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第260章 炊煙
紅色的朝陽跳出地平線,被晨霾涂暗了下半邊,因此,漂浮在遠方的那些晨霾和浮雲也被浸染為紅霞,將那朝陽一刀兩斷。其實在注視它們的眼睛裡,它們已經融為一體,但是它們不知道,以為朝陽依舊是朝陽,浮雲依舊是浮雲,霾仍然是霾,都以為朝霞屬於自己。
兩顆黑扣子綴在整潔的灰軍帽前,卷帽簷下藏著黑眉細眼,沒有窗的窗口內,平靜佇立著一個軍人,注視著東方紅霞,剛毅的臉頰反射著霞光,不知是他在看朝陽,還是朝陽在看他。
渾水河靜靜流淌在霞光中,水面泛著金燦燦的光,晨霧尚未散盡,薄薄的,淡淡的,漂浮在河面上,被東方的朝陽照亮,愈發潔白。水岸邊,一顆茂盛的皂莢樹,在薄霧中陪伴著一個孤獨的美麗身影。
「……我違背了……但我不是為了他……我沒有忘記我要堅持的……我只是為了獨立團……我真的是為了獨立團……你相信嗎……你相信嗎……」
晨霧中,她在對著河水輕輕訴說,可是河水彷彿還未甦醒,仍然靜靜的,沒有給她任何回答。所以,她哭了。只能看到她孤獨的背影,看不到淚,也聽不到聲。
天亮了,屋頂瓦片也亮了,推開窗,警衛員在打掃院子,清晨的清新流淌進來,重新走回桌邊,看著一直擺在桌面上的《調查報告》,最後做一次深呼吸,終於抽出了別在上衣口袋中的鋼筆,擰開筆帽,簽上政委的大名。
軍號聲悠揚,一遍遍重複在霞光裡,迴蕩,喚醒了沉睡了靈魂,宣佈新的黎明。睜開眼,因為再次聽到這世間最蕩氣迴腸的旋律而欣喜慶幸,哪怕仍然躺在這個四張床的重病房裡,也不再覺得委屈。
暗暗告訴自己,想要學會那個,成為那個,然後就可以每天聽到,並驕傲地喚醒世界,哪怕自己瘦小。
醫生漸漸睜開慵懶的眼,終於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一個夢,夢到懷孕了,夢到因為這個而幸福地哭。可惜這一次又是夢,從第一次出嫁開始就開始做著這樣的夢,一直夢到現在,將會夢到永遠。
用枕巾拭去眼角未乾的淚,看看天花板,再看看窗外,於是忘記了夢,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一個影子被朝陽拖得老長,鋪在河邊的沙灘上,順著影子越來越細,在那終點,一個扎倆小辮兒的丫頭坐在沙灘上,靜靜望著東方。她一夜沒睡好,天還不亮就坐在這了,一直坐到遠山都被照亮。
很想知道狐狸真麼樣了,很擔心那個狡猾的狐狸精會害得他離開。如果是那樣,就讓狐狸到酒站來住,逼他在這安一個家,逼他種地,逼他娶媳婦生孩子,反正不能讓他跑了。山這麼高,天這麼大,他要是走了該怎麼找?
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諸葛亮,越想越覺得這事靠譜,於是一雙憂鬱的漂亮大眼漸漸開始亮了,跟朝陽無關,只是越來越亮,連一對小眉毛也舒展開來。於是拍拍小屁股站起來,扭搭扭搭走向水邊,彎下腰,精挑細找,拾起一塊最漂亮的扁扁卵石,努力甩向亮燦燦的河面。
看到卵石輕快地跳躍了很遠,看到水面上激起的連續浪花,丫頭的小臉上露出了紅彤彤的微笑。
無論戰鬥要怎麼打,偵查也是第一,得讓馬良派個人去大北莊打探打探。說幹就幹,現在就去三班。
拍拍兩手準備往回走,余光中忽然發現河對岸的灌木邊隱約有人影一閃,視線過去,灌木已經停止了晃動,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一瞬間,漂亮大眼立即豎起,小手本能伸向口袋握住了槍柄,想到身後開闊的沙灘,沒有第一時間把槍掏出來。
心念電轉,最終鬆開了握住槍柄的手,放平了豎起的小眉毛,不再盯著對岸,迎著朝陽伸了個懶腰,然後蹲下來,捧起河水草草洗了幾把小臉,這才起身,扭搭扭搭往回走,邊走邊踢著腳下的沙子玩。
一進了樹林,立即撒開小腿飛奔,迎面看到劉堅強正帶著人準備出早操,立即扯住他低聲道:「緊急情況!立即派你的人隱蔽在樹林南邊,警戒對岸!」
劉堅強滿腦袋問號:「什麼緊急情況?」
「哎呀廢話那麼多干什麼,一會再說,你們還不快去!記住,隱蔽警戒!」
然後不再管劉堅強,轉身跑向一班宿舍木屋,推開門直接招呼:「準備戰鬥!」
好傢伙,一班的八個大男人剛剛懶洋洋起床,有的還沒穿褲子呢,猛地衝進來了小丫頭,慌得一屋子光屁股的連捂帶遮,先是人仰馬翻一團亂,然後才反應過來:「戰鬥?」
不再顧及遮羞的問題了,衣服也不繼續再穿了,直接先抓槍,衣衫不整衝出門。
……
中午,酒站的樹林裡,渾身是汗的戰士們仍然隱蔽著監視三面對岸。九排全體戒備了整整一上午,到現在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發生。
空地中間的大樹下坐著五個人,四個班長加上小紅纓。
「你是不是看錯了?」劉堅強問。
「肯定沒錯,絕對有人,我這眼力你還不信?」小紅纓答。
羅富貴不滿道:「你可得了吧,我看你是虧心事幹得太多,疑神疑鬼了。一大早折騰到現在,全陪你扯淡了!」
「有沒有可能是個路過的百姓?」石成發表看法。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時那一眼時間太短,我只能斷定是個人。到底該怎麼辦,你們四位能人看著定吧。」
馬良抓著帽子給他自己扇著風,接茬道:「只要確定是有人,這事就不能輕看。有可能是個路過的百姓,也有可能是個偵查監視的。便衣隊,土匪,都難說,咱們必須往最壞的方面想。」
「沒錯。」劉堅強立即贊同了馬良的話:「不把這事弄清楚不能鬆懈,我的意見是過河偵查。」
「目前根本不瞭解對方情況,對岸除了山就是樹林,那環境哪有那麼好偵查?再說,如果對方不是一個人,那必然有準備,咱們毫無頭緒地過了河,一旦中埋伏怎麼辦?」
馬良的反對意見讓劉堅強很不高興:「照你這麼說,難道一直警戒?警戒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馬良想了想才說:「我覺得……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個偵查踩點的,如果對岸的人對咱們有企圖,也不至於大白天過河,咱們需要防備的是晚上。」
石成點點頭:「我覺得不大可能是鬼子和便衣隊,因為北面的山口交匯路線上咱們有哨,一直是正常,要是發現了這地方想打咱們,也是從北邊過來最方便。丫頭看到的,八成是流匪。」
「我的意見是以靜制動,白天只放暗哨,今晚開始打埋伏,照著三天等。等著了他們必定是匪,等不著的話說明情況沒咱們想的那麼壞,也許只是個路過的百姓。」馬良抬起頭看向周圍四人。
石成同意了,羅富貴盼著會議早點結束所以毫不猶豫點頭,這種情況下劉堅強再提意見也沒什麼意義,如果對方真是匪,那比鬼子更難偵查到,於是最後表態同意。
九排的全體警戒變成了暗哨警戒,炊煙再次升起,餓了半天,飯要照吃,房子照蓋,但是維護青山村莊稼這工作暫停了,游泳訓練暫停了,以防變化。除了飄在空中的炊煙,半島樹林仍然是樹林,其他情況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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