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4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4
第112章 聯軍

        兩天後。

        崇禎十四年十月二十九日,一隻數百人的軍伍在荒野上艱難的行走。

        這天又起了一些風雪,寒風呼嘯,貶人肌骨,天氣寒冷之極。

        隊伍中人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不過放眼過去,個個臉上充滿興奮。

        兩天前那場戰事後,各村寨爭先前來拜訪,在鄧巡檢的協調下,不出所料的組建了一隻剿匪聯軍。

        十二個村寨聯合,共出動了八百大軍。

        這其中當然以新安莊為主力,楊河也精銳盡出,出動連他在內的二十個鐵甲兵,鐵甲兵內含張出恭、張出敬兩個翼虎銃手,張出恭又持新安銃。

        五十個火器手也出動四十隊兵,殺手隊也出動五十隊兵。

        隊伍還有管楓與呼延晟兩個神射手,一個新加入的夜不收裴珀川。

        又有米大谷、韓官兒等五個軍官,共計一百一十八人。

        齊友信、胡就義、張出遜等人守留,與餘下青壯,輜重隊,婦孺一起守莊。

        然後就是各村各寨的兵力了,有的莊子出兵幾十人,有的百多人。

        出兵最多的是占城集,共出動二百六十人,內含五十個弓箭手,二十桿鳥銃,可謂聲勢浩大。

        占城集靠近蛤曼諸湖,交通便利,土地肥沃,一個很大的圩集,內有口兩千多,三百多戶人,青壯男丁四五百。

        這個人口兵力對付一般的土匪當然沒問題,但對上焦山匪就無可奈何了,畢竟當時焦山匪弓箭手就有一百六十人。

        一樣被強迫繳納了三分之二的財帛,各家各戶大出血,很多人連過冬的糧食都被搜刮走了。

        再過一兩個月,說不定集內會發生人相食的慘劇。

        所以占城集民眾個個對焦山匪恨之入骨,得知新安莊大捷之事,他們義無反顧,孤注一擲,出動了圩內一大半的青壯,顯然是拚命了。

        還有新安莊西面一個大莊子戴圩,多戴氏族人聚集,也出動了一百五十人的兵力。

        他們丁口沒有占城集多,但弓箭手的數量竟也達到五六十人,此時一樣出動弓箭手五十人。

        又有別的莊子,或出動幾個弓箭手,或出動十幾個弓箭手,最後這只隊伍竟有弓箭手一百六十人。

        睢寧黃河水北岸,基本屬於三不管地帶,官府力量薄弱,這邊土質也相對好些,所以大量的鄉民在這邊結寨自保,這一片的村寨人口相加起來,估計青壯人數有二千三百左右。

        往日他們沒有組織,力量分散,眼下彙集後,竟也是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

        不過此次聯合作戰,最北面的黃山社順河集因為離得遠,沒有參加戰鬥,不過他們派人挑來幾擔糧米,表示心意與共進退。

        十二莊聯合,八百大軍浩浩蕩蕩向焦山匪寨逼去,人員眾多,來源複雜,當然需要頭腦組織。

        眾人公推新安莊主楊相公為剿匪總辦,以鄧巡檢為幫辦協調,然後餘者各家頭領為坐辦。

        這個結果各人沒有異議,新安莊的戰鬥力有目共睹,焦山匪來犯,他們一百多青壯對戰近二千匪賊,結果大勝,斬首七八百,己方只傷亡十幾個。

        那滿牆掛的匪賊人頭就是力證,還有莊外一堆堆的匪賊屍體,各莊各戶都是看到的。

        往常這一片莊子其實也想過聯合之事,組織起來一同對抗匪賊,只是誰也不服誰,還有種種複雜的利益糾葛,最後往往作罷。

        眼下成立剿匪總辦,順理成章。

        對這個職務楊河當仁不讓,沒有這只隊伍的絕對指揮權,他肯定不會出兵。

        二十七日他被公推為總辦後,立時發佈一系列命令,敲定各莊的出兵人數,特別該分攤的糧草份額等等。

        聯合出兵還要吃他的?

        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楊河也聲明,匪寨積蓄頗多,如能剿滅匪賊,他會從中拔出一萬兩銀子作為專門的養兵費用。

        楊河提議剿滅匪賊後,剿匪總辦保持不變,並設置五百人的鄉勇,維持這一片的治安。

        各村寨都是讚許,他們早想這樣做了,只是養兵費用又讓各人為難。

        五百人的鄉勇常備兵是個很大的負擔,每月至少需要糧草一百六十石,鹽一百五十斤,還有軍服,號衣,兵器,銀餉等等,一年下來不知要多少。

        這麼多人,一個州縣都很難負擔,更別說一些莊子了。

        眼下家家難過,要掏這筆糧餉更不是簡單的事,這些青壯還是家中勞力,他們走了,餘下的人更苦更累。

        不過楊相公說從匪賊繳獲部分作為糧餉,那就好辦了。

        楊河又敲定哪部分人為戰兵,哪部分為輔兵。

        誰在前,誰在後,隊伍該如何集結諸事。

        因此二十八日喧嘩一天,各莊於今日辰時彙集,浩浩蕩蕩向匪寨逼去。

        組建聯軍的同時,楊河還派出哨騎哨探焦山匪動靜。

        正好新加入一個夜不收裴珀川可用。

        此人來歷神秘,自己還有馬匹盔甲,似乎甲冑是繳獲於清軍的。

        又使用一把橫刀,弓馬嫻熟,舉止中,有一種古典的韻味,頗類漢唐,讓楊河有些好奇。

        不過詢問過鄧巡檢,此人確實是原李莊莊民,在莊中還有妻與子,皆在焦山匪進犯時遇難,他自己因外出而躲過一劫。

        看他殺賊之心真切,來歷也清白,楊河就將這裴珀川收下來,編在哨探隊中。

        裴珀川騎術嫻熟,哨探能力出眾,他傳回消息,焦山匪仍在寨中,沒有外出。

        ……

        冷風劈面,夾著細碎的雪風飛舞。

        楊河策在馬上而行,路邊都是半人高的枯草,還有些殘雪,路面被凍得堅實。

        不時可看到荒灘與湖蕩,北岸處作為黃河洩洪地,河流湖蕩頗多,好在河與河之間都有基本的木橋石橋,不用繞道。

        這一邊,也是大片大片的平原荒野。

        「這一片地理交通都不錯……」

        楊河看著四邊,若有所思,此時他身著鐵盔鐵甲,厚厚的暗紅貂裘皮毛圍領斗篷,戴著羊毛手套的手只是抓著韁繩。

        楊大臣策馬他身旁,一樣八瓣帽兒鐵尖盔,塗了紅漆的甲片臂手,又有厚厚的斗篷。

        他扛著大棒,只是警惕的掃看四周。

        又有韓大俠、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出恭、張松濤等人策馬身後,餘者鐵甲兵走路跟隨。

        皆一色鐵盔鐵甲,繫著斗篷。

        現莊中馬匹不少,然他們不會騎馬,只能走路。

        鄧巡檢哆嗦的縮在馬上,肥胖的身體擠得緊緊的,一聲不響。

        胖瘦皂隸劉可第、汪丁,攢典曾玉之,三個弓兵跟著。

        在他們身後,韓官兒、羅顯爵帶著四十個火器兵,後面又是各莊各寨彙集的一百六十個弓箭手,一片的腳步轟響。

        這些人大多沒有冬氈與斗篷,天寒地凍,都是厚實長布從頭上包下,在脖子上繞了一圈又一圈,以此來保暖。

        甚至很多人口鼻都包住,只露著眼睛,然後頭上各種各樣的帽子。

        放眼後面持各樣兵器的人,基本如此,冬天野外行軍,不注意保暖怎麼行?

        只是各人沒有制服,雖都是青壯,但穿著五花八門,不免給人烏合之眾之感。

        不像新安莊人馬,統一的服飾,整齊的武器,充滿了強烈的壓迫力量。

        各莊青壯不時看向他們,眼中滿滿都是羨慕。

        隊伍中間是輜重隊,挑著各種各樣的擔子,內有可供八百大軍食用三天的糧草,各色帳篷,鍋壺等等。

        還有人抬著長梯,木板,這都是作戰時必須設備。

        各莊雖有獨輪車,然這種充滿湖蕩河流的地形,還是走路挑擔子更快。

        最後輜重隊中還有人拖扛盾車,一共十輛,那是楊河為自己火器隊野外作戰設計的盾車。

        盾車寬有一人多,高有一人左右,略靠右有一個類似垛口的圓弧低陷處,但敵方射箭時,己方可以躲避,當己方要射擊了,就可以將火銃架在木垛上面。

        盾車硬木所製,厚達一寸,約三十多毫米,可以良好的防護弓箭,就是一般的弩箭也無法擊穿,可以給後面的火銃手極大的安全感。

        此時不是純火器時代,任何盾牌掩護都無用,面對敵人的弓箭手,誰不害怕?

        有個盾車遮掩一下,不說實際的保護,那種心理安慰更是不可代替。

        楊河設計的盾車,兩邊有小輪,理論上可推、可拉、可抬、可扛,全重不過三十斤,攜帶非常便利。

        此時民間最輕的獨輪車,也超過一百斤,明軍中使用的輕車,差不多有三百斤,偏廂車更重六百斤以上。

        以此盾車防護弓箭最好不過,當然,對上火器就沒辦法了。

        精良的鳥銃,使用柳灰火藥的話,在百步左右射擊,可以打穿這樣的硬木兩層,躲在盾車後,仍然是死路一條。

        暫時楊河的盾車還缺少輪子,只能拖扛著走,因為沒有木匠,製作車輪子,那是個高深度的技術活。

        最後新安莊殺手隊斷後,也是一色的冬氈斗篷,整齊的刀盾長矛,壓迫力驚人。

        ……

        寒風呼嘯,雜草起伏,八百大軍直逼匪寨。

        他們從新安莊前出發,從東南越過山頭,途經白山社一些地方,直往目的地焦山莊而去。

        從新安莊到匪窩,直線距離是二十里,但這種鄉間小道走起來估計有三十多里。

        好在都是鄉民,這種道路走起來並不吃力,就是那些挑著沉重擔子的輜重隊員,一樣健步如飛。

        眾人士氣很高,雖寒冷天氣各人呵著濃濃的白氣,縮手跺腳,但都談笑風生。

        皆言,剿滅焦山匪賊後,眾鄉梓在這一片就有好日子過了。

        因為沒有車輛等繁累的輜重,眾人走得很快,他們從辰時出發,到巳時中,已經看到前方的匪莊。

        一個位於焦山下,白馬湖邊的大莊子。

        楊河眺望向那邊,他估了估,大軍從七點出發,走到差不多十點,約走了三個小時。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4
第113章 攻牆

        楊河看著前面的匪莊,莊子頗大,依山而建,山嶺高高,東西蔓延達十里,南北寬估計也有三四里。

        西面是白馬湖,東西南北寬都有三四里,湖邊有著大片大片的荒灘湖蕩。

        莊的東面南面是平原,偶爾一些小山丘。

        平原山丘邊座落著一個個村寨,此時很多成了廢墟。

        看這焦山莊丈高的夯土牆蔓延,東西南都有莊門,然後三面挖有壕溝。

        莊子雖破舊,很多莊牆有著缺口,但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比新安莊還要好。

        「或許攻下此莊後,可以成為自己另一個重要的發展基地。」

        楊河心中默默的想,看前方荒野雜草中一騎旋風般而來,紅衣紅甲紅馬,馬上騎士清秀英武,卻是新收的夜不收裴珀川。

        他持著橫刀奔騰而來,在隊伍前幾步勒住馬韁,高聲稟報道:「稟相公,匪賊仍然聚在莊中,沒有外出的跡象。」

        楊河看這年輕人,騎術非常矯健,身手也非常敏捷,但臉上總有一種消彌不去的憂傷。

        他說道:「繼續哨探。」

        裴珀川在馬上叉手道:「諾。」

        雙腳一夾馬腹,又策馬奔騰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荒草中。

        楊河下令繼續進軍,他們八百大軍直逼而去,看到匪莊,他也變換陣形,他二十鐵甲兵走在最前,然後是刀盾手長矛手,火器手緊跟後面,再是各莊各寨的弓箭手,餘者青壯輜重落在後面。

        直逼到焦山莊南面二百步,楊河下令停止腳步,暫時在這邊安營紮寨。

        他已經看到牆頭那邊,似乎焦山莊三面都有垛口,沿著這南面的莊牆位置,匪賊還設置了一些懸戶。

        看來新安莊攻防戰對他們觸動很大,他們也依樣畫葫蘆了。

        若一千幾百匪賊死守,那也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力量。

        且眾人一路行軍過來,體力消耗極大,這天寒地凍的,要進攻,也要等吃飽喝足再說。

        楊河下令後,眾人都忙活起來,三百被充為輔兵的各莊丁壯紛紛放下挑著的擔子,取出內中帳篷開始支起,都是一些木棍一撐的簡陋帳篷,這些帳篷,也多是新安莊支援。

        又有人紛紛支起木架,從擔著的擔子中取出木柴,點起一堆堆篝火,然後將一些鐵壺掛上去,裡面有生薑茶水。

        還有人到附近的湖邊去挑水,準備架起大鍋造飯,又有人搭架戰馬遮蔽風雪的馬棚,一切有條不紊。

        很快一系列帳篷出現在這邊,特別醫護隊搭救傷員的帳篷,有七八個之多,還有專屬他們的火塘大鍋,

        柴木「辟啪」的響,熊熊的火焰很快驅散了周邊的寒意。

        不過戰兵隊仍然不動,特別楊河策在馬上依然眺望莊牆,與身邊人商議該如何攻打這個匪莊。

        「楊相公,匪寨堅固,該如何攻打?」

        說話的是占城集保長竇西堂,一個頗為富態員外樣貌的人,占城集是一個大集子,幾個家族共管,各家族輪流當保長。

        今年輪到竇家,此次剿匪,他也親自率青壯前來。

        莊中頗富,所以他騎了一匹戰馬。

        還有戴圩的族長戴惠觀也騎了一匹驃馬,餘者當家不是走路,就是騎騾或騎驢。

        他們聚在楊河身邊,看匪賊龜縮不敢出莊,顯然是怕了新安莊,又見楊河指揮若定,大軍安營紮寨都井井有條,眾人都湧起了強烈的信心,他們紛紛出言建議,五花八門的說法都有。

        更有人言匪寨堅固,不若夜襲,免得徒勞折損兵力。

        楊河微笑聽著,這些不懂軍事人的建議,真是滿口荒唐,貽笑大方。

        他說道:「匪賊早有準備,餘者法子都是無用,唯有堂堂正正強攻!待會大軍吃過飯,我會令人推去盾車,然後火器兵射擊他們牆頭懸戶,弓箭手壓制掩護,然後輔兵搭架木板長梯,就此攻上牆去。」

        餘者當家一聽都是苦了臉,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

        一當家的說道:「若他們使用灰瓶擂石如何是好?似乎新安莊防守,也是如此。」

        楊河道:「諸位不必擔心,此戰我攜帶了萬人敵,架梯之前,會以萬人敵掃清牆內匪賊,然後我新安莊鐵甲兵登梯強攻,餘者刀盾手青壯跟上便可。」

        各莊當家一聽放心,占城集保長竇西堂張了張嘴,不過沒說什麼。

        戴圩族長戴惠觀沉聲道:「可圍三闕一,只攻打南面,這樣匪賊有了退路,就不會死戰,介時他們敗出莊外,追殺便可。」

        楊河點了點頭,這戴惠觀說的倒也靠譜,畢竟莊內出一個知名武將戴秉鉞。

        那戴秉鉞此時還小,然順治年間中了武進士,然後官至湖廣德安營都司,曾大敗吳三桂,斬首三千餘級,遷直隸真定右營游擊。

        此戰沒看到這人,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

        炊煙裊裊,各帳篷間傳來飯菜與肉食的香氣,油膩的味道隨風飄揚,傳入鼻中後,讓人肚子咕咕直叫。

        篝火熊熊,上面架的鐵壺沸滾燒開,內中的薑湯茶水倒下,各人分著喝了,熱騰騰的立時讓人覺得全身溫暖。

        還有一口口大鐵鍋架著,上面滋滋的煎著烙餅,還有一些馬肉在鍋中沸騰。

        此戰食物當然是統一分配,為了鼓舞士氣,楊河還專門運來了一些馬肉,便是輔兵也可以喝到一些肉湯。

        眾人分批換著吃喝,馬匹也拉到各馬棚餵食,喝水補料,補充體力。

        離莊牆這二百步一片歡聲笑語,不論新安莊還是餘下的莊丁輔兵,都對將要前來的戰鬥充滿信心。

        楊河也下了馬匹,他的黃花梨官帽椅與小几也抬來了,此時他坐著緩緩喝著薑湯,面前的楊大臣與韓大俠正爭個面紅耳赤。

        卻是他們都想作為最前鋒登城強攻,所以誰領軍衝在最前,就成為各人爭論的焦點。

        不必說原因,楊大臣認為自己就應該身先士卒,衝在最前面,韓大俠則認為楊大臣還小,還是伴在楊相公身邊保護為好,他身強力壯,就由他領軍攻上去。

        然韓大俠這句話激怒了楊大臣,他自認自己一餐可以吃兩斤半的米,今年也十七歲,不算小了。

        韓大俠這句話,有小瞧他的味道。

        但韓大俠仍然堅持,二人都是固執的人,還有點二愣子,吵著吵著似乎要打起來。

        楊河搖搖頭,看身旁的鐵甲兵,便是張出恭、張出敬、陳仇敖等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他心中頗有溫暖與滿意,大家都想為莊子的發展出力,各人的想法也很淳樸,攻下匪莊,壯大自己。

        看他們一副副純樸認真又信任的神情,他想到後世,當時自己掌管公司事務,一樣要負責員工的生計福利,只是後世還好,公司倒閉,員工最多自謀出路。

        放在這個亂世,一個不慎,麾下就有生存與性命之憂。

        雖然各人認為此戰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就算以契約精神來說,他們信任自己,自己也應該最大程度保證他們的安危與生存。

        他手指在幾上輕敲,最後說道:「陳仇敖,由你來領隊攻上去。」

        楊大臣與韓大俠立時啞火,陳仇敖眼中露出喜色,不過他仍然寡言少語,只應道:「是!」

        楊河又道:「陳仇敖在前,餘下鐵甲戰兵,務必緊密接應……張出恭、張出敬、管楓、呼延晟,你等火器手密切關注,牆頭有什麼端倪,立刻將他們打下去。」

        眾人都是大聲喝應。

        楊河又交待殺手隊的米大谷,楊千總等人,在梯子靠近前,扔幾波的萬人敵到牆頭,務必扔准。

        出兵前,他們曾專門訓練一天,應該沒問題。

        他還交待韓官兒、羅顯爵等火器隊長,看準他們的垛口懸戶打,寧可打慢,也要打准。

        ……

        午時初,人馬飽食,楊河下令進攻。

        出發前,楊河專門頒布軍令,宣佈戰場軍紀。

        敢不聽號令者斬!

        敢擅自後退者斬!

        敢高聲喧嘩者斬!

        敢丟棄兵器者斬!

        軍令軍紀的頒布讓戰場氣氛一肅,各莊青壯意識到這不是兒戲,一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

        他們神情凝重起來,個個都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占城集保長竇西堂等人聽得歎息,怪不得新安莊能大敗匪賊,這軍紀的頒布就顯得不一樣。

        很快,楊河一聲令下,以輜重隊人推著盾車,一共十輛,緩緩朝焦山莊南牆逼去。

        韓官兒的火器隊,個個低著頭,躡手躡腳躲在盾車後,緊跟後面是各莊弓箭手,人人持著盾牌。

        然後是新安莊殺手隊,除了長牌,每人也有皮盾圓盾。

        最後是各莊青壯三百人,餘下作為預備隊,除了各種武器,他們一樣攜帶有盾牌。

        楊河庫存有富餘盾牌四百二十面,基本戰兵可以人手一面。

        輜重隊各人,最後扛著長梯木板跟在最後面。

        十輛盾車轟隆隆推去,身後是密密匝匝的盾牌,幾百大軍,向焦山匪莊緩緩逼去。

        楊河與各當家在百步外駐馬觀看,似乎感受到戰場氣氛,各人胯下馬匹也騷動起來。

        各馬不斷打著響鼻,口鼻噴著濃濃白氣,四足在地上搗踏。

        還有楊大臣,韓大俠等鐵甲兵暫時不動,鐵盔重甲斗篷,只是聚在楊河身畔。

        他們肅立,寒冬中一片的甲葉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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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硬打

        幾百人緩緩逼去,當先十輛盾車在前。

        莊牆垛口後有匪賊慌亂的喊叫,還有人躲在懸戶後看不到身影,只隱隱看到一些弓箭與鳥銃從望射孔中探出。

        楊河策在馬上眺望,他們懸戶似乎有十幾架,沿著莊門垛口處擺放,若新安莊一樣,他們防守重點也是莊門那一片。

        他心下沉吟,看匪賊人數仍然不少,但老賊應該不多,他們原先有留守老營五十,就算加上一些逃回去的老賊,估計弓箭手不過三十多人,刀盾手三十多人,還有火器手十人。

        觀牆頭情形,應該有著統一的指揮,匪首張家四兄弟死了三人,不過還剩一個。

        焦山莊防守,應該是由他來指揮。

        看匪莊防守情形,此人有些能力。

        胯下馬匹噴吐熱氣,楊河緊緊攥著韁繩,算來算去,攻莊最大威脅,還是他們十個火器手。

        但目前來說,還沒有很好對付火器的方法。

        除非使用那種極重型的,重五百斤以上的極重盾車。

        「繼續往前推。」

        羅顯爵喊道,火器隊長韓官兒是個冷漠少語的人,隊中很多指揮號令都是他在喊。

        他手中握著鳥銃,上面的火繩忽明忽暗燃著,躡手躡腳躲避在一輛盾車之後,因為缺乏木匠,眼前的盾車暫時沒有輪子,但地上滿是雜草與殘雪,三十斤的盾車推滑起來並不吃力。

        身旁的輔兵緊張推著車走,氣氛的傳染讓他渾身肌肉繃緊,似乎腳步都有些踉蹌起來。

        他們這些推車的人,都專門從各莊中選拔,事後也專門會有重賞,然從盾車垛口外窺探出去,牆頭匪賊若隱若現,手中持著各種兵器,似乎都盯著自己盾車看。

        各種森寒目光投來,他有種扔下盾車,轉頭就往後跑的衝動。

        這輛盾車後還有四個火器兵,個個與羅顯爵一樣,手持鳥銃躡手躡腳跟著,以那盾車及那推車青壯為肉盾。

        又有韓官兒走在羅顯爵旁,一樣貓著腰,持著鳥銃。

        忽然他喊了聲:「七十步。」

        羅顯爵立時重複:「七十步,注意匪賊的弓箭。」

        韓官兒不知跟他爹韓大俠經歷什麼,十五歲的年紀,就知道了觀步距離的本事。

        這個本事,羅顯爵沒有,隊伍中很多人也沒有。

        兩個軍官喝令後,十輛盾車後的火器兵更深的彎下自己的腰,而這個動作,他們未出兵前也訓練了一天。

        不但他們,後面殺手隊的軍官米大谷、楊千總等人也重複這個命令,殺手隊各人,更緊的持好自己的盾牌。

        在他們帶動下,各莊弓箭手與青壯也持好了盾牌。

        而這時莊牆上的匪賊喊叫聲更大,猛然一片弓弦的振動,一片箭矢的「嗖嗖」聲響,數十根箭矢就勁射過來。

        立時「篤篤」聲一片,箭矢呼嘯,很多還是重箭,非常凌厲,然都被盾車擋住。

        三十毫米的硬木沒有箭矢可以射穿,各火器手躲在盾車後,都是安然無恙。

        也有匪賊的箭矢射向後面的殺手隊與眾青壯,然他們有盾牌,基本無事。

        胡就業忽然道:「匪賊弓箭手估計有三十二人。」

        楊河點點頭,這跟他心中估算的數量差不多,胡就業畢竟是老兵,經歷豐富得難以形容,確有不同凡響的一面。

        牆頭匪賊拚命射箭,空中滿是「咻咻」的箭矢呼嘯聲,還有不時箭鏃釘在盾車盾牌上的沉悶聲音。

        看牆頭匪賊射了一陣又一陣,合格弓箭手一分鐘可以射十七箭,急促連射十二箭,隊伍盾車向前逼去,就遭受了他們連綿不斷的箭雨。

        不過幾百大軍逼去,只有後方寥寥幾個青壯悶哼倒地,卻是他們防護不到位中箭,不過他們持著盾牌,被射中的倒不是要害。

        醫護隊抬著擔架上前,在盾牌的掩護下,將這些中箭青壯抬了下去。

        占城集保長竇西堂興奮的道:「看來攻打匪莊,我師以輕微代價就可以取下。」

        楊河微微一笑,仍然緊看著牆頭。

        「繼續推。」

        羅顯爵大喊著,他用力貓著腰,頭上不時有箭矢「嗖嗖」飛過,還不斷有利箭射在前方盾車護板上的沉悶聲響。

        但他們前方幾十人,至今還沒人中箭。

        看匪賊箭矢無用,那推車的輔兵輕鬆了許多,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韓官兒喊道:「五十步,注意匪賊火器。」

        羅顯爵高聲重複:「五十步,注意……」

        猛然牆頭一聲銃響,這輛盾車的側邊就被打破了一個大洞,柔軟的鉛彈在火藥推動下凌厲無比,這盾車硬木所製,厚達一寸,約三十多毫米,早前再強的箭矢射來也無用。

        但此時鉛彈射來,似乎鳥銃質量並不是很精良,所用火藥也很糟糕,但就算如此,盾車前擋還是輕鬆的被打開一個大洞,那彈丸堪堪挨著那輔兵的臉頰而過,讓他頭腦一片空白。

        隨後牆頭就是一陣辟里啪啦的銃響,各垛口後,各懸戶後硝煙瀰漫。

        似乎匪賊也想齊射,然緊張下一賊開銃了,引發別的火銃手先後射擊,所有火器都向著牆下轟射,這個弊病曾在明軍中非常普遍,沒想到這些匪賊也傳染了。

        只是火器就是火器,威力非同小可,匪賊雖然先後亂開銃,但還是有幾輛盾車被洞穿,更有兩個推車輔兵滾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嚎叫。

        他們都是身體正面中彈,中彈處鮮血若噴泉似的狂灑,慘叫聲驚天動地。

        一中彈者就是身旁那輛推車人,看他血肉模糊躺在自己近邊,韓官兒、羅顯爵這輛推車的輔兵猛然崩潰了。

        他一聲大喊,扔下車子,就向後逃去,他跌跌撞撞的衝跑,差點將身後幾個火器兵都撞得摔倒。

        然後他衝過後面的弓箭兵群體,向再後的新安莊殺手隊逃去,引得前方各推車輔兵,各莊弓箭手一陣陣騷動。

        這輔兵大喊大叫著,衝過殺手隊長米大谷的身旁,這個樸實的中年男人還有些猶豫,猛然一把長刀劈來。

        卻是隊副楊千總出手,他一刀狠狠劈下,這逃跑輔兵大半個脖子都被劈開了,他踉蹌摔倒出去,滾在地上,脖間鮮血狂噴出來,撒滿了周邊的草地,雪地。

        楊千總厲聲喝道:「後退者死!」

        他持著染血的長刀,殺氣騰騰,前方的各莊弓箭手與後方青壯看著,人人都是臉色發白。

        各人意識到,要打土匪,要獲得安定的生活,是要付出代價的。

        楊河身旁一個當家的臉色不好,那逃跑的輔兵是他莊子的,這樣逃跑被殺,讓他臉上無光。

        旁邊各當家也有些不安,只有楊河面無表情,仍然淡淡的策在馬上。

        同時在想:「楊千總此人可用。」

        韓官兒喊道:「老羅,推車。」

        同時他高喊:「上來兩個弓兵推車。」

        羅顯爵裂裂嘴,扯去火繩,將鳥銃架在盾車上,然後推身前這輛盾車,又有兩個弓箭手上來,去推另兩輛盾車。

        然後韓官兒下令加快腳步,從每秒一步的速度,加快到二三步。

        而此時匪賊的火器啞火,因為早前他們全部打光了,再次裝填好,不知要什麼時候。

        畢竟他們訓練不如新安莊火器隊,又沒有定裝紙筒彈藥,裝填程序複雜,特別戰場的緊張氣氛會影響速度,再次填好發射,恐怕要等二三分鐘之後。

        趁著這個空檔,韓官兒喝令著盾車逼上前去,很快,就逼到二十步,離莊牆只有三十米距離。

        而此時,也只過去了一二十秒時間。

        猛然韓官兒一聲大喝:「止步。」

        立時十輛盾車都停下來。

        韓官兒用有些變聲期的聲音叫道:「輔兵後退,鳥銃手預備!」

        如蒙大赦,各推車人都是趕緊往後跑,除了羅顯爵之外。

        然後火器隊一甲上前,各人將自己的鳥銃架在各盾車垛口上,貓腰低頭瞄準。

        羅顯爵也取了自己鳥銃,蹲在地上裝填火繩。

        還有餘下三甲火器手,也是靜靜蹲在各盾車左側。

        場中一片安靜,似乎只有各人火繩滋滋的燃燒聲音。

        然韓官兒遲遲沒有下令射擊,他記住楊河的話,寧可打慢,也要打准。

        看牆頭匪賊更是慌亂,喊叫聲音不斷,仍有箭矢嗖嗖射來,不過力道與密度都有所減弱,顯然匪賊弓手早前射急了。

        似乎窺見垛口各懸戶後又是人影綽綽,韓官兒猛然一聲大喝:「火銃,放!」

        一陣響亮的齊射,十輛盾車後爆出大股大股濃密的煙霧,就見牆頭各懸戶嘩嘩響,猛然射去的鉛彈,輕而易舉洞穿了懸戶的木板氈毯結構,然後裡面有騰騰的血霧冒起。

        還有聲嘶力竭的慘叫,沉重的**撲倒地上聲音。

        一陣猛烈的齊射排銃,效果非常明顯。

        韓官兒看著,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他喝令第二排鳥銃手預備,然只是架銃瞄準,作為威赫。

        再次下令的卻是弓箭手射箭。

        早等待多時的各莊弓箭手上前,他們也以盾車為掩護,不斷朝牆頭射箭。

        弓弦的振動片片聲音,箭矢呼嘯中,牆頭短時間內有如刺蝟。

        雖然各莊弓箭手有強有弱,他們戰弓有好有壞,但一百六十個弓箭手射箭,那一**射出的箭矢還是若瓢潑大雨一般,莊牆的匪賊驚叫著,完全被壓制了。

        楊河點點頭,韓官兒細心培養下,以後未必不能成為一員出色的戰將。

        他喝道:「輔兵上前架壕,鐵甲兵上前!」

        ……

        近百輔兵吶喊著,抬著一塊塊木板,還有一架有著鐵頭,可勾住垛牆的長梯,向莊牆衝鋒而去。

        這些設備是匪賊攻打新安莊時潰留,正好取來使用。

        各輔兵落後並不遠,很快衝到壕溝前,個個喊叫著將長長的木板木門搭上,眼前壕溝引有湖水,但半幹不幹,壕溝對面也比較平緩,沒有新安莊設置的冰坡。

        陳仇敖領著十幾個鐵甲兵站在韓官兒的身旁,一手持盾,一手持刀,背上還有標槍袋,只是等待。

        各盾車後的鳥銃手仍然瞄著牆頭,等待韓官兒的射擊命令,還有張出恭、張出敬、管楓、呼延晟持著新安銃,翼虎銃關注莊牆各處,特別注意是否會有火器出現。

        還有米大谷的殺手隊,三個隊長、隊副喊叫著,讓手下準備投擲萬人敵。

        他們專門精選了十人,並訓練了一天,每次可準確的將十顆萬人敵投擲到莊牆上去。

        終於,一道寬十幾步的通道架好,層層木板搭在上面,牢固無比。

        聽莊牆內的匪賊更是驚叫一片,隱隱傳來大聲的咆哮。

        似乎是讓牆內的匪賊準備好灰瓶,還有各式的滾木擂石。

        ……

        老白牛:謝謝大家的支持,明天中午十二點會定時一章。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5
第115章 強下

        利箭的「嗖嗖」聲響,輔兵們鋪架木板時,只是牆上牆下的弓箭呼嘯攻擊。

        不過大多數是牆下各莊弓箭手往牆頭射箭,偶爾牆頭垛口懸戶內一些箭矢射下。

        戰鬥集中在莊門這一片十幾個垛口處,從局面來看,牆下弓箭手佔了絕對優勢,畢竟他們有一百六十個弓箭手,每個牆頭垛口可分配到十幾個弓手向他們射箭。

        所以牆內人等被壓制得不能動彈,偶爾箭矢偷偷射來,壕溝旁有鋪搭木板的輔兵被射中,慘叫倒地。

        只是此時牆上牆下一片嚎叫沸騰,各人腎上腺素颮升的時候,也沒人關注這些偶爾被射中的倒霉鬼。

        只有擔架隊跑上來,將他們抬下去。

        猛然韓官兒看到什麼,雙目一凝,大喝道:「火銃,放!」

        一直等待的第二甲銃手又一陣猛烈的齊射,滾滾的濃煙瀰漫,牆頭各懸戶被打得啪啪響,然後各懸戶後響起一陣慘叫,兩桿鳥銃與幾把弓箭拋起。

        忽然張出恭看到什麼,一舉手中的新安銃,對著垛牆的一處西面位置,就扣動了板機。

        一聲巨響,狗頭擊錘夾的火石重重撞在火鐮上,然後銃口處爆出了猛烈的火焰。

        那方躲在垛口處,偷偷對陳仇敖探出鳥銃的一個匪賊火器手慘叫著,胸口勁射出一股血箭,就向後踉蹌翻滾出去。

        然後張出恭射完,就蹲在地上,掩沒人群中,一起一拉手中下彎的銅栓機,瀰漫的白煙中,已是露出黑壓壓的後膛口。

        一聲爆響,呼延晟也扣動手中的板機,同樣一個匪賊弓箭手被打得不知去向。

        然後呼延晟也蹲下,躲藏人群中,從後膛裝填定裝紙筒獨頭彈。

        在牆下弓箭手、火器手的打擊下,牆上匪賊完全被壓制,只一片聲的驚恐呼叫。

        而這時,一道十幾步寬的木板通道也架好,十幾個輔兵喊著號子,抬著一架較為沉重,有著可勾住垛牆的彎鐵頭長梯而來。

        莊牆內的匪賊呼喊咆哮,躲在垛牆後,只是準備投擲灰瓶與滾木擂石,這似乎是他們從新安莊學到的招式,準備依樣畫葫蘆。

        不過這時殺手隊也準備投擲萬人敵,就見十個隊兵取出火摺子,拿下蓋子後用力一甩,內中火種復燃,有兩甲人背著大筐,內中是一個個圓滾滾,巨大的萬人敵。

        就見一甲隊兵各取一個,個個持著一端的木柄,就看向隊副崔祿。

        崔祿平時很沉默,一聲不響,然為人比較穩重踏實,此次往牆頭扔萬人敵,也是由他主理。

        此時他沉聲道:「都點著了,俺說扔就扔。」

        說著崔祿將手中萬人敵往一個隊兵火摺子中一點,立時引線滋滋的燃燒起來,冒著讓人心驚的火光。

        十個擲彈兵個個點著手中的萬人敵,這萬人敵質量有些不穩定,引線燃燒得有快有慢。

        握住這萬人敵,不免有讓人心慌慌的感覺,旁邊的隊兵看著,都下意識的想遠離些。

        崔祿仍然沉住氣,只是用力抓住萬人敵的木柄。

        猛然他一聲大喝:「扔!」

        立時十個萬人敵朝莊牆內扔去,不過有一個扔得低了,撞在莊牆上猛烈爆炸,滾滾煙霧騰起,肉眼可見的各處東西亂射,凌厲非常。

        還有兩個萬人敵用力過猛,可能扔過莊牆去了,兩聲的爆炸頗為沉悶。

        不過還是有七個萬人敵落在莊牆上,就聽內中的匪賊驚恐萬狀的尖叫,然後是一聲聲猛烈的爆炸。

        牆頭滾滾硝煙瀰漫,夾著聲嘶力竭的慘叫,煙霧、血霧、白霧。

        這白霧顯然是內中諸多灰瓶被炸碎,甚至還有大小石頭飛騰而起。

        七個萬人敵爆炸,那威力真是非同小可。

        「再扔!」

        十個擲彈兵又是點燃萬人敵,在崔祿的號令下,又是一齊扔出。

        這次有八個萬人敵落在莊牆上,裡面又是一陣淒厲無比的慘叫,更多的硝煙與血霧騰起。

        韓官兒一聲令下,又發動一次齊射,一些奔跑的人影撲倒在地,發出聲嘶力竭的嚎叫。

        「再扔!」

        崔祿又是一聲大叫,這次比較完美,十個萬人敵落在莊牆上。

        猛烈的爆炸中,上面匪賊無比淒厲慌亂的嚎叫,似乎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

        十幾個輔兵喊著號子,通過了那寬厚的木板通道,他們踩得木板嘎吱嘎吱的響,很快過到壕溝對面,然後喊叫著,將長長的木梯架起,豎靠在一處略有些殘破的垛牆上。

        沉重的長梯靠上,眾人再向後狠狠拉扯,長梯上那堅固的,經過張出恭兄弟趕工打製的彎鐵頭就牢牢勾在垛牆上。

        這種長梯一旦架上勾住,就不可能被推撞開,刀劈斧擊都無用,除非從莊牆下面脫離。

        架梯的輔兵歡叫著,個個後退,撒丫子的回跑,他們任務完成了,回去等重賞就是。

        「殺!」

        陳仇敖一聲低喝,一手持盾,一手持一根標槍,就快速衝過了木板通道。

        「殺!」

        楊大臣與韓大俠吼叫著,持著刀盾,同樣衝了上去。

        不過此時兩個人影一閃,卻是胡就業與曾有遇,二人一屁股將楊大臣、韓大俠擠到一邊去,然後緊緊跟在陳仇敖身後。

        二人雖說玩世不恭,但與陳仇敖兄弟情深倒不用說,關鍵時刻,就緊跟在後面接應。

        楊大臣還未回過神來,身後一個人影一閃,又一個重甲戰士衝了上去,只留下一個厚厚的斗篷身影。

        卻是張松濤,他手持大棒,也緊跟在了胡就業與曾有遇後面。

        然後是一個又一個人影衝過,鐵甲兵沖完,米大谷,楊千總等殺手隊也喊叫衝上去,將楊大臣落在了最後。

        楊大臣憤怒的道:「回去統統軍法從事,每個人都要打軍棍。」

        ……

        陳仇敖大步衝過木板通道,一身甲葉隨著跑動衝鋒鏘鏘作響,猛然他一聲大喝,手中的標槍狠狠呼嘯而去,一個正要探出身影的匪賊立時全身一震,大量的鮮血隨著標槍的刺入而噴出。

        他被標槍刺得翻滾出去,身影就在旁邊垛口消失不見。

        陳仇敖嗆啷一聲抽出長刀,就踏上了長梯,他飛快的攀爬,很快就爬到了中腰位置。

        垛牆後一個黑影一閃,似乎有一個擂石當頭落來。

        陳仇敖手中盾牌略傾,那擂石立時卸力翻掉下去。

        陳仇敖身體搖晃了一下,不過仍然站穩,快速攀爬上去。

        莊牆內有匪賊聲嘶力竭的喊叫,旁邊垛口有身影要探出來,韓官兒下令第四次轟擊。

        盾車後的火銃兵再一次齊射,各垛口的身影就是一片沉重的**撲倒地面聲音。

        有若末日來臨,匪賊淒厲的喊叫聲驚天動地。

        而這時陳仇敖已經爬到垛牆處,猛然他盾牌一舉,一聲大響,一把腰刀劈在他盾牌上。

        陳仇敖頂著盾牌,就跳了下去,手中長刀同時刺出,一股血霧從垛牆後騰騰颮起。

        然後是盾牌撞擊,長刀劈砍的聲音,還有刀具劈在鐵甲上的鏘鏘聲。

        各人臨死前的慘叫嘶鳴不絕於耳,一股股血霧如雨水似的撒落。

        而這時胡就業與曾有遇也爬了上去,跳下垛牆,使得陳仇敖不再孤軍奮戰。

        垛牆後的慘叫越多越厲,還有胡就業、曾有遇二人搏殺時的咆哮怒吼。

        然後張松濤也爬了上去,然後是韓大俠。

        越多的鐵甲兵跳上牆頭,最後普通的隊兵青壯也爬了上去。

        牆上匪賊的尖叫聲響成一片,牆下各莊聯軍的歡呼聲則響成一片。

        隨著越多的新安軍,甚至各莊的青壯也爬上牆去,可以明顯看到牆頭匪賊狼奔豕突的身影。

        他們狂叫著奔跑,最後更紛紛潰逃下牆頭。

        然後不久後,沉重的吊橋嘎吱嘎吱的響,轟然放下,架在了壕溝之上。

        ……

        「攻下了!」

        鄧巡檢猛的跳起來。

        他並未騎在馬上,而是在地上縮手跺腳,還不時去烤火。

        不過鐵甲兵爬牆時,他也是緊張的關注,此時塵埃落定,大大鬆了口氣。

        他對楊河興奮的道:「楊相公,此戰大捷,告知縣尊後,想必睢寧練總之位,定在相公觳中耳。」

        楊河微笑不語,確實,有了官面身份,各方面都會便利多。

        只是作為睢寧練總,明年流寇大規模來犯,自己肯定要前去守城。

        守的還不是一次兩次,闖賊,獻賊,甚至袁時中的人馬都會接踵而來。

        要不要這個練總之位。

        這內中利弊,他還沒有想好。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5
第116章 庫房
               
        沉重的吊橋轟然放下,厚實的莊門隨之嘎吱打開。

        門口探出幾個戴鐵盔的身影,沖外面的人大聲喊叫。

        楊河喝道:「火器隊輜重隊留守此地,餘者進莊!」

        他一策馬匹,就當先衝了上去,就見陳仇敖、韓大俠、楊大臣等人衣甲上滿是鮮血,持著兵器已在門口等待。

        楊河吩咐道:「往莊內攻去,殘匪不必理會,直接往他們儲藏銀兩糧米的庫房!」

        源源不斷的聯軍進莊,焦山莊內喊殺震天,一道道黑煙飄向空中,那是逃跑的匪賊四處點火造成混亂,哭喊聲、叫嚷聲響成一片,還有兵器的交擊聲。

        青石板路面倒滿匪賊的屍體,滾滾流出的鮮血順著路面兩側蔓延,很快在風雪的天氣中結成寒冰。

        一路可見匪賊慌亂奔跑的身影,然後哭喊著被各莊聯軍追上去砍死。

        看很多匪賊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個個狼奔豕突,根本沒有心思停下來抵抗。

        他們已經全軍潰敗,只想多搶些東西逃出去,反正他們是匪徒,四海為家,有財帛在手,也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所以匪賊雖多,潰敗之下,卻毫無反抗之力,見東門、西門沒有攔截的敵人,一窩蜂只往這些地方逃竄。

        楊河帶著鐵甲兵,還有幾十個隊兵只往焦山莊北面攻去,情報所知,匪賊的庫房就是位於那一片。

        他們一路勢如破竹,很快攻到北面,就見一片高高的圍牆後一個個倉房,大門打開著,眾多匪賊在這邊爭搶,個個背扛著什麼,還有人舉著火把,似乎要放火的樣子。

        楊大臣,韓大俠等人狂吼著衝上去,很快將這些匪賊斬死,將他們的包裹收下。

        還有幾個要放火的匪賊,更是被砍成了碎塊。

        在眾鐵甲兵的簇擁下,楊河進入倉房,這邊滿是堆放糧草物質的倉庫,內中是各色的糧草,還有一間大屋,裡面連著一間地窖,內中均是沉重的大箱,鐵皮銅鎖。

        一些銅鎖已經被砸開,白花花的銀子與散亂的銅錢撒了一地。

        還有各樣的珠寶,布匹,絲綢等細軟。

        楊河隨便打開一個箱子,裡面的金銀財寶就迷亂了眾人的眼睛,金燦燦都是金錠,一錠五十兩,整齊擺放,那種閃耀的光華,讓身旁各人都是集體倒吸了一口冷氣。

        楊河隨手拿起一錠,在手中沉甸甸的,上面還有著銘文戳記,也不知這些金子是焦山匪從哪搶掠而來,楊河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再打開別的箱子,很大部分都是擺放整齊的銀錠與銀磚,銀錠是官銀,銀磚是民銀,甚至還發現幾個沉重的銀冬瓜。

        別的細碎銀兩跟銅錢更是不計其數。

        撫摸著這些金銀財寶,楊河雙手有些發顫,自己終於有了發展的資本,更重要的是,剿滅焦山匪後,周邊也迎來了一個相對安定的發展環境,這點一樣重要。

        跟楊河一樣,源源不斷趕到的各莊當家們,看著滿屋的金銀財寶,個個都是雙目放光,發出一聲聲驚歎。

        鄧巡檢甚至哆嗦道:「發了……這次真的發了……」

        最後眾人粗粗估計,僅在這邊,就有庫存白銀四萬四千兩,還有糧米四千五百石,足夠二三千人飽食半年。

        看著滿滿的收穫,楊河大笑,各當家一樣大笑,這次剿滅匪賊的收穫太豐富了。

        不過笑聲中楊河也有些遺憾,這些金銀雖擺在眼前,然大部分可能只是經自己過手,然後大多數會流向大胸妹那邊,換成各樣物資。

        她倒真是要發了。

        不由心中歎了口氣,自己等拚死拚活攢錢,她舒舒服服坐著收錢,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

        ……

        此戰收羅統計,因為焦山匪屬於流寇性質的匪賊,個個都是青壯,也沒什麼老弱家屬,只在莊中發現二百多個搶掠來的青壯女子,個個飽受匪賊的凌辱摧殘。

        這些女子,楊河還是收去新安莊,他莊中類似經歷的女子不少,或許,她們可以在莊中安定,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舒適安定的火炕。

        留守的匪賊估計有一千五百人,混亂追殺中有一千人喪命,餘者不知去向,不過依夜不收裴珀川的稟報,他們大多往東北而逃,可能是去投奔銅山匪。

        他們領頭的,就是那六個馬賊了,不過追殺途中,裴珀川斬殺了兩個馬賊,繳獲了兩匹戰馬。

        因莊中工匠缺乏,楊河倒希望此戰能捕獲一些工匠什麼,只是這些人不知是逃跑了,或是混亂中被殺,楊河並沒有工匠收穫。

        除了明面上的收穫,此次各莊也發了大財。

        土匪屬於富裕行當,流寇就更富,因為朝不保夕,他們都習慣將家身背在身上,所以被殺死的一千匪賊中,每人身上都有幾兩到幾十兩不等的細軟金銀。

        收羅匪賊腰包後,各莊莊丁都是腰包滿滿的,個個喜逐顏開。

        按潛規則,這些繳獲屬各青壯莊丁私有,並不需要上繳。

        而按事前的聲明,此戰明面繳獲新安莊取一半的金銀,一半的兵器,全部的糧米。

        然後餘下一萬兩銀子作為鄉勇軍費。

        又餘下一萬多兩銀子,除了撫恤死傷者,賞賜輔兵與一些驍勇戰士,剩下好幾千兩銀子都鄧巡檢與各當家分了。

        各人皆喜笑顏開,如此收穫,如果再來幾次,各人還辛辛苦苦種什麼田?

        眾人也覺楊相公是厚道之人,他雖吃了大頭,也不忘給餘下人喝些湯。

        分配繳獲還是事前聲明,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讓他們感覺跟隨新安莊的好處。

        已經有人迫不及待,豪情的詢問楊相公,什麼時候去打銅山匪?

        ……

        楊河當然沒興趣去打什麼銅山匪,就讓他們去跟劉澤清等人拚個你死我活,以後李青山等人敗了,再看看銅山匪在不在。

        若不在,就佔了那片地方。

        若在,想必一幫落水狗也不足為慮。

        他們在焦山莊停留一天,然後第二天班師回莊,焦山莊雖殘破,不過楊河也決定佔了。

        他在這邊留守了二十人的兵力,一甲的殺手隊兵,一甲的火器隊兵。

        人雖少,但此戰之後,想必沒有不開眼的人敢來打這莊子的主意。

        況且新安莊就在二三十里外,若有什麼事,過來救援,只是片刻間的事。

        ……

        大軍攜帶繳獲回到新安莊,一片歡騰不表,而十二莊聯軍大敗焦山匪賊之事,可謂震動四野。

        新安莊之名,真正遠近傳揚。

        楊河之名,也正式進入這一附近各有心人眼中。

        戰前楊河曾與各莊商議鄉勇之事,暫時楊河還是讓他們回鄉,只等半個月後,在十一月的十五日,開始正式考核,連新安莊的隊兵一起,輜重與戰兵,約在五百人之數。

        同時楊河還與各當家議定,在新安莊前開設圩集。

        地點就設在巡檢司官道一片,每七天一次,為十里八鄉指點圩集地點,余處不得開設。

        這一片村寨不少,青壯有二千三百之數,普通人口也有上萬之多,對商品的需求還是猛烈的。

        以前是匪患,大家不敢出門,現在焦山匪剿滅,以後還會有五百鄉勇坐鎮,各家各戶就可以放心的趕圩了。

        楊河並不打算在新安莊內開設民鋪,除了信得過之人,他也不會讓普通人進入莊寨。

        外人一多嘴就雜,不安定因素增多。

        何況在巡檢司那邊開設圩集,離新安莊不遠,要購買什麼商貨物資也非常便利。

        黃河兩岸的碼頭也會修葺一下,以後徐州、邳州等來往的商船可以直接靠岸,楊河打算將那片打造成商貿區,以後需要什麼貨物,就可以源源不斷的獲取,比如大量的煤,就可以從徐州運來。

        最好修一條水泥路,直通邳州與睢寧。

        城鎮化、城市化、城市群,是一般社會經濟發展的趨勢。

        楊河打算在黃河邊新造一個城鎮,作為專門發展商貿的重地。

        以後以新安莊為中心,以水泥路為連通網絡,他還會打造一個又一個城鎮。

        而他的新安莊,會成為重工業基地,主要發展水泥、鋼鐵、軍火等產業,還有各樣的加工業。

        當然,一切還是設想,紙面的規劃要落實在現實,還有遙遠的距離要走。

        別的不說,眼下他極度缺乏工人,莊內只有張出恭兄弟三個工匠,而很多事情,是需要專業人才的。

        比如建個磚窯都必須有專業的工匠,開礦練鐵,需要專門的冶坊工人,至於打制模具,很多要用到失蠟法與翻砂法,更需要有非常高深技術的匠戶大家。

        楊河探聽過了,這一片各莊合起來,約有十幾個木匠,石匠,瓦匠,但會打鐵的人,睢寧城似乎只有三家,邳州城有幾家,大多還是屬於軍器局那邊的。

        會採礦和煉鐵的人,更是一個都沒有。

        沒有這些工匠,他一切設想都成空,別的不說,他十輛盾車的輪子還空著。

        不比後世滿地都是技術工人,這個時代要找這些專業人才太難了。

        楊河打算在莊西南搞一個小水庫,用來設立水力鑽床、鍛床,沖壓床,只是這涉及到齒輪,承軸,變速器,彈簧等一系列零配件,沒有冶坊大家,一切都成了空。

        楊河打算搞一個車床,這點倒有可能,畢竟楊河花了一千多兩銀子向大胸妹買了兩百斤蘇鋼。

        有了這些高質量的工具鋼,製造依靠手工人力的車床就有可行。

        事務千頭萬緒,第一步,先找工人,若只靠張出恭兄弟三個鐵匠,一切都太遙遠。

        思來想去,楊河決定接受睢寧練總的職務,只是以後有了官職,怕就沒有那麼自由。

        楊河打算去軍器局那邊看看能不能挖人,邳州作為未來主要物資供給地,還有運河,也是以後幾年財源的主要獲得地,楊河打算去這些地方親身看看。

        崇禎十四年十一月初六日,楊河在韓大俠、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松濤五人陪伴下,策馬離開了新安莊。

        新安莊附近正是熱鬧喧嘩的景象,莊民們在荒野田地中收集硝土,精製火藥,這是楊河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楊河暫時不要各莊繳錢繳物,但必須繳納一定量的硝土,餘下的,可以按擔算錢,因此各莊非常踴躍,男女老少,都去鹽鹼地中收集硝土。

        還有沿巡檢司官道這邊,一些簡陋的柵屋正在設立,以後這邊要成為一個集市。

        各莊招集來的木匠、瓦匠正在忙活著,附近的莊民都是擠著看,還有小孩兒的追逐笑鬧聲。

        一切,都充滿生氣。

        楊河微微一笑,這裡,就是我的家園。

        以後,我會將這裡建設得更好。

        聽聞楊相公要前往邳州,鄧巡檢當下書信一封,交給身邊的胖皂隸劉可第,讓他跟著,將書信帶給邳州衙門的兩個弟弟,務必使楊相公一行人在邳州城感覺便利。

        謝過鄧巡檢,楊河催動馬匹,很快他們六騎一步,消失在遙遠的官道中。

        ……

        老白牛:第二卷結束,請期待第三卷,賊寇遍地何人擋。

        楊河的單機結束了,步入互動發展階段,很快還將迎來崇禎十五年,一個很關鍵的一年。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5
第117章 邳州
               
        從新安莊往東去,過董家莊社,繞個葫蘆灣,就是邳州界的偃武鄉。

        這裡有新安遞運所,再往東去,有武河渡,西南距邳州城約六里,這裡有武河干溝口,有武河水直通蛤曼湖。

        「相公,那就是距山,山下有利陟橋,很方便過河。」

        胖皂隸劉可第指著北面的一座山嶺對楊河說道。

        楊河看去,果然不遠處有一座山嶺,鬱鬱蔥蔥,形峻勢聳。

        他知道那就是葛嶧山,俗名距山,謂與沂水相距,山上有元徐國公墓,山巔有泰山行宮與葛洪井,山之陽有淵德公廟。

        本山屬於邳州附近一座名山,東北十里又有大黃山,相傳金將紇石烈桓端與紅襖軍數萬人大戰於此。

        此時他策在馬上,青衣軟帕,一襲披風,戴著暖耳。

        當然他身上斬馬刀,雙插,燧發手銃等必要裝備不可少,馬鞍上同樣掛著馬弓與馬刀盾牌。

        身後韓大俠、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松濤五人策馬跟著,一色的冬氈與斗篷,別著腰刀,掛著武器盾牌,內中韓大俠與胡就業還帶著雙插。

        胖皂隸劉可第作為馬伕牽著馬,一路為楊河介紹沿途景致。

        邳州這一片他當然非常熟悉,一路的風景,只是信手拈來。

        眾人離開新安莊後,很快到了武河渡邊,這是黃河水的一條支流,源於山東嶧縣馬旺山許家泉,在邳州西北二十五里匯為蛤湖,又在州西北二十里匯為曼湖,經武河干溝口注入黃河。

        雖是渡,其實已經沒有渡船,因為這條河溝的淤積非常嚴重,根本不能行船,特別眼下這冬日枯水期。

        由於黃河水的倒灌,這河床河堤一樣非常高,同樣成了懸河。

        河溝不是很寬,上面架了一座浮橋,眾人直接過河,不走幾里外的利陟橋。

        今日沒有風雪,太陽高高掛著,只是天氣仍然極寒。

        不過雖天寒地凍,路上絡繹都有人在走,過橋時,也不單單是楊河幾人。

        畢竟是州治,這人煙就是附近地方不能比。

        看鄉民們挑著擔子,雖衣衫襤褸,臉上還帶著希望,楊河心中感慨,比貧窮更可怕的是不安定。

        希望新安莊附近,以後鄉民們也可以這樣放心的行走。

        很快一行人過了河,對面仍然是夯土路,沿著黃河大堤蜿蜒。

        這路雖然有些坑窪,但相比楊河以前走的鄉間小道,卻是好走多了,因此他們一行從新安莊過來,並沒有走很久。

        其實更快的是坐船,從巡檢司碼頭到邳州城南的大河渡不過四十里,但楊河還是決定騎馬,更好的瞭解沿途地點。

        一路過去,官道兩邊都可以看到人煙,邳州城附近雖有些山頭,但更多的是平原,由於位於黃河水北岸,這耕種條件也比南岸好多了。

        楊河一路看到的麥田就不少,上面都種了冬麥。

        很快,眾人又到了沂河渡,這邊離邳州城不過一里,河對面有龍興寺,內有醫學司與惠民藥局。

        「相公,那是半戈山,看到這山,就到了邳州城了。」

        胖皂隸劉可第又為楊河指點介紹。

        楊河看去,城西北確實有一座山,形如半戈,迴繞州治,邊上就是沂河。

        此山比葛嶧山更是邳州名勝,然後半戈山西南有羊山,山上有宗善禪寺,成化中太監徐瑛請敕名,明憲宗賜名為宗善禪寺,兵部尚書商輅為記,天啟七年重修。

        萬曆中,潘季馴於羊山、龜山土山相接處,創築橫堤數十里,以防大河泛溢。

        然後羊山之南有龜山,又南有虎山,盡南一峰為象山,像山下就是大河渡,當地人又稱之為象山渡。

        沂河渡同樣沒有渡船,不過這邊橋樑眾多,可以走的,就有衠良橋與繼善橋,邊上古廟神祠頗多,河這邊就有甘泉廟、巨川神祠,河對面也有龍興寺,升仙亭。

        還有漁亭,相傳石崇曾漁於此。

        到了這邊,人流更是熙熙攘攘,眾多的鄉民要前往邳州城,還有行人與商賈,馬騾房屋也多見起來,甚至還有店舖。

        聽他們口音與睢寧差不多,其實這一片州縣的口音都差不了多少。

        看到楊河一行人,眾鄉民呼兒喚女,都是畏懼的讓開。

        這時代能騎馬的就不是普通人,更別說騎的是戰馬。

        楊河他們六人騎著戰馬,比一色六輛的寶馬還顯眼。

        一行人策馬過來,蹄聲雜沓,氣宇軒昂,充滿銳氣與殺氣,當頭一個牽馬的似乎還是官差,所以膽小怕事的鄉民紛紛讓開。

        只待楊河等人過後,低聲議論領頭的翩翩少年是誰,這麼大的排場?

        楊河等人從衠良橋過河,胡就業、曾有遇策在馬上洋洋得意,陳仇敖默聲不響,很注意戒備周邊。

        韓大俠一樣警惕看著,張松濤此次能作為心腹跟隨出行,心中甚喜,他面上仍然沉穩,只將一路所聞記在心中。

        胖皂隸劉可第為楊河牽著馬,則一路吆喝:「讓開讓開,都給楊相公讓道。」

        楊河看著周邊,看著橋下的沂水,這是邳州境的重要河流,從山東沂州流經邳州北,然後一分為二,一繞城北,從西南流入黃河,一繞城東,經城南亦注於黃河,謂之小沂水。

        水上有橋,所謂圯橋,就是當年張良遇黃石公處。

        當然,那時黃河沒有奪淮,小沂水注入的卻是泗水。

        而且到了後魏,繞邳州城東的小沂水已經消失,圯橋湮廢。

        過了衠良橋,就進入邳州城南的關廂,沿著官道兩邊都是大小房屋,頗有當地特色,較富的「一條脊」,中為堂屋,兩邊分別為臥室、廚房。

        更富的「一條龍」,前為堂屋,後為廚房、天井、臥室。

        大富的三合頭、四合頭,還有些幾落幾進的大院落,這是富豪人家。

        除了這類瓦房,還有很多的草房甚至葦屋,還有更簡易的茅草棚子。

        由此可看出當地的貧富差距。

        街巷也很狹窄,非常多的「一人巷」,寬不足一米。

        路面都是泥土路,眼下冬日還好,到了春夏雨水多的時候……

        到處是垃圾,很多地面坑坑窪窪,總之規劃得很不好,那些茅草棚子更是見縫插針。

        而到了這關廂處,各色人等也多起來,魚龍混雜,更頗多的流民難民,牽兒帶女,鶉衣百結,縮在牆角處只是顫抖。

        看各色的行人來來往往,喧鬧聲不絕,種種人煙景象,還是看得一行人興致勃勃,胡就業興奮的道:「這州城就是熱鬧,不像新安莊,鳥不拉屎的地方,標緻的小娘子都看不到幾個。」

        曾有遇道:「哪能比,這是城裡,我們那是鄉下。」

        楊河搖頭,這兩個兵油子,進入這類場所就感覺如魚得水,然比起這邊,他更喜歡新安莊,有一種秩序與寧靜,這裡一看就類似那種貧民區,良民在這邊不好生存。

        韓大俠瞪了二人一眼,顯然不滿他們詆毀新安莊。

        張松濤臉上也是不贊同的神情,此處蠅營狗苟眾多,他還是喜歡新安莊。

        他們一行人策馬往前走去,與先前一樣,路上行人紛紛讓開,楊河一行壓迫力太大了,便是街道一些青皮光棍樣子的人,看到楊河等人,也知趣的不敢上來騷擾。

        這些人最有眼力,知道什麼人該惹,什麼人不該惹。

        一看楊河樣子,不是顯貴,就是新近降臨的豪強,這種人沾上了,怕被打死了,也是白白被打死。

        何況,他們還看到胖皂隸劉可第為楊河牽馬,更需敬而遠之。

        一些認識的人只是招呼:「喲,是劉爺。」

        「劉爺,什麼時候一起喝酒,輻輳街那邊俺請。」

        「劉爺,馬上相公是誰?」

        劉可第傲慢的牽著馬,愛理不理的樣子,只是慇勤的為楊河介紹。

        他們一路過去,很快轉入迎恩街,此街直通大河渡,屋舍更密集,來往的行人商賈更多,不時可看到車隊與背扛苦力。

        這邊路況好一些,出現了青石板道路,這邊建築也更多,有演武場,有稅課局,有僧正司,有道正司,還有養濟院。

        下邳驛也在城南這邊,又有鄉約所,總鋪,漏澤園幾處,用來安葬無主屍骨。

        邳州城南算是邳州治的精華地帶,因為這邊靠著黃河,幾乎大多數的商貨都是從大河渡與泗水渡運入城中。

        不過熙熙攘攘中,可以看到一些房屋店舖被燒燬的跡象,卻是流寇李青山造的孽。

        李青山興起後,活動廣泛,沿運河北至臨清,南到揚州沙河店都有抄劫,也曾放火燒過邳州城南關廂。

        現在李青山等人聚在梁山,還一直劫持漕運,每有糧船到達梁山附近,索米後才能放行,每艘以石計。

        商船也一樣,以所攜商貨輕重,什物取三,然後放箭放行,無敢越者。

        依靠漕運,他才能養活他麾下那麼多人馬,但也犯了眾怒,被剿滅只在眼前。

        楊河等人行去,離南門半里處有風雲雷雨山川壇,關廂倉,還有馬神廟,劉綱祠諸廟宇,那劉綱祠前有皂樹,樹高十丈,相傳乃劉綱升仙之所在。

        站在這邊,也可以看到邳州城那宏偉的城池,高二丈九尺,週五裡二十步,初有城門三。

        北曰「鎮北」,西曰「通沂」,南曰「望淮」,不過正德七年,知州周尚化又修築西北、東南二隅,建三座城門樓,南曰「皇華」,東南曰「永康」,西北曰「金勝」。

        劉六南犯時,周尚化據城勒兵防禦,州人賴以保全,為之立生祠。

        看著這宏偉的城池,來來往往的人流,楊河心中感慨,歷史上的幾十年後,約在清康熙七年,魯南大地震,地震又導致河決,邳州城遂沉於水,這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古城消失於世。

        後世這城不復存在,然眼前的城池身影又如此的鮮活。

        這就是真正的明朝時邳州城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6
第118章 耳光

        楊河等人自然從城南「望淮門」進城,城門口有一些壯班民壯在看守。

        這些壯班個個穿著箭袖青衣,外罩紅布號衣,腰裹紅絲帶,頭戴圓頂巾,帽簷插著羽毛,別著鐵尺腰刀,和胖皂隸劉可第的打扮差不多。

        三班衙役,壯班民壯負責看守城門、衙門、倉庫,押解犯人、護送糧餉、巡行地方,每州縣有百之數。

        這些人多是狐假虎威,沒什麼戰鬥力,民間又稱他們為「狐班」,意思這些人只會依仗官威,真打起仗來,是指望不上的。

        甚至成為民間禍害,比如押解犯人時沿路搶劫,兼職土匪。

        此時這些人也是懶洋洋靠著曬太陽,吃著零嘴閒聊,那班頭更是靠著城門閉目養神。

        他們有負責城池安危,盤查行人奸細的責任,然稍稍衣著光鮮一點的人,他們就不敢阻攔。

        收稅那邊也有稅課局負責,擔擔貨車進城時,有稅吏專門查看稅引,所以這些民壯唯一作用,可能就是阻止難民進城,或者對一些小民吹鬍子瞪眼睛,看個機會敲詐一兩個人。

        邳州城內有指揮使、千戶,不過軍民同城的情況下,城門一般是由民壯負責,城內雖有軍戶旗軍,其實不見得比這些人更好。

        楊河等人策馬過去時,他們看了幾眼就不以為意,甚至對幾騎明顯攜帶的武器裝備也視若無睹,一是楊河等人一看就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是漢人政權一般都默認民間可擁有五兵,弓、箭、刀、盾、短矛,都可持有,特別這亂世之中,攜帶武器防身,再尋常不過。

        此時北方人家基本能找出一兩張弓來,刀盾就更多了。

        不過長兵不可收藏,勁弩不可收藏,甲冑更是嚴禁,依大明律,私藏甲三領或弩五張,就可判絞刑了。

        不過楊河等人過去,牽馬的胖皂隸劉可第還是被這些壯班衙役認出來,紛紛招呼:「是劉胖子啊……」

        「劉三郎,怎麼逃班了?小心你家的頭震怒啊。」

        「劉爺,難得一見,晚上輻輳街喝酒啊。」

        「劉三郎,怎麼成牽馬的了?」

        胖皂隸劉可第也熟練的與這些民壯招呼,他自豪的道:「什麼牽馬不牽馬的,知道這是誰嗎?大敗焦山匪的新安莊楊相公。」

        立時這些壯班民壯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個靠著城門閉目養神的班頭也是肅然看來。

        楊河掃了幾眼這些人,暗暗搖頭,他說道:「老韓,賞幾位差爺銀子。」

        韓大俠應了一聲,每個民壯賞了一兩銀子,那個班頭賞了二兩,眾民壯的神情更為親熱。

        胖皂隸劉可第打聽道:「齊班頭,可看到鄧三爺與四爺了?」

        齊班頭淡淡道:「不清楚,可能輻輳街那邊玩耍吧。」

        陞官發財四兄弟,鄧升是新安巡檢司巡檢,鄧官是新安遞運所大使,鄧發是壯班的衙役,鄧財是皂班的衙役,只是二人雖是額役,更似掛名,天天鬼混不上班。

        只不過二人大哥是巡檢,二哥是大使,後台極硬,他們上官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麼管他們的事。

        齊班頭所說的輻輳街算是邳州城的紅燈區,青樓茶館眾多,很多不良人士常年在那邊瞎混。

        ……

        經過這個小插曲,楊河等人進城,邳州城南北水陸要會,通衢之地,商民輻輳,特別泇運河開後,盡避黃河之險,更是迅速繁華起來,南來北往的商貨在這邊周轉。

        北方的山果、木材、藥材、皮張、雜糧、棉花、油、麻等南下,南方的竹木、瓷器、絲綢、茶葉、稻米、紙張、棉布北上,經由二河集散輻射,邳州當可稱商旅所萃之地。

        這邊街市也很多,光光專門的市行,就有布市、米市、板木市、竹竿市、雜貨市、瓷器市、鐵器市、氈貨市、竹篾市、席市、豬市、果市、菜市等等。

        走進城內後,就見商賈迤邐,百貨聚集,熱鬧非凡,似乎當日楊河自宿州境起的逃難慘況,只是夢幻一場。

        這也是南北孔道,交通要地的結果,泇運河開後,繁華了邳州,衰敗了徐州。

        不過城內不是沒有陰暗,道路殘破,溝渠壅塞,垃圾積水眾多,顯然官府無錢修葺。

        又窮苦之人極多,個個衣衫襤褸,乞丐難民更隨處可見,很多人無處居所,就那樣一堆堆擠在屋簷之下,顯然官府的賑恤救濟能力嚴重不足,這些露宿街頭的人,這種寒冬天氣,怕遲早要凍餓而死。

        一路過去,處處是衣著光鮮的商賈富豪,處處是流離失所的難民百姓,可謂形成鮮明的對比。

        楊河深深一歎,邳州情形,就是整個大明的縮影啊。

        這樣下去,安可不出大問題?

        胖皂隸劉可第要帶楊河到邳州城最好的客棧去歇息,不過楊河打算先去看看城內的打鐵師傅。

        似乎鐵鋪多在郁家巷一片,這邊也離鐵器市不遠。

        一行人策馬過去,在各類或寬或窄的街巷轉來轉去,就到了一條不寬的街巷,顏色有些深黑,隱隱聽聞丁丁噹噹的聲音。

        「相公,這邳州城最出名的打鐵匠就是郁家鋪了,已經傳了好多代,現在這郁鐵匠快七十了,幹起活來還是很利索。」

        劉可第為楊河介紹著,一邊牽著馬往一家鐵鋪過去,遠遠看去,那店舖四壁烏黑,打鐵爐,鐵墩,大大小小的鐵錘堆放一地,不過此時鋪門口似乎圍了一些人在觀看。

        還有隱隱的爭執聲音:「……你們這是欺人太甚,俺不想孫女被禍害了,就將俺的班匠銀漲了五十倍,這大明還有王法麼?」

        「……王法?郁老頭,你快七十的人,還這麼的不知趣,要知道俺家的頭,可是為韓指揮使辦事,你在邳州跟俺講王法?」

        「……俺郁家不是好欺的,俺上面也是有人的……」

        「……有人……哈哈,邳州這一片,誰願得罪牛班頭跟韓指揮使?郁老頭,你還是知趣些吧!」

        「就是,真不知你老頭咱想的,放著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要……」

        楊河等人遠遠聽到,胡就業興奮的道:「強搶民女?快過去看看。」

        楊河等人到了近前觀看,就見那邊一些人在爭執,一邊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佝僂著身體,圍著滿是煙灰的圍裙,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與兩個年輕人,個個漲紅了臉,似乎強忍怒氣的樣子。

        他們對面則是兩個纏著紅腰帶的男子,戴著狐帽,頗類青皮光棍,此時正得意洋洋。

        邊上還有些民眾圍著看,個個低聲議論,都是敢怒不敢言。

        胖皂隸劉可第聽了一會,為楊河輕聲說了,卻是邳州衛指揮使韓瀾看上那郁鐵匠的孫女,然後快班班頭牛學浚自告奮勇前來脅迫。

        他們當然不可能親自出面,韓瀾默許牛學浚出手,牛學浚又指使他弟弟牛學洙動手。

        不過牛學洙乃是正編的衙役,正然也有狗腿子,就是他麾下的一幫白役,每日或明或暗的來騷擾郁鐵匠,甚至動用各種手段,反正這事在邳州城鬧了有一陣了。

        楊河看了那兩個洋洋得意的白役一眼,皺了皺眉頭,這些人屬於這時代的臨時工,一向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令人厭惡。

        衙役屬於賤民,但位卑權重,這些人收入有保障,甚至有各樣的灰色收入,會撈錢的人,一代下來,就可混個幾十畝良田,一間大宅院,甚至幾間店舖產業什麼,所以民間趨之若鶩。

        這些人都有定額,稱為額役,然各樣情況,定額外的衙役數目也非常多,這些人稱為白役。

        每個額役之後,幾乎都會有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白役主動跟隨,所以一個州縣下來,往往衙役數目會達到驚人的地步。

        比如貴州石阡,巴縣等地,原設衙役一百人,結果最後的數目達到七千人。

        衙役可能還會有些矜持,這些未納入編製的白役,則個個想盡辦法撈錢,惡形惡狀,壞事做絕,民間深為其苦。

        而他們說的班匠銀,則是明朝廷對工匠徵收的代役金。

        明時工匠又分軍匠、住坐匠、輪班匠三種,軍匠由衛所都司與軍器局管理,住坐匠一般位於京畿,每月需服役十天,輪班匠則住於原籍,每四年服役一次,每次三個月,餘下時間歸自己支配。

        因為輪班匠勞役繁重,刻剝嚴酷,工匠常常逃亡,所以成化二十一年,規定輪班匠可輸錢代役。

        嘉靖四十一年更規定,班匠服役,一律改為征銀,不准工匠私自赴京師服役。

        征銀則按四年一班的舊制規定,每人每班征銀一兩八錢,分四年徵繳,每人每年征銀四錢五分。

        此制實行後,輪班匠通過輸銀代役,其實日子過得比普通百姓好一些,畢竟他們有手藝在身,走到哪都不愁沒飯吃。

        當然,明時役法混亂,各樣徭役的苛暴,私索無定,匠戶們一樣日子過得苦,就如眼前這郁鐵匠,因為不願孫女落入火海,班匠銀竟被提高了五十倍。

        按此時情況,雖朝廷說每人每年征銀四錢五分,但一般都會達十倍,二十倍左右,如張出恭兄弟,就是因為匠班銀太重而逃亡。

        不過被提高到五十倍,還是駭人聽聞。

        說起這事,胖皂隸劉可第頗為不屑:「韓指揮這事做得差了,輻輳街什麼姑娘沒有?堂堂指揮使,竟要強迫人家,真是失了體面。還有牛班頭,不厚道……」

        他繪聲繪色的描繪,說那指揮使韓瀾就是個色中惡鬼,見一個好看的姑娘就禍害一個,家中小妾幾十房了,也不怕身體吃不消。

        還說某次看到那位淮安府城來的閻夫人,也念念不忘人家的美色,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眾人都是聽得冷哼,胡就業更嗤笑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此時兩個白役威脅完郁鐵匠一家,洋洋得意正要走,看到策在馬上的楊河一行人,不免打量了幾眼,裂了裂嘴。

        他們可以在普通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然對上騎著高頭戰馬的楊河等人,卻只能羨慕嫉妒。

        胡就業忽然對一個白役道:「你瞅什麼?」

        那白役一愣,看著騎著戰馬,神情冷然的楊河一行人,心下有些發虛。

        不過他剛威脅完郁鐵匠一家,若就此低聲下氣,不免落了氣勢。

        當下嘴硬道:「瞅一眼怎麼了?大明沒王法了,瞅都不能瞅?」

        胡就業猛然下馬,他大步走到那白役面前,怒聲喝道:「我日嫩管管,你再瞅老子一眼試試?」

        那白役道:「俺瞅怎麼了?俺……」

        「列死你個龜孫揍哩。」

        胡就業怒罵著,揚起蒲扇似的大手,一個耳光就重重抽去。

        「啪」的一聲巨響,那白役身體被打了個轉,只覺眼前金星直冒,腦袋嗡嗡嗡的不斷鳴響。

        他嘴中一陣發甜,竟是鮮血就此流出,然後幾顆牙齒連著血水吐出來。

        他呆愣著,猛然叫了一聲:「沒王法了,沒天理了……」

        胡就業又是一記重重耳光抽去,打得他又是一個轉,又一口鮮血噴出。

        那白役大叫:「老子跟你拼了。」

        胡就業重重一拳打在那白役的小腹上,打得他身體弓成蝦米,雙目極力凸出,又一大口鮮血噴出來。

        餘下那白役呆若木雞看著,又看看楊河,眼中閃過驚駭的神情。

        郁鐵匠一家在旁看得痛快,圍觀的民眾也是暗暗叫好。

        曾有遇騎在馬上笑嘻嘻看著,張松濤神情冷然,就是這些禍害,敗壞了大明天下,打得好。

        韓大俠與陳仇敖淡淡看著,仍然戒備著四周。

        只有胖皂隸劉可第睜大眼睛,不斷吸著冷氣。

        胡就業拳打腳踢,將那白役打翻在地,不斷的淒厲慘叫。

        楊河道:「好了。」

        胡就業聞言收手,他得意洋洋的回來:「憨么子,敢瞅老子,打死你個龜孫。」

        楊河看向兩個白役,淡淡道:「爾等不得再出現這條街上,滾吧。」

        餘下那白役趕忙去攙扶,那被打的白役大哭道:「沒王法了,大明沒天理了……好好的就被打了……」

        他哭著被扶去,斷斷續續的道:「俺要去跟班頭稟報……」

        卻聽那攙扶白役道:「你傻啊……知道那領頭是誰?……那人是新安莊……剿滅焦山匪……不想活了……」

        被打白役寒毛都涑栗起來,竟是城內傳得沸沸揚揚,不但是秀才,還是擁有強大武力那人。

        這樣的人一根小指頭伸來,怕自己都吃罪不起。

        顯然只能白白被打了。

        他被攙扶著走,一邊委屈的嘀咕哭泣:「強龍不壓地頭蛇,豪強就可以隨便欺負人麼?」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6
第119章 辦事

        被打白役嚎哭著踉蹌而走,眾鄉鄰都是解氣看著。

        他們興奮聚著低聲議論,又以敬畏的目光看著楊河下了馬匹。

        那郁鐵匠上來施禮道謝,他遲疑的道:「貴客是?」

        楊河擺擺手,他走進鐵鋪去,胖皂隸劉可第連忙跟進,胡就業,還有曾有遇、陳仇敖、張松濤等人也是下了馬匹跟進,餘下韓大俠在外看著戰馬群。

        楊河打量四周,內中一片灰黑,都是煙熏火燎的味道,除了打鐵爐、鐵墩、鐵錘等大小工具,櫥櫃上還擺著眾多已制好的菜刀、鋤頭、鐮刀、鍋鏟、剪子等用具。

        然後堂上有一張李老君的畫像,這是鐵匠的祖師爺,每年二月十五日為其誕辰日,在十四日的時候,鐵匠各家就要為老君吃壽麵,然後十五日,鐵匠帶家中男子至老君堂祝壽,儀式隆重。

        楊河拿起一把菜刀看,果然手藝不錯,非常精工,不由點了點頭。

        他說道:「老師傅有什麼拿手的,打制一件我看看。」

        郁鐵匠不明白楊河的意思,不過還是連忙應是,他說道:「有鐵,把紗帽開起來,木魚備好了。」

        他身後的中年男子連忙應了一聲,卻是郁鐵匠的兒子郁有鐵,兩個年輕人是徒弟,方才郁鐵匠說的卻是行話,淮北這一片,鐵匠多將爐子稱「紗帽」,砧子叫「木魚」。

        很快,爐火就燒旺起來,楊河看他們使用的是木炭,用煤打制鐵器會導致含硫量過多,鐵器打出來比較脆,一般老到的鐵匠,都不會用煤。

        當然,如果換成焦炭就沒問題,火力還更猛。

        爐火旺後,就見郁鐵匠用鉗子夾了一件鐵器,塞進爐膛內,等鐵器燒得通紅的時候,他將鐵器從爐子拿出來,就放到鐵氈上敲打,火花四濺,丁丁噹噹的聲音。

        看他們這一行幹活頗有規矩,便如要喊人掄錘了,郁鐵匠只用小錘在砧子尾巴連敲兩聲便是。

        他們忙碌著,看郁鐵匠快七十了,敲打鐵器的時候也是鏗鏘有力,利索專注。

        楊河點了點頭,這樣的專家是他需要的。

        劉可第、曾有遇等人在旁看著,也是嘖嘖有聲,同時胡就業還探頭探腦,不知在看什麼。

        很快打完「一火」,楊河仔細看這菜刀的粗胚,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就這粗胚,就可看出郁鐵匠是個大家,依楊河的估計,技藝跟張出恭兄弟差不多,但多了一份老練,畢竟幾十年打鐵經驗在這。

        看面前的貴公子露出欣賞之色,郁鐵匠身後幾人都面露自豪,他兒子郁有鐵道:「俺大打鐵四十多年了,打製的鐵器結實耐用,周邊鄉鄰都向俺們買,收成的時候,每日都有數十人等著打用鈍了的鋤頭。」

        楊河放下菜刀,他說道:「郁師傅以後有什麼打算?」

        說起這事,郁鐵匠挺直的腰桿又佝僂下去,懶收巾內的鬚髮更為花白,不過這個老鐵匠倔強的道:「不管怎樣,俺都不會讓他們禍害了剪刀。」

        他身後的兒子與兩個徒弟同樣重重點頭,一樣面露倔強之色。

        而郁鐵匠說的剪刀就是他的孫女郁剪刀,他們這一行取名多與鐵相關,如郁鐵匠的兒子名叫郁有鐵,娶個渾家也是鐵匠的女兒,名叫李菜刀,收的兩個徒弟,一個叫鐵墩,一個叫鐵錘。

        楊河沉吟道:「這樣吧,此事我也有牽累,不若你們到我莊中落腳,定不會虧待你等。」

        郁鐵匠遲疑道:「相公是?」

        楊河微笑道:「在下新安莊主楊河,莊子就在這邳州四十里的西處。」

        郁鐵匠思索道:「新安莊……」

        他感覺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聽過,他身後的一個徒弟郁鐵墩已是驚喜叫道:「就是幾天前大敗焦山匪的那個新安莊?這事在邳州城都傳遍了。」

        郁鐵匠兒子郁有鐵吃驚道:「原來你就是楊相公。」

        郁鐵匠也想起來了,也是震驚看來,怪不得他們一行都有戰馬,隨便一個隨從,也可以打得那白役滿地找牙,原來是他們。

        胖皂隸劉可第這時說話:「可不是,剿滅焦山匪一戰,我也有在場,那可真是摧枯拉朽,我們幾莊八百人,那些匪徒兩千人,防守的還是堅寨,結果一鼓而下了。郁師傅,現在新安莊百廢俱興,你們過去,正是受器重的時候,可不要錯過時機了。」

        看幾人頗有意動,他又道:「今日這事,你們大大得罪了牛班頭跟韓指揮使,楊相公不可能久留邳州城,他若一走,你們……怕班匠銀加到一百倍啊,特別他們若是強搶……」

        郁鐵匠等人看著這個鋪子,眼前說話的也是個官差,卻聽楊相公的差遣,可見他身份沒有錯。

        他們更不能說楊相公為他們打抱不平錯了。

        只是幾十年都居在邳州,突然要走了,頗為不捨。

        特別這鋪子,一點一滴都是心血啊。

        胖皂隸劉可第又道:「捨不得這個鋪子?」

        他搖頭道:「一個鋪子算什麼?到新安莊一樣有鋪子,鋪子還更大,換個地方繼續打鐵罷了。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套不了惡狼,郁師傅,你們時來運轉了,要抓住時機啊。」

        楊河搖搖頭,這胖皂隸都說什麼呀。

        聽郁鐵匠兒子郁有鐵道:「不知到了新安莊,楊相公如何安排我等?」

        楊河道:「方纔劉爺說得對,我新安莊確是百廢待舉,對鐵器的需求非常多。你等到了莊後,確實會有個大鋪子,比這鋪面大了數十倍。然後會給你們一定量的工食銀底俸,再看你們打製成品,若合格又多的話,獲得獎金就越多。依我莊中舉措,怕一年下來,所獲就會超過你眼前這個鋪子。」

        他說道:「你們若願帶學徒,或是傳授技藝,他們出師後,他們的成品,你們也有一定量的提成。帶的徒弟越多,所獲越多,各項技工等級待遇也會相應提高。我新安莊發展迅速,對各項鐵器需求會越大,市場大餅不斷擴展,你們不必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

        郁鐵匠等人聽著,都是睜大眼睛,似乎聽懂,又似乎沒聽懂。

        不過楊相公這樣說來,到新安莊似乎非常不錯的樣子。

        他還是剿滅焦山匪的厲害人物,沒必要誑騙他們這樣小小的工匠。

        郁鐵匠猛然下定決心,雖然楊相公說的,他很多聽不明白,但到新安莊會得到很好安置這是肯定的。

        眼下的事態,邳州城肯定不能待了,正好換個地方從頭開始,畢竟是匠人,手藝在手,走到哪都不愁沒飯吃。

        而且眼前這位秀才,誠懇不說,人還非常和氣,稱他為師傅,哪個讀書人這樣跟他說過話?

        從道義上來說,楊相公今日為他們解難,自己就必須回報,否則會被人背後戳脊樑骨的。

        他說道:「有鐵,鐵墩,鐵錘,將鋪子收拾了。」

        他兒子與兩個徒弟都大聲答應了,不過這事情急轉直下,突然就要離開這熟悉的環境,他們神情都有些忐忑。

        郁有鐵突然想起一事:「走了後,這班匠銀,還有各項賦稅糧稅……」

        匠戶交納班匠銀後,除了可免除一部分雜泛差役,其實還有正役與稅糧,這並不能免除。

        楊河微笑道:「無妨,讓他們到新安莊向我要。」

        招攬了一個鐵匠大家,他心中頗為舒坦,趁熱打鐵道:「你們久在邳州城,若有什麼相識的匠人,願意走的,也可以勸說一二。」

        ……

        約定好相關事宜,楊河等人離開郁家巷,胖皂隸劉可第在承宣街為楊河找了一家客棧。

        這邊靠著館驛,環境優美,能開設的,都是大客棧。

        楊河賞了胖皂隸十兩銀子,讓他帶鄧巡檢的書信去尋找鄧發或鄧財。

        揣著銀子,胖皂隸劉可第笑瞇瞇去了,楊河則在客棧中與韓大俠等人大吃一頓。

        午後的時候,劉可第帶著在皂班當差的鄧財前來,卻是在輻輳街找到,不過在壯班當差的鄧發他尋找不到。

        問鄧財,他也不知三哥在哪。

        鄧財人長得乾瘦,與他大哥二哥鄧升鄧官胖嘟嘟的頗有不同,只依稀相貌上有些相似。

        他鬆鬆垮垮挎著腰刀而來,看到楊河後表情誇張,連說大哥書信他已經看了,楊相公的事,就是他的事。

        對楊河說的穿針引線的事,他也是拍著胸脯保證,軍器局的南臣南大使他熟得很,定然為楊相公安排妥帖。

        末了鄧財搓著手道:「只是這出門辦事,嘻嘻……」

        楊河心想,不論古今中外,這沒錢都是寸步難行啊。

        他讓韓大俠取出五十兩銀子,說道:「你看著備個禮盒吧,楊某相信,這事情你可以辦好。」

        胡就業在旁道:「小子,銀子拿好了,不過記住,我們相公的銀子不是那麼好拿的。」

        鄧財笑嘻嘻道:「幾位爺只管放心,咱鄧四郎,在邳州城還是有幾分臉面的。」

        ……

        老白牛:那位從南京匠作局北上的龍套是誰?找不到帖子。

        又,招收工匠龍套若干名,窯夫、冶夫、瓦匠、石匠、鐵匠、木匠(木匠分水、旱木匠,又有高木匠、低木匠,大作、小作之分)皆可,要求有專業技能與知識,有性格但不過分出眾,背景真實可信,姓名符合時代特點。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6
第120章 軍器局

        鄧財走後,楊河也打算在邳州城逛逛。

        想起十月的時候曾向波濤洶湧下了一大批訂單,也不知這些商貨到沒到,正好去問問。

        這個王瓊娥在邳州城頗有經營,似乎有一家店舖,就位於米市街內。

        當下楊河等人騎馬過去,仍由胖皂隸劉可第帶著,轉過一條條街巷,如館驛東西二巷,夫廠巷、觀音堂巷等等,就到了米市一條街,這邊都是米鋪,多達十五六家。

        最大一家王記米鋪,就屬於那王瓊娥的產業。

        楊河等人到了這邊,熙熙攘攘,來來往往都是商客,很多明顯操著外地口音。

        楊河看了幾家米鋪,格局都差不多,後面是倉庫廒間,前方是大堂,堂上有櫃檯與米桶,桶上掛著一個個竹標籤,註明著什麼米面。

        看了下價格,秋收後,糧價略有回落,一石米多在一兩八錢左右,這個價錢雖然離譜,但百姓咬咬牙還可以忍受,若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可能又要颮升到四五兩一石。

        那時百姓又要賣兒賣女,流離失所了。

        「趁著便宜,多買些糧回去。」

        楊河尋思。

        一千石糧不過一千八百兩銀子,他的負擔還很輕鬆。

        楊河打算買個兩千石糧,這樣加上庫存繳獲,就算莊中添人,也可以支持到明年夏收。

        他來到王記米鋪,來來往往都是購買米面的顧客,生意非常興隆。

        明時徐州到了萬曆年間,有人戶三萬四千戶,人口三十五萬四千,邳州人口雖不如徐州,但也編戶四十七里,領縣二,加上泇運河開通,城內外聚集的人口越來越多,對商品米面的需求非常大。

        大大的「王記米鋪」四個大字招牌掛著,楊河等人下了馬,早有眼尖的夥計迎上來招呼。

        楊河讓韓大俠在外看管馬匹,他正要走進鋪去,這時一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出來,身旁伴著幾個掌櫃樣子的人。

        看到楊河,中年男子驚喜的招呼:「楊相公?」

        楊河一看,這中年男人以前見過,卻是王瓊娥身旁那親隨管事黃叔。

        他說道:「原來是黃管事,什麼時候來的邳州?」

        黃叔含笑道:「卻是昨日方到,押送商貨上來。」

        他熱情的將楊河迎進去,楊河等人的馬匹,也吩咐拉到後院去照料餵養。

        然後楊河等人被帶到客堂,這裡佈置得典雅又大氣,觸目皆是黃花梨傢具,地上還燒著地暖,溫暖如春。

        有侍女奉上茶,黃叔致歉道:「鄙家小姐有要務在身,不能前來邳州,不過她也吩咐在下,一定要向楊相公當面致歉。對了,這裡有她親筆書信,又有為楊相公備置的薄禮……」

        楊河接過黃叔遞來的王瓊娥道歉信,紙張精美,帶著淡淡的香味。

        封面上寫:「楊相公親啟。」

        字體娟麗秀美,頗有大家手筆。

        打開後,上面寫著:「奏請楊相公鈞鑒:始承君恩,滿心歡喜難自抑。匆匆歸,千千不捨與妾斷廝語,然思念之情無絕矣。……今俗務纏身,難能北上,惆悵於懷無人能傾吐也。略備薄禮,以舒賤妾憂思難忘,怯責恨悔之心矣……憶往昔,時光雖打馬過,猶新在目……妾王瓊娥筆……」

        黃叔品著香茗,一邊偷窺楊河的臉色,身後胡就業等人也探頭探腦,不知那波濤洶湧給自家相公寫什麼。

        楊河看著書信,不置可否,這樣的公文信,他後世一口氣可以寫個十封八封。

        不過後世的商人品味比較差,表達歉意的方式是看你喝多少酒,真正的內涵,連此時的青樓女子都比不上。

        收起王瓊娥的道歉信,楊河又看那王瓊娥為自己備的禮物。

        倒很豐富,有一斤的嚇煞人香,一套正品的紫砂茶壺,幾個精美的黃銅手爐,幾條玉石卡簧鞓帶,幾件貂裘斗篷,斗篷顏色或白,或黑,或紫,或青,款式多樣。

        又有帕頭,暖耳,衣衫,幾雙精製皮靴。

        皆是全牛皮、牛筋、桐油麻線手工縫製,三層靴底釘著足釘,非常結實,估計至少二十年壽命。

        內中不知什麼毛,非常保暖的樣子。

        又有零零碎碎別的禮品,多是冬日可用之物。

        楊河看得滿意,心想這波濤洶湧倒有心了,果然是會做生意的人,這樣就能拉住客戶。

        楊河看禮物的時候,身後的劉可第、胡就業、曾有遇等人則是咋舌,好豐富的禮品,別的不說,光那一雙皮靴,就不知要多少兩銀子。

        各人心頭頗有羨慕,這楊相公真好啊,動不動就可得到那等層次女子的青睞,再看看自己,唉。

        收好各色禮品,楊河又坐著喝茶,黃叔表示,楊相公要的各類商貨,皆已備齊,隨時可拉到新安莊去。

        同時他又試探表明,聽聞新安莊要開設圩集,希望他們王家,可以在圩中開設幾個店舖。

        楊河瀏覽著貨單,當日他向王瓊娥下了大訂單,銅、鉛、硫磺、鹽、米、黑鉛、白鉛、生鐵、熟鐵都有,特別兩百斤蘇鋼,一斤就要六兩六錢銀子,此時皆已備齊。

        這大胸妹果然實力雄厚,是個可長期合作的夥伴。

        同時想,這些傢伙的消息倒靈通,就會見縫插針,同時也非常會預估市場,他新安莊的潛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他說道:「開設店舖沒問題,不過這稅錢肯定是要交的。」

        黃叔微笑道:「這當然。」

        王府在新安莊前開設店舖是好事,省得自己購買商貨要跑到邳州來。

        不過先小人後君子,他們開店肯定要收錢。

        眼下收稅雖然不可能收多少,但也必須形成規矩。

        來而不往非禮也,看王府在邳州、淮安頗有人脈,楊河希望他們幫自己留意,各處有技術的工匠流民,希望能幫自己招到新安莊去。

        黃叔一口答應了下來,做生意這人情往來是相互的,幫新安莊一些小忙,也等於拉近了彼此的關係。

        楊河又追加了一千石米的訂單,早前他向王瓊娥下的訂單之一,就有一千石米,眼下漲到了兩千石。

        劉可第在後看得咋舌不已,這楊相公果然是有錢人,又近兩千兩銀子砸出去,面不改色。

        黃叔身旁的眾掌櫃眉歡眼笑,與這樣的豪客做生意就是痛快。

        黃叔詢問楊河晚上可有安排,他想在邳州最好的酒樓宴請楊相公一行人。

        楊河沉吟,言自己打算宴請軍器局的南大使,也不知有沒有時間。

        黃叔忙道,軍器局的南大使他也熟稔,希望能幫點小忙,楊相公這頓酒,他請了。

        ……

        第二天,楊河等人隨同軍器局的大使南臣前往軍器局。

        昨晚宴會,這大使南臣前倨後恭,他雖是九品小官,卻也端著架子,矜持傲慢,楊河的生員身份他不以為意,畢竟只是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罷了,又沒有實權。

        新安莊之事他也聽說了,那又如何,他待在邳州城內,楊河剿滅再多的匪賊,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只不過礙著皂班衙役鄧財的面子,還有那幾十兩銀子的禮盒,勉強前來。

        不過酒桌中還看到黃管事,更對那楊河非常尊重,這事情就不一樣了。

        黃管事背後站著誰,邳州城誰都知道,閻府那位女子,更與州尊都保持著良好關係,他可不敢得罪。

        所以當晚眾人談笑風生,第二天南大使更親來客棧,帶同楊河等人前往軍器局。

        邳州城內有知州署、察院、工部分司、邳宿河務同知署、經歷司、鎮撫司、五所千戶署等衙署,軍器局卻是在城東南。

        大明的火器與武器製造,京師有兵仗局,製造威力較大的攻擊性火器,各地方與衛所有軍器局,製造一般性的火器和冷兵器。

        邳州因為是軍民同城,衛所的軍器局,也並到工部內去,所以這邊只有一個軍器局。

        不過到了破爛的軍器局中,裡面冷冷清清,除了一個攢典值班,不說副使,連一個工匠都沒有。

        楊河並不意外,早前大明各軍器局還有任務,比如一年要造弓箭多少,腰刀多少,盔甲長槍多少,鳥銃三眼銃多少桿,但現在除了府城,各地方軍器局廢弛久矣。

        而且邳州位於運河邊上,特別泇運河開通後,這邊的主要任務是運糧防河,每年運米四萬八百石,造淺船十三隻三分,已經沒人再關心軍器局的事。

        這邊軍匠約有六十七戶,然現在雖在冊中,誰又知道他們去哪了?

        楊河不以為意,他要的就是這份名冊,依昨晚大使南臣透露的消息,邳州軍匠雖大量逃亡,應該還有約三十戶的軍匠居於城內。

        這些人,都有向局內交納「買閒錢」,自謀營生去了。

        大明眼下賄賂成風,軍隊中軍官重要收入是「買閒錢」,每個士兵,每月給上官一些錢,就可以不操不點,自顧自去幹別的營生,甚至馬匹都可以買閒。

        軍匠同樣如此。

        不比民匠,交納班匠銀後,可以名正言順干自己的營生,比如郁鐵匠,他在邳州就有自己的鐵鋪。

        這些軍匠,理論生活來源都是月糧,沒有田產,類似後世的國營工人,純靠手藝過日。

        只是每月三斗糧,可能還要剋扣了一兩斗,然後有上工的話,日支粳米八合,這點糧食工錢怎麼滿足一家老小的需求?

        人挪死樹挪活,接私活就非常普遍了,特別亂世之中,各村各寨對武器的需求量大,他們不愁沒有活干。

        比如各村寨的鳥銃哪來的?

        世世代代,這些人其實頗有手藝,他們私自打造,賣給民間商人的武器是十分精良的,就連外國的夷人也向他們購買火器。

        當然,若有官府招集,那就不情不願,敷衍了事了。

        時人筆記就言:「嘗聞東西兩洋貿易,諸夷專買廣中之統。百姓賣與夷人者極其精工,為官府製造者便是濫惡。以此觀之,我中國不肯精工耳,非不能精工也。」

        也不能說他們做得不對,畢竟都是鼠目寸光的小老百姓,遵從的是你不仁我不義態度,當官的、當兵的、有錢的人都不在乎,國家危亡跟我有什麼關係?

        反正到時外敵打來,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便是,一起玩玩,眾人陪著不寂寞。

        花了五十兩銀子,楊河讓張松濤抄了一份名冊。

        張松濤抄寫的時候,南大使就與楊河閒聊,對他招募這些軍匠並不在意,在他看來,區區一些工匠能幹什麼,那楊相公身為秀才,難道還能造反不成?

        最多造些武器自保罷了,畢竟他新立一個莊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更懶得詢問,反正銀子收下,皆大歡喜便是。

        不過他消息也靈通,知道新安莊要立一個圩集,就試探詢問,他有一個親戚,開了一家肉鋪,不知可否在集中設店?

        楊河問了一下,原來是南大使小妾的哥哥的兒子的娘家人,是個屠夫,注意到新安莊要設集,那邊附近人口一萬多,購買力還是很猛烈的,就央求到他這邊來。

        聽說是肉鋪,楊河表示歡迎,他莊中無肉不歡,對肉食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

        不過醜話說在前方,他說道:「集中自有規矩,這稅錢肯定是要交的。」

        南大使笑道:「那當然。」

        他已經給親戚爭取到一個機會,到別人地盤孝敬的錢免不了,這就不歸他管了。

        ……

        當日,南大使還應楊河之請,派攢典王奉去招集軍匠。

        找了一天,約找到十戶人,就算楊河許下的條件很優厚,也只有兩戶軍匠願意前往新安莊。

        因為楊河條件雖優厚,但有一個前提,三年內不得離開莊子,這些軍匠認為妨礙了他們的自由。

        而且,他們現在都有私活在手,日子並不會過不下去,甚至有的人過得很好,比如一戶谷姓軍匠,手中就有一個莊子三十桿鳥銃的大訂單,對新安莊的條件不屑一顧。

        王奉得了楊河五兩銀子的好處費,最後的結果讓他有些歉疚。

        楊河也不能責怪他,只是心中一歎,專業人才真難找啊。

        就算自己記得導彈的圖紙,在這個世界只能乾瞪眼。

        記得再多資料又如何,沒有人什麼都是空。

        看攢典王奉是個厚道的人,楊河拜請他每五日抄一份邸報送到新安莊去,每月會給他一兩五錢銀子的抄寫費。

        王奉高興的答應了,眼下他比較清閒,抄抄寫寫,每月就有一兩五錢銀子輕鬆入手,又可結交新安莊主楊河,何樂而不為?

        跟軍器局大使南臣不一樣,攢典王奉敏銳的覺察到,這個年輕的秀才是個大有前途的人。

        結交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

        不過楊河等人帶著兩戶軍匠回轉客棧,讓他們回家收拾的時候,事情又有變卦。

        卻有一戶軍匠反悔了,他們私下嘀咕,最後結論,新安莊雖說得好,但前途未知,眼下他們收入雖不如谷家兄弟他們,但每月也有一兩桿鳥銃,幾把刀劍的工錢收入。

        這好處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他們也不求大富大貴,小富即安,甚至能過下去就可。

        新安莊說得再好,也是鏡中花水中月,眼下收入才是實實在在,還是不要變了。

        特別新安莊這兩天他們也聽過,是很利害,剿滅了焦山匪。

        然樹大招風,又引起匪賊報復怎麼辦,真不如在邳州城內安心。

        所以他們就反悔了。

        胡就業暴跳如雷,怒罵道:「我日嫩管管,憨么子討打是不是?」

        那軍匠只是梗著脖子道:「俺不去了,俺每月有二兩銀子收入夠了。」

        楊河皺眉看著他,道:「強扭的瓜不甜,不願意就罷了。」

        楊河淡淡對這軍匠道:「滾吧。」

        ……

        老白牛:多謝默語木木、失落的弓箭手等書友的打賞,現在起點的打賞都沒有系統公告了,更不能加精在手機上顯示,又經常漏帖子,延時等等,這個新版書評區讓我非常厭惡。

        又恭喜幾位工匠被錄取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7
第121章 運河

        十一月初八日。

        天色有些陰沉,楊河一行人離開了邳州城。

        卻是看過邳州後,楊河打算考察下運河。

        正是時候,畢竟若以後有了官職,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的亂跑。

        昨日楊河都在忙軍器局的事,結果忙了一天,花了一百多兩銀子,只招到一戶軍匠,好在郁鐵匠那邊有好消息傳來。

        卻是他的親家,一戶李姓的鐵匠也願意前往新安莊,那郁鐵匠兒子郁有鐵的渾家李菜刀就是他的女兒。

        然後郁鐵匠又找到一位灶戶,名叫蔣福海,鹽城人,自稱不堪上官欺壓,憤而脫逃,於去年逃亡到邳州城,攜帶一位瘦妻在邳州城南關廂淒慘打工度日。

        聽說老鐵匠招人,而且會有好日子過,就主動找到他招名。

        然後李鐵匠又找到一位流亡鐵匠,名叫牛金錠,有一個兒子牛小栓,卻是登州人,南下逃亡到邳州,本來準備重操舊業,然外地鐵匠若至本地支爐,須事先徵得當地同行的允許。

        顯然的,牛金錠一家沒有得到這種許可,只能做些散活,特別給李鐵匠打下手,李鐵匠要走了,自然要帶他走。

        然後牛金錠又找到一位瓦匠,名叫顧九,四十出頭,瘦高有力,不過瞎了一隻眼,自稱廬州人氏,年輕時與官差爭執被打傷,善於夯牆包磚,還會一些石匠手藝。

        同樣是外地人,在本地艱難謀生,日子過得非常苦。

        然後這瓦匠顧九又找到一名陶姓的工匠,自稱火箭世家出身,但此時只在街上賣哄小孩的玩意,毫無技術含量。

        這些人楊河都收下了,那蔣福海雖專業不對口,但暫時可以讓他去熬硝,陶姓工匠一樣可以從事火藥相關之事。

        瓦匠顧九,倒現在就用得上。

        又有黃管事幫楊河招了一些本地工匠,如幾個窯夫,坯夫,邳州原有窯廠兩處,二廠所燒造磚瓦用於城池倉廒建設,坯夫同樣如此,建牆修倉。

        然邳州久不興土木,本城又處於運河要地,往來商貨衝擊極大,很多東西都可以買到,而且比本地便宜,所以這些人基本都失業了。

        因為這些人屬於普通技術工,楊河對他們沒有三年不得離開莊子的硬性要求,聽聞新安莊有活干,有飯吃,他們就高興的願意前往了。

        招到這些人,楊河很高興,看來工匠的事,還是本地人或地頭蛇慢慢招募更得力,楊河就拜託黃管事等慢慢幫他打聽。

        同時初八日這一天,楊河打算看看運河,黃管事熱情的派了一個本地掌櫃作為嚮導,然後等楊相公回來,就將他購買的貨物人員押送到新安莊去。

        黃管事也會同往,他也想親眼看看那個地方。

        楊河一行從城西順沂河北上,從這邊往東北,可以直通到運河,約有五十里路程。

        他們從西門「通沂門」出城,雖是一大早,但路上行人仍然熙熙攘攘。

        這邊算是邳州城的景致之地,若在後世,就是旅遊休閒區了,西門外有留侯廟,連著對面有繼善橋,然後沂河上有巨川神祠,河這邊有漁亭,通濟廟,也就是龍王廟。

        半戈山就在河對岸,迴繞城池,形如半戈,邊上有甘泉廟。

        很快,眾人上了河堤,沂河雖有淤積,但也可行走些小船,不過眾人還是騎馬。

        特別這道路就在高高寬寬的河堤上,行走還是便利的。

        其實以前路是在河堤下,但總會遇到草甸湖蕩,蘆葦蒲草什麼,行人都走河堤,久而久之,河堤下的道路就不見了。

        「楊相公,那是距山……楊相公,那是大黃山,相傳紅襖軍曾與金將數萬人大戰於此……楊相公……」

        作為嚮導的掌櫃姓孫,本地泇口鎮人,頗為健談,周邊景致,如數家珍。

        「楊相公,東面這就是曼湖,往西北處五里,有蛤湖,那邊那個是河泊所……」

        楊河看去,沿運河一線,湖泊眾多,這些湖泊多被用來作運河的水櫃或水壑,理論上周邊是不得開墾的。

        因為沼澤多,很多湖邊河邊也無法耕種,不過生活著許多以打魚為業的居民,湖邊只要有一小塊干地,立馬擠滿了簡陋的葦屋,此時楊河就看到一些漁民駕著小船,在滿是浮冰的水面以鸕茲捕魚。

        也因此這邊設有河泊所,以所官掌收魚稅,本地河泊所,也早在洪武十四年就建了。

        楊河等人一路順河而上,因為沿著河堤走,又騎著馬,速度還是很快的,因此一個多小時後,就到了沂河與運河交匯的地方。

        到了這邊,就可以看到眾多商船了,每年四百萬石的漕糧,加上各類大小船隻,估計有近萬艘,使得運河無比繁華。

        不過眼下漕船不見,商船也不多,卻是每年山東南旺、臨清一片,每到十月十五日就要築壩,用作河道的大挑、小挑,一直到次年的二月初一日才開壩。

        所以這個時間段,官民船全部暫停通行,等候來年的開壩放行。

        而在南邊的淮安通濟閘一樣如此,每到六月初,就要築壩攔黃,避免伏水暴發,黃水倒灌,不再通行漕船。

        運河最繁華的時間段,就是二月到五月,餘者船隻多是短途,或者花不小的錢,從壩上吊過去,溜夫就是靠這個吃飯。

        眼下流寇李青山堵在韓莊閘一片,更影響了運河船隻的通行。

        楊河眺望運河,雖未到繁華時間段,但仍然有不少船隻在滿是浮冰的運河上行駛,轉眼不知過去多少艘。

        張松濤低聲道:「相公,若要壯大,此河必須參與,甚至控制手中。」

        楊河心神迷醉,確實,這是一條財富之河。

        他打量周邊,這邊形成了一個碼頭集市,堤上有著河神廟,龍王廟,水母廟,晏公廟,船神廟等等眾多的廟宇,每座廟皆是香火隆盛,往來舟楫必登廟拜祭,慷慨解囊,敬香施財。

        特別船家在行船前要先祭河神,第一次過河坐船之人要給河內投錢,謂之「買路錢」,以祈求能平安到達彼岸。

        而這邊,有著好幾條渡船,每船每年征銀六兩。

        楊河等人坐船過河,馬匹也載過去,然後到了沂水北岸,途中也入境隨俗往河中拋了一些買路錢。

        話說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當然,看楊河一行人樣子,船家也知趣的不敢敲詐。

        過了對岸,楊河一行人繼續沿著運河堤邊行走。

        可以看出,東岸河堤比這邊高,卻是為了防止運河水潰入駱馬湖,每到汛期,駱馬湖水位暴漲,泇運河與駱馬湖之間的大堤,隨時都有潰決的危險。

        他們沿著運河往北走,總體而言,這邊還是繁華的,只鄉間人煙較少,卻是亂世緣故,盜多肆行,劫則必殺人,或置之溝壑,或漂之河海。

        當然,等閒的毛賊也不敢打楊河等人的主意,所以他們一路行去,皆是無事。

        沿著運河西岸河堤走,楊河也發現一個現象。

        似乎沂河算是大河,水位也高,所以直接與運河無障礙相連,但換成別的小河小流,與運河相接處都有閘,一些湖泊同樣如此。

        楊河猜測是運河水位略高,防止運河水倒灌失水的緣故。

        甚至看到一些水位低的湖泊邊,還有著高高的土堤,那堤壩兩面俱鋪著石塊,可能為不使運河水壓過強導致堤壩無法承受,還在堤上做了一些水門來調節河內過多的水。

        看那些水可通過水門直接流到湖中,或有的流到低地,有的流到堤壩上的小溝內,當作貯水池。

        楊河分析這樣水壓在兩岸的力量就分散了,貯水池裡的水可抵消運河同樣高度水的水壓,而湖裡的水又反過來抵消貯水池中不超過湖水水位的水壓,一種非常巧妙的力學原理。

        看這些水閘,孫掌櫃為楊河介紹,在運河這一片,比起種糧更重要是保持運河的水位,私自開閘放水那可是重罪。

        所以每到夏秋時節,本地農戶要活命,要灌溉莊稼,總會偷偷打開運河各個水閘。

        管河官員要保持運河的暢通,又會嚴禁這種做法,總會鬧出不計其數的糾紛。

        他們繼續往北去,到武河與運河相接處,這邊有一個大集子,稱為郭家莊,正德年間,劉六等流寇作亂,官軍大敗之於泇口集,又敗之於郭家莊,就是這附近了。

        看著這個莊子,楊河心下羨慕,靠著運河就是好啊。

        觸目所見,碼頭多多,商船通行,集內東西大街,百貨店舖鱗次櫛比。

        這是一個完全佔地利的莊子。

        到了這邊,也離邳州城近八十里,楊河一行在集中稍稍歇息,吃了一碗麵,繼續北上。

        再走十多里,經王市閘,就是泇口鎮,亦稱泇口集,屬於泇河與運河相接處。

        這裡仍屬邳州管轄,然後再走三十里,就是山東嶧縣的台莊集,那更是一個大集鎮,沿運碼頭有十多處,凡來往船隻往往寄泊於此,各碼頭搬運工、縴夫、官員、駐軍、居民,人口估計有二三萬。

        不過泇口集一樣非常繁華,騾馬車行、旅館飯店密佈,各種行市繁多,集中居民,加上附近村民,人口也超過一萬。

        孫掌櫃的家就是在這泇口集中。

        ……

        在孫掌櫃的家吃過一頓豐盛的午餐,楊河等人雇了一條船順運河南下。

        船雖然走得慢,但可以從容些,輕鬆些,騎了一上午的馬,楊河等人差點凍僵了。

        很快泇口集、郭家莊、二郎廟、齊塘橋、沂運碼頭等地又拋到身後,前方是貓兒窩集。

        這是運河上一個重要的集鎮,趙村驛位於這邊,額設水夫四十名,舊制邳州有直河驛、下邳驛,後廢直河驛,增趙村驛。

        貓兒窩這邊還有個新運河口,舊日運船走直河口,天啟五年,開駱馬湖口至邳州直河東岸馬頰口河道,凡五十里,以避劉口、直口及磨兒莊一帶險溜,直接泇河。

        天啟六年,又議宿遷城西二里有陳窯口,復議開陳溝,又避二十里黃河險,稱為通濟河。

        不過到了崇禎五年,因為陳溝河口淤塞,又改挑從宿遷城西面二十里的董家溝口行運,將通濟新河更名為順濟河。

        歷史上到了清順治十五年,董口淤塞,大運河改從駱馬湖上溯至窯灣鎮行運。

        此時窯灣雖然也繁榮,卻不是京杭大運河的主要碼頭之一,還沒有「夜貓子集」的美名。

        到了貓兒窩集,天已經快黑,楊河等人就在集中找家客棧歇息了一晚。

        第二天的時候,他們棄船上馬,繼續南行。

        他們又沿著運河西岸走,南行二十里,是萬莊集,再走二十里,到田家口集。

        再走二十里,到直河鎮,舊日這邊有直河驛,已廢。

        從這邊東去十里是皂河,接宿遷界,直口處有磨盤莊。

        又東為劉口,再東則是董家溝。

        不過直河鎮雖廢直河驛,但新設了一個直河口巡檢司。

        孫掌櫃提醒楊河等人,那直河口巡檢賈虎素為當地一霸,背後有邳州衛指揮使韓瀾撐腰,麾下更有弓兵五十多人,素來為非作歹,在本地名聲極壞,可止小兒夜啼。

        路過當地,卻要小心些此人。

        ……

        老白牛:多謝刀在手跟你走、雨蟲天下、元寶媽媽、嗣濮、菜農等書友的打賞支持,下一章定時在明天早上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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