惆悵滿懷,蕭瑟入骨,聞音之人,哪怕是頗有些粗豪的陳牧寬,臉上竟然也顯出了些許落寞。

    繁華過後,自然落寞,繁華紅塵,縱酒狂歡的本身豈不就是另外一種落寞?

    那種夜深人靜無眠的酒醒,那種漫漫長夜獨自咀嚼的寂寞......。

    縱是千古風流,縱是走馬章臺,但黃粱夢枕,莊生迷蝶,酒醒時,不過是楊柳岸,曉風殘月。

    琴聲錯落,便是楊寧的眼眸之中,卻也是帶著幾分蕭索的意味。

    就在眾人沉靜在寂寞之中,琴聲陡轉,變得慷慨激揚起來,肅殺厲然,只是瞬間又將眾人帶入到劍閣縱馬、夜雨洗兵之境。

    鐵馬金戈,風雨如兵!

    旖旎的秦淮河上,竟然被這一曲感染,本該鶯歌燕舞風月無邊的秦淮河,有了西風殘冷,漢家陵闕的壯懷激烈,這截然相反的意蘊,一曲連線,渾然天成,早讓人如痴如醉,如歌如泣。

    眾人心隨琴動,時而蕭瑟,時而激揚,忽進寒冬飄雪,又入暖春飛絮,壯懷金戈鐵馬,又心含江南秋月,百轉千回,多情多感,愁腸百結之中,卻是千古風霜。

    一曲終了,秦淮河上卻是出奇的沒有喝彩之聲,可這偏偏是最好的褒獎和讚許,眾人顯是還沉浸在曲聲曼妙之中,半晌過後,才有人帶動起如潮的喝彩聲來,而穿梭往來的小舟,明顯比前面的吳銀兒要多出許多。

    松江茶莊的少東家江城拍手讚歎道:“就此一曲,也不虛此行,這卓仙兒果然是琴技高超,今日就算不是花後,也必成花妃。”

    陳牧寬哈哈笑道:“江兄,看來你對這個卓仙兒有些好感,這花後咱們必定要捧起來,可也不是說捧不得花妃。江兄何不捧捧這卓仙兒,說不定還能成為這卓仙兒的入幕之賓。”

    江城微微一笑,衝著下面的一艘小舟道:“將那件霓雲裳送去給卓仙兒!”

    小舟立刻出發過去,朱雨辰拍手笑道:“江兄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筆,聽說那件霓雲裳有人以五百金求-購,江兄眼也不眨便拒絕。”

    楊寧心下倒是有些吃驚,暗想這幫人果然是財大氣粗,本以為一件衣裳而已,能值多少銀子,卻不想竟然值五百金,那可是天文數字。

    堂堂錦衣侯府,前番為了幾千兩銀子煩惱,可是這江城一出手就是五百金,這大楚的商賈,果然是一擲千金的氣派。

    很快,就聽到舫王那邊傳來聲音:“松江茶莊少東家江公子賜卓仙兒霓雲裳一件,作價五百金!”

    隨即看到不少人往這邊瞧過來,顯然江城的出手也是讓不少人驚了一些。

    雖然在場的都非富則貴,可五百金實在不是小數目,只見到那卓仙兒到了船舷邊,似乎向這邊微微行了一禮,江城擡手揮了揮,並無說話。

    楊寧回頭瞥了一眼,只見到段滄海站在船邊的一處角落裡,他跟隨楊寧上來之後,一直站在那邊,悄無聲息,如果不仔細瞧,甚至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楊寧心裡很清楚,平日裡雖然他待人隨和,與段滄海等人的關係十分融洽,甚至偶爾會開些玩笑,但是如今自己承襲爵位,出門在外,段滄海就是一個隨行的護衛,不到危險時候,絕不會干涉自己的行動。

    先前旭日鏢局幾個嘍囉上來,是楊寧先動手,否則段滄海必然已經出手,段滄海軍人出身,有足夠的耐心和極強的自我控制力。

    楊寧又瞥見珍珠並無站在船舷邊,而是坐在酒桌邊上,擡頭望著夜色蒼穹,神色黯然,注意力顯然並沒有放在花後之選上。

    只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當年珍珠在薛大少的捧場下,當選為花後,那也曾是風光一時,短短几年時光,卻已經無人再關注這位昔日的花後。

    今夜的秦淮八豔,自然也會選出一位新的花後,卻不知道再過兩年,今夜之花後又是何樣一番境遇,或許也如今日之珍珠一般,歷史在輪迴重演而已。

    楊寧忽然覺得這些披紅掛綠絢麗多彩的姑娘卻是那般的可悲,她們或許從未做過自己,自始至終,也只是那些達官貴人的玩物而已。

    秦淮八豔輪番獻技,秦淮河上時而熱鬧紛呈,事兒靜怡清冷。

    楊寧若有所思間,便聽得朱雨辰大聲道:“沈嬌奴出來了!”

    楊寧先前聽這幾人有意要捧沈嬌奴,擡眼望過去,只見到在舫王的頂棚之上,一名女子如仙女凌雲,似要踏波而去,雖然相隔有些距離,可是燈火輝煌之下,任誰都能看到那宛若雲彩般的優美舞姿。

    舫王四周,一片寧靜。

    聽得一陣婉轉歌喉響起,婉轉細膩,如愁如嘆。

    “蒼穹明月茫茫無言

    笛音魂繞奴顏

    媚影閃現水漣

    仙霞之綺秀雲滿巔

    還魂幽草誰憐

    劍魂等待千年

    萱葉紅幾許寂寞無人擷

    飄絮染野花蕊風中潛

    室韋遠麓疆鄉遣

    琉璃碎箜篌斷絃

    硃砂點眉菱花黯退嬌顏

    輕嘆宿緣斷紅顏青衣袂形如飛逍遙難解。”

    那歌聲悠悠盪盪,在河面上飄著,如深閨怨女,滿腹哀愁,更有一番讓人憐惜的味道。

    聽到這歌聲之人,都是如痴如醉,錯以為這首歌彷彿是沈嬌奴對自己而唱。

    歌聲方罷,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誰率先叫了一聲好,叫好之聲隨即如同排山倒海般湧出,竟是比方才卓仙兒的叫好聲還要響亮出三分。

    袁榮笑道:“江兄,看來英雄所見略同,似乎很多人都對沈嬌奴感興趣。”

    朱雨辰皺眉道:“看來這沈嬌奴果然是出類拔萃,聽這叫好聲,看來不少人想要捧她,只怕有些難對付了。”

    陳牧寬立刻道:“咱們還沒有出手,怎知難對付?朱兄,你可不要打退堂鼓。”

    朱雨辰哈哈笑道:“陳兄多慮了,既然弟兄們在這裡找樂子,我總要捨命陪君子的。”衝著下面叫道:“先送去三百金!”

    陳牧寬笑道:“這才像是朱家布莊大大公子。”也是叫道:“幫我也送三百金。”轉視邱昉,問道:“邱兄準備出多少?”

    邱昉揹負雙手,含笑道:“既然是湊趣,我也先拿三百金就是。”

    江城嘆道:“幾位兄弟既然出手,我也只能跟三百金了。”

    只是幾句話之間,這幾位富家大少便已經送出一千二百金,袁榮雖然出身富貴之家,卻也是微顯驚色。

    楊寧卻已經知道,這幫人出手豪闊,實際上這幾百金對他們來說肯定只是九牛一毛,這幾位可是真正的土豪。

    此刻往來的小舟如同過江鯉魚般,只瞧那場面,就知道有許多人捧場沈嬌奴,而花後最終花落誰家,似乎已經有了結果。

    “據我所知的歷屆花後,屬七年前的瑤月姑娘為最多,當時總共有四千金彩頭。”袁榮嘆道:“出價最高者,有兩千金,看今天這架勢,這個沈嬌奴似乎要打破瑤月的彩頭了。”

    舫王叫聲連續不絕。

    “陳家布莊大公子賜金三百!”

    “魏塘瓷器的陳公子賜金三百!”

    ......

    “白家藥行的白少爺賜金三百!”

    “天河馬場的顧大少爺金佛一尊,作假三百五十金!”

    ......

    “東海江大公子贈送珍珠一代,夜明珠一顆,金葉子八片,作價一千五百金!”

    四下裡頓時都靜下來。

    楊寧分明瞧見,朱雨辰等人的臉色都是微變。

    雖然賜金人數眾多,可是那位東海江大公子的出價,一下子就冠絕當場,壓過了所有人的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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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29
第一五九章 鬥富

    夜是靜的,燈火是柔和的,可是許多人的心卻已經緊繃起來。

    陳牧寬冷哼一聲,粗聲道:“原來他也到了,幾位兄弟,你們看咱們是俯首認輸,還是和他玩一玩。”

    江城微皺眉頭道:“江隨雲看來是勢在必得。”

    “江隨雲?”楊寧轉視袁榮,問道:“這又是何方神聖?”

    那幾人聽楊寧詢問,禁不住都瞧過來,臉上都顯出詫異之色,似乎認識江隨雲應該是天經地義之事,楊寧這句話問的很奇怪。

    袁榮解釋道:“東海江大公子江隨雲,他是東海江氏的人,東海江氏做的是海上買賣,進行海上貿易,家主江笑卿手裡有一支數十條船組成的船隊,如果說大楚真的有富可敵國之人,那就非江家莫屬了。”

    “富可敵國......!”陳牧寬冷笑道:“我們這幾家,如果單打獨鬥,倒也承認不是他的對手,可是......咱們幾家聯手,他江隨雲又算什麼東西。”看向朱雨辰,道:“朱兄,既然他要玩,咱們就陪他玩玩,咱們就以你的名義和他拼上一拼,你看如何?”轉視邱昉和江城,問道:“你們不會想打退堂鼓吧?”

    江城微有些猶豫,邱昉卻是氣定神閒笑道:“陳兄若想逗逗樂子,邱某不會無動於衷。”衝著下面道:“用朱公子的名義,將我那兩棵老參送過去吧。”

    陳牧寬立刻興奮起來,叫道:“用朱公子的名義,將我帶來的那套茶具送過去。”

    江城猶豫了一下,終是道:“也以朱公子的名義,再送五百金。”

    朱雨辰笑道:“幾位弟兄如此捧場,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風。”沉聲道:“再送八百金!”

    小舟很快就蕩悠過去。

    楊寧心想這些土豪的世界自己真是不懂,就為了與那江隨雲鬥氣,這瞬間出手就是讓人驚駭。

    很快,就聽舫王那邊傳來聲音:“朱家布莊朱公子,賜送沈嬌奴一千三百金,極品老山參兩棵,作價八百金,古茶具一副,作價六百斤,合計兩千七百斤,目下朱公子總共賞彩頭三千金,位居第一!”

    四下裡一陣譁然。

    袁榮雖然與這幾人相識,可是看到這幾人的出手,卻也是頗為吃驚,這一會兒已經丟出四千金,那足夠五百戶普通人家最少一年之用,只是為了一個顏面,在一個風月女子身上耗費巨資,心下暗自搖頭,只罵這幾人錢多人傻,愚不可及。

    這一出手,四下裡再無人捧彩頭。

    這些王公貴族富賈豪紳心裡都是清楚,眼下是東海江家與杭州朱家的對陣,這兩家都是大楚數一數二的大富豪,先前眾人大賞彩頭,一來也是為了湊趣,二來也是想要碰碰運氣,看看是否有機會擁沈嬌奴入懷。

    此刻這兩位爺出來,也就沒有再出手的必要,便是再大方,也不可能拼過這兩人,沈嬌奴的入幕之賓,最終只能是這兩人的其中之一。

    舫王上的話事人報了三遍,卻再無人出金,江隨雲似乎也偃旗息鼓。

    陳牧寬見狀,十分興奮,搓手笑道:“看來江隨雲也不過如此,朱兄,那小子也算是個知難而退的聰明人了。”

    按照規則,報過三遍之後,再無人出彩頭,就可以宣佈結果,這沈嬌奴是最後一位出場的,秦淮八豔的彩頭也都已經確定,大可以宣佈花後和花妃之名,然後宣告恩客的名字。

    可是等了片刻,舫王之上卻並無聲息。

    楊寧雖然並無參與,可卻敏銳地感覺事情似乎有些變故。

    就在此時,卻聽到下面傳來腳步聲,隨即聽到有人驚呼道:“你們要做什麼,不得硬闖。”

    又聽一個冷厲的聲音道:“都閃開,誰敢攔路,殺無赦。”

    聽到聲音,朱雨辰等人都是大驚失色。

    聽到船舷邊腳步聲響,很快樓梯也傳來聲音,不過片刻,就見一群人從樓梯口衝出來,當先一人一身黑衫,身後跟著五六人,清一色都是青衫在身,每人都上都繫了一根青色的頭帶。

    那黑衫男子上來之後,站在那邊,掃了一眼,如同融入到黑夜的幽靈般,神祕帶著冷漠的味道,他一雙眼眸,泛著死灰的顏色。

    朱雨辰等人都是富貴至極的豪富大少,看時那黑衣人也不知道是否認識,眼眸之中竟然顯出輕蔑之色。

    他緩步走上來,楊寧卻感覺身邊忽然有人靠近,微轉頭,卻瞥見段滄海不知何時已經湊近到自己身邊來,一隻手已經握住了腰間佩刀的刀柄。

    “誰是朱雨辰?”黑衫人的目光如同刀鋒般在幾人身上劃過,聲音冰冷刺骨。

    朱雨辰皺起眉頭,猶豫了一下,終是往前踏出一步,拱手道:“我就是朱雨辰,不知閣下有何貴幹?”

    他自然知道來者不善,所以言辭倒也頗為小心。

    “你們幾個,應該就是松江茶莊的江城,魏塘瓷器的陳牧寬......!”黑衫人目光轉動,“我家主人讓你們過去一趟。”

    他聲音頗為冷淡,而且很不客氣。

    陳牧寬忍不住道:“你是誰,你的主人又是誰?你讓我們過去,我們就要過去,憑什麼?你家主人要想見我們,讓他自己過來就是,我們沒空過去。”

    黑衫人淡淡道:“現在不過去,你們就沒有機會再過去。”

    “你在威脅我們?”朱雨辰沉聲道。

    黑衫人冷哼一聲,道:“幾個跳樑小醜,還輪不到我來威脅。”擡手道:“船已經在下面等候,現在就走......!”加了一句:“在場的人,全都要去。”

    段滄海往前踏出一步,楊寧卻已經擡手攔住,笑道:“既然有人邀請我們喝酒,不去白不去,走,大夥兒都去瞧瞧,看看是何方神聖這麼大的排場。”

    那黑衫人盯住楊寧,又瞥了段滄海一眼,微頓了頓,卻並不多言,走到船舷邊,雙臂一震,騰身而起,如同鷹隼般從船舷邊跳下去,穩穩落在了下面的小舟之上,那小舟連晃也沒有晃一下。

    跟隨黑衫人上來的那幾人立刻分成兩列站在樓梯口,一人沉聲道:“走吧!”

    朱雨辰猶豫了一下,終是率先走過去,其他人也只能跟隨,袁榮看向楊寧,正要說話,楊寧已經微笑搖頭,示意袁榮不必多說,跟了上去。

    畫舫下早有數只小舟等候,幾人上了小舟,很快就到了一艘十分華麗的畫舫邊上,這艘畫舫比之珍珠所在的那艘畫舫要精美華麗得多,雖然沒有舫王那般龐大,但裝點的似乎比舫王還要精美奢華。

    剛一上船,便瞧見船舷邊每隔幾步遠就有一名佩刀的青衣男子,環繞船舷的一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這些青衣男子都是單刀在身,神色冷然肅穆,每個人都如同石雕一般,動也不動。

    這艘畫舫,倒像是一艘軍艦,殺氣森然。

    朱雨辰等人一上船,瞧見這陣勢,就知道那黑衫人的主人一定來頭極大,就感覺渾身泛寒,頗有些心驚膽戰,便是袁榮也皺著眉頭,只有楊寧氣定神閒雲淡風輕,揹負雙手,四下打量,似乎在觀賞這艘畫舫的裝潢,段滄海佩刀跟在楊寧身後,神情肅然。

    “交出兵器。”一行人在一名青衣人的帶領下,走到樓梯口,其他幾人上去過後,段滄海剛準備上樓梯,便被一人攔住。

    段滄海淡淡道:“你自己來拿!”

    那青衣人臉色一冷,伸手就往段滄海腰間的佩刀抓過去,指尖還未碰到刀鞘,卻感覺一股凌厲勁風已經照著自己的腦門子襲過來,此人反應倒快,急忙後退一步,擡頭時,卻發現一隻鐵拳就在自己的眼前幾寸處,對方只要再往前打出一些,便可擊中他面門。

    “嗆嗆嗆!”

    拔刀之聲頓起,邊上數名青衣人已經欺身上來,速度極快,已經將段滄海圍在當中,刀鋒俱都對著段滄海。

    楊寧回頭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他們要奪你的刀,除非你死,否則能殺幾個是幾個,殺死人後我來負責。”

    朱雨辰等人聽到身後動靜,都停下來轉身俯瞰,瞧見數人拿刀圍住段滄海,都是大驚失色,可是聽到楊寧所言,更是瞠目結舌,此時的情狀,對方人多勢眾,而且一看就知道後臺很強,佔盡優勢,實在想不到在這種情勢下,楊寧竟還敢這般說。

    他們到現在也只是知道楊寧是袁榮的朋友,或許身份也不會低,可畢竟不知道楊寧真正底細。

    段滄海得到楊寧的吩咐,本來嚴峻的表情卻是舒展一些,笑道:“這幾個小崽子,倒也不難對付。”

    那幾名青衣人都是臉色厲色,有人喝道:“先拿下了!”

    便有人揮刀要上,忽聽得一個冰冷聲音道:“住手,讓他上來!”

    楊寧擡頭,瞧見先前那黑衫人正站在樓梯口,這群青衣人對他顯然十分的敬畏,一聲令下後,幾名青衣人立刻退散開去。

    楊寧緩步上梯,心中卻是想著,在這秦淮河上,怎會出現這般聲勢的畫舫?他本懷疑叫朱雨辰幾人過來的就是那江隨雲,可江隨雲即使富甲天下,卻也不可能有膽子在京城的秦淮河上如此招搖,炫富可以,但是帶領大批帶刀護衛,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9-11 20:31
第一六零章 汙衊

    船樓上的甲板上,放著一張十分考究的大桌子,桌子四周有十多名姿色秀麗的侍女服侍,此時桌上有三人正觥籌交錯,等到朱雨辰等人到了船樓的時候,三人這才將目光掃過來。

    楊寧此刻亦是掃了那三人一眼。

    只見正對自己的卻是老熟人,正是戶部尚書之子竇連忠,左首那人先前也剛見過,卻是旭日鏢局的總鏢頭丁易圖,右首那人一身紫色錦裘,頭戴白狐皮帽,三十歲上下年紀,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子富貴氣息。

    竇連忠本是帶著冷笑掃過朱雨辰幾人,瞧見楊寧,怔了一下,臉色微變。

    楊寧的目光此時卻並沒有盯著桌上三人,而是透過這三人,瞧見不遠處的船舷邊,有一人面向河面,背對眾人,黑髮如墨,並無戴有帽冠,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不過看那人個子不高,船舷已經到了他胸口處,似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朱雨辰等人互相瞧了一眼,終是往前踏出一步,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要見我們幾個?”

    竇連忠冷笑一聲,道:“你就是朱雨辰?”

    “在下正是朱雨辰。”朱雨辰瞥了那身著紫色錦裘的男子一眼,笑道:“這不是江大公子嗎?多年不見,一向可好?”

    楊寧心想這男子果然就是東海江隨雲。

    朱雨辰和江隨雲都是大楚的豪商,兩人相識,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江隨雲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言語,顯然是並不將江隨雲放在眼中。

    陳牧寬忍不住道:“姓江的,你倒是好大架子,將我們幾個找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江隨雲淡淡一笑,道:“陳牧寬,好多年不見,你的脾氣還沒改,還是這麼冒冒失失急不可耐,誰告訴你是江某找你們過來?”

    “不是你的主意,那又是誰?”陳牧寬大聲道:“有什麼事情,趕緊說,朱兄捧了花後,如今出的彩頭最多,我們不急,朱兄還急著去做沈嬌奴的入幕之賓呢,哈哈哈.....!”

    “我只怕入幕之賓做不了,會做一具入棺之屍。”竇連忠沉聲道:“你們幾個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京城逞威風,究竟是仗了誰的勢?”

    朱雨辰皺眉道:“這位公子的話,我們不懂,花後之選,各憑所願,又需要仗誰的勢?”

    竇連忠目光如刀,淡淡道:“不愧是杭州府首屈一指的朱家,膽子倒還真不小,敢和我這樣說話。”

    江隨雲端起酒盞,悠然道:“幾位只怕還不認識,這位是竇公子,竇公子的父親,乃是戶部尚書竇大人!”

    此言一出,朱雨辰等幾人如同五雷轟頂,瞬間便面無人色。

    戶部掌管天下財賦,朱雨辰等人都是商賈出身,雖然都是富甲一方的豪賈,可在戶部面前,那卻絕對是孫子一般。

    對這些富甲一方的土紳來說,每年都會往京城跑一跑,主要就是找到戶部的官員,暗中孝敬一番,找到的官員,也都只是戶部中低層官員,很難有機會接觸到戶部高層官員,至若戶部堂官,便是朱家這等豪富其實也很難攀附上。

    他們萬沒有想到,眼前這位竟然會是戶部尚書之子。

    陳牧寬先前還有幾分強硬,此刻臉上也已經是慘白一片,額頭上更是冷汗直冒。

    朱雨辰勉強笑道:“原來是......原來是竇公子,在下.....在下失敬了。”心中卻是後悔,暗想早知道江隨雲已經和竇家攪合在一起,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趟這淌渾水,弄得現在都無法收拾。

    竇連忠見得朱雨辰等人服軟,瞥了楊寧一眼,眼眸之中露出得意之色,緩步起身過來,揹負雙手,在幾人面前走過,淡淡道:“你們剛才一擲千金,究竟是什麼意思?顯示你們的財富?我大楚曾經一度抵禦外侵,錢糧兵馬消耗無數,卻不見你們為國出力,難道你們心裡根本沒有大楚?”

    朱雨辰等人心中忍不住想,江隨雲方才豈不也是一擲千金,而且這場鬥富也是江隨雲先發起來,國家有難之時,也沒聽說江家慷慨解囊,為何不去說江家?只是這種時候,哪敢與這位戶部尚書的公子爭論,都只是低著頭,不敢說話。

    “喲,袁兄也在這裡?”竇連忠走到袁榮面前,裝作似乎剛看見一樣,笑道:“你怎麼也和這幫人混在一起?”

    袁榮淡淡一笑,道:“這幾位遠道而來,與我相熟,所以在一起喝幾杯酒,竇公子,所謂不知者不罪,我看還是讓他們幾個離開,不要太過計較了。”

    “袁兄這話就錯了。”竇連忠冷笑道:“這幾人湊在一起,而且公然在秦淮河上炫弄,此風不可長,我也要查查,他們背後到底有什麼陰謀沒有。”目光落在邱昉身上,問道:“你又是何人?”

    邱昉此時倒也頗為淡定,拱手道:“在下邱昉!”

    “邱昉?”竇連忠道:“這名字我倒不曾聽過。聽你的口音,似乎不像杭州府的人。”

    卻見到江隨雲笑道:“竇公子,此人的口音,是遼東口音,邱昉......如果我沒有記錯,遼東參王也姓邱,這邱昉應該與遼東參王有些淵源!”

    竇連忠就像抓到什麼把柄一樣,興奮起來,叫道:“你.....你是遼東人?那就是.....那就是北漢人!”

    邱昉知道隱瞞不住,點頭道:“遼東參王正是在下的祖父。”

    “是了,剛才朱雨辰送上的彩頭裡,有兩根極品老山參,那自然是你藉著朱雨辰的名義送出去。”竇連忠像老鼠被踩著尾巴一樣晃動起來,眼角餘光瞥了楊寧一眼,繼續道:“朱雨辰,我就覺著你們不對勁,原來你們是要勾結北漢人造反。”

    這一頂大帽子實在是重逾千斤,朱雨辰等人都是臉色慘白,已經爭辯道:“竇公子,絕非如此,邱兄雖然是北漢人,可只是一個生意人,兩國一直以來也沒有禁止民間的生意往來,我們只是生意夥伴,絕沒有謀反之心。”

    “沒有謀反之心?”竇連忠冷笑道:“沒有謀反之心,為何要與北漢人勾結在一起?嘿嘿,這姓邱的一定是北漢人的密探,只是以商人的身份作為掩護,你們就是他的同黨。”大叫道:“來人啊,將他們都抓起來。”

    便在此時,卻聽得一身長嘆,隨即聽到一個聲音道:“竇連忠,你累不累?上蹦下躥,想要做什麼?”

    話聲之中,楊寧已經走出來。

    竇連忠臉色微變,卻馬上擡手指著楊寧道:“齊寧,你不要囂張,你也是他們的同黨。”

    “你是誰?”楊寧盯著竇連忠問道。

    竇連忠一怔,此時江隨雲已經揹負雙手過來,他顯然也不認識楊寧,只是笑道:“難道你沒有聽清楚,這位是戶部尚書的公子!”

    “原來是戶部尚書的公子。”楊寧看向江隨雲,“你又是誰?”

    江隨雲皺起眉頭,並無說話。

    竇連忠其實也不知道楊寧葫蘆裡賣什麼藥,皺眉道:“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不玩什麼花樣。”楊寧道:“你在這裡大呼小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刑部堂官呢,竇公子,我當然知道你是戶部尚書的兒子,我是想問,除了這個身份,你還有什麼身份?是刑部尚書?刑部侍郎?京都府尹?哦,對了,還是神侯府的人?都不是?那你是什麼官身?”

    竇連忠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還有你,江隨雲,你是江家大公子,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身份?”楊寧盯住江隨雲,目光如刀,“你是幾品官?”

    江隨雲皺起眉頭,道:“我沒有官身。”

    “原來你也只是一個富家公子。”楊寧哈哈一笑,“竇連忠,你並無官身,有何資格在這裡大呼小叫?是藉著你父親的身份,在外招搖賣弄?那好,咱們現在就去見聖上,問一問清楚,一個沒有任何官身的戶部尚書之子,有沒有資格在大街上隨意拉人過來審訊。”

    竇連忠被楊寧幾句話一說,心下頓時有些虛,冷笑道:“我是大楚子民,發現奸細,自然.....自然有資格詢問,不但是我,任何一個大楚的子民,都有保護本國的資格。”

    “你說他們是反賊,是奸細,那好,證據在哪裡?”楊寧伸出手,“把證據給我看,如果是真的,我第一個就將這幾個傢伙抓起來。”

    竇連忠被楊寧刀鋒般的眼光盯住,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卻還是道:“他......他是北漢人,當然是......!”

    “放屁!”楊寧立刻打斷,“只要是北漢人,就是奸細?這是你自己說的,還是別人教你的?我也不曾聽說兩國禁止貿易往來,邱昉確實是北漢人,可如果北漢商人和我們大楚做生意就都是奸細,你是不是想要斷絕兩國貿易?連朝廷都不曾禁止,你卻在這裡禍亂國策,姓竇的,你可知罪?”

    楊寧聲音冷厲異常,竇連忠被連番質問,禁不住後退一步,額頭上已經冒出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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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