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續南明 作者:老白牛 (連載中)

 
mk2258 2016-9-22 21:57: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221122
mk2258 發表於 2016-9-27 10:54
   第10章執念
  最後楊河拿起繳獲的幾個火摺子與材料,這些火摺子製作很粗糙,只用糙紙擰為繩樣塞在竹筒里便罷,簡單得令人髮指。
  好的火摺子製作其實很複雜,需要的原料多,但復燃容易,保存時間也長,有時火種可達兩天之久,這幾個火摺子估計半天都不到,有若普通火柴與芝寶打火機的區別。

  這幾個兵顯然也考慮到這點,準備了一大堆糙紙時時更換。

  此時他們火摺子都有陰燃,火種點燃後吹滅,外面用竹筒蓋住。軍中使用火摺子較多,特別是火銃兵,火摺子屬於必備之物,他們不可能戰時再用火石臨時點燃火繩。

  看過幾個火摺子,楊河一一蓋好塞在腰間,其實他很少用火摺子,畢竟是火種,不好放到包裹或是口袋裡,否則會有安全隱患,時時更換也麻煩,他都用火石。

  不過這邊有一大堆材料,還有現成的火摺子,楊河就收起來,在燒火用火上,火摺子確實比火石便利一些。

  又看了一些繳獲,內中沒有楊河感興趣的東西,也就罷了。

  下午時分,楊河關緊門戶,給弟弟妹妹洗了個澡,他自己與楊大臣也衝了涼,但衣裳卻不換了,每日連床都沒有,就算合衣躺在茅草上,也容易臟皺。

  在宅院內,楊河可以感覺到外面的動靜,他幾次從關緊的大門中看出去,都可以看到一些難民在附近探頭探腦,猶豫不決想過來,卻又不敢走到門前。

  他還看到那個懶收巾帶著一個面黃肌瘦的女人與幾個虛弱不堪的小孩,躲躲閃閃的走到宅院前,他來回徘徊,幾次三番想要敲門,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然後那女人不滿地罵他:“窩囊廢。”

  那懶收巾滿臉的愧疚與無奈。

  在他們準備晚飯的時候,似乎又聽到了外面小孩餓的嗚嗚哭泣聲音,楊河走到大門處看了看,沉默良久,又回到了正堂。

  當晚他們吃了晚飯,就在堂中燃了一堆篝火,又在四周準備了簡易但又必要的拒馬障礙物,然後將那塊布幔墊在身下,又用一塊布幔蓋在身上,四人偎依一起,就那樣靠著睡覺。

  和昨晚一樣,楊河又睡不著,他呆呆聽著外面寒風呼嘯,看風吹得堂內篝火搖動。他睜著眼睛,腦海中不知在想什麼,然後良久累了,什麼時候朦朧睡去,卻在半夜時分,被一陣哭聲驚醒。

  此時堂內黑暗,篝火只餘炭火,偶有未盡柴火發出微弱光芒與“啪啪”輕響。

  他仔細聽去,卻是邊上楊大臣在哭。

  他的哭聲悲傷欲絕,斷人腸肺。

  楊河柔聲道:“大臣,怎麼了?”

  楊大臣嗚咽道:“嗚嗚……我想老爺太太了……嗚……都怪我沒用,保護不了他們……”

  他嗚嗚直哭,只是責怪自己,對他來說,在楊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回憶,他從小父母雙亡,是楊河父母將他養大,雖作為楊河的書僮,卻視他若子,楊河也不拿他當僕人看待,然而這一切都沒了。

  他在人前表現樂觀,其實內心不安全感甚重,這些天每日又在經歷驚心動魄之事,突然就崩潰了。

  他的哭聲吵醒了兩個孩童,二人也跟著哭起來,只是要爹爹娘親。

  楊河心如刀割,他的弟弟妹妹一個五歲,一個六歲,本是開心玩耍,無憂無慮的年紀,卻短時間內經歷這麼多事,特別遭遇這一系列慘絕人寰的人間痛事。

  而且自己醒後,二人也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就像今天的事,若自己中彈了,他們怎麼辦,楊河不敢想像那種後果。

  他內心那種剜心的痛又湧上心頭:“……吾愧為人子……”

  往事一回憶都是壓不住悲憤,他自責,為什麼不勸住父親,他痛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堅持本心。

  或許因後世楊河關係,又知道了恩師紀懋勳未來的結局,那種折磨就更為深楚。

  “賊既破歸德,尋陷鹿邑,知縣紀懋勳死之。”

  他不敢回憶,當告知自己要走的時候,恩師那種失望的目光,他卻沒有怪罪,只嘆息後溫言說道:“人各有志,好好存續此身,勿忘書信回來報知平安。 ”

  每每想起,只讓自己無地自容。

  “……吾愧對恩師……”

  這個身體殘留的意識無時無刻不在悔恨,每當此時,楊河的心就像刀剜一樣的疼痛。

  只是……

  執念雖說如此,楊河卻知道不能怪他做錯選擇,這是歷史的現實,因為就算留在鹿邑,早晚也是死路一條。

  身在局中看不到未來方向,但站在幾百年的歷史高度,楊河卻知道中州局勢已不可挽回。

  很快李自成會攻陷南陽、襄城等諸多城池,殺副將劉國能,總兵猛如虎,巡撫汪喬年等,然後十二月再圍開封,開封府所屬十餘城盡歸敵手,留在中州死路一條。

  初時不逃往歸德也是明智之舉,依歷史的發展,明年初李自成便會圍攻歸德府城,因守軍堅決,城破後李闖怒將俘虜的數万人聚於城西,不論貴賤盡殺之,前往歸德也是死路一條。

  不逃往鳳陽、廬州府也是明智之舉,沒有變故的話,李闖在攻下歸德後,將會遣軍攻打鳳陽府,連陷境內多個城池。

  還有張獻忠,與革、左五營配合,攻陷一直沒有攻下的廬州城,然後連陷含山、巢縣、全椒、六安、霍丘、無為、廬江等府州縣。廬州府,鳳陽府,幾乎沒有不陷的城池,甚至與南京一江之隔的六合都被攻克過。

  江北局勢更為糜爛,沒有地方是安全的。

  就算張獻忠走了,袁時中又來了,還有諸多土寇,嘯聚焚掠。

  崇禎十六年清軍更入淮安府劫掠,連陷海州、贛榆、沭陽等城池,然後是十七年的混亂局面,最後清軍大舉南下,兵禍連連,便是江南也不可避。

  不論逃或不逃,天下其實沒有地方是太平的。

  楊大臣哭聲越發悲切,兩個孩童的哭叫聲越發淒厲,楊河同樣淚流滿面,他還知道,他回不去了,這一切是如此的真實,他必須在這個人命賤如蟻的時代掙扎求存。

  每每想到這裡,他內心就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他這個身體的執念與殘留意識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不斷在他腦海中說著什麼,最成更匯成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轟然迴盪:“殺盡流賊,誅絕胡虜!再造山河!……”

  “好,我答應你。”

  楊河忽然說道:“我答應你!”

  他臉上尤帶著淚,但神情已經冷靜下來,他摸到身邊的斬馬刀,冰涼冰涼的。

  來了就來了,那又如何?

  天下何處是桃源?

  就在我的心裡。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那就是守護!

  是的,楊河心中有種明悟,他有守護的責任,就如身邊這一大二小,自己不能讓他們落個如今天那些人的下場。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大臣,我們會活下去的,還會活得很好。”

  楊河靜靜說道。

  他對楊大臣說,也是對自己說。
mk2258 發表於 2016-9-27 10:56
第11章投靠
  第二天楊河幾人很早就醒了,不過他一直沒開門。
  吃過早飯後楊河練習弓箭,楊大臣則是打掃整理物甚堂院,辛勤的忙個不停。之後楊大臣練習弓箭,揮舞腰刀,楊河則教弟弟妹妹學了幾個字,雖然在逃難途中,但功課不能落下。

  近午時,楊河打開大門,就見那懶收巾與瓦楞帽站在大門不遠處,見大門打開,楊河出來,二人都是一震。他們拘謹地看來,想上前說話,卻又猶豫不決。

  楊河看了他們幾眼,淡淡道:“我乃鹿邑生員楊河,爾等何人?”

  就見二人又是一震,臉上齊齊現出肅然的神情,果然是生員,這麼年輕的秀才公。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可能那懶收巾是讀書人,由他先說話,當下他鄭重拱手作揖:“原來是楊相公,學生姓嚴,賤名德政二字,本是鳳陽府亳州人氏,這是本里的里長齊友信。”

  那瓦楞帽連忙上前施禮:“小人齊友信,見過相公。”

  他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楊河觀看,“這是小人的戶帖。”

  楊河接過看了,果然是民戶帖,上面有戶部半印勘合:“戶主:齊友信,八口。南直鳳陽府亳州五馬鄉民,萬曆四十八年入籍。男子三口,成丁二口:本身四十二歲,男智磊十八歲。不成丁一口:次男智祥十歲。婦女五口,大二口:妻趙中舉四十歲,男婦李欽鸞十七歲。小三口:女婉容八歲,次女婉德六歲,次女婉君四歲。事產:瓦屋三間,河灘地二頃。右戶帖付齊友信收執,準此。”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押名,有戶部尚書、左侍郎、郎中、員外郎、主事等等,又有本州縣正從官、部官、知印吏等押名。

  這是洪武三年就通行的戶帖樣式,卻是作不得假。

  楊河容色稍霽,將戶帖還給齊友信。

  齊友信連忙雙手接過,神情卻有些黯然,他一家八口,逃難途中大兒子與媳婦卻是死去了。

  嚴德政也連忙將自己的戶帖給楊河看,看完之後楊河打量二人。

  那齊友信形像還好,雖然一樣滿身塵土,衣衫襤褸,但至少皮膚有些光澤,神情隱見精明,戴著個瓦楞帽,也有幾分公務員氣質。

  那嚴德政要不是穿了身長袍,就一點也看不出讀書人的樣子,才四十歲的人,滿臉的皺紋,懶收巾內的頭髮都要白光了。身上的衣袍千瘡百孔,密密麻麻都是補丁,眼神難以形容的滄桑混濁。

  “進來坐吧。”

  楊河最終說道。

  他帶著二人走進宅院,齊友信與嚴德政都是恭敬的跟在身後。

  此時楊大臣在練習弓箭,弟弟妹妹在堂中讀著三字經,看楊河帶著二人走進來,都是好奇的看來。

  “瑛兒、謙兒,不要分神。”

  楊河說道,他在堂首正端跪坐下來,指了指兩旁:“請坐。”

  齊友信與嚴德政連忙一左一右的跪坐地上,同時心下暗讚,果然是書香門第,家風嚴謹,便是這逃難途中,都不忘教習弟妹讀書識字,督促家僕勤學武藝。

  同時一股溫暖迎面而來,不由精神一振。

  此時堂的正中燒著一個火塘,炭火正旺,一股股暖氣噴了出來。

  在火塘上還溫著一個陶罐,卻是早上的粥有些沒有喝完,就架在火塘上一直溫熱著。

  似乎聞到了粥的味道,齊友信與嚴德政都不由得喉結上下滾動。

  “大臣,給客人端碗粥來。”

  楊大臣哦了一聲,放下弓箭過來,他對二人看了又看,不過還是依楊河的吩咐,分別給二人裝了一碗熱騰騰的米粥。

  “謝相公厚賜。”

  二人大喜過望,都是大禮拜謝,看那熱氣騰騰的米粥端到自己面前,二人神情都非常激動,特別是那嚴德政,眼中淚水不受控制的就流了下來。

  二人不顧米粥燙嘴,都是狼吞虎咽,途中嚴德政猶豫了一下,可能想留一半米粥給自己的家人,但這碗不是自己的,他總不能把人家的碗端走吧。

  喝完粥後,二人又再拜謝,楊河擺擺手,問嚴德政道:“嚴小友都讀了些什麼書?”

  嚴德政小心翼翼地道:“回前輩的話,四書五經倒通讀了一遍,只是學生愚鈍,不求甚解,所以一直未曾進學。”

  齊友信在旁恭敬地聽著,這邊讀書人說話,卻沒有他插嘴的份。

  隨後楊河又問起齊友信的事,他們為什麼逃難。

  原來他們逃難情況跟楊家差不多,都是傅宗龍在項城大敗後,傳言闖賊東進,鳳陽府將賊勢熊熊,所以他們這個莊子的人就在當地大戶的帶領下,意圖逃向淮安府。

  他們最初的路線是從亳州經過宿州,然後取道靈璧、虹縣、桃源、清河等地到達淮安府城,不料闖賊雖然沒有東進,但沿途的匪賊數不勝數,給他們一行人造成了嚴重的生命威脅。

  本年五月時,土寇袁時中又曾聚眾二十萬準備攻打鳳陽、泗州,然後被總督朱大典擊敗,袁時中只帶幾百馬賊逃命,卻將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匪賊殘留在淮北的各州各縣。

  總兵劉良佐在這場戰鬥中也屬於勝利的一方,但也不是沒有潰兵逃兵殘留在各鄉各裡。

  淮北的州縣同樣還有革左的匪徒在活動。

  所以到達宿州後,一行人就再也無法東進,於是他們就向北渡過睢水,準備取道睢寧、宿遷、桃源等地前往淮安。

  然睢水北岸一樣不太平,他們一行人最初有幾百人,然從亳州出發後,死的死,散的散,最後只餘這幾十人了。

  而且這幾十人還不是最初一個莊子的人,內中至少有一半是亳州、宿州、甚至歸德府鄉間或是逃荒,或是逃難的百姓。因為嚴德政與齊友信一個是里長,一個是讀書人,在百姓心中多少有些份量,於是眾難民就聚到了一起,相互扶持而行。

  至於齊友信這個里長,卻不是他願意當,而是一份祖傳的職業,有點類似軍戶,想甩都甩不了。

  所以他談起後,不但沒有榮耀之感,反而有點自卑自賤的感覺。

  楊河搖搖頭,明初里甲長頗為尊榮,甚至有機會見到皇帝,所謂民徙不出鄉,事咸統於里長,那時的父兄之訓是子弟以能充糧長裡甲者為賢,而不慕科第之榮。

  然後慢慢變了,里長甲首、裡老人都成為一種賤役,人皆恥為。

  里長不想當還不行,一為里長,終身為里長,世世代代為里長。

  即使是已經從富戶變為貧戶的里長,也很難擺脫身份上的束縛,因為富豪之家往往利用自己的財富和威勢,串通裡書,降低戶等,從而逃避擔當里長的責任。

  而且現在晚明的風氣是地方士紳豪強坐大,好事輪不到他們,但若催科派差,徵調賦役等壞事、累事、臟事就有份了。在士紳豪族面前又毫無尊嚴可言,屬於夜壺與僕從的角色。

  說起了自己的事,齊友信滿腹怨言,里長雖然有些權力,可以從中漁利,搞些油水,但收穫哪可以跟付出相比?

  正所謂別人吃肉,自己連湯都喝不到,再想想先祖當里長時的尊榮,齊友信就份外覺得心裡不平衡。

  楊河點了點頭:“里甲長便若人之手足,手足不存,夫復何存?”

  里甲制曾是大明行之有效的基層組織,這種組織被破壞了,就等於癱瘓了自己的手足。而這種小農社會沒有強有力的中央集權,行之有效的上下通道,帶來的後果是毀滅性的。

  別的不說,修整長江、黃河、運河,還有各種河渠水利等,就不是某個地方政府能辦到的。

  富戶地主,一村幾戶,最多挖點水井水渠,修繕下自己的小家小業,但一場洪水過來,萬千個自我經營的小家小業就沒了。

  如明末的這種大災難,其實在明初,明中期也不少見,那時都安然渡過了,就因為那時基層組織還在。大明現在這種情況,有若大腦還在,但手腳已經癱瘓,便是有再多的人力物力又如何?

  楊河的話讓齊友信大起知己之感,他感慨地道:“若朝中都是楊相公這樣的人,那就是百姓之福了。”

  幾人在堂中說話,聽二人話裡話外意思,不乏有想要投靠楊河,找個領頭人之意。

  他二人帶著難民一路行來,早有力不從心之感,一家幾口又多是幼小,時時心下焦慮。而楊河年紀輕輕就是生員,又有強大的武力,在這亂世中是個強大的保障。

  若投靠他,不但現在有了保障,就算日後到了安全之地,眾人也有了依靠。

  楊河當然聽出他們話中之意,他正在沉吟,忽然外間傳來小孩淒厲的哭聲,間中隱隱約約的孩童哭求聲音:“……娘親……不要……求求你不要……”

  ……

  老白牛:關於更新,想了想,還是放在早上八點,這樣大夥一醒來就可以看到最新章節。情節若緩,兩章連更,情節若急,早八一章晚七一章,這樣也可以多些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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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說一句,經常在各歷史小說中跑龍套的熟面孔名字就不要出現了,用過別的名字吧。
mk2258 發表於 2016-9-27 10:58
   第12章聚眾
  “什麼事?”
  楊河猛地起身,他說道:“大臣,瑛兒、謙兒,都跟我來。”

  按住腰間的斬馬刀,就向外走去。

  楊大臣、弟弟妹妹第一時間跟在他身後,嚴德政、齊友信也連忙跟了出去。

  走出宅院,下了台,又是那撲鼻的怪味,滿地的淤泥垃圾,一灘灘污水雜草。

  尋著聲音行去,走過一片的瓦礫,楊河就看到前方有一個龍王廟,廟及周邊附近有一片廢宅,建築稍好,可以遮風擋雨,然後一堆難民就聚集在這裡。

  他們還是那樣的枯槁虛弱,有氣無力,對生活充滿絕望。不過此時有一部分人聚著,圍著,似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餘下的人或坐或躺,就那樣麻木地看著。

  然後聽到中間那群人有孩童的大哭聲音,還有齊友信渾家趙中舉,嚴德政渾家孫招弟在勸說。

  特別那齊友信渾家趙中舉,可以看出她以前是個富態溫柔的女人,此時她在說:“都一路走來了,怎麼就忍心?孩子都是我們身上掉下的心頭肉啊。”

  她面前一個滿臉菜色的女人只是抺淚,邊上一個小男孩扯著她的衣袖,正在大哭不止。

  旁邊又有一對男女摟著一個小女孩痛哭,哭得眼淚鼻涕直流,那小女孩只是沉默不語。

  地上似乎還有一個男人抱著頭蹲在那裡。

  齊友信小跑過去,向自己渾家問了幾句什麼,然後臉色一變,又跑到楊河身前向他細語。

  楊河聽到“易子而食”幾個字,立時一股狂怒湧上心頭。

  他大步過去,那些難民吃驚下都不由自主讓開。

  楊河走到那蹲著的男人身邊,冷冷看著他:“就是你要將自己兒子跟別人換了吃?”

  那男人站起身來,一張滿是塵土的臉帶著幾分倔強,他見楊河冷冷看著自己,有些畏懼,隨後又梗著脖子道:“是又怎麼樣?”

  “混賬東西!”

  楊河勃然大怒,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啪”的一聲大響,那男子被打得向旁邊摔飛出去,“咚”的一聲重重落在地上,然後他口鼻嘴角就湧出了粘稠的涎血混合物,立時滿嘴滿臉的血。

  “還有你們。”

  楊河冷冷說道,又是幾記重重的耳光,將那女人,還有那對夫妻打翻在地,打得他們同樣滿嘴滿臉的血。

  那小男孩猛地撲過來,一把抱住楊河的腳踝子,大聲嚎哭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打我的爹爹娘親。”

  他的聲音淒涼難言,楊河只覺一股又酸又澀的東西直衝眼眉,一股熱淚就湧了出來,邊上的難民也一齊大哭起來。

  那男人默默爬起來,他盯著楊河,用力咬著腮幫子道:“虎毒尚不食子,但你知道餓的嗞味嗎?秀才。”

  楊河平靜下來,他冷冷道:“我知道,但我們是人,不是畜生!”

  他猛然作出決定,回頭對自己書僮道:“大臣,去把米袋拿來。”

  楊大臣吃驚地道:“少爺?”

  楊河道:“去吧。”

  楊大臣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去了。

  周圍一片震動,嚴德政渾家孫招弟首先叫道:“相公施粥啦。”

  楊河問道:“昨天的鍋呢?”

  孫招弟連忙回答:“在廟裡。”

  楊河道:“好好洗洗。”

  孫招弟一連聲的道:“相公但管放心,小婦人這就帶人去洗。”

  楊河看了她幾眼,嚴德政這渾家人長得乾瘦,但可以看出性格頗為潑辣,也有一定的能力。

  他先前也有與嚴德政聊過,知道他在莊內教習蒙學,一個月下來也得不了幾個束脩,全靠渾家辛勤紡織用來補貼家用,愧疚之下卻有些懼內的毛病。

  ……

  一口大鍋就那樣架著,下面的柴火燒得正旺,上面已經沸滾了,冒著騰騰的熱氣與香氣。

  在大鍋的周邊,那些難民圍著,不分男女老少,個個用力吞嚥著口水。

  同時他們臉上還多了生氣與希望,看樣子,那年輕的小秀才對他們有收容之意,而楊河能力是他們親眼見到的,又是生員,這讓他們心中湧起希望。

  嚴德政與齊友信在難民中雖然有些威望,但顯然能力不能與楊河相提並論。

  楊大臣用一口大勺用力攪拌著米粥,這勺也不知孫招弟從哪個難民中找出來的。

  看他一直嘟嚕著嘴,楊河在旁笑道:“怎麼,生氣了?”

  楊大臣道:“大臣不敢。”

  他看向楊河,眼中滿是擔憂:“只是少爺,我怕養不活他們,就剛才,已經去了好幾升米了。”

  楊河微微一笑,他雙目幽深,平靜說道:“大臣,世道紛亂,憑我們二人之力是活不下去的。唯有聚眾,匯集眾人之力,才能在這亂世中勉強求存。眼下卻是機會。”

  楊大臣雖不覺這些難民可起什麼作用,但他一直聽楊河安排慣了,只是不捨好不容易得來的米糧罷了。

  當下說道:“听少爺的。”

  楊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楊大臣裂開大嘴笑起來。

  當米粥的香味蔓延開時,楊河親自拿起勺子,下面的難民一陣陣騷動,洶湧的飢火讓他們個個難以自持,不過當楊河目光看過去時,就沒有一個人敢亂動。

  又是孫招弟帶頭叫道:“好了,一個一個來,今日相公親自施粥,你們喝著粥,可要記得誰給你們活命的恩德,要記住做人的本份。”

  一個個衣衫襤褸的難民上來,輪流取粥,以楊河在他們中的威望,還有楊大臣在旁按著腰刀,就沒有一個人敢亂動,就是當中的男子也規規矩矩的。

  嚴德政與齊友信先前被孫招弟一個婦人比下去,感覺有些羞愧,也在旁幫忙維持著秩序。

  楊河舀著粥,所有難民上來都是先跪下來磕頭,嗚咽道:“謝相公。”

  然後迫不及待舉起自己的碗,取到粥後忙不迭喝起來,很多人一邊喝一邊流淚,原以為直到死前都只能靠野菜過日,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喝到米粥。

  楊河看到那兩對夫妻也上來了,特別那男子垂著頭,手上捧著個破碗,他到楊河面前,忽然卟嗵一聲跪倒在地,然後用力磕頭,磕得額上的血痕片片。

  楊河默默給他們碗中倒滿了粥。

  兩對夫妻身邊各一男一女兩個小童,楊河看著他們,若非自己出現,二人差點就淪為他人口中食了,而就在此時此刻,大明又有多少這樣的人倫慘事?

  小男童頗為懂事,他領到粥後,雖大口大口吞嚥著口水,仍然先懂事的謝過楊河,隨後天真地道:“鍋兒多謝相公,相公是天上星宿下凡麼?”

  楊河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

  楊河與楊大臣、弟弟妹妹,現在又有嚴德政與齊友信一起同食。

  二人雖先前在那楊河那邊吃了一碗粥,然此時再吃,仍然狼吞虎咽的,嚴德政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流下來,他用衣袖用力擦著自己的眼淚,喝起粥來卻不比下面的難民慢多少,斯文多少。

  喝完粥後,齊友信感慨地道:“未想到一碗粥竟如此美味。”

  他感慨萬端,不由說到以前的事情:“想起小的時候,那時還是萬曆爺當朝,那真是天堂般的日子啊。”

  他眼中泛起夢幻般的色彩,追憶往昔:“柴米油鹽,魚肉雞鴨,哪樣不賤?便是數口之家,每日大魚大肉的,所費也不過二三錢……呵呵,現在二三錢,又能買幾粒米?”

  嚴德政也嘆道:“是啊,小時候……記得那時便是小戶人家,每日賺個二三十文,亦可吃肉喝酒,聽說書,唱吳歌,快活啊……”

  二人說起以前的事情,都是笑中帶淚,楊河靜靜聽著,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深切地感受到,對普通的小老百姓來說,什麼叫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喝完粥後,可以明顯看出這幾十個難民氣色好了很多,也有了精神,看上去不再像先前那樣麻木。

  或許是心中希望給了他們力量。
mk2258 發表於 2016-9-27 10:58
   第13章上吊
  楊河緩緩走了出來,所有難民都是期待地看著他。
  眼前這少年不過十七八歲,但年紀輕輕已是秀才,還文武雙全。

  他戴著軟幞,打著披風,氣度讓人心折,他的面容俊秀,舉止深沉成熟,還帶著幾分凌厲。盼顧間英氣逼人,流轉著絲絲威儀,這些氣質在亂世中都是急需的。

  看這少年的氣度與儀態,難民們心中都湧起了信心。

  楊河一樣看著眼前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男子不到一半,內中還有多個老者。看他們那充滿期盼的眼神,楊河只覺心中陣陣壓力,自己能養活這些人嗎?

  不過已經作出決定,楊河就不會後悔。

  而且這群難民多婦孺老少,可見他們內心還有良知與底線,這也是楊河願意接納他們的原因。

  全是青壯年的團體楊河不會要,沒人相信逃亡時他們身邊沒有婦孺,結果都消失不見,會是什麼原因?

  接納那樣的團體,他楊河可能要日夜提防,會不會在睡覺時被隊員割去了腦袋。

  打量完各人,楊河發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讓所有人都搬到自己那方宅院去,既然已經決定聚眾,就不能再分散,而且那邊環境也會好一些。

  難民們都溫順的服從,在楊河吩咐下,幾十個難民帶著自己零零碎碎家當,都來到了那台上宅院內,這邊從正堂到南邊仍然有一些房屋建築可以居住。

  在他們搬遷過程中,嚴德政、齊友信就在旁協調組織,那口大鍋也一起抬來。

  這群難民實在是髒亂,現在天氣也慢慢冷起來,所以楊河又下令在堂下生了一大堆火,然後在火上架上鍋,從暗井中取水,下令難民們取水洗澡換衣。

  他們中男子就由齊友信、嚴德政負責督促,女子由孫招弟、趙中舉負責。

  一堆堆柴火找來,一鍋鍋熱水燒起,這間廢宅內瀰漫著騰騰的熱氣與溫暖,待這群男女老少每個難民都洗過澡換過衣後,可以明顯看出他們精神一振。

  楊河看這些難民個個面目一新,都換了自己最乾淨的衣服。

  網巾也清洗了,然後將髮髻裹好,不再像以前那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

  ……

  在大堂上,楊河將難民一一叫上來,仔細詢問他們的籍貫,來歷,戶貼等等,嚴德政與齊友信二人則在旁所證所言。

  楊河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頭戴唐巾,身穿圓領藍襟袖袍,多了幾分儒雅的味道。

  嚴德政、齊友信二人同樣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的衣服,人顯得精神了許多。

  此時二人跪坐楊河下首兩端,齊友信頭戴六合一統帽,一身直裰,嚴德政身穿灰袍,頭戴四方平定巾,都給人煥然一新之感。

  楊河身邊還有書僮楊大臣跪坐,他仍然戴著結式軟裹,不過襆頭顏色換成了紅色。

  這種巾裹亦稱“紅頭”,多為武將壯士所戴。

  他身上的藍色短袍一樣換成紅袍,腳上打著行纏,腰間有腰刀弓箭,又有短刀與匕首,銅棍放在身邊,一副全副武裝的樣子。

  本來他與楊河洗澡換衣後,下午就該忙著洗刷衣服了,結果一大堆衣裳都被孫招弟與趙中舉搶去洗了,她們還將整個大堂用抺布抺得乾乾淨淨,讓楊河感覺舒服了許多。

  果然家中還是需要女人。

  楊河也注意到她們,說起來這二人的名字都很有特色,一個叫趙中舉,一個叫孫招弟。

  特別是齊友信的渾家趙中舉,這名字更有內涵。

  原來趙中舉的父親當年生了幾個女兒後,就一直想要一個兒子,還想這個兒子能有出息,最好能中舉,所以就給新出生這個女兒取名為趙中舉。

  比起普通的盼男,望男,招弟,盼弟等等,這名字確實顯得別出機杼,後來趙中舉果然有了一個弟弟,雖然一直未曾中舉,但也中了個生員。

  孫招弟情況跟趙中舉差不多,但她父親給她取名時較為淺白,內涵比趙中舉差了一些,結果後面招來的都是妹妹。

  不過二人都是賢惠的女人,看趙中舉洗完澡後換上一身對襟圓領長襖,顯得頗為雍容。孫招弟則是紮著包頭,身穿交領襖,馬面裙,顯得精乾爽利。

  看二人忙裡忙外,洗了衣服,打掃堂院,又去外間找尋野菜,楊河不由點頭。

  他說道:“二位嫂嫂都是賢惠的女子,兩位可要好好珍惜。”

  嚴德政連聲稱是,眼中頗有愧疚之色,齊友信則是有些得意,他說道:“相公說得是,不過說起我這渾家,當年我娶她時,十里八鄉的男兒可是羨煞了。”

  楊河將幾十個難民一一訊問完畢,雖然沒有紙筆,但他現在記憶力強悍,過目不忘,這些人的信息卻是牢牢記在腦中。

  可以看出這些人原本都是普通的農戶,只有一對父子稍稍引起楊河的注意。

  韓大俠,韓官兒,就是這對父子的名字。

  那韓大俠年在三十六歲,韓官兒則年為十五歲,聽齊友信說,這對父子是幾年前遷到他們莊的獵戶,會使弓箭,會用火銃,這次逃難時也攜帶了弓箭火銃出來。

  莊民幾次遇險都仰仗他們之力,可惜最後他們的弓箭火銃還是遺失了。

  楊河還注意到那兩對夫妻在洗完澡後,都將自己最體面的衣裳拿出來穿上,又聚在一起商議什麼,還摟著自己的子女細細交待囑咐,那小男孩不斷點頭,那小女孩卻仍然神情冷漠。

  這兩對夫妻上來拜會答話時,神情也是無比的感激與心安,讓楊河多看了他們幾眼。

  ……

  整個下午,楊河都在尋思日後所為,此時宅院也多了幾分孩童的歡笑,讓楊河的弟弟妹妹看了心中高興,二人畢竟是小孩,看到這麼多同齡人,心中不歡喜是不可能的。

  二人也都換了新衣,粉妝玉琢的。

  傍晚時分,那口大鍋架到了正堂之上,然後騰騰熱氣又再冒起,內中米粥與野菜翻滾,這些野菜是孫招弟、趙中舉等人的功勞。

  難民又在堂下聚集,雖然仍然可以看出他們腹中飢火,但神情已經比中午時好多了。

  楊河環視下方,忽然他皺了皺眉:“周平安夫妻與錢有財夫妻呢?”

  幾十口難民的信息都記在他的腦中,他現在記憶力強悍,那兩對夫婦又給他印象深刻,名字就記得更牢。

  “是啊,人呢?”

  眾難民相互看著,那兩對夫妻子女留在這裡,自己人卻不見了,這真奇了怪了。

  孫招弟忽然驚叫一聲:“奴家晌午時看到四人打扮齊整,還對著堂這邊磕了很多響頭,以為他們要報相公恩,出去找點野菜什麼……現在想想,他們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眾人目光都看向那對孩童,男孩有些不知所措,晌午時爹娘交待自己要乖,要聽相公的話,雖然不知他們什麼意思,但他仍然乖巧點頭,現在爹娘消失不見了,只留自己……

  那小女孩本來一直沉默著,此時卻眼圈一紅,輕咬了下嘴唇。

  楊河面沉如水,喝道:“都出去找!”

  齊友信忙說道:“都出去,大夥都一起去找。”

  此時天色有些昏暗,齊友信等人抽了一些柴火當作火把,然後眾人分方向出去,不久楊河聽到外間傳來一陣驚叫,隨後見齊友信神情難看的進來,他欲言又止,說道:“相公,這邊來看。”

  楊河讓楊大臣留在這邊照看弟弟妹妹,他自己跟齊友信出去,走到龍王廟那邊時,就見尋找的難民多聚在這邊,個個神情淒涼。

  在火把的照耀下,楊河進了廟去,然後神情一震,就見四具屍體吊在破廟樑上,一陣風吹來,屍體就隨著風動晃晃蕩蕩的來回悠蕩,一邊還發著沙沙的可怖猙獰聲音。

  然後地上有一道道血色的大字,藉著火光,楊河隱隱約約看到一些歪歪扭扭的字。

  “……熬不下去……為求子曾戒殺生三年……對不住……不是人……無顏……望相公憐惜小兒小女……”

  齊友信站在楊河身邊,他慘笑道:“幾位兄弟何必做這樣的傻事,就有好日子過了。”

  周邊一片的嗚咽​​聲,那小男孩、小女孩也隨在人群中,看爹娘上吊死去,小女孩不再沉默,眼中淚水大滴大滴滾落下來,小男孩則全身顫抖,卻出奇的沒有哭。

  聽著周邊的哭泣聲音,楊河內心一陣陣抽搐,他猛然喝道:“不要哭,把你們的眼淚都收起來。”

  他對齊友信喝道:“齊里長,你安排幾個人將屍體埋了。”

  齊友信恭敬道:“是,相公。”
mk2258 發表於 2016-9-27 11:00
   第14章光明
  楊河跪坐堂間上首,他的左右是楊大臣與弟弟妹妹楊謙、楊瑛。四人端莊正坐,便是謙兒、瑛兒這兩個五六歲的孩童,一樣雙手規矩的放於膝上,身體挺直,目不斜視。
  黑壓壓難民聚於堂下,楊河默默看著他們。

  看他們中很多人仍然垂淚不止,楊河默然半響,開口說道:“人之異於禽獸,是因為講禮儀,知秩序,憐幼小。楊某不才,忝為首領,當盡心竭力,照顧好眾兄弟姐妹。”

  他說道:“下面開始分食,孩童先來。”

  他親手舀粥,一個個大小孩童排隊進來,不分男女,人人都有楊河給他們倒滿的一碗粥。

  輪到那小男童時,他含淚道:“謝謝相公。”

  楊河說道:“鍋兒,要堅強知道嗎?”

  小男童含淚用力點頭。

  孩童分完後,楊河說道:“下面是老者。”

  然後是婦女,最後是男丁。

  所有人看著楊河分派粥食,楊河對婦孺老弱的照顧看得他們心中溫暖,深感自己沒有跟錯人。

  他們中也有家人,家中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往常在亂世中,婦孺老弱總是第一個被犧牲的對象,很多流民隊伍也有硬性要求,只要青壯,不要老弱婦孺。

  但既然老弱可以犧牲,婦孺可以犧牲,青壯年同樣可以被犧牲,危險、背叛、拋棄同樣會輪到自己。

  亂世中太多這樣的隊伍了,純粹赤.裸的叢林法則,便是流寇假傳仁義,但其實每次戰鬥,婦孺也總是第一個作為炮灰的對象,絕境的時候,甚至殺妻殺子。

  所以他們往往興也勃也,亡也忽也,一點點動靜,整隻隊伍就會全局崩潰。

  他們不知道,人的內心總是嚮往光明的,對一隻隊伍沒有歸屬感,自然就不會有凝聚力。

  “亂世中已經太多黑暗了,就讓我來作這點光明吧!”

  楊河默默的想,看男女老少領到粥後,都靠著堂邊跪坐,靜靜等待,他看向齊友信與嚴德政:“齊里長與嚴先生上來與我同食。”

  又給楊大臣與弟弟妹妹倒了粥,他舉起了碗:“眾兄弟姐妹能相聚一起,便是有緣,來,請食。”

  “請。”

  所有人都舉起了碗。

  黑暗籠罩大地,宅院的這點火光,便若風雨飄搖時陋屋的一抹燭火。

  但不管黑夜多麼濃重,燭火多麼微弱,光明總會驅散黑暗。

  ……

  對楊河這個穿越者來說,他知道未來幾年天下沒有地方是太平的,所以並非一定要到淮安府城去。

  但要開闢基地,積蓄力量,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地方就可以。

  眼前這個圩子顯然不可行,圩牆已毀,以他們能力也很難修好,這樣隨便一場雨澇,內中一切都會被毀去。

  附近顯然也沒地方是合適的,開闢基地離不開人口,離不開物資,這周邊荒無人煙的,別的不說,光養活部下人口米糧就難以找到,所以說要開闢基地,最好附近有人煙稠密之處。

  而在亂世中,就一般不能離州縣城太遠,因為也只有這些地方獲取米糧物資會方便些。

  楊河的想法是到睢寧那邊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那邊也離運河不遠——其實邳州,睢寧,宿遷都可以,這三個州縣靠在運河邊上,介時各類經營也便利。

  特別邳州,一個州城,鄰近的徐州賈汪,還有大量優質的煤礦與鐵礦。

  眾難民自然對楊河的決定沒有異議,楊河說去哪裡,他們就去哪裡。

  於是在這圩子內,楊河領著眾人休整了兩天,讓難民的氣色更好一些。但他也不能停留太久,他從兵痞那邊繳獲的米糧不過幾十斤,就算每日吃粥,也最多吃十天。

  所以這天下午,楊河招集眾人道:“我決意再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我們就往睢寧去,眾兄弟可有異議?

  齊友信與嚴德政連忙道:“我等無異議,唯相公馬首是瞻。”

  眾人皆道:“唯相公馬首是瞻。”

  楊河道:“好,就明日出發,不過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隊伍需要組織。”

  他看著眾人,快速安排,首先他叫一個人的名字:“趙中舉。”

  齊友信這渾家愣了一下,不過還是出來應道:“婦人在。”

  楊河看著她道:“你掌後勤,以後伍中燒飯、洗衣諸事,悉歸你處置。”

  趙中舉溫順地道:“婦人領命。”

  楊河又叫一個人的名字:“孫招弟。”

  嚴德政這渾家連忙高聲道:“民婦在。”

  楊河看著她道:“你掌採集,每到一地,遇到有可食用野菜諸類,悉采之。”

  孫招弟大聲道:“是!”

  楊河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嚴德政。”

  這老童生連忙出來,鄭重拱手:“學生在。”

  楊河道:“你掌教化,教習孩童,安撫人心,並領諸老協助孫招弟共采之。”

  嚴德政拱手道:“學生領命。”

  嚴德政退下,楊河又叫齊友信的名字。

  齊友信連忙出來,楊河看著他道:“你掌護衛、收集諸事,領青壯護衛家小,沿途收集糧草,外出狩獵,悉歸你處置。”

  齊友信大聲應道:“小人遵命!”

  “楊大臣。”

  楊河最後看向自己書僮,語氣略轉為森然:“你掌律法軍紀,核定收穫,凡有不聽號令者皆斬之!”

  楊大臣吼道:“是!”

  在場各人都震動一下,感受到楊河仁義之外那冷肅的一面。

  不過賞罰分明,有賞有罰,本來就是上位者首領必備素質,楊河這樣做,反讓他們放下心來,畢竟亂世中仁慈是有底線的。

  楊河神情不變,他從身邊包裹拿出兩把腰刀,一把三眼銃,還有些黑色的布巾,說道:“有伍必有器,此些器械乃繳獲於亂兵之手,今日便授於爾等。”

  他將一把腰刀授給了齊友信,這讓齊友信非常高興,有了腰刀,自己的自保與攻擊能力都得到很大的加強,這比棍棒好多了,而且也體現了楊河對他的信任。

  另一把腰刀與三眼銃則授給了那韓大俠父子。

  這父子二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出來後只是一言不發的跪在地上。

  “韓大俠……”

  楊河裂裂嘴,這名字。

  他說道:“聽聞你曾是獵戶,擅用弓箭與火器,今日便將這腰刀與三眼銃授於爾等,望你奮勇殺敵,護我隊伍。”

  那韓大俠一一接過腰刀,三眼銃,火藥鉛子,還有火繩,火摺子等物,他神情動了動,忽然跪在地上重重磕頭:“只要讓我兒活下去,楊某這條命就是相公的!”

  楊河默然無語,他什麼也無法保證。

  這對父子接了武器下去,看二人商議了一陣,最後的結果是父親用腰刀,他兒子韓官兒使用三眼銃。

  最後楊河取出那些黑色布巾,這些黑色布巾是用繳獲的那幾塊布幔分割而成。

  統一的服裝可以給人以壓迫感,給自己以歸屬感,雖然現在沒有號衣,但有幾塊布料,楊河就決定在青壯中裝備統一的頭巾。

  原本齊友信的難民隊伍有人口四十八人,連齊友信一起,青壯男丁有十七個——嚴德政雖然年歲比齊友信還小,但手無縛雞之力,只能算在老弱婦孺之中。

  未出意外的話,算上楊河,現在人口已經有五十二人,青壯十九人。可惜上吊死了四人,內青壯男丁兩個,所以最後人口又剩回四十八人,內青壯男丁十七人。

  不過雖然都是十七,但戰鬥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楊河將布巾發下去,各青壯將之一一綁成頭巾,果然在裝備了統一的黑色頭巾後,這只隊伍就顯出幾分銳氣來。

  ……

  第二天一早,眾人就起來了。

  這天正好是霜降,二十四節氣中的重要日子,過了這天,就意味著冬天的開始。

  民諺有句話:“一年補透透,不如補霜降”,霜降素來是養生保健的重要日子,但眾人只能吃一餐米粥,然後就要起身了。

  一切準備就緒,眾人收拾好行李,打理好包裹,楊大臣也給楊河取來洗好乾淨的披風圍上,給他理了理腰間的雙插,還有斬馬刀、匕首、火鐮諸物。

  同時他腰間還有一個火摺子,餘下的一個,給了趙中舉。

  “走吧。”

  牽著弟弟妹妹的手,最終楊河說道。

  眾人魚貫出了宅院,向圩外走去。

  行路時,所有裹著黑色頭巾的青壯持著棍棒,警惕地註視著周遭的一切。然後是趙中舉等人,挑著米糧,還有鍋碗瓢盆等物跟隨,她負責後勤,所以這些家當都由她與一些壯婦輪流挑用。

  在楊河安排中,韓大俠父子負責開道探路,然後青壯分為兩拔,一拔中軍,一拔斷後,老弱婦孺則在中間。眾人都很小心,亂世中,誰都形成了警惕的本能。

  而這個時代女人一直當男人用,趙中舉也不是養尊處優之人,逃難前就常在田地間操勞,所以挑那些物甚對她們並不吃力。

  眾人出了吊橋,走到那光禿禿的古柏邊時,楊河忍不住回頭看去,他初入圩子時只書僮、弟弟妹妹四人,離開時卻有四十八人,還成了這群難民的首領,世事之奇妙莫過如此,

  跟他一樣,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回過頭來,離開這個圩子後,等待他們的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

  老白牛:第一個副本“杜圩”結束,下一章仍舊是晚七點。

  恭喜“古韻未央”書友與“滂雨”書友,你二人的龍套名:魏應嵩、李千軍,都入選了高級龍套。

  又古韻書友,打賞是心意,不在多寡,請量力而為,不要影響了生活。

  軟軟不哭等書友,小說完本後就無法進行任何操作,所以小兵那裡無法發表聲明,能否找到新書,看彼此緣份吧。

  崛起的石頭兄,等我上架後看看。

  護國真人兄,傅青主是三晉人,能否有交集,還要考慮情節的安排。

  夜動風鈴書友,沒有黑暗,哪來的光明,沒有苦難,哪來的幸福,我對歷史類讀者的內心承受能力抱樂觀的態度。

  又,感謝未名狐等書友的投票打賞等。
mk2258 發表於 2016-9-27 11:01
   第15章狼群
  風一吹,一股猛烈的塵土迎面而來,身旁的楊大臣呸了一聲,將頭上戴的紅笠軍帽往下歪了歪,遮擋住吹來的風沙,又託了托身後的背簍,口中罵罵咧咧不止。
  楊河也是皺了皺眉,這路太不好走了。

  他回頭看去,身旁各人個個戴著帷帽,眾人不久前換的衣服已經灰濛蒙滿是塵土。

  為防止風沙吹入眼中,眾人都戴上這種掛有紗巾的帽子,楊河也不例外。

  帷帽在遮蔽風沙上非常實用,在大明北地,特別京師使用普遍。

  當時的歐洲傳教士利瑪竇就有寫:“京城這個地方很少下雨,為了克服討厭的灰塵,這裡任何階層的人想要外出,不管步行或乘交通工具,都要戴一條長紗,從帽子前面垂下來,從而遮蔽起面部。”

  楊河也有帷帽,早前放在楊大臣包裹中,眼下風沙大,自然要將帷帽戴上。

  為防止風沙吹入眼內,他又給弟弟妹妹戴上帽子。

  那些難民同樣如此,不過楊大臣卻不喜歡戴,畢竟多少影響視線。

  仍然睢河邊上,死寂、荒涼、枯黃,也跟前些天他走的路一樣,越往睢河下游行去,那沙壤地就越多,然後各種各樣的鹽鹼地,窪塘地,讓一行人趕路說不出的困難。

  從杜圩到睢寧其實並不遠,若以直線來說,距離不過一百六十里罷了。

  但這個時代趕路不能這樣算,沒有官道,就只能走小道,然後就要繞來繞去。

  淮北之地多平原,但不一定平原地形就好趕路。

  形形色色的沙壤地、鹽鹼地、窪塘地不說,從宿州到睢寧,還是黃河重要的洩黃區、分洪區,所以從黃河到睢河之間地帶,縱橫交錯聚集了無數的河道溝渠。

  這些河道有的干涸了,有的還有水,若沒有橋的話,就要繞道,或者尋找橋樑。

  想順著河岸筆直走也不可能,睢水北岸並非封閉的河岸,沿途不斷有大小河流注入河道,小溝小水還可以直接跨越,若河道寬一些的話,就要尋找橋樑了。

  因為河水淤塞,睢河的河道還很高,許多支流無法排入水中,或倒灌的緣故,就在入河口形成了眾多的窪塘湖泊,大小沼澤,經常連綿數里之多。

  遇上這樣的地形,就經常要繞道走上很遠。

  楊河皺著眉,從宿州到睢寧其實有官道,卻在睢水南岸,而且要先經過靈璧,然後再轉而向北,與這邊差了十萬八千里。

  還有一條徐州到睢寧的官道,卻是在黃河邊上,離這邊同樣很遠。

  楊河考慮要不要轉而向北,走徐州到睢寧的官道。

  這個時代雖說官道情況很不好,但比起這種普通的民間小道,卻是好上太多太多,至少不用繞來繞去,跨溝過河也有基本的橋樑。

  反觀他們一行人,從早上走到下午,路雖然走得多,但走的都是冤枉路,實際距離並沒有前進多少。

  楊河估計今天有效路程只走了二十多里,按這樣的速度,走到睢寧要什麼時候?

  “相公,可不可以歇息了?看前方有一個剅口,可以停下來洗洗臉,喝喝水。”

  身旁的齊友信氣喘吁籲的道,他手中的棍棒當成拐杖,然後身後有一個背簍,裡面是他的兩個小女兒齊婉君與齊婉德。

  至於大一點的兒女齊智祥、齊婉容,就只能走路了。

  也是受他的啟發,楊河也給弟弟妹妹搞了一個背簍,由書僮楊大臣背著。

  此時齊友信蓬頭垢面、灰頭土臉,形象全無,可以看出他非常疲倦,主要是每餐只有一些米粥,對體力衰竭非常快。

  身後的嚴德政同樣強咬著牙,和他的渾家孫招弟一樣,都是背上背著一個,腳下跟著一個,還有一干難民,人人疲憊憔悴。

  如以往一樣,楊河同樣規劃了行程計劃,每一小時都會休息一會,喝點兒水。

  臨出發前,他讓趙中舉燒了很多乾淨的水,每個難民的水囊水葫都灌得滿滿的。

  是差不多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楊河舉目眺望,四野寂靜無人,不過前方不遠處確實有一個河汊,一條不知名的小河從那邊流入睢河,水草非常茂密。

  在河汊處,似乎有幾間廢宅。

  當下楊河說道:“好,就到前方剅口處歇息,然後想辦法過河。”

  眾人精神一振,都是大聲應了聲,加快腳步,往那邊走去。

  楊河看楊大臣又託了托身後的背簍,關切問道:“大臣,累嗎?”

  這個憨厚的少年裂開大嘴笑道:“放心吧少爺,就兩位小主人這點份量,再背個一百里也沒問題。”

  楊河看弟弟妹妹確實比走路時精神了許多,這是背簍的功勞,也是人多的好處。

  放在往日,楊大臣要負責探路開道,自己要隨時警戒,卻不能像這樣背著。

  很快眾人走下沙壤地,地勢一低,面前就是一大片鹽鹼地,周邊大片大片的雜草。

  眾人都很注意繞開,淮北的鹽鹼地通常與沼澤連在一起,小心不要陷進去。

  越往河汊處走去,雜草越茂密,一些茅草甚至高過人頭,一個又一個窪塘出現。

  就在這時,前方探路的韓大俠忽然發現什麼,他交待兒子幾句,二人快步回來。

  就見韓大俠走到楊河面前,低低說道:“相公,有狼群。”

  楊河竦然一驚:“在哪裡?”

  他將紗巾撩上,順著韓大俠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見鹽鹼地的左方,那些雜草叢中,一些雙目幽幽的惡狼正悄無聲息的潛逼而來。

  楊河粗粗一數,只看到的惡狼就有三、四十隻,加上一些藏得緊的,怕得有五、六十隻,好一隻龐大的狼群。

  它們行止間無聲無息,還知道藉著雜草的掩護,若不是韓大俠曾是獵人,經驗豐富,第一時間發現狼群的踪跡,自己一行人慘遭偷襲下,怕要損失慘重。

  他從弓壺中抽出自己的開元弓,又抽出一根重箭,對身旁的楊大臣低低道:“傳下去,有狼群,全部靠到那邊水塘去。”

  楊大臣已經聽到韓大俠說話,他不動聲色點了點頭,輕聲把話傳給了身後的齊友信、嚴德政等人,同時緊了緊身後的背簍,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銅棍。

  立時消息低低傳開,一行人都有些緊張起來,好在眾難民危險經歷多了,雖驚不亂,又有楊河作為主心骨,當下他們聽從命令,假裝不知情的往水塘那邊靠去。

  眾人一步步挪動,終於,集體移到了水塘邊上,楊河心下一鬆,這處水塘頗大,塘水也多,有若一個小湖,一行人靠在這,至少狼群無法從水塘右邊進攻。

  當下他快速作出安排,青壯男人在外,婦孺老弱在內,個個手持棍棒武器,形成一個半圓的防護圈。

  楊大臣已將自己的背簍取下,後方的孫招弟趕上來接過,並將之放在最安全的內中。

  這個粗壯的書僮站在楊河右側,他將自己的銅棍插在地上,一邊抽出弓壺的小稍弓,惡狠狠道:“好久沒有吃狼肉了。”

  楊大臣右邊上是齊友信,這個大明里長學楊大臣樣子將腰刀抽出插在地上,有些緊張的握緊手中棍棒,一邊喃喃道:“好多的狼。”

  韓大俠父子在楊河左側,可能是見慣狼群,這對父子並不慌亂,就見韓大俠不慌不亂抽出腰間的火摺子,他將竹蓋取下,用力一甩,內中火種復燃。

  然後他取出塞在腰間的一段火繩,將火繩一端放在火摺子內點燃,又不慌不亂將火摺子蓋上,重新塞回腰內。

  他將火繩換到右手,並抽出腰刀插在地上,一邊對身邊兒子道:“一會注意瞄準,看準打。”

  他兒子韓官兒沉默點頭,楊河將三眼銃授給他們後,二人不但給三眼銃裝了新木柄,還搞了一個三腳架,此時韓官兒將三眼銃架在三腳架上,身子半伏,默默瞄準群狼。

  看他們父子樣子,是打算相互配合,一個點火,一個瞄準,這樣確實打得更準。

  韓官兒的三眼銃也早在出門前裝填好了子藥,火門裝了引線,並倒入散藥將之捻緊,使之火門引藥引線不會散落下來,算是簡單而常人所不知的技巧。

  楊河看了他們幾眼,這對父子,不像是簡單的獵戶。

  楊河等人嚴加戒備,在他們左右兩邊,是剩餘十二個頭裹黑巾,將帷帽掛在脖後的青壯。

  他們圍成半圓,個個持棍在手,隨時準備戰鬥。

  在青壯們後方,嚴德政、趙中舉等人一樣緊張的握緊手中棍棒,亂世中婦孺老弱一樣要隨時拼命,就連孩童都是緊緊摀住嘴,惟恐發出聲音給大人們添亂。

  這時那些惡狼停了下來,顯然察覺到自己行踪敗露。

  它們公然顯露身形,立時此起彼伏的狼嚎聲響起,滲人之極。

  ……

  老白牛:突然發現封面換了,玄幻戰爭大片牛頭怪不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6-9-27 11:04
   第16章收穫
  楊河看那些惡狼慢慢圍上來,一雙雙飢餓的眼睛閃爍著嗜血殘忍的神情。
  它們窺探著,巡弋著,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它們的身影,但一時卻也不敢靠得太近。

  狼這東西最擅欺軟怕硬,若是落單的旅人,它們早就撲上來了,但這邊人多,而且有了準備,十幾根棍棒指著外間,就算腹中飢餓,惡狼也會掂量自己的實力。

  掂量能否吃下這些獵物。

  嗆啷一聲龍吟,楊河將斬馬刀抽出插在地上,他半張著弓,冷冷尋找著頭狼的下落。

  這邊地形不太好,群狼潛伏的雜草離這邊不夠遠,弓箭優勢不能發揮到最大,不過只要射殺頭狼,這群惡狼就會潰敗。

  忽然,一隻體型略大的惡狼引起楊河的注意,那狼也是機警,見楊河目光看來,立時身子一縮,掩入一片亂草叢中,同時那方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嗥叫。

  “嗷——嗚—”

  群狼皆仰天長嘯,忽然黑影閃動,兩頭惡狼猛地跳起,閃電般向楊河撲來。

  “嗖嗖!”

  弓弦的緊繃聲響起,一根重箭,一根輕箭同時射出。

  重矢帶著呼嘯,一聲淒厲的慘嚎,一隻惡狼被楊河射翻在地。

  那箭射穿了狼的頭顱,直沒到箭尾,那狼重重摔倒在地上,頭上鮮血橫流,身體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另一狼被楊大臣射中,但跌落在地時,喉中兀自低吼不停,接著楊大臣一根輕箭再追著過去,那狼立時不動,嘴中污血啐涎橫流。

  楊河還未鬆口氣,頭狼淒厲的嗥叫聲又再響起,十幾道黑影再次疾如閃電的朝這個方向撲來。

  同時後方群狼騷動,似乎隨時在準備第三波的攻擊。

  一陣霹靂的連珠箭矢,就听淒厲的狼嚎聲不斷,當場有四隻惡狼被楊河射翻在地,他用的是重箭大矢,基本每一箭都可以射死或重傷一隻惡狼。

  楊大臣也射倒四隻,他用的箭矢較輕,但這一、二十步距離殺傷力也不小。

  只要被他射中要害,惡狼都基本失去活動能力,就算未射中要害,被射傷的惡狼也都帶著箭矢害怕逃跑。

  而且他射得越快,將小稍弓的射速發揮得淋漓盡致,有一息的時候,楊河甚至看到他同時射出三箭。

  嗖嗖聲不斷,弓弦響動的聲音不停,血腥味大作,很快楊河與楊大臣面前就倒了一地的惡狼。

  不過畢竟距離近,楊河用的又是重弓重箭,射速略慢,同時後方撲來的惡狼也似乎改變戰略,它們避開正面,有幾隻從楊河的左面方向撲來,很快就要撲到。

  然後楊河正面還有惡狼巡弋,此時若他的左翼無人,留給他的選擇似乎就唯有拋弓取刀。

  “砰!”

  就在這時,三眼銃的一聲巨響,嚇得群狼尾巴一縮,就見韓大俠手中火繩往韓官兒三眼銃一個孔眼中一點,黑火藥猛然燃燒噴出火光,然後銃口冒出更猛烈的火光。

  白煙瀰漫,撲鼻的硝煙味進入鼻中,就見幾步外一隻惡狼被打得翻滾出去,它在空中翻滾時,胸腔上就向外不停的噴灑鮮紅的碎屑。

  “瞄準!”

  韓大俠大喝道。

  他兒子韓官兒咬著牙,將手中三眼銃在架上一轉,又換了一個孔眼,眼睛再次瞄上十幾步外的另一隻惡狼。

  韓大俠火繩再一點,三眼銃又一聲爆響,更濃重的硝煙味瀰漫,那惡狼一陣嗚咽,猛然摔倒在地,它的顱骨被三眼銃彈打中,一大片頭蓋骨都被擊碎,露出好大塊血肉模糊的創面。

  “瞄準!”

  韓大俠厲聲喝道,他兒子韓官兒又換了一個孔眼,韓大俠手中火繩略一吹,再一點,猛烈冒出的火光中,幾步外的一隻惡狼一直摔飛幾米遠去,然後沉重的落在地上。

  它似乎被打中了腰部,只滾在地上慘嚎不止,然後一些花花綠綠的腸子流了出來。

  韓大俠猛地從地上拔出腰刀,他兒子同樣持三眼銃在手,但方才三眼銃的響聲對群狼驚嚇不小,卻無狼再敢從這邊撲來。

  忽然一聲驚叫,卻是齊友信被一隻惡狼撲倒在地,那狼張著大口,就要朝他的脖中咬去。

  原來齊友信旁邊一個青壯被惡狼攻擊,齊友信意圖揮棍去救,卻被另一隻惡狼偷個空子,撲個正著。

  “官人。”

  他後方不遠的趙中舉看個正著,不由驚叫一聲。

  楊大臣猛然棄弓,一把抽出插在地上的銅棍,重重抽在那狼的腰上,將它的腰骨打成兩截。

  齊友信正拼命抓住這狼的兩條前爪,防止它咬向自己喉嚨,那狼被楊大臣一棍打成癱瘓,他同樣被這沉重的力道震得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無聲無息的身影不斷,似乎越來越多的惡狼試圖從這邊突破,楊大臣等人吼叫搏鬥阻止,不過仍然有一些狼只從空中鑽了進去,撲向後方的老弱婦孺。

  比若就有一隻惡狼向孫招弟的幾個子女撲來。

  孫招弟與身邊幾個婦人發瘋似的揮打,用手中棍棒將撲來的惡狼擋住,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這個母親豁出去了。

  就連嚴德政一樣忘了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童生,他漲紅臉吼叫著,手中的棍棒拼命揮動。

  楊河看著四周,已經無狼再敢向他撲來,不過四面八方似乎都是黑影閃動,惡狼們遊走著,窺探著,只要抽個空子就會撲上來,像極了草原上的種種戰術。

  右翼傳來的動靜他心知肚明,不過他仍然靜靜看著,他知道要結束這一切,唯有射殺頭狼。

  猛然他又抽出一根重箭,他已經看到那隻頭狼了,它正有若狸貓似的隨在狼群中,悄無聲息的向己方逼來。

  他冷冷看著,緩緩張開弓,一百二十明斤,158.7磅的上力弓在拉動中嘎吱嘎吱響動,猛然那頭狼對上楊河的目光,一雙殘忍無情的眼睛,然後那狼從地上一彈而起,高高跳躍撲來。

  楊河猛地鬆開弓弦。

  “嗖!”

  空氣被破開的凌厲呼嘯聲音。

  一聲淒厲的狼嚎,就在兩步開外,那頭狼被楊河的箭矢射飛出去,它至少在空中飛了十米,然後重重摔倒在地,在地上掙扎一會,就一動不動了。

  卻是這狼的喉部被一根長箭透體而過,鮮血大量湧出不停。

  群狼的攻擊猛然一頓,嗚咽聲大作,隨後很多惡狼尾巴一垂,掉頭就走。

  在這些狼隻的帶動下,越來越多惡狼拔頭回走,很快它們消失個無影,只留下一地的狼屍。

  ……

  楊河猛然一個踉蹌,有點脫力的感覺,這些天又是天天喝稀飯,體力有些不足。

  不過他還是叫道:“大夥都沒事吧?”

  眾難民回道:“沒事。”

  間中夾著幾聲痛哼呻吟,卻還是有人被惡狼撲傷,好在沒人被咬中,否則事情就嚴重了。

  楊河叫道:“瑛兒、謙兒呢?”

  弟弟妹妹從背簍中鑽出頭來,其中弟弟楊謙還緊緊抱著妹妹,妹妹瑛兒在他懷里大聲回道:“哥哥,瑛兒沒事。”

  楊河放下心來,身邊楊大臣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累死老子了。”

  齊友信等人仍然心有餘悸,韓大俠說道:“這些惡狼也是餓瘋了,否則早在第一波後它們就該逃了。”

  楊河略有些不放心,安排韓大俠去偵察一番,果然四周狼群早已消失無踪,再無半分踪影。

  眾人都放下心來,隨後歡喜從心中騰起。

  看著一地狼屍,楊大臣大笑道:“哈哈,有肉吃了,還這麼多肉。”

  齊友信也忘了方才的驚險,他眉歡眼笑道:“調理得好的話,狼肉比驢肉還好吃……記得亳州城以前有家老字號,專賣狼肉,紅燜出鍋後瀝幹,撕開沾料吃……那味道……”

  楊河同樣滿心的歡喜,看現場斬殺重傷惡狼起碼有十幾頭,己方不過輕傷幾人,這戰果確實很大,還解決了急需的糧食肉食問題,他一揮手,豪邁地道:“好久沒好好吃肉了,今天大夥就放開吃。”

  眾人都歡呼起來。

  ……

  眾人清點所得,現場收穫惡狼屍體一共有十六隻,當然,這內中原有一些惡狼是被打成重傷的,都當場一棍子打死。

  還有一隻是意外之喜,卻是一隻惡狼被楊大臣射了兩箭,然後逃走了,卻在附近一個草叢中留下屍體,看樣子是失血過多而死,結果被眼尖的韓官兒發現。

  這讓楊大臣可惜不已,很多狼只被他射了一箭逃跑,怕日後遲早要死,卻不可能去尋找追趕了。

  同時楊河與楊大臣還回收了自己的箭矢,然後在楊河命令下,眾青壯興高采烈扛著狼屍,來到不遠處的河汊廢宅處。

  淮北的民眾喜歡將房舍建在河的內灣處,認為如此聚氣聚財、人財兩旺。

  同時認為河流入湖入海,或小河流入大河處是蛟龍入海,在這裡建房設村可以如龍得水,前程無量。

  所以在太平盛世時,若這樣的河汊處,七八戶、三五戶即為村的現像很普遍,甚至有許多獨家舍,不過戰亂一起,首先遭殃的還是這些防護力不強的小村獨戶。

  楊河在幾家廢宅處轉了一圈,在一個石牌上發現這片廢墟叫“吳口”,淮北各地多俗稱這種河汊處為“剅口”,當地以“×口”、 “×岔”等習慣命名非常多。

  可以看出,當初這幾戶人聚集時建房非常講究,門前視野開闊,毫無遮攔,為了防水還堆了台,建了圩。

  可惜亂世一來,再美好的願望,再精心的構局都無濟於事。

  幾所大氣的宅院現在多剩斷垣殘壁,只有一間屋舍稍好一些,可以遮風擋雨。

  楊河打算今天就在這裡歇息,舉行篝火盛宴,烤全狼。

  ……

  老白牛:拼音的浪潮也瀰漫到歷史文中了?我改改,歷史文中出現拼音真是不忍卒讀。

  若讀者先前有看過拼音的地名,可以回去看過,拼音的地名與漢字的地名那意境是完全不同。

  多謝黑風之夜等書友的打賞,還有封面,我問問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6-9-30 21:19
   第17章美味
  楊河準備晚上搞個篝火燒烤盛會,好久沒有好好吃肉了,今天就放開吃一頓。
  這吳口廢墟原本有一口水井,現在卻淤廢了,圩牆前有眾多水塘,那塘水半乾不干的,水質也不能讓楊河放心,所以殺狼剝皮就要拿到河邊去。

  楊河還決定殺兩頭狼,剝皮等重任由獵戶韓大俠負起,餘者就屬於趙中舉等婦女的責任。

  這個時代放在往日吃肉也是大事,何況如今?

  除安排的一干有事人員外,餘者不分老少都轟然跟去看熱鬧。

  楊河也跟了去,主要是弟弟妹妹想去看熱鬧,一行人扛著狼,歡聲笑語的往河邊而去。

  一路滿是淤泥水坑,可以看出睢河對這條支流的倒灌非常嚴重,河床一直向兩岸擴張,可能不久廢墟外的圩牆就會被河道掩埋。

  這邊台雖然堆得很高,但料想過不了幾年,上面的幾所廢宅也會掩沒在淤泥之下。

  楊河等人到了河邊,看河流乾涸了一大半,露出淤積嚴重的河床。

  這也是睢河的景緻,淤泥、臟東西、堵塞,從萬曆末年起,睢河上就難以行船,否則自己直接一條船往下游去,省了很多事。

  一干難民沒有楊河想那麼多,他們興高采烈的找了一片石灘有水處直接開工。

  在一塊找來的木板上,韓大俠用一把匕首熟悉的解剖,剝下狼皮,分解五臟,運刀如飛,動作麻利,顯然這個獵戶平日加工獵物也不是一條兩條了。

  他還用腰刀砍下狼的蹄子四肢,砍下狼的腦袋,趙中舉等人在旁侍候著,用盆盆罐罐裝滿取下來的狼心狼肺狼肚腸,就連狼血也不願漏了一滴,對難民們來說,這些下水也是難得的美味。

  石灘邊擠滿了人,紅白相間的肉讓人看了流口水,眾難民稱讚著韓大俠的功夫,一邊歡聲笑語的談論,談自己什麼時候吃的肉,最多又可以吃多少。

  楊河看韓大俠熟練的動作著,看兩頭狼剝了皮,掏了五臟,砍了頭腳,似乎骨肉沒剩多少的樣子。

  這個時代豬羊狗等出肉率一向不高,就算放在後世,一般豬的出肉率也就是七成,羊狗等更少。

  楊河記得後世自己殺過一隻羊,一百多斤剔出純肉不過三十多斤,事前還用料餵了兩個月。

  好在蹄子、排骨、五花、腔骨等一樣可以吃,所有的下水都不會有人嫌棄,連大骨頭也可以熬湯吃喝。

  而且今天殺的狼還是頭狼與另一頭強壯的惡狼,有近百斤與七八十斤左右,就算難民多,連肉帶骨的,每人也可以吃個兩三斤。

  還有大骨雜碎湯喝著,今天就奢侈一把。

  韓大俠動作麻利,很快兩頭狼就料理完畢,他手上還多一些狼牙與狼髀石,還有兩張完整的狼皮。

  他將狼牙與狼髀石交給楊河,說道:“俗話說男戴狼牙女戴髀石,相公可把這狼牙髀石製成掛綴給小公子、小姐戴上,有驅邪除災之​​用。至於這狼皮,待小的鞣製一番,製成熟皮子後可各種功用。”

  楊大臣將那頭狼的皮子展開,讚道:“好皮啊。”

  楊河也笑著點頭,這張狼皮從頭到尾怕有兩米長,耳朵為焦黑色,臉頰長有黑毛,整個身體的毛髮濃密而粗硬,尾巴灰白,一對耳朵仍保持豎立狀態,確實好皮子。

  他決定鞣製一番後,當狼皮大椅使用。

  ……

  狼肉五臟等清洗乾淨,眾人又歡聲笑語的回到廢宅堂屋內,趙中舉等婦女搭了兩個火塘架子,又找了許多木柴乾草作為燃料。

  這當中的木柴很多是廢宅上折來的門窗木板,這也是各地廢村廢宅門戶家具多消失的原因。

  一切準備就緒,趙中舉掏出塞在腰間的火摺子,拔開竹蓋,取些乾草放在竹口處,對著裡面用力吹了兩下,復燃的火種立時點燃了乾草。

  她將乾草投入架中,立時火苗騰騰而起,縷縷炊煙從破窗爛瓦中飄出。

  眾人圍坐塘前談笑,看趙中舉等人將那個大鐵鍋架在一個火塘上,裝滿水,燒開後,又將狼頭、狼蹄、五臟切碎投入,雖然逃難,但各人菜刀還是帶著的。

  還有一些砍來的粗大柳枝,在另一個火塘熊熊燃燒後,趙中舉等人將兩頭處理好的狼串上,掛在火堆架上燒烤。

  這內中有韓大俠父子的協助,看得出來,二人的野外燒烤經驗非常豐富。

  很快的,烤全狼在木架上泛著油光,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另一口大鍋上的狼雜碎也沸滾開了,濃濃的香氣同樣瀰漫,引得屋內的人都不斷的吸著鼻子。

  這時孫招弟、嚴德政等採野菜的人也回來了。

  孫招弟一回來,她的大嗓門就給破屋內增添了更多熱鬧:“好香啊,十里外就聞到味了。”

  她們一干男女收穫的野菜頗豐,趙中舉等人接過洗乾淨了,然後放了小半的野菜在狼骨雜碎湯內。

  楊河今天準備大快朵頤吃狼肉,無所謂野菜不野菜,不過加點野菜可以解肉的油膩腥臊,所以還是有必要採一些來。

  更濃的香味瀰漫,夾著野菜的清香,眾人更覺飢火上湧,楊河也覺唾沫不斷從口中出來,似乎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渴望,都在乞求,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後世已經不滿大魚大肉的飲食方式,要講究吃個綠色健康,自己也是一樣矯情貴氣,好好的精米不吃要吃窩窩頭,飼養的肥大雞鴨不吃,要吃瘦小的土雞土豬,連大棚蔬菜都不吃。

  自己嫌這嫌那的時候,想不到會有這麼淪落的一天吧?

  物資極大豐富時代的人,又哪能理解這個時代人的痛苦。

  確實好想吃肉啊,雖然前幾天有吃過兔肉,但那麼一點點吃得併不痛快,而且沒多久就吃完了。

  看看身邊的齊友信、嚴德政等人,同樣個個饞涎欲滴,嚴德政甚至鼻涕流下來而不知道。

  “很快就好了。”

  趙中舉眉歡眼笑的說道。

  她從懷中珍而重之的掏出一小包細鹽,倒了一點進入鍋裡,然後又取出一塊鹽磚。

  韓大俠將烤熟的狼肉用匕首一塊塊切下來,趙中舉則將之在鹽磚上擦了擦,使之有了鹹味,然後放入一個個碗中。

  不用說,這小包細鹽是楊河給她的,那塊鹽磚則是趙中舉一家慷慨貢獻出來,同樣非常珍貴。在楊家逃離鹿邑前,不說上好的細鹽,就是很粗劣的鹽磚,一斤價格都飆升到白銀二分三厘。

  這個價格很離譜,在鹽價低廉的萬曆初年,那時鹽巴市賣價格,江浙每斤不過白銀三厘,兩廣每斤白銀四厘。

  閩地最便宜,一斗鹽十五六斤,貴時值銀四厘,賤止二厘,現在卻漲得這麼離譜。

  趙中舉動作麻利,很快料理好一切,楊河暗暗點頭,確實是會過日子的女人。

  齊友信也是看著自己妻子,眼中滿滿的愛憐,想必這場患難後,夫妻間的感情會更加深厚吧。

  “相公,給。”

  趙中舉首先將一大碗烤好的狼肉遞給楊河,騰騰冒著香氣與熱氣,這是頭狼身上最好的部位,後腿肉,該處肉多而嫩,屬於狼身上的精華部位之一。

  楊河注意到這塊肉她還用筷在鹽磚上多擦幾下,將碗端來時,她眼中還有滿滿的崇敬與感激。

  或許在她的心中,若沒有楊河的帶領,今天眾人就不可能吃到肉,可能在狼群襲擊下還會損失慘重。

  楊河微笑接過來,事情是相互的,若沒有眾難民之力,他今天能否與楊大臣,還有弟弟妹妹逃得生天猶未可知。

  再遞過來是一大碗雜碎湯,同樣濃香撲鼻,熱騰騰的引人飢火。

  一碗碗狼肉與雜碎湯分給眾人,不分男女老少接過碗後,都是忍住飢餓渴望,自覺等待楊河說話,經此一戰,楊河在眾難民中的權威更是牢牢建立。

  楊河舉起碗,心中有千言萬語,最終說道:“吃吧。”

  當先喝了一口雜碎湯,鮮美的肉湯進入腹中,似乎全身每個毛孔都在歡呼,又吃了一大口烤狼肉,悠長的呼了口氣。

  美味、舒坦、愜意!

  米飯是食物,肉食是更高等的食物,經常能吃肉的人,也是人類中高等的存在。

  楊河暗暗發誓,以後要經常吃上肉,連身邊人也一樣。

  破屋內一片咀嚼與喝湯的稀里嘩啦聲,不分男女老少,所有人都是雙手抓著狼肉,拼命撕咬,渾然不顧燙手與油膩。

  楊河看嚴德政這個老童生鼻涕一直流到腳下都不知道,埋著頭只是狠吃。

  齊友信這個大明里長一邊撕咬還一邊喃喃道:“好吃……比亳州那家好吃……”

  楊大臣已將頭上戴的紅笠軍帽放一邊去,一聲不吭的猛吃。

  還有趙中舉、孫招弟等女性一樣顧不上矜持與儀態,狼吞虎咽的狠咬,偶爾喝一口肉湯,將喉中的肉塊嚥下去。

  所有人猛吃著手中的肉與湯,眼中透著無比的愜意與滿足。

  楊河也是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慢慢吃出手中狼肉的味道,感覺肉質比狗肉稍粗些,但口感比驢肉要好。

  此時他身下一些茅草,面前是溫暖的火塘,身邊人同樣一些茅草,或席地而坐,或學他跪坐著,他看向右邊的楊大臣,看他雙手抓著狼肉,仍然一聲不響的狠咬。

  再看左邊的弟弟妹妹,兩個小孩童一樣吃得滿口流油,嘴邊臉上滿是油花。

  他搖搖頭,掏出帕巾,給弟弟妹妹擦去了嘴邊的油脂。

  弟弟楊謙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斯文了些,妹妹瑛兒則仰頭對楊河齜牙一笑:“謝謝哥哥。”
mk2258 發表於 2016-9-30 21:21
   第18章獎勵
  破屋內眾人不斷分食,一直將兩條烤全狼吃個乾淨。
  那鍋狼雜碎倒還剩不少,晚上加些水,加些野菜,可以再吃頓宵夜。

  各人腹中飽飽的,往日飢餓恍惚只在夢中,楊河摸著自己肚子,全身懶洋洋的溫暖,猛然了解飽漢不知餓漢飢是什麼意思。

  今日晚飯較早,眾人吃完後天還未黑,因為今日戰鬥有些人被惡狼撲傷,雖早前孫招弟等人找了一些草藥,不過楊河並不放心,讓韓大俠領了一些青壯再去尋找。

  鹽鹼地很多雜草都可作為藥用,待他們回來後,再為傷員清洗傷口,仔細包紮。

  趙中舉等人仍然辛勤地收拾著,並找來更多的柴火與茅草,為晚上的取暖作準備。

  已經過了霜降,夜晚吹來的風刺骨的冰涼,沒有火卻不能過夜。

  她還來向楊河禀報,那袋米只剩四十餘斤,好在多了這些狼肉,眾人的糧食問題得到有效的緩解,讓她憂慮的是鹽巴剩餘不多了,肉多了,意味著用鹽量也將大了。

  楊河皺著眉頭,這確實是個很大的問題,人不吃鹽不行,不吃鹽的後果是全身無力,疾病百出,白毛女就是典型。

  楊河後世曾看過一個工作隊員的回憶錄,講他當時下鄉時,邊區一個老大媽抓了一隻瘦骨嶙嶙的老母雞來換鹽巴,說是幾個月沒吃上鹽了,讓他印象相當深刻。

  糧食不好補充,鹽巴更為珍貴,現在鹽價飆升不說,更重要是匪賊四起,交通阻塞,有錢都沒地方買,就像楊河身上銀子不少,就是買不到糧食。

  原來逃難的幾十口災民中,除了自己,就只有趙中舉一家有鹽,而且這種鹽磚本來只是草原上的牧民吃,盛世時一般漢民是不吃的,現在卻引以為貴。

  他心下沉吟,這些鹽還是要省著吃,希望到睢寧後,能補充好必要的生活物資。

  天黑前,韓大俠等人興沖衝的回來,趙中舉等人早燒了一罐乾淨的熱水,當下為幾個傷員清洗傷口,仔細包紮。

  好在他們被惡狼撲傷時都身著厚厚的棉衣,仔細清理傷口後,應該不會破傷風。

  不幸中的大幸是沒有人被惡狼咬中,可能的狂犬病,這個時代是絕對治不好的,除非遇上葛洪那樣的神醫。

  在包紮傷口時,幾個傷員都是靜靜忍受,沒有人吭出一聲,他們慶幸自己跟著楊相公,換了別的隊伍,誰管他們死活?

  ……

  黑夜籠罩下來,劈好的木柴在火塘中燃燒著,任外間寒風呼嘯,破屋內仍然溫暖如春。

  屋內人人端莊正坐,因為針對今日的戰鬥,他們的首領楊相公正在舉行論功行賞大會。

  楊河並無意搞大鍋飯,如果乾得好乾得差,打得好打得差都一個待遇,又如何調動眾人的積極性?

  所以他勉強一番後,首先微笑看向自己的書僮楊大臣:“楊大臣,今日你至少斬殺惡狼五隻,居功甚偉,當為首功。特獎勵惡狼一隻,望你再接再厲,為我隊伍再立新功!”

  楊大臣猛然出列,他單膝下跪,雙手抱拳,向楊河大聲道:“大臣謝相公賞!”

  他粗中有細,是個機靈的人,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稱呼。

  而且他跟隨楊河多年,知道少爺心思,這是要趁機立下規矩,所以用以前看到的類軍中禮儀答話施禮,為後續人立下標杆。

  楊河滿意地從身前一排惡狼屍體中選出一隻強壯的給他,楊大臣興高采烈的接過。

  妹妹楊瑛拍手道:“大臣哥哥好棒。”

  楊大臣更是裂開大嘴直笑,深感以前打到眾多獵物,都沒自己今天得到這只惡狼來得厚重。

  下面眾難民一樣眼熱看著,大多為楊大臣感到高興,今日楊河主僕二人至少殺了十隻惡狼,楊大臣得到獎勵,他們心服口服。

  楊河又看向韓大俠父子:“韓大俠,韓官兒。”

  二人出列,學楊大臣樣子道:“屬下在!”

  楊河道:“你父子打死惡狼三頭,一樣功勞不小,二人共獎一頭狼。”

  韓大俠神情一動,叫道:“相公賞罰分明,小的謝賞。”

  韓官兒也是難得開口道:“謝相公!”

  看二人歡喜的領了一頭狼下去,楊河笑了笑,這父子也是有故事的人。

  他又喚上來那幾個受傷的人:“你等奮勇作戰,以致受傷,待有狼解剖後,各領骨肉十斤。”

  幾人大喜謝過,下面眾難民也是心動,受傷就得照顧,誰不拼命?

  最後楊河喚上眾青壯,還有趙中舉、嚴德政、孫招弟等人,她們雖是老弱婦孺,但今天英勇作戰,合力打傷一頭狼,與眾青壯一樣,每人獎勵五斤骨肉。

  楊河默算所餘,一共打死十六頭狼,晚上吃了兩頭,方才賞賜約不到四頭,他乾脆餘下婦孺老弱也每人賞了一斤骨肉,算是犒賞,也湊成四頭整數。

  有賞就有罰,不過今天眾人表現都不錯,無人受罰,倒是皆大歡喜。

  孫招弟在下方眉開眼笑地與丈夫嚴德政說話,她二人合得賞賜十斤,商議著肉骨領來後,如何給自己孩子補補身體。

  韓大俠父子在下邊似乎商議什麼,韓官兒點了點頭。

  韓大俠忽然站出來大聲說:“小的蒙相公恩德,得以收容追隨,現在更是吃飽穿暖,這殺敵護衛乃是本份,豈能要賞?小的願將賞賜獻出,請相公收回。”

  眾人一愣,楊河搖頭,他朗聲道:“聖人曾言子貢贖人與子路受牛之事。子貢贖人,不要官府贖金,聖人不高興,認為從此不會再有人替魯國人贖身。子路救人後受牛,聖人很高興,認為從此後救人的事情會更多。”

  “伍中也是如此,若有功不受賞,何人願再立功?”

  下方眾人中,嚴德政不斷點頭讚許,齊友信半懂不懂,餘者都是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覺楊相公講話高深莫測,不愧是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的人。

  不過楊河最後說有功需受賞這話倒是聽得明白,也說到他們心口去。

  他們很多人白眼韓大俠,這對父子在莊中孤僻沒朋友不是沒原因的。

  看了訕訕的韓大俠一眼,楊河道:“好了,此事就此揭過。”

  他交待齊友信、趙中舉、孫招弟等人,以後路途中有看到油紙,或是粗大的雞鴨鵝毛時,要注意收集。

  幾人雖不明白楊河要這些何用,還是恭敬的答應了。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黑夜降臨,破屋內卻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十餘個孩童跪坐在茅草上,他們看著嚴德政用一根炭條在牆壁上寫滿文字,然後隨著他帶讀的聲音,一字一句跟著頌讀,連楊河的弟弟妹妹楊謙、楊瑛也不例外。

  “入我伍中,均需讀書,孩童如此,日後大人同樣如此。”

  這是當初楊河說的話,果然到了晚上,他就讓嚴德政教習孩童讀書學習。

  嚴德政讀書幾十年,雖中不了秀才,但教幾個孩童還是綽綽有餘的,事實上他在原來莊中也是擔任私塾老師。

  他們的學習,便是從最簡單的三字經開始。

  此時的蒙學教育,一般也是從三字經開始,然後學百家姓,再學千字文、幼學瓊林等等,就完成了啟蒙教育。

  至於四書五經,經史子集諸類,那已經很高深了,類似後世大學的內容。

  楊河也不要嚴德政教得多深,只需孩子們完成啟蒙教育,會基本的讀寫算術就行,後續如何,他心中自有打算。

  他聽嚴德政帶讀聲音,還有各文字下的注音,心中一動,嚴德政是在用直音法教習。

  漢字能幾千年行之有效的流傳下來,當然是有先人的智慧在裡面,一個文字該如何讀音,如何學習,就有多種方法,比如直音法、讀若法、反切法等等。

  這些方法保證了漢字的學習與流傳,不過也有一定的局限性。

  比如說非常靠老師的口口相授,學童需反复頌讀記憶,傳播過程也會失真,因為各地總有不同的方言。

  又比如說有的字找不到同音字,則此法不能用,有的字雖然有同音字,但都比較生僻,注了等於沒有註。

  所以就需要一套統一有效的讀音方法,楊河認為北洋政府發布的那套注音符號就很不錯,後世他也曾仔細了解過,現在是如此清晰的印在自己腦海中。

  等處境穩定後,再來推行此法吧。

  孩童們朗朗讀著書,不分男女個個神情認真,他們雖然年紀幼小,卻都知道能讀書的可貴。

  眾難民在旁看著,他們小心翼翼圍觀,說話都不敢大聲,惟恐打擾孩子們的學習。

  他們臉上帶著笑,很多人眼中還隱帶淚花,特別在孩子們端莊正坐,向嚴德政施禮的那一刻,一些人的淚水就撲賴簌滾落下來,真沒想到,自己孩子在逃難途中也能讀書。

  韓官兒也在讀書的行列,他年紀最大,就坐在孩童的最後排,不過他神情卻非常認真,嚴德政帶一句,他就認真讀一句,一邊手指還在空氣中比劃。

  他的父親韓大俠坐在不遠處,不時張嘴跟讀幾句,還時不時看向自己兒子,臉上濃濃的期待。

  清朗的讀書聲一直傳了出去,外間安排的守哨人員含笑看來。

  這是只飽含希望,又與眾不同的隊伍。

  ……

  老白牛:第二個副本“吳口狼群”結束。

  恭喜“閃現丶送一血”書友,你的龍套名:李家樂,獲得初級龍套。請繼續補充性格,事蹟經歷,以後想要的結局前程,說話神態口頭禪等相關資料。

  且若再發前方所說的精華貼,可升格為中級甚至高級龍套。

  又,今天就一章了,發現近期每天均更六千多字,這樣很容易下榜。

  以後每個副本結束時,都是一章,也當略略休息。

  最後,多謝法艾東等書友的打賞投票等。
mk2258 發表於 2016-9-30 21:21
   第19章青皮
  這條河的河床已經乾裂,兩邊一片片沙礫蔓延。
  楊河走上河岸,期盼地看去,仍然荒草連天,不說村莊人煙,就是樹木都很稀少,眼前之景,似乎人類已經徹底死去一樣,讓人產生刻骨的絕望。

  楊河默默走上前去,看幾里外似乎有一個廢莊,去那邊看看運氣吧,有什麼物資可以搜羅。

  他身後的難民一樣默默跟上,從“吳口”廢墟出發後,他們又走了兩天,楊河估計有走了一百多里路。

  這段距離更繞,楊河估計有效路程只走了四十里。

  不過相比前幾天,難民們的氣色卻好了很多,也顯出一些強壯來。

  畢竟打了十六隻狼,除了那天盛宴後,楊河又以每天一隻狼,五斤米的份量來供給食物。難民們的營養得到有效補充,特別在肉食作用下,他們的身體恢復得很快。

  而且除了原來四十八口人,這只隊伍又增添了二十二口人,內青壯男丁也有八人。

  卻是昨天中午在一處廢莊收容來的,他們跪滿一地,苦苦哀求,希望楊河能收容他們。

  楊河看這只隊伍老弱婦孺居多,頗似齊友信、嚴德政當時隊伍,就將他們收了下來。

  亂世中壯大隊伍很重要,唯有不斷的匯集,抱團取溫,才能在亂世中生存下來。

  特別大股的難民總比小股難民隊伍更多些生存機會。

  楊河也盤問了他們來歷,卻大部分是歸德府永城人氏,逃難原因與楊河、齊友信等差不多。這次官兵與流賊在中州大戰,造成了各州縣數之不清的逃難隊伍。

  對這些新收容的人員,楊河還是比較放心的,基本上都是老實沉默的普通農戶,他們也極力願意融入到這只隊伍中來。

  畢竟對他們來說,亂世中像楊相公這麼仁慈的首領不多見,而且他還是個讀書人,年紀輕輕就是秀才,更擁有強大的武力,看他們挑著的狼屍就是證明。

  他們私下打聽了,這些惡狼絕大多數都是楊相公主僕二人打下的,讓他們震驚不已。

  而且他們加入隊伍後,還第一次喝到肉湯,很多人當場就流下淚來。

  不說逃難後,就是逃難前吃肉,對這些人來說都是遙遠的回憶,很多人鐵了心就決定跟隨到底。

  其實對這些新加入的人,隊中老人隱隱是有些排斥的,畢竟人一多,自己吃到的肉與粥就少了。

  不過一是楊河的威信擺在那裡,二他們也知道人多力量大的道理,這些新人也很知趣,加入隊伍後,主動去挑行李輜重,找尋野菜時也非常賣力。

  除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戴著小帽,右眼眶周邊有一大片青黑色色素斑,也就是青色胎記的傢伙,昨天還老實本份的樣子,今天就原形畢露了。

  從一大早開始,這人就不斷對自己的渾家與小女兒呼喝咆哮打罵,一邊還洋洋得意的觀察周邊人等的反應,別人若越勸他,他反而越變本加厲起來。

  就在剛才過了那條河床時,他不知哪根神經不多,又開始污言穢語辱罵起自己渾家來,而且罵得非常難聽。

  旁邊一個青年與幾個婦人看不過去,勸說兩句,他反而劈頭蓋臉的巴掌往自己妻子身上打去,連幾歲大的女兒也不放過,一邊“死婆娘,賠錢貨,爛貨”等罵個不停。

  他的女兒大哭起來,那女人抱著女兒只是默默忍受,眼中充滿屈辱與無奈。

  罵聲與哭聲打破了隊伍的平靜,很多難民都神情不滿的看去,楊河目光也冷了下來。

  他昨天多少了解過這個人,伍中人說他原是里甲中的青皮光棍,平日只知道吃喝玩樂,他的渾家卻是里甲中的好人家,不知什麼原因卻嫁給了他。

  然後這人成親後還是遊手好閒,家業都是妻子平日在支撐。

  就算逃難後,也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什麼事也不做,要不是他妻子人緣好,早就被隊伍中人趕出去了。

  昨天看他老實巴交的樣子,還以為是原伍中人誇大其詞,畢竟楊河最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沒想到……

  這樣的人與事他在後世也見多了,都是性格殘忍卻又懦弱之輩,內殘外忍,只能通過欺凌弱小顯示存在,或達到某種目的,外人如果勸說關注,他們反越加滿足。

  就如一些攜帶幼童的乞丐,或是耍猴之人,當觀眾不給錢或給的錢少時,他們就折磨幼童或是猴子,觀眾看不下去,自然就多給錢了。

  這傢伙顯然就是這種人,通過打罵老婆孩子來顯示自己存在,甚至在伍中建立話語權?

  他冷笑一聲,眼中浮起冰冷與無情。

  “這個腌臟貨。”

  楊大臣猛地罵出來,本來逃難途中心情就不好,這傢伙還在攪風搞雨,自己就讓他嚐嚐自己拳頭的厲害,讓他知道什麼叫律法軍紀。

  他正要回頭教訓這傢伙,楊河已是按著斬馬刀,冷冷回頭而去,楊大臣連忙跟了過去。

  那青色胎記還在咆哮不停,一邊巴掌狠狠打著自己老婆孩子。

  他神情洋洋得意,畢竟這是自己家事,外人只能勸說,對自己無可奈何。

  不是有句話,清官難斷家務事?

  猛地看楊河走到自己面前,他連忙停了手,面現畏懼之色,點頭哈腰道:“相公,婆娘孩子不懂事,小的這就讓她們閉嘴。”

  楊河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怪不得戚家軍中只要老實本份之人,一顆老鼠屎能壞了一鍋粥,這樣的人,對軍心動盪太大了。

  看楊河就那樣看著自己,雙目冷漠無情,一股寒意從腳底湧起,似乎感覺自己表演過了些,這人賠笑道:“相公……”

  楊河猛地抽刀,一道寒光從他脖頸處劃過,他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人頭就高高飛起,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斷頸處噴湧,有若噴泉一般,然後無頭的屍身晃了晃,就那樣撲倒在地。

  “嗵。”

  飛起的頭顱掉落在地,在地上滾了幾滾,那眼中還滿是諂媚與不可置信之色。

  “啊。”

  隊伍中響起幾聲驚叫,近距離看著伍中人被斬殺,鮮血與那落下的人頭,對他們的震撼非常大,特別昨天加入的難民們,個個臉色蒼白,神情惶恐。

  楊河一直給他們感覺溫和儒雅,此時卻露出狠辣的一面。

  隊伍中齊友信等老人反而鎮定些,畢竟他們初見楊河,就是他雷霆斬殺亂兵,接著又強悍射殺狼群,早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知道他並非看上去那樣如沐春風。

  “動搖軍心者死!”

  楊河淡淡說了一句,看了看這人的妻女,看她神情呆滯,只呆呆看著地上自己丈夫那無頭的屍體,她的女兒縮在懷中,雙目圓睜,早停止了哭泣。

  他又對方才勸說的那青年道:“你叫羅顯爵?以後這對母女就由你來照顧!”

  他早看這青年神情不對,看他看向那青色胎記與這女子時,眼中滿是愛慕,痛苦,憤恨等神情,說不定二人以前是情侶,然後被這青皮橫插一桿。

  果然那羅顯爵激動得臉都紅了,他大聲道:“相公放心,小的一定照顧好萼兒她們。”

  楊河嗯了一聲,取出一塊軟布擦去刀上的血痕,慢條斯理的還刀出鞘,若無其事地道:“繼續走。”

  又往前走去,楊大臣、齊友信等人連忙跟上。

  眾難民遠遠離開這裡,只留下地上一具無頭的屍體。

  ……

  “禮教大防啊。”

  楊河暗嘆一聲。

  方才的事在眾人走一會後,他們莊中幾個婦人終於忍不住談論,卻把事情的原委都說了出來。

  原來那青皮叫伍勝祚,這女子叫張雲萼,本來她與羅顯爵青梅竹馬,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突然被伍勝祚橫插一桿,使出卑鄙手段拆散了一對好鴛鴦。

  這伍勝祚使的手段也簡單,就是突然在無人處對張雲萼露鳥,然後在莊中大肆宣揚,使得張雲萼名節有損。

  明末禮教大防其實沒那麼森嚴,奈何張家是個正經傳統人家,清白有污又有原因不能自盡情況下,就只能委身下嫁了,如此一對好姻緣就這樣被拆散了。

  聽了那幾個婦人的話,眾難民個個義憤填膺,齊聲痛罵伍勝祚卑鄙無恥,幸得楊相公鏟惡鋤奸,才使得一對苦命鴛鴦重溫舊夢,正義終於來到。

  羅顯爵也激動的表示,自己一定會對張雲萼好,就是她與伍勝祚生的女兒自己也會視若己出,當成親生女兒看。

  張雲萼也再次認命,服從了楊河的安排。

  有了楊相公背書,自己與羅顯爵在​​一起,就不是私會偷情,而是光明正大了。

  楊河搖了搖頭,也就是古時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放在後世,不要說落個鳥,就是上過床也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否則公車、地鐵上的落鳥狂們就一大幫妻妾了。

  齊友信在旁聽著,恨恨道:“可嘆此人奸詐,小的糊塗,否則昨日就不該收留此人……哼,還以為他是老實巴交之人。”

  楊河嘆道:“人心隔肚皮,哪那麼容易看出一個人。”

  齊友信連忙道:“小的對相公是忠心耿耿的。”

  楊河微笑道:“我知道。”

  他們沿著一條小道往前方那廢莊走去,一路上蒿草叢生,兩邊雜草也非常茂密,不過仍然可以看出兩邊曾經都是麥田,很多農田上,還有一層一層的鹽檁。

  這是鹽鹼地特有的景色,因為土地鹽層厚,每到秋播春耕時節,當地百姓就必須用鐵鍁將耕地上的積鹽土層鏟起,堆到地邊去,長此以往,農田邊就有一層層堆積的鹽土堆。

  當地人將這些鹽層稱為“鹽檁”,如果含鹽太多的話,這些田地甚至連小麥都不能耕種,只能種些高粱、黑豆等耐鹽作物。

  楊河觀察這些鹽檁,鹽鹼地雖是莊稼的大敵,但堆積的鹽土堆倒是優良的硝鹽原料,經一系列繁雜的程序後,百多斤鹽土也能提煉五六斤硝與七八斤鹽,只不過很累。

  正在看時,忽然前方探路的韓大俠父子飛奔回來,一邊叫喊什麼,然後風一吹,蒿草分開,遠遠的現出幾騎人馬來,似乎後面還跟著幾十個人。

  齊友信臉色一白,喃喃道:“馬賊?”

  ……

  老白牛:明天要出去辦點事,還是更了,下一章晚十二點。

  突然發現,讀者留言百分之九十九來自手機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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