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86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7
260.第260章 炊煙

     紅色的朝陽跳出地平線,被晨霾涂暗了下半邊,因此,漂浮在遠方的那些晨霾和浮雲也被浸染為紅霞,將那朝陽一刀兩斷。其實在注視它們的眼睛裡,它們已經融為一體,但是它們不知道,以為朝陽依舊是朝陽,浮雲依舊是浮雲,霾仍然是霾,都以為朝霞屬於自己。

    兩顆黑扣子綴在整潔的灰軍帽前,卷帽簷下藏著黑眉細眼,沒有窗的窗口內,平靜佇立著一個軍人,注視著東方紅霞,剛毅的臉頰反射著霞光,不知是他在看朝陽,還是朝陽在看他。

    渾水河靜靜流淌在霞光中,水面泛著金燦燦的光,晨霧尚未散盡,薄薄的,淡淡的,漂浮在河面上,被東方的朝陽照亮,愈發潔白。水岸邊,一顆茂盛的皂莢樹,在薄霧中陪伴著一個孤獨的美麗身影。

    「……我違背了……但我不是為了他……我沒有忘記我要堅持的……我只是為了獨立團……我真的是為了獨立團……你相信嗎……你相信嗎……」

    晨霧中,她在對著河水輕輕訴說,可是河水彷彿還未甦醒,仍然靜靜的,沒有給她任何回答。所以,她哭了。只能看到她孤獨的背影,看不到淚,也聽不到聲。

    天亮了,屋頂瓦片也亮了,推開窗,警衛員在打掃院子,清晨的清新流淌進來,重新走回桌邊,看著一直擺在桌面上的《調查報告》,最後做一次深呼吸,終於抽出了別在上衣口袋中的鋼筆,擰開筆帽,簽上政委的大名。

    軍號聲悠揚,一遍遍重複在霞光裡,迴蕩,喚醒了沉睡了靈魂,宣佈新的黎明。睜開眼,因為再次聽到這世間最蕩氣迴腸的旋律而欣喜慶幸,哪怕仍然躺在這個四張床的重病房裡,也不再覺得委屈。

    暗暗告訴自己,想要學會那個,成為那個,然後就可以每天聽到,並驕傲地喚醒世界,哪怕自己瘦小。

    醫生漸漸睜開慵懶的眼,終於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一個夢,夢到懷孕了,夢到因為這個而幸福地哭。可惜這一次又是夢,從第一次出嫁開始就開始做著這樣的夢,一直夢到現在,將會夢到永遠。

    用枕巾拭去眼角未乾的淚,看看天花板,再看看窗外,於是忘記了夢,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一個影子被朝陽拖得老長,鋪在河邊的沙灘上,順著影子越來越細,在那終點,一個扎倆小辮兒的丫頭坐在沙灘上,靜靜望著東方。她一夜沒睡好,天還不亮就坐在這了,一直坐到遠山都被照亮。

    很想知道狐狸真麼樣了,很擔心那個狡猾的狐狸精會害得他離開。如果是那樣,就讓狐狸到酒站來住,逼他在這安一個家,逼他種地,逼他娶媳婦生孩子,反正不能讓他跑了。山這麼高,天這麼大,他要是走了該怎麼找?

    越想越覺得自己是諸葛亮,越想越覺得這事靠譜,於是一雙憂鬱的漂亮大眼漸漸開始亮了,跟朝陽無關,只是越來越亮,連一對小眉毛也舒展開來。於是拍拍小屁股站起來,扭搭扭搭走向水邊,彎下腰,精挑細找,拾起一塊最漂亮的扁扁卵石,努力甩向亮燦燦的河面。

    看到卵石輕快地跳躍了很遠,看到水面上激起的連續浪花,丫頭的小臉上露出了紅彤彤的微笑。

    無論戰鬥要怎麼打,偵查也是第一,得讓馬良派個人去大北莊打探打探。說幹就幹,現在就去三班。

    拍拍兩手準備往回走,余光中忽然發現河對岸的灌木邊隱約有人影一閃,視線過去,灌木已經停止了晃動,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一瞬間,漂亮大眼立即豎起,小手本能伸向口袋握住了槍柄,想到身後開闊的沙灘,沒有第一時間把槍掏出來。

    心念電轉,最終鬆開了握住槍柄的手,放平了豎起的小眉毛,不再盯著對岸,迎著朝陽伸了個懶腰,然後蹲下來,捧起河水草草洗了幾把小臉,這才起身,扭搭扭搭往回走,邊走邊踢著腳下的沙子玩。

    一進了樹林,立即撒開小腿飛奔,迎面看到劉堅強正帶著人準備出早操,立即扯住他低聲道:「緊急情況!立即派你的人隱蔽在樹林南邊,警戒對岸!」

    劉堅強滿腦袋問號:「什麼緊急情況?」

    「哎呀廢話那麼多干什麼,一會再說,你們還不快去!記住,隱蔽警戒!」

    然後不再管劉堅強,轉身跑向一班宿舍木屋,推開門直接招呼:「準備戰鬥!」

    好傢伙,一班的八個大男人剛剛懶洋洋起床,有的還沒穿褲子呢,猛地衝進來了小丫頭,慌得一屋子光屁股的連捂帶遮,先是人仰馬翻一團亂,然後才反應過來:「戰鬥?」

    不再顧及遮羞的問題了,衣服也不繼續再穿了,直接先抓槍,衣衫不整衝出門。

    ……

    中午,酒站的樹林裡,渾身是汗的戰士們仍然隱蔽著監視三面對岸。九排全體戒備了整整一上午,到現在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發生。

    空地中間的大樹下坐著五個人,四個班長加上小紅纓。

    「你是不是看錯了?」劉堅強問。

    「肯定沒錯,絕對有人,我這眼力你還不信?」小紅纓答。

    羅富貴不滿道:「你可得了吧,我看你是虧心事幹得太多,疑神疑鬼了。一大早折騰到現在,全陪你扯淡了!」

    「有沒有可能是個路過的百姓?」石成發表看法。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時那一眼時間太短,我只能斷定是個人。到底該怎麼辦,你們四位能人看著定吧。」

    馬良抓著帽子給他自己扇著風,接茬道:「只要確定是有人,這事就不能輕看。有可能是個路過的百姓,也有可能是個偵查監視的。便衣隊,土匪,都難說,咱們必須往最壞的方面想。」

    「沒錯。」劉堅強立即贊同了馬良的話:「不把這事弄清楚不能鬆懈,我的意見是過河偵查。」

    「目前根本不瞭解對方情況,對岸除了山就是樹林,那環境哪有那麼好偵查?再說,如果對方不是一個人,那必然有準備,咱們毫無頭緒地過了河,一旦中埋伏怎麼辦?」

    馬良的反對意見讓劉堅強很不高興:「照你這麼說,難道一直警戒?警戒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馬良想了想才說:「我覺得……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個偵查踩點的,如果對岸的人對咱們有企圖,也不至於大白天過河,咱們需要防備的是晚上。」

    石成點點頭:「我覺得不大可能是鬼子和便衣隊,因為北面的山口交匯路線上咱們有哨,一直是正常,要是發現了這地方想打咱們,也是從北邊過來最方便。丫頭看到的,八成是流匪。」

    「我的意見是以靜制動,白天只放暗哨,今晚開始打埋伏,照著三天等。等著了他們必定是匪,等不著的話說明情況沒咱們想的那麼壞,也許只是個路過的百姓。」馬良抬起頭看向周圍四人。

    石成同意了,羅富貴盼著會議早點結束所以毫不猶豫點頭,這種情況下劉堅強再提意見也沒什麼意義,如果對方真是匪,那比鬼子更難偵查到,於是最後表態同意。

    九排的全體警戒變成了暗哨警戒,炊煙再次升起,餓了半天,飯要照吃,房子照蓋,但是維護青山村莊稼這工作暫停了,游泳訓練暫停了,以防變化。除了飄在空中的炊煙,半島樹林仍然是樹林,其他情況看不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7
261.第261章 荒唐排長

     準備夜間埋伏這個大方向定下來了,但是細節該怎麼辦,統籌協調該如何進行,排長不在,九排這盤散沙再次陷入了尷尬。拜劉堅強和馬良這兩位最大候選人所賜,外加羅富貴煽風點火看笑話,吵了一中午也沒能選出臨時指揮員,會議草草收場。

    如果憑四個班長各自為政的話,戰鬥效率不用想了,肯定是二班犟,三班滑,九班不作為。石成有點鬧心,到時候他的一班將會進退維谷,如果對岸真的有敵人,這仗非打成一灘稀泥不可,九排必須得臨時擰起來才行。

    無奈之下,石成私下找到馬良。

    「你想讓我同意流鼻涕暫代排長?」馬良笑了。

    石成趕緊解釋:「各自為戰肯定不行,搞不好要出紕漏。讓他指揮也好過一盤散沙,在山口突圍的時候你不是也讓了一次,我覺得……」

    馬良拍了拍石成肩膀,打斷了他的話,然後說:「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個道理?當初九班就曾經一盤散沙地打過一次小阻擊,幸虧班長及時出現才化險為夷。山口突擊那時候我讓他,是因為當時情況緊急,沒有選擇。現在這情況不同,我不是和他爭指揮權,我是為了九排全體著想,流鼻涕他就是個突擊隊長,現在排長不在,沒人壓著,如果把九排交給他,那這個軸貨現在就敢帶著九排去打炮樓你信不信?」

    嘆了口氣,石成被馬良說無語了。

    停了停,馬良又道:「要不這樣吧,石成,你來暫代排長。一會再叫他們開個會,我投你。」

    「這……我不是這個意思!」石成臉上有點紅了,連連搖手:「馬良,我說真的,論資歷論能力都不該是我。」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可是不這麼辦還能怎麼辦?」

    「不行不行,我不是跟你客套。如果這是排長委任的,我有尚方寶劍,那可以。但現在這情況,首先你知道我石成是個什麼脾性的人,其次你覺得我鎮得住流鼻涕麼?鎮得住騾子麼?我暫代排長和一盤散沙有什麼分別?」

    這回馬良也無語了,沒有排長授命,靠開小會推舉的話,跟誰都不願紅臉的石成就算當上了暫代排長也會被架空,誰都指揮不動,沒用。

    「馬良,唯一的辦法就是我投你了,由你來指揮九排。」

    馬良看著一臉認真的石成,苦笑了一下:「我倒是想當這個暫代排長,可惜一樣是當不上!」

    「怎麼可能?總共四票,流鼻涕投他自己,你我加起來兩票,騾子一般都棄權。二對一,你為什麼當不上?」

    「呵呵,日子長了你就知道騾子是個什麼德行了。我敢打賭,如果你投我一票,那麼騾子那一票肯定不是棄權,而是投給流鼻涕,二對二通不過,誰都管不著誰才是騾子這個懶鬼最希望的結果。」

    「……」石成傻眼,九排總共就這麼幾頭爛蒜,水怎麼這麼渾,這麼深呢?想幹點事業這麼難嗎?

    ……

    一班長石成,二班長劉堅強,三班長馬良,九班副羅富貴,四個人再次聚在空地中間的大樹蔭下,又一次會議開始,議題是票選九排暫代排長,應對眼下的情況。

    羅富貴牢騷:「瞎折騰,有完沒完了?眼下胡老大又進去了,以後怎麼著還不知道呢,還打個什麼勁。要我說敵人要是少,那就不用打,反正老子睡在碉堡裡,機槍摟著,不怕死就讓他們來;要是敵人多,那咱直接撤了得了,不就是這麼幾間破屋子麼,給他們燒了能怎樣?不挨餓不掉肉的有啥了不起!」

    劉堅強朝羅富貴一皺眉:「你給我閉嘴,你就不配當個八路軍!」

    「姥姥的,幾天前要是沒有老子卡在炮樓裡生生打廢了歪把子機槍,你這個八路軍還能坐在這紅口白牙麼?老子打出來的子彈殼都你把你活埋了你信不信!」

    「你朝誰老子老子的?」劉堅強挽袖子準備站起來了。

    「朝你,怎麼地!」那頭熊仗著身寬體壯,得意洋洋。

    馬良大聲打斷:「都行了!流鼻涕你冷靜點,開會!」

    劉堅強終於意識到羅富貴又要窮攪合,險些中了他的激將法,那樣的話會場自然又變成了摔跤場。

    一旁的石成也意識到,馬良沒說錯,這頭熊絕對是個大智若愚的攪屎棍子;而流鼻涕也真夠楞的,騾子那麼大個塊頭,他擼胳膊挽袖子就打算上手,那麼帶著九排去打炮樓又有何不敢。

    會議內容極其簡單,四個人投票,選指揮員。

    劉堅強當先表態:「有可能要發生戰鬥,我自認為我最適合出任,我有信心做好,我投自己一票。」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於是馬良和石成不約而同看向羅富貴。

    「我考慮考慮再說,你們先表態吧。」那頭熊若無其事地望天。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於是馬良不緊不慢地開口:「我投丫頭一票。」

    咳咳……咳……那頭熊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而劉堅強當場滿頭黑線,瞪著馬良以為聽錯了。

    這時石成說話:「我也投丫頭一票。」然後和馬良一起看著目瞪口呆的羅富貴。

    噗通——會場附近有人不小心跌倒。

    「哎呀——疼死我了!呸呸——呸——」吐出了一嘴灰,摔倒在地的兩小辮歪了歪問身邊:「我沒聽錯吧?傻子,他們說的是我麼?」

    「嗯。」吳石頭點頭。

    劉堅強總算緩過勁兒來:「開玩笑吧?啊?這不胡鬧嗎!」

    馬良平靜回答:「常紅纓同志,隸屬獨立團九排九班,她有籍在冊,何來胡鬧。」

    「可是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也比一盤散沙無組織無指揮強。」直接堵住了劉堅強的口,接著馬良又問羅富貴:「該你投票了。」

    羅富貴是真傻眼了,看著剛剛摔了一身灰土的小丫頭正被吳石頭伺候著扶起來,不甘心地咂吧咂吧熊嘴,無奈道:「行,行行,你們可真有眼光。我投,我也投丫頭一票!」

    「好了,三票對一票,丫頭暫代九排排長。」馬良做簡單總結,宣佈結果。

    一邊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一邊走過來的小丫頭,臉上明明洋溢著被餡餅砸到的幸福感,嘴上卻朝著樹蔭下的四個班長說:「人家哪能……哪能當排長,怪不好意思的。」臉色突地一變又道:「哎,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去向戰士們宣佈結果!」

    「……」

    此刻,馬良和石成相互對視一眼,忽然又有點後悔了,選她真的行麼?

    ……

    九排匆匆集合了,除了在崗人員,全體到空地上列隊,相互竊竊私語。想天想地都沒想到,缺德丫頭要當臨時排長了,不信也得信,這是四個班長會選出來的結果。

    「這是不是太扯了?她也太小了!」

    「確實挺扯,可是她……論資歷,論人氣,論威望,好像……還真挑不出毛病來。」

    「不管怎麼說,也覺得不得勁。這可不是採花撲蝴蝶,她當排長,咱不都成了哄孩子的麼,太丟人了吧!」

    「你朝我嘀咕有啥用?跟你班長去提意見啊,有種直接去找丫頭說啊!」

    看著一直竊竊私語的隊伍在陽光下曬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見主角出現,馬良終於忍不住了,小跑到石屋門口催促:「丫頭,這都集合多長時間了?你到底行不行?」

    屋裡,小丫頭一邊扯著小軍裝上的衣褶一邊不客氣地回答:「你是排長我是排長?這麼大會兒就站不住了?老老實實等著得了!」然後問旁邊:「傻子,你看我後背上夠平了吧?」

    「嗯。平。」

    小丫頭故意在屋裡整理著裝拖延了一會,一方面是為了擺個譜給九排全體看,另一方面是利用這段時間考慮問題。

    雖然愛臭美,雖然愛嘚瑟,但她有自知之明,平時耍小心思沒問題,但要說指揮戰鬥,那就是小白菜一棵,跟馬良和劉堅強都沒法比。現在天上掉下個排長砸頭上了,雖然對指揮戰鬥不在行,可是這個出風頭的機會她捨不得放過,所以她要想清楚,這個排長得怎麼當!

    掰著小手指頭數著,小嘴裡嘀咕著:威信,我有;魄力,我有;聰明的頭腦,我更有;戰術指揮能力……呃——嗯——好像……沒有,有一點點算不算有呢?算了算了,就算這個沒有了。看來……排長這個職務還是太小了,姑奶奶我是當團長的料啊!嗨——沒辦法,湊合把這個排長當成個團長得了。

    於是轉身命令道:「傻子,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警衛員了,懂麼?」

    「嗯。」吳石頭站得筆直如木頭,回答堅定不含糊。

    當九排戰士們被曬得口乾舌燥,他們的臨時排長終於出現了。與蘇幹事來酒站調查情況那時一樣的裝束,小步子邁得趾高氣揚,身側後跟著表情寫滿六親不認的吳石頭。

    扭搭扭搭貼著站在最前排的戰士們面前走過,一直走到隊伍另一端,才返身走向空地中間,面向隊列,小眉毛一豎,扯開小嗓子大聲道:「別看我小,這可不是開玩笑!有話說在明處,誰覺得我不配當這個暫代排長的,現在站出來!」

    竊竊私語聲消失了,隊伍肅靜了。

    「有誰覺得我不配當排長的,現在站出來!」她豎著小眉毛喊第二遍。

    四位班長都認了,誰還敢找這個晦氣,站出去會不會被她身後的傻子警衛員給活活拍死?昧著良心忍了吧還是。

    「機會給你們了,那現在我這個排長就作數了。從現在起,軍令如山!是不是?」

    隊列寂靜著。

    「是不是?」聲調提高,帶出了稚嫩的沙啞。

    「是。」隊列終於稀稀拉拉回答。

    「還不如我這個小丫頭片子嗓門大,好意思笑話我嗎!是不是?」

    「是。」回答聲終於整齊劃一。

    「是不是?」

    「是!」整體回答最後變得高亢。

    小臉滿意地掃視了隊列一遍:「現在命令:三班臨時編入二班,統一歸劉堅強指揮。」她知道什麼身份該說什麼話,狐狸怎麼稱呼劉堅強都沒問題,但她這個小小的上任新官想要強調嚴肅性就不能叫外號。

    劉堅強聽得一愣,隨即露出微笑,看來讓她臨時當排長也不是壞事。

    馬良當場傻了眼,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卻聽小丫頭繼續道:「馬良。」只好無精打采回答:「有。」

    「我任命你為九排參謀,兼任我的通信員。」

    「是。啊?」馬良下巴掉了,愣在當場。參謀?兼通信員?你這當的哪是排長啊,這不當團長呢麼!不過……雖然荒唐,好像對自己挺有利,這算好事吧?

    「羅富貴。」

    「有。」

    「你出任二班指導員。」

    全場大嘩,羅富貴沒反應過來,壓根沒聽明白,二班指導員?這是個什麼邏輯?楞著眼珠子想了想才明白過味來,你們可真是選出個好排長,戰鬥要變成過家家了吧?該!

    劉堅強一晃悠,當場嚴肅了臉色反對:「你這是胡鬧!你知道你說什麼呢麼?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小紅纓的臉瞬間冰冷下來,一言不發開始掃視隊列。嗡嗡聲終於逐漸消失,場面重新寂靜了,才開口:「劉堅強,有意見該怎麼提,你知道吧?以下犯上無組織無紀律,你的覺悟呢?憑這一條,我就有辦法讓你調到四連去種地你信不信?不用當這個破排長,我也能把你調到四連去種地你信不信?信不信?」

    劉堅強被這赤裸裸的威脅逼迫得臉紅脖子粗,硬是沒敢繼續和小紅纓嗆,喘著粗氣不說話了。

    「一個頭銜那麼重要麼?說白了我就是要騾子當監軍。你要是覺得這是胡鬧,那我可以直接讓羅富貴暫時代理二班長,讓你去看守那個俘虜去。這樣安排不是胡鬧了吧?滿意了吧?嗯?你覺得怎麼樣?」

    此刻不只是劉堅強,九排全體都渾身冒寒氣,再也不覺得熱了,因為『缺德丫頭』終於露出了她的本色,她根本不是個孩子,而是個小無賴,無解。

    「最後問你一遍,羅富貴出任二班指導員,你有沒有意見?」

    「沒意見。」心有不甘也只能做出回答。

    小辮子得意地晃了晃,一雙漂亮大眼不再直視劉堅強,轉而繼續說:「五個新來的,你們暫時編入九班,我同時兼任九班班長!」

    至此,再沒人覺得這是胡鬧,也再沒人敢發表反對意見,九排的內部編制被囂張的小紅纓徹底拆了,臨時變成了荒唐的『九團』。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7
262.第262章 漫話紅纓

     小紅纓得意了,深深佩服她自己了。人小不要緊,沒有指揮經驗也不要緊,面子夠大才是根本,為了讓自己這棵小白菜能擔起九排這個架,大刀闊斧臨時搭建了新的架構。指揮有馬良做參謀,打仗有流鼻涕當先鋒,掩護策應助攻有石成,怕死鬼騾子是監軍,難道姑奶奶不是天下無敵嗎!難道不是嗎?得意得小丫頭差點也動了去端炮樓的心。當然她與劉堅強不同,考慮到風險太大,她可捨不得九排殘廢掉,所以只好小小意淫了一下,不至於真去犯渾。

    既然這兩天是排長了,行頭也得臨時加強加強,否則怎能體現出紅纓同志的氣派。胡義回團裡的時候只掛了一把駁殼槍,其餘的東西全沒帶。小丫頭到了胡義住處,背上了狐狸的另一把駁殼槍,胸前掛上了狐狸的望遠鏡,從狐狸的挎包裡翻出了地圖包掛自己腰間,找到了行軍指北針拿在小手裡擺弄著,這才心滿意足領著『警衛員』重新出現在陽光下。

    這回耀眼了,戰士們全看呆了,好傢伙,高大上啊!

    「叫排長!」正在一步三晃的她朝經過的戰士們嚷嚷。

    「排長好!」戰士們心裡卻說,你都嘚瑟成這樣了,巴不得我們管你叫團長呢吧?你那頭還敢再仰高點不?再高點非摔不可!

    忽然背起兩隻小手,朝著一位滿頭黑線的觀眾道:「哎,馬良,我正找你呢,跟我走。」

    「去哪?」

    「去碉堡,從現在起,碉堡就是本排長的指揮所。哦對了,順便安排人把我屋裡那小桌子搬到碉堡裡去,板凳和水壺也不許落下。」

    馬良耷拉著眉毛看著那個小不點領著傻子開始往北走,嘆了口氣對身邊道:「還愣著幹屁,沒聽排長說嗎,你倆去搬!」然後無可奈何地也走向碉堡方向,看來真成了陪她玩過家家了。

    李響抓著粉筆正在大樹下的木板上寫字,旁邊幾個戰士瞪著眼看,其中一個忍不住問:「李響哥,丫頭讓你這寫的是啥意思啊?」

    李響寫好了最後一筆,擦了一把汗才答:「聽排長的話才是好同志!」

    戰士們隨即一陣惡寒。

    ……

    碉堡裡,小丫頭坐在桌邊,指尖蘸水在桌面上畫王八,一旁的馬良皺著眉頭來回踱著步,思考著晚上九排該如何部署。

    「我這都畫了仨了,你到底想的怎麼樣了?」完成作品後的小丫頭甩甩手指問馬良。

    「安排埋伏不難。我在想……如果他們是匪,那應該也發現了咱們是八路軍,他們敢來麼?說不定他們早嚇跑了,讓咱們變成一場空忙。兩天三天咱倒是能耗得起,時間長了可不是個事,這一點最鬧心。」

    小丫頭想了想:「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東西,一定有目的,要不鬼祟什麼,當時我絕對沒看錯,那感覺肯定不是好人。你想想,我要是惦記什麼的話,會輕易放棄麼?三連宿舍那麼多人我不也闖了,是不是?」

    馬良很無語,心說鬼祟的事你少幹了麼?那你是不是好人?不過這話倒是讓馬良找到了思路,再次陷入思索。

    荒山野嶺出現在這地方的不會是偽軍鬼子,也不大可能是偵緝隊便衣隊,最大可能性就是百姓或者山匪。現在假定小丫頭判斷正確,對方是匪,無意中發現了酒站這地方有八路軍,那麼有什麼是值得他們冒險的?

    金銀財物八路沒有,這不可能;槍支彈藥,這可以成為理由,但是他們有勇氣為了這個涉險麼?太牽強了,不應該;再想下來,糧食?難道是糧食?鬼子的封鎖已經完成了,現在是夏季,這種時候……

    猛地一拍兩手,馬良突然轉身說:「曬糧,咱們在河邊曬糧。今天的晚飯做好點,火要大點,什麼香咱們吃什麼。」然後準備出去下達命令。

    「給我站住!」小丫頭挺了挺小胸脯,凸顯了漂亮的望遠鏡。

    馬良這才反應過來,回到桌邊:「忘了忘了,呵呵。排長大人,屬下我是這麼想的……」

    片刻後,小手一拍桌子:「好!馬參謀,不賴嘛。嗯,傳令下去,就照本排長這個意思辦,明白嗎?」

    得,明明是『馬參謀』想出來的計畫,一轉眼變成了『紅纓排長的意思』。馬良心裡笑了,不過他覺得這是好事,按流鼻涕那德行,如果說是馬良的計畫他願意執行才怪了,說是紅纓排長的妙計量他不敢挑刺,九排參謀兼傳令兵這兩個職務挺爽,沒有了三班我馬良反而大權在握啊!

    於是馬良毫不猶豫向小紅纓打了一個標準立正,一本正經回答:「是。」然後才出了碉堡。

    等到馬良離開,坐在桌邊的小紅纓也笑了,我恐怕要一戰成名了吧?趕緊掰著指頭數數,高一刀,狐狸,吳嚴,郝平,我。我要成為獨立團『五虎上將』了嗎?啊?兩邊的小嘴角不禁越咧越大,漸漸都咧到後腦勺去了,哈哈哈哈哈……

    一旁侍立的吳石頭完全看不懂小丫頭這是怎麼了,莫名其妙,看得眼皮直跳,真擔心這孩子會笑掉了下巴。

    ……

    一輪細月高高掛,時間已經過了午夜。

    一個臨時紮成的木筏隱約出現在河面上,七八個人影趴在木筏上,悄無聲息地劃著水,慢悠悠漂向黑黝黝的河岸半島。

    小心翼翼靠到了岸邊,人影下了筏子,將木筏拖上岸邊一點,然後躡手躡腳開始在沙灘上尋找。

    一個人影低聲問:「你不是說他們忘了收糧食麼?這哪有?」

    另一個輕聲回答:「我一直盯到天黑看不見,確實沒見他們收拾啊!」

    一段距離外的草叢裡,望遠鏡被放下,居然真的被糧食引來了,小紅纓面色不虞,但是夜色裡別人看不出來。原以為敵人怎麼也得來個百八十的,搞了半天變成七八個,這些賊人就不能有點出息嗎?就不能大氣點嗎?沒前途了!

    旁邊的羅富貴悄悄嘀咕:「黑燈瞎火又不遠,你還端著望遠鏡看,累不累?」

    「要你管!我願意!」眼看著五虎上將是當不上了,小丫頭心裡來氣。

    「那現在打是不打?」

    「要活的,沿著沙灘邊的水線打一梭子,然後讓他們投降。」

    說不定他們在對岸有老巢,抓了活得問出位置就可以直搗黃龍,小紅纓實在看不上這點戰果,臨時改了念頭。這哪能算是戰鬥啊,喪氣。

    機槍突然響了,沙灘上的七八個人影驚慌趴下,一條連續彈道貼著水邊稀里嘩啦地綻放,幽幽月色下已經看到了那些高高跳躍起來的白色水花,為沙灘上的人影們劃出了一條死亡界限。

    「他們有埋伏!」一個人影驚慌大喊。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了,不過他還是下意識喊出來。

    眼見機槍掃過水邊,七八個人影突然猛竄起來,朝著半島上的樹林倉惶逃竄。

    以為機槍一響這幾個蟊賊就會被嚇破了膽,然後再喊個繳槍不殺就完事了,不料他們腿不軟,直接悶頭跑。

    「哎呀?不見血還嚇不住這幾個小螞蚱呢。一班東岸,二班西岸,九班中線,去把他們給我圍了。」紅纓排長的命令大聲下達,魄力十足。

    七八個倉惶人影衝入樹林沒多遠便看到了月色下的一片空地,和幾間屋,沒想到樹林這麼薄。身後的沙灘方向傳來嘈雜奔跑聲,空地對面西岸的樹林外也亮起了火光,半島地形就這麼點地方,明顯無處可逃了,只好直接鑽屋子。

    九排戰士們在樹林中散佈著圍了個圈,一個火把被拋進了空地上早已準備好的篝火堆裡。

    小紅纓叉腰站著,繃著小臉朝空地裡喊:「趕緊出來投降!」

    某個屋裡有人回答:「警告你們啊,我們有槍,敢過來我們就不客氣!」

    「哎呀!反了你,我們是八路,你聽懂沒有?怕不怕?」

    「八路又怎樣?當我們是被嚇大的嗎!」屋裡的話音剛落,便隱約聽到有另一人道:「要不咱……投降吧。」先前說話的那位停了停,忽然驚道:「你們怎麼都鑽這屋來了?不會去別的屋幾個嗎?啊?」「你不是讓我們跟上麼,我們就都跟著進來了。」「那我讓你去死你怎麼不去!」

    一張小臉露出不耐煩:「喂,我最後說一遍,再不出來我可要放火燒屋子了。」

    那間木屋裡似乎一陣亂,接著有人喊:「哎,哎哎,這有一個,抓住他!」稀里嘩啦一通響,隨後傳出答話人的得意笑聲:「哈哈哈……你們這些八路給我聽著,我手裡有人質,看你們舍不捨得燒!」另一人趕緊補充道:「跟他們要糧食,要槍要子彈,啥都給他要過來。」

    這話聽的小丫頭倆小腿一晃悠,差點沒站住,立即扭頭看馬良這個參謀。馬良也慌了,這是誰成人質了?不應該吧,考慮著是不是趕緊來一次報數點名,忽聽屋裡又有聲音傳出。

    「各位爺,各位神仙,我真不是八,八,八路。我是八,八路給抓,抓來的。恕在下有傷在身不便施,施,施禮。」

    「什嘛?……那我們投降!」噼裡啪啦幾聲響,一把駁殼槍,一支鳥銃,一把菜刀,一柄匕首被扔出了窗,有火光照著,看起來破破爛爛。

    這就是我紅纓排長指揮的第一次戰鬥嗎?這是一場多麼無聊的戰鬥,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小紅纓昂首望月,屈才啊!不甘!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7
263.第263章 黑虎軍

     一片火把光亮中,八個人高舉雙手垂著頭,慌張地走出了木屋門口,一個個不自覺地全跪地上了。

    紅纓排長背著小手來在這些人面前,挨個看過一遍,發現這破衣爛衫的八個傢伙裡既有未成年的,也有四五十歲的,既有瞎了一隻眼的,也有少只胳膊的。看得小丫頭這個鬧心,這幾個傢伙不僅行動失敗,連形象也失敗。

    走到最後一個人身邊,抬起小鞋踢了最後這人一腳:「死結巴,你跟著湊什麼熱鬧?挨抓有癮了?」

    被踢這位愣了愣,趕緊站起來:「對啊,哎?對啊。這回沒,沒,沒我事啊。讓他們一攪合我給忘,忘,忘了。」

    當場開始審問,一點難度都沒有,被抓這幾個貨你一言我一語,問啥答啥,不問也答,全交代。

    嚴格說來他們不能算是匪,有的曾經做過匪,殘廢後下山過日子了,有的則是與山匪抵抗中傷殘的農民,他們基本是同村的。但是鬼子封鎖後,山裡的日子越來越艱難,餓肚子的山匪們更加猖獗,無異於雪上加霜。

    山匪猖獗,四處搶糧,百姓只好也變成了武裝,反正家家沒糧,沒什麼可保護的了,怒而反去搶山匪,最後已經分不出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匪,大家為了活命誰都不管不顧,渾水河南岸部分最貧瘠地區陷入水深火熱。

    在這種惡化的環境中,有兩股勢力異軍突起,一方面是『金疤拉』一夥,趁著形勢惡化仗著錢多糧足,大肆收攏流匪,越做越大;另一方面據說是支新銳,被送綽號『黑虎軍』,靠著戰力強悍摧村拔寨橫行無忌。兩股勢力的強大讓夾縫中的百姓和流匪又驚又怕,紛紛逃離這片窮山惡水。

    今晚來酒站偷糧的這些人便是向北遷徙至渾水河附近的,不只有他們幾個,在河南岸還有三十多口人,都是一個村跑出來的,大多是老弱婦孺,這幾個過河的已經算是其中精壯。

    「……俺們沒想傷人,只是想偷些糧。都是拖家帶口的,孩子兩天沒吃食了,有的女人還懷著,你讓俺們這幾個爺們怎麼辦?俺們幾個要養活三十多張嘴啊!」

    小紅纓黑著小臉聽得不說話了,停了一會突然揮起小拳頭:「好樣的!偷的好!」

    幾個俘虜當場聽得傻眼,這小丫頭是八路里的大官,行頭和架子說明一切,僅僅這一條就讓他們一直驚詫到現在了,她這句話……怎麼好像是誇我們呢?沒聽錯吧?

    小丫頭平時看起來似乎缺德冒煙,但是真正的她很容易意氣用事,放眼九排,其實心最軟的人就是她!馬良撓撓頭,不得不輕咳一聲,來在小丫頭身側,低聲提醒道:「丫頭,別急著定性。空口無憑,眼見為實。」

    被一語點醒,假裝轉身走了幾步,其實是努力收拾即將氾濫的情緒不讓別人看到,然後她才說:「挑出個帶路的,過河。」

    於是馬良開始大聲發佈命令:「排長有令,把他們先捆了,九班留守,李響代九班長。一班和二班準備交替過河。」

    ……

    天色已經開始濛濛亮,木筏被抬上了南岸邊,一個半大小子頭前帶路,向南鑽進樹林,二十來個戰士明顯分為前後兩段跟隨前進。

    直到距離河岸二三里外,微亮的天色下終於看到了簡陋的臨時營地。

    忍不住咳喘的老人平靜地注視著這些陌生的持槍人,骨瘦如柴的孩子天真地瞪大眼望,婦女們努力遮掩著襤褸衣衫的露光位置。三十多口人摟著些破爛用具靠在一起,他們說的是真的。

    親眼看到了這一幕,小丫頭一時不知道該先說點什麼,忽然聽到南邊樹林有動靜。

    嘩啦一聲,戰士們全找隱蔽位置了,緊跟著是一片槍栓響。

    隨後一個人影急匆匆出現,看到了營地周圍一片指向他的槍口,驚得摔了個跟頭。

    營地裡的一個人驚慌喊道:「別開槍,他是俺們的人。」

    摔倒的人影似乎反映過來了,立即朝營地喊:「黑虎軍,黑虎軍來了,快走!」

    原來這人是在南頭放哨的,馬良當即問:「距離多遠?多少人?你怎麼確定是黑虎軍?」

    「不到二里路了,他們少不了,眼下這附近只有他們敢到處晃。」回答了問題後這人便衝進營地去幫忙。

    百姓們收拾了破爛開始往北跑,在山匪流寇的夾縫裡生活習慣了,這些老弱婦孺雖然驚慌卻不亂分寸,相互扶著攜著,孩子們也懂事地不哭不叫,彷彿被訓練過,自然而然向北逃成了一溜。

    「還楞什麼?準備阻擊!」劉堅強的聲音嚴肅響起。

    「不能確定對方人數和火力,掩護撤退才恰當。避免接觸,先退到河岸,就算來不及過河,九班的火力也能加入進來!」馬良不是故意針對劉堅強,他理智地給出了保守方案。

    「姥姥的,身為指導員,我不得不說馬參謀你的想法確實好。丫頭,用我背你不?」羅富貴拎著機槍走向小紅纓。

    「這……」石成先看劉堅強,又看馬良,最後順著羅富貴瞅向小丫頭。

    抬起一雙漂亮大眼,看看天色,已經微藍;掃視左右,鬱鬱蔥蔥;歪著小辮扭回頭,那些百姓已經消失於樹叢。

    呵呵……嘿嘿嘿……哈哈哈……終於仰著小臉咧著小嘴笑開了花。

    戰士們集體愣在當場,完,百分百的鬼上身,這孩子魔障了!

    黑虎軍?好!好得很!這才是戰鬥呢!姑奶奶我是鴻運當頭,誰都攔不住啊,這等機會豈能放過?成為獨立團五虎上將全靠它了!

    還不等大家發完閒呆,稚嫩的浪笑聲戛然而止,小丫頭那一張小臉唰地嚴肅下來,讓大家以為剛才看到的笑容是幻覺:「不要阻擊,不要掩護撤退,要打埋伏!」

    「啊?」馬良一哆嗦:「丫頭,這不是胡鬧的時候。咱們這點人沒法打埋伏,佈置也來不及,現在得趕緊……」

    「有什麼可佈置的?就在這打!要埋伏不是為了打黑虎軍,而是要打黑虎軍頭領的黑槍!懂了嗎?擒賊先擒王,只要這個王八蛋一死,我不信他們有小鬼子那個臨危不亂的能耐!到時候……嘿嘿嘿,是繼續打還是掉頭跑咱們另說,也不看看這是多大片林子,反正他們追了咱們就不能去追那些百姓。」

    話落後,小手一伸:「傻子,把槍給我。」

    吳石頭摘了背在身後的三八大蓋,毫不猶豫遞上。

    接過槍來發現觀眾們還在楞著,立即不悅道:「一群木頭,愣什麼楞。」抬小手一指百米左右遠的一個不起眼小高地:「就那了,準備戰鬥。我開第一槍,還不快點啊?」

    第一個消化了小紅纓想法的馬良首先反應過來,這個點子乍聽起來像是胡鬧,但是有可行性,的確有可行性。於是開口命令:「石成,帶你的人跟丫頭過去。流鼻涕,在丫頭那位置橫嚮往南五十米是你二班位置,一班開打你就開打,一班撤你就撤。騾子,你的機槍跟著一班上高地。」

    羅富貴翻著白眼答:「老子這哪是指導員啊,純粹打醬油的!」

    只要是打,劉堅強就沒意見,帶著手下立即跑向陣位。石成跑過馬良身邊時低聲撂下一句話:「這件事咱們倆做對了。」

    ……

    一把掛在槍口下的刺刀撥開了擋路的枝杈,一個穿著普通黑衣的人出現在樹葉間隙裡,他看到了眼前雜亂的臨時營地,仔細地確認了一下環境,終於走進那片曾經有人休息過的區域,卻不知道他正被百米外的望遠鏡監視著。

    隨後有七八個人出現,穿著形形色色亂七八糟,但是裝備是真不差,個個步槍掛刺刀。這幾個人在營地範圍內仔細地搜索了一遍,最後有個人朝北面指了指,於是朝過來的方向吹了一聲口哨,然後這七八個人端著槍繼續向北,漸漸消失在樹葉間。

    馬良眉頭緊皺,這伙山匪不是善茬,裝備不差不說,行進也夠謹慎,這幾個明顯是尖兵,有條不紊不慌不忙,忍不住低聲道:「恐怕……不好打。」

    旁邊的小紅纓一直也沒放下望遠鏡,小聲回答說:「槍再好也沒用,命只有一條。我一槍,騾子一梭子,讓他們山大王變篩子。」

    不久後,再次有人出現,後續隊伍跟上來了。看了看這片有人呆過的營地,循著前面那幾個尖兵留下的路標,不緊不慢穿行而過。

    十個,二十個,三十個,四十個,五十個……馬良的眼越瞪越大,那條流水般的隊伍彷彿連綿不絕地經過,越數越多。幸虧沒打阻擊,眼睜睜看著走過去近百人了,黑虎軍的山大王還沒出現呢,擋得住麼?越看心越驚。

    終於,一個最有派頭的傢伙出現在瞭望遠鏡裡,小丫頭立即鎖定了這個目標,沒有急於去拿起槍,而是要確認這個倒霉鬼一定是匪首。光線不算太好,看不到面貌,身材高大,背著步槍悠哉悠哉晃悠出隊列,查看著那片破爛營地。

    「丫頭,是那個吧?應該是那個,你怎麼還不瞄?」馬良也注意到那個目標了,見小丫頭遲遲沒有放下望遠鏡,於是扭頭對另一邊的羅富貴小聲說:「看見那個高個了麼?準備射擊!」

    「放心吧,這一梭子都是他的。要不我先打?」羅富貴小聲回應。

    望遠鏡終於被放下了,小丫頭卻沒去抓步槍,反而將小拳頭一把捶在泥土中,突然亮開小嗓子朝遠處憤怒大喊:「高一刀!你個大王八蛋!你吃飽了撐的嗎,領著一群小王八蛋窮晃悠個屁!臭不要臉的高一刀!你氣死我啦——啊啊——」

    話音剛落,嬌小身影便衝出了隱蔽位置,直奔那片營地。

    九排戰士們全傻眼了,那支驚慌停住的隊伍也傻眼了,楞成一串看著一個嬌小身影怒沖沖跑過來不知所措。

    一口氣衝到那個大個子面前,小丫頭氣喘吁吁掄起小拳頭就是一輪暴風驟雨,拳頭捶疼了又換用小腳狂踢。

    滿頭黑線的大個子動也不動,被捶了半天才驚愕道:「缺德玩意,我又怎麼著你了?」

    精疲力竭的小丫頭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甘心地朝他怒喝:「你毀了我的前途!你還我黑虎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7
264.第264章 會面

     當初,高一刀帶著二連進入渾水河南岸地區,躊躇滿志準備大展拳腳,看上的就是這一帶匪多環境亂。自知不是個善於做群眾工作的料,所以他想倚靠剿匪來壯大二連。

    沒料到的是,轉悠了好一段時間,也沒打成幾仗,從幾個被俘的山匪口中得知,各處山頭聽說來了八路軍,全改游擊了,誰願意和八路對陣啊?吃飽了撐的麼,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大不了搬家換地方。

    於是高一刀索性命令二連脫了軍裝,自從封鎖後獨立團被迫勤儉節約,軍裝也成了貴重物品,穿壞了很難再補充,這樣正好,省得磨損。換上了山匪那些亂七八糟的衣裝後,隨便取個名號為『黑虎軍』。

    這下情況立即好轉,黑虎軍是個什嘛玩意誰會在意,老子還是青龍大將呢,打得就是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甚至不少膽大沒頭腦的主動送上門給二連活活吃了,一段時間後黑虎軍出名了,越傳越神,越傳越厲害,終於被傳成了地方一霸,只要一聽說黑虎軍要來,眾匪要麼四處奔逃,要麼老老實實投靠。

    加入之後才發現這黑虎軍有點怪,惡貫滿盈的貨色直接被正法,能守住紀律的老實人被打散編入隊伍,剩下那些不靠譜的倒也沒為難他們,當屁給放了。雖然一直是靠端匪巢壯大過日子,但是外部人哪裡能知道這些,只知道黑虎軍戰力強悍,殺人不眨眼,眾匪都怕,百姓更怕。

    這一次高一刀帶隊向北,目的是想與九排接觸一次,同時熟悉下這邊的環境,卻在路上發現了多人行進的蹤跡,於是開始尾隨搜索,直到這裡撞上九排。

    ……

    離開禁閉室之前,團長去過一次。他在禁閉室裡轉悠了三圈,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政委也去過一次,他在禁閉室的窗邊向外看了一會風景,然後告訴胡義:這件事是政工科處理的,你讓她違背了原則,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胡義明白,政委又何嘗沒有違背原則,團長又何嘗沒有。如果公事公辦才是自己認為最好的結果,承擔責任心裡才輕鬆,不會像現在,成為欠了債的人。命債好還,人心的債還不清。

    沒有抄近路直接返回酒站,而是先到了青山村,看著那些綠油油的莊稼,立刻覺得陽光無限好,一班的戰士在田裡忙,石成興奮地奔跑過來。

    後來一邊聽著他講述兩天來發生的事,一邊向南迴去酒站。

    遠遠看到了傳說中的紅纓排長,掛著望遠鏡叉著小腰,站在碉堡邊上笑嘻嘻望過來,感覺就像看到了青山村的那些莊稼,忍不住也開始朝她笑。

    「你咋才回來呢!」話似嗔,語氣是喜。

    「你老人家都當了團長了,我哪好意思早回來。」

    「嘿嘿嘿……看我威風不威風,嗯?怎麼樣?」

    「不錯,好!比我強多了。回頭我向團裡打個報告,這個排長還是你幹得了!」

    「真的?」

    「真的。」胡義努力做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來。

    「死狐狸你討厭!」她終於撲向胡義。

    ……

    酒站西岸的河對面,剛剛建起了一個簡陋營地,男女老幼三十多人在那紮了營。他們不打算繼續走了,對岸就是八路軍,不信有匪敢騷擾到這裡來,所以也不問對岸的九排是否同意,自顧自地開始搭建木屋。

    九排給他們勻了些糧食,二連也給他們勻了些糧食,現在他們的河邊營地已經升起了炊煙,繚繞著飄過河面。同時飄過河面的,還有孩子的嬉笑聲。

    胡義站在酒站東岸的沙灘上,看著一個木筏正從對岸漂過來。幾個人在木筏上划水,木筏中間坐著普通打扮的高一刀。

    今天早上二連並沒有跟著九排過河,而是在酒站東岸的河對岸樹林裡臨時駐紮,現在聽說胡義回來了,高一刀才決定過河會面。

    聞到了空氣中的炊煙味道,等待在沙灘上的胡義順口問身邊的馬良:「沒勸他們去大北莊麼?」

    「我勸了,跟他們說明了這裡離鬼子不遠,未必安生。可他們不願意。其實我覺得他們是對咱們還不瞭解,覺得咱只是些當兵的,心裡還有疑慮。另外……他們好像也不願意遷得太遠,捨不得離開這片地方。」

    想了想:「那這樣,一會你派人,把咱們那些多餘的工具和物件給他們送過去些。我看他們這架勢……是打算長期住在對岸了,由他們去吧。」

    馬良點點頭,又道:「對了,早上抓他們的時候沒收了一把盒子炮,一個鳥銃,還有幾把刀,一塊還給他們麼?」

    「還給他們吧。另外……再給他們兩條七九步槍,子彈四十發,手榴彈四顆。」

    「哥,我覺得……這個沒必要吧?他們那對岸要是真有點什麼事,咱們不用過河都掩護得了。」

    「槍是拿起來用的,不是擺箱子裡生鏽的。你告訴他們,如果打算住在南岸,得往南放出一段哨去,包括上游。」

    馬良這才恍然大悟:「那我現在就去。」然後掉頭跑回駐地。

    此時,木筏靠上了沙灘邊,高一刀一大步縱躍下來,走上沙灘,仰起黑臉膛朝胡義看了看,得意一笑:「你一個破排長,是不是得先過來見個禮啊?」

    「我又沒求著你來,犯得著拜你麼。」二連居然在對岸駐紮下來沒走,說明高一刀這貨一定有事來找。

    「呵呵,官兒不見長,脾氣見長。」高一刀晃悠著走近胡義。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說那麼多廢話有意思麼?」

    「姓胡的,我發現你就是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高一刀看了看這片沙灘,忍不住攥了攥拳頭,指節間發出咯嘣咯嘣響。這裡真是一塊鬥勇的好地方,考慮到確實有事而來,只好又鬆開了拳頭,在心裡想像著將胡義摔個半死解氣,然後道:「金疤拉!你知道麼?」

    「怎麼,一山難容二虎了?」

    「笑話,他還不配稱虎。」

    胡義面無表情地看著高一刀不說話,但是高一刀已經明白了這代表胡義說:那你來找我幹屁!

    「大頭就剩他一個了,糧多錢多槍多,不好啃,我要你的火力支援。」

    這高一刀也夠會說話的,張口先提『糧多錢多槍多』,他可少提了一個『金疤拉人也多』。胡義淡淡笑了笑:「我想你知道九排的地面是個什麼情況,這就是我人少的唯一好處,那就是我現在什麼都不缺!」

    高一刀沒詞兒了,仔細一想,可不是麼,青山村這邊成了不毛之地,九排就這麼點人,給他一百條槍也沒用啊,物資糧食方面又有團裡直接資助著,這點人又能吃多少?糧多槍多這個理由對九排根本沒有吸引力。

    眼珠子轉悠了好幾圈,高一刀也沒想出來該繼續說點什麼,有點尷尬。

    胡義卻突然說:「我可以幫忙,但不是找著金疤拉打,而是打三家集!」

    「什麼?」高一刀驚訝了。他即沒明白胡義為什麼同意幫忙,也沒明白打三家集是個什麼意思?

    「三家集就是金疤拉的錢糧來源,是他的聚寶盆。」

    「三家集?居然和金疤拉有關係?你怎麼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就說你同意不同意吧。」

    高一刀將胡義的眼睛眉毛鼻子全都仔仔細細地瞧了一遍,這姓胡的究竟什麼目的?他怎麼會同意幫忙了?一個月不見覺悟能有這麼大長進?這不都快趕上郝平了麼!突然問:「我想知道,你是為什麼?」

    胡義看著波光粼粼的河面說:「還人情。但別誤會,跟你沒關係。」心裡在想,三家集,緊俏貨該有不少吧,說不定能讓團長和政委鬆口氣……

    高一刀卻聽得一頭霧水,還人情?他欠誰了?這絕對不是理由!三家集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裡面不會是有迫擊炮吧?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65.第265章 倉庫

     「一間當鋪,一間雜貨鋪,一間飯館,三家集由此得名……說這三個鋪子是商賈在那辦的,金疤拉只是創始人,只負責立規矩,這話是騙鬼呢!鋪子肯定都是他的,這些就是他起家的本錢,他就是個走私販子,所以才能這麼快壯大起來。」胡義坐在沙灘上給高一刀說明了三家集的情況。

    「他娘的,怪不得啊!我還納悶呢,獅子大開口三教九流他金疤拉都照收不誤,怎麼養得起這麼多人,感情是底兒厚!」

    「三天後是開集的日子,錯過這機會就要再等一個月。」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非打不可了!」高一刀兩眼直放光,捏了捏拳頭,忽然想到了什麼,脫口問:「哎?姓胡的,你怎麼對三家集的情況這麼清楚?」

    「我……曾經路過。」胡義不看高一刀,隨手抓起一把沙子攥起來,然後豎起拳頭看那些細沙緩緩流出拳縫落下。

    「路過?」高一刀盯著胡義的眼角猛看,忽然露出猙獰一笑:「沒那麼簡單吧?你到那幹嘛去了?」

    等到細沙流淨,胡義拍了拍手上的沙,才面視高一刀:「我說了,路過!」

    「路過得真細緻啊,路過都能看這麼清楚明白?」

    「我眼神好。」話落胡義便起身,朝河邊那幾個戰士道:「把筏子收起來。」然後拍拍屁股準備走向樹林。

    眼看著那幾個戰士抬起木筏也走向酒站駐地,高一刀皺起眉毛朝胡義道:「老子還沒走呢!」

    「能派人接你過河已經算給你面子了,你怎麼回去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胡義連頭都沒回。

    於是,河邊沙灘上只剩下了孤零零發呆的二連連長。

    ……

    胡義這個排長回來了,九排的建制自然恢復了,一二三班和九班各歸其位。五個未分配的新兵,胡義將其中三個人發給三支七九步槍,補給了二班,另外兩人帶著兩支三八大蓋補給了一班。

    這是排長親自分配的,儘管三班一個沒分到馬良也沒說什麼。現在石成的一班有十人,清一色的三八大蓋,劉堅強的二班有八人,馬良的三班仍然六人;九班還是那德行,徐小住院不在,算上胡義是五個,九排總數二十九人。

    臨出發前,那些儲備彈藥和糧食被妥善埋藏好,胡義不打算留人看管,空營無所謂。不過那個偽軍俘虜得處理,胡義當面問他的想法,這個有傷在身的結巴偽軍支支吾吾,貌似沒有主意。

    看得出來他不想參加八路軍,胡義沒為難他,反而做出一個令人瞠目的決定,當場將他給放了。

    留著他就得派人看,送回大北莊又嫌遠,又不是鬼子俘虜,結結巴巴一直挺配合,總不能斃了吧?乾脆放了。

    馬良劉堅強和石成紛紛提意見,把他放回去咱不就暴露了麼?回頭把敵人招來怎麼辦?

    胡義解釋,就算他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最壞的結果是回去報告說青山村附近河邊有二十多人的八路營地,但凡敵人有點腦子,敢信他的話帶人來麼?來得少了怕不怕中埋伏?來多了的話就相當於一次大掃蕩,為了二十來個未必抓得到的八路,鬼子有這閒心麼?就算來了,咱走就是了,遛唄,整天吃喝拉撒,青山村這裡已經是無人區了,看誰虧。

    眾皆釋然。

    ……

    三天後。

    空氣十分悶熱,山頂草叢後,胡義嚥下了一口水,重新擰緊水壺,抬頭看了看越來越陰鬱的滿天烏雲,雨要來了。

    抬起手捶了旁邊的人一拳:「你有完沒完了?」

    高一刀抓著望遠鏡,持續觀察著下面那個四面環山的小盆地,以三間破土房為中心,亂七八糟向外輻射散佈著不少攤位,其間人來人往,正兒八經是個集市,真沒想到,窮山惡水裡也能有這麼個地方。集市上的人們也開始不時抬頭看天色,不得不比平日早些收攤了。

    被胡義捶了一拳,高一刀也沒讓望遠鏡離開他的眼,嘴上不滿地回答:「這玩意又看不壞,我再看會,你先一邊忙去!」

    話剛落,望遠鏡被胡義一把奪過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要不是眼下環境所限,高一刀這貨絕對敢動手明搶這個望遠鏡,每次看見胡義掛著這個望遠鏡的時候他的口水就忍不住流下二尺半。

    「哎呀,姓胡的,你敢衝我上手?」黑臉膛朝細眼狐狸豎眉毛了,這似乎是個很好的動手藉口,一陣凜冽感蠢蠢欲動。

    「我敢!你呢?」細狹眼裡流露著淡然,搶一回雞給他慣出毛病來了,大不了一拍兩散,反正這回又不是執行任務,雞飛蛋打誰也別想好!一陣陰寒開始蔓延。

    這邊的馬良趕緊扯了扯胡義的衣角,那邊的快腿兒也忍不住拽了拽高一刀的肩膀。一個猛將,一個煞星,平時指揮打仗都是冷靜刁鑽的主,但是湊在一塊就變了德行,非鬥氣不可,眼下的智商已經直接變為零,即將變成兩個混蛋,這是扯淡鬥雞的地方嗎?

    「連長,連長,大局為重。」快腿兒低聲嘀咕。

    「你們看,他們開始收攤了!」馬良用這句話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凜冽和陰寒才消失了。

    「馬良,你親自盯,必須給我跟住了!」「快腿兒,看你的了!」兩個指揮員同時對身邊人下達命令,聲音交織在一起。

    每次開集之前,金疤拉要先將交易貨物運到三家集來,結束後還要再運回去,因此胡義斷定,金疤拉的倉庫一定在三家集附近不遠,遠了他折騰不起。這個倉庫就是此次行動的目標,散場後,跟蹤那三間鋪子的運貨人就可以找得到。

    像當初孫翠那樣在四周散擺地攤的都是無關人,他們收拾起來很快,不久後便整理好包裹扁擔,隨著人流四散離開。這時稀稀落落的雨滴已經開始落下,一顆一顆砸動樹葉,濺入黃土,催促著那片場地中的人影們更加匆匆。

    三間破土房的門前各停下一輛牲畜大車,一群人影忙著搬出東西裝車,幾十個背著槍的在四周晃悠警戒。一直到無關人等全都走光了,他們才忙完,向著一處山谷方向出發,在越下越大的雨幕中,漸漸模糊。只剩下三間破土房零落在空蕩蕩的雨中空地,三家集重新蕭條下來,彷彿一直是如此荒涼。

    胡義和高一刀在泥濘中下到了山背後,一大一小兩支隊伍站在雨中的山坳裡,已經準備好出發。

    滴水的捲曲帽簷朝著九排一揮手,隊伍立即跟著排長開拔,一個個順成一溜,開始在泥濘中流淌。

    等到九排的最後一個人啟動了腳步,那個黑鐵塔才朝著大隊點了點頭,然後二連銜著九排的隊伍繼續流淌。

    下雨對這次行動沒什麼影響,可是無奈的是這場雨越下越大,最後居然下成了十幾米外都白花花看不清,嘩啦啦嘈雜得全是落雨響,一條條渾濁的流渠開始出現在土坡上,裹挾著污泥亂七八糟地衝下山坳。

    低處已經不好走了,走在雨中,軍裝彷彿是從水裡撈出來的,被豆大雨滴砸得噼噼啪啪響。帶隊在前的胡義仔細辨認著馬良和快腿兒留下的石塊路標,不得不減慢了行進速度,改為在稍高些的位置行走,因為地處正在形成一條渾濁奔騰的小溪。

    高一刀拽了拽步槍背帶,抬起大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向前看看,隊伍模模糊糊,回頭看看,身後的隊伍也迷濛在雨中,似乎有人正在滑到,根本看不出去多遠,只能在雨的嘈雜裡大聲道:「都跟緊!別只顧著看腳下!」然後繼續隨著隊伍流淌。

    一個戰士跌倒在泥水裡,捂著腳踝沒站起來。經過的戰士朝他伸出了手,他拒絕了戰友幫助,在雨聲裡大聲回答:「扭得狠了,你們先走,我歇歇就好。我歇歇就好,能追上。」

    不久後,這個扭傷了腳踝的戰士已經看不到消失在前面的隊伍,於是從泥水裡狼狽地爬起來,沒有去追隊伍,而是走向另一個方向,身影很快被水白色的雨幕湮沒不見。

    ……

    兩個雨中的人影已經變成了泥人,他們倆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一座不大的饅頭型小高地,隔著雨幕,隱約看到了下方低谷中的隊伍。

    不太清晰,那支隊伍似乎正在轉向對面的山腳,然後消失。

    「他們上山了?」快腿兒瞪大了眼,也看不出更多細節。

    馬良吐出隨雨水流進嘴裡的沙子,咧著嘴盯了一會,不解道:「人能上山,那牲畜車上得去嗎?難道抬上去?」

    又看了一會,快腿兒嘀咕:「我怎麼瞅著不對勁呢?好像是黑乎乎一團啊?他們有那麼密集?」

    「你在這盯著,我靠過去看看。」馬良開始下坡。

    連水帶泥稀里嘩啦幾次出溜,便接近了坡底,一條大雨沖成的泥流正在低處嘩啦啦淌。這回馬良終於看懂了,對面是個山洞洞口,這就是那支隊伍走到這裡憑空消失的原因。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66.第266章 勢

     瓢潑大雨逐漸轉為中雨,九排和二連的隊伍狼狽到達了饅頭小高地。

    隔著一條低谷,對面一座山,山勢不算陡峭,可也不平坦。雨沒那麼大了,視線好了些,但是白濛濛的看不清山頂。山腳十幾米高位置,可以看到一個巨大洞口,黑黝黝的,說明這個山洞不淺。兩個人影抱著槍,在洞口內邊緣避著雨,不時探頭看外面濛濛雨幕。

    饅頭高地的頂端微斜向下到洞口的直線距離大約一百多米遠,胡義和高一刀仔細往對面觀察了一陣,坡後的隊伍也在雨中休整得差不多了,兩個人才退下來,著手安排下一步的事。

    這個山洞小不了,牲畜車都拽得進去看不見影兒,那能小了麼。從三家集押貨回來有好幾十人,洞裡肯定也有些留守的,估計敵人百個左右,火力情況不詳。

    這仗不難打,說不難打是因為情況很簡單,戰場環境限制了可選擇的進攻戰術沒有,順洞口慢慢往裡打就是了。這仗同樣也不好打,進攻山洞,其實相當於攻堅,搞不好就得一尺一尺地啃。

    到了這個時候,胡義和高一刀不約而同抬起頭,無奈的看著雨濛濛的天,如果不是下雨,一把大火把山洞變成磚窯該有多簡單,火攻,用了幾千年的戰術,再用幾千年也好使。

    「還打不打?」胡義淡淡問。

    高一刀聽出胡義的意思是想等天晴後再來,可是金疤拉的聚寶盆正擺在眼前,這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根本看不出來,高一刀心裡已經畫滿了錢糧槍彈,肥肉都擺在嘴邊了豈能不吃?於是故作平靜道:「夜長夢多,這雨看著不會短,萬一有什麼變故,他們搬家溜了怎麼辦?」

    胡義朝黑鐵塔那副假正經的嘴臉笑了笑,指望這個為瞭望遠鏡都敢翻臉的傢伙知難而退,有點不現實。低下頭,一邊抬腳在石塊上刮蹭鞋上的泥水,一邊說:「你可別指望我的九排給你當突擊隊。」

    「那你還能幹什麼?」

    「別忘了,到現在為止情報都是我提供的,憑你能找到這地方麼?九排可以……負責封鎖洞口,以便你戰無不勝的高連長放心大膽地發揮。」

    滿頭黑線的高一刀看著那個不停滴落雨水的捲曲帽簷,一時沒說話。想想也沒辦法,進攻山洞,隊伍沒法展開,就那麼點地方,自己的二連有一百五十多號,他九排還不到三十人,他缺的就是人,指望他胡義主動上是做夢。

    「那事後這戰利品,可是我先挑了!」

    「行。」胡義本也不是為這個目的來的,只希望裡面能有些團裡緊缺的東西。

    然後兩人各自走向自己的隊伍,胡義命令九排到饅頭高地上面建立射擊陣位,封鎖對面的山洞出口。高一刀命令二連迂迴到對面山上,首先要把那座山仔細地梳篦搜索一遍,以防那山洞有其他出口。

    一百五十多人的二連,均勻拉開間距成長長一線,開始了雨中搜山。濕滑,泥濘,偶爾出現的碎石滾落響聲終於驚動了洞口的哨兵,他們兩個跑出了洞口一段距離,站在低谷中看向雨濛濛的山上。

    啪——

    洞口對面百米遠的高地上傳來一聲脆亮槍響,一顆子彈穿過了雨幕,宣佈了戰鬥開始。

    濕成泥猴的小丫頭,扯著步槍狼狽扭動著倒退縮回了泥坑裡,鋼盔下的一張小臉上連泥帶水已經髒成地圖,笑嘻嘻朝半坐在泥水中的吳石頭說:「嘿嘿,一個!」然後大咧咧靠在身後的稀泥上,開始費力地拉她的槍栓。

    一個人影跌倒,滾落進低谷中流淌的泥水中,身上的血色還未來得及泛起,便被泥色浸沒。

    另一個傢伙腿一軟,開始狼狽地往洞口跑,同時撕心裂肺叫喚著:「有情況!」

    啪啪啪……接著高地上響起了七八槍,然後是稀里嘩啦一陣槍栓響,石成的一班開了火。其中兩槍擊中了那個試圖跑回洞口的傢伙,使他也變成了泥水中的靜物。

    胡義端著望遠鏡趴在一班的一側,盯著黑黢黢的山洞口看,羅富貴架著機槍趴在胡義側邊不遠,靜靜瞄著那個洞口等待後續反應。二班和三班無聊地休息在高地後面的泥濘中,聽到了上面這些槍聲,距離不遠的馬良和劉堅強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繼續不滿地皺著眉頭坐在雨中欣賞雨景。

    黑乎乎的洞口裡忽然噼噼啪啪響起射擊響,十多發子彈胡亂地飛上高地,立即遭到高地上的機槍還擊,一個彈夾被羅富貴一股腦送進了洞口。然後場面突然安靜下來,山洞裡沒有再還擊,他們意識到被人堵住口了;高地上也沒有再射擊,因為黑乎乎的洞口裡什麼都看不見,只有四周的落雨聲越來越清晰。

    望遠鏡這才被放下,下意識抹了一下正在流淌雨水的臉:「行了,咱們的活兒幹完了。」

    羅富貴忍不住伸了伸脖子:「這就算完事了?」

    「要你在裡邊你出來麼?」

    「嘿嘿,這仗打得舒坦,等著跟二連後頭進去拿東西就行了。」羅富貴笑了。

    整個山被搜索一遍,也沒發現有疑似出入口的地方,即使這樣高一刀也不放心,派出一個班爬到山頂,監視各面山坡,以防這個聚寶盆漏了底。洞口附近那一陣槍響高一刀自然聽得一清二楚,沒什麼可擔心的,九排的火力足夠堵住了。

    「現在去洞口邊,你們排從那邊繞過去,到時候兩邊開摸。」一身泥水的高一刀心情不錯。

    一百多人的主力貼著山邊從左邊接近洞口,一個排從對面的另一邊接近過來,對面的小高地上九排則悠哉地看著這一切。小心翼翼貼近了十多米寬的洞口邊緣,兩邊戰士都停下來,等待連長的進攻命令。

    這時,快腿兒突然說:「連長,你聽這什麼聲音?」

    「什麼什麼聲音?」高一刀豎了豎耳朵,在嘩啦啦的落雨聲裡,終於分辨出隱隱約約的轟鳴聲,並且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戰士們都能聽到了。地面甚至開始微顫,山坡上開始有細碎的落石蹦跳著滾下,轟鳴聲逐漸升級成了磅礴震撼。

    轟隆隆——渾濁的奔騰猛然出現在低谷一端,猙獰,咆哮,瘋狂席捲而來。

    「山洪!」有戰士驚慌大喊。

    高一刀猛回頭,朝著後方那些身處低位的戰士大喝:「跑!跑啊!」

    後面的隊伍因為距離洞口較遠,所以不自覺地停在了谷底,現在突然出現的猛獸讓他們驚呆了,終於有人開始拚命衝向山腳,也有人當場跌倒,還有人驚呆在原地不眨眼。

    轟——嘩——一道泥牆咆哮著狂衝而過,隨後便是無盡的洶湧奔騰,小高地與山洞口之間的那條低谷轉眼變成了一條澎湃的死亡之河。

    轟鳴聲遮掩了所有絕望的呼喊,渾濁的水牆覆蓋了所有來不及掙扎的身影,得意地向這些渺小人類炫耀著忽視它的後果。

    ……

    一支隊伍在冒雨急進,五花八門的穿戴,五花八門的槍,在泥濘中氣喘吁吁連滾帶爬。隊伍蜿蜒連綿,前後兩端都看不見,兩端都是白濛濛一片。

    一個疤面人,一身綾羅綢緞早已被泥裹滿,一臉焦急地望著遠方,問身邊的人:「你說他們是八路?」

    「一開始我只是懷疑,後來他們又匯合了一部分,那些可都是穿軍裝的,真真的八路。」

    回話這人正是二連掉隊的那個,聽說了黑虎軍出名之後,金疤拉派了這個人主動去投靠,埋一顆棋,為方便將來收拾這個對手。沒想到的是這個所謂黑虎軍居然有膽先對自己動手,要打三家集。現在知道了他們是八路,那就難怪他們有這麼大膽量了。

    原本是想悶頭做大,可三家集那裡的倉庫就是金疤拉的一切,那就提前撕破臉吧,別說你是八路,就是八十八路老子也照打!

    為此金疤拉集齊了全部可動員力量,各路投靠的山匪加上他自己的嫡系總共將近六百人,浩浩蕩蕩向三家集方向出發。山洞倉庫裡也有百人呢,怎麼也能堅持到增援抵達。

    「都他麼給我快點!丟了倉庫你們全得餓死!八路這是要斷咱們的活路,咱們能怎麼辦?」金疤拉站在雨中大聲朝著隊伍呼喝。

    「殺!」行進中的隊伍毫不猶豫地參差回答。

    於是,雨中的隊伍行進得更快了。

    ……

    三十多個二連戰士轉瞬不見了,低谷變成了天塹,這是大自然的威力。趴在小高地上,看著下面那條奔騰的渾濁,胡義自問:這算是命運麼?這是不是應該料到的?這是不是能夠避免的?大概高一刀也是這樣自責罷!

    高地後面的二班和三班都爬上來了,九排全體都看傻了眼,羅富貴忍不住喃喃:「姥姥的,過不去了,這回徹底沒咱們事了!要不……咱回家吧。」

    雨還在下,落在那張黑臉膛上,像是汗水那般流淌,高一刀無表情的視線離開了那條洶湧,看了看對面的高地,再看看不遠處的洞口邊緣,濃銳的眉角終於緩緩挑高,字字鏗鏘地發佈命令:「準備戰鬥!」

    發著呆的戰士們終於醒過來,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槍……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67.第267章 應

     洞口兩邊的戰士相互比比手勢,各投進一顆手榴彈。兩聲爆炸,碎石飛灰噴薄而出。

    「上!」兩邊各有三四個戰士貼著邊緣消失在烏煙瘴氣裡。

    彎下腰,端平了槍,小心翼翼往洞裡挪著,漂浮的灰土漸漸變淡,隨著幾個人慢慢前進,光線也漸漸變暗。洞口不是直的,而是向一側緩緩彎曲的,視線只能看到前方彎轉的洞壁,地上有一具屍體,不是被手榴彈炸死的,而是被子彈打中了脖子,這個倒霉鬼剛才死於羅富貴的機槍亂掃。看來,敵人直接放棄了洞口的防禦,縮了。

    洞口邊的高一刀探頭,見前面的小組拐了彎,於是擺擺手,領著十來人組成的第二組開始進洞。

    還沒進去多遠,猛聽得前面傳來鐺啷啷一聲響,接著有人大叫:「手榴彈!」

    轟——狹窄空間裡的爆炸聲異常響,洞壁一顫,碎石嘩啦一顫,震得高一刀耳朵疼,接著一陣土霧從前方彎角猛地瀰漫過來,鑽進鼻孔,掛在臉上,附近的戰士被嗆得在咳。

    一個戰士在昏暗中踉蹌著退了回來,不住地晃著腦袋,明顯有點懵。

    「一組。」高一刀朝前喊,但是除了這個退回來的戰士,再沒動靜。

    端穩了步槍,貼著洞壁謹慎向前,慢慢轉過了十幾米遠,昏暗光線裡看到了前方的六具屍體,山洞在前面改為向右轉,這裡是個緩S彎。

    回頭看看二祖的戰士已經輕手輕腳地跟了上來,於是摸出手榴彈,橫著移動到右側洞壁那邊,慢慢接近前方彎角,最後停下來,對身後的戰士們比劃了一下,示意準備突近,然後拉開手榴彈,狠狠甩過彎角。

    轟——震耳欲聾的響聲裡浮塵一片。

    高一刀不再猶豫,猛地衝過拐角,立即作出一個半跪射擊姿勢,舉槍靜待,眼前都是硝煙和瀰漫的塵土,什麼都看不見。

    身後的戰士們跟著他或趴或站,同樣舉槍瞄著,等待眼前的煙塵散盡。

    漸漸的,似乎看到前方有幾點亮光;漸漸的,發現那是掛在遠處的幾盞馬燈;漸漸的,發現隧道在前方十幾米外開始變寬闊;一個小穹頂再向後連著一個大穹頂,彷彿半個葫蘆扣起來,高一刀此刻所處的位置相當於葫蘆嘴。

    終於看明白洞內情況的同時,高一刀的瞳孔也開始放大,不用想也能知道,一定有一個扇形射擊線正在裡面瞄著這個葫蘆口。

    「躲!」一聲大喝的同時,猛蹬地面撲向來時的轉角。

    同時響起的槍聲已經無法用詞語來形容,近百條槍幾乎一起響了,槍聲在山洞裡比平時顯得更突兀更尖厲,附近的洞壁上彷彿正在下大雨,子彈在飛迸,碎石在飛濺,縱橫交錯完全看不見,卻能明明白白的感覺到。

    有戰士當場變成了篩子,有戰士隨後被穿透,有戰士在痛呼。高一刀已經無法控制猛力飛撲起來的身體,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此刻也許中彈了,那一瞬間時間過得很慢,近在咫尺的轉角,騰在空中的身體,遲遲不落地。

    彷彿飛騰在無數個刀刃裡,劃過眉角,切開衣袖,豁開皮膚,真真切切的即將被撕裂。他的眉梢依然狠狠高揚著,等待感受那種被子彈衝擊的一瞬,像曾經被擊中時一樣。

    噗通——嘩啦啦——高大身軀形成的巨大慣性激起地面上大片塵土,生生滑出一塊距離,最後撞在另一側洞壁上。在瀰漫的飛灰中咳嗽著,煎熬的時間終於恢復為正常。

    槍聲喧囂著,有漢陽造,有水連珠,有盒子炮,有英七七,同時還有兩支『花機關槍』。

    槍聲喧囂著,眉角流著血,胳膊流著血,肩膀流著血,腿上流著血,拐角後的雙手有力地撐著地面,在尚未落盡的灰土中緩緩抬起黑臉膛,露出了猙獰的笑容。他笑了,猙獰地笑出了聲,笑聲搭配著喧囂的槍聲,極不協調地迴蕩在山洞裡。

    不是笑他自己大難不死,而是笑他會一次被這麼多種類的武器照顧,那些形形色色的子彈在他眼裡就像是各種鮮花,這是多麼大的榮耀呢!沒有比這更爽的事情了!

    ……

    高一刀開始進攻山洞,饅頭高地上的九排徹底解除了警戒狀態。

    胡義下了坡,來到了奔騰的洪水邊,與其說是水,不如說是泥,那洶湧的顏色看起來都令人膽寒,泅渡是笑話。抬起頭,雲雨濛濛無際,世界彷彿粘連在了一起。

    稀里嘩啦一陣響,羅富貴連滾帶爬摔了下來,掉進胡義身後的泥坑:「哎呀——我去他姥姥——呸呸——」當場泥人一個。

    「騾子,依你的力氣,能把繩子拋過去麼?」胡義看著腳下的洪水,問身後。

    跌坐在泥坑裡試圖把那張熊臉抹乾淨,可惜被骯髒的手越抹越髒,聽到胡義問話,抬起熊眼看了看對面:「胡老大你是真瞧得起我,你當扔繩子是扔手榴彈麼?」

    距離確實太寬了點,胡義嘆了口氣。

    「別想了,過不去了。要我說咱回去得了,呆在這乾瞪眼啥都做不了,鬧心不。」羅富貴爬出了泥坑,想到洪水邊洗幾把,看了看那洶湧的顏色,打消了這個念頭。

    「要走也不是現在,至少等二連的活兒幹完再說。」

    雖然過不去了,但是山洞對面的小高地能封住洞口,如果九排走了,萬一有什麼變故,比如金疤拉的人來援,只要在這小高地上放點人,即便過不去二連也沒法將山洞裡的東西弄出來。行軍打仗這些年,對地形地勢敏感的胡義不敢像羅富貴那樣想當然。

    「狐狸!你快上來!快!」小紅纓的聲音在高地上焦急響起。

    在泥濘中一陣爬帶拽,回到了高地上的胡義順著紅纓的小手指向端起望遠鏡,帽簷下的濃眉瞬間糾結在一起。

    想什麼來什麼,說金疤拉金疤拉到,只是不明白他怎麼這麼快?難道來的時候撞到了敵人的暗哨?如果是那樣的話,山洞裡為什麼沒有提前防備的跡象?顧不得再糾結這個問題了,當場大聲發佈命令:「騾子機槍準備。一班準備戰鬥!二班三班挖戰壕。丫頭,帶傻子和李響構築機槍掩體。快!」然後回過頭,朝著二連那邊高喊:「敵人來援!通知你們連長!敵人來援!通知你們連長!」

    石成拎著步槍被腳下的泥濘滑得連滾帶爬,一邊跑向有利位置,一邊大喊:「一班拉開,準備戰鬥。」接著聽到胡義在身後朝他喊:「一班現在就開火!」

    扭臉看了看雨中的遠方那些隱約目標,忍不住道:「還有一里呢吧?排長,是不是太遠了?」

    得到的回答是:「現在就給我打,為掩體和戰壕爭取時間。」

    臨時找到個泥坎,石成當即臥倒,擺上槍口拉槍栓,口中朝他附近喊:「現在就打,自由射擊!」

    啪——啪啪……一班的十支三八大蓋開始參差響起。

    劉堅強抽出身後的工兵鍬開始狂挖,泥水被一片片快速掀起,一邊朝附近的二班和三班戰士大喊:「用刺刀,用木棍,用石片,用手,挖!快挖!」

    馬良衝到了正在架設機槍的羅富貴身後,一把扯走了羅富貴背上的工兵鍬,邊跑向二三班位置,邊隨著劉堅強的喊聲補充喊:「集中力量先挖兩點!再連!先挖兩點……」

    直接平行開始肯定是不行的,時間太急了,先挖出兩個坑來,然後蹲在坑裡繼續挖,戰士們才不至於一直暴露著。二班和三班立即分為兩撥,各自跟著班長開始了狂挖猛扣搬石頭,一團亂。

    小丫頭泥猴一般爬出了坑,看了看遠處,又望高地兩邊看了看,抬起小手指向一個位置:「就在那,先挖個坑出來!」

    吳石頭拎著鎬頭就衝了過去,機器一般掄鎬如飛,泥水四濺。李響拿著吳石頭的工兵鍬,跟著跑過去,跪在泥裡便是一通猛鏟。

    小丫頭隨後趕到,腳下一出溜,當場摔在雨水中,鋼盔都摔飛了。躺在泥裡呲牙咧嘴正在享受著泥濘的痛苦,看到了掉在泥水中的鋼盔,愣了愣,一把抓起鋼盔來,坐起身,將手裡的鋼盔當了鐵鍬,卯足了小力氣鏟那些泥,鏟不動也要幫著鏟,挖不動也要幫著挖。

    雨水飛濺,泥水飛濺,汗水飛濺,饅頭高地上到處都有水在飛濺,像瘋了一樣。老兵們知道這是在做什麼,這麼做能活著。新兵們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但是老兵讓他們這麼做,那麼就這麼做。

    這瘋狂的感覺就像戰鬥一樣,沒有區別;起碼這瘋狂的挖掘是有終點的,但是源源而來的敵人似乎還沒有終點。所以新兵們也漸漸地明白了,他們正在拚命挖掘的不是墳墓,而是活路!

    雨水砸在捲曲的帽簷上,砸在望遠鏡上,一滴又一滴掛上了鏡頭,斑斑點點地出現在鏡頭內的視野上。

    放下望遠鏡來,仔細裝進盒子。滿是泥污的大手摘下身後的步槍,臥倒在泥水中,槍栓利落地拉動,擺正瞄準,加入一班的遠程射擊,儘管連目標都看不清晰……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68.第268章 轉

     山洞裡的戰鬥打到葫蘆嘴的位置後,再也無法寸進。一個扇形射擊面瞄著一個點,多少人都白搭。手榴彈也試過了,不露頭往裡甩根本扔不進多遠,跳出去甩也沒用,當場被打成篩子不說,十幾米長的通道頂端根本不夠高,想扔遠也沒高度,除非能衝出最後這段十幾米長的通道。不說那麼多槍口,單單那兩支花機關槍交替,都沒可能衝進去。

    進行了各種嘗試,又犧牲了幾個戰士,正在被快腿兒纏紗布進行包紮的高一刀坐在山洞通道里下達了暫停進攻命令。

    此刻的高一刀正在咬牙切齒,算上被洪水捲走的,減員差不多五十了,憋屈!這個倉庫就是金疤拉的根,拔了這裡金疤拉就得倒,可惜近在咫尺卻無能為力。他一遍遍在心裡強迫自己不要想著傷亡數字,不要想著倉庫裡多麼富有,只看做一場普通戰鬥,昏了頭會毀了二連,也許……撤退才是明智選擇,不甘心也得忍。

    一個戰士匆匆跑進來:「連長,九排看樣子要釘在對面高地上了!」

    「什麼?」

    「我從山上看到他們在搶築工事!」戰士補充。

    剛開始的時候有戰士進來報告說九排在對面發現敵人,並且數量眾多,那時候高一刀正在紅著眼,正在進行著攻擊嘗試。當時他沒工夫多想,簡單地覺得,憑姓胡的那德行,憑九排那點人,通知二連對面的情況後肯定是要開溜或者突圍,反正有洪水隔著,沒了九排會被壓制洞口,也不耽誤二連毀了金疤拉這個窩。

    現在冷靜下來了,九排居然還沒走,在小高地上搶築工事?這算是我連累了他?還是他自己腦子進水了?

    高一刀一把推開了快腿兒,自己將傷口位置的紗布草草打了個結,站起來就大步往外走,高大的身軀無視了那些傷痛,平時怎麼走路現在也怎麼走。

    ……

    三八大蓋的精度和射程優勢充分體現,超遠距離的零星射擊起到了拖延效果,土匪們的五花八門裝備在這麼遠距離上根本沒有還手的可能,隊伍不得不提前停下來,亂糟糟一片,在一里外開始提前部署。山洞方向隱約也有槍響,看來八路還沒打進去,金疤拉總算放下了半個心,當場命令雨中疲憊行進了一路的主力原地進行短暫休息,另外派出兩股人,提前抄兩側迂迴向山洞位置。此時他還不知道山洪已經阻斷了高地後的山谷。

    高地上,二班和三班已經挖出了兩個深坑,開始在坑裡對向開挖,連起來就是戰壕,吳石頭李響和小紅纓負責的機槍掩體也初具雛形,一個泥坑正在慢慢地出現棱角,顯露出特定輪廓,坑裡積著半尺多深的泥水,三個泥人蹲在泥水裡拚命地干活。

    拉槍栓,一枚彈殼帶著余煙跳出槍膛,落進泥水不見,調整著呼吸,濕帽簷下的一隻眼重新眯起來,嘗試再次瞄準。

    坡後頭忽然傳來喊聲:「姓胡的,滾出來見!姓胡的,你聽到沒有……」

    很明顯是高一刀這個爛貨出來了!穩定地瞄著,平靜地扣動扳機,槍身一震,貌似仍然沒打中。扭頭看看工程進度,拎著步槍從泥裡爬起來,貓腰跑向高地後側。

    洪水對岸站著纏了幾處紗布的高一刀,見到胡義出現,下了坡,也到達洪水邊,才繼續扯嗓子嚷:「是你麼!嗯,你長覺悟了?」

    瞅了瞅腳下的洶湧渾濁,胡義蹲下來,用洪水洗著自己那雙滿是泥污的手,大聲回:「有屁趕緊放,我很忙!」

    「忙個屁!這仗不能打了,趕緊帶著你的九排走。」

    「高一刀,你以為我是照顧你二連麼?我是指望你把這山洞打下來呢!過了這個村,再沒有這個店,還用我說得再明白嗎?你又不傻!」原本胡義只是看中了山洞,但是眼見金疤拉來了這麼多人,反而讓胡義的想法變了。短短一個多月,金疤拉利用封鎖帶來的混亂居然能壯大成這個規模,這不要成精了麼,只數人頭的話比獨立團都多。

    如果放棄這次機會,金疤拉這個倉庫肯定轉移,有錢有糧的他將來必成大患。目前他人雖多,大部分應該都是剛剛投靠的,他還沒機會充分整合,裝備都沒來得及完善,匪依然是匪。現在他人再多也好打,但是將來……難上加難!

    金疤拉不是鬼子,有槍沒炮,只是人多,綜合目前的全部情況,再考慮到二連沒有停止進攻,和將來剿匪的困難,胡義決定卡在高地了。

    雨水靜靜地打著高一刀那張黑臉,他靜靜地沉默了一會,胡義的話他聽懂了,全明白,最終嘆了口氣:「山洞一時拿不下來了。裡面是葫蘆形空間,把我二連填光也沒用,打不進去。」

    胡義甩甩手站起身來,看著對岸的高一刀,也沉默了。雖然不知道山洞裡具體情形怎樣,但高一刀可不是個軟骨頭,如果他說打不進去,那就沒有人能打進去了。

    可惜二連和九排雙方又被洪水阻斷,這種情況下如果二連能過來,留下一小部分堵住山洞口,主力和九排一起面對金疤拉來一場決戰,也能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但這個想法也無法實現。

    過了一小會兒,胡義再問:「大不了不要了,咱就當個光棍漢!有沒有可能毀了這個山洞?炸塌了它,燒了它?」

    形勢的變化,導致了戰鬥目的的變化,顧不得再考慮山洞裡那些物資了,毀了這裡一樣能達成打擊金疤拉的目的。

    「我也這樣想。只是山洞太寬闊了,只憑手榴彈沒希望;至於燒……你看看這四周,憑什麼燒?」站在雨中的高一刀臉上滿是苦澀。

    兩岸的兩個指揮員都不再說話了,只剩下中間那條洪水在奔騰,只剩下雨繼續下。

    ……

    重新爬上了高地,看了看遠處那些亂糟糟的敵人,又向四周看了看,沒有回到原來的射擊位置,而是跳進了吳石頭和李響正在挖掘的機槍掩體,直接坐在半尺深的泥水中,背靠著側邊泥壁,沉聲命令:「停止作業,準備撤退。」

    噗通一聲,不遠處正在挖掘戰壕的地方,劉堅強當場摔倒在水坑裡。一班的石成下意識停止了射擊,扭回頭朝胡義發呆。馬良趔趄著爬出坑,一邊跑向胡義這裡,一邊驚訝地問:「哥,你是說要撤退?」

    「你也可以理解為突圍。憑他金疤拉,還圍不住咱們九排,何況他的目的也不是咱們九排,他巴不得咱們走呢,突圍不難。」胡義這樣回答。

    劉堅強終於也爬了出來,大聲問:「那二連呢?」

    「二連也會撤,山洞打不下來,他們又過不來,這場戰鬥沒意義了。」

    羅富貴頭一個反應過來,一邊忙著往懷裡揣彈夾,一邊吆喝:「都別愣著了,還不趕緊收拾東西!」

    戰士們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立即稀里嘩啦開始忙,收拾工具整理槍械。小紅纓坐在坑裡,用泥水涮洗著她那頂變作挖泥工具的鋼盔,重新扣在了她的頭上。

    半跪的李響單手拄著工兵鍬,皺了皺眉,忽然抬起頭,對身邊的胡義說:「排長,我有個想法……可是不知道……我只是……」

    胡義轉過臉,看了看李響的一身泥:「直接說有用的。」

    「我,我是想說……如果把化學彈給二連,他們也許能打下山洞來吧?」

    胡義的眉毛突然一跳,愣住了。

    噗通一聲,泥水四濺,五大憨粗的羅富貴一屁股滑進了這個大泥坑,抬起大手一搖,朝李響道:「醜八怪你做夢去吧,後頭那水多寬你沒看到?你那擲彈筒怎麼過去?」

    胡義看了看李響背後的擲彈筒,再次恢復了平靜表情,沒人能把擲彈筒扔出那麼遠,二連拿不到,什麼都是空想。

    李響忽然繼續說:「不需要擲彈筒,只要能把榴彈扔過對岸去就行。他們要做的,是把榴彈帶到山洞裡擊發。」

    「什麼?說明白!」胡義再次注視李響,知道迫擊炮的炮彈可以投擲使用,但是擲彈筒的專用榴彈跟迫擊炮彈完全兩碼事,能用擲彈筒發射的手雷是有,但擲彈筒榴彈肯定不能當手雷用,否則九排這些擲彈筒專用榴彈過去也不至於一直放在供給處裡落灰。

    「我拆過榴彈,彈體後半段是一截銅製側壁,分為上下蓋板和鐵質底座組成的藥孟,上下蓋板中間是發射藥包,底座周圍一圈有八個小孔,中央是底火。因為銅材較軟,底火擊發後,發射藥的膨脹壓力會使銅製側壁膨脹,貼緊膛壁,增加發射壓力同時嵌入膛線,並和彈丸一起飛出炮膛,最後爆炸成破片,當然化學彈的彈頭是不會……」

    胡義一揚手:「停,停停!說這麼多我頭疼,給我說關鍵的!」

    李響立即醒悟:「哦,呃——我手頭沒工具,沒法把它拆成手榴彈的使喚法,所以只能直接使用,只要擊發底火就行。不過……下半段的銅壁可能會膨脹破裂,傷人!」

    這回全明白了,胡義直接站了起來:「李響你起來跟我走。傻子,你也過來!」一躍竄出了泥坑,忽然又命令:「繼續幹活!是走是撤一會再說。」

    這場戰鬥是否要繼續,要看吳石頭是否能將化學彈扔過對岸給二連,要看高一刀還想不想繼續打。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69.第269章 循環

     一個敦實的土豆突然旋轉發力,一個黑疙瘩脫手仰角飛起,在空中翻滾著,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軌跡,越過了洶湧波濤,啪嘰——摔進了洪水邊的淤泥,吳石頭仔細看了看對岸的落點,木木然道:「偏了點,那不是俺想扔的地方。」

    胡義也看著落點,下意識道:「那不挺好麼!」

    「俺瞄的是高一刀。」

    「……」胡義無語,近朱者赤,天天跟在丫頭屁股後混不出好來。

    在水邊等待的快腿兒立即撲過去撿拾。

    李響的大喊接著響起來:「使用前拆掉保險,擊發底火要有力些,手持擊發有危險……」

    快腿兒將榴彈在自己的衣服上仔細地擦抹乾淨,然後交在高一刀手裡:「連長,這玩意有那麼厲害?我咋沒看出它有啥不一樣呢?」

    高一刀將這顆榴彈掂了掂,也不知道這玩意會有什麼不同,姓胡的說把這玩意打進山洞裡就有效果,總不能是假的,於是故作明白道:「瞎了你的狗眼,這個差別大了,沒看顏色是不一樣的麼!」

    快腿兒仍然不明白顏色不一樣有什麼不同,但是既然連長說它好,那必定是好,只好做出一副瞭然的神色,跟著高一刀往山洞裡跑。

    進了山洞,來到葫蘆嘴拐角處,高一刀往地上踅摸了一下,撿起一塊帶棱角的石頭,另一手抓著榴彈,準備靠向拐角。

    一看這架勢,快腿兒一把拽住了高一刀的衣襟:「連,連長,李響說了,手持擊發有危險!搞不好你的手可就……」

    「你看看現在這情況,不用手持還能怎麼辦?」高一刀試圖扯開快腿兒的手,可是快腿兒死死攥著不放。

    有戰士立即道:「連長,這事讓我來!」

    「我來!」另一個也站了出來。

    「都閉嘴!」高一刀的臉上帶著不容置疑,這種明知道後果的事情他絕對不會讓手下人頂替,否則他就不是高一刀。

    快腿兒終於急了:「連長,你等等,等等!我有辦法,你交給我!」

    片刻後,一塊不小的石頭被兩個戰士抬了進來,然後放在地上,貼著洞壁慢慢推過拐角邊。快腿兒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貼著地面將頭探出拐角位置,往洞裡看了看,然後扯開了榴彈保險,將榴彈小心地放進石塊與洞壁之間的傾斜夾縫,擺成一個稍微揚起的姿態。

    接著撤回來,摘下刺刀反握在手裡,脫下濕外套將握著刀柄的手纏了幾纏,重新爬出拐角,將刺刀尖頂在了榴彈底火上,悄聲說:「行了!」

    高一刀將步槍反過來,兩手攥著槍口,掄起步槍砸向快腿兒攥著的刺刀柄後。

    啪——槍托狠狠砸中了刀柄,與此同時嘭地一聲爆響,一陣衝擊流瞬間捲起灰塵一片,瀰漫了拐角處。

    咣啷啷——洞裡傳來了金屬撞擊的落地聲。

    接著一片槍聲突然喧囂起來,洞裡的匪徒開始拚命朝著拐角位置射擊,石壁上被打得不停怪響。

    撇下步槍的高一刀彎下腰,一把將趴在地上的快腿兒給扯了回來,大聲道:「你怎麼樣?」

    「我沒事!可是……它咋沒爆炸呢?我明明聽見它飛進去了?」

    一輪亂糟糟的射擊過後,洞裡的人意識到拐角處的人縮回去了,槍聲漸停。

    高一刀也納悶,姓胡的說這玩意是化學彈,既然是個彈,它總該爆炸吧?看樣子是顆啞彈,白忙!

    等在拐角後的一眾戰士也是大眼瞪小眼,說這是個厲害玩意,以為會聽到地動山搖呢,明顯是給九排的人忽悠了,全是扯淡!

    這時,洞裡忽然傳出幾聲咳嗽,接著有人驚叫,隨後有人似乎開始連滾帶爬撞倒了什麼,稀里嘩啦亂響,隨後各種聲音接連出現,嘔吐聲,呻吟聲,哭泣聲,窒息聲,慘叫聲摻雜著碰撞聲,跌倒聲喧囂起來。

    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山匪甚至有人驚懼大喊:「有鬼啊!是鬼!饒命啊……」這種無意識的叫喊讓驚亂的環境雪上加霜,變得更慘。

    二連一眾聽得渾身直發毛,這他娘的什麼情況?打進去那到底是顆什嘛玩意?吃人的活物嗎?

    封閉的山洞空間最大化地體現了化學彈的威力,那顆榴彈躺在山洞裡肆無忌憚地冒著煙,連續發出微弱的嘶嘶響,釋放著它被製造的使命。

    正在驚疑中,猛地有人影狼狽地衝過拐角來,啪啪啪啪……慌亂中一陣射擊,一個被熏得找不到方向的山匪被近在咫尺的二連戰士給打成了篩子,撲倒在地,抽搐了幾下再無動靜。

    而這時,高一刀也忽然覺得空氣裡帶出了一股微弱的怪味道,然後他的一張黑臉猛地變成了綠臉,正欲用毅力壓住這種難言的痛苦,卻發現身邊的戰士們已經開始連咳帶喘掉頭往外跑。沒有了觀眾還逞哪門子能?咧著大嘴也往外衝先。

    狼狽出了洞口便大聲下達命令:「扇形警戒!持槍的一律擊斃!」然後跑向洞口一側,扶著一塊巨石彎下腰猛烈地喘。

    二連戰士們在雨裡稀里嘩啦一陣忙,片刻間槍口都指向了洞口,接著便有人影從裡面踉蹌衝出。

    雖然連長說了持槍的一律擊斃,但是執行起來可沒那麼容易,基本是出來一個躺下一個,這一仗憋屈到現在了,某些紅了眼的戰士腦袋裡想的是血債血償,連那些被洪水捲走的弟兄生命也算在了這些山匪身上,管你拿沒拿槍,出來就斃!

    這根本不再是一場戰鬥,現在已經演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送貨上門的屠殺。洞口外的槍聲不停地響,洞裡面的眾匪已經被熏得神志不清,恐懼的極限附帶痛苦的極限,迫使他們只想得到洞外的清新空氣,滿心裡只剩下這麼一個執念,飛蛾撲火。

    努力將臉揚起來,讓雨水一次次砸在臉上,那一份份的絲絲清涼終於沖淡了痛苦的感覺,讓高一刀的呼吸重新恢復了正常。回身看,幾十具屍體擺在洞口外,血泥一片,不停被落雨拍打著,顏色越來越淡。

    沒興趣考慮為什麼沒有活口,只想抓緊時間結束這一切:「一排上刺刀!找濕東西遮面,跟我衝進去!」

    「連長,能不能等那怪味再散散?我怕咱現在進去也……」

    「再等下去九排就真的開打了,時間對他們很重要!清空裡面之後一排撤出來,換二排進,現在執行。」接過快腿兒遞來的一塊破布,在腳下的泥水中隨意涮了一把,蒙了口鼻系好,端著刺刀便再次衝入洞口。

    儘管濕巾蒙臉,仍然被那股味道熏得痛苦不堪。沒有衝出山洞送死的那部分匪徒要麼是已經昏厥,要麼是痛苦地倒在洞裡抽搐,進來的戰士們要做的只是咬牙忍著難受的氣味,然後用刺刀給每一個路過的軀體點名。

    終於走進了洞穴中央,四周掛著幾盞馬燈,因為洞穴很大,光線仍然不好。然後適應了光線後的高一刀卻一時忘記了窒息感,眼睛越來越亮,忍不住一步步往裡蹭。

    那裡面堆著糧食,布匹,各種鐵器,工具,一摞摞的箱子,一堆堆的鍋碗瓢盆衣服鞋帽等亂七八糟日用雜物,彈藥箱,槍架,煤油捅等等等等,包羅萬象。

    高一刀慫了!他下不了手,他真的不忍心將這一切付之一炬,如果在鬼子眼裡這滿山洞裡可能都是些破爛,但是在獨立團而言,這像是一座金山,高一刀捨不得燒。可是不燒的話,憑二連剩下這百人一次也搬不走五分之一。

    「咳,先等等。咳咳……」高一刀制止了抱起煤油捅準備四處潑灑的快腿兒:「把捅放下,等我回來再說。咳……」黑鐵塔匆匆走向洞外。

    ……

    聽聞兩翼跑回來的人報告,說谷中洪水擋了路,過不去了。金疤拉再次慌了神,這還休息個屁!

    目光終於落在一里外正對洞口的那個饅頭高地,過不去就只剩最後一個辦法,佔領那個高地卡死洞口,這是最後的機會。

    「現在出發,把那給我搶下來!」聲音裡帶著氣急敗壞。

    恢復了體力的眾匪們無奈地爬出了泥坑,混亂嘈雜地開始四散鋪開,正式向雨中的饅頭高地推進。

    ……

    一段戰壕已經初具雛形,只是還不算太長,也不太深,夠人坐在裡面不露頭。

    「石成,帶你的人進戰壕!馬良,流鼻涕,先不用忙著加深,現在開始順著兩端往兩側弧形延長。」胡義趴在吳石頭和李響仍然在施工的機槍掩體裡,朝著附近大聲下達命令。

    趴在石頭後或者淺坑裡的一班戰士們匆匆爬起來,稀里嘩啦踩出一片泥水響,紛紛跳進了那段淺戰壕,擺上步槍,蹲姿射擊剛好。二班三班分別改為往兩邊挖。

    遠方的雨幕中,漸漸鋪開了一條黑線,越鋪越寬,越鋪越長,越來越清晰。

    「胡老大,我到底啥時候開打?」已經趴在機槍掩體射擊位置的羅富貴扭過滿是泥水的臉,朝胡義喊,聲音裡帶著一點微顫。

    「遠著呢!三百米再說,到時候你先打右翼。」

    聽到了胡義的回答,那頭熊才感覺平靜了一點,可是當他再次看向前方雨幕中的黑線,又開始緊張。

    剛才聽到了高地後方的山洞外有過一陣槍響,那說明化學彈被二連正常使用了,可是為什麼到現在再沒動靜?高一刀搞什麼鬼?在洞裡點火也點不起來嗎?

    胡義心裡正在費解這個問題,突然聽到高地後對岸響起了高一刀的聲音:「姓胡的,來見!」

    又見?喊聲撤退不就完了嗎?難道還是打不下山洞來?只好竄出掩體,踏著泥濘大步奔向高地後方。

    ……

    「你說什麼?」胡義驚訝地朝對岸喊。

    「我說我下不了手,東西多得超出想像!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高一刀索性將決定權踢給胡義了,因為如果要留這些東西,九排就得涉險,這個決定自然該由胡義來下。只要胡義說燒,高一刀再不甘心也會照辦,雖然他覺得胡義從九排的角度考慮不大可能會留,但這麼做會使他甘心動手,誰讓獨立團太窮了呢,真的太窮了。

    事情總是循環著的,沒有的時候,希望擁有;無法擁有的時候,便希望毀了它,讓誰都不能擁有;而準備毀了它的時候,發現它已經在自己的手裡,隨時可以擁有;於是,又開始希望擁有……

    慾望,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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