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34
mk2258 發表於 2017-1-22 09:08
續南明 第71章 步射

         


    “往南面走。”

    九爺錢仲勇喝令。

    這邊地帶不廣闊,糾纏在一起不好騎射。

    而且引開這行人,也可以給他兒子錢禮魁減輕壓力。

    等解決這幫人,再過來致命一擊。

    十一騎控馬往南面而走,那凶悍粗豪馬賊咆哮追來,煙塵滾滾,數十騎在鹽堿地荒原狂奔追逐,楊河等人在前面走,後面的馬賊拼命追,他們有些人還彎弓搭箭,不斷射來箭矢。

    “嗖嗖!”

    箭矢的破空聲不斷,甚至有一根就從楊河的頭頂飛走,險而又險離他的軟腳襆頭幾毫米。

    不過要在奔騰的戰馬上射中目標可不容易,早前楊河等人取得輝煌的成就,也跟眾馬賊大體靜止有關。

    所以眾人大多安然無恙,只有一個鏢師悶哼一聲,在馬上一個搖晃。

    他似乎哪里中箭,不過仍可策在馬上,只是不能再以雙腿控馬,需要抓住韁繩。

    楊河回頭看去,身後數十馬賊正緊追不舍,甚至一些馬賊已經沖入二十步的範圍,更有一些馬賊緊催胯下馬匹,一邊喊叫著抽出自己的兵刃。

    猛然楊河彎弓搭箭,在奔騰的戰馬上,那馬匹四足騰空的那一刻,他踩起馬鐙,一個回頭。

    “咻——”

    一根箭矢強勁射出,正中一賊的胸膛。

    “噗”的一聲,箭矢入肉,透胸而出,血雨隨著箭鏃帶出。

    這賊連聲音都未發出,就被箭矢帶著飛滾落了馬下。

    他掉落塵土中,後方的馬賊收勢不及,在他睜大的眼楮中,就直直從他身上踏過去。

    骨頭被踏碎的滲人聲音,這馬賊大聲慘叫著,很快叫聲伴著煙塵的遠去而散彌在寒風中。

    跟楊河一樣,此時九爺,錢三娘等人也是紛紛張弓敫� 仍諑盹 險酒鵠矗 緩笊涑鱟約旱募浮br />
    “噗哧!”

    血花點點。

    箭矢呼嘯中,一個馬賊猛然咽喉被射透,他摔落馬下,一大口鮮血就是噴出。

    同時他滾在雜草黃土中,用力捂著自己的脖子掙扎,痛不欲生。

    卻是被錢三娘射了一箭。

    還有九爺,又射中一個馬賊的眼楮,讓他慘叫著滾落塵土中。

    還有一個鏢師射中一賊的馬匹。

    那戰馬嘶鳴一聲,前蹄就高高揚起,直接將那馬賊甩了出去。

    馬匹奔騰,突然靜止,這種巨大的跌落力直接讓那馬匪多處骨骼斷裂,還因巨大的慣性在地上不知打了多少個滾。

    等他停下來後,已是掙扎著大口吐血,或許這輩子他都不能再騎上馬了。

    當然,這種猛回頭的技能不是誰都能掌握的,一行十一騎,也只有楊河、九爺、錢三娘,還有內中一個鏢師四人有這個本事。

    就算如此,一行追擊的馬賊也心生恐懼,紛紛放緩馬匹,任那凶悍粗豪的馬賊大聲咆哮也無用。

    身為馬賊,他們在伍中地位頗高,雖听令于頭目,但並不是說他們就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若各人感到有生命威脅,一樣可以拒絕頭目們發布下來的命令。

    楊河看看身後的情形,策馬到錢仲勇身邊,說道︰“九爺,可以繞回去了。”

    九爺錢仲勇點點頭,心中還有感慨︰“真是天才。”

    早前他看楊相公騎術雖然嫻熟,但跟伍中的配合還不默契,畢竟他不是鏢局中人,但看現在……

    他甚至反客為主,跟他並駕齊驅。

    或許,這年輕的讀書人就是為亂世而生。

    他喝道︰“繞回去。”

    他以雙腿掌控馬匹,又調轉了馬頭。

    楊河策馬他身旁,還有錢三娘跟上,錢禮爵則是落後了一步。

    這年輕人雖弓馬嫻熟,但顯然未經歷練,打到現在,已經有點跟不上了。

    他們又往回沖去,眾鏢師紛紛跟上,個個彎弓搭箭。

    後面的馬賊見前方“逃兵”竟反殺回來,個個大叫,他們一樣紛紛張弓敫�br />
    雙方隔著十幾步互沖,弓弦的一片響動,隨著箭矢呼嘯,彼此就是一陣慘叫,人仰馬翻。

    楊河一箭射出,“噗”的一聲,就穿透了一個馬賊的胸膛,雙方對沖,借助馬力,都是彼此加強了己方箭矢的威力。

    那馬賊被楊河的箭矢射中,一聲大叫,就向後翻滾墜下了座騎。

    九爺、錢三娘也各射中一賊,錢禮爵一樣射中一個馬賊的手臂。

    余下鏢師,也有兩人射中馬賊的座騎。

    瞬間馬賊又有六騎人馬的傷亡。

    只是己方也有損傷。

    那凶悍粗豪的馬賊松開弓弦,“嗖”的一聲,一個鏢師一口鮮血就是噴出,利箭射穿了他的身體,讓他從馬上滾落。

    他摔落地上後,一聲不響,已是氣絕。

    卻是心口被射了一箭。

    還有一個鏢師馬匹中箭,戰馬嘶鳴,高高揚起前蹄,將他甩落煙塵中。

    然後那馬匹哀鳴著,張蹄狂奔,也不知往何處去。

    看己方的鏢師中箭落馬,九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策馬去。

    轉眼間,十一人只余九人,還有一人早中箭受傷。

    馬上搏殺,就是這樣的殘酷,突然,生死只在一瞬間。

    不過打到現在,馬賊傷亡人數也達到十人馬,他們近三十騎,損失已高達三成。

    殘酷的搏戰也讓他們心生恐懼,一馬賊一聲不響,調馬就走,余下的也是恐懼叫著,紛紛調轉馬匹,往己方大隊逃去,任那凶悍粗豪的馬賊咆哮喝罵也無用。

    最後他沒有辦法,己方雖然人多,但騎射沒對方高明,雙方都有馬,對方也沒必要跟你短兵相接,遠遠吊著放風箏就行。

    所以再打下去,可能自己折損的人數會更多。

    更重要的是,隊中馬賊已經沒有戰心,他們紛紛調轉著馬頭逃命,自己總不可能一個人留下拼命吧?

    他策動馬匹,也是一樣回頭逃命。

    他胯下馬匹驃肥馬壯,甚至跑得更快,很快他一馬絕塵,遠遠的跑到眾馬賊頭上去。

    “九爺,追擊,將這幫馬賊都留下來。”

    看馬賊逃跑,楊河策馬錢仲勇身旁,語帶興奮的說道。

    九爺錢仲勇用力點頭,最大的傷亡都是出現在潰逃的時候,眼下正是時機,同時他心中熱血沸騰,似乎想起當年跟大兄他們打韃子的情形,跟眼下的形勢多麼的象。

    他回顧左右,眾鏢師臉上皆是興奮之極的神情,就是小兒子臉上也是躍躍欲試,只有女兒錢三娘還是冰冷的樣子,心中就是一嘆,這女兒素來是他的心病,難嫁。

    他喝道︰“追上去。”

    數十騎在鹽堿地荒原狂奔追逐,現在形勢反過來,馬賊在前面拼命跑,楊河等人在後面拼命追。

    楊河策馬奔馳著,感受著冷風在耳邊咆哮,凜冽的寒風極力鼓舞起他的斗篷。

    戰馬奔騰,蹄聲似乎震得大地在劇烈抖動,楊河心中只覺熱血沸騰,還有,刺激。

    自己似乎很享受在戰場的感覺……

    只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怕以後勢力壯大後,這種戰場搏殺的經歷不會多。

    但眼前。

    楊河張弓敫�br />
    “嗖!”

    馬弓崩響,箭矢呼嘯。

    “噗”的一聲,前方二十步外一個馬賊的後心被利箭穿透。

    他的身軀一震一仰,就向後滾落了馬匹。

    楊河又張弓敫� 岡俅魏糶ザィ 胺澆 揭桓雎碓袈砥ネ尾勘簧渲小br />
    那戰馬淒厲的嘶鳴著,將背上的馬賊甩落下來,然後楊河不客氣的放馬踏過。

    骨骼碎裂的聲音伴著嚎叫,然後遠遠的被甩到煙塵後面。

    弓弦一陣陣繃響,不但楊河射箭,九爺,錢三娘,眾鏢師們也是不斷開弓發射。

    他們或射人,或射馬,慘叫中,前方馬賊不斷倒下,或是馬匹受傷。

    轉眼間他們又損失十幾人馬,讓眾馬賊更是驚恐萬分,個個催促馬匹拼命逃跑。

    看著這些人狼奔豕突的樣子,以前楊河還在奇怪,通州十二騎如何殺傷清兵三百余人。

    再看前方逃命的馬賊,楊河明白了,這種驚恐逃跑的人馬,那就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羔羊,恐懼一旦涌上心頭,只要是人類,都免不了被一面倒的宰殺。

    他們追擊著,又射死射傷三四個馬賊。

    余下馬賊大叫著,忽然他們四散而逃,不再跟自己大股人馬匯合。

    特別那凶悍粗豪的馬賊頭目,控馬就往東南處逃去,顯然已不再理會賊首張方譽等人。

    楊河等人自然不可能分頭去追,看那馬賊頭目拼命奔跑著,身旁跟著一個從匪,瞬間已在五十步外,自己騎射把握不大。

    楊河心中可惜,這種沒有人性的馬賊,多殺一個,世間的良善就會少受十分害。

    也就在這時,一聲銃響,那馬賊頭目在馬上一個搖晃,直愣愣就從馬上栽落下來。

    他身旁從匪馬賊一驚,還未看出端倪,曠野中又是一聲銃響,這馬賊一樣直愣愣被從馬上打下。

    楊河一凜,順著硝煙騰起處看去,就見兩個戴紅笠軍帽的男子潛藏在雜草中,二人手中持著鳥銃,遠遠看不清相貌,但似乎很年輕的樣子,同時還背著大大的包裹。

    他們火器頗有威脅,好在看行動,似友非敵,讓楊河心中稍安。

    身旁的九爺錢仲勇也是緊張看去,好一陣才找到硝煙的騰起處,他看向楊河,二人點點頭,示意無害。

    此時眾人已離大隊戰場不遠,看那邊仍然膠著,各樣的喊殺聲不斷。

    眾人眺望,很快看出來,賊寇已是強弩之末,只需那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楊河猛然道︰“九爺,我們上去,然後下馬步射,賊寇就會徹底崩潰!”(未完待續。)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 23:39
第72章勝利

    蹄聲滾滾,楊河等九騎又是旋風般衝去,很快,他們就來到大隊前的三十步。

    此時戰場形勢混亂一團,張方譽帶著一些馬匪正在前面與錢禮魁等鏢師拼殺,遠遠的,都可聽到他那不甘的咆哮聲音。

    馬隊周邊一些雜亂的步匪,與鏢局趟子手,楊河隊兵們激烈搏殺。

    又有大量的步匪聚在後面,在一些老賊的呼喝下整隊。

    周邊又有一些匪賊在跑,還有很多被裹脅的百姓或跑或藏,還有人加入抗擊賊寇的隊伍。

    看情形張方譽非常不甘心,帶著一些心腹仍在負隅頑抗,或許這形勢是他早前想不到的吧,帶著近百馬賊,上千步賊意圖搶得美人歸,不想卻損兵折將,損失慘重。

    不說步賊,現在他的九十六騎馬賊,最早被楊河射殺一騎,然後楊河騎射他們又損失二十一二騎,二三十騎追出,餘下的馬匪也是各自逃散,不再回歸大隊。

    張方譽的近百馬賊已經去了一半,現在他帶著四十多騎,對上錢禮魁率領的約二十騎鏢師,人心惶惶下,也沒多少戰鬥的意志,很多馬賊東張西望,都想脫離戰場,逃離這片地方。

    看張方譽雖然還在咆哮不甘,不過只要自己人等逼上前去,他們很快就會崩潰。

    蹄聲雜沓,楊河等人個個翻滾下馬,就在離大隊的二十步距離,都取出了自己的步弓,然後重箭在手,個個彎弓搭箭。

    此時後方一些步匪已經發現楊河他們,瞬間一片驚恐的尖叫。

    猛然弓弦震顫有如風暴,呼嘯的箭矢帶著肉眼可見的軌跡射向眾匪,一片的慘叫中,匪徒接二連三的倒下。

    合格的弓箭手,急促可連射十二箭,楊河他們身為精銳,雖然連戰疲憊,仍然一口氣射了十三四箭。

    一個個匪徒悶哼倒地,最初是步匪,然後是馬賊,一片的驚叫,眾賊慌亂一團。

    看他們人叫馬嘶,再無威脅,楊河猛然收弓上馬,大喝道:“諸君,隨我殺賊!”

    一下從馬鞍上抽出自己的斬馬長刀,一個揮舞,就當先向匪叢中衝去。

    “殺賊!”

    九爺大喝著,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似乎心臟都要跳出胸膛,憶起當年跟隨大兄他們的歲月,那已經太久了。

    他躍上馬匹,從得勝鉤上抽出白臘桿,一個揮舞,也是控馬衝了上去。

    還有錢三娘,也是揮舞狼牙棒衝上。

    又有眾鏢師們,個個持著各樣兵器,也是跟隨而上。

    “殺!”

    楊河直接策馬朝驚慌的人群踏上,也不管踩倒幾個人。

    他雙手緊握刀柄,鋒利的刀鋒對著眼前人頭就劃過去,快刀劃過肉骨的感覺,兩顆裹著紅色頭巾的頭顱就高高飛起,餘下那搖晃的屍身噴著血水摔落。

    藉著馬力,楊河一路衝去,手中的長刀根本不需要用力,直接劃去就行。

    匪徒都未著甲,身穿棉襖或是皮襖,防護力極低,被他劃一下,不論頭顱或是身軀,基本就是兩半的結果。

    楊河絲毫不停,雙腿夾著馬腹,一路縱馬向前,手中長刀見人就劃,氤氳的血霧伴隨他的身軀。

    而在楊河的身後,九爺手中的白臘桿如長了眼似的,只管往周邊匪賊的咽喉,面門,胸口幾處招呼,挑、劃、抖,只要被他帶一下,就斷無生機。

    還有錢三娘,手中狼牙棒專往匪徒腦袋上砸,被她砸一下,個個都是腦漿濺裂的結果。

    他們急沖而去,所向無敵,早前的箭雨,楊河等人射了一百多隻箭矢,匪徒們已是傷亡慘重,再看楊河等氣勢洶洶衝來,還是從背後攻來,他們哪還有士氣?

    他們驚叫著,個個四散而逃,不論步賊或是馬賊,張方譽的咆哮威脅再無作用。

    而前方苦戰的錢禮魁等眾鏢師則是士氣大振,對著面前慌亂一團的匪賊砍瓜切菜,一時間,賊寇們兵敗如山倒。

    猛然楊河一聲大喝,他長刀一舞,明亮的刀光閃耀,伴著血雨,一個從身旁經過的馬賊就被他斜斜削成兩半,那馬匹淒厲叫著,帶著搖晃的下半身衝了開去。

    楊河身上濺滿鮮血,殺戮的快感湧上心頭。

    他持手在刀,四下掃望,周邊的匪徒卻都是驚叫,個個離他遠遠的。

    張方譽看著楊河,這個原本臉上滿是囂張與狠毒的年輕人失魂落魄。

    他看著周邊混亂的情形,原本聽話的手下都在逃跑,耳中滿是慘烈的嚎叫,一聲接一聲,那是他的部下被宰殺。

    他臉色發白,不得不承認現實,他敗了。

    他恨恨的盯著楊河,他現在知道,自己之所以敗,不是因為九爺,而是那隻來歷不明的難民隊伍。

    為首者,就是不遠處那個讀書人。

    那人比他還年輕,跟他一樣,也是打著深紅的斗篷,領圍上是貂裘。

    但相比他的失魂落魄,那年輕人則是意氣風發。

    “恨啊!”

    張方譽內心是深入骨髓的痛恨。

    但他沒辦法,大勢已去,他必須逃了。

    身旁幾個心腹馬賊也是焦急喊著,拉扯他的馬匹,往南面位置逃去。

    楊河掃看四周,猛然他看到什麼,將長刀往地上一插,開元強弓在手,一根重箭搭上。

    他在馬上緩緩將弓拉開,158磅的上力弓被他拉得嘎吱嘎吱的響,他瞄著一人,重箭的箭頭緩緩移動。

    楊河瞄著。

    猛然弓弦的緊繃聲音,一根重箭呼嘯而去。

    數十步外那深紅斗篷,裹著紫巾的人影就是一震,身子伏到了馬鞍上。

    身旁幾個馬賊叫著,拉扯他的韁繩,他們快馬加鞭,很快相伴絕塵遠去。

    楊河看著那個背影,他知道那人就是張方譽,也不知道自己一箭有沒有射死他。

    但不管死活,中了自己一箭,他肯定不好受。

    而伴隨楊河這一箭,也宣告戰鬥勝利結束。

    ……

    “勝了!”

    場中一片歡騰,馬車內一陣騷動,隨後王瓊娥從車上下來,她仍是頭戴臥兔,身穿貂皮襖子,身旁伴著小丫頭王鈿兒,還有幾個老媽子,身旁跟著黃叔跟閻管事。

    閻府的護衛們,也是散在周旁,早前楊河等去反擊時,他們一直待在車陣內,並未跟下殺敵。

    王瓊娥裊嬝娜娜走到一輛大車旁,在寒風中往官道下張望。

    身旁王鈿兒看著,高興的道:“打勝了,楊相公好威猛啊!”

    王瓊娥臉上也滿是感慨,她看著不遠處那個策在馬上的身影,嘆道:“以區區一百三十五人對戰千餘賊寇,內中還有近百馬賊,竟然勝了。”

    她帶著磁音的悅耳聲音傳出,內中滿是感嘆:“懂得韜略、戰陣,上馬能殺敵,下馬能掌兵,還是秀才,妾身原以為,這樣的讀書人已經見不到了。”

    閻管事聽著,他僵硬著脖子看著下邊,默然無語。

    身旁黃叔撫須笑道:“小姐說得是,府城的年輕人只知吟風弄月,如楊相公這般的讀書人確實太少,眼下世道混亂,光會吟風詠月可不行。我們此行前往徐州,歸途能經結識楊相公這樣的人,也算此行不虛。”

    他試探說道:“聽聞楊相公要在邳州落腳,可否?”

    王瓊娥略一沉吟,頗有韻味的臉上卻浮現精明:“交淺言深,殊為不智,結個善緣還是可行,日後之事,還要再看。”

    黃叔點頭,對小姐的本事,他還是佩服的,兩大家族繁重的事務,基本都是她在打理。

    特別她看人眼光很準,又飽經歷練,為人處事老道,她做主的事情,都很少有人懷疑。

    ……

    “勝了?”

    縷堤上康有銀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在柳林中密切關注下方情形,早前見賊寇湧來,車陣之內岌岌可危,他們還打算下去援助接應,轉眼賊寇敗退,車陣之人追殺出去,然後混戰一團。

    他們正看得緊張,賊寇就四散潰敗了,連各騎馬賊,也是喊叫著拼命逃跑。

    這兔起鶻落,足以讓他們看得目不暇接。

    “那邊做主的是楊相公嗎?”

    淺老人遲疑的問身旁兩個兒子,他年邁眼花,那邊的情況不是看得很清楚。

    “好像是的……”

    他大兒子康明智遲疑回道。

    他感覺領頭那騎應該就是楊相公。

    康有銀沉吟著,他忽然道:“那鍋鯉魚湯還溫著吧?趕緊去端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 23:40
第73章以儆效尤!

    寒風瑟瑟,血色戰場。

    楊河策於馬上,他提著韁繩,橫著斬馬刀,一陣風而過,不時拂起他的斗篷獵獵。

    周邊的九爺、錢禮魁眾鏢師激動的追逐著殘匪,今日一戰,恐怕以後在他們漫長的時光中,都是良好的談資了。

    楊大臣帶著七個兵,還有韓大俠父子,一些隊兵,同樣追殺著步匪。

    賊匪已是驚恐欲絕,所有人都在喊叫逃命,沒有一個人敢留下來搏戰。

    戰前他們囂張跋扈,眼下只是些喪家之犬。

    看楊河在馬上若有所思,靜靜不知在想什麼,身旁的齊友信,嚴德政等人都不敢上來說話,只低聲吩咐週旁隊兵打掃戰場,救護傷員,還有趙中舉,孫招弟等婦女,也是抬著擔架跑上跑下。

    楊河微微一瞥,看輜重隊正收羅戰場,賊寇奔來時,挑著大大小小無數的包裹擔子,還有步賊,馬賊身上,也有眾多的包裹輜重等,收羅戰場後,想必隊中又可以收穫一筆。

    他策馬而行,忽然神情一動,下了馬匹,一個隊兵傷員正被兩個壯婦抬在擔架上。

    看他大口嘔著血,這傷勢怕是不行了。

    看到楊河,這傷員眼中露出希翼的目光,他手伸來,啞聲道:“相……相公……”

    楊河上前握住他的手,沉聲道:“你說。”

    傷員掙扎著道:“求……求相公可憐……我妻小兒女……”

    楊河說道:“你放心,我定會善待她們,就是你,我也會帶著,一直到安居之地。”

    傷員臉上露出安心的神情,他說道:“謝……謝相公……謝……”

    然後閉目逝去。

    身旁的趙中舉等人看來,都是眼眶一紅。

    楊河緩緩站起來,一時有些失神。

    聽遠處傳來亂哄哄的聲音,他轉身去,卻是楊大臣等人押解一些俘獲的賊寇前來,約有百多數,還有早前被裹脅的百姓,很多也被尋來,三三兩兩跟著,臉上滿是希翼與不安。

    看他們越來越近,楊大臣等人不斷對那些賊寇拳打腳踢,或是用刀柄槍桿抽打他們,那些賊寇只是賠臉笑著。

    看他們都被抽出腰帶反綁著手,走路扭扭捏捏,滑稽又醜惡。

    很多匪寇臉上頗有不以為然之色,顯是覺得這樣綁著他們大為不必,他們又不打算跑,否則依他們的速度,這些難民想追上他們,希望極為渺茫。

    一些人還東張西望,不斷的偷眼打量身旁的楊大臣等人,顯然是尋思入夥後如何與這些“新同袍”相處。

    他們被帶到楊河身前,然後跪了一地,都是七嘴八舌哀求饒命,又說希望能入夥。

    此時不說楊大臣,齊友信等人冷笑,就是胡就業、曾有遇都是獰笑起來,嚴德政嘆一聲,轉過頭去,還有張出恭,也是帶著兩個弟弟走開,胡就義偷偷躲到哥哥身後。

    韓大俠、韓官兒父子冷然看著,陳仇敖一手持著盾牌,面無表情。

    楊河冷冷看著他們,猛然一陣大笑,隨後他笑止,看著眾匪道:“爾輩不是人的東西,也配與我等共存於世?還想入夥?”

    他厲聲喝道:“將他們頭顱全部斬下,掛到官道樹上,以儆效尤!”

    眾匪徒都是一愣,怎麼回事,他們是看這讀書人打敗二掌家,顯然是個彪悍犀利的人,跟著他或許又能混出一片新天地,否則依他們的本事,跑到哪隻隊伍不是座上賓,何必乖乖束手就擒?

    怎麼要砍腦袋了?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楊千總拖過一個匪賊,一刀砍下,這賊的腦袋就是咕嚕滾落下來,無頭的屍身跪在地上,大股大股鮮血噴出,然後無力的撲倒在地。

    周邊匪賊一片驚叫,真砍腦袋了。

    他們很多人跳起就要逃跑,然後是一桿桿長矛刺來,不知不覺,伍中的殺手隊兵,輜重隊兵,已是將他們圍了一圈。

    他們長矛刺下,用盡全身力氣,毫不留情,伴著血雨撒落,帶起復仇的火焰。

    楊相公說得對,不是人的東西都該殺光,正好為隊中死傷的兄弟報仇。

    淒厲的慘叫聲不停,匪徒們都被反綁著雙手,他們就算跳起,又跑得到哪去?

    淋漓的鮮血中,他們個個被長矛刺死,死不瞑目。

    一個粗豪的匪徒跳起來,他吼叫著就要衝出,陳仇敖猛的一盾牌擊出,將他擊得踉蹌摔倒回去,曾有遇手中的镋鈀帶著風聲刺下,三根鐵叉就刺透他的身體,將他釘在地上淒厲的嚎叫。

    胡就業的長刀在一個匪徒身上不斷劈砍刺捅,帶起一片片的血花。

    他狂笑著:“日嫩管管,爽快,跟著楊相公就是爽快。”

    馬蹄聲傳來,卻是九爺他們回來了,追擊馬賊,尋找散亂的馬匹物資等,看著眼前的情形,他們都是呆了。

    九爺顫聲道:“楊相公……”

    他遠遠的看到楊河隊伍捕獲一些匪賊,想著他可能會交給路途哪個官府,想不到就這樣殺了。

    這讀書人還真是心狠手辣,跟自己見過的秀才生員完全不同。

    越看他,越覺得是個迷。

    聽著那邊淒厲的慘叫,一聲接一聲的掙扎哀求,他身邊的錢禮魁等鏢師都有些不自在。

    他四兒子錢禮爵更是臉色發白,他初見楊河神氣活現,但一場仗打下來,種種經歷,早沒有了那種飛揚的神情。

    倒是他女兒錢三娘靜靜坐著,她扛著狼牙棒,紅纓氈帽下的雙眸不時往楊河身上瞟。

    官道馬車那邊傳來驚呼,還有被尋來的眾百姓,也是戰戰兢兢看著。

    很多人全身戰栗,害怕那楊相公下一個命令,也將他們拖去砍了。

    這群百姓中,站著兩個潰兵打扮的人,都是打著破披風,戴著紅笠軍帽,已經非常破舊,二人手中鳥銃還拄著,當成拐杖的樣子,顯然身體非常虛弱。

    他們背著大大的包裹,雖然都蒙頭垢面,但仍然年輕,其中一人看著,哆嗦道:“呼延哥,會不會……”

    那“呼延哥”身後的包裹還橫插著一個大大的竹木工具,他顫聲道:“管兄弟不……不要怕,這相公肯定只殺壞人……”

    很快,百餘匪賊被處決完畢,他們連同戰場上那些被殺死的賊寇匪徒,腦袋全部砍下來。

    隊兵們打散他們的髮髻,血淋淋幾個幾個拎在手中,然後前往官道,在馬車一行人驚駭的目光中,將他們腦袋一個個綁在樹枝上。

    密集的頭顱掛著,沿著官道兩側蔓延。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 23:40
第74章迷一樣的男人

    隊兵們斬殺那些匪賊,楊河只是平淡看著,他又上了馬,猛然他朝百姓一處看去。

    那些百姓都是膽戰心驚的接觸楊河的目光,看他似乎盯著一處,連忙散開,露出中間兩個有些慌亂,潰兵打扮樣子的人。

    楊大臣,韓大俠等人都是按住刀把,同樣目光冷冷盯著看去。

    眾目睽睽下,二人更是手足無措起來。

    張出恭也是看著這二人,他似乎怔了怔,然後來到楊河的身旁,低聲道:“相公,這二人好似是被裹脅,小人覺得,他們跟那些賊寇不是一夥。”

    楊河點了點頭,他揚聲說道:“早前那兩個馬賊是你二人擊斃?為何殺之?”

    眾人都是訝然看去,楊大臣等人的臉色也柔和了些。

    那年輕些的潰兵蒙頭垢面,臉臟得都看不出相貌,他一直本能的緊握手中鳥銃,此時聽聞,眼中卻露出迷茫,是啊,為何殺之?他下意識看向身旁那高大些的潰兵。

    那高大些的潰兵同樣握著鳥銃,他的臉一樣臟乎乎的,只依稀看出幾分倔強與嚴肅。

    他瓮聲瓮氣道:“我兄弟二人自在荒野中逍遙,卻被其裹脅,所以殺之。”

    “逍遙……”楊河笑了笑,“荒野苦寒,你二人有何本事逍遙?”

    胡就業、曾有遇等人都是轟笑起來,憑他們的本事,都只能投靠隊伍,這人卻說可以在荒野中逍遙,真是大言不慚,自吹自擂。

    看胡就業等人嗤笑,那高大些的潰兵投來憤怒的目光,他梗著脖子道:“小人會打銃,會捕魚,可以養活自己與身旁兄弟……有水的地方,某就能活下去。”

    胡就業等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們目光都看向他包裹中的竹木工具,這人會捕魚?確實是了不起的技能啊。

    此時有這本事的人極少極少,對荒野中的流民來說,讓他們去捕魚,還不如讓他們去捕人。

    “哦。”楊河的目光柔和了些,他說道:“你二人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兩個年輕的潰兵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回答:“小人管楓,荊州人,曾是獵戶。”

    “小人呼延晟,漁戶。”

    雖然張出恭很希望能收下這二人,但對收留潰兵楊河一向謹慎,就是最早加入隊伍的七個兵,除張出恭等人,內中的胡就業與曾有遇,楊河也沒明確說讓他們留下。

    楊河只讓這二人暫時混在百姓叢中,雖然第一個印像他們非奸滑之人,他們所擁有的技能也是隊伍需要的,但楊河還要再觀察,確認放心了,他才會收下。

    對這二人,他也略略有些好奇,那管楓從荊州跑到邳州,這可有些遠。

    那呼延晟一口官話,聽不出口音,也未說籍貫。

    不過楊河也沒興趣去尋根究底,亂世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還是各自放在心底吧。

    此時輜重隊基本打掃了戰場,密密麻麻的繳獲堆了一大堆,糧食、兵器、銀兩、雜貨,還有馬匹。

    隊兵與鏢師們四處尋找,最終收羅了完好的戰馬二十五匹,但也有一些馬匹逃散,尋找不回來,這讓楊河感到非常的可惜。

    此時訓練有素的戰馬,保守價一匹八十兩、一百兩銀子,而且有錢無處買,馬匹的優勢太明顯了。

    又有二十六匹死亡或重傷的馬匹,處理後隊伍又有充足的肉食可吃。

    餘下五匹傷勢略輕的戰馬,楊河與九爺都希望能夠醫治。

    此時九爺錢仲勇策在馬上,身旁是他兩個兒子錢禮魁、錢禮爵,還有他女兒錢三娘,對那些繳獲的銀兩貨物還好,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渴望的看著那些戰馬。

    楊河心下沉吟,他與鏢局合力打敗賊寇,等會如何分配戰利品,倒要好好商議。

    他詢問道:“九爺要前往淮安?回來後有什麼打算?”

    九爺一聲長嘆:“錢某也不知,世道混亂,鏢局生意越來越難做。”

    這個魁梧的大漢頗有茫然,世道混亂,他們鏢局才有生意做,但如果太亂,一路總是遇到這樣的賊寇,那他的鏢局肯定維持不下去。

    就像這次,他們鏢局傷亡就有八人,內死亡者更有三人,兩個鏢師,一個趟子手,餘下的傷勢不等,可能有人還會落下殘疾。

    他們鏢局出行五十人,一次傷亡就這麼大,再打幾次,他們鏢局都空了。

    要知道,培養鏢師與趟子手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所以這個鏢頭想想,對前途頗為感到迷茫。

    ……

    因為有繳獲要統計,更都有傷者,也不是很趕時間,楊河與九爺就打算在這官道停留一會,救護傷員。

    閻府一行人也沒有異議,那閻管事要說什麼,王瓊娥淡淡道:“救護傷者要緊。”

    他嘟嚕了兩句,也不再說什麼。

    此次雖然大敗賊寇,但楊河等人傷亡也不小。

    閻府長隨,受傷二人。

    九爺鏢局,傷亡八人,死亡三人。

    楊河隊伍傷亡更大,傷亡者二十八人,戰死者九人,餘下輕重傷者也有十幾人。

    特別又有一個軍官戰死,殺手隊一甲新任甲副遊知印。

    此次還遇到敵手的火器,羅顯爵的點火手與一個隊兵中彈,他們淒厲的哀嚎著,他們身體中彈,也沒有救治的可能,最後只能給他們一個痛快。

    望眼周邊,沒什麼廢窄廢莊,後方幾里倒有龍塘鋪鋪房,但楊河等人不可能再回去。

    好在前次與這次都繳獲有賊寇的帳篷,鏢局一行人也攜帶有帳篷,就在官道上搭著,傷員安排進去,以擋住刺骨的寒風。

    楊河上了官道,他下了馬匹,抱住飛撲過來的弟弟妹妹瑛兒謙兒,跟二人溫存一會,然後看向眼前的傷員。

    眼前一片的醫護場面,楊河這邊的隊伍,一口大鍋在官道架著,一些使用的器械細布都在熱水中蒸煮,然後各傷員傷口有用燒酒細緻消毒清洗,最後抺上藥膏,用乾淨細柔的布帶包好。

    藥膏是從鏢局那邊討來的金瘡藥。

    鏢局鏢師行走在外,自然都攜帶金瘡藥,跌打酒,不過他們雖有好藥,但包紮手法比較傳統,就是把箭頭剜出來,抺上藥膏,從身上撕下布帶扎上了事。

    楊河搖頭,這樣感染機率還是很大,很多將領也是這樣包紮,他們在戰場上也有好藥,但仍然多十幾天后高燒死亡的事。

    所以楊河讓自己的醫護隊替他們護理過。

    楊河看李家樂一拐一瘸,他身體瘦弱,又中了一箭,但仍撅著屁股在堅持忙活著。

    他屁股中箭,但包紮好了,掩在披風之後,倒看不清傷口。

    李家樂對楊河說,好在鏢師們送來金瘡藥,否則一些出血嚴重的傷員只能用草木灰敷住傷口,但效果肯定趕不上正宗的藥膏。

    一些中刀的傷者用針線縫合傷口,李家樂建議以後用桑皮線,製作便利,不易斷折,且藥性和平,清熱解毒,可以更好的促進傷口癒合。

    那些救護好的傷員,他也建議發給一些燒酒。

    傷者第一晚是最難熬的,有了烈酒麻醉沉睡,可以更好的幫助他們回复精氣神。

    楊河點頭,有一個正宗的醫士就是好,雖然只是學徒,也懂得這裡面的專業道理。

    看眾多婦女忙活著,整理器械,清洗傷口,李家樂則專業救治,井井有條。

    楊河滿意,心想以後倒可以形成專業的護理與醫士制度。

    旁邊的九爺,眾鏢師與閻府各人都是好奇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讓他們感到非常新鮮。

    如此的精心救治,還是第一次看到,讓他們感慨不已,這還是難民隊伍嗎?怕是很多營兵中也見不到吧。

    王瓊娥站在馬車旁看著,也是若有所思。

    當然,這內中不是沒有尷尬,醫護隊替鏢師們護理過,她們雖然都是中年婦女,但男女授受不親,男女相碰間,足以讓鏢師們面紅耳赤,頗感不安了。

    趙中舉跟張雲萼柔聲細語還好,孫招弟則是怒罵:“你個漢子,動彈個啥,沒見過女人嗎?還是你家婆娘洞口都發霉了?”

    她丈夫嚴德政在官道下統計繳獲,只當沒聽到,身旁眾人齊齊張開了嘴,然後轟然低聲議論開。

    王鈿兒害羞的摀住臉,王瓊娥倒是笑笑,看著孫招弟,露出欣賞的神色。

    閻管事臉上滿是震驚,他也在旁好奇看著,他看看孫招弟,這時他突然道:“楊相公以婦人護理傷者,不懼人言可畏嗎?”

    楊河淡淡道:“誰敢嚼舌根,到我面前來,我打爛他的嘴。”

    閻管事一窒,身旁人等都是竊笑。

    不遠處眾百姓圍觀著,個個也是驚訝好奇,很多人眼中閃著希翼的光。

    這些被裹脅的人楊河計劃收入觳中,所以也不禁止他們圍觀。

    內中兩個年輕潰兵管楓與呼延晟也是夾在人群看,看那楊相公對傷者都如此精心護理,不拋下一個人,他們迷茫的臉上也現著光芒。

    他們打量周邊,事事好奇,這只隊伍,給他們與眾不同的感覺。

    楊河在各帳篷看著,傷員護理好後,都安放在帳篷內,楊河一一看去,安撫各傷員,承諾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他來到一個帳篷時,一人掙扎爬起,叫道:“相公……楊相公……”

    楊河看去,卻是那荒野流民,他背上有著刀傷,所以趴著,見楊河過來,掙扎要起身。

    楊河示意他不必起來,溫言道:“你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這荒野流民卻是掙扎爬起,他不顧背上的傷勢,猛然推金山倒玉柱,跪伏在地,嗚咽道:“宿州張松濤,見過相公……”

    他哽咽將自己來歷說了,本是宿州張家莊人,自幼讀過書,但世道艱辛,匪亂叢生,就一直未考取功名。

    兩年前一夥匪徒攻破村寨,寨破家亡,全寨男女老少一百五十餘口皆死於匪禍,唯張松濤自小酷愛使棍弄棒,與寨中六個青壯逃出,從此流落於宿州鄉野之間。

    這兩年中,他們到處流浪,艱難求存,身旁夥伴一個個死去,甚至一人被一夥流民欺騙砍食。

    連續的不幸,悲慘的遭遇,家人的離開,兄弟的死亡,尤其是目睹了人吃人的慘況,讓張松濤痛不欲生,但並沒有擊潰他的意志,二年的流亡生活,也極大鍛煉了他的生存能力。

    他發誓一定要活下去!

    世間魑魅魍魎橫行,他也發誓要找到一種力量或方法,掃除一切邪魔,還大明以安定、繁盛。

    兩年來,他一直在追尋,在尋找,現在,他找到了。

    張松濤述說著,他說著自己的經歷,說到傷心處,已是號啕大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的身材也算魁梧粗壯,此時卻哭得像個孩童。

    聲音更若如杜鵑啼血,淒涼非常。

    旁邊眾人圍著,被他勾起傷心事,無不落淚。

    亂世中,誰又沒有痛苦之事?

    誰不想大哭一場?

    最後張松濤說完,他膝行而進,來到楊河身前,高喊道:“小人張松濤,願為相公效死!”

    一揖到底,匍匐在地。

    周邊也是猛然一片聲音:“願為相公效死!”

    隊中難民們,紛紛跪下來,不分男女老少。

    楊河驚訝的看看周邊,他扶起張松濤,又鄭重拱手,大聲道:“諸君請起。諸君若不負我,河,定不負諸君!”

    周邊被裹脅的百姓不知所措看著,九爺,閻府各人,也是非常吃驚。

    他們目瞪口呆看著這個場面,這只隊伍,這個讀書人……

    閻管事張大了嘴,錢三娘也是好奇的看著這一切。

    王瓊娥扶著馬車,喃喃說了句什麼。

    她看著眼前,兩邊的柳樹上還掛著人頭,血淋淋的形狀猙獰,地上則是匍匐滿地的難民,個個真心歸服。

    她看向楊河,真是個迷一樣的男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2-5 23:23
第75章分配

    傷員護理好後,嚴德政那邊基本也將繳獲的物資統計出來。

    完好戰馬二十五匹,輕傷戰馬五匹,鞍具五十六副,雙插四十五副,鳥銃三眼銃十二桿,又有完好盾牌十五面,長矛、腰刀、馬刀各兵器不等。

    銅錢不算,繳獲整理銀兩約有一萬二千五百兩,各類米麵糧食九十五石,琳瑯滿目的布匹雜貨不等。

    具體就是這樣,要更細緻的劃分,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錢禮魁對他爹九爺點了點頭,其實他也去那邊看過,示意不會錯。

    還有黃叔,也給了王瓊娥一個眼色,他也瞄了一眼,大體確是這樣。

    戰利品已經統計出來了,該如何分配呢?

    說起來此戰三方都有份,自然楊河、九爺錢仲勇、王瓊娥三人都有份。

    但更嚴格說起來,王瓊娥一方作為被保護人員,參與戰利品分配又有些不妥當。

    但他們確實也參戰了,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府中還有人受了傷。

    黃叔作為王瓊娥的談判代表,這時他笑呵呵道:“楊相公,九爺,老夫可否討個情,五匹受傷的戰馬,可否交給在下?我府中在邳州也有商舖,介時為戰馬醫治也便利。”

    九爺看向楊河,他試探道:“楊相公?”

    楊河沉吟,依他隊伍的情況,確實沒辦法為受傷的戰馬醫治。

    若是就此損了,那就太可惜了,給王瓊娥也好,就當結個善緣。

    同時他瞟了九爺錢仲勇一眼,這個鏢頭外表粗豪,其實粗中有細,此舉他也是想交好這個淮安大族吧。

    當下他說道:“如此最好不過,醫治受傷的戰馬,楊某確是無能為力。”

    黃叔笑呵呵道:“多謝楊相公了,我家小姐,定然承這個情。”

    王瓊娥也在那邊道: “妾身謝過楊相公。”

    然後黃叔就此退出談判,示意餘下的戰利品就不參與分配,豪爽大方的表明姿態。

    那閻管事有些不甘心,還有一萬多兩銀子呢,就此退讓嗎?

    他正要說話,王瓊娥卻看了他一眼,說道:“閻管事,回到淮安,府中自有賞賜,豈可奪楊相公、九爺他們搏命所得?”

    閻管事悻悻然不說話。

    然後楊河、九爺錢仲勇相對,錢仲勇幾次張口,都感覺不好開口,只渴望的目光,在那些戰馬上面打轉。

    這時楊河微笑道:“這樣吧,二十五匹戰馬,楊某拿五匹,然後銀兩我等對半分,至於米麵雜貨兵器等,楊某伍中頗為缺乏,就不客氣的笑納了。”

    九爺呆了一呆,隨後道:“這怎麼行,如此楊相公不是太吃虧了嗎?”

    他斷然搖頭,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錢某出來行走江湖,講的是一個義字,若分配不公,豈不是讓人戳脊梁骨,不行不行。”

    他說道:“錢某確實是渴求戰馬,得楊相公禮讓,也就受之有愧。但銀兩怎能對半分?這樣吧,繳獲銀兩一萬二千五百兩,錢某就拿二千五百兩,餘下的,全給楊相公。”

    楊河道:“這怎麼行?二十匹戰馬,不過二千兩,在下還拿著米麵兵器呢。”

    九爺道:“區區幾石米麵,幾件兵器值幾個錢。眼下世道,上哪去買馬,拿一萬兩銀子也買不到。這樣分配才公道。”

    二人交鋒著,推推讓讓,似乎要打起來一樣。

    楊大臣等人緊張的在旁看著,齊友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王瓊娥在旁邊笑吟吟的,錢禮爵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他老子瞪眼回去。

    他有些不服氣,憑什麼只拿二千五百兩,他們走一次鏢,才多少嚼口錢?

    眾鏢師也是圍觀著,跟楊大臣等人一樣面露緊張。

    他們倒沒提米麵雜貨之事,銀兩還好,總不可能讓他們抬著米麵雜貨上路吧?

    所以給楊相公倒是最好不過。

    楊河忽然啞然失笑,眼前場景讓他想起後世一事,記得那日在酒樓吃飯,鄰桌兩個男人搶著買單。

    搶著搶著吵起來,最後打起來,二人一同打進了醫院。

    看眼前這鏢頭的樣子,怒目橫眉,堅持已見,最後極有可能真會打起來。

    當下他道:“也罷,九爺抬愛,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九爺錢仲勇哈哈大笑:“這樣才對。”

    見楊相公採納了自己的方案,自己也堅守了一個義字,不由鬆了口氣。

    楊河拱手道:“在下居留地當在新安驛一片,九爺哪日來臨,當掃榻以待。”

    九爺錢仲勇一愣,也是鄭重拱手:“定前去拜訪楊相公。”

    ……

    楊大臣、錢禮魁等雙方代表笑嘻嘻的去分割戰利品,經此一戰,各人倒結下了不少的戰友之情。

    楊河想起一事,王瓊娥府中在邳州就有商舖?

    想想新安驛離邳州就不遠,介時自己需要的物資也是海量,當下他找到黃叔。

    黃叔微笑道:“鄙府確實在邳州頗有商舖,米店,鹽鐵,各類雜貨都有,不知楊相公要購買何種貨物?”

    這時王瓊娥道:“黃叔,我來吧。 ”

    教化隊的老人取下花梨木官帽椅,二人坐了,不過王鈿兒又給王瓊娥的椅上墊了軟墊。

    王瓊娥坐下後,笑吟吟道:“不知楊相公要購買何種商貨?”

    楊河沉吟了半晌,說道:“生鐵、熟鐵價格幾何?”

    王瓊娥道:“生鐵每斤價銀一分五厘,尋常熟鐵一錢三分,若是多煉好鐵,每斤銀一錢六分六厘六毫。”

    她笑道:“當然,楊相公若大量購買,鄙店肯定會優惠些。”

    齊友信忍不住在旁道:“生鐵不是每斤銀一分嗎?”

    王瓊娥嫣然笑道:“那是去年的價格。”

    楊河皺起眉頭,他道:“紅銅,黑鉛跟白鉛呢?”

    王瓊娥道:“黑鉛每百斤銀三兩三錢三分,白鉛每百斤銀七兩七錢,紅銅每百斤銀十七兩五錢。”

    齊友信叫道:“太離譜了,往日黑鉛每百斤不過銀二兩,白鉛五兩,紅銅才十兩。”

    王瓊娥這時卻嘆道:“世道混亂,商貨都在上漲。”

    楊河皺著眉,黑鉛便是此時石墨的別名,白鉛則是鋅的古稱,紅銅就是純銅。

    他知道王瓊娥給出的價格其實不實譜,確實是市場價,歷史上到了清時,若是購買倭鉛,也是白鉛,價銀最高可達百斤十兩,紅銅的價銀最高每百斤達二十餘兩,最低也接近二十兩。

    世道混亂,假錢販子也太多。

    他問道:“黃銅呢?”

    王瓊娥道:“黃銅每斤價銀一錢二分五厘。”

    她回答著,一邊妙目打量著楊河,猜測他要幹什麼。

    楊河沉吟著,最後詢問米跟鹽的價格,最後得到米價同行還在商議,但鹽的價格不說細鹽,鹽磚每斤也是白銀二分三厘。

    楊河嘆息,明代鹽價飆升是在天啟、崇禎年間,一引鹽五百七十斤,商人們已經要以三兩二錢的價格從鹽場或內商處取來,然後解捆成七十余小包販賣。

    以淮鹽為例,一小包淮鹽八斤多,在武漢要賣一錢銀,別的內陸州府要賣一錢二三分,甚至二、三錢銀,到這崇禎晚年價格更加離譜,普通百姓連鹽磚都吃不起。

    特別現在私錢氾濫,銀貴錢賤,一兩白銀可兌換小平錢已達兩千多文,換言之一斤鹽磚就要四十多文錢,對普通的小老百姓來說,這是難以承受的天價。

    太平時節,銅錢值錢時候,大明很多地方的鹽價一斤只是三、四文錢,現在卻漲得這麼離譜。

    而且能買到鹽還算好的,經常匪賊四起,交通阻塞,有錢都沒地方買。

    就像楊河身上銀子不少,若不到州縣,一樣買不到鹽。

    他跟王瓊娥交談著,王瓊娥巧笑倩兮,倒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著她那張韻味十足的臉,想起自己辛苦繳獲賺取的銀兩,以後相當部分要流入這女人的腰包。

    楊河就有往王瓊娥臉上打一拳的衝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7-2-5 23:24
第76章分別

    楊河還是向王瓊娥下了一大批的訂單,未來他心中一系列計劃的開展,離不開這些工業原料。

    特別是紅銅,那是一系列銅合金的基礎,加上一定量的鋅,也就是此時的白鉛,那就是黃銅。

    黃銅延展性好,硬度低,耐腐蝕,不易生鏽,可以各種冷塑加工,是槍砲彈的首選材料。

    比如黃銅彈殼,就是俗稱七三黃銅,含鋅30%。

    紅銅,加上一定量的錫,那就是青銅,青銅耐磨損,可廣泛用於滑動軸承、齒輪等要求耐磨的零部件。

    在耐磨性這點上,青銅比鋼還要優良。

    但楊河問過了,錫每百斤的銀價是十六兩五錢,一樣非常昂貴。

    這讓楊河大為皺眉,倘若一搞工業化,那銀子真是潮水般的流走。

    此時當然有廣泛的黃銅、青銅等成品,但依楊河心中的計劃,一些合金配比,還是自己來為好。

    其實若對原料要求低一些的話,倒也可以降低成本。

    此時稱成色較好的紅銅為“高銅”,成色較低者為“低銅”,王瓊娥方才對楊河說的也是高銅,日本銅跟呂宋銅為主。

    二銅成色較好,還含有一定量的白銀成份,所以商人趨之若鶩,推動價格不斷上漲。

    本地原料中,也有價格便宜的,比如說滇銅,每百斤不過才銀六兩五錢,若在他們本地購買,每百斤才銀二兩二錢,白鉛也是每百斤銀四兩七錢。

    只是出省後,各類水腳銀一算,那就價格飛漲了。

    而且這銅成色不好,內含黑鉛,還攙和低潮,屬於低銅。

    也有各類廢銅比較便宜,什麼各代舊錢、舊銅器、廢炮銃等雜費銅,每百斤銀二兩二錢。

    只是依楊河的氣派,他問起後,王瓊娥自然向他推薦高銅。

    還有普通火銃使用的鉛,每斤價銀四分五厘,楊河一口氣要了兩萬斤。

    硫磺,每百斤價銀四錢五分,楊河一樣要了兩萬斤。

    王瓊娥問楊河要不要火藥,每斤銀價八分九釐二毫。

    楊河想了想算了,一聽這價格就知道火藥純度不高,還是自己配吧。

    零零總總,楊河向王瓊娥買了一大堆東西,王瓊娥妙目閃動著,卻猜不透楊河想幹什麼。

    不過做成一筆大生意,以後還拉住一個大客戶,她心情還是很愉快的。

    因要趕往淮安,她們一行人並不在邳州停留,不過她會交待本地掌櫃,接待好楊相公一行人。

    本地商舖沒有的商貨,最遲在十一月,她也會收羅齊整,比如楊相公要的蘇鋼。

    她給楊河開出的價格是一斤六兩六錢,楊河向她買兩百斤蘇鋼,就去了一千多兩銀子。

    這還是優惠價,依王瓊娥說的,蘇鋼目前在淮安一片,已經漲到快七兩。

    楊河心中暗嘆,這些工具鋼太昂貴了。

    同時感覺這大胸妹果然是實力雄厚,蘇鋼也有貨源,販賣違禁品更渾然無事,還公然問他要不要火藥。

    ……

    此時場地已經收拾得差不多,戰利品也分配完畢,黃叔過來對王瓊娥低語。

    王瓊娥點頭,她妙目在楊河臉上一轉:“楊相公,可否上路了?”

    九爺也一直在旁看著,二人對答他隱隱聽聞,不由驚嘆楊河的大手筆,楊相公似乎購買好多東西,這可要花不少銀子,似乎建一個莊子也不需要那麼多物資吧?

    不過這是楊相公的隱密,他當然不好打探。

    此時他也試探道:“楊相公?”

    楊河看看周邊,其實還有很多手尾需要收拾,比如死去匪徒屍體的處理,被裹脅百姓該如何,一些物資該如何帶走,傷員也要吩咐再製些擔架等等,一時半會不能完事。

    而且上了官道,離目的地不遠,也不是很急。

    當下他微笑道:“在下倒還要停留一會。”

    王瓊娥與九爺有些遺憾,二人還想著與楊河一起上路,不過想想他們騎馬,楊河他們走路,又攜帶一大堆東西,似乎那些難民他也要收下,一行隊伍就更繁雜了。

    就算同行,也很難跟上,確實不適合一起走。

    楊河笑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山水有相逢,我等總還會有相見的時日。”

    王瓊娥也是笑道:“今日一別,頗為難忘,改日楊相公前來淮安,小女子定倒屣相迎。”

    三人都是施禮:“請。”

    楊河看王瓊娥裊嬝娜娜回馬車去,這波濤洶湧在王鈿兒攙扶下上了馬車。

    九爺也是騎上馬,他大兒子錢禮魁、四兒子錢禮爵都是躍上馬匹,還有他女兒錢三娘。

    她策上馬後,理了理斗篷,將紅纓氈帽壓低一些,沉重的狼牙棒扛上肩,又看了楊河一眼。

    眾鏢師也紛紛騎上馬,一些人牽著分到的戰馬,連趟子手也是騎著,顯然這些人也會騎馬,只是以前沒有馬匹。

    還有人往軲轆大車上堆放銀兩,一袋袋裝著,二千五百兩滿滿堆放。

    還有較重的傷者,也是坐上車去,又有三具遇難鏢師趟子手的屍體,也是小心擺著,上面蓋了白布。

    看他們樣子,顯然準備到了邳州後,再為死去鏢師準備棺木靈柩等。

    九爺吩咐著,看一切準備就緒,當下喊道:“起鏢。”

    一時車隊緩緩起動,軲轆大車開始行駛,挽馬們打著響鼻行走,它們胸前掛的銅鈴叮鈴鈴,叮鈴鈴又是響成一片。

    狼牙鏢旗極力鼓舞,九爺策馬過來,他大笑著拱手:“楊相公,後會有期。”

    他身旁的兒子錢禮魁,還有眾鏢師們都是拱手,錢禮爵也是對楊河抱了抱拳。

    錢三娘氈帽壓得低低的,斗篷罩著,她一聲不響過去,走了幾步,又回頭瞟了楊河一眼。

    仍然是一張冷豔的臉,上面的眼眸尤如寒夜中的星。

    還有王瓊娥的二馬相拉馬車過來,車旁又是那些閻府王府的長隨,弓箭鳥銃,武裝齊備。

    黃叔、閻管事策馬旁邊。

    黃叔對楊河笑呵呵拱了拱手。

    閻管事面無表情,不過也對楊河抱了抱拳。

    車簾打開,露出王瓊娥那張極有韻味的臉,妝容淡素,鵝蛋臉兒,罩在臥兔皮襖中,華貴又高雅。

    她對楊河微微一笑。

    她身旁還露出小丫頭王鈿兒的臉,她叫道:“楊相公,一定要來淮安啊。”

    馬車緩緩駛來,一行軲轆大車慢慢遠去,只聽那叮鈴鈴、叮鈴鈴的銅鈴聲不時傳聞。

    最後車隊消失不見,銅鈴聲也不再聽聞。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3 22:22
第77章遠去

    隊兵已經仔細打掃了戰場,所有能收羅的全部收羅,慣例匪徒的衣衫也全部剝個精光。

    這些衣服洗洗也能穿,很多難民身上的衣裳都傳了好幾代,這些匪徒身上的衣服,總比他們好一些。

    戰場上匪徒的屍體橫七豎八,就全部扔進一個較小的干枯水塘,然後挖土掩埋,防止瘟疫。

    到了官道上,人流相對密集,這些事卻要注意。

    此戰又傷亡二十幾人,除了戰死者,輕重傷者也有十幾個,連上青銅山那場戰的傷者,行走困難的人也有好多個。

    楊河吩咐再製擔架,傷員全部抬著走,上面蓋上厚衣被褥。

    這次戰死的亡者,也全部抬著走,到了安居地後,再集體安葬。

    隊員們忙活著,井井有條,旁邊被裹脅的百姓則滿懷期許看著。

    此次賊寇過來,裹脅有二三百的百姓,內近百個被搶掠的青壯婦女。

    早前一戰,一些百姓逃散,不過大多也被尋回,聚在官道邊約有二百之數。

    他們看著眼前的一切,看那楊相公精心救治傷員,現在更要傷者死者抬著走,不拋下一個人。

    亂世中,這何其可貴?

    他們中一些人也曾是流民,見慣各隊伍的悲慘與冷漠,知道最害怕的就是受傷,不但立時被毫不憐憫的拋下,甚至悲慘一些的,還會成為他人口中之食。

    這年輕相公真不錯,有一副好心腸,還能打敗賊寇,對那些匪賊更不留情。

    他還是有大能耐之人,跟那鏢局的鏢頭,大戶人家的少奶奶談笑風生,各人分別時,她們似乎還依依不捨。

    真是好本事啊,跟著他,肯定各方面都有保障。

    他們羨慕的看著伍中忙活的人,真希望自己也能加入這只隊伍啊。

    那兩個年輕潰兵也是站在人群中,略年輕,身材修長的管楓頗有意動,他說道:“呼延哥,你說,楊相公會收下我們嗎?”

    高大些的呼延晟盯著人群看,他喃喃道:“不知道……”

    二人說著話,卻不知荒野流民張松濤正盯著他們看。

    此時他趴在一副擔架上,厚厚毛毯製成的擔架,上面同樣蓋著厚厚的被褥,讓他滿心滿身的溫暖。

    又得楊相公承諾收下,更是滿滿的安心,也立時進入狀態,將自己當成隊伍的一份子來考慮。

    他看這兩個潰兵,依他兩年的經歷所知,一般的潰兵都惡習頗深,就算初是良善,慢慢也會墮落,然後成為各匪寨的骨幹。

    這兩個當兵的是好人嗎?

    自己得替楊相公盯著。

    ……

    這些被裹脅的百姓不管收不收下,楊河肯定要拿他們當挑夫,他大致問過,這些百姓中,部分是荒野上流浪的流民,有部分則是睢寧各處被賊寇毀滅家園的村民。

    特別那近百青壯婦女,都是睢寧當地人,村寨被毀,家人被殺,然後她們被搶掠而來。

    或許到了睢寧境後,她們部分人會離開,去投靠自己的親人朋友。

    暫時的,這些人都充為苦力吧,畢竟這次隊伍繳獲太多。

    楊河隊伍原有三百二十五人,就挑著大量的馬肉,各類鍋碗瓢盆,還有銀子一千多兩,米麵十五六石,鹽巴二百多斤,米酒五十多斤,各類布匹絲綢,油鹽醬醋不等。

    這次更又繳獲分到銀子一萬兩,米麵糧食九十五石,大量的布匹雜貨,還有各類兵器不等。

    特別二十六匹死馬肯定要抬著走,傷員也要人手抬。

    這些百姓不幫著一起抬,誰抬?

    當然,東西看著多,其實也使用不了多久。

    拿米麵來說,此時青壯男人的食量是一天兩斤米,也就是四五斤飯,這還算普通的飯量。

    如果是楊大臣來吃,他餓的時候,一餐就可以吃二斤半的米,差不多五斤飯。

    後世半碗飯都吃不下的宅男不可理解,但卻是此時的現狀。

    婦女孩童雖然吃得少一些,但也少不了多少。

    此時一石一百八十八斤,雖隊伍總數有一百一十多石米麵,但這麼多人,其實也食用不了多久。

    不過目前來說看著滿滿的收穫,不論男女老少,都露出欣喜滿足的神情。

    此戰還分到五匹戰馬,匹匹都是驃肥馬壯,鬃毛與尾巴都有修剪過,頗為神駿。

    楊河讓楊大臣挑了一匹,他選來選去,也選了一匹跟楊河一樣火紅的戰馬。

    然後騎上去,興高采烈道:“少爺,我也有馬了。”

    妹妹瑛兒在旁拍著雙手直樂,楊河微笑道:“大臣,慢慢的我們什麼都會有。”

    看著書僮高興的樣子,他也頗感滿足,這真是白手起家,從無到有。

    旁邊韓大俠,齊友信,張出恭,胡就業等人圍著看,都是羨慕。

    不過他們羨慕不來,隊伍幾百人,只有楊河二人會騎馬,餘者齊友信就算是里長,也未騎過馬。

    所以餘下四匹戰馬,都只能牽著走,正好用來扛貨。

    楊河看著四周,東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也該走了。

    不過這時,一行人突然急沖衝趕來。

    ……

    “小老兒正為相公擔憂,好在吉人自有天相,相公竟打敗了這麼多的馬賊。”

    說話的是淺老人康有銀,他神情仍在驚嘆。

    旁邊他兒子康明智、康明海,一眾淺夫站著,看著各柳樹上掛的人頭,個個臉上滿是震驚,這年輕的秀才竟打敗了上千賊寇,還將他們的首級砍下來,掛在這邊示眾。

    想必此戰威名傳出去,這片的黃河沿線兩岸,無人敢招惹這只隊伍。

    他們也一直在縷堤上關注戰情,賊寇潰敗時,康有銀吩咐將那鍋黃河鯉魚湯端來,因為路途遠了點,這鍋湯端來時,楊河等人正要走,還好趕上了。

    “讓康老費心了。”

    此時楊河與淺老人在花梨木官帽椅上對坐,几上擺著一碗鮮美的魚湯,楊河喝著,不斷點頭,這味道就是好。

    還有旁邊的楊大臣,齊友信,弟弟妹妹等人或站或蹲,個個端著碗,都是品嚐聞名遐邇的黃河鯉魚湯。

    楊河能聽出對面淺老人的交好之意,他當然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何況,對黃運兩岸的河工,他一向關注,這是未來可以藉助的一隻重要力量,在楊河的計劃中,排著非常重要的位置。

    二河工役繁多,種類繁雜,明時漕運總督王瓊就曾在《漕河圖誌》詳細記述黃運各類河工的名稱及職責。

    “漕河夫役,在閘者,曰閘夫,以掌啟閉。溜夫,以挽船上下。在壩者,曰壩夫,以車挽船過壩。在淺鋪者,曰淺夫,以巡視堤岸、樹木、招呼運船,使不膠於灘沙,或遇修堤濬河,聚而役之,又禁捕盜賊。泉夫,以浚泉。塘夫,以守塘。又有撈夫,調用無定。”

    這內中淺夫又是職責最多的,甚至可以禁捕盜賊,所以他們都有武裝,弓箭鳥銃等。

    而明時又盛行老人制,裡老人,木鐸老人、集老人、店老人、倉老人、泉老人、水利老人、窯場老人等等。

    甚至渡口都有老人。

    “每船設梢夫十名,每一州縣設老人一名,管理附近,巡司衙門掌之,仍大書老人梢夫姓名於船尾,如有違誤擺渡及勒要渡錢,聽過往諸人指名陳告。”

    淺老人則屬於水利老人一類,二河各淺鋪中,都是淺老人在管,或手下十幾人,或幾十人不等。

    他們導引過往船隻,修堤濬河大工,各鋪淺夫例行都要參加,在治水防河方面,個個經驗非常豐富。

    對楊河來說,他非常樂於結交康有銀這個淺老人。

    楊河語中之意,康有銀自然可以聽出,他滿臉的皺紋都在舒展,最後詢問自己最關心的事。

    “未知相公要在何處落腳?”

    楊河道:“應該是在北岸的新安驛一片。”

    康有銀立時放下心來,那邊離雙溝鋪也不過才三十多里,他連聲道:“北岸好啊,不懼河水潰堤,那一片廢莊也多,相公足可選個安居之地。”

    他站起身來道:“這裡,小老兒就祝相公一路順風了。”

    楊河也站起來,笑道:“承蒙康老吉言,後會有期。”

    他下令出發,仍是韓大俠等人開路,然後他與楊大臣騎著馬在後,弟弟妹妹裝入背簍之中。

    張出恭、嚴德政等人環繞,牽著戰馬,挑著花梨木官帽椅與小幾。

    再是殺手隊,再是婦孺老少,被裹脅百姓,個個挑著滿滿的擔子,傷員與戰死者遺體也在內中,擔架抬著。

    最後是輜重隊,一樣挑挑扛扛,滿滿收穫。

    他們井然有序,最後遠去,身影消失不見。

    只餘康有銀等人站著,還有各柳樹上掛的一顆顆匪賊人頭。

    風一吹,就不斷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響。

    黃河依然滾滾東流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25
第78章 到達

        已是立冬。

        崇禎十四年十月初六日。

        陽曆的十一月八日。

        立冬了,農作物都要收割藏起,各作物也進入越冬期。

        冬季之始,需進補以度嚴冬。

        寒風更加凜冽,好在今日天氣不錯,甚至出了太陽。

        約巳時,睢寧縣境,辛安鋪。

        辛安鋪西面是木橋鋪、瘸角鋪、馬淺鋪,東面過去,則是儀陳鋪、塘池鋪、沿河總鋪,又稱中河鋪。

        不過此時官道各鋪遞都是空空,鳴鈴走遞聲不聞,懸鈴持槍之鋪兵不見。

        土寇張方譽在睢寧劫掠,沿途鋪司兵都逃散一空,待賊寇過去,再回歸鋪遞。

        胡就業猛然關上一楹屋舍大門,罵罵咧咧道:「日嫩管管,又是一個人都沒有。」

        見那大門被關得晃動,吱呀吱呀的響,似乎要掉下來,胡就義咋舌道:「哥,你小心些,不要把鋪門摔壞了。」

        旁邊屋舍韓大俠皺眉出來,曾有遇懶洋洋跟在後面,也是搖頭。

        他們走出大門,陳仇敖淡淡的依靠在鋪遞旁一顆大槐樹下,手中持著盾牌,似鬆實緊的戒備周邊的情況。

        韓大俠皺著眉頭,他揚了揚手中的皮盾,這是新近賞賜下來的,對胡就業三人道:「你們待在這,我去回稟相公。」

        他將皮盾背回背後,理下雙插與腰刀,大步往官道走回,不遠處正有大隊人馬過來,數百人之多,男女老少,挑挑擔擔,雖雜不亂。

        領頭有兩人騎在馬上,正是楊河與楊大臣。

        聽到韓大俠的稟報,辛安鋪又是空無一人,鋪司兵逃散一空,楊河也不失望,他笑道:「無妨,沒人就沒人,反正也到了。」

        他的心情很好,到了辛安鋪,只要渡過黃河,對面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昨日他們離開官道戰場,一路趕路,很快就到了雙溝,此處是靈璧轄內的防河重鎮,有管河主簿駐之,數百年來,早形成一個很大的圩集,雙溝鋪就在集內。

        只是他們到了外面,卻是圩門緊閉,無論外面的人如何喊叫,大門就是不開。

        張方譽等賊寇剛走,外面又來數百人,誰知道是什麼人?

        就算楊河表明身份,守門者也是推脫管河張主簿已去北岸巡堤,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楊大臣等人大罵不止,楊河雖有些失望,但他本來就有防止各種意外的後備方案,也就罷了,吩咐一行人繼續趕路。

        然後他們就進入睢寧縣境的馬淺鋪,裡面空無一人,顯是鋪司兵躲避張方譽等人,到了瘸角鋪同樣如此。

        而且到這邊時,已經快到傍晚,畢竟在戰場上耽擱了很長時間,現在冬日來臨,又白日更短。

        見鋪遞空著,周邊也有一些廢宅,還有水源,楊河就下令在這邊安營紮寨,明日再趕路。

        因為所獲糧食肉食眾多,當晚楊河舉行篝火晚會,燒烤馬肉,熬煮骨頭肉湯,隊伍中數百男女老少,都是美美吃一頓,大快朵頤。

        不說隊伍中人歡聲笑語,就是新加進來的百姓們,也是個個心動,特別那些被搶掠的青壯婦女。

        她們中有一些是睢寧當地人,張方譽攻破她們的寨子,殺死她們的親人,更將她們搶掠裹脅。

        她們一些人本來打算回到睢寧後,看能否投奔親朋好友,只是前途未知,自己又被匪賊搶掠污辱,清白有損,怕人言可畏,或許待在楊相公的隊伍中,是最好的選擇。

        今日起來後他們又繼續趕路,經過了木橋鋪,然後走到這辛安鋪地界。

        此時楊河換了一套衣服,畢竟昨日搏戰,衣衫上滿是鮮血,不換不行,也就是那套醬紫色的繭綢罩甲衣,寶藍色的軟腳帕頭,不過外面仍是那襲暗紅色的披風,領圍上有著貂裘皮毛,保暖華貴。

        暖耳他也仍然戴著。

        眾人到了辛安鋪前,楊大臣下了馬匹,過來服侍楊河下馬,又幫助著從背簍內抱下弟弟妹妹瑛兒謙兒。

        今日出了太陽,氣溫有所回暖,他就未將斗篷的帽兜翻上,只戴著紅笠軍帽。

        放眼隊伍,各人厚實長布雖在脖子上繞了很多圈,但倒未從頭上包下。

        不過瑛兒謙兒等孩童仍然包得實實的,耳朵,脖子,甚至口鼻都遮住,只露出眼睛。

        楊河在辛安鋪周邊看了一圈,這邊就是典型的黃河沿岸地貌,沙鹼、湖蕩,灘塗,讓他想起昨晚在瘸角鋪看到的情形。

        周邊皆是白茫茫一片,荒野有若被白雪覆蓋,踩上去也是卡嚓卡嚓的響,就像踩在冬天打過霜的地面一樣。

        這是鹽鹼化非常嚴重的表現,想成為高產耕田,不知要耗費多大工夫。

        不過楊河也看到遍地的火藥,對他今後的軍工發展有利。

        除了湖蕩,這邊河叉子也更多,各種的溝,各種的河流交匯,到處是蘆葦蕩子,還有隨處可見的葦屋,有的殘破,有的遠遠看去,似乎仍然完好。

        楊河盤算這邊應該屬於此時的睢寧招義鄉,附近是儀陳社、大村社、青羊社等社。

        往東面過去幾里應該是壺蘆灣,然後有一個辛安口,崇禎二年秋,黃河就在那裡決溢,洪水洶湧,沖沒了縣城城牆。

        他放眼打量四周,北面過去二三里仍是黃河,似乎鋪前有一條小道直通到大堤上,那邊可能有碼頭,畢竟河對岸就是巡檢司,這一片的治安都歸他們管。

        到了這裡,楊河也不急了,看辛安鋪內有水井,官道上也寬敞,就下令這邊為臨時的宿營地。

        一時人聲喧嘩,各人按隊,井井有條的忙活起來,趙中舉她們生火,齊友信安排人巡邏警戒,餘者或是幫忙,或是休息。

        保證宿營地的安全很重要,野外要有足夠的體力就必須休息好。

        所以如何分配任務就很重要,更是學問。

        顯然這一路過來,在楊河的組織下,各人已經駕輕就熟。

        趙中舉等人堆塘造火,她們都隨身攜帶木柴,畢竟柴草枯枝,也不是遍地都可尋找的。

        孫招弟的採集隊暫時也不採集了,都是幫著。

        很快官道上一堆堆篝火燃起,熊熊的火焰驅散了周邊的寒意。

        柴木「辟啪」的響,一口口鐵鍋鐵壺架著,燒茶煮水,還有一些薑湯,為傷員所用。

        從匪徒賊寇中繳獲多,現在伙食隊的各類工具也豐富了,特別各類小鍋小壺不少。

        生薑,也是九爺他們所送,還余一些。

        很快,各人就喝到熱騰騰的茶水,一口口喝下去,立時覺得全身懶洋洋的溫暖。

        官道上一片歡聲笑語,眾人或站或蹲的說笑,那氣氛,完全不像一隻逃難的隊伍。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26
第79章 官船

        荒野流民張松濤坐在擔架上,他身上被褥披著,手裡捧著瓷杯,裡面是熱騰騰冒氣的薑湯。

        他小口喝著,滾燙的湯水溫暖著他的身體,溫暖著他的心靈。

        兩年來,他的一顆心已經千瘡百孔,但入了隊伍只是一兩日,就似乎有一股溫暖的能量,讓他的心靈傷疤漸漸癒合不見。

        特別他精神很好,他們這些傷員昨晚都有燒酒發下,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烤馬肉,然後美美喝著酒,很快都沉沉入睡,然後第二天起來,都感覺傷勢不那麼重了。

        此時張松濤坐在離火堆不遠處,他們各幾個傷員都有一堆火,他烤著篝火,喝著薑湯,聽著邊上另一堆火的一個獨臂傷員吹噓,吹噓那場與青銅山匪賊的戰事經歷。

        這獨臂傷員算是與青銅山匪徒大戰時的老人,便是那左手臂被匪徒刀盾手斬斷的隊兵,大名王智慧便是。

        一度王智慧有些頹廢,擔心受傷後被隊伍拋棄,讓自己的老婆孩子生活沒了著落。

        但隊伍一直將他從青銅山抬過來,一路來也精心醫治,王智慧已經完全安心,此時更現身說法,又吹噓自己的英雄事跡。

        「……那匪賊朝俺衝來,一刀就砍下了,俺是眉頭不皺一下。」

        「俺雖然只剩一臂,但傷好後,仍然可以跟著相公打匪賊……」

        「好,智慧哥豪邁。」

        「智慧哥威武。」

        旁邊的眾傷員都是大聲叫好,有新人也有老人,不同籍貫,不同地域,不同口音,此時都紛紛喝彩。

        他們一度也有與王智慧一樣的擔憂,但事實勝於雄辯,一路過來的經歷,讓他們同樣安心,此時感同身受,都紛紛叫好,一起抱團取暖,相互激勵,濃濃滿足。

        也因王智慧資歷厚,傷勢重,眾傷員都尊稱他為智慧哥。

        張松濤也喝了一聲彩,智慧哥說的就是他想的,也說出了他的心聲。

        身在這樣的隊伍中,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有什麼不拚命的理由?

        他還看到李大夫起身,又開始查看各傷員的傷勢。

        李家樂屁股中箭,雖然可以原地堅持,但一拐一瘸,長時間走遠路就不合適,所以一路過來,他也被擔架抬著。

        但此時他起身,又認真巡看各傷員傷勢。

        看他過來,眾傷員也紛紛尊敬的招呼:「李大夫……李大夫……李大夫你自己也要注意啊……」

        張松濤看那年輕大夫,身體瘦弱,駐著枴杖,但臉上滿是認真負責的神情,心中就是一讚,相公隊伍中人才濟濟啊。

        他又轉頭看向一處,卻是那兩個年輕潰兵。

        他一直很注意這二人,隊伍一路過來時,他們倒也老實本份,更被當成重勞力使用,不但挑了沉重的擔子,身上還捆了很多個包裹。

        那略年輕,身材修長的潰兵更是頭上頂了一個,一口氣走了多里,頭上的包裹也不晃動一下,也是奇了。

        此時看二人烤了一陣火,似乎走到官道旁議論什麼。

        張松濤仔細聽去,他們的聲音隱隱傳來。

        「呼延哥,真的嗎?」

        「嗯,管兄弟,我敢肯定,這一片有很多魚,甚至水排得好的話,還有不少的河蚌泥鰍,那泥鰍跟吱咯噎可是大補……」

        ……

        楊河坐在花梨木官帽椅上,旁邊嚴德政坐了一張,面前的几上擺著兩杯熱茶,騰騰冒著熱氣。

        嚴德政不時喝了一口,臉上露出愜意滿足的神情,他穿著臃腫的棉襖,不似讀書人,反似老農。

        他雖與楊河坐著,但仍小心翼翼的神情,一路過來,他雖是資歷最老的老人之一,也是伍中僅有的幾個讀書人,但仍保持著小心謹慎的性子,在楊河面前畢恭畢敬。

        楊河覺得他這樣的性子,若有人賞識他的話,也未必不能開創出一片事業。

        比如自己,將一些文案帳務之類的事交給他,就頗為放心。

        二人面前有一個單獨的火塘,柴火「辟啪辟啪」的燒得正旺,內中一些炭火紅通通的,看上去就暖和。

        楊河烤著火,喝著熱茶,感覺一身的寒意都被驅之無形,聽傷員那邊傳來一陣陣哄笑叫好,也是微微一笑,受傷了,這心情最重要,隊伍中的傷員安心踏實,這點讓他很滿意。

        不過身為首領,顯然他不能這樣一直坐著,當下叫來楊大臣,齊友信,韓大俠,張出恭等人。

        當前隊伍形式,楊大臣,韓大俠,張出恭,羅顯爵等人比較喜歡混在一起。

        胡就義喜歡跟孩童一起玩。

        胡就業跟曾有遇形影不離,這兩個老兵油子經常看著婦女群,竊竊私語,說一些葷話。

        楊河一度注意,但看二人有色心無色膽,最多口頭上沾點便宜,也就罷了。

        畢竟他隊伍的婦女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戶小姐,一點口頭的便宜各人笑嘻嘻罵一陣也就過去。

        特別孫招弟,某日二人對她品頭論足了句什麼,結果被她整整罵了一個時辰,而且花樣百出,兩個小時不帶重複的。

        最後還是嚴德政出面,孫招弟人前要給自己丈夫面子,也就罷了。

        不過從此胡、曾二人看到孫招弟都是繞路走。

        還有陳仇敖,他平日一副酷酷的神情,但卻喜歡與胡就業、曾有遇二人混在一起。

        雖然二人說葷話時他會搖頭離開,但很快又湊到一起,讓楊河感覺他其實是個悶騷型。

        齊友信或許曾經是里長,喜歡在各下屬面前擺擺架子,聽聽奉承,但做事倒也認真負責。

        這些都是各人性格,就算有些小毛病,只要不誤了正事,楊河自然不會去管。

        此時他喚來各人,言自己要去大堤那邊看看,讓楊大臣、齊友信留下來看管隊伍,韓大俠與七個兵跟他走。

        楊大臣這個書僮自然讓楊河最放心,弟弟妹妹交給他看也是最恰當。

        齊友信一樣拍著胸脯保證,會在這邊看好隊伍,不會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於是韓官兒拉來馬匹,羅顯爵慇勤服侍楊河騎上了,韓大俠帶曾有遇與陳仇敖在前方探路,胡就業兄弟,張出恭兄弟五人跟著,眾人順著官道下小路往北而去。

        有路確實是便利,雖然只是坑坑窪窪的小道。

        早前在雙溝鋪那邊,楊河也去過一次河堤,但下了官道就是草甸湖蕩,沙鹼灘塗,路非常不好走,還要一直繞,此時筆直過去就是。

        兩三里路程不遠,很快眾人穿過柳林與遙堤,經過一些格堤,順著小道,就一直到了大堤之上。

        楊河策馬上了高高的大堤,猛然風大起來,然後眼前一亮,遼闊壯美的黃河又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策在馬上眺望,大堤高高,超出背河地帶有十幾米,有若站在一座小山之上,視野非常遼闊。

        他舉目四望,河水濤濤,河寬約有十里,對面隱隱一大片平原,然後就是連綿的山巒山峰,依楊河查閱的資料,他知道對面的那些山巒山峰,內中頗有一些自己需要的礦產資源。

        他看了良久,黃河水實在太寬,看不怎麼清楚。

        特別這邊寒風猛烈,讓他衣衫獵獵,眼睛都睜不怎麼開。

        他收回目光,看回眼前,黃河水在這一片頗為平緩,但往東面過去幾里後,河水急轉,拐個彎竟往北流去,再慢慢南流,呈一個「幾」字形,這就是壺蘆灣了。

        河水急拐處,就是辛安口,素為河防重地。

        他眺望著,似乎東去十幾里,有一個大大的圩集。

        張出恭說道:「相公,那是姚集,小人曾經路過,那是一個大圩子。」

        楊河點頭,那邊屬於青羊社地界,能在河水南岸築圩,顯然在防水方面,都有獨特的本事。

        目前最重要的是過河,這需要大船,楊河看向岸邊,前方縷堤上有一座簡陋的木製棧橋,然後一些石階修到大堤上,看規模,可以停靠大船。

        只是棧橋石階簡陋了些,這邊其實很適合修建碼頭,畢竟水面開闊,水流也很平緩,這邊河水也挺深。

        看棧橋邊空空如也,不見船隻。

        「船在何處?」

        楊河看向大堤東面,那邊是辛安口,應該有一個淺鋪,還是過去問問。

        就在這時,韓大俠,胡就業等人咦了一聲。

        韓大俠說道:「相公,好像河那邊有船過來。」

        楊河眺望,果然。

        張出恭凝神看著,他忽然道:「好像是官船。」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26
第80章 巡檢鄧升

        楊河看那船越來越近,卻是黃河、運河上常見的淺船,載重不超過四百13。

        看那船隻的吃水深度,楊河估計只有三百料左右,卻很適合在黃河上通行,畢竟這裡水淺沙多。

        看船上站了一些人,為首者似乎是個頭戴烏紗,身穿官服的男子,身旁聚了一些人,看他們樣子打扮,可能是弓兵。

        「難道是對面巡檢司的人?」

        楊河心下沉思,看那船刷飾紅油,船上置著木牌,應該是對面巡檢司的人無疑,畢竟這一片出現官船,唯有此司。

        「相公……」

        韓大俠看向楊河,就是張出恭、胡就業等人臉上都現出遲疑的神色。

        忽然出現官方的人,不知敵友,不知善惡,各人心下都有些惴惴,下意識都想迴避。

        怕官,古今皆然,連他們這些曾經的潰兵也不例外。

        楊河道:「看看形式。」

        他卻不以為意,他是生員,沒理由怕一個區區的巡檢,而且他隊伍幾百人,也擁有足以自保的武力。

        要想過河,唯有借助此司之力,正好瞌睡就來個枕頭。

        不過他還是下了馬,看那船隻越來越近,低聲道:「等會那船靠岸,你們都拿出精氣神來。」

        很快的,那官船就離木製棧橋不遠,遠遠的落了帆,然後船上人叫著,將大船靠上來,一個鐵錨拋下,撲愣愣的砸進水中。

        幾個船上人身手敏捷的躍上來,拉著纜繩,在纜柱上繞了好多圈,將船更緩慢的拉攏靠緊,最後搭上踏板。

        看他們動作嫻熟,從船靠岸到繫纜繩到鋪上踏板,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不愧是常年在水上吃飯的傢伙。

        不過看他們很多人手臉烏青,縮手跺腳,顯然冬天在船上不是那麼好熬。

        最後楊河注意的那個官員在一些人簇擁下,慢條斯理的下了船,身後還有二人牽著一匹馬。

        楊河心想:「果然是巡檢。」

        楊河看這官員打扮,戴著烏紗,身穿九品的綠色官袍,補子上繪著海馬,腰間掛著一個銅木所製腰牌,沉甸甸的。

        看他年在四十多,一張臉圓滾滾,胖嘟嘟的,戴著一個精緻的暖耳,不似武人,反似商人。

        此時文武官員的官袍都差不多,只不過補子有所區別,看這官補子上是海馬,那就是武服了。

        看他身後隨著一個中年男子,攢典書吏的打扮,相貌溫文爾雅,一直沉默的跟著。

        還有兩個皂隸打扮的人,牽著馬匹,緊跟上來。

        除留守之人,最後十幾個弓兵跟上,個個折上巾,圍著肩巾,身著青色短衣罩甲,腰纏紅裹,掛著木製腰牌,各持鐵尺、繩索、弓箭、腰刀、長矛、鳥銃兵器不等。

        一行人喧鬧著,就往石階這邊過來。

        看到這些人武力,楊河也放下心來,他們若有惡意,就將他們全部沉到黃河裡去。

        韓大俠,張出恭等人也鬆了口氣,他們記起楊河的吩咐,個個斜眼相睨,只是看著這些人過來。

        那官員早就注意到岸上情形,一路過來也是不斷對著楊河等人打量,他細小的眼睛掃來,看韓大俠、張出恭等人作派,非但不惱,反而眼前一亮。

        更看到楊河,更是眼前大亮。

        他上了台階,來到堤上,就笑呵呵的過來,說道:「敢問這位可是大敗賊寇,殺敗張方譽賊子的楊河楊相公?」

        楊河看他臉上滿是驚歎,一雙細小的眼被臉上肥肉擠得差點見不到,表情非常誇張。

        他說道:「不敢,正是區區,敢問大人是?」

        他拱手作揖,心中猜測這官員的來意,又想消息傳得好快,連黃河對岸的人都知道了。

        那胖官笑呵呵的拱手:「下官鄧升,忝為新安巡檢司巡檢。下官慚愧,身為巡檢,卻不能護佑一方,好在有了楊相公,大敗賊寇,真是大長我方志氣啊。」

        楊河說道:「鄧巡檢過譽了,學生不敢當。」

        二人寒暄了幾句,鄧巡檢似乎頗有心事,他目光在張出恭、韓大俠等人臉上掃來掃去,此時忍不住說道:「聽聞楊相公隊伍眾多,難道只是這幾人?」

        楊河笑道:「那倒不是,學生有數百人正在官道等待,然後楊某過來看看可否有渡河船隻。」

        鄧巡檢似乎鬆了口氣,他呵呵笑道:「原來如此,過河之事好說。相公隊伍在官道?正好去看看,鄧某身為巡檢,遇見殺賊有功之壯士,理當嘉獎慰問。」

        楊河微笑道:「有勞鄧巡檢費心了。」

        他們都上了馬匹,然後往大堤下過去,順著小道往官道。

        二人並轡而行,然後各自的人馬都是跟在後面,很快就到了官道那邊。

        這邊仍然喧鬧,篝火熊熊,眾隊兵或站或蹲,都是圍著火堆說笑。

        看楊河回來,留守的楊大臣,齊友信都是一喜,隨後看到與他並轡而行的胖官員,又是一愣。

        隊伍中人也是站了起來,突然看到當官的讓他們有些緊張,好在看樣子這胖官員一行是友非敵,他們在壓迫力上也差了些,鄧巡檢跟著的弓兵們,很多人衣衫襤褸,神情麻木。

        那種精氣神的比較,說楊河這邊人是弓兵,他們是難民更正確。

        而且又有楊相公頂在上面,所以眾人驚愣一陣後,倒也不是很緊張,只是竊竊私語免不了。

        楊大臣過來,他服侍楊河下馬,低聲道:「少爺……」

        楊河給了他一個眼神:「沒事。」

        那鄧巡檢在兩個皂隸服侍著下馬,他看向眼前隊伍,也是雙目大亮,果然有數百人,雖內中婦孺佔了大半,但估計也有百多的精銳。

        而且他們一路搏殺過來,那種顯露的殺氣,比他麾下的弓兵還精悍。

        看這些人雖是難民,但精氣神非常好,言行舉止,完全不像一隻逃難的隊伍。

        他們中的人,就算婦女也大多背著盾牌,持著棍棒,讓鄧巡檢嘖嘖稱奇。

        看隊伍情形,他身後的兩個皂隸都是竊竊私語,好奇的掃望,那些跟著的弓兵們,更是面露驚訝之色。

        還有一直沉默站著的中年男子攢典,也是吃驚的看了楊河一眼,隨後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容。

        鄧巡檢掃看四周,他還看到幾匹餵養的馬匹,顯是從馬賊處繳獲而來。

        種種情形分析,這楊相公大敗賊寇之事不假。

        鄧巡檢摸了一下自己兩撇油光閃亮的小鬍子,呵呵笑了起來。

        ……

        楊河與鄧巡檢在花梨木官帽椅上對坐,幾上又擺上了一壺熱茶,然後趙中舉過來,在面前的火塘添了一些柴火,「辟啪辟啪」就燒得旺起來,迎面過來陣陣暖意。

        楊河勸了陣茶,鄧巡檢喝了,他似乎很好奇楊河的來歷,又為什麼要到黃河北岸。

        楊河歎道:「學生本是鹿邑生員,怎奈流寇橫行,無奈離鄉背井,機緣巧合領了這只隊伍,只想覓一安居之地。只歎河水南岸盜匪如毛,亦有潰堤之憂,故而想到北岸。」

        鄧巡檢呵呵笑道:「這也是巧了,離巡檢司北面不過數里就有一個大莊子,正好不久前廢了,相公一行人正好住下。」

        楊河身後的楊大臣,齊友信,嚴德政等人都是面露喜色,正好就有一個莊子,而且自己這行數百人都能住下?

        楊河也是笑道:「如此最好不過。」

        他與鄧巡檢閒談,從中也瞭解此人不少,聽聞他家世代都是新安巡檢司巡檢,然後他有個弟弟鄧官,卻在不遠處的東面邳州界任新安遞運所大使。

        然後又有兩個弟弟鄧發,鄧財,都在邳州衙內擔任衙役。

        兄弟四人,陞官發財,都是屬於公務員體系。

        所以他拍著胸脯保證,楊相公一行人過河只管包在他身上,他新安巡檢司有大小船三隻,他弟弟鄧官的遞運所,也有船十幾隻,足夠運送幾百人過河。

        楊河笑著謝過,不斷勸茶,心下卻在沉吟。

        天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友善,古人說得好,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這鄧巡檢急沖沖趕來套交情,結善緣,意欲何為?

        他心中沉思,猜測鄧巡檢的用意,想到他的職位。

        明太祖設巡檢司,稽查往來行人,打擊走私,緝捕盜賊,截獲脫逃軍人及囚犯,幾百年來,在地方盜賊緝捕,治安巡防,震懾鎮壓寇亂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但他們雖屬兵防,卻歸地方府縣所屬,所統領的也不過是當地僉點的弓兵,戰鬥力不強,巡檢地位更不高,不過從九品雜職,陞遷上也非常困難。

        而且現在裡甲基層崩潰,流民難民滿地,各類盜匪多如牛毛,這個原本配合裡甲制度、裡老人制度的巡檢司制度已經趨於崩潰,在平靖地方上越來越力不從心。

        便如警察怎麼能跟正規的叛軍爭鬥?

        巡檢司最多相當後世基層派出所的角色罷了。

        楊河沉思著,怎麼巡檢司北面不過數里就有一個大莊子,而且剛好廢了,可以讓他幾百人隊伍住下?一個大莊子,至少上千人口,說廢就廢,難道附近有什麼大股匪賊不成?

        這鄧巡檢這麼慇勤,難道有某種壓力,想借刀殺人?

        不過目前來說,能過河,立時有地方住,這是最理想的。

        過河再說,有莊子就住下。

        畢竟目前留給他的選擇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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