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42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35
第102章 無援

        當日,新安莊展開防務。

        新安莊地勢,北高南低,北面、東面、西面全是山,多是大理石、石英巖結構,還有很多雜樹,加上山不高,倒不怕滑坡與泥石流。

        這內中北東南很大部分莊牆建在山坡上,坡勢頗陡,無法站立不說,坡與牆之間還有深深的壕溝。

        類似那種「v」形,人摔進去就很難爬出來。

        所以這三面的防務是無憂的,賊寇無法在這邊排兵佈陣。

        然後莊的西南面有一條河流,緊挨莊牆流過,引來河水,在莊南外面,有一條深深的壕溝,深一丈多,寬一丈多。

        進入冬日,壕水半幹不幹,上面滿是細碎的冰塊,在壕水上漂浮。

        新安莊的防務主要就是南面了,除了東南面與西南面的農田,餘者都滿是枯草的平坦原野。

        此時荒野上厚厚的積雪。

        楊河等人登上南門,這邊有個門樓,不過早已毀去,這段時間眾人也清理一下,能用的木板木料全部清理,餘者也拆除乾淨,讓這邊顯得寬敞一些。

        楊河看去,整個莊南與東西兩端都有垛口,垛牆高厚,可以擋住弓箭的直射,若拋射,箭矢就會從垛牆上飛過。

        鳥銃同理,直射,鉛彈被厚厚垛牆擋住,拋射,火銃的命中率忽略不計。

        基本上鳥銃火器很少拋射,歷史上,也僅有過寥寥數次。

        楊河探頭看去,莊牆外面到壕溝處,至少這莊門兩端一百多步,都頗有些傾斜的樣式,想必原莊之人也想到冬日防守設置。

        楊大臣高興的道:「少爺,這就不用堆土了,直接潑水上去,就可以讓這一片成為冰坡,讓那些匪賊摔斷腿。」

        楊河看莊門右側不遠壕溝上有一塊木板的殘骸,斜斜落在水中,他沉吟道:「你們說,匪賊會挖土填壕嗎?」

        眾人都是沉思,齊友信道:「相公,這土都上凍了,匪賊若挖土,那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們可能會用木板門板架壕。」

        眾人都是認同,這壕寬不過一丈多,要用木板架上並不困難,總好過大冬天的挖土填壕。

        從外面的痕跡看,上一次匪賊攻打原莊,也沒有挖土填壕,而是架橋。

        張出恭的目光盯著吊橋,他說道:「相公,還要小心匪賊用馬匹拉毀吊橋。」

        眾人一驚,此時馬賊攻莊,很少下馬填壕爬牆,他們有個更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用大繩連上鐵爪鐵鉤,然後拋來掛在吊橋莊門上,再將大繩捆在自己馬鞍上。

        然後十幾匹馬,甚至幾十匹,或是上百匹馬一齊拉扯用力,不說稍細的橋繩鐵鏈會被拉斷,就是非常粗的吊橋鐵鏈,鐵鏈可能承受得住,但下面的木板往往會被扯壞。

        從本莊的吊橋看,吊橋鐵鏈非常粗大,但連著鐵鏈的橋面就有被破壞的痕跡,還是事後修補好的。

        當時眾人進莊時,吊橋也是半毀不毀的架在壕溝上。

        楊河眼中露出冷厲的神情:「匪賊若來拉扯吊橋最好,到時集中莊中火器,鳥銃,萬人敵,對著這邊發射轟炸,看他們死得起多少馬賊悍匪老營。」

        焦山匪三十四騎的馬隊,現在只餘三十一騎了,到時五十桿的鳥銃集中這邊,還有萬人敵也準備,一口氣消滅他們一大半的人馬,焦山匪的骨幹精華就全毀了。

        他們若來拉扯吊橋最好。

        眾人都是心馳神往,想像匪賊馬隊過來,己方鳥銃一陣陣排射,打得他們死傷狼藉的情形。

        張出敬對著牆外探頭探腦,他提議除了壕這邊潑水,是否莊牆前面也潑水?

        比如整個莊南五十步距離全部澆水結冰,讓匪賊過來全部摔斷腿。

        齊友信道:「張二兄弟提議非常好,但這量就很大,要先將積雪鏟了,枯草也全部燒了,然後從河中提水,全部澆個遍……只是憂慮匪賊鋪草,這野外到處都是草,甚至他們還會砍來莊稼桿子……」

        眾人本來心動,隨後聽了齊友信的話又是打消念頭,冰面是滑,然鋪上草就好走了。

        畢竟野外枯草多,匪賊人又多,離莊半里一里又都是莊稼,他們若毀了自己莊稼地,那就得不償失了。

        楊河沉聲道:「好好守牆吧,只要守住莊牆,我莊就立於不敗之地。」

        ……

        整個新安莊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隊伍五百二十人,除了八十七個大小孩童,餘者的青壯男丁,青壯婦女,還有男女老弱,全部參與防務,大量的滾木擂石堆放在各垛牆邊上。

        壕溝各處也清理乾淨,內側還潑上水,使靠牆處都成了滑溜的冰坡,人踩在上面非得摔斷腿不可。

        甚至這一片的牆面都潑上水,滑溜堅硬,可與水泥牆相比。

        一間間草廠在寬厚的莊牆上設立,上面是厚厚的茅草苫蓋,內有火塘,可以遮蔽風雪,也可以烤火,用於守牆兵士歇息,也可以堆放一些物資。

        楊河已經規定,從今日起,牆上二十四小時都必須有人輪流執守,這其中青壯守莊門一片,男子老弱守牆的兩端,還有青壯婦女巡邏餘者幾面牆。

        內楊河親自指揮莊門一片作戰,老弱與婦女由齊友信、孫招弟等人指揮。

        各人已得到匪賊將臨的消息,先是一驚,隨後楊相公一系列命令發佈下來,他們心又定下來。

        眾人沒有退路,土匪流寇都是滅絕人性的東西,不想落個原莊百姓的下場,就務必上下同心的防守。

        眾人制著各樣防具,匪賊威脅除了火器,就是弓箭了,所以懸戶不可少。

        戚繼光稱懸戶軟壁為守城垛口第一切要之物。

        茅元儀也道:「懸戶懸簾,垛口第一切要之物,無此二者,賊萬弩齊發,城上不能存站。昔雷將軍面中六矢,蓋少此也。……今擬每垛口作木架一箇,兩足在內,栽於城上,一轉軸匡檔在外,緊貼兩垛之邊,上用覆格,可搭氈毯或用被褥,俱以水濕,直遮垛口,箭不能入。」

        沒有這種設備,城下利箭射來,城上軍士不能立足。

        所以重要垛口處,如莊門這一片兩邊,都需要懸戶。

        早在入莊之時,楊河就讓軍需所製造懸戶,約有數十架,此時都擺上牆頭。

        懸戶朝外一面有孔洞,可以窺視外面動靜,還有類上推窗台的結構,推開後,因為角度問題,不懼城外拋射,弓箭直射也不好射入,但懸戶後的士卒,卻可以依此射箭放銃。

        當然,若不是楊河說,懸戶這種簡單而犀利的器械,很多百姓是不知的。

        便若原莊百姓,他們守牆時就沒有懸戶。

        每架懸戶草廠邊都擺有水桶,匪賊若用火攻,這些水就可以用來滅火,甚至匪賊爬牆時,若沒有舉盾掩護,一桶水澆下去,直讓他們透心涼。

        這大寒的天氣,若上下衣裳全部濕透,可以想像那種痛苦與後果。

        然後牆上又堆放扥叉與撞竿,這是對付匪賊長梯的,長梯靠上來,可用扥叉抵住,然後用撞竿衝撞,將他們長梯撞翻出去。

        楊河可以肯定焦山匪賊沒有那種梯頭帶著飛勾的高級雲梯,可以一靠上來,就勾住城牆,怎麼撞都撞不倒。

        他們畢竟還是土匪,這種高級的器械,他們製作不出來,最多一些簡陋的長梯。

        然後眾人製作灰瓶,這也是守牆利器,但製作簡單,找一些陶罐瓷瓶,將磨成粉的生石灰裝進去封好便可。

        生石灰莊內很多,大小的罐子也找到很多,眾人趕工,很快就製作了數百個。

        然後一一擺放城頭,這些東西製作簡單,但卻是守城利器之一,中了就沒有解藥。

        生石灰入眼,用水清洗反更糟糕,唯有用菜油,但焦山匪前來,會有菜油嗎?

        一個灰瓶扔下去,定讓幾個匪賊瞎了眼。

        楊河購買的兩百顆萬人敵也運到牆頭草廠,個個巨大無比,外是生鐵鑄成,內有鐵蒺藜、碎石、碎鐵等物,點燃引線後扔下去,定讓匪賊鬼哭狼嚎,不死也要重傷。

        這嚴寒的天氣,隨便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傷口,最後也會成為致命傷,要了他們性命。

        楊河讓醫士堂、護士堂也準備好,進莊之後,醫士堂的擔架,各類小剪刀,紗布,繃帶準備不少,唯有藥品不足,好在早前楊河有向鄧大使購買一些藥草,暫時可以頂用。

        一旦開戰,他們火塘就要燃起,隨時包紮救護,護士堂的火炕也要二十四小時燃著,為受傷的傷員提供最好的養護。

        楊河在莊牆上巡視,牆上滿是備戰的莊民,來來往往,他們都有厚厚的冬衣,男用冬氈,女用臥兔帽,還有厚厚的手套,嚴寒的天氣中可以保暖。

        牆上到處都有草廠火塘,也可以烤火。

        因為這段時間吃馬肉,馬油不少,各人外出時,臉上都塗上厚厚的油汁,可以防止臉上肌膚被寒風割裂。

        楊河在牆上巡視,看不論男女老少都精神飽滿,他還聽到孫招弟的大叫聲:「老少娘們都精神些,仔細些,到時看清楚了,小心不要讓匪賊摸上來……摸上來也不用怕,用你們手中的長矛,刺破他們干女人的那根東西……」

        那邊婦女一片的尖笑聲,身旁胡就業、曾有遇等人裂嘴笑,楊河臉上也是露出笑容。

        孫招弟話雖粗,卻很有振奮精神的力量。

        跟這些文盲女人說文縐縐的話她們是聽不懂的,還不如這些粗而有力的話語。

        看她們個個披著厚厚的斗篷,戴著臥兔帽,戴著手套,別著腰刀或是扛著長矛,身背圓盾,臉上有光,舉止有力,顯然這段時間的飽衣飽食養護了她們的身體。

        加上精神氣很足,這些膀大腰圓的女人拼起命來,也不會弱於男子。

        ……

        接連三天,楊河都在準備新安莊防務,不過焦山匪賊並沒有出現。

        眾人有些奇怪,楊河再次詢問韓大俠,聽聞了當時四人的經歷,他心中一動,難道焦山匪將他們誤認為官兵,繼而心生疑惑,以為周邊出現大股精銳官軍?

        所以疑神疑鬼,要先打探清楚周邊有沒有官兵入駐?

        只有這樣一個解釋了,否則難以說明這幾天焦山匪為什麼沒有動靜。

        不過這樣也好,給了自己更多的準備時間。

        這幾天他除了防務,也加緊對青壯的訓練,廣場上滿是眾人的吼聲,還有排銃的聲音。

        眾志成城,都要保衛家園。

        傷員基本歸隊,就算左臂斷了的王智慧,一樣要求參戰,擊殺匪賊。

        楊河買了二十套鐵甲,鐵甲分配中,除了他自己與書僮楊大臣各一套,就是組建突擊隊。

        入選各人,韓大俠、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出恭、張出敬、張松濤等人,還有他與楊大臣,關係到立足莊園的生死存亡戰,他肯定要身先士卒。

        張家兄弟三人都要求選入突擊隊,還有胡就義、韓官兒也想入突擊隊。

        但楊河否了張出遜與胡就義、韓官兒,同意了張出恭與張出敬二人。

        他們二人裝備,就是一身鐵甲,然後持著翼虎銃,身後背著大刀。

        翼虎銃非常犀利,作戰有若六桿鳥銃,他們戰時,遠也可用翼虎銃,近用大刀,楊河考慮後,覺得隊中要配火器,最後同意了。

        還有十一套鐵甲,從各傷員選用無礙之人,還有殺手隊中頗為奮勇中人,最後配了二十人的突擊隊,一色厚厚的鐵甲,八瓣帽兒鐵尖盔,外面披了厚厚的斗篷。

        他們的兵器不限,各用順手,不過短兵者,手上都持了圓盾。

        若匪賊來犯,一身重甲的突擊隊也是作為預備隊,牆頭若急,就救牆頭,莊門若急,就救莊門,最後看機會反擊。

        死守村莊不是楊河的風格,形勢若對,他也會殺出莊去,給匪賊以強烈的震撼。

        龜縮作戰,殺賊再多,匪賊仍會有輕視的心理。

        出莊殺一賊,對匪賊的心理震懾,勝過守莊殺百賊。

        還有新加入隊伍不久的管楓與呼延晟二人,因為表現突出,授給新安銃,配上獨頭彈。

        他們與張出恭一起,成為隊中的神射手,專打匪賊的頭目與強悍老賊。

        ……

        這幾天中楊河還聯絡了莊外的鄧巡檢與鄧大使,但鄧官早已押運物資去了,離開所中好多天。

        他們遞運所運送軍用物資,都有一個時限,各類貨物顯然不可能長久存在庫中。

        鄧升則是唉聲歎氣,他早早聯絡了周邊的村寨,但各當家的雖然客氣,也對焦山匪充滿憤恨,但說起聯合出兵之事,卻是推三阻四,顯然是懼怕匪賊,害怕他們報復。

        新安原莊被屠之事,傳遍周邊,也嚇破了各莊人的膽。

        除非新安莊表現出實力,否則亂世中結寨自保的這些人,為了莊人親人的性命,寧願苟且偷生,也不可能輕舉妄動。

        所以來來去去一場空,此時楊河面對的,竟是孤立無援的局面。

        不過鄧巡檢也猶豫的說,若匪賊來犯,他定會率巡檢弓兵參戰,不讓「李莊」慘案重現。

        這讓楊河有些溫暖,總算不會沒有一絲的援助。

        當然,對巡檢司這些人的戰鬥力他是充滿疑慮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36
第103章 來犯

        崇禎十四年十月二十七日。

        上午。

        出了太陽,積雪化了不少,但氣溫仍然非常低,有時一陣風過來,冰寒入骨。

        莊牆上人來人往,仍在繼續準備著防務,管楓與呼延晟蹲靠在垛牆上整理著自己的新安銃,得到這銃後,他們如獲至寶,每日要用細布擦拭個幾遍。

        天寒地凍,此時他們都戴了厚絨頓項的冬氈,臉上抹了馬油,又戴著手套,這是一種麻棉布料的手套,保暖同時,不會太滑,針腳也頗為細密,不知誰縫的。

        他們整理著自己的火器,這銃龍頭已換成燧發樣式,狗頭嘴上夾了火石,螺栓擰得緊緊的。

        卻是燧發槍,這也是新安莊僅有的三桿燧發長槍,分別是張出恭與他們管楓、呼延晟三人。

        實話說燧發槍發射速度比火繩槍慢,發火率也比火繩槍低,擊錘也要扳一下打一下,動作太慢。

        不過燧發槍不用隨身攜帶火種,發射前也不用刻意去點燃火繩,這種便利卻是火繩槍不能比。

        二人的新安銃還是後膛裝彈,就更便利了。

        他們整理著火器,金屬片已經撥到左邊,銅栓抽了出來,二人擦拭著,抹拭得金燦燦的。

        那槍膛他們也用細布擦拭著,新安銃仍有搠杖,不過比普通的前膛槍短了很多,只有銃管的大半長。

        畢竟可以前後通穿,不需要那麼長,以後銃管的前面,也會鑲上銃劍,類鐵鞘的那種,銃劍一端插入鞘內,用兩個螺栓鎖緊,還有套環卡在準星上。

        後膛裝彈,銃管的清潔已經與原來頗有不同,搠杖的使用少了,他們主要用一根短短的,類似小勾鈀的東西,可將裡面的雜物勾鈀出來,如燃燒未盡的油紙等等。

        還有一根細細的小鐵棒,主要用來通火門眼孔。

        此時火藥雜質多,打了多發後,有堵塞火門孔的可能,時不時要通一下。

        二人忙活著,將銅栓抹得亮亮的,嘩的一聲推進去,再右按一下,銅栓機就卡在硬滑的空槽內。

        又將金屬片撥到右邊,珍貴的銅栓就不會掉落了。

        看著手中武器,二人喜滋滋的,旁邊火器兵一樣投來羨慕的目光,新安銃,他們也想要啊。

        管楓與呼延晟已經向張隊副打探過,二人手中的新安銃,一桿成本估計要八到十兩銀子,這讓二人咋舌,楊相公真捨得花錢。

        換成別的軍頭,給你桿二三兩的鳥銃已經很了不得了。

        二人背著油包袋,內中的定裝紙筒彈藥也與別的兵不同,卻是獨頭彈。

        這獨頭彈長形,與圓形的鉛子頗有不同,而且內中是中空的,塞有軟木的彈托,威力不好說,但精度卻高了很多。

        一切都很好,美中不足的是,遞運所買來的火藥本來就差,估計只能在六十步破甲。

        使用後膛裝彈後,因為漏氣的緣故,更降到只能在五十步破甲。

        然相比後膛裝彈的便利,這新安銃雖然威力射程減弱些,卻是值得的。

        二人眉歡眼笑的站起來,這時管楓輕輕推了推呼延晟,呼延晟看去,卻見那張松濤站在不遠處活動著。

        他披了厚厚的鐵甲,戴著八瓣帽兒鐵尖盔,然後繫著厚厚的斗篷,持著一根大棒比劃,時不時目光看向自己二人。

        依楊相公的命令,匪賊未臨,各人盔甲可放在草廠內,等匪賊來了再披。

        但此時張松濤卻是穿著,沉重的鐵甲在他身上舉重若輕。

        看到他的目光,二人一陣毛骨悚然,這張松濤傷好後,分到他們一個院中,總有莫名其妙的舉動,讓二人好不心驚。

        呼延晟咳嗽一聲,移開目光,忽然他咦一聲:「莊外有人來了。」

        ……

        「原來是鄧巡檢,快進廠內烤火。」

        來人卻是巡檢司鄧升一行,共有九人,此時楊河也在莊牆上,張望一會,就放下吊橋,讓他們進來。

        鄧升圓滾滾的身上披了一套鐵甲,就是賣給楊河的那種,沉重的甲冑讓他走路呼哧呼哧的,八瓣帽兒鐵尖盔戴在頭上,也似乎將他圓滾滾的頭都壓下去。

        他身後還有胖瘦皂隸劉可第、汪丁,攢典曾玉之,又有五個弓兵,似乎是巡檢司最精銳的幾個人,人人都有腰刀雙插盾牌。

        鄧巡檢入莊時垂頭喪氣,頗有沮喪之意,他巡檢弓兵二十幾人,好說歹說,又許下厚賞,最終只有五個弓兵願意入莊參戰,餘者各人都找借口溜之大吉。

        頗讓鄧巡檢有自己這輩子都是失敗人生之感。

        楊河面上不動聲色,微笑道:「鄧巡檢願意來援,楊某足見盛情。」

        他招呼鄧巡檢進草廠烤火,這邊頗大的原門樓處搭了一個大大的草廠,為了避風,草廠口朝東面開,然後靠著南邊處,還有頂上,都蓋著厚厚的木板苫蓋,可以防止利箭。

        邊上又有水桶,隨時可以撲滅火苗。

        鄧巡檢與楊河進入廠內,兩個皂隸與五個弓兵齊友信招呼到另一個草廠烤火。

        攢典曾玉之站在外面,他看著莊牆上的防務,眼中閃過驚歎的神情。

        草廠內溫暖如春,擺著大大的黃銅火盆,內中有桌椅,有爐子溫著茶壺,還有架子掛著楊河的鐵盔鐵甲,弓壺箭囊。

        鄧巡檢在楊河招呼下默默坐下來,他喝了一杯熱茶,歎道:「下官也聽到消息,焦山匪確要來了,莊子的防務,楊相公有信心嗎?」

        楊河道:「守住莊子沒問題,楊某有這個自信。」

        鄧升道:「那就好,下官就放心了。」

        他默默坐著,忽然嗚咽道:「……嗚……昨晚本官又夢到素娘了……嗚嗚,這次本官再也不逃了……」

        楊河看他痛哭流涕,那肥得差點不見眼的臉上露出深切痛苦的神情,不由心中騰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

        巡檢司來援,莊中振奮,雖然只有九個人,還只有五個能打的,但也向新安莊上下表明,他們不是孤立無援的,他們不是在孤軍奮戰,也有援兵。

        鄧巡檢隨楊河巡視莊牆,看垛牆邊堆積如山的灰瓶、滾木擂石,重要垛口處又有懸戶,還有扥叉、撞竿等必要器械,可以說防守莊牆的一切都準備好了,不由嘖嘖稱奇。

        再看莊丁士氣高昂,就是婦女老少都很有精神,裝備精良,他的信心更是大大提高,對楊河的猜測更濃。

        最後他將楊河拉到一邊,神神秘秘的道:「此戰若勝,甚至以後剿滅焦山匪,楊相公有沒有興趣謀奪睢寧練總的職位?」

        楊河道:「睢寧練總?」

        鄧巡檢會錯意,他連忙道:「相公放心吧,這不是武職,仍屬文職,並享受正九品的主簿待遇,還有官服俸祿。」

        原來流寇興起後,楊德政、方國安等向崇禎皇帝建議,要剿滅流賊,唯有全國大練兵,特別要加強地方軍備,具體來說,就是地方各府縣大練鄉兵。

        內中府設練備,按原通判品級,為正六品,練鄉兵一千。

        各州設練總,按原判官品級,為從七品,練鄉兵七百。

        縣也設練總,按原主簿品級,為正九品,練鄉兵五百。

        甚至有些縣地方還加升一級,為從八品。

        這些鄉兵隸屬知府、知州、知縣,專門捍衛鄉土,不調往他地。

        楊德政等上書後,得到皇帝的欣賞,楊德政因此由副總兵陞遷為總兵官。

        不過提議很好,實行效果很差,各地方無非虛報一個練兵數字,然後借「練餉」之名拚命搜括,睢寧明面上有鄉兵五百,其實一個兵都沒有,運河各州縣最重要是防河運糧,這才是第一位。

        只是現在情況不同,盜匪遍地,流賊大興,特別闖賊殺福王,攻開封,又大敗三邊總督傅宗龍,說不定哪一天就兵臨睢寧城下。

        而睢寧無兵又如何是好?

        知縣高岐鳳就常常為此憂慮。

        鄧巡檢是個消息靈通的人,他認為睢寧以後肯定要設練總,在他心中,楊相公當然是最好的人選與盟友。

        楊河當然知道練總、練備之事,也知道明年正月後,淮北這一片,就要遭受流賊的荼毒。

        還不單是李自成,張獻忠、革左等人都會接踵而來,到了明年底,還有韃子南犯。

        不過他沉吟良久,還是道:「這事太遠,等打敗匪賊再說吧。」

        ……

        午時初,新安莊開始吃午飯,伙食隊的趙中舉等人流水般的將飯食抬來,一桶桶熱騰騰的麵條,又有一個個巨大的烙饃與煎餅,吃一個就管飽。

        還有一桶桶的肉湯,內中滿是肥瘦相間的馬肉,還有各種油花花的調料。

        莊牆上歡聲笑語,無論青壯,還是老弱婦女,都是大快朵頤。

        說起來進莊後,眾人就天天吃飽飯,還經常有葷腥,往日在家鄉時,似乎莊中的大財主也沒有這樣吃,真是跟對人了。

        胖瘦皂隸與五個弓兵也是吃得讚不絕口,心想在巡檢司內飽一頓饑一頓的苦日子,還不如這新安莊民過得好。

        攢典曾玉之若有所思,鄧巡檢則是咋舌,這樣吃喝,怕楊相公將來任了練總,麾下鄉兵也負擔不起啊。

        只有楊河皺眉,打敗這次匪賊後,該買米了。

        午時正點,無風,太陽更暖了。

        忽然馬蹄聲從莊西南傳來,眾人看去,就見一騎繞過莊西南的山頭,繞過莊稼地,奔上莊前小道,然後踏著稀爛的雪水,一直奔到離莊不遠,就站在一百多步外,靜靜打量眼前的新安莊子。

        「是焦山匪?」

        楊河心中一震,看這馬賊裹著紅色頭巾,猩紅的斗篷,馬術精湛,非常精銳的樣子。

        他這念頭剛起,又聽轟隆隆的馬蹄聲,又有數十騎奔來,隨之的,是尖利的歡呼怪叫。

        而隨在馬隊後面的,是黑壓壓的人頭,暫時不知有多少,但人數肯定超過千人。

        前面那騎仍然靜立,人馬噴著濃濃的白氣,猩紅的斗篷在野地上非常刺目,後方馬隊則滾滾越奔越近。

        他們揚起殘雪一片,蹄聲擊打地面,有若雷響,一聲聲震動著莊上各人的心。

        還有後面的步匪,緊跟在馬隊後面,怪嘯吶喊衝來,黑壓壓的人群,個個惡形惡狀,叫聲中充滿殘忍。

        看他們越逼越近,楊河咬了咬牙,焦山匪,終於來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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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架懸戶

        看他們越來越近,楊河猛然喝道:「披甲,火器隊上彈!」

        牆上隊兵整齊的喝應:「虎!」

        那雄壯的喝聲,嚇了鄧巡檢等人一跳。

        楊河與各突擊隊員回草廠披甲,楊大臣幫著楊河穿戴,這鐵甲是朝後系扣,腰下也有護襠甲,雖很好的保護了前方,不留空隙,但獨自穿戴有些不便,所以楊大臣幫著。

        套扣好鐵甲,鐵臂手,包好袍肚,又結好鞓帶,槍套也是套上,移到身體右側,那桿燧發手銃插在內中,然後戴好八瓣帽兒鐵尖盔,繫上盔帶,套扣保護咽喉的這條頓項。

        卻是朝右邊套扣,正右邊有厚鐵塊,上面有兩個銅環,然後這條頓項有兩個銅鉤,拉過來正好勾住,使正對咽喉的頓項外面滿是細碎的甲片,不留絲毫縫隙,良好的保護了正中咽喉處。

        頓項內襯是厚絨,天寒地凍的也可起保暖作用。

        楊河活動了一下,脖子的轉動沒有問題,還是靈活的。

        然後楊大臣給他披上厚厚的斗篷,繫好,還是原來那領圍是貂裘皮毛的暗紅色斗篷,這也是楊河的標誌了。

        又掛上雙插與斬馬刀,別上解首刀,戴好羊毛手套,楊河活動了一下,一身的甲葉錚然作響。

        他笑道:「大臣,我這是刀槍不入了。」

        看自己最忠誠的書僮裂開大嘴直笑,他忽然道:「大臣,你說……這莊子能守住嗎?」

        楊大臣看著他道:「少爺,我們一路過來,殺狼群,打馬賊,打山賊,打土寇,再難都過去了,現在更有了莊子,肯定能守住的!」

        楊河點了點頭,楊大臣猶豫了一下,忽然眼眶一紅:「只是這安頓下來,我……我就常常想起老爺太太他們,這一個個孤墳,要能遷到新安莊就好了……能葬回鹿邑老家就更好……」

        楊河心中也是酸酸的,他說道:「大臣,肯定會的,等我們安定下來……」

        他拍了拍楊大臣的肩膀,也給他套上鐵甲,戴上八瓣帽兒鐵尖盔,還有斗篷等物。

        二人都準備完畢,楊大臣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弓箭腰刀,遞過旁邊靠著的銅棍:「少爺,給。」

        楊河接過,抽出斬馬刀旋入棍內螺紋空洞,使之成為凌厲的七尺長刀,鋒利之極。

        楊大臣也拿起旁邊靠的一根大棒,後方木柄,前方包著鑄鐵,前方有短刃,厚實沉重。

        現莊內武器越多,他也不必跟楊河合用了,只不過平時旋下來的銅棍,他還是幫楊河帶著。

        二人走出草廠,附近的甲葉鏘鏘聲不斷,一個接一個的突擊隊員披甲完畢,他們手持兵器,個個走了出來。

        韓大俠、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出恭、張出敬等人,又有選用的各青壯隊兵,一直披著甲的張松濤,他們一身甲冑,包裹得嚴實,行止間,一片的甲葉轟響。

        他們持著各順手兵器,披著厚厚的斗篷,精銳無比,殺氣騰騰。

        看火器隊也準備完畢,個個裝填好定裝紙筒彈藥,隊長韓官兒,隊副羅顯爵等人手持一把短火繩在火盆點燃,一一分發給隊員。

        眾人接過,套在了龍頭上,將上面的插梢往下移按,這樣火藥就算有衝擊力,也不會使火繩往後衝擊脫離。

        張出恭三人趕忙,已將各火器缺少的零件補上。

        張出恭、管楓、呼延晟三人,也裝填好獨頭彈,但擊錘未扳下,還要等待命令。

        所有軍官與突擊隊都集中到楊河身後,看他們一片的鐵甲,舉目皆是耀眼精良的紅甲,旁邊的鄧巡檢裂了裂嘴,第一次覺得楊相公麾下如此精銳。

        就他們這二十個鐵甲兵,怕就能打二百個老匪賊。

        特別那楊相公一身鐵盔鐵甲,罩著貂裘斗篷,好不凌厲,他目光投來,自己臉皮似乎被什麼刮過一樣。

        他手上持的七尺長刀,被劈一下,怕要成為兩斷。

        此時楊河顧不得理會他,急步走到垛口旁。

        看焦山匪已經奔近,外面一百多步外,滿是黑壓壓的馬步,人馬呼出的白氣籠罩一片,喧嘩聲刺耳,甚至後面還有匪賊不斷前來,扛著長梯,木板等物,果然是要搭橋。

        他仔細看去,焦山匪總人數二千三百人,但此時估計只有一千七八左右,約出動三分之二的兵力,留下五六百人防守老窩。

        他細細估算,他們老營三百五十人,此時約出動三百人,內弓箭手一百四十左右,火器手二十,刀盾手一百,餘下手持各種兵器的老賊。

        他們余三十一騎馬隊,此時出動,也在二十五騎。

        然後剩下就是普通匪賊了。

        不過焦山匪頗有不同,就是普通的匪賊,很多人手上也持著盾牌。

        看他們越聚越多,亂哄哄的聲音,此時賊寇尚紅,他們很多人裹著紅巾,穿著紅衣,披著紅色的斗篷,殘雪中一片耀眼。

        不過二十五騎馬賊倒都是一色紅纓氈帽,冬氈樣式,周邊都有頓項,可以保暖脖子周邊。

        他們鞍上都有雙插與馬刀,顯然馬上射箭與搏戰不是問題。

        看為首者是三個中年男子,遠遠看不清樣貌,但舉止都是非常彪悍的樣子。

        楊河估計他們是張萬、張義、張平、張儒四兄弟三個,就不知道哪三個。

        賊寇彙集,不斷對著莊子指點尖叫,有時狂笑幾聲,那種惡形惡狀,似乎凶戾之氣充遏行雲,鄧巡檢臉色有些發白,身後胖瘦皂隸劉可第、汪丁更是雙股戰慄。

        攢典曾玉之眼中露出沉痛的神情,輕咬了咬下唇。

        莊牆上所有人恨恨看著,就是這些沒人性的匪賊,殺光了新安原莊的男女老少。

        楊河冷冷看著外面,只是認真估算他們的兵力戰力。

        這時為首一馬賊說了幾句什麼,一個馬賊策馬奔來喊話,不知為何,他卻不敢跑得過近。

        這馬賊嗓門頗大,不過離得遠了,聲音只是隱隱傳來:「……上面可是楊河楊相公?聽聞你曾打敗張方譽那廝,是條好漢……但規矩就是規矩,這糧不可不收……但你等可以少收,只需繳全莊財帛的一半……聽到了嗎?僅僅一半……」

        楊河身後的楊大臣等人露出無比憤怒的神情,還僅僅一半?

        是的,相比別的村莊,要收他們財帛的三分之二,新安莊算是優惠價了。

        只是,楊河可能交糧嗎?

        不會再有任何的僥倖了,他冷笑一聲,回顧左右,看向所有人。

        所有人都是看著楊河,一張張臉,有惶恐,有期盼,也有堅定。

        楊河猛然提聲道:「除非我楊河願意,否則天王老子也不能強迫我拿出一粒米,一文錢!」

        他猛然指著牆外:「那幫是什麼東西?是土匪,是流寇,都是畜生般的東西!我們決不能讓這些畜生進入莊來,否則,原來李莊,就是前車之鑒!」

        他一聲厲喝:「殺光這些匪賊!」

        莊牆上猛然爆出一聲聲怒吼:「殺光匪賊!」

        「殺光匪賊!殺光匪賊!殺光匪賊!」

        他們不論男女,不論老少,都發出自己的怒吼,高高舉起自己的兵器!

        齊友信聲嘶力竭的吼叫:「我新安莊必勝!」

        「必勝!必勝!必勝!」

        浪潮般的「必勝」聲響砌整個新安莊。

        連鄧巡檢都是忘了恐懼,一樣熱血沸騰,揮拳吼叫道:「必勝!」

        攢典曾玉之一樣熱血沸騰,咬著牙,高高舉起拳頭。

        還有胖瘦兩個皂隸一樣拔出腰刀吼叫。

        幾個弓兵同樣如此。

        聲音傳出莊外,外面的匪賊都是目瞪口呆,怎麼回事?

        喊話的馬賊憤怒的吼叫:「不見棺材不掉淚。」

        他奔回去,幾個為首馬賊怒不可遏,個個咆哮如雷:「殺進莊去,雞犬不留!」

        ……

        看焦山匪就要進攻,楊河看向齊友信:「老齊,這牆的兩端,還有餘下三面,就交給你了。」

        齊友信重重抱了抱拳,一手提盾,一手持刀,帶著盛三堂等人,就大踏步去了。

        楊河再看垛口外,那邊一片的吼叫傳令,有很多匪賊抬著木板,還有十幾架長梯上來。

        這幫匪賊果然不一樣,出發時甚至敲響了戰鼓,而且他們刀盾手排在最前面,然後跟著弓箭手、火器手,最後跟著形形色色的匪賊,很多普通匪徒一樣拿了盾牌。

        這幫人攻莊時竟有些陣形,看他們刀盾手掩護在前,弓箭手緊跟在後,相互防護攻擊。

        怪不得新安原莊陷落,匪賊刀盾手眾多,牆上有限的弓箭被擋住,然後他們弓箭手射箭,更有火器鳥銃,怕牆上原莊丁死傷慘重。

        好在自己有火器,更有防護箭矢的懸戶。

        看他們從百步外逼來,那架式,可能會一邊逼來一邊射箭。

        楊河看了一會,猛然喝道:「架懸戶!」

        站在垛牆後的隊兵們聽聞,紛紛將懸戶推到垛口處,立時各垛口被遮掩得嚴嚴實實,可以有效防止利箭。

        楊河身前的垛口也堆了一架,他沒有推開上移推板,從懸戶孔洞看去,焦山匪仍然逼近,前面是密密匝匝的盾牌。

        七十步,猛然他們頓住腳步,然後弓弦一片振動的響聲。

        嗡嗡的聲音,如蜂群飛過。

        又有若微風拂過樹木,咻咻匯成的聲音。

        箭矢未落,又是弓弦一片的響聲。

        然後僅僅片刻,又是弓弦一片的振動聲音。

        如林的箭矢,朝牆頭落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36
第105章 排銃

        如暴雨落在牆頭,還帶著一股股煙塵。

        密密麻麻的箭矢插在垛牆上,如同刺蝟,不過一些箭矢插中了,一些則是掉落。

        很多莊牆處都潑上水,滑溜堅硬,如同水泥,這些拋射過來的箭矢力道不足,卻是插不進去。

        更多箭矢卻是插在各垛口懸戶上,密集的「篤篤」聲,各懸戶以厚厚木板氈毯製成,上面覆格同樣如此,近距離重箭都很難射穿,這種拋射的箭矢更不用說。

        所以外面焦山匪射來的箭矢盡成無用功。

        楊河抬頭看去,頭頂上輕箭咻咻聲響,不斷從垛牆上面飛過。

        莊門這一片是匪賊最主要的攻擊之地,射來的箭矢也最多,不過不是被垛牆擋住,就是被懸戶擋住。

        要不就從垛牆上面飛走。

        從莊外原野往高高牆頭射箭,那拋物線很高,所以不是射中垛牆,就是從牆頭上面高高的飛走,然後落入莊牆下面的莊子中。

        也有一些箭矢落在草廠的木板苫蓋上,沉悶的箭鏃釘在板塊氈苫的聲音,箭羽搖曳。

        莊門這一片牆頭寬敞,一些箭矢呼嘯過來,還是會落在牆頭靠後面,特別各個草廠上。

        然所有人躲在垛牆之後,都是安然無恙。

        楊河從懸戶孔洞看著,焦山匪弓箭手連著拋射幾輪,至少射出了近千隻箭矢,然他們發現毫無用處。

        近千隻箭矢寶貴的箭矢射出,似乎對莊牆上的人,沒有造成一個傷亡。

        這個結果讓他們難以忍受,當下他們中有人呼喝咆哮,他們陣列繼續逼進。

        楊河喝道:「弓箭手準備!」

        他慢慢推開身前懸戶一塊擋板,隨著他動作,兩根支架慢慢將擋板往前上方推出,就類似那種上推似窗戶。

        隨著推出多少,開口也可以或大或是小。

        這種結構有非常優良的作用,因為角度與拋物線問題,匪賊若拋射,箭矢肯定是落在擋板上面。

        若直射,遠遠的一條細縫,那需要非常優良的箭術才能鑽入。

        對懸戶後的人來說,這個開口夠大了,視野清楚,動作也可以靈活。

        楊河推開懸戶擋板,約麼五十步距離可以視野清楚,然後定好支架,從弓壺取出自己的上力開元弓,取出一根重箭搭上。

        身旁「吱呀吱呀」的聲音不斷,伍中弓箭手,楊大臣、韓大俠、胡就業、胡就義等人都推開擋板,定好支架。

        還有韓官兒,他也有一副四力弓,此時也參與射箭。

        本來曾有遇的火箭也可以算上,但一仗仗下來,他的火箭消耗得差不多,張出遜等人沒有再造,他也無處補充。

        又有巡檢司五個弓兵,一樣參與射箭。

        他們入莊時最初有些優越感,怎麼說他們也是朝廷的兵差,一些流民怎麼比得過?

        然入莊後種種見聞讓他們大跌眼鏡,那種氣焰早已不復存在。

        這些弓兵楊河只注意兩人,一個叫左小五兒的年輕人,一個叫陳六十的中年人,似乎箭術都不錯的樣子。

        隨著楊河喝令,垛口懸戶後一個個弓箭手站立,連楊河十一人,個個張弓撘箭,緩緩拉開手中的弓。

        十一根箭鏃在寒冷空氣中冒著森冷的光。

        而從外面視角看,懸戶擋板遮著,似乎還看不到他們張弓撘箭。

        楊河等人緩緩張開手中的弓,這內中楊河用十二力開元弓,楊大臣用七力弓,韓大俠用八力弓,胡就業用七力弓,胡就義用八力弓,韓官兒用四力弓。

        還有兩個弓兵,左小五兒、陳六十用八力弓。

        餘者三個弓兵用六力弓,七力弓。

        天寒地凍的,楊河等人也戴著手套,初開始有些不習慣,但只是一個觸感的問題,練習了幾壺箭後,很快就克服。

        鄧巡檢等人站在楊河身旁,看那楊相公將十二力弓拉滿,不由滿臉驚駭,這還是秀才嗎?

        楊河張著弓等待著,要等匪賊們進入五十步後射箭。

        然看著眾匪前來,他皺了皺眉,這幫焦山匪頗不一樣,他們刀盾手不說,就是弓箭手,火器手都注意掩在盾牌之後,除了自己,怕沒多少人可以射中。

        看來只有用火器了,他本來打算集中火銃轟打他們馬隊,然看他們馬隊駐得遠遠的,暫時沒有這個機會。

        只能用鳥銃先對付他們的步賊。

        外面匪賊繼續逼近,猛然楊河一聲大喝:「放箭!」

        一片弓弦的響動,箭矢凌厲的呼嘯,外面傳來慘叫,還有箭矢射在盾牌上的重重「篤」聲。

        十一根箭矢射出,內楊河的重箭射中一個匪賊刀盾手的咽喉,射得他翻滾出去,手中盾牌拋向天空。

        楊河的箭矢太快了,這賊舉著盾牌還來不及擋,咽喉就中箭了。

        他捂著喉嚨,滾在地上拚命掙扎,血水源源不斷流出來,染紅了地上的雜草與殘雪。

        還有韓大俠與胡就義也射中,各以刁鑽的角度射去,穿過盾牌的防護,射中後面的匪賊刀盾手或弓箭火器手。

        還有兩個弓兵,左小五兒、陳六十也射中匪賊,確實箭術不錯。

        不過餘下各人射出的箭矢,不是空了,就是被盾牌擋住。

        五個焦山匪滾在地上慘叫掙扎,原野殘雪上一灘灘觸目驚心的血痕。

        外面的匪賊一片驚叫,他們刀盾手盾牌遮得更嚴,同時他們弓箭手也反擊。

        那若微風拂過樹木的聲音再次出現,咻咻聲響成一片。

        一片片箭矢潑灑過來,楊河只覺面前的懸戶擋板,還有頭頂上的覆格陣陣「篤篤」的響,似乎有許多箭矢射落在上面。

        還有銃響的聲音,野地上騰起一股股煙霧,卻是他們的火器手開銃。

        一些垛牆被打得泥屑紛飛,甚至有懸戶被擊中,木板氈毯碎屑飛揚。

        「放箭!」

        十一人再次射出箭矢,不過這次只有楊河、韓大俠,還有弓兵左小五兒射中,餘者箭矢,都被匪賊盾牌擋住。

        胡就義箭術不錯,但缺陷也很明顯,匪賊若近,或是反擊,他就會手忙腳亂,這次他甚至射空了。

        猛然野地上一陣銃響,楊河身前的懸戶被射穿,木板氈毯的碎屑飛濺,那銃彈堪堪離垛口不遠。

        楊河一驚,喝道:「弓箭手躲避垛牆側邊,自由射箭,鳥銃手預備!」

        一片金屬的嘩嘩聲,靜靜躲避在各垛牆後的火器隊員紛紛來到各垛口懸戶後。

        他們第一甲缺了兩人管楓與呼延晟二人,暫以韓官兒與羅顯爵補上。

        「蹲下瞄準,待賊進入三十步再打。」

        楊河大聲喝令,火器隊畢竟訓練時間短,放遠了打不準。

        而三十步,也就是四十五米,他們可以打得更準些。

        立時火器隊第一甲十人依言蹲下,黑沉沉的鳥銃探出去,就架立在垛口之上。

        因為懸戶擋板遮著,從外面視角看,依然很難看清楚他們是否架銃。

        餘下的四排人蹲在各人身後,個個咬著牙,緊握著手中的鳥銃,等待著自己的發射,一邊注意看龍頭上面的火繩是不是還燃著。

        而此時外面的箭矢仍然不斷發射著,一片片的潑灑過來,各火器兵蹲著,只覺頭上的覆格不斷的「篤篤」響。

        前面的懸戶擋板更不用說,箭矢的射落聲密如驟雨。

        好在有了懸戶,這些致命的箭矢對他們形不成威脅。

        楊河從垛牆旁悄悄看去,外面的匪賊可能覺得牆頭被壓制住了,又黑壓壓的逼來,他們主力兵力,還是放在莊門口與不遠兩端,餘者一些散亂的匪賊窺探餘地。

        那數十騎馬賊仍然靜靜立在遠處,還有那邊一個鼓點繼續敲著。

        而在大量的匪賊刀盾手、弓箭手後面,眾多的匪徒抬著木板,長梯一樣逼來。

        看焦山匪吼叫著,又恢復了大搖大擺的姿勢,或許覺得早前牆頭能對他們造成這麼大的傷亡,已經出乎各人意料之外,眼下不可能有什麼招了。

        焦山匪越來越近,五十步,四十步,三十五步,從莊外牆頭看出去,真是密集的人頭,一層一層的盾牌。

        楊河道:「穩住了,看準他們老賊,特別是火器手,瞄準了再打。」

        所有的鳥銃兵都是蹲著,這是他們大部分人第一次參加實戰,看匪賊黑壓壓逼來,很多人只覺全身發燙,嘴巴發乾,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甚至第一排的火器兵們,很多人蹲得雙腳麻木也不知道。

        猛然楊河一聲大喝:「放!」

        一陣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音,第一排十人都扣動扳機。

        瞬間各銃龍頭火繩落下,在火門裝置閃過同時,燃著的火繩落入火門巢引藥中。

        火門巢大蓬的濃煙騰起,瞬間又點燃膛後的火藥,化為猛烈的煙霧從銃管噴出。

        各垛口懸戶擋板後爆出大股大股濃密的白煙,同時還有一道道火光噴出,十桿火銃同時擊發,柔軟的鉛彈瞬間擊中目標,然後造成了極為致命的後果。

        七八個匪賊翻滾在地,帶著血霧,伴著碎裂的盾牌,還有兵器,弓箭在空中亂飛,然後聲嘶力竭的滾在地上慘叫。

        被鉛彈擊中的後果極為嚴重,鉛比較軟,擊中人體後往往將所有動能全部釋放出來,擊中人體一瞬間,彈頭就會嚴重變形甚至破裂,導致人體組織出現喇叭型空腔,創傷面積往往是彈丸截面積的上百倍。

        鉛彈擊中的瞬間,還會對人體的血液循環造成嚴重的損害,鉛太柔軟,擊中人體後也容易形成碎片,這些碎片沒有全部從傷口中取出,就會造成鉛中毒,那種痛苦……

        所以後世海牙國際公約中,明令禁止使用鉛彈。

        此時東西方當然沒有這種人道主義,使用鉛彈才是主流。

        而中了鉛彈者,若頭部、胸部,百分百死亡,若四肢,不截肢的話,一樣會在感染後非常痛苦的死去。

        當日楊河麾下中了鉛彈,也只能給他們一個痛快。

        因為越拖下去,越會增加痛苦。

        一陣排銃,第一甲十桿鳥銃齊射,立時七八個匪賊翻滾出去,個個身上都是長長騰出的血箭。

        然後無比痛苦的滾在地上嚎叫掙扎。

        「放!」

        火器隊第一甲射擊後,立時貓著腰走到旁邊垛牆處,取出定裝紙筒彈藥再次裝填。

        有的人因為蹲久了,起身時差點一個踉蹌。

        然後第二排再次上前,將鳥銃架在垛口上聽令射擊。

        懸戶內硝煙瀰漫,視野有些不清,不過他們又一陣排銃,仍然有五六個匪賊慘叫著翻滾在地。

        「彭!」

        一個匪徒刀盾手手中盾牌碎裂,而他小腹處飆出一股血霧,他人飛滾後,就滾在殘雪之中,然後看著腹中流出的一堆腸子,驚恐萬狀的嚎叫起來。

        「放!」

        第三甲再次齊射,外面又是一個個沉重**撲倒雪地上的聲音,瀰漫的白煙似乎要將這一片垛口連成一片。

        「放!」

        第四甲齊射,又是一道道猛烈的火光與煙霧,仍然有一半的命中率。

        一個匪賊弓箭手被擊中,他滾在地上,捂著自己中彈的部位,痛不欲生的哭叫。

        柔軟的鉛彈在他體內衝撞,翻滾變形,形成巨大的創口,那種中彈的痛苦難以形容。

        而這些匪賊都是焦山匪中的精銳,用弓箭刀矛要千辛萬苦才能殺死,此時使用火器,就輕而易舉將他們擊斃。

        這就是火器與文明的力量。

        「放!」

        楊河又是一聲毫不留情的喝令,第五甲再次猛烈齊射,牆外的焦山匪又齊刷刷倒下一片。

        這瞬間,他們被打蒙了,莊牆外面,一片淒厲的喊叫。

        眾多匪賊狼奔豕突,不知該如何是好。

        巡檢鄧升也在一個懸戶後看著,一切歷歷在目,他看得目瞪口呆。

        他吸著冷氣,良久,喃喃說了句:「這就是火銃?」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2
第106章 神射手

        楊河從懸戶處看去,外面的匪賊正在大喊大叫,很多人慌亂無比。

        他們意氣風發攻打新安莊,短短時間內卻傷亡不小。

        最初就被牆頭弓箭射死射傷八人,如果說這還可以忍受,接下來的牆頭火銃齊射,五次排銃後,至少造成他們三十人的傷亡。

        合計就三十八人。

        這三十八人還多是老賊,這內中他們刀盾手死傷最大,畢竟這些人盾牌擋在最前面,然後弓箭手死傷六七個,火器手也有六七個。

        轉眼間,他們三百人的老營,死傷就超過一成,這讓他們如何忍受?

        特別中了火器那種慘樣,讓人看了就猶豫害怕。

        ……

        後方的馬賊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牆頭,楊河的事跡,他們多少聽說過,所以獅虎搏兔,亦用全力,二千三的兵力,就出動三分之二,特別弓箭手出動一百四十人。

        這麼龐大的規模攻打哪個莊子不能攻下?

        不想對面牆頭上有懸戶,他們犀利的弓箭失去作用。

        更想不到牆頭上還有火器。

        有火器不說,他們也有火器,卻如此犀利,打出如此猛烈的齊射。

        這種齊射,很多精銳的營兵也打不出吧?

        前方的匪賊一片恐慌喊叫,見老營都如此,後面的普通從匪更是慌亂起來,有人就想逃跑。

        不過此時「嗖嗖」的一陣箭雨,慘叫連連,一些要逃跑,或是驚恐猶豫的匪徒被射翻在地,卻是後方的馬賊爭議後形成共識,吼叫著令前方繼續攻上去。

        損兵折將就此退卻豈能甘心,而且這一敗事小,周邊蠢蠢欲動的村落就很難壓制了。

        焦山眾匪不是不知道周邊村寨對他們充滿怨恨,然他們不以為意,就是因為他們擁有強悍的武力,在這一片傲睨萬物。

        若這種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周邊群狼擁來,他們雙拳難敵四手。

        所以就算付出大的代價,他們也必須摧毀這個敢忤逆他們的莊子,再次殺雞儆猴!

        而且此時牆頭火器也停止了,攻上去正是時候。

        火銃雖猛,然裝填困難,想必短短時間內,牆頭那種致命武器不會再出現。

        他們呼喝咆哮,繼續進攻,並令從匪們上前,充當老營們的肉盾。

        他們意識到火器的威力,要餘下的十幾個火器手對著垛口懸戶轟擊。

        ……

        楊河收回目光,眉頭微皺,匪賊老營死傷超過一成仍不退卻讓他有些意外。

        他心念電轉,意識到此次攻防戰,對焦山匪來說,並不是一次簡單的收糧行動,自己敗不起,他們一樣敗不起。

        「那就來吧!」

        楊河心中狠狠道。

        他看向牆頭,兩邊的火器隊員正忙著裝填彈藥,個個躲在垛牆之後,第一次參戰,就取得這麼大的戰果,讓他們人人意氣風發,那種自信心立時提上來了。

        特別極難殺死的老匪被他們輕而易舉殺死,讓他們認識到手中武器的威力。

        只是火器雖猛,但持續能力太差,最早發射的第一甲還在裝填。

        這時越是催促,他們越會手忙腳亂,楊河也不催。

        他看向懸戶外面,黑壓壓的匪賊正在老匪強迫下上來,他們持著各樣兵器,個個神色惶恐,顯然害怕牆上的火器,還有許多匪賊抬著長梯,木板諸物。

        看匪賊彙集成一大片,觸目間儘是他們人頭身影,要從中找出哪個是從匪,哪個是老賊,短時間內怕極為困難。

        楊河大喝道:「火器隊裝填好待命,灰瓶、滾木擂石準備!弓箭手自由射箭!都注意躲藏垛牆邊上!」

        他下了一系列的命令,青壯隊兵都靜靜躲藏垛牆之後,等待自己的參戰。

        他們個個已經習慣楊相公的命令了。

        而一路逃難過來,事事證明楊相公決策的正確,他們已經形成條件反射。

        然看匪賊潮水般逼來,個個神情猙獰,充滿殘忍無情的味道,鄧巡檢則是心驚肉跳,早前匪賊挨了五次排銃,他以為他們要退卻了,想不到繼續前來,這可如何是好?

        他焦急的道:「楊相公,怎麼不讓火銃手繼續轟擊了?」

        他看牆頭上一些火器隊員已經裝填好子藥,可以射擊了,但楊河顯然沒有對他們下命令,不知道打什麼主意。

        楊河看了看後方匪賊馬隊,淡淡道:「鄧巡檢,火銃有大用,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看向懸戶外,焦山匪繼續逼來,很快進入十幾步,他們中有盾牌者將盾牌舉得高高的,盡力遮掩身形,一些弓箭手、火器手躲在盾牌之後,不時閃出來射箭放銃。

        「嗖!」

        韓大俠射出一箭,隨後又躲回垛牆之後。

        「噗!」

        他的利箭瞬間躍過十幾步空間,穿透了一個露出身影的匪賊弓箭手胸口,讓他大叫一聲就滾落野地殘雪之中。

        然後迎接他的,就是一片「篤篤」的聲響,不知多少根箭矢射在懸戶與擋板上。

        還有些「咻咻」的聲音,一些勁箭從擋板射孔中鑽進來,就從他的右邊不遠飛過,呼嘯著遠遠向莊內飛去。

        十幾步了,懸戶擋板下的望射孔已經很清楚,焦山匪有一百多個弓箭手,總有一些人箭矢可以從望射孔中射進來。

        甚至楊大臣射箭時,一根箭矢正中他的右臂甲葉,一溜的火星冒起後掉落。

        還有胡就義射出一箭,「噗哧」一聲,利箭從一個匪賊鳥銃手的左眼射入,然後刺入了腦內,腦漿就隨著飛濺出來。

        然外面一聲銃響,「彭」一聲,前方的懸戶木板忽然被打開一個大洞,一些碎屑與細絮飛揚,一顆鉛彈堪堪從他冬氈處不遠擦過。

        胡就義嚇了一大跳,慌忙閃避。

        他的哥哥胡就業看到,大吼道:「挨著垛牆邊站。」

        ……

        管楓靜靜蹲著,他的新安銃架在垛口上,靜靜瞄著一個匪賊,那是一個使用鳥銃的匪賊。

        他剛對一個垛口懸戶開了一銃,然後又躲回一塊盾牌之後。

        只是他不可能一邊走路一邊裝填,前方匪賊刀盾手前行後,他的身影就離開了盾牌的保護,只是匪賊仍然黑壓壓的逼近,他的前方就不時出現遮蔽作用的各種身影。

        不過管楓仍然瞄著,劍眉下的雙目堅定。

        他輕輕的呼吸,口鼻噴著濃濃的白氣,大寒的天氣,只是一動不動,神情非常冷靜。

        忽然。

        「卡卡卡」,他將擊錘扳到了最大的待擊發位置。

        猛然,他果斷扣動板機。

        「啪」的一聲響,狗頭擊錘上夾的火石重重撞在火鐮上,那火門裝置同時被撞開,火石與火鐮摩擦的火星與刮下來的炙熱鐵屑瞬間點燃了內中的引藥。

        然後是轟然大響,滾滾的煙霧騰起,銃口處噴出了猛烈的火光與煙霧。

        同時後膛栓帽前方一些白煙裊裊,卻是漏氣。

        不過煙霧溫暖,不會傷人,處在前上方,也傷不到人。

        管楓當然沒關注這個,他只感覺手中新安銃重重一震,然後就見那匪賊鳥銃胸口激濺出一股血霧,還有口中大股鮮血噴出,就覺眼前硝煙瀰漫,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仍然趴蹲著,快速換了一個地方。

        這是楊相公教導他們的,作為一個神射手,不能老待在一個地方,要打一銃換一個地方。

        果然不久後,他所處垛口的懸戶就一片「篤篤」的聲響,還有箭矢「咻咻」的從擋板射孔中鑽進來。

        殺死一個匪賊,管楓心中沒有任何感覺,他年歲雖不大,但殺的人已經太多了。

        特別殺的還是一個匪賊,那就更沒有心理負擔了。

        他又摸到另一個垛口處,就那樣低低的蹲著,然後一拉下彎的銅栓機,金屬的一聲脆響中,裡面白煙瀰漫,銅栓已是拉開,露出黑壓壓的膛口。

        然後管楓從挎包中取出一發定裝紙筒的獨頭彈,就塞進了膛口內。

        「嘩」的一聲,他又將銅栓推進去,再右按一下,銅栓機就卡在空槽內,那銅栓帽也形成了漏氣保護。

        同時膛內的銅栓前端還劃破了定裝紙筒彈藥後面,使引藥「沙沙沙」的傾入火門巢內。

        他心中讚歎,這新安銃裝彈太便利了,就這兩下就結束了,還可趴著蹲著裝。

        他又瞄向一個匪賊火器手,「卡卡卡」的將擊錘扳到最大待擊發位置。

        ……

        一聲爆響,呼延晟扣動了手中的板機,他手中的新安銃,前面與後方,都騰起大蓬的硝煙。

        一個匪賊三眼銃手慘叫著倒地,他滾在地上淒厲的哀嚎,他被獨頭彈打中,真是痛不欲生。

        他胸口前後兩個扭曲的大洞,滾燙的熱血,源源不斷流出來,將地上的殘雪染得一片紅。

        「砰!」

        一聲巨響。

        張出恭也擊中一個匪賊鳥銃手,讓他同樣滾在地上大聲哀嚎。

        雖然匪賊火器手餘下不多,只有十幾個,他們裝填更慢,打得也不准,原野上偶爾寥寥幾聲銃響。

        但火器的威脅太大了,只要被擊中,那就是非常可怕的後果。

        所以楊河命令張出恭等三個神射手,優先解決他們的火器手。

        這些老匪都逼近只有一二十步,二三十米,這個距離準頭極大,更不說他們使用獨頭彈,精確度也高。

        他們使用後膛裝彈的新安銃,裝填速度快,還可趴著蹲著裝。

        又使用打一銃換一個地方的戰術,最大程度降低了危險。

        所以這些匪賊火器手,一個接一個被他們解決。

        ……

        看匪賊火器手尖叫著,一個又一個被打翻在地,鄧巡檢有些愣神,他看向牆頭上蹲趴的張出恭幾人。

        他們用的是掣雷銃?

        他心中奇怪,掣雷銃他也見過,什麼時候這麼犀利了?

        不過匪賊繼續逼來,很多人更逼到了壕溝邊,在老匪的掩護下,他們七手八腳的用木門長板搭鋪通道,很多人還驚恐的張望,惟恐牆頭突然出現鳥銃,然後給他們一銃。

        好在牆頭雖然不時銃響,但似乎只對己方的火器手,就是有些弓箭手暴露在盾牌外,他們也不為所動。

        而且依先前來看,盾牌也擋不住他們火器吧?

        不過雖然感到奇怪,但目標不是自己就好。

        而匪賊中,就算有餘下一些火器手,但都被打怕了,有火器在手也不敢發射,只將自己身形掩在眾人中,惟恐引起牆頭神射手的注意。

        天知道他們為什麼對自己手中的火器如此痛恨。

        所以此時只餘下牆上牆下的弓箭互射。

        猛然一個弓兵「啊」的一聲慘叫,卻是他往城下射箭時,一時躲藏不及,幾根箭矢從懸戶射望孔中鑽進來,盡數的射在他身上。

        十幾步的距離,箭勢極猛,他又未披甲,各箭頭深深插入,他血流如注。

        他滾在莊牆上大聲慘叫,觸目驚心的血痕點點。

        這也是守莊來第一個受傷者。

        然後等待多時的醫護隊過來,貓著腰用擔架將他抬走。

        這弓兵經過楊河身旁時,不可理解的將目光投在楊河身上。

        他不明白,牆頭明明有犀利的火器為什麼不用?

        那些匪賊弓箭手就在十幾步之外,就算他們大多有盾牌保護,然以火器的威力,盾牌又算什麼?

        自己等人前來幫助守莊,那楊相公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麼?

        鄧巡檢看著麾下弓兵慘叫著被抬走,臉色蒼白,他哆嗦道:「楊相公?」

        楊河看著仍在遠處的匪賊馬隊,平靜的道:「火銃裝填不易,現在還不到發射的時候!」

        看著莊牆上一路點點的鮮血,那是那受傷弓兵流出的血,此時仍在寒冷的天氣中冒著熱氣。

        然可以想像,很快就會冰涼了。

        他心中歎道:「這就是所謂的慈不掌兵了!」

        為了大局,自己不得不如此,只是對底層的小兵來說,能不能理解,就很難說了。

        畢竟這往往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

        他們並不是一個個數字,而是活生生的生命。

        一些隊兵也偷偷往懸戶外看去,壕溝對面黑壓壓皆是匪賊,從莊門往兩邊,密密麻麻都是人頭,觸目間,皆是匪賊猙獰的神情。

        他們神色有些緊張,很多人也奇怪楊相公怎麼不吩咐打銃了?

        眼下正是良機啊,肯定一打一個准。

        只是這是楊河的命令,他們也不敢質疑。

        猛然野外一聲銃響,一處懸戶「彭」的一聲被打開一個大洞。

        木料的碎屑與飛揚的細絮中,一顆鉛彈正巧擊在一個弓兵的右胸處。

        他胸口騰出一股血霧,不敢相信的摔倒在莊牆上。

        看他身體重重撲倒在地,身下的鮮血源源而出,很快染紅了一大片地帶。

        鄧巡檢顫抖的看著,自己帶的五個兵,這就死傷兩個了?

        楊河喝道:「哪來的銃?」

        他從懸戶外看去,很快找到煙霧的騰起處,卻是一個小半人高的鹽檁上。

        那鹽檁離莊牆約有四十步,此時正有一個匪賊蹲在鹽檁後,他開了一銃後,似乎又那樣蹲著裝填。

        胖皂隸劉可第驚叫道:「子母銃……」

        楊河厲喝道:「神射手,將那匪賊的掣雷銃打下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2
第107章 爬梯
       
        「嗆啷」

        管楓一起一拉,又抽出了銅栓,他填入一發定裝紙筒獨頭彈,又將銅栓推了進去。

        他已經看到鹽檁處發射的那股煙霧,同時聽到楊相公憤怒的喝令。

        他們三個神射手各蹲垛口,以他距離最正,視線最好,他「卡卡卡」的扳下擊錘,一直扳到最大待擊發位置,然後瞄向鹽檁後那個身影。

        他已經看到那個匪賊,他躲藏在鹽檁後,裹著紅巾的頭顱若隱若現。

        那鹽檁不過小半人高,他卻能躲在那邊裝填發射,應該是使用掣雷銃。

        掣雷銃也是後膛裝填,趙士禎發明後,大江南北,陸續都有人在使用。

        雖子母銃相連時頗有漏氣毛病,不好大規模裝備,但一些軍士貪圖後膛裝彈便利,還是自己改裝。

        比如呼延哥以前也用過掣雷銃,除了子母相連處外有護圈,他還從「軒轅銃」得來靈感,在後面加了個護板,雖有些影響瞄準,但若後膛漏氣時,卻不會傷害到自己眼睛與面孔。

        那匪賊怕也如此,他打銃準頭頗高,按掣雷銃的配置,他打了一發後,應該還有四個子銃,不能再讓他打下去。

        管楓瞇著眼,劍眉微皺,視線凝聚在那偶爾出現的頭顱上。

        他神情沉靜,手輕輕的放在扳機上。

        猛然他扣動了。

        一聲巨響,一股猛烈的煙火從銃口噴出,目標的頭重重往後一揚,一股血霧濺出,似乎頭蓋骨都被打開了。

        他人向後仰滾出去,連叫聲都沒有發出,就已經死透了。

        獨頭彈的精度還是很高的,就算此時後膛槍初速不如前膛槍,但這四十步,六十米的距離,還是轉瞬就到。

        硝煙在垛口懸戶內蔓延,管楓抱著自己寶貝新安銃,又轉移了一個地方。

        聞著那股濃重的硝煙味,他心中有種淡淡的興奮。

        忽然他覺得,自己活得有意義了。

        ……

        楊河從垛牆處往懸戶外斜斜看了一眼,看那匪賊的屍體滾在地上,他點了點頭。

        而此時莊牆外匪徒更多了,密密麻麻擠得像沙丁魚似的,觸目間,儘是他們瘋狂的眼神。

        他們喊叫著,弓箭手拚命朝牆頭射箭掩護,各從匪則是七手八腳架設著通道,終於,很多木板架設在壕溝上,又有許多門板鋪上,沿著莊門兩旁,架設了十幾處通道。

        牆外的匪賊一片的歡呼怪叫,然後踩踏木板的雜沓聲,眾多匪徒抬著簡陋粗糙的長梯,從壕溝那邊逼了過來。

        聽著雜亂的腳步踏在木板通道上,鄧巡檢的臉色慘白,如同死人一般,他哆嗦道:「怎麼辦?怎麼辦?」

        楊河聽著外面的聲音,他沉聲道:「灰瓶都準備了!」

        立時各躲藏垛牆後的殺手隊兵,個個撿起一個灰瓶,抱在手上,各人手中大小瓶瓶罐罐不等。

        沿著莊南城牆處,一個個垛牆下滿是一堆堆的灰瓶,抱起來就是。

        而火器隊,楊河讓他們集中到莊門牆頭的草廠後面去。

        匪賊繼續過來,他們吃力的抬著長梯,一些持著刀盾的老匪,還有持各樣兵器的匪賊跟著,見牆頭仍然沒有動靜,特別那犀利的火器不見,他們發出歡呼,都是跟了上來。

        紛亂的腳步聲更是不停。

        眾殺手隊兵等待著,很多人大口吞嚥著口水,外面的動靜他們當然聽得到。

        很多隊兵神情緊張,好在一路過來的經歷,還有這段時間的訓練,讓他們明白聽從號令的重要。

        楊相公沒有發話,他們就沒有動靜。

        只有鄧巡檢與兩個皂隸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那楊相公是怎麼打仗的,特別這形式的大起大落太讓人煎熬了。

        只是他們沒有指揮權,也沒人聽他們的,只能乾瞪眼。

        終於,一些抬著長梯的匪賊經過木板通道,踏上了那有些傾斜的坡地,然他們一踏上去,腳下一個滑溜,人就重重向前摔倒出去。

        更慘的是,這些人手上抬著東西,摔倒時沒個扶持,整個頭臉身子就重重撞擊在冰坡上。

        一時間很多人滿嘴滿臉的血,牙齒鼻骨破碎,甚至一些人手腳摔骨折了,滾在地上聲嘶力竭的慘叫。

        他們手中的長梯也摔落在地,甚至將一些匪賊壓在下面。

        放眼牆外,十幾架長梯無不如此,一時外面匪賊慌亂一團,滾成一片。

        「灰瓶,拋出去!」

        楊河一聲厲喝。

        早已準備完畢的隊兵不假思索,個個將手中的灰瓶從垛牆上扔了出去。

        雨點般的瓶瓶罐罐從牆頭內飛躍出來,砸落地上後,立時嗆人的石灰粉末瀰漫,白霧到處籠罩。

        牆下密集的匪賊淒厲的慘叫,石灰粉末到處飛揚,很快進了各人鼻中,眼中。

        拚命咳嗽還好,生石灰進入眼中,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就有許多匪賊捂著雙眼嚎叫奔跑,他們撞翻了許多人,甚至有人就此跌入未鋪設木板的壕溝內,然後壕溝內有水。

        牆外的匪賊太多了,效果太明顯了,粉末瀰漫中,那慘叫聲就不絕於耳。

        「灰瓶,繼續扔!」

        又是雨點般的瓶罐扔出去,外面更是淒楚的嚎叫,很多匪賊滿身滿頭的白,唯有雙目血紅,越揉搓,越慘苦。

        「擂石!」

        楊河大聲喝令。

        當下眾隊兵又是抱起垛牆處大小各異的石頭,就從垛牆上扔出去。

        牆下密密麻麻皆是匪賊,根本不需要瞄準,很多沉重的石頭扔下,只要被砸中,那就是筋斷骨折,頭破血流的下場。

        還有隊兵提起水桶,朝垛牆外潑去水。

        冰寒的水流從牆頭潑灑而下,很快將一些匪賊澆得透心涼。

        這些人若是有生石灰進入眼中的,生石灰遇水……

        就算沒有,這大寒的天氣,一桶水從頭澆下。

        一個匪賊刀盾手舉著盾牌,灰瓶落下時,他用盾牌擋住,雖拚命咳嗽,但僥倖石灰沒有入眼。

        只是一桶水猛然當頭落下,他瞬間成了落湯雞。

        這麼冷的天,他被澆個透心涼後,瞬間臉色烏青,哆嗦得似乎寒風中的樹葉。

        他的移動一下艱難起來,然後一個人頭大的石頭重重落在他的頭上。

        ……

        壕溝對面的弓箭手與眾多匪賊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看到什麼?

        雨點似的灰瓶擂石落下,己方人馬擁擠哭泣成一團,就在那十幾片狹窄的地帶,他們相互奪取踩踏,很多人被活生生擠落壕溝之中。

        很多人被踩踏而死,甚至大腸小腸都被踩出來,慘不忍睹。

        還有人嚎叫著,爬滾著,滿目的血紅,從壕溝對面淒厲喊叫奔逃回來。

        他們亂跑亂撞,跌跌撞撞,如無頭的蒼蠅,這些人的眼睛可能要永久失明了。

        看著這一切,壕溝對面的匪賊手足無措,他們人很多,但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有匪賊弓箭手想要射箭,然找不到目標,灰瓶擂石都是從各垛牆後拋來,厚厚的牆壁擋著,他們根本射不到目標。

        還有那該死的冰坡,滑溜無比,人踏在上面,非得摔個四腳朝天,手腳斷折不可。

        那長梯根本就架不上去。

        怎麼辦?

        勝利似乎就在眼前,然有一道牆擋著,就這一道牆,咫尺有若天涯。

        很多匪賊恨得牙癢癢的,恨不能將莊牆摧毀,只可惜莊牆厚有四五米,憑他們的能力,是無法辦到的。

        一片的喊叫與狼奔豕突中,也不是沒有匪賊想到辦法。

        他們吩咐舉著盾牌的人上前,這樣灰瓶落來,可以遮蔽一下,就算呼吸困難,至少眼睛不會中了粉末。

        擂石落來,盾牌也可以擋一下。

        然後又吼叫著讓人將木板抬來,架設在冰坡上,使人踩上去不會那麼的滑。

        果然此舉有效,好半天後,一架長梯豎起,就要搭在垛牆上。

        只是這時,牆頭上忽然有扥叉探出,準確的抵住長梯,牆下的匪賊大叫著,拚命用力。

        只是牆下使力畢竟沒有牆頭便利,扥叉牢牢的抵住長梯,使之不能靠下,然後一個粗大的撞竿出現,狠狠撞擊。

        沉悶的聲響,長梯被撞擊得搖搖晃晃,牆下匪賊喊叫著,然只堅持片刻,他們扶持的長梯就被撞翻了。

        眼見長梯壓來,很多匪賊大叫,四散奔逃,有些人甚至奔跑不及,被沉重的長梯狠狠壓翻在下。

        他們大口的噴血,壓在長梯下只是抽搐掙扎。

        匪賊忙碌著,叫喊著,只是架一架被推一架,一個個長梯豎起,然後又被一架架推翻,徒增勞累與傷亡。

        最後莊外匪賊乾瞪眼,他們人雖多,只能眼睜睜看著莊牆無可奈何。

        他們沒辦法,通道就這十幾處,長梯也只有十幾架,憑他們的能力,不可能蟻附攻城,那至少需要幾百架,最少上百架長梯,使莊內顧此失彼,推撞不過來。

        怎麼辦?

        莊外的匪賊再次想到這個問題,怎麼攻打莊子?

        他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

        牆頭的鄧巡檢鬆了口氣,還好,匪賊攻不上來。

        還好,楊相公指揮若定,氣定神閒!

        自己早前卻是急燥了,仗就應該這樣打。

        看著牆外匪賊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哈哈大笑起來。

        匪賊會怎麼做?

        牆頭的楊河則在關注後方的匪賊馬隊,牆外的老匪他都不在意,最關心的,還是他們骨幹精華,馬隊。

        他眺望那邊,看那些馬賊似乎在大聲爭議,最後,他們有結果了。

        二十五騎策馬奔騰上來,個個手中拎著大繩,各大繩一端,連著鐵爪鐵鉤。

        果然要打馬匹拉毀吊橋的主意。

        楊河臉上露出笑容,打仗這東西,有時就看誰算得多,誰準備得多,誰的失誤少,顯然的,匪賊們一個最大失誤出現了。

        看牆外的匪賊叫喊著,都往莊門這邊彙集。

        他環顧左右,沉聲道:「火器手準備!萬人敵都拿過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2
第108章 打懵了

        數十匹戰馬奔來,踏起殘雪一片。

        他們所有人都拎著大繩,舞得虎虎生風,上面的鐵鉤鐵爪隨之轉動,一片耀眼的寒光。

        又有大量的匪賊喊叫著聚來,弓箭手掩護射箭,刀盾手準備隨後攻擊,焦山匪確實與眾不同。

        楊河收回目光,沉聲道:「都準備了,等我喊打時才打!」

        如早先第一次排銃一樣,所有火器隊員都蹲在各懸戶垛口之後,黑沉沉的鳥銃架在垛口上,盡量低著頭。

        有了早前射擊的經歷,各人從容多了。

        然後餘下四排一樣蹲在第一排之後,持著自己鳥銃,只是等待命令。

        箭矢「篤篤」的射在懸戶擋板上的聲音,還有「咻咻」的箭矢不斷從擋板射孔中鑽進來,從蹲著的火器隊員頭上飛過。

        然各人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等待。

        還有殺手隊兵躲在垛牆後,兩人兩人一組,一人持萬人敵,一人持火種,點燃後就從垛牆上扔出去,炸死外面的匪賊。

        這邊有兩百顆萬人敵,足夠外面的匪賊喝一壺了。

        很快,數十馬賊衝近了,為首是三個悍匪,看他們面目都有些相似,竟是張家三兄弟親自領隊,看樣子他們攻下莊子決心不小。

        楊河目光冷厲,他沉聲道:「都穩住了,等我號令後才開火。」

        第一排的韓官兒、羅顯爵等火器兵靜靜蹲著,將銃口對著外面,從外面視角看,懸戶擋板下一片黑乎乎的,依然很難看清裡面是否有架銃躲人。

        外面匪賊弓箭手們,也只是盲目的對著各垛口處射箭。

        很快,二十五騎馬賊衝近,他們每人都拎著粗大的繩索,連著粗重的鐵鉤鐵爪在手中轉圈呼嘯,看樣子就要投擲拉橋。

        鄧巡檢一顆心都要跳出來,楊河仍然不動,只是沉聲強調:「都瞄準了,沒把握打人的,就打他們馬匹。」

        很快焦山匪馬賊衝到吊橋前幾步,猛然他們齊齊大喝,手上的大繩就飛掠而來。

        一陣鐵鉤鐵爪勾住吊橋的「篤篤」亂響,二十五根繩索都準確勾在吊橋上,然後這些馬賊齊齊勒馬轉身,個個將繩索捆在自己馬鞍上,大喝聲中,就開始鞭打胯下的馬匹,用力拖拽。

        這些驃肥的戰馬一用力,特別還是二十五匹戰馬用力,那力量真是太強了,就聽吊橋嘎吱嘎吱的響,鐵鏈崩得緊緊的,甚至莊牆的泥土都唰唰而下,似乎轉眼就要被拉毀扯壞的樣子。

        莊外的匪賊大聲歡呼起來,他們個個握著兵器,嚎叫著,就等著吊橋毀後攻進莊去快活。

        吊橋的嘎吱聲與歡呼聲中,也就在這時,楊河一聲厲喝:「火銃,放!」

        一陣震耳欲聾的火銃齊射,沿著莊門,還有兩邊的十個垛口處,一道道猛烈的火光冒出,隨之爆出的,是一股股濃密的硝煙。

        這硝煙是如此的濃烈,爆出後,很快瀰漫開來,這一片的莊牆垛口處,很快被滾滾的白霧覆蓋了。

        七八個措手不及的馬賊慘叫著從馬上摔下,還有中彈的馬匹,渾身浴血的嘶鳴起來,它們受驚發狂的亂跳亂躍。

        「第二排,放!」

        只是片刻,楊河冷厲的喝令聲再次響起,莊牆各垛口處,又是一片震耳欲聾的排銃聲,滾滾的濃煙,向著垛口外噴吐,瀰漫的白煙更多更濃了。

        又有五六個不知所措的馬賊慘叫著飛滾落下,他們中彈的部位,騰出一股股巨大的血霧,滾在地上後,就淒慘的喊叫起來,彈丸的巨大威力,讓這些中彈的馬賊痛不欲生。

        中彈的馬匹更多了,吊橋附近,一片戰馬的淒厲嘶鳴聲,它們發狂的亂蹦亂跳,就想離開這片地方。

        只是早前各馬賊將繩索連在馬鞍上,它們跳躍著,卻無法離開吊橋這一片。

        未中彈的馬賊呆滯的策在馬上,他們大張著嘴,那突如其來,震耳欲聾的排銃聲讓他們渾身冰冷,寒毛都涑栗起來,一個個被打懵了,有人想策馬離開,卻發覺無法行動。

        早前他們將繩索捆在馬鞍上,然後一端的鐵鉤又勾在吊橋上,等於給自己捆上了一道催命繩索。

        他們手忙腳亂就要去解繩扣,這時垛口處,又爆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排銃。

        又有幾個馬賊滾落地上,口吐血沫,痛不欲生,淒厲哀嚎。

        「第四排火銃,放!」

        又一陣排銃聲音,各垛口的射孔處,無情的向外噴吐大量的硝煙。

        而這時,外面所有步匪都驚呆了,他們的歡呼聲早戛然而止,一個個目瞪口呆看著自己寨中最精銳的馬兵慘叫落馬,還有那寶貴的戰馬,也一匹匹中彈,渾身浴血的哀鳴。

        「第五排,放!」

        最後一陣排銃齊射後,似乎吊橋外的馬群,已經沒有再策在馬上的馬賊,還有附近一大片呆滯驚恐的步匪們。

        「萬人敵,投擲!」

        事情沒完,外面的匪賊正在驚恐呆滯,猛然隨著這聲喝令,三四十個黑乎乎、圓滾滾的東西從各垛牆後扔出來。

        一個個巨大無比,一端有柄,另一端有著長長的引繩,此時各引繩皆在滋滋冒火。

        這些東西扔在人群中,眾匪賊魂飛魄散,他們當然知道這些是什麼。

        聚在吊橋附近的都是老賊,刀盾手,弓箭手,還有持著各樣兵器的餘者老匪。

        他們見多識廣,當然知道這是非常犀利的火器,萬人敵。

        他們尖叫著正要跑,猛然一陣陣轟然大響,數十個萬人敵炸開,無數的碎鐵,還有眾多的鐵蒺藜、碎石隨著濃煙飛射。

        萬人敵威勢非同小可,就算當場不炸死,肯定也是炸得重傷,炸得血肉模糊更是尋常。

        數十個萬人敵爆炸,周邊就翻滾了一片片的匪賊,個個滾在地上淒厲的哀嚎。

        「萬人敵,投擲!」

        楊河又大聲喝令,又是三四十個黑乎乎的萬人敵從各垛牆後扔了出來。

        又是一陣陣猛烈的爆炸,又不知多少匪賊滾在地上淒厲的嚎叫。

        「萬人敵,投擲!」

        又一片雨點般的萬人敵扔出去,匪賊嚎叫著潮水般的逃命。

        而投擲了三陣萬人敵,扔了一百多個後,楊河沒有下令再投擲,因為匪賊已經開始跑了。

        這時扔出去效果不明顯,畢竟萬人敵太大了,扔得不會很遠。

        莊上一片歡呼,匪賊潰逃了,楊河看著下方群匪狼奔豕突的情景,亦是心潮起伏,自己勝了!

        以不到五百老弱青壯守莊,匪賊一千七八,結果是己方大勝。

        而現在,更是收割勝利果實的時候,畢竟最大的戰果,都是在追擊中造成。

        不過匪賊仍然多,所以楊河仍然謹慎,他吩咐老弱與火器隊守城,鄧巡檢等人不能打,一樣在莊牆上,然後餘下突擊隊、殺手隊,隨他殺出去。

        他吩咐放下吊橋,然後眾人下了莊牆,楊河持著長長的斬馬刀,一身鐵盔鐵甲,身披暗紅色的貂裘圍領斗篷,身旁是陳仇敖、韓大俠持著刀盾護衛,再是楊大臣,胡就業等跟著。

        又有曾有遇、張出恭、張出敬、張松濤等人,皆是一身甲冑,披著厚厚的斗篷,精銳無比。

        然後又有殺手隊數十青壯在後面,皆是殺氣騰騰。

        莊門打開,楊河看著莊外情形,他一振斬馬刀,喝道:「諸君,隨我殺賊!」

        眾人熱血沸騰,都喝道:「殺賊!」

        楊河一馬當先,衝出莊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3
第109章 追殺

        焦山匪千辛萬苦想要打開莊門,拉毀吊橋。

        此時莊門打開了,吊橋也自己放下,然衝出來的,卻是一幫死神。

        楊河手持斬馬刀,衝在最前,寒風鼓起他的貂裘斗篷,一片猩紅。

        他沉重的腳步踏在吊橋上,手中的斬馬刀寒光閃閃,銳利非常。

        他踏過吊橋後,就見這邊仍有一些馬匹轉圈嘶鳴,卻是繩索鐵鉤仍然勾在吊橋上,一端連在馬鞍上,就算吊橋放下了,這些失去主人的生物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正好收下了,莊中又添戰馬。

        然後這一片還有死傷狼藉的人馬屍體,鮮血與各種內臟流了滿地,慘烈非常。

        畢竟是火銃,不比刀劈一下或箭射一下。

        鮮血混合著殘雪踏在腳下,楊河掃看一眼,應該沒活口了,不過這時,楊河忽然看到前方屍堆中一個人影一動,他爬起後,就飛快去解身旁馬鞍的繩扣,然後翻身上馬。

        卻是一個殘餘的馬賊活口,他左臂有些不靈活,可能臂膀被打了一銃,然後落馬了。

        此時卻要逃跑。

        楊河正要追上去,忽然牆頭一聲銃響,那馬上的身影搖晃一下,再次摔落馬下。

        也不知三個神射手誰打中了他。

        楊河上前看去,這馬賊大張著嘴,鮮血不斷湧出,這回真死了。

        看他面目有些類似張家兄弟中一人,也不知是哪一位。

        楊河看向前方,潮水般的潰兵佈滿原野,大喊大叫的,個個撒丫子的跑。

        吊橋附近這一片,還滿是橫七豎八的匪賊屍體,掙扎痛叫的匪徒傷員,看他們樣子,大多數是老賊。

        焦山匪作戰老賊在前,雖充滿攻擊力與壓迫力,但一旦傷亡,折損的,卻都是骨幹精華。

        粗粗估計,他們前來的三百老營,被各種攻擊後,特別是這一陣的排銃萬人敵,傷亡損失的人數,怕在兩百人以上。

        可謂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老營骨幹一毀,餘下的普通匪賊很快就崩潰了。

        追擊的時候到了,楊河吩咐突擊隊跟他追上,然後殺手隊在後,保持著隊列。

        他持刀朝前方一夥逃命的匪賊追去,那伙匪賊好像都是老營,個個身強力壯,逃跑時頗為有力,內中還有幾個弓箭手與刀盾手,特別一人可能被萬人敵殘片挨到,走路一拐一瘸的。

        這樣的人肯定不能放過,楊河追擊上去,他大步踏在雜草殘雪上,一身的甲葉錚然作響。

        那些匪賊回過頭來,個個魂飛魄散,他們看到什麼,一夥鐵甲兵正朝他們大步追來。

        領頭一人,更是持著長長的,讓人心寒的斬馬刀。

        他們更是後悔,早知道這伙流民有如此裝備,他們說什麼也不會打這夥人的主意。

        此時各人也明白了,原來前幾天寨中鬧得紛紛揚揚的「官兵」事件,竟是新入莊的這夥人。

        特別那個受傷的老賊,更是淒厲的叫著,要前方逃跑的兄弟等等他。

        只是那些匪賊個個顧著逃命,哪裡顧得上他了?

        楊河搶上幾步,手中斬馬刀一刺,就聽「噗」一聲,利刃穿透身體的令人毛骨悚然聲音,楊河的斬馬長刀已從那受傷匪賊的前胸露出來,鮮血隨著利刃透出而飛濺。

        那匪賊身體一震,然後楊河的斬馬刀抽出來,鮮血就若噴泉似的灑落。

        那匪賊站著,身體搖晃一陣,然後重重往前撲倒在地。

        滾滾的血液流出,寒冷的空氣中立時充滿血腥味。

        楊河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持著長刀,對刀尖上滴下的嫣紅血液視若無睹。

        這是殺戮的味道。

        這也才剛開始。

        他要讓敵人明白,敢冒犯他的代價,將是他們不可承受。

        他披著重甲,又仍然鏘鏘響的追去,然後長刀又凌厲劈下,前方一個逃跑的匪賊慘叫一聲,脖子直接被劈掉一半,傷口斜斜的一直到右邊臂膀處。

        血與骨露出來。

        碎肉血霧橫飛。

        一個匪賊刀盾手一聲淒厲的嚎叫,回過頭來,舉刀就惡狠狠朝楊河劈來。

        波的一聲大響,韓大俠上前,手中盾牌擋開劈擊,楊河手中長刀一撩一刺,趁那匪賊門戶大開,就狠狠刺去。

        「噗嗤」一聲,長刀凶狠的從他左眼貫入,直接從他腦後穿出來,鮮血混合著白色的腦漿噴漿。

        又有一個匪賊持著短斧嚎叫劈來,陳仇敖上前一步,手中的長刀凌厲的劈在他的左脖上。

        鮮血飛灑,這匪賊立時翻滾出去,脖頸處的鮮血狂噴,空氣中滿是血腥的味道。

        又有幾個匪賊狂叫撲來,顯然是見逃跑不了,回頭搏命。

        畢竟是老賊,也有凶悍果斷的一面。

        陳仇敖在楊河的右側,他盾牌擋住一把狠狠劈下的長刀,手中長刀閃電一刺,就聽滲人的洞穿聲音,這匪賊的身體立時被長刀刺透,這匪賊眼睛一下睜到最大。

        他渾身似浸到冰窖一樣寒冷,卻是疼到極了,瞬間的感覺似乎浸在冰水。

        隨後眩暈與無力湧上心頭,他無法站立。

        陳仇敖長刀一抽,鮮血就狂噴出來,灑在他的盾上,他的臉上,那匪賊也立時踉蹌萎縮在地。

        不過此時有一個匪賊持著重斧惡狠狠衝來,對著陳仇敖就高高舉起斧頭。

        猛然後方的張松濤上前,手中沉重的大棒擊下,包著鑄鐵的前端重重擊在他的腦袋上。

        一聲巨響,鮮血混著腦漿飛濺,這匪賊的腦袋碎裂,頭上戴的紅纓氈帽都被深深的擊得陷落進去。

        那匪賊身子顫抖一下,滿頭滿臉的血,雙目突出,魁梧的身軀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噹!」

        韓大俠左下側的曾有遇手中钂鈀一架一甩,一個匪賊劈來的大刀就被他架住甩飛,然後後方的楊大臣上來,手中的大棒擊下,包鐵的前端重重擊在他的頭上,一股血霧碎塊就被帶出來。

        這賊的腦袋比較硬,被大棒重擊一下,竟然不碎。

        不過此時韓大俠已劈死一個匪賊,長刀斜斜一刺,就從這賊的胸腹之間穿了過去。

        ……

        楊河比較滿意,畢竟是老兵,這相互間的配合救援就是及時,就是新加入的張松濤,都有比較出眾的默契。

        很快,他們就解決了這夥人中敢於回頭拚命的悍賊,讓餘下的人更是淒厲的嚎叫,撒丫子的奔逃。

        幾個弓箭手跑在這夥人的最前,為了活命,他們時不時回頭射來一些箭矢,意圖阻擋。

        不說楊河突擊隊很多人有盾牌,就是偶爾箭矢射在身上,各人厚實的甲葉,叮噹作響後,箭矢射在上面都掉落了。

        楊河也前後挨了四箭,但根本就渾然無事,一身的鐵甲,給他提供了良好的防護,他們一幫人追殺過去,可謂刀槍不入。

        當然,這個「槍」指的是冷兵器的槍,若遇上熱兵器的槍,他肯定跑得遠遠的。

        不過看幾個匪賊弓箭手總是回頭射箭騷擾,楊河有些不耐煩,他喝道:「火銃!」

        張出恭應了一聲,排眾而出,他持著臨出莊時,弟弟張出遜給的翼虎銃,舉銃一瞄,轟的一聲巨響,前方一個回頭射箭的匪賊弓箭手就飛滾出去。

        然後他左手一扭,轉了一個銃管,又瞄向一個匪賊弓箭手,板機再一扣,龍頭火繩落下,又是轟然巨響,瀰漫的硝煙中,那匪賊弓箭手又被打得飛滾出去。

        然後餘下的匪賊再也不敢停留,個個尖叫著跑得飛快。

        楊河等人繼續追殺,一個個匪賊被他們追上殺死,看逃跑不了,一個匪賊弓箭手猛的跪下,哀嚎道:「我是弓兵,可以入伙……」

        楊大臣猛的上前,重重一棒抽在他的頭上,怒罵道:「你個釁種,犯我新安莊,還想入伙?」

        他重重一棒擊下,那匪賊的鮮血與腦漿就飛出,他淒厲叫著,就在地上爬動,楊大臣毫不留情,一棒一棒擊下,打得他滿地翻滾慘叫,一身一臉的血。

        最後他頭顱被砸成一堆看不出樣子,血肉模糊的東西。

        地上鮮血處處,混在不成樣子的殘雪中,血腥無比。

        曾有遇與胡就業在旁看得狂笑,張松濤狠狠將一個匪賊砸倒在地,他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心悸。

        心想莊中都是心狠手辣的傢伙,連楊相公的書僮都這麼的手辣。

        不過只要對自己人好就行,對這些禍害百姓的匪賊,不能留情,務必斬盡殺絕。

        ……

        楊河等殺光這幫老匪,又追殺消滅幾伙似乎是老營的匪賊,然後視線中,就儘是撒丫子亂跑的普通匪賊。

        他們到處都是,便是莊稼地中,都滿是他們的身影。

        楊河當然不會放過他們,不是說普通匪徒就是好東西,他們只是殺的人沒有老賊多,作戰技能沒他們高罷了。

        他們一樣個個雙手充滿血腥,就如屠殺「李莊」的村民時,他們肯定是興致勃勃,充滿殘忍與無情,對這樣的惡人多殺一個,良善的百姓就會少被迫害十個。

        只是這些人打仗不怎麼樣,逃跑的時候卻是拚命無比,自己等一身重甲,也追殺不了多遠。

        餘下的隊兵沒有馬匹等,雙腳對雙腳,不一定追得上幾人,由於體力問題,各人也最多追殺二三里罷了。

        這些匪賊對這一片也頗為瞭解,隨便往哪裡一鑽,人都找不到。

        焦山匪老巢離這邊也不遠,二三十里,隨便躲躲,當日也可以跑回寨中。

        然豈能這樣善罷甘休?

        看匪賊確是大潰,已無回天之力,楊河吩咐一個隊兵回去牽來他與楊大臣二人的戰馬,然後莊中火器隊與老弱出來打掃戰場。

        突擊隊與殺手隊兵繼續追殺,最後他與楊大臣更騎上戰馬,能多殺一個匪賊,就多殺一個。

        ……

        「嗖!」

        馬弓崩響,箭矢呼嘯。

        二十步外一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匪賊後心中箭。

        銳利的箭頭從他胸前透出,這匪賊一聲不叫,就撲倒在了血泊之中。

        楊河已追殺新安莊西南數里,他策在馬匹上,死在他箭下、斬馬刀下的匪賊不知多少。

        猛然他目光一凝,右前方一個踉蹌奔跑的身影,看他身形舉止,似乎是老賊的樣子。

        他一摸箭囊,裡面空空如也,一壺輕箭,一壺重箭,竟都射空了。

        而他箭無虛,可想而知,死在他弓箭下的匪賊會有多少。

        楊河冷冷看著那個身影,沒有箭也無所謂,他還有刀。

        他策馬上去,不緊不慢的。

        「踏踏踏……」

        馬蹄的輕響,踏在一片片殘雪中,激起一些雪屑飛揚。

        那匪賊無意一回頭,嚇得魂飛魄散,更是大聲喊叫著逃命。

        楊河仍平靜追去,火紅的戰馬,鮮血的戰甲,外面紅色的斗篷,只有手中長長的斬馬刀雪亮。

        猛然他馬匹一頓,前方山邊的柏樹叢中,轉過來一騎人馬,似乎人馬都頗為疲倦的樣子。

        遠遠看去,那騎士頭戴紅纓氈帽,身著青色勁裝,外面繫著紅色的斗篷,然後腰間有雙插與馬刀,滿身的冰雪,馬鞍後還有大大的包裹。

        此時這騎士提著鉤鐮槍,正對胯下馬匹說著什麼:「……大花兒……要乖知道嗎,我們要找到爹娘跟師傅他們……」

        那戰馬只是不滿的打著響鼻。

        猛然那騎士抬起頭,卻是一張頗為年輕的臉,清秀中又不失英武,只是此時滿臉的風霜之色。

        他先看到那逃跑的老賊,然後看到後方的楊河。

        他看了楊河幾眼,目光投在老賊身上,隨後變冷,淡淡道:「土匪?」

        「給老子滾開!」

        那匪賊哪有心思跟這騎士囉嗦,奮起精神,舉著手中的長刀就喊叫衝去。

        那騎士仍緩緩過來,只是一振手中的鉤鐮槍,他猛然一槍刺出。

        那匪賊畢竟是老匪,身手也非同小可,這一槍雖然凌厲,但他頭一側,槍尖堪堪擦著他的脖頸而過。

        他還未鬆口氣,那長槍猛的一轉,就抽了回來,鋒刃上的倒鉤就從他脖頸處鉤過。

        一大塊皮肉連著血管被鉤扯而斷,鮮血立時若噴泉似的飛灑。

        那匪賊大大睜著眼睛,臉上滿是不可相信的神情,他摸了摸脖頸,就頹廢的摔倒在地。

        然後身軀滾在地上掙扎抽搐,鮮血源源不斷湧出。

        「唏律律」

        這騎士馬匹猛然一陣嘶鳴,前蹄高高揚起。

        這騎士仍然單手勒馬提韁,顯示出高的騎術。

        楊河慢慢策馬過去,沉聲道:「新安莊主楊河,追殺犯莊匪賊至此,壯士是?」

        那騎士並槍施禮道:「原來是楊莊主,在下凌戰雲,正尋找父母與恩師一行人……」

        ……

        楊大臣手中大棒敲碎一個逃跑匪賊的腦袋,他提馬奔上來,回頭看了幾眼那凌戰雲遠去的人馬身影。

        方才情形他遠遠也看到了,他奔到楊河身旁,叫道:「少爺,那小子什麼來歷?」

        楊河道:「一個過路人。」

        他也回頭看去,讚道:「此人嫉惡如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頗有古俠少之風哪。」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3
第110章 積蓄

        楊河與楊大臣回轉莊子,此時還早,不到申時。

        從十二點打到不到三點,還連上追擊的時間,這場短暫而激烈的戰事就結束了。

        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

        楊河二人到了莊子附近時,這邊濃烈的血腥味充斥盈野,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與散落的兵器器械,還有各種匪賊留下的物資。

        野地上狼藉一片,未融化的殘雪滿是灘灘觸目驚心的鮮血,太陽仍高高掛著,但卻未帶來絲毫暖意,眼前慘烈的畫面,便如阿鼻地獄一般,讓人渾身冰寒。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格外殘酷,動不動,就是近距離見血。

        此時各隊兵追擊已經結束,他們眉歡眼笑的收拾戰利品,還有搬抬死去匪賊的屍體,那些傷者也處理了。

        他們自然不可能去救護他們,不管匪賊受的是輕傷還是重傷,都給他們一刀,結束他們的痛苦。

        原野上此起彼落的慘叫聲,那是受傷匪賊臨死前的哀嚎。

        莊中婦女與老少也出來幫忙打掃戰場,各人喜氣洋洋,莊門附近一片沸騰。

        楊河策上馬去,楊大臣扛著大棒跟著,二人都是鐵盔鐵甲,便是策在馬上,也是甲葉鏘鏘作響。

        看楊相公過來,所有隊兵都是投來崇敬的目光,個個恭敬的招呼:「相公,楊相公……」

        楊河點頭,看突擊隊與殺手隊大多聚在這邊,他們個個興致勃勃,歡聲笑語,這場仗結束,各人的自信心與歸屬感也在飛快提高。

        而這場大戰後,附近的匪賊,無人敢再冒犯新安莊園,居住在這邊,將無比的安全。

        楊河詢問了一下,突擊隊人人有重甲保護,所以追擊時沒事,不過殺手隊有十幾人受傷,畢竟是匪賊,臨死前反撲也會造成傷害,好在都是輕傷,包紮養個幾天就會沒事。

        他們也都被醫士堂抬去救護了。

        總體而言,此戰己方傷亡極少,獲得的成果卻是空前。

        而在各人心中,這自然是楊相公的功勞,若不是他指揮若定,佈置妥當,現在莊子情況如何,還不得而知。

        回味這場戰事,很多隊兵還體會到聽從號令的重要。

        便如一次次排銃,要不是楊相公及時號令,他們各打各打,那種火銃造成的威力,怕要大大不如了。

        聽完各人稟報,楊河鬆了口氣,一切都很完美,以弱勝強,空前大捷,唯一遺憾,來援的弓兵死亡一人,重傷一人。

        這沒辦法,打仗,肯定會有傷亡。

        他在馬上舒展一下身體,發現渾身的汗漬、血跡,現在乾燥後,就是全身的難受,該回去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了。

        他看向周邊,隊兵與老弱們仍然打掃著戰場,並將一具具匪賊屍體集中,堆成了一個個高高的小山。

        此次焦山匪侵犯,怕有六七百匪賊交待在這邊,那些能逃出的老賊,更是所餘寥寥。

        戰場就在莊前,楊河自然不能任這些屍體橫七豎八的躺著,畢須集中掩埋,免得招來瘟疫。

        這事楊河交給輜重隊,讓他們在東山下挖個大坑,還有……

        「將這些匪賊的人頭都斬下來,掛在垛牆上,要讓附近的賊人明白,敢犯我新安莊者,便是如此下場!」

        楊河淡淡吩咐,聽聞此次還抓獲了數十個匪賊,他點點頭,等他洗完澡後,再來審問。

        又看場中青壯老弱忙著,將收集的兵器物資堆放一起,介時要運進莊去統計。

        他看向突擊隊中的張松濤,他此時站在人群中,一身重甲,手持大棒,繫著厚厚的斗篷,看上去頗為沉默穩重。

        看他滿甲滿臉的血,顯然此戰頗為奮勇,他點點頭,幾次三番,也證明了此人可以信任。

        楊河忽然開口道:「記得松濤兄說過,你以前讀過書?」

        眾人目光都是投在張松濤身上,張松濤也忙道:「回楊相公的話,學生以前族中頗重讀書,學生也自小在族學讀書識字,只是時逢亂世,意以有用之軀報效朝廷,所以一直未曾考取功名。」

        楊河道:「好,你暫為軍需所書辦,以後這些軍資登記,便由你來辦理。」

        張松濤大喜,不過面上仍沉穩的道:「屬下領命。」

        旁邊眾人看得一陣羨慕,這讀書識字就是好啊,楊相公一句話,就一個官到手了。

        看來自己也要好好讀書了,否則以後陞遷不上。

        楊河點點頭,策馬往莊門而去,他新安莊雖有分設架構,遺憾的是就任各官多是文盲,以後各所堂下都要配一些書辦,否則案牘之事運轉不開。

        平定匪患後,莊中也會迎來一個大發展,事事都離不開讀書識字的人啊。

        ……

        齊友信與鄧巡檢在吊橋邊上相迎,這邊已經清理過了,完好的馬匹牽走,受傷死亡的馬匹也抬回去處理。

        正好莊中馬肉快吃完了,接下來又有大量的肉食進帳。

        鄧巡檢身後站著攢典曾玉之,胖瘦皂隸,還有餘下的三個弓兵。

        鄧巡檢等人滿臉驚歎,就在今天,在他們眼皮底下,各人見識了一場以弱勝強的經典戰事,怎由不得各人不吃驚?

        攢典曾玉之微笑站著,不過看向楊河的目光中,也是歎服。

        楊河感謝了鄧巡檢此次前來救援之義,說起弓兵中的死傷者,他歎道:「戰死的那位兄弟,楊某會給他家人一百兩銀子的撫恤。那位重傷者,除在莊中養護,還會給他五十兩銀子的醫藥費,餘下的幾位兵差,也會每人賞賜三十兩銀子。此外,他們以後都可以住進莊內。」

        鄧巡檢身後的皂隸弓兵都是不勝歡喜,除了銀兩賞賜,以後還可以住進莊內,這對他們是一個強大的誘惑。

        經過此戰他們也看出了,這新安莊如此強悍,若能居住進來,在這亂世之中,對自己家人是個強有力的保護。

        鄧巡檢心中也是吃驚,這楊秀才好大方,面上他沉痛的道:「巡檢司這邊,死傷的人員,下官也會給他們家人送去撫恤。此戰大捷,下官也會想方設法讓縣尊等人知曉。」

        ……

        趙中舉等婦女燒水,楊大臣在旁服侍,楊河痛快的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套衣服,便是那套醬紫色的繭綢罩甲衣,寶藍色的軟腳帕頭,不過領圍上是貂裘皮毛的暗紅色斗篷不變。

        楊河的斗篷比較少,繳獲的斗篷他看了也不滿意,看來以後得定制幾套了。

        洗完澡,一身舒服,早前作戰時,莊中大小孩童都集中在他的宅院中,由嚴德政,趙中舉等人看護,此時警報解除,他們可以自由活動了。

        楊河與弟弟妹妹溫存一會,就來到公所戲台這邊,兩張花梨木官帽椅擺在台上,還有一個案幾,上面擺著一壺熱茶。

        楊河與鄧巡檢坐了,台下跪了幾十個匪賊,個個五花大綁,身披重甲的韓大俠等人在旁看著。

        個個身著重甲,手持利刃,威勢非凡,那種虎狼之氣,看得眾匪個個心驚。

        楊河緩緩喝著茶,打完一場仗,喝一杯熱茶,格外舒服。

        他目光掃視台下眾匪,指了指似乎一個老賊樣子的人:「你!」

        立時韓大俠與陳仇敖將他扯了出來,強迫他跪好。

        楊河穩穩坐在黃花梨官帽椅上,他喝著茶,淡淡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就給你一個痛快!」

        那匪賊一愣,這讀書人竟不是讓他入伙,原來自己最終免不了一死。

        他淒厲的大笑:「說了也要死,秀才,你以為我會說嗎?」

        楊河淡淡道:「那算了。」

        他放下茶杯,吩咐左右:「將他拉出去,釘死在吊橋邊上。」

        胡就業與曾有遇上來,獰笑著,就將他扯起來,這匪賊淒厲的掙扎嚎叫,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這樣的結果,他就不會前來攻打莊子了,肯定有多遠走多遠。

        下面的眾匪一樣面如土色,很多人瑟瑟發抖,個個後悔莫及。

        鄧巡檢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悶聲不響的喝茶。

        那匪賊淒厲的嚎叫,眼見自己就要被拉扯去,死得慘不忍睹。

        他最終忍不住道:「我說,我說……」

        ……

        楊河在牆壁上記著,早前韓大俠等人哨探,他已經得知,焦山匪勢眾,然其實居住的莊寨並不險要。

        那只是焦山腳下一個普通莊子罷了,比新安莊大一些,一樣是丈多高的夯土牆,有東西南三個莊門,莊子還頗為破舊。

        但因為焦山匪勢眾,特別戰力出眾,在這一片稱王稱霸,沒有敵人,所以莊寨雖破,也沒人敢打他們主意。

        類似以前的青銅山匪徒。

        但現在……

        楊河細細詢問,獲知了裡面的一切,特別焦山匪的積蓄很讓他心動。

        白銀,估計有三、四萬兩,他們常年打劫,攻破莊子無數,有這些金銀不足為奇。

        糧米,有四千多石,眼下年景不好,焦山匪四處劫掠勒索,辛辛苦苦,儲備了這些足夠兩千多人飽食半年的糧草。

        內中很大部分,是他們用來渡過這個寒冷冬天的。

        他沉吟著,揚揚手,讓突擊隊將那些俘獲匪賊全部拉到莊外去斬首,人頭一樣掛在垛牆上。

        立時這些匪賊驚天動地的喊叫開了,那種慘叫聲,可謂動人心魄。

        鄧巡檢臉色有些發白,楊河不以為意,這些匪賊喪心病狂,做盡傷天害理的事情,便若自己腳下這個莊子,不論男女老少,就是慘死在他們刀下。

        自己只給他們一刀已經很仁慈了。

        要自己饒了他們性命,那是決對不可能的。

        他只是沉吟,該如何攻破匪寨,獲取那些自己急需的儲備積蓄。

        ……

        老白牛:明天上午十點,會定時一章。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3
第111章 來人

        審問結束,獲得的情報讓眾人很心動。

        鄧巡檢看向楊河,胖嘟嘟只剩細縫的眼中滿是期盼,他說道:「楊相公?」

        他非常渴望楊河能出兵,不但剿滅為禍地方的匪患,自己跟隨作戰,或許還能分一杯羹。

        三、四萬兩白銀啊,若能獲取,那是多大的一筆數目?

        自己辛辛苦苦貪污,怕一輩子下來,也不會如這一次的繳獲。

        當然,這事情也不能比,畢竟是拿命去拼。

        胡就業、曾有遇等人出莊斬殺匪賊,不過楊大臣,韓大俠,張出恭等人也聚在邊上。

        楊大臣裂著嘴道:「少爺,若能攻破焦山匪老巢,獲取糧米金銀,我們就可以壯大招人了。」

        齊友信皺眉道:「只是莊中兵員還是少,匪賊雖敗,連同逃回去的,怕有一千五六百人數,我新安莊青壯只有一百多人,就算老弱婦女守留,這人也太少了。」

        楊河踱步沉吟,焦山匪總人數二千三百人,此戰出動一千七八,除了死傷逃散者,怕跑回去的也有近千人。

        他們原來有五六百人防守老窩,內老營弓箭手二十,火器手十,刀盾手二十,又有六騎的馬賊。

        此戰老匪不可能全部剿滅,也會跑回去一些。

        這樣估算起來,他們人數仍然很優厚,而自己青壯男丁不過一百四十人,兵確實少了。

        青壯全員外出,還會冒很大的風險。

        畢竟,這次輪到自己進攻,不再待在厚實堅固的莊牆上。

        野外攻戰,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張出恭忽然道:「還要小心匪賊逃竄,若他們棄了匪寨,逃竄別處,我們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眾人一凜,這可能性很大,焦山匪此次攻打大敗,有可能心膽俱裂,無心防守莊寨,最終棄寨而走。

        確實要警惕這種可能性,不要到嘴的肥肉飛走了。

        韓大俠搖頭:「這大冬天的,他們能逃哪裡去?天寒地凍,他們一千多人想凍死在野外嗎?」

        張出恭道:「逃往銅山匪處!又或許,他們堅守匪寨,然後派人向銅山匪請求援兵。」

        場中氣氛凝固,鄧巡檢也有些心驚,久在這片,他當然知道除了焦山匪,還有一大股賊寇盤距在百里外的銅山,距離利國驛與韓莊閘不是很遠,他們人馬更多更強。

        猛然間他感覺大明遍地是匪賊,似乎沒有地方是安全的。

        楊河頓住腳步,說道:「銅山匪……這幫人,倒暫時不用擔心。」

        這段時間他多少瞭解銅山匪那幫人,領軍者,是流寇李青山分封的一個元帥,不同焦山匪這樣的外圍。

        而李青山,此時正緊鑼密鼓的準備攻打臨清、東平、張秋等城池,銅山匪作為麾下元帥軍力,肯定會被調走前往。

        李青山兄弟今年的反亂,用意並不是推翻朝廷,而是為了引起重視,再通過招安謀求一官半職。

        所以周延儒復官後,從宜興沿運河北上,途經梁山時,李青山認為是絕好機會,裹甲擁百騎面見周延儒,請求招安。

        周延儒當時假意答應,然進京後,就將此事拋到九霄雲外,招安之事杳無音信。

        為脅迫朝廷達到招安目的,李青山會加緊軍事進攻,於本年的十一月十六日,分兵攻打壽張、鄆城、東平、張秋等城,殺死安山營都司智亮、吏目錢某等人。

        同時,他還加劇劫漕活動,時人筆記云:「及歲終,青山塞安山閘,鑿河十里通梁山,驅漕舟並系漕去焚掠近臨清,意在脅招。」

        然後本年十二月,李青山會被劉澤清所部打得大敗,到了明年正月,他與弟弟李明山等一干黨羽元帥被抓,然後押送京師凌遲處死。

        現在李青山要開始大規模活動,同時攻打多個城池,銅山匪兵力不少,肯定會被調走配合。

        楊河認為銅山匪來援的可能性很小,焦山匪逃往銅山匪處,然後被裹脅,被充為炮灰的可能性倒很大。

        焦山匪若走是好事,只要將銀子跟糧米留下。

        他沉吟了半晌,對鄧巡檢道:「現在匪賊大敗,各莊聯合之事,應該可行了吧?」

        鄧巡檢笑得見牙不見眼,他哈哈笑道:「楊相公放心,有此大捷,各莊安可不動?下官定可說動他們!」

        殺手隊長米大谷也稟報,他們追殺時,確實有看到附近村民衝出來殺賊。

        楊河大喜,看來匪賊大敗,飽受欺壓的各村寨鄉民都心動了,組成圍剿聯軍,極有可能。

        若有他們配合,這事情就好辦了。

        ……

        鄧巡檢上了戲樓,與他麾下攢典曾玉之書信,商議如何措辭打動,然後由胖瘦皂隸,一些弓兵分送。

        張松濤已經統計了兵器繳獲文冊,韓大俠不識字,他代為稟報,此戰擊殺匪賊眾多,繳獲不少。

        最寶貴的是戰馬,在吊橋門口,繳獲未受傷,完好馬匹十四匹,莊中現有戰馬九匹,這樣合起來就是二十三匹。

        餘下十一匹或死或傷的馬匹,只能處理後成為馬肉了。

        當然,二十五副配套的鞍具都存在,可以收起來。

        現在更全部有富餘鞍具五十一副。

        更繳獲雙插一百二十五副,現在全部有富餘雙插一百八十七副,輕重箭矢無算,莊民們仔細收羅,能用的箭矢全部拔起來,比如射在懸戶上的箭只,就可以繼續使用。

        各種盾牌繳獲了一百五十面,連上原來莊中各皮盾圓盾,現共有盾牌四百二十面,五十面長牌不算在內。

        又有腰刀繳獲二百八十把,連上原有的,莊**有腰刀四百五十把。

        又有鳥銃、馬刀、短斧、長矛、解首刀等等,楊河的兵器庫存可謂非常豐富。

        還有帳篷,氈帽,斗篷等眾多繳獲,繳獲的長梯,木板,一樣有統計在內。

        楊河點著頭,非常滿意,想當初在杜圩時,他連一面盾牌都沒有。

        旁邊各人聽著,也是裂開嘴直笑,現莊中武備越來越完善了。

        還有民用方面的繳獲,這些由嚴德政統計。

        匪賊前來,攜帶了三日的糧草,他們聚在莊外一百多步,堆放那邊各種包裹擔子,共約有六十石糧米,一些豆料。

        還有十幾口大鍋,一些鐵壺。

        普通匪賊都有隨身攜帶銀兩的習慣,便是老匪,身上多少會帶些銀子。

        搜索過數百匪賊死傷者身體後,搜出三千多兩的銀子。

        顯然這些匪賊都不窮,個個身上有好幾兩的銀子,有些人甚至有一二十兩。

        做賊這麼富,怪不得各人趨之若鶩,都想從賊。

        楊大臣喜道:「又多幾千兩銀子,這些匪賊真是善財童子啊。」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楊河也是一笑,心中感慨,世間總多想不勞而獲之人啊。

        不說這流寇,徐邳間的匪患就非常嚴重,各類匪盜多如牛毛。

        就有傳教士記載:「徐州府的土匪太多,實在太多了,很少有沒有土匪的村莊。當土匪就像做其他生計一樣。在一些家庭,土匪這個職業是代代相傳的。」

        民國時期報道:「年來徐州鄉村土匪綁票之風甚熾,稍具資材者,多避居城內。而每出巨案,無一破獲者。」

        流寇初起,所謂雲集景從大多指的是這些人。

        流寇到處,最先響應的肯定是土匪。

        這些匪賊不知哪掠奪的不義之財,正好自己取用了。

        正感慨間,忽然楊河聽到莊外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音。

        隱隱約約,越來越近,似乎很多方向都有。

        他與眾人互視一眼,都是露出喜色,難道?

        ……

        新安莊的大門前第一次如此熱鬧,眾多村寨的百姓源源而來,很多隊伍還擔著豬羊酒米,一路敲鑼打鼓。

        甚至有的隊伍一路過來還放著鞭炮。

        一些鄉民相互熟悉的,還相互招呼,就聽各種聲音的招呼聲不斷。

        叫喊聲,說笑聲,這天寒地凍的鄉野間似乎第一次有了生氣。

        莊牆前的人流越聚越多,似乎各村各寨都有人前來,熙熙攘攘,熱鬧得像市集。

        不過能進莊的只是少數,除了各莊的頭面人物與親隨,餘者的,都只能聚在莊門之外。

        不過眾人都不生氣,或者說不敢生氣,此時各人就以驚歎的目光看著垛牆上掛的一個個人頭。

        那齜牙咧嘴,凶神惡煞的,難道竟都是殺千刀的的焦山匪賊?

        看人頭密密麻麻,一個個血淋淋的,沿著各垛牆掛得滿牆都是,也不知被殺了多少百個。

        還有外面這地上一堆堆的屍體,光溜溜的,一絲不掛,具具無頭,堆疊得像一座座小山。

        濃烈的血腥味瀰漫著,太可怕了。

        眾鄉民吸著氣,相互驚歎打聽,都是詢問這個新安莊子的來歷。

        很多人還以畏懼的目光看向牆頭,看向吊橋門口。

        牆上不少莊丁站著,個個戴著冬氈,身穿胖襖,結著鞓帶,披著厚厚的斗篷,手上持的竟都是鳥銃。

        他們舉止精悍,目光銳利,端著鳥銃的手套著什麼,似乎大寒天的也不怕冷。

        吊橋門口就更可怕了,竟站著十幾個鐵甲兵,個個厚厚的斗篷,內中甲片臂手鮮紅,然後戴了鐵尖盔,都是精鐵打製,甚至護喉頓項處都有細碎的甲片。

        他們殺氣騰騰站著,按了兵器的手一樣戴著什麼,厚實保暖,端口處是厚厚的羊毛。

        眾人看著,吸著氣。

        明白的人知道這是個莊子,不明白的人,還以為這裡是兵營。

        真不知裡面莊民什麼來歷,然看他們舉止打扮,也怪不得一個小小的莊子,可以大敗聲勢浩大,在這一片可止小兒夜啼的焦山匪賊。

        一片喧嘩議論中,忽然後方的鄉民一陣驚呼,然後眾人紛紛讓開。

        人群似乎潮水般的分開,驚呼聲也是一路傳來。

        然後一騎緩緩過來,一桿馬槊持著,紅衣紅甲紅馬,甲冑挺刮,卻是棉甲。

        看棉甲外面佈滿粗大的銅釘,在冰寒的空氣中閃爍森森寒光。

        又有護心鏡,更是森冷。

        馬匹緩緩過來。

        「踏踏踏……」

        蹄聲輕揚,馬鞍上幾個東西搖晃著,時不時撞擊一下,竟是幾個齜牙咧嘴的人頭。

        又有馬匹後沙沙的聲響,馬鞍後一根繩索連著,竟在地上拖拉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形。

        那身形似乎被拖久了,手腳很多地方都露出森森白骨。

        看身形偶爾呻吟一下,已是奄奄一息。

        「哪來的娘們?」

        胡就業睜大眼睛看著。

        曾有遇也是吸著氣:「夠狠啊!」

        陳仇敖眼睛一瞇,此人……

        那騎士緩緩過來,眼望莊牆,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

        最後在一個屍堆旁停下,解下馬鞍旁的幾個腦袋,拋入屍堆中。

        又一下將繩索拉上來,一馬槊刺下,然後抽出。

        鮮血就若噴泉似的灑落,那奄奄一息的身形徹底不動。

        最後騎士看向莊門這邊,揚聲道:「請代為稟報貴莊主人,原李莊莊民裴珀川求見!」

        曾有遇啞然道:「男的?」

        胡就業睜大眼睛:「又一個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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