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40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7
第122章 開花

        楊河一行在直河鎮用了午飯,到了這邊,離邳州城不過五十里,今日就可以趕回城中。

        昨日一早出發,沿著邳州周邊轉個大圈,花了兩天,頗為勞累,不過看了運河各處,對今後發展經營有了底,還是值得的。

        楊河看這直河鎮,位於宿遷往邳州的官道上,行人往來,商賈可見,還是熱鬧的。

        不過孫掌櫃說,以前直河鎮更熱鬧,但天啟年間運船改走馬頰口,以避劉口、直口及磨兒莊一帶險溜後,每年近萬艘船不過,直河鎮還是衰敗下來。

        以楊河目光看,確實比曾經路過的郭家莊、泇口集、貓兒窩等集破爛不少,這就是交通決定命運,徐州因此衰敗下來,怪不得後世的各省各市,都拼老命的爭搶高鐵。

        不過畢竟有官道經過,直河鎮還是有些熱鬧的氣象。

        吃過午飯後,眾人往西去,官道就沿著黃河遙堤下蜿蜒,這邊也屬於邳州授賢鄉的地界。

        孫掌櫃一直擔心遇到巡檢司的惡棍,雖然他們不敢對自己一行怎麼樣,但被狠狠敲詐恐怕免不了。

        他也多少瞭解楊河的性情,肯定不甘心受辱,轉而起什麼衝突,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好在直河鎮中未看到巡檢賈虎,也未看到轉悠的弓兵,可能大冷天都貓在衙內懶得外出。

        也因此避免了事端,讓他心下一鬆。

        一行七騎繼續往官道走去,天氣仍然非常寒冷,天陰沉沉的,可能什麼時候又要下雪。

        有時一陣朔風呼嘯,真是奇寒徹骨。

        官道凍得結實,踩在上面似乎都有冰霜,楊河裹緊斗篷,與孫掌櫃並轡而行,蹄聲雜沓。

        後面韓大俠、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松濤五人策馬跟著,他們仍然冬氈斗篷,別著腰刀,掛著盾牌,韓大俠與胡就業也仍然帶著弓箭雙插。

        不過曾有遇的钂鈀,張松濤的大棒沒有帶出來,畢竟是長兵與軍中重器,不方便帶出。

        孫掌櫃一身皮裘,帶著皮帽,仍然感覺冰寒入骨,不過此次出行能交好楊相公,他認為還是值得的。

        官道寬寬,但路上行人少見,亂世之中,其實若沒有必要,普通百姓與小商人都避免出行,畢竟路上各種匪賊毛賊太多了,有時甚至為了一身衣裳,就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約離直河鎮十里,官道邊看到一家麵館茶鋪,破破爛爛的掩在遙堤旁柳林中。

        孫掌櫃笑道:「楊相公,這天太冷了,不若就在那鋪中歇歇,我們人多,店中夥計也不敢勒索我們。」

        這家店孫掌櫃知道,印象非常不好,他認為那是一家黑店,就算眼前世道不好,物價騰貴,但這邊就算一碗茶水,也仍然比別處貴了十倍,甚至店主與周邊匪徒還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胡就業在後面叫道:「怎麼?那鋪是黑店,要敢勒索,看老子打爆他們的牙。」

        這一路出行,韓大俠、陳仇敖、張松濤幾人興致勃勃,胡就業只感覺悶出鳥來。

        毛賊也是有眼力的,一行七人出行到現在,其實遇到疑似匪賊幾十拔,然看眾人一色的打扮裝備,精壯悍勇的樣子,都知趣的閃開,真對上了,誰打劫誰真說不清楚。

        所以走了兩天,胡就業只感覺無聊,不明白窮山惡水有什麼好看的。

        楊相公的興趣真怪。

        現在聽聞可能會有事端,他反而興致勃勃起來。

        張松濤笑道:「胡兄弟又要大展身手了?」

        他雖是讀書人,但幾年的流浪苦楚,早沒了讀書人那種酸腐,與胡就業等人接觸久了,也知道他們外表雖兵油子形象,但其實是性情中人,反很喜歡跟他們混在一起。

        此時也出言打趣。

        曾有遇笑道:「胡大郎,等會來場蹴鞠啊。」

        陳仇敖轉過頭來,神情仍然冷酷,但眼中卻現出有興趣的光。

        韓大俠皺眉道:「勿要逞能,惹事生非,你們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好相公。」

        曾有遇等人都是閉嘴,胡就業撇撇嘴,這個韓古板,總能在別人最有興趣的時候,說出最掃興的話來。

        很快,眾人離那茶鋪不遠,孫掌櫃咦了一聲:「有人……」

        隨後他眉頭皺起,卻看到一堆弓兵亂哄哄的聚在茶鋪前,似乎在盤查什麼,還有行人商客的哀求聲,哭喊聲。

        「……那賈虎怎麼也在?」

        他更擔憂的嘀咕了一聲。

        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楊河,卻見他面無表情,只是策馬往前去。

        很快,楊河策馬到了鋪前,就見十幾個弓兵聚在官道邊,各持兵器,或嘻嘻哈哈,或呼喝咆哮,或懶洋洋觀看,二十幾個行人商賈聚著被一一盤問。

        他們個個哭喪著臉,顯然被一一搜查大出血。

        看鋪中桌椅不少,但只有一個官員樣子的人坐著,一個攢典書吏站在旁邊。

        楊河下了馬,往鋪中走去,那官員轉頭看來,與鄧巡檢一樣,身穿九品的綠色官袍,補子上繪著海馬,頭上戴著烏紗,罩著暖耳,一張凶戾的臉,眼中帶著幽暗的光。

        這一片穿這樣的官服,顯然就是直河口巡檢賈虎了。

        他打量了楊河幾眼,他身旁的攢典一樣陰沉看來。

        二人看了楊河一陣,又看看他身旁韓大俠等人,眼睛在他們戰馬上掃了掃,最後沉著臉,又轉過頭去,繼續盯著官道那邊。

        楊河神情平淡的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孫掌櫃有些心驚的坐在楊河身旁。

        官道上一些弓兵注意到楊河等人,然看巡檢賈虎沒有發話,他們也沒有出口說話。

        而此時官道那邊正亂哄哄一片,一個小商人哭喊道:「差爺,這些布你若拿走了,小的連本錢都不能回來了。」

        那邊只是喝罵哄笑,還有幾記響亮的耳光,幾個弓兵連踢帶打,那小商人尖叫著踉蹌擔著貨擔走了。

        他哭喪著臉,欲哭無淚,世道本就艱難,這下更連本錢都折了,只怪自己運氣不好,遇到賈老虎等一行人。

        忽然又有一個哭叫聲,卻是一個貨擔郎,他哀求道:「差爺,小人賣了幾天的貨了,走遍十里八鄉,才有這四錢銀子,這是小的給妻兒老小買米的錢啊,求求你們了……」

        那邊一個弓兵尖叫著:「不給錢,那就是盜賊,押到巡檢司去審問。」

        那貨擔郎嚇得魂飛魄散,他道:「不……不要……小人不要去巡檢司……這銀子給你們……給你們……」

        那弓兵吼叫道:「怎麼又願意給錢了?出爾反爾,鬼鬼祟祟,看你不是好人!」

        那貨擔郎手足無措道:「不……小人不是……」

        那弓兵吼道:「果然承認了,不是好人,你個盜賊!」

        他狠狠一巴掌抽下,那貨擔郎被打得踉蹌,口鼻流血,旁邊眾弓兵大笑,個個圍著看,洋洋得意。

        最後這貨擔郎賣貨的四錢銀子被搜走,然後腳步踉蹌而去,他沉默走了半會,發出淒厲的哭嚎。

        那哭聲痛入心肺,他一邊走一邊號哭:「老天無眼啊……老天無眼啊……」

        孫掌櫃看著,又是不安,又是憤怒,喃喃道:「過份……太過份了……」

        楊河的目光冰冷,他淡淡道:「小二,上茶。」

        卻見邊上一個夥計笑嘻嘻看著那邊,還有店老闆與兩個夥計袖著手,同樣探頭探腦的看,一邊裂嘴的笑。

        胡就業猛的上前,他走到那夥計身前,怒罵道:「我日嫩管管,你聾了?我家相公的話沒聽到?」

        他重重一記耳光打下,「啪」的一聲巨響,那夥計滿嘴的牙齒就碎了一半,立時口鼻的血就流了滿面。

        他頭腦嗡嗡的響,眼前金星直冒,回過神來,下意識看向巡檢賈虎,喃喃道:「虎爺……」

        那店老闆與兩個夥計也是呆了,一樣看向那巡檢,還有一些弓兵驚得看來,打量楊河等人同時,也是看向巡檢賈虎。

        那直河口巡檢又轉頭看向楊河,目光森森,良久,他轉過頭去。

        那店老闆忙道:「快,快給幾位客官上茶。」

        被打夥計屈辱的應了,他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轉身往鋪內走去。

        胡就業又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踹得他飛撲入鋪內去。

        他怒吼道:「慢手慢腳,懷胎了?」

        店老闆親自端了兩碗茶出來,熱騰騰的,韓大俠接過,他聞了聞,點點頭,放到楊河與孫掌櫃桌前。

        此時孫掌櫃還在目瞪口呆,下意識端起碗,坐立不安。

        楊河慢慢喝著茶水,聽那邊弓兵還在盤查,似乎在查幾個流民樣子的人。

        而此時那邊人也不多了。

        「叫啥名啊?」

        「……小人李天南。」

        「這口音很怪啊,哪的人?」

        「佛山人。」

        「佛山?」

        一個弓兵驚訝的提高聲音:「好像是南邊吧?」

        一個弓兵道:「好像是兩廣那邊,記得是一個鐵鎮。」

        「上邳州來幹啥?」

        「小人要帶細佬與阿妹去京師,鑄炮造銃,但沒盤纏了……」

        「阿妹?」

        那邊突然一片混亂,一個濃厚粵語口音的少女尖叫:「阿哥……阿哥……救我……」

        還有一個少年的怒吼:「放開我阿姐……」

        隨後夾著慘叫,拳打腳踢的聲音,還有一些弓兵的厲喝聲:「定是匪賊,押到巡檢司去。」

        一個弓兵興奮的跑到巡檢賈虎跟前低語:「虎爺,那小娘子不錯。」

        那巡檢賈虎嗯了一聲:「老規矩,本官吃肉,你等也可以喝湯。」

        那弓兵興奮道:「謝虎爺。」

        這時聽那李天南一聲怒吼:「撲街仔,我跟你們拼了。」

        然後是他被打翻地上的聲音,還有一聲聲慘叫。

        孫掌櫃哆嗦道:「喪盡天良,真真是喪盡天良……」

        楊河放下茶碗,說道:「茶不錯。」

        他站起身來,往那巡檢賈虎走去,斗篷微掀中,已是從槍套中抽出自己的燧發手銃。

        「卡卡卡。」

        他右手大拇指扳下擊錘,然後手銃對準了巡檢賈虎的頭顱。

        那巡檢聽到動靜,轉過頭來,迎面的,是一個黑洞洞的銃口,一張凶戾的臉瞬間呆滯了。

        楊河扣動板機,一聲巨響,濃重的硝煙騰起,刺鼻的煙霧夾著血腥味。

        一銃之下,那巡檢賈虎頭腦開花,天靈蓋都被轟走了,腦漿鮮血四處亂濺。

        他屍身仍坐了半響,然後撲通往旁邊載倒,濃厚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那攢典與幾個夥計聲嘶力竭的尖叫。

        楊河厲聲喝道:「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7
第123章 也配

        「刀盾!」

        韓大俠喝道,他撲到馬匹前,取下一個個皮盾,拋向陳仇敖、曾有遇、張松濤幾人。

        然後他與胡就業取下強弓在手,掩在盾牌之後,已是結成一個戰陣。

        嗆啷啷的長刀出鞘聲,陳仇敖、張松濤等人都拔出自己的腰刀,一聲吶喊,就朝弓兵叢中撲去。

        他們早看得怒火中燒,因此對這些人渣惡棍毫不留情。

        「殺!」

        陳仇敖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他一下逼到一個弓兵的近前,在他驚恐欲絕的目光中,長刀就狠狠劈在他的脖子上。

        陳仇敖是個精銳的老兵了,對手中長刀的使用嫻熟無比,他不是直直砍下,而是斜斜劈劃。

        所以劈得再重,長刀也不會卡在骨肉中,以最輕巧、最顧惜武器的手法收割生命。

        刀光一閃,皮肉被劃開的聲音,熱騰騰的鮮血噴灑在寒冷的空氣中,那弓兵一半的脖頸都被破開,長刀帶來的力道還使他踉蹌旋轉向旁摔倒出去。

        然後沉重的身體撲倒官道地面,滾滾鮮血湧出。

        然後陳仇敖又輕巧一撩,旁邊一個弓兵右側的脖頸血管就被割斷,鮮血若噴泉似的拋灑,那弓兵只是驚恐的摀住傷口尖叫。

        一個弓兵手中正持著鐵尺,他下意識擊來,陳仇敖手中盾牌一擋,手中長刀趁勢刺出,立時是利刃貫穿身體的聲音。

        那弓兵淒厲的大叫,陳仇敖手中長刀抽出,帶著拋落的血雨,然後反身旋轉一擊。

        他身體左側一個弓兵大半個頭都差點被砍下來,滾熱的鮮血四射,場面慘烈無比。

        惡犬遇到惡虎,那真是毫無反抗之力。

        這些弓兵欺負普通百姓可以,但遇上這種精銳的老兵,那真是一邊倒的結果。

        轉眼陳仇敖就殺了好幾人,斗篷飛揚,冬氈之下,是他冷酷無情的眼睛。

        他不殺無辜,但殺人渣惡棍,他毫無心理負擔,對官府的弓兵同樣如此。

        他怕什麼?反正凡事有楊相公擔著。

        曾有遇、張松濤掩在陳仇敖兩翼,他們習慣使用長兵,刀盾雖不那麼順手,但對付這些弓兵已經綽綽有餘。

        他們持著長刀劈砍,一樣若虎入羊群。

        曾有遇砍翻一個弓兵,又獰笑著對這人不斷刺捅,在他嚎叫中帶起大蓬灑落的血雨。

        忽然他神情一動,一盾牌重重擊出,一個偷偷摸來的弓兵就被他擊得吐血摔飛,然後他繼續對著這弓兵刺捅。

        慘嚎與狂笑,曾有遇感覺痛快無比。

        總體而言,楊相公管得緊,比如連調戲小娘子都不許,但有些方面又放得松。

        比如對付壞人,就任由他們放手施為。

        這讓他們有一種刺激有後台的感覺。

        所以平日他與胡就業頗有怨言,但總賴著不走,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張松濤舞著手中長刀狠狠劈砍,殺,殺光這些惡賊,還宇內以清平,他願追隨楊相公,殺出一個朗朗青天。

        他劈死一個弓兵,長刀又重重砍下,一個驚恐尖叫的持刀弓兵戛然而止,頭顱帶著噴灑的血雨,整個從脖子上滾下來。

        三個刀盾兵撲入弓兵群,轉眼十幾人,就被他們三個殺了一大半。

        同時,後面還有韓大俠與胡就業不斷射箭。

        「嗖!」

        韓大俠八力弓射出一根重箭。

        「啊!」

        一個正驚恐大叫的弓兵立時滾倒在地,他捂著脖頸處被射穿的傷口,只是拚命掙扎抽搐。

        「崩!」

        胡就業手中弓弦一聲響,一根重箭呼嘯而去。

        一個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弓兵心口中箭,立時踉蹌倒地。

        胡就業狂笑著,手中七力弓拉開,張弓撘箭,森寒的箭鏃又瞄向一個喊叫著要跑下官道的弓兵。

        他猛的手一鬆,又一根重箭呼嘯而出,那弓兵就撲倒翻滾在官道下,一根箭矢從他脖子後透過,從他咽喉處透出,那箭鏃處還帶著星星點點的血花。

        五人大砍大殺,或不斷射著利箭。

        在他們刀箭之下,弓兵各人,不論反抗者,逃跑者,跪地哀求者,統統殺死。

        楊相公說要殺光他們,那就要殺光,決不能含糊。

        那些弓兵則尖叫著,慌亂成一團,突然死神來臨,讓他們不知所措。

        多少年了,都是這樣,怎麼突然遇到打抱不平的好漢,更毫無顧忌的出手,絲毫不顧他們是官府中人。

        為何如此,突遇煞星,難道是出門沒看黃歷?

        ……

        慘叫聲,奔跑聲,尖叫聲,就在這官道茶鋪前響成一片,見突然有好漢對這些惡賊弓兵大打出手,甚至毫不留情的將他們一個個殺死,官道旁還余留的百姓流民驚呆了。

        他們或是驚恐,或是解恨,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有些人甚至縮著瑟瑟發抖。

        而在楊河這邊,他一銃讓那巡檢賈虎腦袋開花,那巡檢司攢典與幾個夥計就開始聲嘶力竭的尖叫。

        又見隨後的殺戮場面,一個個弓兵哭喊著被斬殺於地,屍橫處處,鮮血淋漓,便是最深層的惡夢也沒出現這樣的場面。

        那被打的夥計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恐懼,尖叫著就要逃跑。

        他已經顧不得想,哪來的人如此膽大妄為,連巡檢司的虎爺都敢殺?

        他可是九品命官啊,多年來在這一片橫行無忌,直河鎮百姓雖恨,但哪個不是敢怒不敢言?

        就是匪賊來犯,對殺官都一樣非常謹慎。

        哪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書生,說動手就動手,殺官就像殺雞一樣。

        他尖叫著,下意識就要往遙堤那邊逃去,然後聽到耳邊嗆啷一聲響。

        他猛然一頓,身體一顫,一桿寒意逼人的長刀已是透體而出,那刀身優美,刀尖微翹帶著弧度,此時上面一些鮮血帶出。

        這夥計一瞬間如浸冰窟,然後無比的痛感與眩暈湧上心頭。

        他感覺自己不能呼吸,無法站立,隨著長刀拔出,不由自主就摔倒在地。

        楊河抽出斬馬刀,鮮血在眼前噴湧如泉水,但他站位巧妙,卻噴不到他身上。

        又見那店老闆大叫著要經過,楊河長刀一個橫斬,絢麗的刀芒而過,店老闆的下半身衝過,然後上半身在空中落下,鮮血和破碎的內臟灑滿一地。

        又有餘下兩個夥計大叫著,楊河追上去一一殺死。

        他一眼就看出,這個黑店內外中人,跟那巡檢司是一夥的,務必斬殺,不留後患。

        最後只餘下那巡檢司攢典,楊河滴血的長刀指向他。

        這攢典臉色慘白,雙股戰慄如篩糠,他猛的跪下,哀求道:「相公饒命啊,小人是巡檢司的攢典,對相公有大用。」

        他更討好的道:「對了,聽到說相公姓楊,小的也是姓楊……姓楊啊……」

        楊河淡淡道:「你也配姓楊?」

        他一刀刺下,噗哧一聲,長刀就貫穿了他的身體。

        那攢典瞬間張大嘴,渾身哆嗦的直打冷擺,臉上神情因為痛楚都變得扭曲了。

        楊河抽出斬馬刀,一大蓬鮮血就猛的噴濺出來,楊河同樣閃過,鮮血沒有噴到他身上。

        那攢典雙眼瞪得大大的,滾在地上只是抽搐。

        到死之時,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不敢置信。

        「嗖!」

        韓大俠又射出一根利箭,一個大叫著衝下官道的弓兵後心中箭,踉蹌撲倒在地。

        然後眼前一切都結束了,巡檢司的人,黑店中的人,都被殺得個乾乾淨淨。

        而眼前殺戮場面,孫掌櫃一直坐在椅上呆若木雞。

        他哆嗦道:「這……怎麼辦啊……」

        寒風瑟瑟,楊河看著眼前殘亂的血色戰場,橫七豎八的屍體,瀰漫著濃濃的血腥之味。

        似乎除了朔風,周圍寂靜得令人窒息。

        楊河看向周邊,這麼久了,官道前後仍然毫無人影。

        亂世中,行人就是少。

        韓大俠等人搜羅場地,曾有遇忽然咦了一聲:「還有一個沒有死。」

        卻是早前一個弓兵,被他一盾牌擊昏過去,現在甦醒過來。

        他正要將這弓兵殺死,楊河出聲道:「慢。」

        他看向那邊的百姓流民,不到十個人,全部縮成了一堆。

        他說道:「讓這些人過去,每人上去刺一刀!」

        他看這周邊附近,到處是鮮血,要清理痕跡顯然費事。

        天寒地凍的,又沒有工具,顯然也不能挖坑。

        就等會讓那些百姓收羅屍體,然後全部抬入茶鋪中,一把火燒了就是。

        ……

        老白牛:下一章定時在明天早上八點。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8
第124章 遇襲

        幾把弓兵的腰刀扔在百姓流民身前。

        胡就業懶洋洋道:「都動作麻利,辦完事,還要趕路呢。」

        幾個百姓流民你看我,我看你,都猶豫不決,那可是官府的兵差啊,殺他們,可是大罪。

        他們雖然痛恨這些弓兵,但要他們殺人……

        猛的一人起身,就抄起了身前的一把腰刀,楊河看去,卻是那個叫李天南的年輕人。

        看他年不到二十,身著棉襖短褐,打著行纏,包著厚厚的頭巾,背著一個包裹,身體頗為瘦弱,但臉上有一種倔強與堅毅,此時嘴邊尤有血跡。

        他身後縮著兩個年輕的男女,看來就是他的弟弟妹妹了。

        看他弟弟身材較為矮壯,約有十五六歲。

        妹妹則纖秀,年在十六七,此時臉上頗有泥灰,但難掩俏麗,怪不得那些弓兵起了惡念。

        胡就業與曾有遇都看向她,特別曾有遇,對李天南妹妹看了又看。

        此時見李天南一咬牙,抄起腰刀就往那被反綁樹上,嘴巴塞了破布的弓兵走去。

        那弓兵恐懼看著,一邊惡狠狠瞪著他。

        李天南初有些畏縮,隨後反瞪回去,一刀就狠狠刺下,那弓兵眼睛一下瞪的老大,「嗚嗚嗚……嗚嗚嗚……」的沉悶叫喚。

        李天南拔出刀,一股濃稠的鮮血就噴出來,濺了他滿身。

        然後他弟弟上前,憤怒的罵道:「丟你老母,打我家姐主意。」

        同樣一刀惡狠狠刺下,那弓兵更是拚命掙扎,扭動身體,神情痛苦之極,早知如此,他今日就不會出門了。

        然後李天南妹妹也上前,同樣咬牙一刀刺下,鮮血噴濺了她滿臉。

        楊河看著,心想果然兄妹三人都有一股狠勁,怪不得能千里迢迢,從佛山跑到邳州。

        不過胡就業從李天南妹妹身上移開目光,他還是喜歡溫柔型的。

        有了三人帶頭,餘下百姓流民也紛紛上前,咬牙刺了一刀,那弓兵被刺得千瘡百孔,痛不欲生。

        但他嘴巴被塞了破布,又叫不出來,只是身體陣陣抽搐。

        痛苦之極的時候,他想起往日被自己巡檢司人等殘害而死的良民百姓,還有一個個女子,難道這就是報應?

        看百姓流民刺殺完畢,曾有遇走到孫掌櫃身前,笑嘻嘻道:「掌櫃的,該你了。」

        孫掌櫃一驚,差點跳起來,他結結巴巴道:「我……我也要……」

        他下意識看向楊河,但楊河只是好整以暇的給自己燧發手銃再次裝填子藥。

        孫掌櫃猶豫道:「這……這……」

        他天人交戰,這是殺人啊,還是官差,平日他可連一隻雞都沒有殺過。

        胡就業不耐煩道:「掌櫃的,別婆婆媽媽連個女子都不如,還要趕路呢。」

        幾個百姓流民也是目光幽幽看來,似乎刺了一刀後,他們已經與那相公成了自己人,這個胖掌櫃就成了異類。

        楊河心下一動,怪不得各山寨入伙都要納投名狀,這當中頗有一種微妙的心理啊。

        最後孫掌櫃哆嗦著,閉著眼睛咬著嘴,也刺了一刀,那弓兵睜著眼睛,已是死透。

        楊河將自己燧發手銃插入槍套,那李天南目光不由自主看來。

        看著眾人,楊河滿意道:「記住,你們刺了這一刀,就是殺官,都知道該怎麼做,否則,是要滿門抄斬的!」

        眾百姓流民一個哆嗦,都是下意識閉緊了嘴巴。

        楊河道:「這些巡檢司惡賊搜搶了一些財帛布匹,你們分分。還有銀子,也每人各拿二兩去。」

        最後這些流民百姓一齊動手,將各弓兵夥計,還有那巡檢的屍體搬入茶鋪內,胡就業踹翻了內中的火爐,又將柴草扔下。

        慢慢的,茶鋪內冒起滾滾濃煙,最後變成熊熊大火,辟里啪啦的燃燒起來。

        得到許可,眾百姓流民個個叩頭謝過,忙不迭的四下散去。

        今日之事,或許對他們是個強烈的刺激,人生中的重要轉折點,同時各人懷揣分到的二兩銀子,也可以買個一石米,讓家人吃幾頓飽飯,以渡過這個寒冷的冬夜。

        眾百姓散走,余李天南兄妹三人茫然站在官道上,不知該往何處去。

        楊河再看四周,除了這邊熊熊燃燒的茶鋪,似乎除了朔風,還有離去的幾個百姓,官道前後仍毫無人影,蕭瑟之極。

        他騎上馬,緊了緊斗篷,看兄妹三人仍站著,他笑道:「你叫李天南?」

        李天南忙道:「小人是,再次謝過貴人的搭救之恩。」

        楊河道:「你會鑄炮造銃?」

        李天南道:「是的,小人會鑄銅炮鐵炮,也會造銃,我弟弟妹妹,也懂一些。」

        楊河道:「哦,跟上吧,到我莊中去鑄炮。」

        李天南遲疑道:「一個莊子,也能鑄炮?」

        楊河笑道:「我連巡檢都敢殺,難道不能鑄炮?跟上吧。」

        李天南迷迷糊糊就跟著走了,他總覺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

        他弟弟妹妹自然也跟著走,二人低聲議論,弟弟搖頭道:「唔知講乜野。」

        ……

        從直河鎮往邳州,會經過洪河,然後是曲呂河,又會經過匙頭灣。

        這邊有一個減水閘,乃萬曆八年所建,又有**浦、沙坊諸處,俱掃灣要害也。

        不過官道上都有橋,道路好走,三十里路程,並不需要走多久。

        只是冬日天黑得早,又因為路上耽擱,一行人到邳州城時,已是申時,離天黑不遠。

        他們從城東南的「皇華門」進城,這邊有真武廟、去思祠、昭惠靈顯真人祠等廟宇。

        那「去思祠」卻是正德七年,劉六攻邳,知州周尚化禦敵有功,州人立廟祀之。

        楊河仍然回到原來的客棧,將李天南兄妹三人安頓下來。

        十一月初十日。

        午飯過後,楊河帶著滿滿的收穫,離開了邳州城。

        此行收穫確實很大,物資不用說,光鐵匠就招了三戶,哦,其實可以算五戶,因為那戶軍匠,還有李天南兄妹也可各算一戶鐵匠。

        又有瓦匠、火藥匠、灶戶、窯夫等等,同時這兩天黃管事那邊也有好消息,又招到兩戶木匠,只可惜是「小作」。

        木匠行業是很複雜的,平時分水、旱木匠,水木匠從事造船、修船和製作各種水上木器具,旱木匠則專門製作傢具及陸上各樣工具。

        而且旱木匠又分高木匠與低木匠,高木匠指高處作業,低木匠只在地面作業。

        又有「大作」,建房做樑柱,「小作」,做傢具,內又有方木匠,制桌椅,圓木匠,做盆桶,椿木匠,制農具等等。

        楊河很希望招到一些「大作」,只是這等人才很難找,慢慢來吧。

        他們一行人往新安莊回去,同行有黃管事的十幾輛轱轆大車,載有楊河購買的一部分商貨,畢竟他買的東西太多了,很多大件物品,比如糧米,就需要使用船運。

        若用車載,不知要載到什麼時候。

        一行人走在路上,都是興致勃勃,特別那些招來的工匠,更是神情中充滿期盼,不知到新安莊後,以後的日子會是怎麼樣。

        楊河騎在馬上,左側走著黃管事,然後後面是韓大俠等人。

        又有趕車夥計,護衛人員,皆是剽悍,很多人都攜帶腰刀弓箭。

        楊河讚歎,那王瓊娥麾下實力確實不用說,以後若在新安莊前開店,自己等也不用辛辛苦苦跑到邳州城來。

        他與黃管事說說笑笑,很快過了武河渡、距山等處,然後快到清水湖那邊。

        那邊離新安遞運所不遠,然後再繞葫蘆灣,就快到新安莊了。

        很快眾人進入前方的道路,一邊是黃河大堤,一邊是一些低矮的山包,道路就在這內中蜿蜒。

        「……其實王府若做些煤炭生意很不錯,以後我新安莊,肯定需要大量的煤炭……」

        楊河裹緊斗篷,對黃管事這樣說道。

        今日寒風凌冽,又夾著一些飛舞的雪花,天氣頗寒,好在奔波的日子快結束了。

        也就在這時,右側山包猛然一聲銃響,楊河飛揚的斗篷後側就破了一個大洞。

        他一驚看去,又一聲銃響,他胯下的馬匹一聲慘嘶,堪堪離他大腿不遠,馬腹處一股血霧騰起。

        楊河大喝道:「掣雷銃,注意隱蔽!」

        他猛然跳下馬匹,就撲入旁邊的雜草叢中。

        ……

        草木枯黃,寒風席捲,幾道身影伏在山包一處雜草土堆中,手中持的都是掣雷銃,只是瞄著楊河那邊。

        內中一個男子靜靜伏著,他頭上裹著灰色的骯髒頭巾,手上纏著厚厚的布帶保暖,只露著手指。

        身邊半人高的灌木與雜草掩蓋了他的身形,他剛剛開了一銃,此時一抽後面連著細鏈的鐵栓,就將剛發射過的子銃取了出來。

        他身旁土堆一字排開幾個未發射的子銃,他取了一個套上子母相連處,然後將鐵栓塞卡在子銃後卡洞,就已裝填完畢。

        看速度,竟不會差過楊河設計的新安銃。

        此時掣雷銃普遍重五到八斤,他手中的掣雷銃約重七斤,使用的,也是火繩點火。

        或許是怕後膛漏氣傷害眼臉的緣故,子銃後的母銃管上有一個護板,雖有些影響瞄準,卻可以擋住洩露的氣體。

        他裝填好子銃後,微瞇著眼,又靜靜瞄著楊河那方,距離七十步的那方位置。

        他蹲伏在土堆之後,左手托著掣雷銃身,右手指輕輕的摸著板機。

        板機連著龍頭,此時龍頭上的火繩忽明忽暗,只是對著下方有著引線的子銃火門孔。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8
第125章 風不止

        楊河撲入草叢之中,突遭襲擊,身旁的車隊一片混亂,特別那些招來的工匠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河伏著身子,又換了個地方,他當然不會停留一處。

        他在草叢中快速穿行,最後更閃到前方一輛轱轆大車之後,藉著載運的貨物掩護自己。

        此時他才心神稍定,後怕不已,他不敢想像自己被銃彈打中的結果。

        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還有弟弟妹妹,書僮楊大臣,莊中的幾百口大小。

        更有他的抱負。

        而這一切的一切,只要中了一顆小小的鉛彈,一切都會化為雲煙。

        剛才他堪堪兩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可謂險之又險。

        從剛才經歷看,刺客絕對想要自己性命啊。

        只不過沒打准罷了,畢竟不是線膛槍,要打移動的目標不是簡單的事。

        而這時韓大俠、陳仇敖、胡就業、曾有遇、張松濤幾人也驚叫著,他們紛紛下馬,快速潛伏來到楊河身邊,看楊相公安然無恙,各人才大大鬆了口氣。

        胡就業怒吼道:「日嫩管管,誰在攔路刺殺?老子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韓大俠與張松濤也是寒著臉,他們不敢想像楊相公被銃彈打中的後果。

        他們抽出自己兵器,個個怒不可遏。

        場中仍然混亂,看眾工匠如無頭蒼蠅般亂竄,只有李天南兄妹略好些,楊河呼喝他們躲避車後。

        還有黃管事,也慌忙下了馬,他躲避一輛轱轆大車之後,驚魂未定,也呼喝那些夥計護衛隱蔽。

        慌亂過後,一切慢慢安靜下來,只有一些馬匹不安的嘶鳴。

        楊河靜靜掩在車後,他面沉似水,聽寒風蕭瑟,草木枯伏,對面的銃聲似乎停止,只餘寒風一陣又一陣的呼嘯。

        還有……

        那中彈馬匹「灰灰」哀鳴著,傷口處滾滾熱血湧出來,它的頭,只是轉向楊河這邊。

        楊河目光投向那,臉色陰沉,這匹戰馬,從馬賊處繳獲就一直跟隨他,立下了汗馬功勞,想不到無緣無故死在這裡。

        他偷偷從大車後瞄向山上,他已經看得清楚,火銃是從六七十步的山包上打來,也就是一百米的距離。

        這個距離能打中他的斗篷與馬匹,顯然襲擊的人射術精湛,也不知哪裡來的刺客。

        他仔細看著,因為風大,早前騰起的白煙早已散去,不過大概方位楊河還是知道的。

        只是山上草木甚多,刺客似乎又是蹲趴著,竟看不清楚他們蹲在哪裡,刺客有多少人。

        楊河冷哼一聲:「果然是掣雷銃。」

        掣雷銃因為是後膛槍,射程與威力會差過鳥銃,戚繼光說精良的鳥銃百步利可洞甲,百步,也就是一百五十米。

        掣雷銃會差些,但若使用柳灰火藥的話,六七十步,一樣可以破甲。

        而且這指的只是破甲,對他們這種沒有披甲的人,不要說一百米,就是兩百米重了一槍,當場不死也要重傷。

        火器威力非同小可,此時不論東西方,早期滑膛槍子彈經常在三百米距離仍可殺死敵人,甚至有運氣特別差的人,在五百米距離中了鉛彈,當場死亡的事。

        打不中不意味沒有殺傷力,西方各國經常走到五十米排隊槍斃,紅蝦兵甚至等敵人走到十八米才齊射,那是因為滑膛槍精度太差,命中率太低的緣故。

        但只要能打到人,二百米或是三百米中了一槍區別都不大,因為沒有披甲的話,中彈者都挺不過去。

        他看著那邊,枯草一片起伏,早前他聽到兩聲銃響,然具體人數楊河不知道。

        若他們只是兩人負責打射,餘者負責掩護,那就不一般了。

        有組織有分工,就是精銳的表現。

        特別他們使用掣雷銃,非常棘手,因為可以蹲趴著裝彈,看不到人不說,裝彈速度也非常快。

        這時黃管事藉著車輛的掩護,躡手躡腳來到楊河身旁,臉上頗有憤怒。

        突遭襲擊,不憤怒是不可能的,特別他王府在邳州這一片威望素著,何曾遇到過這樣的襲擊?

        無論刺客針對楊河,或是他們,都是不可容忍。

        他說道:「楊相公,怎麼辦?」

        楊河沉聲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攻上去。」

        難道讓銃手一直堵在路上?那是不可能的。

        他吩咐安排,讓韓大俠,胡就業等人從兩翼包抄,陳仇敖、曾有遇、張松濤各跟在他們身後。

        還有王府的弓箭手與護衛同樣如此,都從兩翼抄上去。

        他特別交待,他們包抄上去時,務必散得很開,特別藉著草叢灌木掩護,貓蹲著身子前行,不要直挺挺的往上衝。

        前膛槍初速一秒差不多三百米,後膛槍也超過二百五十米,都接近音速,這個百米距離,若人中彈不需要一秒,不是最頂尖的老兵,根本反應不過來。

        所以不要指望他們可以躲避鉛彈,還是行進時就小心些。

        這山邊雜草一人半人高,小心些,還是可以隱藏身形的。

        黃管事沉著臉點頭,他沒有異議,早前遭遇張方譽等土寇時,楊相公就展現出絕妙的指揮能力,此時遭遇刺客,自然一切聽從他的安排。

        很快韓大俠五人怒氣沖沖從車隊兩邊抄上去,他們貓著腰,閃入草叢之中。

        還有黃管事那邊,他吩咐安排後,他車隊二十幾個護衛夥計,也是各持兵器,躡手躡腳的摸上去。

        他們貓著腰,極力借助灌木草叢掩護自己,面對火器的威脅,多少小心都不為過。

        而且面對火器,各人持著盾牌也無用,所以行進時,這些人頗有膽戰心驚的味道,特別一些夥計,甚至匍匐著往山上移去。

        楊河也抽出自己的開元弓,張弓撘箭,不過他仍掩在大車之後。

        他不敢肯定自己的反應動作能快過子彈,火繩槍也一樣。

        特別火繩槍的鉛彈更可怕,後世中了子彈很多人可以活命,這個時代中了鉛彈,若被打中主幹,沒聽說誰可以活命的。

        雖然聽銃聲,山上刺客使用的發射火藥,跟現在莊中差不多,掣雷銃漏氣又更為嚴重,估計只有四十步才能破甲,比他新安銃五十步才能破甲還差。

        然對他來說都差不多,再弱的火藥,百米距離也可以打死一切未披甲的人。

        ……

        韓大俠等人從兩翼摸上山去,他們借助草木的掩藏,悄無聲息。

        而此時山上確實有六人蹲趴土堆之後,個個持的都是掣雷銃,除了有兩人瞄著楊河方位,餘下四人居兩翼掩護。

        內中一個滿腮虯髯的中年大漢,他負責掩護的是兩個射手的右翼方位,他靜靜蹲伏在一個土石草堆之後,同樣裹著灰色的頭巾,繫著骯髒的灰色斗篷。

        他一聲不響蹲著,手中持的掣雷銃子銃略有不同,卻是「凸」樣形。

        掣雷銃是趙士禎從佛狼機火炮得來的靈感,又參照鳥銃而創製的後膛槍,掣雷銃問世後,因佛狼機火炮的多種多樣,大明各地仿製的掣雷銃也是多種多樣。

        這內中的子銃多是酒瓶型的,因為打制最易,但弊端就是經常往後洩氣,傷害後面射手的眼睛與面孔。

        要改裝防護,就要在母銃管上加裝一個護板,這樣就有些影響瞄準。

        但也有掣雷銃的子銃是「凸」樣形,因為都是鐵製,漏氣免不了。

        但這種子銃有個好處,「凸」嘴塞進母銃腹後,「凸」身擋住,加上兩邊銃托護木也高,漏氣是往上方,不會傷害到後面射手。

        便類霍爾後裝燧發槍,一個固定的槍膛子銃,相接處甚至沒有「凸嘴」塞入,漏氣非常嚴重,還有三眼銃,紅夷大炮等,火門孔都是漏氣的嚴重所在。

        但這些火器灼熱氣體都往上方噴出,不會傷害到後面兩邊的人。

        這種子銃打制略難些,但使用這種掣雷銃,不需要改裝,更不需要加上護板。

        此時這大漢持的就是這類掣雷銃,他靜靜蹲伏土石草堆之後,大寒的天氣讓他手腳都似乎凍得麻木,但他仍默默盯著山下,寒冷的野外山原只有寒風呼嘯而過。

        還有火繩燃燒的「滋滋」聲。

        那是內中的尿液物質燃燒時發出的聲音。

        要使火繩燃燒得慢,就必須放在尿液中浸泡。

        忽然他神情一動,似乎有不少人從官道下面摸來。

        他們躡手躡腳,藉著雜草掩護身形,荒草起伏中,他們人影若隱若現。

        他正了正銃身,眼睛看著照門與準星,瞄向了一人。

        然這人有時出現,有時又隱沒雜草中,很難看清,他瞄了一陣,扣動板機。

        一聲巨響,滾滾濃煙騰起,下落燃著的龍頭火繩點燃子銃的引線,然後銃口處,爆出了猛烈的火光。

        火門孔,子母連相處,也是白煙瀰漫,似乎還有紅色的火光,濃密的煙霧,籠罩這一片。

        然後龍頭在彈簧片的作用下,又自動回到了待擊發位置。

        這大漢似乎看到那身影在荒草中沒了,也不知打中沒有。

        然他沒有聽到慘叫聲,可能沒有打中。

        聽身旁同夥也開了一銃,但下面沒有慘叫聲。

        六七十步距離,依滑膛槍的精度,要打中人太難了。

        天寒地凍,朔風呼嘯,也影響著準確度。

        除非走到三十多步,也就是五十米距離,他才會有些把握。

        「咻咻——」

        一些箭矢從下方各荒草中射來,下方有弓手不斷對著這邊射箭。

        顯然這邊的煙霧太顯眼了,雖然很快被風吹散,但也有很多人看到。

        只是這大漢蹲趴土堆之後,利箭射來,不是插在土堆附近,就是從頭頂上飛過,甚至一些箭矢離他有好幾步的距離。

        大漢不以為意,此類情形他不知經歷多少,自他使用掣雷銃,蹲著,甚至趴著放銃後,就沒有弓箭手可以射中他。

        「唰」的一聲,他扯去母銃與子銃後相連卡洞處的鐵栓,抓住子銃上右上側提手樣的東西,就將發射過的子銃取出來。

        然後從身旁地上取了一個未發射的子銃,套上母腹後膛口,連著細鏈的鐵栓插到卡洞,使子銃穩定固定,就已裝填完畢。

        他又瞄向了山下,荒草中不知多少人繼續摸來,有人還加快了腳步。

        大漢皺了皺眉,該走了。

        作為銃手,他不能讓那些刀箭手近身。

        ……

        山包上此起彼伏的幾聲銃響,猛然楊河聽到右側一聲慘叫,叫聲聲嘶力竭,痛苦之極。

        顯然有人被打中,聽那聲音,還是軀幹中彈。

        黃管事咬了咬牙,他聽出來了,這聲音是他隨行車隊的一個護衛,竟被山上的刺客打了一銃。

        依此時的醫術,中彈的人,肯定是活不了。

        聽那慘叫聲音,躲藏在各大車後的工匠瑟瑟發抖,甚至有人面露後悔之意,這新安莊,果然不太平啊。

        黃管事掩在楊河身旁,聽著那叫聲,就想探頭出去看,楊河猛然將他扯下了。

        然後又是先後兩聲銃響,正面有銃彈打來,一發從黃管事頭上不遠飛過。

        一發打在大車貨物上,火花四濺。

        這車載的卻是蘇鋼,這發鉛彈打在油布後的蘇鋼之上。

        楊河猛然起身,對著那方連射幾根重箭,只是荒草起伏,煙霧瀰漫,射手還是蹲趴著,也不知射中人沒有。

        最後銃聲沒有聽聞,不久,楊河聽到胡就業的怒罵道:「……日嫩管管,全跑了,個個都有馬……」

        ……

        楊河與黃管事站在一個土堆之後,韓大俠,陳仇敖等人仍四處查看。

        楊河掃看四周,枯草起伏,寒風猛烈,幾個土堆後除了隱隱殘留的硝煙味,還有山包後約六七匹戰馬停留過的痕跡,就毫無跡象,甚至連發射過的子銃都帶走了。

        「這幫刺客……」

        楊河咬著牙:「是誰?張方譽?焦山匪?銅山匪?或是……」

        他看向黃管事:「邳州衛指揮使韓瀾,他麾下可有擅射之人?」

        黃管事目光中也頗有寒意,就在剛才,他眼睜睜看著那中彈護衛掙扎死去,此仇不共戴天。

        不過接觸到楊河目光,他還是心下一寒,依他知道的,眼前這個年輕秀才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就算韓瀾是指揮使,怕也……

        他消息靈通,也知道楊河進城時與韓瀾麾下走狗衝突之事,出邳州之後,更將他看中的郁剪刀一家人帶走,大大打擊了他的臉面。

        這等武人心性難知,就此報復也說不定。

        不過他定神想了想,還是搖頭:「韓瀾麾下雖有些家丁,卻不擅用火器,他們那幫人魚肉百姓還可以,如這幫刺客如此精銳……」

        他感覺韓瀾嫌疑很小,他與楊河分析,張方譽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離得太遠。

        焦山匪?依楊河說的,他們火器手都死光了,寨中也沒有這麼多掣雷銃手。

        所以想來想去,最大的嫌疑,銅山匪。

        他說道:「依黃某知道的,銅山匪賊佔據韓莊閘等處,人多勢眾,麾下就頗有火器手,精銳不少。」

        楊河森冷的道:「銅山匪……」

        各方的消息得知,銅山匪人數超過四千,寨中火器手超過百人,確實人多勢眾,精銳不少。

        特別他們馬隊眾多,聯想到這幾個刺客人人都有戰馬,確實就他們嫌疑最大了。

        雖依歷史的瞭解,他們大部可能會隨李青山調走攻打城池,但依焦山殘匪的請求,出動一些火器手作為刺客還是可以的。

        楊河目光森寒,他冷冷道:「不論誰想殺我,都要死!」

        他咬了咬牙,銅山匪……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

        老白牛:昨天有事,沒有寫完,就早上繼續完成,今天還有一章,但不知道什麼時候。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8
第126章 見聞
               
        楊河等人回轉新安莊,黃管事吩咐將戰死護衛之遺體送回邳州城。

        楊河也一樣收殮了戰馬,載在大車上運回,此馬將位享戰死軍士之資格,安葬在東山之下。

        以後他也會效仿戚家軍,戰死的戰馬,都享受陣亡軍人的待遇,每年同樣要祭祀。

        韓大俠將自己的馬匹讓給了楊河,他們繼續往新安莊回去,一路無事,很快就要到新安莊。

        到了巡檢司這邊,仍然喧嘩熱鬧,收集硝土的各莊鄉民來往不斷,還有這邊集市正在修建,一些招募的壯丁忙忙碌碌擔土挑石,大冬天的,個個幹得滿頭大汗。

        不過他們幹活可以吃飽,還有些工錢,所以附近閒著的人,都願意前來幹活。

        楊河認為,基礎建設,是解決就業的一個良好有效手法,所以剿滅焦山匪後,他在十里八鄉威望素著,仍然不搞差役丁口攤派,而是招募壯丁幹活。

        雖吃的是粗糧,工錢也不是很多,但仍然得到如雲的響應,各寨鄉民普遍擁護。

        他們自然願意幹活吃飽又有錢。

        剿滅焦山匪後,各村各寨人家多少有些收穫,但他們更願意把銀子存起來,然後到這邊幹活吃飽。

        最好一個冬天都有活干。

        楊河此舉,也受到鄉民廣泛稱頌,皆言,楊相公仁義。

        除了幹活的壯丁,還有眾多百姓聚著觀看,畢竟此時娛樂少,新建一個集市,可謂這片居民的頭等大事。

        前來觀看集市進展,也成了附近大小村寨的樂趣之一,各人盤算等集市建成了,自己也可以趕集,還可以販賣一些鄉貨,說不定還可以以此來謀生。

        周邊的小孩兒自然也聚到這邊,追逐笑鬧著,偶爾一些新安莊民路過,眾人就投去羨慕的目光。

        新安莊的名聲已經傳出去,內中的種種,也成了周邊鄉民津津樂道的話題與羨慕對象。

        比如他們天天可以吃飽飯,經常可以吃到肉,每人還有嶄新的冬衣,皆是厚實保暖的羊毛衣裳,男人有冬氈,女人有臥兔帽,還有什麼手套,冬日戴在手上也不怕冷。

        這種日子,怕自己莊中大戶財主也沒有吧,那楊相公對自己莊民太好了。

        這事情的結果就是出現了山寨,很多鄉民,也開始學習新安莊民,自己縫製手套。

        前方喧嘩熱鬧,看著那邊一切,楊河臉上露出笑容,還是自己家中安心啊。

        而出門幾日,莊子附近依舊,讓他放心不少。

        黃管事看著,臉上現出詫異的神情,楊河事情他多少瞭解,到達新安莊也差不多就是一個月。

        然這邊已經現出蓬勃的生氣,果然不簡單啊。

        大明現在各地人煙蕭條,邳州臨近運河,交通要道,然除了一些大集鎮,各野外小村寨周邊一樣很少人煙活動,因為毛賊土匪太多了,眾百姓都躲在寨內不敢出去。

        這邊卻是居民安樂,百姓安心,真是難得。

        現在,更要建一個集市了。

        可以想像,以後這邊會更繁華。

        那些隨行的工匠一樣面露驚訝,他們多是邳州本地人,離新安莊這邊也不遠,畢竟才四十里路。

        然依他們知道的,往日這一片是三不管地帶,匪賊眾多,殺人劫掠,混亂之極。

        這不,不久前「李莊」才被屠莊,這事在邳州城也是鬧得沸沸揚揚。

        然看現在,竟有一種安樂桃源的感覺,就像匪賊的威脅早離這一片居民而去。

        看那玩鬧的孩童,邳州附近的村落,哪家哪戶敢放心的讓婦女小孩在外亂跑?

        他們還看到這邊在修建一個集市,一些莊丁在巡邏。

        他們個個戴著冬氈,身穿青色外露胖襖,捆著鞓帶,背著椰瓢袋,穿著皮靴,然後罩著羊毛斗篷,按著腰刀,手上還套著什麼,好似很保暖的樣子。

        這種打扮,比很多官兵都好了,甚至一些人還持著鳥銃。

        一看就很精良。

        特別他們的精氣神……

        果然精銳啊!

        就是這些人,剿滅了為禍當地的焦山匪賊?

        也因為這些人,不但新安莊,就是附近的婦人小孩都敢放心到這邊玩耍?

        很多工匠眼中現出憧憬,果然如此,在這莊中開啟新生活就非常不錯。

        郁有鐵興奮的對他爹郁鐵匠道:「大,這莊子比州城更安寧。」

        郁鐵匠滿臉的皺紋同樣舒展開,人老了,圖的就是一個安定太平,看這莊子如此,離開邳州城,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

        那李天南目光在一些莊丁鳥銃上面打轉,他弟弟妹妹在身後議論:「……那些銃子比不上阿哥打造,但估計也可打千發……」

        蔣福海,顧九等流浪工匠麻木的臉上現出微笑,在邳州城一樣苦,所以他們毫不留戀,也似乎自己選擇對了,到這新安莊,果然可以過上好日子。

        楊河看到集市工地邊,齊友信穿著皮袍,戴著狐帽,正與幾個工匠意氣風發說著什麼。

        附近有鄉民路過,衝他恭敬招呼,他只是矜持點頭。

        楊河設立新安集,當然不是隨隨便便圈個地,蓋幾個窩鋪就完,而是有詳細規劃的。

        他親自畫了草圖,集市內外佈局,各建築分佈,市場的範圍大小,圍牆護欄的設立,各廁所與衛生的處理,道路的劃分,特別下水道溝渠的設立更是關鍵。

        集市位於黃河大堤邊,未來水澇積水肯定是要考慮進去的,下水道其實很簡單,事先挖好排水溝渠就行。

        積水要排得快,溝渠挖深一些就行,市集城池開建前規劃好,事情就很簡單。

        當然,此時很多建城者根本沒這概念,那就等著污水遍地,積水淹沒腳根吧。

        新安莊內,只有齊友信職位足夠,又跟內政有關,就由他來巡視監督。

        齊友信也很享受那種迎來送往的感覺,每天都會來轉一轉。

        這段時間,他與鄧巡檢也是打成一片。

        遠遠的,集市內外中人就看到楊河的車隊,眾人一片的叫聲:「楊相公回來了。」

        現在楊河不單是新安莊民的主心骨,也是附近這一片村寨的定海神針。

        有他在,眾人才能過上這種安寧的生活,就算離開莊子到外面,也不再懼怕土匪的威脅。

        這不,幾百顆焦山匪賊的人頭,仍然掛在新安莊的垛牆上,極大威赫了任何敢蠢蠢欲動的匪賊們。

        很快,眾鄉民過來,圍著車隊指指點點,觀看驚歎,更有小孩子圍著奔跑,一片熱鬧。

        齊友信也快步迎上來,看到各車滿滿的物資,還有一些工匠樣子的人,他滿面笑容。

        有了這些人員物資,莊子又可以壯大了。

        他笑道:「相公回來了,這幾日外出辛苦了。」

        隨後他看到楊河換了韓大俠的馬匹,不由一愣。

        轉眼又看到後面一輛車上原楊河的戰馬坐騎,更是面色一變。

        他掃了韓大俠,陳仇敖等人一眼,眼中閃過嚴厲的責備之色,沉聲道:「相公,怎麼回事?」

        楊河道:「回去再說。」

        齊友信輕聲應是,然後滿面笑容的與黃管事等人打招呼,他出身里長,精明油滑,特別懂交遊與一些官面的事。

        這應酬方面,自然得心應手。

        黃管事含笑與他應答,他身為王府管事,區區一個莊園管事當然不必放在眼裡,但此人是楊相公的親信,那自然不同。

        而且依他目光看,隨著新安莊的發展,楊相公身邊人也會水漲船高,眼下交好,正是合適。

        車隊一行轉向新安莊,小道雖有些顛簸,但冬日也算好走。

        巡檢司離莊子不過六七里,很快眾人就到了莊前,遠遠的各人看到各垛牆掛得滿牆都是的人頭,個個齜牙咧嘴,形狀乾枯,不由陣陣驚歎,有人欣喜有人恐懼。

        黃管事心下讚歎,那些就是焦山匪人頭了,為禍一方,結果被楊相公剿滅。

        藉著這些匪賊的人頭,他在這一片也豎立了無比的威望,現在更放心大膽的開集市了。

        遠遠的莊民也得到消息,此時都擠在莊門附近迎接,熙熙攘攘,一片熱鬧歡騰。

        又有楊大臣,嚴德政,孫招弟,趙中舉等人聞迅趕來,內中楊大臣還帶著弟弟妹妹瑛兒謙兒。

        很快,張出恭兄弟三人也聞迅趕來。

        楊大臣過來扶楊河下馬,高興的道:「少爺。」

        隨後他看到楊河的戰馬不對,更看到後面的坐騎屍體,他一愣,隨後不動聲色看來,楊河對他點了點頭。

        妹妹瑛兒撲來,抱住楊河的大腿,甜甜道:「哥哥,瑛兒好想你。」

        楊河在妹妹臉上親一口,笑道:「瑛兒真乖。」

        又摸摸弟弟謙兒的頭,他與楊大臣,一人抱一個。

        又與嚴德政、張出恭兄弟見過,楊河招呼著黃管事一行人,從吊橋入莊。

        現在除了晚上,吊橋都是常日放著,不像以前,吊著多,放著少。

        眾人進莊,眾多莊民擠在兩邊,一片聲的道:「……相公……相公回來?」

        楊河微笑點頭,回來後,似乎什麼憂鬱煩惱都沒了,這裡,就是他的家啊。

        黃管事有些驚訝,想不到楊相公在莊中如此的受擁戴。

        他看得出來,莊民們歡迎是真心實意,發自內心的歡喜。

        一片喧騰中,孫招弟與趙中舉也站在人群,忽然趙中舉一愣,面有憂色,不過她沒說什麼,默默的回轉回去,來客人了,廚房那邊,該備更多的伙食了。

        孫招弟大大咧咧的性情,什麼都沒覺察到,她驅趕那些圍觀的婦女道:「好了好了,相公回來了,都放心的回去幹活了,要縫製的冬衣還多呢……」

        後方傳來張出恭隱隱的責備聲,韓大俠、陳仇敖、張松濤三人一聲不響,胡就業與曾有遇則是委屈的辯解。

        眾人進入莊中,青石板、碎石、鵝卵石鋪就的路面讓黃管事讚歎,兩邊頗為典雅的店舖與民居也讓眾工匠歡喜,這個莊子如此富足,看這街道,都是石板鋪的,以後自己要在這裡生活了。

        眾人一路行去,看街道始終都乾乾淨淨,潔淨如洗,內中的莊民也是面有紅光,個個走路挺著腰板,充滿精氣神。

        而不論男女老少,大多有一套嶄新的,非常保暖的冬衣。

        特別男有冬氈帽,女有臥兔帽,看得隨行眾工匠咋舌不已,這還是邳州城外的一個鄉下地方嗎?

        放眼邳州城內,也是乞丐流民雲集吧,每天都有人凍死餓死,反觀這裡來往人等皆悠然自得,精神氣壯。

        不類鄉間,反類桃源啊。

        特別那種潔淨與生氣,讓人耳目一新。

        很多工匠臉上露出笑容,好地方啊。

        以後,就在這裡安家落戶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8
第127章 敗家子

        眾人繼續往莊內去,這時胡就義也歡喜的迎了出來。

        他現在兢兢業業,整天都是埋在訓練場中,然後閒時就跟妹妹瑛兒等人玩老鷹抓小雞,樂不思蜀。

        比起別的教官,他從來不打罵隊兵,但也是最讓人頭痛的一個,比如你不聽話,他就一直在你耳邊念叨到你聽話為止,振振有詞,「微言大義」,讓人頭痛無比。

        很多隊兵情願被打幾次軍棍,也不願意見到他。

        胡就義敏銳無比,很快發現一車中載運的楊相公坐騎屍體,他當然不會當場呱呱叫,而是輕聲詢問了韓大俠等人,然後就責備起自己哥哥胡就業來,怪他們沒有保護好楊相公。

        韓大俠、陳仇敖、張松濤三人已經被張出恭責備了一次,仍然一聲不響。

        曾有遇左顧右盼,胡就業則是大怒,心中還頗有委屈。

        自己這個弟弟,老娘死得早,死鬼老爹是個酒鬼,是自己從小將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拉扯大,弟弟也一直很聽話,對他這個大哥又敬又佩,讓他往東不敢往西。

        現在竟不聽話了,還埋怨起大哥來,真真是讓人悲傷痛苦。

        胡就業有一種寶貴的東西失去的感覺,他惱火的想:「當初就不該投奔什麼楊相公,現在一個個魂都被勾走了。」

        這時前方與黃管事說笑的楊河忽然回頭道:「事出突然,這事也不能責怪胡兄弟他們。」

        胡就義閉口不說話了,還關心的詢問了幾句大哥可否有受傷,此行是否順利,讓胡就業感到痛快。

        他說道:「還是楊相公深明大義。」

        他掃了弟弟與張出恭等人一眼:「我日嫩管管,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輩。」

        ……

        很快,一行到了戲樓廣場前,車馬在這邊卸貨,這些物資將搬入一號宅院,也就是楊河住的地方。

        當然,很快又會有兩千石糧米運來,那就有專門的倉庫了。

        此時新安莊內也是糧滿倉,光從焦山匪處繳獲,就有糧米四千五百石,又分到白銀兩萬多兩,合計入手的白銀已經有三萬多兩。

        不過最近楊河花錢如流水,僅在鄧巡檢那,就花了不下三千兩白銀。

        這邊結帳後,又會有近萬兩銀子流出,庫存白銀只餘兩萬兩。

        金銀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花這些錢,楊河認為還是值得的。

        金銀不花出去,只是一堆石頭罷了,饑不可食,寒不可衣,他可沒有將銀子鑄成銀冬瓜的興趣。

        大量貨物卸下,堆滿場地,各類商貨非常多,蘇鋼、鹽、銅、鉛、硫磺、黑鉛、白鉛、熟鐵等等,莊民們都是興高采烈的圍著看。

        有這些物資,莊子又可以壯大,眾人住在莊內,也更安全了。

        很快,楊河死去的戰馬也是搬下,楊河吩咐祠祭所主管張朝舉將馬匹收殮,備一副棺材,選一個日子葬在東山之下,那邊在興建「忠烈祠」,以後這匹戰馬也會有一個牌位,享受香火祭祀。

        而此時楊相公路遇刺客,坐騎被殺,他也險些中彈消息不可避免傳開,莊民喧嘩。

        羅顯爵吼叫道:「是誰?老子要將他的頭扭下來!」

        韓官兒與楊千總神情冷然,餘者隊兵老弱也是憤怒的議論,個個怒不可遏。

        同時他們心中還有惶恐,若沒有楊相公,他們不敢想像未來的日子會怎麼樣,新安莊會怎麼樣,所以這事情絕不可原諒,不論是誰,都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看著新安莊民嘩然憤怒,黃管事與眾工匠好奇這戲樓與廣場如此巨大同時,心中還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如此團結的莊子他們可謂第一次看到,如此威望素著的莊主一樣不多見。

        是什麼力量,將原本這些流民難民擰成了一根繩?

        ……

        楊河高聲讓隊兵莊民少安毋躁,此事,他自會有所安排,刺客與背後的人無論是誰,他都不會放過。

        不論涉及到什麼勢力,什麼官位,想讓他楊河死的人,他楊河都會讓他們死!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卸貨與招待客人。

        黃管事看那楊相公果然威望素著,此言一出,周邊的莊民都安靜下來,心中不由一歎,又佩服自己小姐的眼光,交好新安莊,果然是個明智的選擇。

        卸貨繼續,楊河與黃管事說笑閒聊。

        楊大臣、嚴德政、張松濤三人忙著與黃管事手下幾個掌櫃對照帳目,核對貨物,然後餘下隊兵老弱搬貨。

        沒辦法,莊中就這三個讀書人,這種雜事當然也不可能楊河來幹。

        卸完貨,已近傍晚。

        楊河當然要挽留黃管事等人在莊內歇息,還有招待晚餐什麼。

        仍然在戲樓大堂晚宴,歡聲笑語,燈籠掛著,大大的銅盆擺著,上面燃著炭火,一陣陣的溫暖。

        大堂與兩邊側殿擺著幾張桌子,分別是楊河等人一桌,一般往日是他、楊大臣、齊友信、嚴德政,韓大俠,還有弟弟妹妹幾人。

        張出恭等往日七個兵,二堂一些首腦,也可輪流上桌,表示親近。

        不過剿滅焦山匪後,楊河新設了兩個位子,不論隊兵、老弱、婦女,只要幹活訓練得力,不管什麼身份地位,都可評選為積極分子,上來享受與他同桌同食的待遇。

        這個制度一出,果然大大增加了莊民們幹活訓練的積極性。

        這不單是榮耀,也有實在的實惠在裡面,比如以後莊中提拔什麼人,這個資歷因素肯定會考慮進去。

        這一點上,莊民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又有二堂的首腦,各隊的隊長,如李家樂,趙中舉,孫招弟,張雲萼,盛三堂,米大谷,楊千總,羅顯爵,陳仇敖,張出恭等人,分贊畫堂、議事堂,各有桌子。

        餘者各人,或蹲或站,端著飯碗,自由活動。

        不過新到莊中的眾工匠,今天算是客人,有一張桌子,以後就沒有桌子了。

        還有王府的夥計,他們是客人,自然也有桌子椅子。

        趙中舉的伙食隊已備好了豐盛的飯菜,除了大桶的麵條,水餃,一些塊肉馬腸,還有一些蔬菜與豬羊肉等。

        剿滅焦山匪後,各莊也敏銳的窺探到新安莊的需求,自己捨不得吃的雞鴨豬羊什麼,都挑到新安莊門口販賣,趙中舉的預算很充足,有挑來賣的新鮮肉食菜蔬,都不客氣的買下。

        此時分幾個窗口,各隊兵老弱排隊領飯,各人歡聲笑語端著木托盤回來,隊兵托盤上有麵條或水餃,滿滿一個大海碗,不夠還可以再加,但不能浪費。

        另一個碗是菜蔬鹹菜,又有一大塊肉。

        隊長之流則是兩塊肉,頭目自然不可能與普通成員吃得一樣,待遇一樣,那誰願意當官?

        老弱婦女小孩,同樣是滿滿一碗的麵條水餃,不夠也可以再加,然後另一碗是菜蔬鹹菜,又有一碗肉湯,上面有一些碎肉。

        老弱婦女小孩現在不可能與青壯吃得一樣,但現在這個伙食,她們已經是心滿意足。

        相比新安莊外人吃人的慘狀,莊內日子,已經跟天堂一樣。

        而現在新安莊人口也加了不少,計有七百多口人,就是剿滅焦山匪後,發現兩百多個被搶掠的女子,楊河都收入了莊中。

        現在莊子也是嚴重的男多女少,特別青壯男丁只有一百四十人,青壯婦女則有四百人。

        黃管事好奇的看著,新來的工匠們一樣非常關注,他們知道自己今天是客人,吃好些正常,然以後就要跟莊中普通人一樣,自然非常關注普通人的生活。

        然看到莊民們的飯碗,他們個個放下心來,果然好,楊相公沒有騙他們。

        甚至眼前情況,大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感覺楊相公說得太保守了。

        就這伙食,比往日自己莊中各大戶財主吃得還好,沒聽說閒時也天天吃白面的。

        只是……

        這會不會太敗家了?

        王府的夥計也是看著,個個心中大喊,太敗家了,那楊相公太敗家了,有錢也不能這樣花。

        這樣下去,金山銀山也會吃空。

        當然,若自己有這樣的主公,還是歡呼雀躍的。

        各人心中感慨,怪不得那楊相公在莊民心中威望這麼高,都是靠銀山糧山堆出來的啊。

        就往日這些都是難民流民的莊民,離開新安莊子,誰給他們這個吃喝?

        王府算是豪強大戶,然平日給各店夥計的飯菜,也沒有這麼豐盛的。

        一時看著那些莊民,眾夥計心中頗有羨慕嫉妒。

        黃管事心中也是搖搖頭,楊相公待部下過於優厚了。

        ……

        其實到了新安莊後,楊河也考慮過是否實行工食銀製,每月發給一定的銀餉,讓莊民們自開伙食。

        然從上到下都是反對。

        眾莊民心中也有小九九,這時候的吃食,不論男女老少食量都很大,一人一天要半升或是一升米,三口之家,差不多一天要近兩升米,就是三四斤米面。

        這樣一個月光吃就要去了半石米糧,五口之家就更多了。

        當然,你可以天天喝稀飯,吃糠咽菜,那需要的糧食就少。

        而此時的糧價,一石米快要二兩銀子,這還是夏秋糧剛收穫時。

        若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米價會颮升到一石四五兩銀子,如果發工錢的話,就算一個月給二、三兩銀子的高薪水,其實按市價,還是怕連飯都吃不飽。

        這還不算別的花費,比如柴草,油鹽醬醋,身上穿的衣裳,蓋的被褥,住的宅院花費等等。

        算下來,怕每月五兩銀子也達不到現在的生活水平。

        而區區一個莊民,每月給五兩銀子,那可能嗎?

        所以眾莊民都非常願意吃這個食堂飯,每天可以吃飽,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有,他們很滿足現在的生活,不想改變。

        也是,人的基本消費,衣食住行。

        現在食有了。

        衣也有了。

        住,有房子分下,每人至少有一個溫暖的火炕,連小孩兒也不例外。

        有成戶的,每戶還分到一所宅院,好壞不論,至少是自己的房子。

        行,他們就願意呆在莊內,也不願意出門去哪兒,天寒地凍,兵荒馬亂,遇到土匪怎麼辦?

        所以細算下來,莊民的基本需求都被包了。

        相比莊外,還有逃難時的淒慘,沒人想改變現在的生活。

        而楊河又是個厚道人,認為給部下吃飽穿暖,那是最基本的需求。

        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卻不免給外人以敗家子的感覺。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9
第128章 不論是誰

        不過這種食堂制只是目前階段實用。

        楊河以後肯定會搞薪酬制,用工薪造就一個中產階級,讓他們成為大明的榜樣,潛移默化提高工人的地位,讓靠技術吃飯的人,成為外人羨慕的對象。

        只是這怕要很久以後。

        主要是大明現在處處饑寒,米價不穩定,便宜時一二兩,貴時四五兩,甚至五六兩。

        百姓光光吃飯,就要佔了絕大多數花費,甚至耗費所有,也不斷凍死餓死。

        所以新安莊民若靠薪俸,自己對外買米的話,是吃不飽飯的。

        楊河現在給每人吃飽飯,看雖簡單,其實佔了他們生存中最重要的事。

        真靠薪酬吃飯,改變這個局勢,只有等糧價很便宜的時候,比如說一兩銀子就可以買一石米,甚至買兩石。

        只是放眼大明,未來情況只會惡化,不會好轉,到了崇禎十六年、十七年,就算蘇揚等江南富足地帶,米價一樣颮升到一石五六兩,不斷有百姓餓死街頭。

        所以,只能靠自己,等未來大農場建立起來。

        楊河並不打算分田到戶,那生產力太低了,小家小戶,面對災害的抵抗力也太弱。

        大明眼下情況,只能抱團,種田也是這樣,所以楊河準備搞大農場,未來治下最多分一兩畝的菜園地與基宅地。

        然後等治下可以大規模生產糧食,米價降到一兩銀子一石,甚至可以買兩石,那薪酬制就名符其實了。

        到時工人若一個月可以賺二三兩銀子,就可以過得很舒服,也會有大量的閒錢消費,促進社會發展。

        只是,這還是規劃,不知要等多久。

        眼下,還是吃食堂吧。

        目前楊河包辦了莊民的生活,給他們基本的吃喝住,當然,這只是粗獷型,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某些地方還是要花錢的,只是現在呆在莊中,不需要多少消費罷了。

        不過介時集市辦起來,莊民們也會有趕集購買商貨的需求。

        若到時趕集,莊民們手中無錢,豈不是丟了新安莊的臉面?

        所以楊河考慮,推出工資等級制,在現有提供吃住基礎上,每人每月發下不等的工食銀。

        從基本工資到獎金,一錢到一兩銀子,不要很多,免得以後沒有升價的空間,但每人至少手上會有些零花錢。

        小孩也不例外,他們半工半讀,也應該有工資與獎金。

        然後過年的時候發個紅包,提提士氣,長長臉面。

        莊中很多人其實還是有銀子的,很多戶家內男人是隊兵,戰後都有繳獲與賞賜,最開始賞狼肉,後面賞金銀,便是未出戰的老弱婦女,都有賞一點點。

        戰後摸腰包也是潛規則,除了明顯的包裹,各土匪懷中細碎的金銀也歸摸腰包者所有。

        夜不收更富,便如韓大俠,胡就業,曾有遇等人,身上就有大把的閒錢。

        所以新安莊民對搶劫,不對,是剿匪,還是充滿熱情的。

        不但新安莊,就是周邊莊子也被帶動起來。

        就不時有各村落當家前來拜訪,言某處有匪患,可否去剿一剿?

        ……

        楊河請黃管事入桌,還有楊大臣、齊友信、嚴德政等人相繼入桌,還有……

        今日的兩個積極分子也被請了過來。

        一個是老弱,一個是女子。

        老弱是公屯所一位種田好手,姓田,女子則是剿滅焦山匪後,收入莊的兩百多個被搶掠女子之一,姓戴,外人稱之十二娘,她母親生了十二個女兒,典型的英雄母親。

        而她本人,在刺繡縫補方面頗為不錯。

        各隊報上來後,齊友信交楊大臣審核批准,就成了今日與楊相公同桌同食的人之一。

        看著這兩個倉促不安的積極分子,楊河微笑道:「請坐。」

        看二人坐下來,楊河為他們介紹:「這是黃管事。」

        那田老漢如在夢中,只是慌忙低著頭,那戴十二娘輕聲喚了聲,文靜的坐著。

        黃管事面帶微笑,不過老實說,這楊相公很多作派他看不明白,招兩個下人同桌同食,內中有何深意?

        而且這俗話說,女人不上桌……

        不過這是楊相公莊內事,他一個外人,還是不要多嘴閒話了。

        楊河這桌飯菜當然豐盛得多,更別說還要招待客人,看得兩個積極分子眼花繚亂,不知該如何下筷。

        楊河與黃管事閒話,一邊勸二人吃喝,詢問一些事情,這也是他瞭解基層的一個有效手法。

        閒話中知道戴十二娘是徐州人,她母親除了生十二個女兒,又生三個兒子,共生了十五個子女,不由讚歎一聲,心想莊中也應該多多出現這麼能生的女人,壯大莊子的人口。

        看兩個積極分子都很激動,田老漢激動下只顧著回答,也盡量讓自己吃得斯文些。

        那戴十二娘人長得文靜,倒吃得很多。

        看她吃得香甜,妹妹瑛兒指著一盤羊肉道:「姐姐,這個好吃。」

        戴十二娘忙道:「謝謝小姐。」

        她心中感動,語音有些哽咽,當時匪寨被攻破後,她自認自己被匪賊糟蹋過,怕回去後也沒有好日子過。

        聽說新安莊頗有些同類女子,莊主願意收留,莊中也不歧視,就在新安莊停留下來。

        果然莊中並沒有風言風語,又可以吃飽穿暖住好,這種好日子,是她夢寐以求的。

        現在更因為活幹得好,享受與莊主同桌同食的待遇,便是最甜蜜的夢境,也沒有出現這樣的場景。

        看周邊眾莊民羨慕的神情,一時間,她心神頗有些恍惚。

        因為黃管事同桌,齊友信與嚴德政有些矜持,韓大俠埋頭吃喝,楊大臣更吃得稀里嘩啦的。

        他食量大,就抱著一大桶麵條狂吃,很快吃完。

        看他放下筷子,楊河關切的道:「怎麼,今天胃口不好,吃這麼一點點?」

        ……

        胡就業與張出恭等人一桌,他稀里嘩啦吃著面,對趙中舉的手藝讚不絕口,言還是喜歡吃齊家嫂子做的麵食。

        張松濤也坐在一桌,他現在是軍需所書辦的職位,也有資格坐在桌上,木托盤的菜碗上,也有兩大塊肉。

        他一邊吃,一邊與身旁的張出遜交流著什麼。

        而在他桌旁不遠的牆邊,管楓與呼延晟蹲著,管楓嘴邊塞著肥肉,他大口的咬著,滿口的流油,一邊含糊不清道:「好……運氣好……最肥的一塊,被我拿到了……」

        身旁呼延晟未動菜碗上的肉,他端著飯碗,東張西望什麼。

        而在管楓的右旁,裴珀川跪坐著吃飯,他身下墊著一個氈墊,腰桿挺得筆直,慢條斯理的吃著。

        他現在分到管楓、呼延晟、張松濤三人的院子中,他在新安莊內原有住房,然可能有什麼傷心事,也不願住在那邊,就將他分配到現在的院落內。

        不過他平日沉默寡言,也不愛與舍友交流說話。

        管楓大口啃噬著肥豬肉,一邊羨慕的看了眼坐在桌上的張松濤,特別他碗中的兩塊肉,又更羨慕的看了看楊相公那邊,那兩個同桌同食的積極分子。

        女人可上桌讓他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她們還可與楊相公同桌同食。

        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定要爭取一次與楊相公同桌同食的機會。

        忽然他發現身旁的呼延哥不見了,轉眼看去,卻見呼延晟飯碗留著,菜碗端走,然後見他走向一堆婦女叢中,一個可憐楚楚的女子低下了頭,身旁的女子都是打趣的看著她。

        「……若男,這肉給你。」

        「謝謝呼延哥……」

        管楓眼睛閃亮,心想:「不會吧?」

        ……

        晚餐過後,楊河吩咐嚴德政將黃管事領下去歇息,就住在一號院落,他的宅院中。

        他的宅院雖住了齊友信一家,嚴德政一家,韓大俠父子,但空房仍多,條件也是莊中最好的,自然要招待歇息院中。

        王府的夥計,此行的工匠,則讓齊友信去安排住所。

        此些事後,新安莊高層,一干心腹則聚在戲樓三層,楊河辦公室中議事。

        一個燈籠掛著,屋內有些昏暗,楊河桌上擺了一杯熱茶,手中有一個精緻的黃銅手爐,內中有著炭火,使得他的雙手陣陣溫暖,這是波濤洶湧贈送的禮物之一。

        他傾聽韓大俠回溯當時情形,只是沉吟。

        邊上眾人坐著,個個都是用心傾聽。

        韓大俠最後道:「看那馬蹄印子,最後確實是向北而去,銅山匪的嫌疑確實最大。」

        楊大臣怒吼道:「知道是誰就好,待我新安莊強兵練成,就發兵剿滅,將他們山寨上下,殺個雞犬不留!」

        張出敬也吼叫道:「不錯,敢刺殺楊相公,死有餘辜!」

        張松濤欲言又止,楊河看向他,道:「忠忱兄有何意見?」

        張松濤一咬牙,說道:「相公,學生覺得,此事不只這麼簡單。」

        楊河道:「哦?」

        張松濤道:「學生只是奇怪,那匪賊刺客如何準確得知我等在邳州之事?就算他們在城內有駐地,然邳州多個城門,人流車馬眾多,我等說顯眼也不顯眼。今日出城車馬是浩大,然如此車隊不少,刺客怎麼就盯上我們?」

        他款款而談,分析之語讓人信服。

        齊友信目光森寒,他插嘴道:「張兄弟意思是說,專門有人盯著楊相公,甚至通風報信,聘請或與匪賊刺客合謀?」

        張松濤道:「不無這個可能。」

        齊友信咬牙道:「那邳州城內,有這個能力的是誰?」

        張出恭冷冷道:「誰會得益?」

        又一個嫌疑呼之欲出,眾人心中都浮起一個名字。

        楊河冷笑一聲,他站起身來,在屋內緩緩踱步,他說道:「他們都沒有顧忌,我顧忌什麼?不論是誰,想要我死,都要死!」

        他猛的看向韓大俠:「老韓,你繼續到那一片,還有邳州城哨探打聽一番,確認各種消息。……把那裴珀川帶去,他騎術精湛,也懂得哨探,可以助你。」

        韓大俠大聲答應。

        寒風呼嘯,從木板縫隙灌進,吹得那掛著的燈籠不斷搖晃,各人臉色亦是忽晴忽暗,透著森森寒意。

        確實,他們怕什麼?

        眾人本是亡命之徒,都是從死人堆中爬出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又怕誰?

        敢刺殺楊相公,就是要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力,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

        只有嚴德政面露憂慮之色,此事怕會鬧得很大啊。

        山雨欲來風滿樓。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9
第129章 不值得挽留

        第二天,韓大俠就帶著裴珀川離開了新安莊。

        黃管事也告辭而去,他這邊也要繼續運糧與別的物資,而且,他也要調查刺客是誰。

        對他來說,此事一樣不能善罷甘休。

        他離莊而去,帶走了楊河白花花的銀子。

        有了急需的物資,又招募了部分工匠,楊河的很多計劃也可以實施了。

        他首先任命張出恭為工務堂總管,兼任公造所主管,掌製造、收發各種公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各類模具等。

        眾人這時也恍然大悟,早前楊河任命他弟弟張出遜主管軍需所,他這哥哥反倒被排除在外,原來是重用在這裡。

        莊內各人都很羨慕,議事堂幾大要害堂口,工務堂一直空缺,想不到張出恭一管就是一個總管,還兼任了一個主管,都是要害部門。

        這有技術就是吃香啊,莊內很多民眾,都產生自己,或是讓家中孩兒學一門技術的念頭。

        新來的工匠們也是驚訝,他們私下都打探了,現在莊內很受器重的張出恭兄弟,胡就業兄弟等人,以前都只是潰兵,想不到個個成了管事,身居高位起來。

        那楊相公用人還真是不拘一格。

        各人心下大動,或許以後,自己也有高昇的一日。

        楊河招集眾工匠聚在戲樓廣場上,郁鐵匠一家,他親家李鐵匠,流亡鐵匠牛金錠父子,鄭姓軍匠,瓦匠顧九,陶姓工匠,灶戶蔣福海,幾個窯夫、坯夫,兩戶木匠。

        還有李天南兄妹,差不多十六戶工匠。

        各專業不一,然眼下都是莊中需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幾戶鐵匠。

        在工匠一行中,鐵匠地位也是很高的,他們若和木匠、瓦匠一齊幹活,吃飯時鐵匠都是坐上席。

        當然,必須不洗手、不洗臉,若洗了臉和手,其他匠人是不允許他坐上席的。

        楊河坐在黃花梨官帽椅上,看著台下眾人,他椅上墊著厚實的狼皮,就是當日「吳口」廢墟射死的那只頭狼,已經鞣制了一番,可以當坐墊了。

        這狼皮長兩米多,毛髮非常的濃密,鞣制後軟綿綿的坐著頗為舒服,而且非常保暖。

        旁邊几上擺著熱茶,上面泡著嚇煞人香,楊河不時喝幾口,然後手上有精緻手爐,都是波濤洶湧贈送的。

        大冬天的,頗為愜意。

        旁邊嚴德政宣讀著,主要是工匠的待遇與制度。

        楊河打算將工匠分為合同工與臨時工,合同工,最少干三年,視技術保密程度,他們活動範圍局限不一,最保密的,甚至只能在新安莊內活動,連莊門都不得出。

        稍保密的,可以在新安集活動活動。

        臨時工,會比較自由,但也必須至少干半年活。

        他們的待遇,將分不同等級,如學徒、技工、技師幾等。

        內中學徒與技工,更分初、中、高三級,每級待遇不同。

        比如高級技工,每月底薪就差不多有一兩銀子,還有獎金,又包吃住,他們居住的房屋,三年後,也可歸他們所有。

        而技師,就要看你帶出多少學徒,甚至技工了。

        他們待遇也更好,每月底薪最少二兩銀子,磚瓦房的四合院也肯定會分一套。

        當然,帶學徒也是有標準的,不是隨心所欲亂帶的。

        下面眾工匠安靜聽著,都有一種新奇的感覺,楊相公莊子的規矩,真與別處不同啊。

        不過大體來講,這個待遇是很不錯的,比如這個每月固定的底薪,這時都有忙節與閒季,不可能每月工錢固定,學徒更談不上什麼工錢,這裡卻月月有固定的錢拿。

        還有獎金,更讓人耳目一新,幹得多,幹得好,就獎勵得越多,在這大明別處哪裡聽過?

        東家每月給你工錢,你就應該好好幹,甚至還有人看管督促,這裡卻用物資刺激。

        孰優孰劣?他們自然更喜歡這個。

        只是各人奇怪,楊相公刺激各人拚命幹,只是打製出來的物什,用不完怎麼辦?

        這事當然不歸他們管。

        李天南弟妹興奮的議論,言自己阿哥,肯定會被評為高級技工。

        最讓眾人心動的還是這個包吃住,昨晚的晚宴他們都有參與,按這種吃喝,州城每月五六兩的檔次都不能下來,而按現在的米價,各人居住在城內,每月光買米,就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楊河其實還給他們另一個選擇,就是住吃另補貼銀米多少,讓他們自己開伙。

        然經過昨晚的經歷,眾工匠不約而同,都要選擇吃食堂。

        至於高級技工三年後得房,中級技工五年後得房,眾人倒沒什麼感覺,畢竟時間遠了點。

        他們更看重眼前的,比如這個吃,比如每月底薪多少,獎金怎麼算,自己被評為哪一級。

        眾人竊竊私語,都是將要開展新生活的興奮。

        郁鐵匠笑呵呵的與親家李鐵匠議論,一看新安莊,他就喜歡上這裡,他願意在這裡安家落戶。

        而當日楊相公親自拜訪,看來自己一個高級技工免不了,親家手藝精湛,同樣可能被評為高級技工。

        然後三年後,各一套房子就入手了,在新安莊有個家,要知道,在邳州城內,備置一所宅院多麼的艱難。

        瘦高有力,瞎了一隻眼的顧九聽著眾人說話,一邊盤算自己的技藝,雖到邳州,然自己的手藝沒落下,應該會被評為高級技工,然後……

        他心中一陣火熱,又想起渾家女兒跟自己出廬州後,就一直飽一頓饑一頓的苦日子,不由一陣心酸。

        蔣福海有些惶恐,他的瘦妻周氏一樣淒慘的站在身旁,二人打聽過了,莊中並沒有煮鹽的活計,那一個灶戶能在這邊做什麼?

        如果在新安莊也朝不保夕,不能安頓,又怎麼尋找自己失散的女兒?

        蔣福海暗暗心焦,他要求不多,一個初級技工就行了,甚至學徒也可以將就,只要能吃飽飯,有地方住。

        李天南聽著身旁弟弟李天西,還有妹妹李竹娘的私語議論,則是沉吟不定。

        老實說,他還是想上京師鑄炮,只是……

        算了,先攢一筆盤纏再說,在莊中干個三年,就當報答楊相公的救命之恩吧。

        胡就業與曾有遇今天不知出了什麼狀況,總在廣場上走來走去。

        其中胡就業總在郁鐵匠一家不遠處轉。

        曾有遇則在李天南兄妹不遠處轉。

        李天南妹妹李竹娘好奇的看了他們一眼,心想:「這二人好奇怪。」

        台下一片興奮的議論,只有那個鄭姓軍匠皺著眉頭,臉色忽晴忽暗,心中竟有滿腔的郁恨,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其實當日在邳州城內,與他同來的那戶軍匠要走的時候,他已經猶豫不定。

        路遇刺客時,更是暗暗後悔,感覺新安莊不太平。

        昨日晚餐時,別的工匠興高采烈,他卻是搖頭,那楊相公不會過日子,窮奢極欲,金山銀山也會敗光,看來新安莊很快就會衰敗下去,介時樹倒胡猻散,怕會連累自己。

        台上那莊中嚴管事宣讀種種規矩,鄭姓軍匠更是皺眉,規矩太多,怎麼幹活都要管。

        還有什麼獎金,什麼未來分房子,他都沒有聽進去,這種甜言軟語,這輩子他聽得少嗎?

        最後聽到技師的評選,關鍵要看帶出多少學徒,甚至技工,他更是全身發抖,這是要破壞行規啊!

        邳州城的鐵行,一鋪最多讓帶兩個徒弟,楊相公要讓眾人帶多少?

        這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那楊相公明目張膽要破壞規矩啊!

        楊河定的制度條例,待遇種種,他說不出一二三四,但隱隱感到不妥,似乎這邊會有一隻怪獸將要誕生。

        這讓他感覺恐懼非常,別的不說,大量鐵匠徒弟帶出來,以後他的子孫如何在邳州城謀生?

        他喃喃道:「過份……太過份了……破壞行規……」

        他喃喃說著,不知不覺聲音大起來,最後眾人都聽到了。

        嚴德政吃驚的住了口,楊河眉頭微皺,淡淡道:「你說什麼?」

        所有人目光,都向他看去。

        鄭姓軍匠看眾人目光投來,特別那些新安莊的頭目莊丁,個個目光森寒,不由嚇得魂飛魄散。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慌亂的連聲道:「……沒……小人沒說什麼……小人求楊相公饒過……」

        楊河道:「方纔你說過份、破壞行規?」

        胡就業與曾有遇一直在廣場上走來走去,此時都是大步走來。

        胡就業更怒罵道:「我日嫩管管,你小子胡說八道什麼,討打是吧?」

        看他身材高大,面目猙獰,身上帶著血氣與殺氣,還一手按著刀把,那種壓迫力直逼過來,鄭姓軍匠感覺全身寒毛都涑栗起來,他面色慘白,猛然就號啕大哭起來,用力叩頭道:「饒命,饒命啊。」

        他哭聲淒慘無比,他身旁有渾家,還有一個兒子與女兒,見男人突然跪倒在地,還大哭起來,一個個也是面色發白,驚慌失措的跪倒在地,都是大哭哀求饒命。

        一時間,這邊一片哭叫聲。

        眾人目瞪口呆,胡就業呆站在當場,罵道:「日嫩管管,老子還沒動手呢,怎麼就哭了?」

        曾有遇也是站住,颮出一句話:「男兒有淚不輕彈。」

        楊河皺著眉頭,心中一陣不悅。

        那鄭姓軍匠不斷叩頭,聽身旁老婆孩子的哭聲,心酸難言,猛然他頭腦一熱,心一橫,滿臉鼻涕淚水的大叫:「不錯,你們新安莊破壞了規矩,這獎金是一個,還有多帶學徒,這是破壞了行規。」

        他更轉向郁鐵匠,嚎叫哭泣:「郁爺啊,這新安莊以後是要斷了邳州各大小鐵匠的生計,你也是邳州人,還入了行,就放任不管嗎?」

        他大哭著,痛苦難言。

        郁鐵匠與身旁的李鐵匠不語,良久,郁鐵匠說了句:「老漢是新安莊人了。」

        場中工匠都是轉開頭,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新安莊待遇好,有前景,他們自然願在這。

        況且,一把刀都沒有打製出來,也未入城銷售,怎麼破壞行規了?

        至於學徒帶出來,可能擾亂邳州的市場,那是以後的事,現在管不著。

        他們眼不見為淨,只是鄭姓軍匠一家哭聲不斷傳來,讓人心煩意亂。

        見眾人不理,那鄭姓軍匠全身發抖,他看著沉默的各人,哆嗦道:「你們……沒有天良,沒有天良啊……」

        楊河看了他良久,冷笑一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同時心中一歎,果然還是來了,端倪初現。

        在古代社會發展生產,提升技術,創立制度,其實有一個因素不容忽視,甚至成為強大的障礙,或是敵人。

        那就是各地的行會。

        行會唐宋時就有,明清時更為強大。

        為了維護市場,限制競爭,各行各業都會成立行會,然後有著種種嚴密的行規訂立。

        比如未入行會者,不得在本地開店經營,要經營,就要交「上行銀」,這個入行會的錢各地不一,但普遍不少,如在湖廣各地開個篦店,規定的「上行銀」是二十兩。

        行規還嚴格禁止本地同行與外來同行合夥開店,否則將重罰銀兩,仍毋許開店。

        更禁止各作坊分工合作,流水線作業。

        如清時的漢口銅匠行會,就對銅水煙袋製作有著嚴格的規定:「至各人之業此者,每煙袋一枝,只准一手造成,至可用而止。不准爾盒我桿,蓋李底張,配搭而成,違亦議罰。」

        又禁止上街做廣告,只准在自己店門口招募生意。

        「新開舖面,不得對門左右隔壁開設,亦不准挑擔上街發賣」,後世的廣告手法肯定行不通,便如上街發傳單什麼,可能才廣告一天,就被同行上門打個半死,還沒有人同情。

        運氣不好,可能還會被取消做生意的資格。

        又有原料,工資,銷售,甚至設備數量等方面,都有著種種限制,嚴密規定。

        至於帶學徒,那更是規定嚴格,基本是出一進一,不能擅帶,否則嚴懲!

        比如蘇州金箔作曾規定收徒只許一人,有某人違眾獨收二徒,於是眾忿甚,將他召到公所議事,百多同行一擁而上,將他活活咬死,而且抵罪的四人早準備好,應付官府那邊。

        行會種種規定,除質量方面考慮外,更多是為了控制市場流通商品的總量,免得各家賣力竟爭,破壞了同行的生計,畢竟農業社會市場總量小,你一家發展了,同行就要死一大半了。

        先進器械的出現,一樣會遭受普遍的敵視,因為可能剝奪了同行的飯碗,擾亂了市場。

        搗毀機器運動,東西方都普遍出現過。

        又有種種別的規定,比如你工匠未入行會,未開有自己店舖,那產品只能寄存同行店舖發賣,便如牛金錠父子,就是將打製出來的產品交給李鐵匠發賣。

        三百六十行,行規無數,障礙無盡。

        新安莊現在是作為「消費者」形象出現,當然飽受邳州各商行的歡迎,甚至挖人,各行會工匠也是喜聞樂見,因為減少了城匠的竟爭,自己市場份額擴大了。

        反正離開容易進入難,想在城中開店,請再交二十兩的「上行銀」。

        暫時楊河不會與各行會敵對,因為他現在基本自產自用,自己都不夠用,怎麼會賣出去?

        然強大生產力總有外溢的一天,隨便一個衝擊波,就會淹死無數的蝦米。

        那未來他楊河恐怕會多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就是大明各地數之不盡的行會。

        還有無數恨他入骨的商人工匠們。

        就像這個鄭姓軍匠,就覺察到什麼了。

        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要破開陰霾,總會有那些蠅營狗苟。

        楊河可以想像未來自己敵人很多,也不在乎多那麼一兩個。

        他冷冷的看著這個嚎哭的鄭姓軍匠,現在樣子極可憐,然可憐的外表,是可恨的內心。

        自以為堅持什麼,然只是個油子。

        兵油子,匠油子,辦公室油子,此人只是個匠油子罷了。

        他不跟隨自己,是他沒那個福氣。

        只看蠅頭小利,目光短淺之輩,不值得挽留!

        他說道:「你不必多說,留下安家銀子,滾蛋!」

        他起身環顧台下眾工匠:「還有誰要走的,現在就走,我決不挽留!」

        台下眾人一陣騷動,他們相互而視,沒有人動。

        鄭姓軍匠失望的看著各人,良久,他戀戀不捨的從懷中掏出安家銀放下。

        眾工匠讓開一條路,都是冷漠的看著他,人各有志,反正自己覺得新安莊挺好,不走。

        鄭姓軍匠失魂落魄,他喃喃道:「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

        寒風中,他踉蹌著腳步,帶自己的妻人家小遠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49
第130章 標準化

        鄭姓軍匠的離去沒有引起什麼波動。

        餘下十五戶工匠都願意留下來,也都願意成為合同工,簽完契約後,他們的等級評定也將在十天內完成,由張出恭兄弟主考,楊大臣與陳仇敖監督。

        各工匠暫時也沒什麼軍民部門等嚴格劃分,哪裡需要就往哪裡走,畢竟目前可用之人還不多。

        他們各類福利住房等交給民政所安排,然後楊河要準備的,就是各工匠開工前的各項事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楊河打算推行新安莊標準。

        話說一流強國定標準,二流國家體系中混,三流國家連體系都擠不進去。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標準很重要,一切都要事前計劃好。

        所以楊河打算事先定下統一的度量衡,統一的武器標準規格,讓以後各類武器的零配件,都可以互換。

        近代成功的原因之一就是標準化,規模化,這個時代的工匠都是各搞各的,根本沒有任何標準,這個現象必須在新安莊杜絕,事事都要講究標準。

        這樣一些必要的裝備就要先準備好,如工匠使用的鉛筆、圖紙、營造直尺、三角板、圓規、量角器等等。

        這些交給張出恭的公造所打造,以後莊中工匠,統一用這些工具,不得大尺小尺,計算混亂。

        這些器械都沒什麼技術含量,打制很容易,只有鉛筆略難些。

        中國古時也有鉛筆,漢明帝時,便有曹褒寢則懷鉛筆,行則誦讀書的記載,不過這時的「鉛筆」,真正是鉛筆,一根芯,也沒有外面的木殼。

        楊河要的,是類似後世的鉛筆桿。

        大量加工木製筆桿不難,張出恭兄弟就有一架製作箭稈的器械,裡面是旋刀,外面是手柄,將一根木條放進去,搖動手柄,一根箭稈就誕生。

        類似這種器械改造下,就可以大量加工出標準化的細木條,然後細木條中間還可挖出一條剛好適合鉛筆芯的凹槽。

        然後是鉛筆芯,其實應該是石墨鉛筆棒,此時叫黑鉛,不論東西方,早早都用石墨寫字繪畫,只是石墨條很容易弄髒手,而且很容易折斷,這就是此時鉛筆的困境。

        楊河直接套用後世的鉛筆芯配方,用一定量的粘土、黏土,再混合石墨加熱,製造出來的鉛筆芯就堅實耐磨。

        最後鉛筆芯放入筆桿槽內,兩條木條對緊、粘合,鉛筆桿就出來了。

        以後此類鉛筆,便會成為工匠手中的利器,為新安莊的標準化立下汗馬功勞。

        鉛筆桿器械,鉛筆芯配方保存好就行,以後肯定會出現大量的山寨貨,不過要買正宗的新安筆,還是要到新安莊。

        張出恭兄弟對楊相公的本事早深信不疑,立時雷厲風行去辦。

        ……

        三天後。

        軍需所。

        楊河在一塊支著的大木板上畫著什麼,他一手持三角板,另一手持一根鉛筆,卻是手工加工出來的一根鉛筆樣品,楊河看過不錯,就直接拿來用,以後就按這個標準生產。

        「我新安銃,總共就這些零部件,以後各件標準就是如此,若有誤差,當以毫絲來記之。」

        指著各火器零部件的標準,尺寸,形狀圖畫,楊河大聲說道。

        他下邊張出恭兄弟站著,還有郁鐵匠、李鐵匠、李天南三人,他們都簽了契約,還是保密級最高的那種,連莊門都不能出去。

        雖然還未評定等級,但在楊河心中,他們都是高級技工,為表信任與激勵,此時皆能參與這種心腹之事。

        幾個工匠看著,張出恭兄弟三人還好,知道楊河的本事,李天南,郁鐵匠等人皆面露驚訝之色,都知道楊相公能文能武,未想還以工能匠,真是世間少有的奇才。

        這種製圖本事,這種對火器的瞭解,他們聽了,都有自愧不如之感。

        郁鐵匠與李鐵匠雖然看了興奮,但老來持重,謹慎的不發言,李天南則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看得心癢癢的,用他那帶濃厚粵語口音的廣官說道:「相公這畫,似乎是類掣雷銃一樣的後裝銃,難道以後莊中要打製的,都是這類後裝火銃?」

        楊河心想這李天南果然懂得多,掣雷銃一樣接觸過。

        他微笑道:「是的,五十步作戰,打得遠狠,不如打得快猛。」

        楊河決定莊中大規模的打制新安銃,這種後膛的火繩槍。

        依他估計,精製火藥後,新安銃約在七十多步可以破甲,但要提高命中率,仍然要放到五十步距離開打,離得越近,準頭越高。

        所以,有這後膛火繩槍就夠了,畢竟如果打不中,就是射程有一千米也沒有意義。

        這也是楊河是穿越者的緣故,敏銳的判斷出,什麼樣的火器,才是最優良與適用的,就是後膛火繩槍與後膛燧發槍!

        而放眼東西方,此時卻有一個謬區,就是火銃拚命追求射程遠,火力大。

        確實武器精良的話,火繩槍、鳥銃、燧發槍,二、三百米距離都可以打死人,這指的是沒有披甲的人。

        然因為滑膛槍的緣故,精度極差,命中率很低,卻只能放近打,走到幾十米距離作戰。

        東方是約五十步,七十五米,西方普遍是五十碼,不到五十米,英國人更走火入魔,十八米。

        這使得滑膛槍射程再遠,火力再大,都變得沒有意義,因為三百米可以打死人,仍然要走到五十米距離作戰。

        而這時的後膛槍射程、威力當然不如前膛槍,但五十米距離,就是這時代的掣雷銃後膛槍,用很差勁的麻秸灰火藥,一樣可以打穿一切盔甲,不論是板甲還是清軍的三重甲,而且射速不知高了多少倍。

        這時代的後膛槍技術也不比前膛槍複雜,其實鳥銃後面那個絲轉,技術含量更高一些。

        所以有什麼理由不用後膛槍?

        後膛槍就算漏氣,反正都是幾十米距離作戰,**氣有什麼關係?

        後膛槍就算弱些,然跑到五十米距離,前膛後膛威力上又有什麼區別?

        特別幾十米距離後膛槍優勢太明顯了,相同的時間內,前膛槍可能只能打三陣排槍,後膛槍則可以打十五陣。

        每五步、十步打一陣排槍,東西方沒有一隻軍隊可以承受。

        那將會是一場屠殺,將一大半的敵人打死在幾十米的距離內,一口氣將他們打崩潰。

        楊河其實也知道東西方這謬區心理的原因,有士兵素質,更有想把敵人攔得越遠越好的心理。

        只是想法很好,打不中目標也是白撘,還是必須幾十米之內見真章。

        李天南摸著頭,佛山那邊,各匠大造鳥銃,客人要求也是打得遠與准,連紅毛鬼也不例外。

        只是遠好說,準頭就難說,各匠試射,當然可以打得又遠又准。

        只是他們是吃這碗飯的,常年累月的下苦工,客人自己打射,就不一定了。

        然在他年輕的心中,火器不是打得越遠越好?

        他久在佛山,也聽說邊塞胡虜的馬隊猶如疾風暴雨,遠遠的看了都害怕,官兵們都是一兩里就拚命開打,真放到近距離開戰,士兵們能忍得住嗎?

        不過想想邳州這邊位於淮安府,離韃子遠著呢,楊相公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他們仔細討論,敲定規格大小。

        「三錢鉛彈的孔徑足矣,眼下百步可洞甲的鳥銃皆用三錢彈。」

        「銅栓可與膛徑如一,要套入膛中,合縫緊密,再仔細磨去五絲。」

        「陰陽機這邊……」

        張出遜、郁鐵匠、李鐵匠、李天南等人也會參與銃管打製,但在楊河打算中,他們更多會負責銅栓、陰陽機等要害部件打製,還有穿孔,鑽膛諸方事宜。

        畢竟是後膛槍,銃管不需要很長,就不需用技術較高的拼接法,而用熟鐵板直接卷合,打制銃管需要的技術直線下降。

        只要嚴格標準,工料充足的話,便是張出恭、張出遜、郁鐵匠兒子郁有鐵,流亡鐵匠牛金錠等人都有這個打制能力。

        而楊河新安銃的口徑就定在十二毫米,鉛彈重三錢,約十二克左右。

        這個口徑大小,鉛彈重量足夠了,就算清軍披著三重甲,五十步距離,一樣全部打開。

        最終眾人敲定新安銃的大小規格,各部件如何。

        看著木板上的圖案,楊河有些神往,以後後膛槍新安銃,就會按這個標準源源不斷產生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新安銃還是火繩槍。

        楊河也想改為燧發槍,只是……

        燧發槍相比火繩槍,最難的不是技術,老實說燧發槍的技術也很簡單,各種零部件並不難打製。

        最難的是在材料上,沒有好鋼做彈簧片,就不可能有發火率高的燧發槍,那還不如用火繩槍。

        目前楊河有兩百斤蘇鋼入庫,這些蘇鋼每一斤每一兩,他都有計劃如何使用。

        畢竟這鋼太貴了,也太稀缺了。

        王瓊娥算是有關係,賣了一部分給楊河,然一斤也要六兩六錢銀子。

        這個價格放在太平盛世,若以米價計算的話,與後世的人民幣相對比。

        也就是說此時一斤的蘇鋼,價格在三千多塊錢。

        這是個驚人的數字,而且不是說有銀子就可以大量購買,楊河從王瓊娥處得來的消息,蘇州那邊同行公議,對產量是有限制的,為的是保持高額的利潤,跟後世牛奶倒入河中一個道理。

        他買了兩百斤蘇鋼,下次有貨,不知要到什麼時候,還真是用一點少一點。

        也只有用這種鋼,燧發槍擊錘火石才能打著火。

        然楊河要用蘇鋼的地方太多了,卻不可能用在燧發槍上。

        ……

        最後有一個問題要解決,就是鑽槍管。

        大明很多工匠火銃鑽膛用的是墮子鋼,一種低碳鋼,為了避免損傷鑽頭,鑽鑽停停,一根槍管要鑽一個月。

        張出恭兄弟曾有一根蘇鋼材料的鑽頭,所以火器打制又快又好。

        不過他們也有局限性,蘇鋼鑽頭鑽膛時仍會發熱,他們用濕布冷卻降溫。

        這其實對槍管與鑽頭仍會有損害,楊河有更好的方法,用冷卻油。

        不過沒有相應專業油汁,暫用菜油。

        但就算如此,有了蘇鋼鑽頭,又有了菜油冷卻,鑽膛需要的時間,直接縮短到一天之內。

        張出恭兄弟鑽頭有所缺陷,菱形結構,這樣產生的廢品率還是很高,一不小心,深加工孔洞時槍管就鑽偏了。

        解決的方法很簡單,楊河現在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在幾個工匠期盼興奮的目光中,他緩緩的在木板上畫了出來。

        ……

        老白牛:多謝法艾東書友的盟主打賞,現在似乎只有打賞盟主才有系統公告,然後可以加精在手機上顯示。

        下一章估計是在晚上。回找找bug書友,依我查的資料,還有詢問當地人,淮北一片,以前是這樣的,鐵匠不洗臉不洗手才能坐上席,洗了手臉,就沒這地位。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00:50
第131章 車床

        眾人都是期盼看著,特別張出遜睜大眼睛,靦腆清秀的臉上滿是緊張。

        他幾兄弟的火器都是他鑽膛,他兩個哥哥更多是幫工,從很久以前,銃管鑽偏問題就一直困擾著他。

        楊相公曾言過,這問題出在鑽頭上,要解決很簡單,當時他含笑不語,現在終於說了。

        他緊張看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他看著楊相公在木板上作畫,慢慢成形,最後畫出一副鑽頭的形狀。

        這是……

        張出遜的眼神凝固了。

        李天南一樣睜大眼睛。

        他自認自己打造火銃的技藝,在佛山一片也是排得上號的,然鑽膛之弊病,也一直困擾著他。

        經常鑽著鑽著,整根銃膛就廢了。

        而且他還沒有蘇鋼鑽頭,用低碳鋼材料的墮子鋼,進度緩慢,慢慢幹活,一個月打制一根鳥銃。

        甚至很多工匠不如他,鑽膛是鑽到一半,翻過來再鑽另一半。

        聽說有一直鑽,不擔心鑽偏的鑽頭樣式,自然是睜大眼睛看。

        此時他盯著楊相公畫出來的鑽頭形狀,喃喃道:「這就不會鑽偏了?」

        楊河提著鉛筆,笑道:「不錯,用這單面鑽頭,就可以解決銃管鑽偏的問題!」

        看張出遜與李天南面露非常激動的神情,他笑了笑,這兩個年輕人,可以好好培養。

        畢竟年輕,可塑性強,本身他們技藝也非常不錯。

        而要解決銃管鑽偏的問題,確實很簡單,將菱形結構改為單面鑽頭結構,一種簡單的物理原理罷了。

        當然原理再簡單,這窗戶紙不點透的話,可能數百年上千年,也沒人會想到這上面去。

        事實到了清末,很多地方的工匠仍用菱形鑽頭,印第安人幾千年歷史,早有了車輪的雕塑玩具,就是想不到發明推車用的輪子。

        對著這單面鑽頭結構討論良久,楊河吩咐張出遜先用普通墮子鋼打造一副這樣的鑽頭,試用後,若可行的話,再用蘇鋼打製,以後鑽頭也皆是此標準的單面結構。

        張出遜激動的答應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試試。

        張出恭在旁看著,一樣心下激動,相公將此等絕密技藝相授,自己等更得盡心戮力做事。

        楊河決定先打制六副單面鑽頭,暫時張出遜與李天南各用一根,餘者幾副備用與更換。

        鑽膛是技術活,普通鐵匠卻是行不通,不過他們可以打制銃管與別的零配件。

        銃管直接用多煉好鐵打製的話,也就是一天之內的事,郁鐵匠等人一樣可以參與打製。

        熟鐵板直接卷合膛管並不困難,技術含量不是那麼高,很多鐵器的打制比銃管還困難,郁鐵匠等人畢竟是幾十年技藝的老鐵匠,就算沒打制過銃管,張出遜等人帶一段時間,熟悉後就可以了。

        這樣幾個鐵匠按標準打制銃管與零部件,打磨銅栓,張出遜與李天南鑽膛,一個月一百桿新安銃是很輕鬆的。

        楊河還設計一種車床,使各項工具彙集一體,讓打磨鑽膛更為的便利。

        依楊河的估計,基本半天就可以鑽膛一根。

        這樣張出遜與李天南二人,一天就可以鑽四根的銃管。

        ……

        「這是?」

        眾人看著楊相公又在另一塊木板上畫的器械圖案。

        看那上面的器械圖,頗類似一種床式的結構,然後上面有床架,有鑽頭,有移動台,有固定槽,還有種種類類的附件加工台等。

        眾人都是緊盯著看,張出恭與張出遜特別關注上面的鑽頭,卻是換成了曲搖柄,與他們往日所用鑽頭使力頗為不同,而且上面的鑽頭似乎是固定不動。

        畢竟楊河的素描功底還是很深的,圖案部件畫得非常精準到位,一眼就可以看到這個狀況。

        看鑽頭對面,還有一個固定槽,上面夾著一根銃管樣子的圖案,圖案邊上還有著示意的虛線頭,意思是鑽管時,是銃管向這邊移動,而不是鑽頭。

        這個……

        不單張出遜,就是李天南都是震驚沉思,他們敏銳的覺察到,這個鑽床的犀利之處。

        特別銃管被固定夾住,整體推移過來,那鑽管時,將難以想像的平穩。

        真是……

        兩個年輕人都是讚歎不已,楊相公是怎麼想到的?

        大明這麼多工匠,也沒人想到這個樣子。

        至少李天南居在佛山,那邊有「鐵鎮」之稱,匠工雲集,大師亦不少,然他們只是手藝不錯,這麼犀利的器械,卻從來未有所耳聞。

        再看這器械又有各類的加工固定台,介時銃管與零配件的打磨切削等等,都可以在這車床上完成。

        太美妙了,眾人心中讚歎。

        李鐵匠看著圖案,亦是心醉神迷,對他們工匠來說,這副器械圖是如此的絕美,想不到竟從一個秀才手中描繪出來。

        他臉上甚至現出敬畏的神情,尋思:「楊相公難道是匠神轉世?」

        他怎麼也不明白,楊相公作為一個讀書人,是怎麼知道這些匠工方面的事情?

        他在邳州城多年了,也知道軍局器那幫書辦管事大使是什麼德性。

        郁鐵匠也是走近仔細看,看得入了神,想不到自己老了,還能看到這種絕世利器。

        這新安莊,真來對了。

        若長久待下去,以後自己郁家,要出幾個大師啊。

        楊河看著眾人神情,微微一笑,這是他結合這個時代,創繪的簡單鑽床、銑床、鏜床、刨床匯合體。

        這些車床整體零配件並不複雜,技術含量更不高,眼前這些工匠就能打製。

        而這個簡單的車床若能製作幾個,至少張出遜與李天南二人,一天鑽四根銃管沒問題。

        別的工匠,也一樣可以在車床邊切削打磨。

        他看著木板上的圖案,這個機械現在還很簡單。

        但雖然簡單,卻代表力量。

        眼前這力量粗粗換算,就是等於他新安莊區區幾個鐵匠,就超過別的大作坊百餘鐵匠大家的力量。

        而且這邊生產出來的產品,會更快,也會更好。

        也只能被摹仿,不能被超越。

        事實上很多革命性的機械開始都很簡單,但很快就煥發出難以置信的活力。

        ……

        車床的打製,還有火銃上面,其實有一個零件必不可少,連接、緊固,處處需要。

        這個小東西在工業學名「標準件」,也就是非常常用的螺絲螺栓。

        此時這東西的加工可不簡單,經常是慢慢切削出來,一根圓棒料夾住,慢慢一刀一刀割下,每一次還要仔細對刀,免得割錯割壞,最後切削出一個小小的螺栓。

        加工效率低不說,製造成本也非常不經濟,材料浪費太大了,對工人的要求也高,經常需要老師傅。

        所以楊河打算使用一個模具式的東西來批量打制螺栓,還有一種加工內螺紋的刀具。

        而這兩個東西的打制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

        不是技術,這個時代的技術不可小看,很多工匠大家製造的工藝品,都讓後世歎為觀止,感覺摹仿不易。

        而是材料,就像燧發槍的擊錘彈簧片,需要好鋼才能打著火。

        這兩個東西對材料的要求更是非常高,畢竟是模具,使用高碳鋼免不了。

        好在楊河有兩百斤蘇鋼,材料問題基本解決。

        在眾人期盼目光中,他在另一塊木板上緩緩畫出那兩個東西的圖案。

        有這兩個東西,就可以批量打制螺栓等標準件。

        或是加工內螺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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