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87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70.第270章 每個人都需要鼓舞

     經過多次極不愉快的合作,高一刀以為他瞭解胡義的為人。

    有血性,卻自私;有冷靜,但無情;是個只活給自己看的人,所以話少臉冷,不是自大瞧不起別人;所以會說到做到,因為他不會為照顧別人的面子或者他自己的面子而違心。

    高一刀是這樣以為的,但是現在,高一刀正在費解,姓胡的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他居然選擇堅守?雖然土匪的戰鬥力是渣,但是人多,況且現在是下午,黑夜不遠了,到時候這個小高地必將被人海戰術湮沒,他守不住,他絕對守不住!

    這個決定是他自己做出的,高一刀不是吳嚴,既然九排想當英雄,高一刀可不會勸,你想當英雄,那麼我成全你,犧牲不到三十人的九排換一座金山,獨立團賺大了!

    一邊大步往山洞方向走,一邊朝二連戰士下達命令。派出兩個通信員,分兩路去大北莊報信說明情況;一去一回,山高路遠又下著雨,估計等到團裡來援也得明天晚上。

    向山洞上方的左右兩側山腰各佈置一個排,分別掩護饅頭高地的兩側山腳,距離有點遠,打不到高地那邊的敵人,只能替九排照顧有限的兩邊山腳,並且是排密度遠射,沒有機槍,火力上只能支援這些,能給九排幫多少算多少罷。

    進了山洞,快腿兒迎面問:「不燒了?」

    「這可不是咱們賣九排!是姓胡的自己願意。就在這打,等團裡來援。把該補的槍支彈藥給弟兄們補一遍,留下一個班在洞裡守著,其餘的出去上山做防禦準備。」

    「對面不是還有九排麼?」

    「他們只能守到天黑,到時候他們必定突圍,明天的戰鬥是咱們的。」

    快腿兒依言跑去做佈置,高一刀看著洞裡的東西,忽然又產生了新的費解:金疤拉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就算他靠走私發家,這發得也有點太大了吧?不說別的,單單那麼多糧食他又怎麼能囤出來?

    自己帶著二連在南岸地區沒少轉悠,這裡是真正的窮山惡水,挖地三尺也刮不出來這麼多貨,這些東西絕對是外邊進來的,可是鬼子封鎖,他金疤拉又是怎麼弄進來的?想不明白!這不科學!

    ……

    瘋狂的挖掘作業讓劉堅強這個泥人接近虛脫,他不得不將工兵鍬交給了手下人繼續幹,然後氣喘吁吁地從坑裡探出頭,看了看遠處那條正在緩慢推進的進攻線,眼中禁不住亮起了自豪的光。

    我是八路軍!儘管滿身泥水,髒得看不出區別,但我的衣袖上縫著番號能證明。忍不住用手去摸左臂上的八路軍臂章,雖然那塊白底藍字的臂章已經徹底被污泥遮蓋而分辨不出,劉堅強還是用他沾滿泥水的手小心地撫摸著,心裡驕傲著,有點陶醉。

    終於忍不住朝附近的戰士道:「誰要是敢慫,我劉堅強第一個不饒!」

    話聲剛落,猛然感覺後背上被人踹了一腳,噗通一聲當場摔趴下了,氣急敗壞地從泥水裡一翻身,準備要和身後的人玩命,才發現胡義不知何時從高地後面回來到這了。於是沒有當場站起來,只是坐在泥裡,朝胡義狠狠豎著眉毛喘粗氣。

    「平時不能慫,但是今天不一樣。有人的地方才叫陣地,沒人的碉堡只是個墳,讓你們挖這個戰壕就是用來慫的!流鼻涕,你這廢物要是喜歡當英雄,可以現在就衝下去,如果繼續煽風點火,我現在就踢死你!」

    不遠處傳了來馬良的嗤笑聲,石成也正在伸脖子驚訝地往這裡看,機槍掩體裡面有人同時說道:「該!直接踢死他個能貨算了……」那是羅富貴的聲音。

    眼下九排位處絕境,誰都明白,這時候再膽小的人也不會慫,因為背水一戰無處可退,誰能不懂。此時的九排真正需要的是信心,能守住陣地的信心,能活著的信心,而不是衝動,衝動會帶來更多的戰損,反而害了其他戰友,加速失敗。

    如果是衝鋒之前,或者突擊之前,流鼻涕這麼說沒錯,加分。但是現在的情況下,胡義不得不踹他一腳了,即緩和了戰士們的緊張感,同時也讓戰士們明白陣地戰的真諦:『人在陣地在!』

    不再搭理劉堅強,抬手一指遠處的進攻戰線,朝戰士們大聲道:「都看清楚沒有,他們沒有隊形,沒有層次,沒有明確的攻擊方向,連推進速度都沒有。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是一群沒有勇氣的烏合之眾!他們只是一群匪,連偽軍都不如。你們呢?你們是真正的軍人!羊群再大,也吃不掉一隻狼!都給我露出獠牙來,好好在陣地上活給那些廢物看!」

    鼓舞士氣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與戰鬥一樣,要因時因地因情制宜。如果在不恰當的時候進行不恰當的鼓舞,那就不該稱為鼓舞,算作『草菅人命』都不過分。

    陣地上的緊張感徹底消失了,膽大的戰士繼續幹手裡的活。膽小的戰士按著排長的說法去看,沒錯,雖然看起來黑壓壓的,充分顯示了人多勢眾的視覺效果,其他的……還真沒有了。排長是槍林彈雨中爬了近十年的人,不信他的還能信誰的?活給那些廢物看,懂了!

    ……

    雨一直在下,不過已經漸漸變成了小雨。到處是泥,到處是水,崎嶇不平,坑坑窪窪。

    眾匪們橫排拉開成一條厚薄不一的壯闊隊形慢慢前進,不時有人被泥濘滑倒,不時有人不留神跌進水坑,一個個的貓著腰往前挪,因為高地上一直稀稀落落地打著冷槍。初時較遠,有驚無險,現在距離差不多三百米遠了,已經開始出現傷亡。

    傷者的呻吟叫喚聲讓眾匪們聽得更鬧心,橫向裡左右看,只希望自己這段比旁邊部分靠後一些,免得招子彈。可惜,大家心裡都這樣想,推進速度能快起來才怪了。

    突然響起了機槍聲,響起在小高地上。那些稀稀落落的冷槍也突然改變了射擊頻率,十多條三八大蓋的射擊聲連綿交錯,開始配合機槍。

    此刻山匪們心裡的第一個念頭居然不是驚慌,而是如釋重負,終於有理由停止前進了,終於有理由就地隱蔽了,老子管他是打得哪!幾百人同時嘩啦啦撲倒在泥水中,心有靈犀整齊劃一,壯哉!

    渾身是泥的金疤拉看得下巴都掉了,慢騰騰的前進速度忍了,可現在明明只有左邊的人在挨打,全隊都停止了算怎麼回事?扶著一塊石頭朝前頭憤怒大喊:「黑鍋底,他打的又不是你那邊,你停個屁!」

    黑鍋底是最近投靠的一夥匪首綽號,像很多被併入的勢力一樣,加入金疤拉無非是為了混糧和槍,他哪捨得逼自己那幾十個弟兄當出頭鳥,心裡的想法是只要人在槍在老子到哪都餓不死,大不了撤伙再回山頭,冤大頭絕對不當!但是嘴上不能這麼說,反而用一張寫滿了正義的表情大聲回答:「鳥無頭不飛!沒個帶隊的哪行?我黑鍋底恨不能衝鋒在前,可惜在下無才無能不堪大任,只夠做一助臂,不敢自不量力!」

    近六百匪眾,其中二百多是金疤拉自己的嫡系,其餘的都是近期攏起來的各支流寇。黑鍋底這句話說出了某些人的心聲:倉庫是你金疤拉的,搶回來也還是你金疤拉的,你又不給我們坐地分,只是發口糧和餉,憑什麼指望我們衝鋒在前?

    金疤拉心裡恨得直癢癢,臨到陣前擺這麼一道,這他娘的就是要挾,是逼宮,是狗改不了吃SHI!這筆賬老子早晚跟你們算!但是臉上努力堆滿大義凜然,揚聲道:「都給我聽好了!只要完整拿回倉庫,裡邊的東西我拿出三成給你們七家當場分,我金疤拉衝天立誓!」

    黑鍋底忍不住朝他旁邊低聲問:「三成是多少?咱又能從中能分到多少?」

    旁邊一位穿著長袍大褂,衣裝像是教書先生的虯髯大漢,坐在泥坑裡趕緊掰他的粗糙手指頭,掰來掰去掰了半天才回:「反正不少。」

    氣得黑鍋底一腳將身邊這位踹趴在泥坑裡,大罵:「讓你當師爺算老子瞎了眼!」然後抽出懷裡的盒子炮,整肅了臉色朝周圍道:「崽子們,發家看今朝,撐死膽大餓死膽小。現在都給我向前——爬!」

    呼——金疤拉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速度是慢悠了點,好歹是前進了。說書的天天說大元帥多麼多麼威風,說得天花亂墜,老子現在當了大元帥,威風個屁!以後但凡是說書的,見一個滅一個!可不能讓他們再禍害英雄!

    ……

    胡義半跪在掩體裡,快速地射擊著,槍栓被一次次拉拽,嘩啦嘩啦的金屬律動聲使他看起來彷彿一部機器。

    一枚彈殼跳出槍膛,他同時大喊:「全體從右翼開始射擊,然後向左延伸!」

    又一枚彈殼跳出槍膛,他繼續大喊:「先打突前的,讓目標死給後邊看!」

    再次有彈殼跳出槍膛,他接著大喊:「敵人距離進入二百米後,二班三班自動加入射擊,手頭上有工具的人繼續挖掘。」

    第四枚彈殼也跳了出來,他的聲音又出現:「拉開間距!適當的時候要隱蔽下去,不要在同一位置上持續射擊!」而他自己現在正在做的,與他說的剛好是個反面教材。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71.第271章 聽話不動有糖吃

     遠處的黑點一個個猥瑣地往這裡爬著,利用石塊,利用坑窪,利用灌木,滑溜得像是一大片泥鰍。

    金疤拉的兩挺捷克式機槍也響了,朝著小高這裡洋洋灑灑天女散花,二三百米距離間,一些步槍也開始響了,有的敵人只是悶頭爬,有的是邊爬邊打,有的直接停下來打,亂糟糟的無意間,進攻的隊形逐漸鬆散開來,傷亡率終於下降。

    雖然武器參差有別,大部分山匪的射擊基本靠蒙,但是人多密度大,幾輪彈雨下來,小高地上的九排開始出現傷亡,兩個頭部被流彈擊中,一個沒了耳朵,附近的戰士正跪在泥裡在用又濕又髒的紗布在給他拚命纏。

    噼裡啪啦到處都是子彈入泥聲,再次打空彈倉的胡義順勢坐進掩體的泥水中,一邊往槍膛裡壓進一排子彈,一邊吆喝:「騾子,壓制機槍!壓制機槍!」

    話音才落,只聽得附近噹啷一聲金屬脆響。這聲音聽得正在悶頭壓子彈的胡義心裡突地一涼,那是子彈擊中鋼盔的聲音!

    下意識抬頭慌張喊:「丫頭!」

    「嗯?」小丫頭正背靠著泥壁坐在戰壕裡,扣著泥乎乎的鋼盔費力地拉槍栓,因為她槍栓拉得慢,所以每次開出一槍後都會老老實實縮回來,而不像普通戰士那樣持續在射擊位上,同時這也是胡義逼著她養成的習慣。此刻聽到胡義叫她,正納悶地抬起一張泥污小臉看。

    不是丫頭中彈,胡義這才喘出一口大氣,身後另一邊突然傳來羅富貴的嚷嚷聲:「哎呀我去他個姥姥!」

    這才想起來現在不是只有丫頭戴鋼盔,上次在炮樓裡撤進山後,騾子這怕死鬼也開始整天背著個鋼盔,戰鬥開始後他就扣那熊頭上了。

    回頭往那邊看看,羅富貴已經撇下機槍,正坐在泥裡撿起掉落的鋼盔,瞪著大眼驚訝地看劃過鋼盔邊緣那條彈痕,一邊嘀咕:「沒白戴著,不累贅,絕對不累贅……」

    「發什麼愣,我讓你壓制機槍!」

    「你不得容我壓壓驚嗎?」彈雨一陣陣飛過頭頂,那頭熊倒出了鋼盔中的泥水,重新扣在頭上,不情願地爬向射擊位。

    胡義將子彈壓好,拉栓上膛,然後跪姿起身探出頭來,舉槍上肩,選中了一個目標開始瞄著,還未擊發,突然又傳來噹啷一聲響。

    明明覺得聲音仍然是來自騾子那位置,卻下意識還要往另一邊的小丫頭那位置看,不看不放心。

    果然,小丫頭正趴在胸牆後,專心致志地眯著眼往外瞄。腦後又是羅富貴的聲音響起:「這他姥姥的不能打了!老子要換地方!必須換地方!」

    羅富貴驚慌地嚷嚷著,一手提起機槍,一手撈起再次被打掉的鋼盔,貓下熊腰準備跑向一班戰壕。

    經過胡義身邊的時候被胡義一把扯住,拽得羅富貴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摔進掩體下的泥水中。

    「哎呀我……胡老大,你攔我幹啥?」

    先是鋼盔被擊中,再次探頭再次被擊中,事情真會這麼巧麼?流彈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兩次擊中同一個目標?這該說是騾子的運氣好到成神?還是爛到必須下地獄?

    胡義沒說話,一把撿起羅富貴的鋼盔拿在手裡仔細瞧,側邊一條子彈劃痕,頂端一條子彈劃痕,都是擦過。把鋼盔端正了從頂部往下看,兩條劃痕是平行的,說明兩次擊中鋼盔的子彈是來自同一方向。

    這一瞬間,胡義的腦海中閃過了兩件事。第一,土匪裡面有好手,他的目的就是要九排的機槍啞火,如果不是騾子這個怕死鬼戴了鋼盔,現在的機槍手應該兩次換人了。第二,讓丫頭戴鋼盔真的是明智決定麼?像現在這種沒有隱蔽的陣地戰,鋼盔是不是會讓她成為顯眼目標?不過這件事只能以後再說,第一個想法才是緊要。

    「給我趴回去,就照著剛才的射擊方向和姿勢,快點!」

    「啥?再不換地方我得見閻王了!」羅富貴覺得胡義肯定犯病了。

    「別廢話,用不著你露頭打,現在就過去照著剛才的姿勢恢復!」

    這時不遠處的戰壕裡,一個一班戰士剛剛被一顆子彈爆了頭,軟趴趴地出溜回戰壕裡,無聲無息歪倒,被戰壕底部的泥水淹沒了大半張臉,讓那附近的渾濁都變了顏色。

    羅富貴重新戴了鋼盔,照著剛才中彈時的姿勢趴好,胡義蹲在他身邊,順著鋼盔上的兩條彈痕走向,將視線延伸出去,停駐在一片區域。

    只能確定是右翼幾十米寬的一片範圍,那一段裡起碼有幾十個或爬或射擊的敵人,概略的線索只能確定這些,如何分辨哪個是那使槍的好手?沒法分辨!

    胡義牙疼了,這感覺很噁心,現在懷疑傷亡這幾個全都是那一個傢伙干的也不無可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匪多了,出這麼一個奇葩好搶手也不稀奇。但是這一個禍害就可能毀了九排決定戰局!

    先朝另一邊喊:「丫頭,你別打了!給我在掩體後老老實實呆著。」然後大聲對戰壕那邊命令:「都給我注意!右翼向左五十米範圍裡有個扎手的,給我擊中火力先敲那裡!」

    幾十分之一的可能,寧可靠蒙也得先照顧那一片範圍了,寧可讓中路和左翼的敵人繼續接近也得先壓制右邊那個禍害。既然是要蒙著打,原本想等到關鍵時刻才用的擲彈筒現在也得用了。

    「李響,別挖了,把最後一顆化學彈打到我說的那位置去!現在就打!」

    「排長,下著雨,化學彈沒用!」李響發現排長的臉色極不好,加入九班以來第一次見到胡義的臉色這麼差。

    「那就把你帶著的榴彈都給我轟出去!轟死他個催命鬼!」聲音裡有焦急,也有憤怒。

    李響撇下手裡的工兵鍬,拽了正在掄鎬頭的吳石頭一把,然後摘下背後的擲彈筒開始在泥裡架設。

    一把推開了羅富貴,扯過機槍擺上了射擊台。

    「狐狸,望遠鏡給我。」聽明白了情況的小丫頭這時貓腰溜了過來。

    「告訴你老實呆著沒聽見嗎?」

    小丫頭眨巴眨巴眼沒說話,這是狐狸第一次朝她吼,但是她沒覺得委屈,倔強地補充道:「總要有人觀察射擊效果吧!等你們打完了,我只看一眼,有你機槍響,輪得到我挨打嗎?不給我望遠鏡我也照樣看!」

    嘭——第一顆榴彈從身後發射了,吳石頭扯開第二顆的保險,開始第二次裝填。

    胡義終於冷靜了一點,永遠也舍不得把她看成個兵,可是身處槍林彈雨的陣地上又怎麼可能不是個兵。眼下已經沒時間再和這個倔丫頭扯淡了,明知她要望遠鏡想幹什麼,仍然把望遠鏡摘了下來,恢復為平淡語氣:「如果我的機槍停了,你就過來,看看我是不是需要包紮,行麼?」

    小手一把奪瞭望遠鏡,掉頭就跑,同時回答:「做夢吧你!」

    機槍開始響了,小丫頭一手攥著望遠鏡,一手抄住了自己那條三八大蓋的槍口,拖著步槍,走在戰壕的泥濘裡,槍托拖在身後的泥水中,偶爾被滑過的石塊掛得嘩啦啦響。

    到了自認為不錯的位置停下,連爬帶滑,裹滿泥污的嬌小身軀費力地挪上了胸牆,然後把步槍扯上來擺一邊,小心翼翼探出頭,架上望遠鏡。

    漸漸調焦到清晰,看到一顆榴彈剛剛爆炸過,揚起的泥水正在嘩啦啦四處落;看到了被機槍和一班的步槍壓制的那些泥葫蘆驚慌地四處爬著,躲避著。

    幾十米寬的範圍,目標有幾十個,個個都是泥葫蘆正在連藏帶躲,其中有一個好槍法。在大家眼裡,這是一道無解的難題,即便是胡義這個老兵油子也只能做到確定目標的大概範圍,而無法確定目標人,只能不甘心地對這一區域狂砸火力。

    小丫頭靜下心來用望遠鏡仔細看著,推己及人,目標肯定不是四處亂爬的,他現在一定躲著,狐狸的機槍雖然凶悍地進行著點射,中彈的人裡面絕對沒有目標。李響的擲彈筒更不用指望,那麼大片範圍,榴彈總共才十幾顆,全放出去才能覆蓋多大地方,蒙中的幾率微乎其微。什麼時候機槍停了,擲彈筒也停了,他才會重新露頭。

    既然槍法好,肯定不是前面的,只要距離夠了,他需要的只是目視距離和子彈的距離,多遠能看清這個陣地,他就在多遠。

    既然槍法好,肯定不是把爛槍,之前已經看了幾個犧牲戰士軀體上的彈孔,很不巧,入孔出孔都偏小,就和自己這三八大蓋打中敵人的效果一樣。如果對面的敵人都是鬼子的話,這個就不算線索了,偏偏這些山匪手裡三八大蓋極少,唯一的難題是距離不近,想分辨出他們手裡的槍很難,即使用瞭望遠鏡,看得也費勁,只能分辨出一些特徵明顯的,比如粗槍口的老套筒,鳥銃,短槍自然不必說。

    小丫頭將目標範圍鎖定在幾十米寬的後線,那裡有十幾個目標,到處慌張亂爬的被排除了,還有十來個,正在隱蔽著躲避九排的彈雨,時而探頭觀察幾眼又猥瑣起來,細節並不清晰。

    打空了第二個彈夾的機槍停了,十四次爆炸後,榴彈也被李響轟光了。那些猥瑣目標才重新露臉,一個個擺上槍來。

    短槍,不是。朝前面人擺手,似乎催促前進的,不是。到現在仍然不敢露頭的,不是。一個個的仔細辨認著,一個個被小丫頭排除著,最後剩下了四個嫌疑人,成為望遠鏡裡的重點關注目標。鏡頭在這四個人之間快速來回切換著,試圖確認哪一支是三八大蓋,但是徒勞,沒有更多細節可分辨。

    八九不離十,一槍是打,四槍也是打,姑奶奶我才是好槍法!現在才發現,望遠鏡這東西不僅好看,還好用啊?他一個破排長整天掛著太浪費了!

    於是那支三八大蓋被小手扯過來,在泥裡架穩,槍托抵住了小肩膀,一雙漂亮大眼消失在槍機後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老神在在的眯縫著。

    嘿嘿,聽話不動有糖吃!啪——

    隨著小心眼裡得意地嘀咕後,一聲槍響加入了射擊的喧囂……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72.第272章 馬後炮

     中路和左翼的敵人已經接近到一百米遠,二班三班也加入了陣地射擊。到了這個距離上,什麼槍都開始響了,老套筒和好,盒子炮也罷,稀里嘩啦響成一片,天上在下雨,敵人也在下雨,兩種雨組成了一曲樂章。

    對右翼的重點照顧無法再繼續了,戰壕裡的九排戰士們沒有人在持續射擊了。彈雨密集,只能蹲在戰壕裡探頭射擊然後立即縮回來拉槍栓,這樣不停地上去下來,充分利用不算太深的戰壕,仍然出現了傷亡。

    中路敵人推過了二百米距離後,石成的一班就自動轉為了對正面射擊,不再打右翼。胡義的機槍時斷時續在響,他那個機槍掩體位置被彈雨照顧得更厲害,壓得他一個彈夾能打半分鐘。

    但是右翼的敵人一直停在了二百米左右沒有寸進,不只是因為胡義的機槍一直在照顧他們,關鍵是李響那十幾枚榴彈砸過之後,山匪們怕了。他們不知道八路只有這十幾枚榴彈,害怕遭遇第二輪轟擊。很多山匪甚至都不知道有擲彈筒這種東西,倒是聽說過大炮的厲害,以為是被大炮轟的。八路有大炮,那還沖個屁,任附近幾個頭頭腦腦喊破喉嚨也不起來,老老實實躲著。

    「胡老大,你快別發瘋了!中間和左邊都快過來了。」羅富貴用手裡剛剛裝滿的彈夾敲著胡義的後背,勸他改變射擊方向,卻沒得到胡義的回應。他不時低下頭,等到射擊台附近的落彈聲弱了,再重新抬起來,三發兩發地繼續向外點射。

    附近突然響起小丫頭的聲音:「我已經把扎手的給解決了!」

    機槍聲猛地停止了:「你說什麼?」胡義循聲回過頭,滿臉問號。

    小丫頭正倒拖著步槍,貓著腰蹚水帶泥地趔趄著進入掩體,嘴裡似嘀咕似答:「我斃了四個。」

    胡義沒聽懂,羅富貴咧著嘴詫異:「他姥姥的居然有四個?太不像話了!這麼說我還少挨了兩槍,菩薩保佑……」

    「保佑個屁,我說他是四個裡邊的。甭管是哪個,反正都死了,肯定有他。」到了胡義身邊終於一屁股坐進泥裡,一邊摘下望遠鏡,一邊這樣說。

    不敢相信,但是丫頭的話必須信,因為這是戰場,她不會扯淡。只是不明白她怎麼可能找到目標。

    「你怎麼找出他的?」這回輪到胡義詫異了。

    「槍法再好他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匪,沒長腦子,比鬼子差遠了,豈能逃過我的法眼!你說是不是?」泥污小臉上禁不住又開始像往常那樣放光芒,看得胡義很無語。

    這時交通壕裡竄過來一個人影,貓著腰剛跑進機槍掩體就摔了個大馬趴,噗通一聲練泥帶水濺起一片。是馬良,撐著胳膊在水裡仰起臉隨手抹了一把,朝胡義焦急道:「哥,這個距離上對射不佔便宜了!幾百條各色槍,光是朝咱們蒙著打也受不了。到現在死了六個傷七個,這樣下去天黑都熬不到。」

    胡義看了看掩體邊的垛口外,又看了看馬良:「去告訴大家停止射擊,全體隱蔽。」

    等的就是這句話,馬良慌不迭爬起來,撒開腿往回跑去傳令。

    「啥?」羅富貴可有點慌了:「不是要拼刺刀吧?啊?我這機槍可掛不上刺刀,再說一旦他們上來……」

    「上來個屁,放他們到山腳下,看他們有沒有膽迎著手榴彈往上爬!」雖然胡義沒對馬良細說,但是馬良直接就領悟了胡義的意思,聽得懂。往下扔手榴彈容易,往上扔手榴彈難,落差導致距離差著一大塊呢。

    羅富貴恍然。

    最近的敵人距離已經百米,只要再向前幾十米,便是小高地下的山腳。九排的槍聲突然間全停了,除了兩三個位置上有人偷偷向下瞭望,其餘人全所在戰壕和掩體裡不出來,或蹲或坐開始將手榴彈一顆顆擺出來。

    令人意外的是,敵人居然幾乎同時停止了射擊,並且停止了前進,就在這百米距離上隱蔽躲藏開來,戰線靜止了。連天氣也跟著作怪,一直淅淅瀝瀝下著的雨也一起停了下來,讓人不禁覺得剛才的喧囂彷彿都是假的,要麼就是現在的寂靜不真實。

    胡義的眉毛不禁皺了起來,這是怎麼了?他們為什麼也停下來?金疤拉想什麼呢?看穿了我的想法?高地就在這,他不奪回去怎麼守住他的山洞呢?他一定要奪!

    抬起頭看看灰濛蒙的天色,在身上抹抹手上的泥,小心地掏出那塊懷錶,下午五點半。

    「這是個什麼情況?金疤拉要撤退了吧?」羅富貴小心翼翼地頂著鋼盔探出了他的一對熊眼。

    正在用泥坑裡的渾水洗手的小丫頭順嘴答:「你要是金疤拉多好!」

    「我要是金疤拉我就整天住在山洞裡邊摟著睡,哪會像他這麼沒心沒肺到處野跑,他就是個敗家貨!怎麼能和我比!」

    「呸!一鍋端的都是你這樣的,你比金疤拉更沒出息!」

    「老子願意!」一大一小兩個表情豐富地打開了嘴架。

    合起了手中的懷錶,胡義得到了答案:「他在等天黑。」

    羅富貴反問:「等天黑?這不完了麼?守不住了,那麼多人,黑燈瞎火一窩蜂上來還了得,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咱這幾個給啐死!這……他姥姥的,胡老大,要我說咱跑吧!」

    「行。」

    順嘴說說而已,沒想到胡義真回答了,聽得羅富貴一出溜:「真的?」

    「真的,你說的沒錯,天黑咱們守不住。」胡義忽然朝著戰壕方向大聲道:「給我盯住右翼,敢往前挪就放冷槍!」

    ……

    金疤拉之所以停止了進攻,並非看穿了胡義想要改打手榴彈戰術,而是迫於壓力,與九排同時停止了射擊純屬巧合,不是默契。

    開打到現在,儘管是猥瑣型的前進方式,也傷亡了幾十個。尤其是左翼,相對於八路來說就是右翼,傷亡最重,連機槍帶擲彈筒外加步槍的一通猛烈火力,打得那一邊徹底不敢抬頭了,也不知道八路怎麼想的,非揪住那邊不放,有熟人是咋地?

    相對於近六百人的規模而言,這些傷亡其實能接受,可惜就可惜在『元帥』這個問題上了,金疤拉是敢不惜血本,但是那幾個入夥的勢力可不干了,尤其是左翼那些傷亡最大的。天色不早了,等到晚上再衝行不行?為啥非要俺們上趕著給八路送人頭?你這戰鬥目的到底是倉庫還是俺們?還能不能愉快地合作了?信不信俺們現在就和泥挖墳給你看?

    金疤拉心裡直罵娘,但身為大元帥,怎能不愛兵如子,反正天也是快黑了,面對周圍的義憤填膺終於做出了妥協:停止進攻,天黑之後一窩蜂,活活淹死他們!

    合夥人們高興地各歸各位了,師爺來到金疤拉身後,見附近再沒外人,低聲道:「掌櫃的,眼下洪水給隔了,咱拿了高地卡住洞口也是過不去,如果八路搬不走,你說他們會不會直接毀了倉庫?」

    「這可是他們先翻的臉!寧可逼著他們把倉庫毀了,我也不讓他們搬走。」逼宮的眾將離開後,金疤拉的臉色立即恢復了鐵青,話音裡帶著咬牙切齒。

    「既然掌櫃的你是這樣想,那就不得不考慮得再遠一些。」

    「什麼意思?」

    「我料八路肯定有援兵,他們很可能與咱們對峙拖延,等待援兵到來,那時候怎麼辦?」

    金疤拉終於回過頭,看著身側的師爺,臉色忽然好了些:「金玉良言啊,不枉我養著你,說的好,說的好!」然後望著倉庫方向看了看,忽然吆喝:「小九。」

    一個手下跑了過來:「掌櫃的,什麼事?」

    「你去給我上柱香,明白麼?」

    「明白。」小九掉頭跑了。

    師爺一頭霧水,我這和你談正事呢,你派人給你上香去?

    金疤拉朝師爺一笑:「別擔心,八路有援軍,咱們也有,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

    對面的高地後面槍聲喧囂了一下午,二連只能聽著看著,基本幫不到什麼。這也就是九排,彈藥基數滿值,純靠子彈混到現在不倒,換個別的隊伍根本沒法來這種打法,連綿不絕的槍聲聽得二連戰士們大眼瞪小眼。

    高一刀那高大身軀在半山坡上來回晃悠,一遍遍抬起頭往對面的高地方向看,兩隻大手時而攥緊,時而鬆開,滿滿的焦躁。

    無意間看到快腿兒從山下氣喘吁吁地爬上了山坡,不禁道:「不是讓你點貨麼,這麼快就點清了?」

    「不是。」快腿兒搖搖手,彎下腰喘了兩口大氣,才繼續道:「連長,我在洞裡點貨的時候看到不少繩子,忽然有了個想法。」

    高一刀沒說話,看著快腿兒等下文。

    「也許咱們能過去!用繩子。」

    「手榴彈能過去,繩子拴什麼都白搭,仍不遠,你以為別人都沒這樣想過?」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山上有石頭,咱們可以用石頭往水裡鋪一段堤出去,距離對岸不就近了麼?再說這是山洪,不是河,眼下雨也停了,水位肯定會落,我估摸著……」

    不待快腿兒把話說完,高一刀的大手狠狠捶在了快腿兒肩頭,當場把他打了個跟頭:「好小子!你不早放!」

    快腿兒躺在泥裡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揉著自己的肩膀,一邊答:「我也是才想到啊。」

    高一刀兩眼直放光:「現在我給你兩個排,多久能把這活兒給我幹完?」

    「水太急,石頭得現找,鋪堤不會那麼快,就算現在開始我估摸也得幹到半夜。」

    高一刀眼中那興奮之光轉瞬又不見了,這個主意來得晚了一點,天黑不遠了,如果九排不突圍,絕對撐不到半夜。遲來的『馬後炮』,這步棋還有必要下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8
273.第273章 臥槽馬

     胡義的腦海中第一次有了主動要把高一刀揍趴下的念頭,卻被濤濤洪水阻隔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抄起水邊的一塊石頭,狠狠地拋向對岸,狠狠拋向高一刀,可惜距離有點遠,落點偏出好遠。

    高一刀的視線隨著那塊石頭落在身側的泥水中後,重新看對面的胡義:「我只是說說想法,幹不幹是你的事,朝我來這個……太不禮貌了吧?」

    「你他麼早干屁去了,現在才朝我說這個!」胡義把戰鬥到現在的火氣朝著高一刀發作了,眉梢拉得異常高。這個主意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如果早開始用這種方法連起兩岸來,那麼現在二連差不多可以接替九排進入小高地陣地了。胡義心裡窩火,注意力全放在防禦上了,沒有從其他角度動腦筋,自責!

    沒料到胡義居然也有氣急敗壞的時候,高一刀心裡莫名其妙地閃過了一絲得意,不過注意力轉瞬又回到了眼前問題上來:「你有理了?嗯?你不也一直沒想出來麼?你他麼幹屁去了?幹就幹,不干就不干,少他娘的朝老子豎眉毛!」

    「我幹你姥姥!」天天聽羅富貴叨咕這個,胡義衝口把他的台詞給冒出來了:「天黑我就走,別指望九排繼續熬!」胡義喊完了話掉頭就走,眼下的情況別說熬到半夜,只要天一黑,沒有光線的情況下九排連半個小時都熬不過去,鐵定會被金疤拉的人海給活活踩死。

    「……」高一刀很想再回罵一句,但是看著對岸那個泥污滿身的踉蹌背影,最終放棄了這想法,目視著胡義往小高地上爬。是啊,九排怎麼可能熬到半夜呢,這個辦法來得太晚了。

    嘆了口氣,正欲轉身離開河岸的高一刀發現胡義突然停下了,回過頭朝這邊大喊了一句:「明早天亮之際,你能不能在半小時內過來?」

    這突然的問題讓高一刀有點楞:「你什麼意思?」

    「就說你能不能?」

    「我能!」高一刀的眉梢忽然也吊高了。

    「這可是你說的!那就繼續去準備你的馬後炮吧。」胡義終於開始繼續爬上高地,消失在頂端。

    天亮之際?半小時?姓胡的憑什麼給出了這麼個搶渡時間?想不通,但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主,既然他說有這麼個窗口期,很可能就會有。當即掉頭猛跑,一邊挽起自己的袖口,同時朝二連大聲下達命令:「開工!鋪堤!現在就給我開干,快……」

    兩個排的二連戰士嘩啦一陣湧,搬石頭挖料,在泥濘中忙成一團亂。

    ……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滿天雨後的烏雲讓天色黑得比平日還要早些,更沒有星光和月,於是越來越黑,一直黑到近乎不見五指。

    萬事俱備了,金疤拉終於下達總攻命令。

    眾匪紛紛爬出泥濘,摸著黑,小心翼翼向高地方向挪動,深一腳淺一腳,又濕又滑,到處都能聽到摔倒聲,甚至幾次有人走了火,傷沒傷到自己人也不知道。

    不過高地上一直是靜的,一絲生氣都沒有,像是個黑黝黝的大墳包。

    到了山腳,開始向上爬,膽小的不禁有點哆嗦,八路要是扔手榴彈怎麼辦?菩薩您要是有眼,那就讓他們都睡著了!

    緊張得心裡直念菩薩,戰戰兢兢向上前進著,不知不覺一腳踏空,噗通一聲泥水四濺。被泥水灌了滿嘴,掙紮著驚慌大喊:「有陷阱!有,咳咳……咳……陷,陷阱!救我……咳……」

    「陷阱你奶奶個腿兒!這他娘的是八路挖的戰壕。」

    聽到黑暗中的同僚這麼說,終於停止了驚慌,四下仔細看了看,伸手又摸了摸,可不麼,果然是戰壕,這不都上來了麼?那些八路呢?

    沒多久,金疤拉也到達了高地上,中路和右翼都上來了,左翼下午停火的時候被八路壓得最遠,損失最大,姍姍來遲。

    高地對岸也有八路,為防萬一,沒敢點火,眾將和元帥摸黑湊在了一塊。

    「八路呢?怎麼可能沒了?」有人嚷嚷。

    「掌櫃的,我覺得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那伙八路縮到坡後岸邊去了;要麼是趁黑和亂,混進了咱們的隊伍。」師爺冷靜地給出了他的分析。

    「什嘛?哎呀我娘……」有人聞言驚慌地四下亂看,可惜什麼都看不清,立即拔出槍來,朝離他最近的一個人影喝道:「你是哪個?跟老子蹭這麼近乎干屁?」

    「瞎咋呼啥?我是黑鍋底!警告你啊,再朝我比劃老子也比劃你,看看誰先走火!」

    「都給我閉嘴!」金疤拉的聲音沉著響起:「慌什麼?現在各自點名?各點各的隊伍,自己的弟兄自己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嗎?」

    黑暗中,山匪們分成了幾塊集中起來,相互認著,平時沒有點名機制,現在這情況下忙得一團亂,好一通折騰才告結束,沒發現異常情況。

    看來八路不是混進隊伍,那麼他們要麼是縮到高地後的岸邊,要麼就是趁黑跑了,雖然覺得圍得挺緊,但是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折騰了這麼久,足夠他們跑出好幾里去。

    沒心思再關注這個,目的是守住山洞。金疤拉開始佈置命令,高地上留下一部,天亮後開始卡對面山洞;兩側下方各一部,協助高地;背對山洞方向的高地後方山腳再放一部,既是預備隊,也是金疤拉的大本營。

    這時有匪來報,本是搜索看後面岸邊有沒有藏八路,卻聽到對岸有聲音,聽起來是在幹活,那聲音要麼是石頭碰石頭,要麼是石頭被投進了水。

    眼珠子轉悠了半天,金疤拉恍然大悟,看這架勢,八路對岸的同夥還不知道高地上的八路已經跑了,他們想填水過河:「給我朝對岸射擊!」

    ……

    黑暗中響起了槍,亂紛紛從高地上打過來。

    摸黑在岸邊幹活的戰士當場傷了兩個,高一刀不得不下了停工命令。這說明對岸的小高地已經是金疤拉的了,只是奇怪,為什麼沒聽到九排突圍的槍聲?要說撤退逃跑,這姓胡的可真有一套啊!服了。

    「連長,連長……」快腿兒摸著黑在低聲叫。

    「我在這呢。情況怎麼樣?鋪出去多遠?」高一刀問。

    「至少還差一半的工作量呢。」

    看著對面高地上的射擊火舌,高一刀無奈了,如果差的少,頂著對面的亂射咬牙幹完是可以,可是差一半的話可干不起了,那得兩個小時,活幹完二連也得殘廢,即便到時候能過去還有什麼意義?

    「姓胡的說只有半個小時,現在停下到那時候不還是干瞪眼麼?」

    快腿兒在黑暗中沉默著想了想:「水裡的活是肯定沒法幹了,料可以繼續備,把石頭提前運到水邊先堆起來,自然是個掩體,只是來回運送的途中有風險。反正到天亮的時間還長著,就把幹活的人數密度降下來,傷亡不會大。這樣起碼能保證天亮的時候料都在水邊,直接往前鋪就行。」

    「到時候需要鋪多久?」

    「可能……要一個小時。」快腿兒猶豫著,又道:「對九排來說只是增加了半個小時,他們應該能……」

    「扯淡!」高一刀直接打斷了快腿兒的話:「半個小時?姓胡的說那半個小時都夠九排玩命了,你以為他們還是防守方麼?」

    「可是……咱也不能硬頂著子彈幹活吧?傷亡太大,到時候過去又有什麼用?」

    「所以我要你給我動腦子給我想!否則到時候咱二連和九排都得完蛋,除非咱們現在停工,到時候活活賣了他們,眼看他們完蛋!」

    快腿兒無語,不再說話了。

    ……

    黑燈瞎火半夜三更,土匪不是軍隊,沒心思在這種時候去死人堆裡打掃戰場,盼著天亮再說。不過,總有膽大不信邪的,信奉『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句真言,找個由頭溜出來,偷偷發死人財。

    黑暗中,一個身影在泥濘中到處摸索著,尋找下午死去的那些屍體。翻了好久也沒什麼收穫,忽然想起左翼傷亡最大,死人最多,不過距離也最遠,那塊地方離著高地二百來米。猶豫了一會兒,咬著牙朝那邊摸索過去了。

    一路上幾次摔得連滾帶爬,終於到了這片地方,屍體格外多。

    東摸一個西找一個,搜翻得不亦樂乎。繼續下一個,咦?這蠢貨怎麼還背著鎬頭和鍬?順手再向下摸摸,還掛著盒子炮,手榴彈好些個。對槍沒興趣,將屍體翻轉過來,挨個口袋翻,咦?口袋這麼多?軍裝嗎?可惜全是空的,窮鬼一個。

    撇下那具屍體,轉身再找下一個,將屍體翻過來,好像還是穿的軍裝呢?最近流行穿這個嗎?正在狐疑間,突然被一隻巨大的熊掌從後面摀住了嘴巴,眼眼這具屍體突然坐了起來,將一柄刺刀無聲送入了他的胸膛。

    一直到翻屍體這位不喘氣了,那隻大手才松開,重新消失於黑暗。坐起來這個屍體將刺刀抽出來,小聲嘀咕道:「騾子,你看到沒有,這都第三個了,以後你可長點覺悟吧,否則你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流鼻涕你再叨咕我下一個你自己幹,別指望老子幫忙!」黑暗裡傳來小聲的回答。

    坐在黑暗中的劉堅強將刺刀在倒下的屍體上抹了抹,又低聲問附近:「傻子,你那麼近,為什麼不幫忙,非等騾子過來幹什麼?」

    背著鍬鎬的吳石頭因為被翻躺而感到硌得慌,於是重新改為趴的姿勢,木然答:「俺是死人,死人不會幫忙。」

    「都給我閉嘴!」胡義的聲音低聲響起,於是四周重新歸於寂靜。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9
274.第274章 鷸蚌相爭

     天亮前,一個全身被污泥裹滿的戰士踉踉蹌蹌跌倒在哨位附近,然後被哨兵架起來,匆匆奔進大北莊裡。

    一邊繫著衣服扣子一邊點亮了油燈的團長和政委眼看著兩個戰士扶進來的人,心就沉到了底。

    他是二連的,連夜跑成這個樣回來報信,出了什麼大事?

    政委的第一句話是:「把衛生員先找過來,帶擔架!」

    團長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情況?說!」

    「昨天下午……我們二連……和九排……在三家集……金疤拉的倉庫……」

    一段時間後,團長大聲吆喝:「一連緊急集合,準備出發!」

    已經被抬上擔架正要送去衛生隊的二連通信員忽然有氣無力補充道:「別送我去衛生隊,山洞不在三家集,我得給你們帶路,讓我休息會就能跟上。另外,如果能保住山洞,一連不夠,東西太多了,很多很多,全團一趟也搬不完。」

    團長愣了愣,跟著朝通信員大喊:「把他抬上,與一連現在就出發。通知全團所有單位到操場緊急集合,由我帶隊。另外去杏花村通知四連,隨後追趕。快!」

    大北莊裡立即喧囂起來,黑暗裡到處都是急匆匆的腳步響,炊事班衛生隊供給處紛紛到操場去集合,而吳嚴領著一連抬著個擔架只在宿舍門口點了一遍名,便立即列隊開拔。

    ……

    同一時間,一個人影敲響了一間屋門。

    屋裡燈亮,隨即門開一條縫,屋內一個人影小心翼翼朝漆黑的門外打量,卻不開口說話。

    門外人道:「我來上香。」接著門便打開,將來人迎進,然後屋裡人出來,跑去報信。

    過了一段時間,兩個人影出了落葉村,來到這間屋。

    一直等待在屋中的漢子見來人進門,起身拱手:「李爺。」

    「你怎麼來了?」進門人正是李有德。

    「受我家掌櫃的託付,來要支援。」

    「支援?」李有德短暫地驚異了一下,然後緩步走到桌邊,正襟坐了,才繼續道:「什麼支援?」

    漢子沒再坐,站在桌側答:「八路要搶三家集倉庫,佔了洞,我們已經和他們打了一下午……情況就是這樣。李爺,這裡邊可有您一半的份子呢,這時候您得出手了,要不然倉庫保不住。」

    出乎意料,李有德沒有吃驚也沒有焦急,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沉默著將事情經過聽完。

    原來三家集這個事情上,金疤拉和李有德是合夥人,股份各佔一半,地盤是金疤拉的,安全和運作都由金疤拉負責;貨物出入則由李有德暗中疏通。

    隔了一會,李有德忽然問:「八路在那有多少?」

    「估摸著……百多個吧?」

    「那你們呢?」

    「號千人,實六百。」

    「打不過八路?」

    「遭了洪水,眼看著山洞過不去,只能生生看著八路在對面等增援。再說這些人都是最近才入夥的,壓根不是一條心,打起仗來各懷鬼胎愁死人。」漢子倒是實在,面對神色認真的大股東李有德,沒藏沒掖。

    「嗯。」點了點頭李有德站了起來,倒背雙手低著頭走出幾步,忽然站定:「你知道,按說我的身份是不方便露面的,但這倉庫有我的一半,容不得我再躲了。唉——也罷,回去告訴你家掌櫃,我李某義不容辭,援兵必到!」

    漢子興奮地一拱手,告辭離開。

    啞巴看著人影消失在黑暗,重新關好了門回屋,呆呆看著李有德。

    注意到啞巴的怪異表情,李有德朝他一笑:「你以為我真是捨不得那半倉庫東西?不是,是他金疤拉捨不得。沒了倉庫,我掉了塊肉而已,可是他金疤拉算是傾家蕩產了,沒糧沒錢誰還能跟他干?所以……倉庫被八路搶也好,燒掉也罷,就是不能留。呵呵,半個倉庫換五六百人槍,你說我到底是虧是賺了?」

    一個消息送到了正在新建中的兵營,三個連偽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匆匆整隊準備出發。其中有李家民兵直接改編而成的一個連,四散的潰兵重新組合而成的一個連,以及連抓帶招湊出來的一個新兵連。

    河口營被八路端掉之後,李有德當即向皇軍主動請纓,以李家民兵為基礎,成立了一支新的地方治安軍,李會長搖身一變已經是李營長了。

    生逢亂世,錢不如槍。

    ……

    四周漆黑,但是能確定天快亮了,因為陰雲,可能會比平常亮得晚一點。

    一直盯著黑漆漆的對岸看,高一刀問身旁:「確定都準備好了麼?」

    快腿兒低聲答:「一排在左,二排在右,分別負責壓制高地兩側山腳。石頭都堆好了,只要高地上一有動靜,三排立即開始往前填。」

    又問:「你確定九排手裡有繩子?」

    再答:「我確定。騾子有繩子,哪回出任務見他都能看到,不可能例外。」

    高一刀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等待在黑暗裡,等待著天亮。

    ……

    小高地一側二百米遠,胡義用幾件屍體上扒下來的泥濕衣服蒙出一點空間,李響和小丫頭在外面壓著衣角幫忙遮擋。打開手電照亮表盤看時間,天隨時會亮了。

    關閉電筒扯開蒙頭的衣服,低聲道:「通知所有人集合。」

    相互低聲傳達後,一個個屍體坐起來,逐漸圍攏在一起。

    「不能戰鬥的傷員現在撤離到安全區域。」

    幾個人影儘管不願意,也慢吞吞地離開了這地方,相互牽拉著消失於反方向的黑暗,留下十七八個人在原地。

    「單列縱隊,馬良在隊尾,我在前,騾子持機槍第二個,接下來順序按照九班、三班、二班、一班的順序往下排。一個銜著一個,時刻盯好前面的人,前面臥倒全體臥倒,前面起身全體起身,萬萬不許掉隊,更不許脫隊。除了前後方向這一條線,兩側任何目標都是敵人,明白麼?」

    周圍人影同時點頭。

    「準備武器。」

    稀里嘩啦一陣微響,步槍斜背在身後,刺刀確認在鞘,手榴彈確認掛好。十幾個人全持了駁殼槍,一班和九班的本來就有,二班和三班的早在屍體裡面蒐羅不少,現在人手長短雙全。

    「誰還有問題?」

    周圍無聲。

    「地滑,都把槍拿好了,避免走火。出發。」

    胡義拎著駁殼槍起身,羅富貴趕緊也站起來,端著機槍緊隨其後。黑暗中的人影們一個個的主動跟上前面的人連起來,形成了一條緩慢前進的蜿蜒之蛇,小心翼翼地挪向目標高地。

    泥濘中謹慎地行進到了高地側面山腳不遠,前方已經能夠聽清嘀咕聲,鼾聲,泥水中的走動聲,但是什麼都看不見。

    戰士們的心漸漸提了起來,隨著隊伍的移動,大氣不敢喘。

    啪嘰一聲,隊伍中有人滑倒。頭前的胡義猛停,於是隊伍依次全停,所有的短槍槍口同時揚起來,或左或右斜指側前方,一個個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前方傳來驚慌大喊,同時伴隨著槍栓響:「哪個?」

    胡義將槍口指向了聲音方向,大聲道:「瞎咋呼個屁!老子去巡邏了。」然後舉著槍繼續走向前方的黑暗,羅富貴只好無奈地跟上,胳膊發酸也不敢放下機槍。

    「巡邏?巡邏能從那邊過來?他娘的你們真是想錢想瘋了,天亮都等不及啊?」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那麼點人的八路會傻到重新跑回來,那邊屍體最多,放哨的山匪想都沒想直接把這些人當成那些去發死人財的。

    「老子就是帶人巡邏,順便繞了個圈而已,關你屁事?滾一邊去!」胡義當即打消了交火念頭,決定改為側向行進,避免直接面對問話人。於是隊伍隨著他轉了點方向,斜斜走過。

    就這樣走過了駐紮在這邊山腳下的眾匪,影影綽綽十幾個人影居然沒有被在意,一溜兒開始上坡。

    但是走在最後的馬良沒有繼續跟上隊伍,反而掉頭消失。

    山腳下的外圍都沒懷疑,高地上頭的人哪能有警惕性,沒人關心這十幾個窮晃悠上來的傢伙是怎麼回事,區別於軍隊的無組織無紀律被這些山匪發揚得淋漓盡致。

    東邊遠方已經露出一絲絲微亮,不只是胡義,九排所有人都沒料到能這樣走上高地來,設定的劇本是利用黎明前的黑暗製造混亂突擊上山,結果現在一槍沒放天下太平,生生走進了土匪堆兒,怎麼辦?

    胡義也有點茫然,看來戰鬥方式不得不改改了,帶隊走向九排挖出的戰壕位置,先打戰壕才保險。

    到了戰壕近前,再次無語,戰壕也不用打,因為裡面一個人影沒有。原因是戰壕裡有積水,現在天黑沒戰鬥,哪有土匪願意在那裡邊泡著?缺心眼麼?

    那就沒得說了,帶頭下去,九排重新進入自己挖出的窩。

    「九班二班朝前,三班一班朝後,戰鬥準備,先不要急著開槍!傻子,你朝咱們過來的山腳扔兩顆手榴彈。」低聲下達著命令,同時掏出手雷,扯掉保險,砸下擊發,然後猛力甩向高地正面下方。

    轟——爆炸聲格外清晰刺耳,閃光格外顯眼,接著聽到胡義扯嗓門大喊:「那邊有八路!八路來啦——」

    轟——轟——右側的高地山腳跟著兩次爆炸,那是吳石頭拋出的手榴彈。

    接著山腳下的黑暗裡響起駁殼槍射擊聲,同時也有人叫:「八路在這!打啊!」聽聲音,那是半路消失的馬良。

    黑暗中各處大嘩,當場亂成一片,組織鬆散的山匪們暫時懵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9
275.第275章 鋼鐵的哭泣

     飛出戰壕的手榴彈是看不到的,直到爆炸了才讓人心神具震,黑暗的環境混亂的匪群根本搞不清發生了什麼,很多人以為是發生了內部嘩變。

    此時此刻,高地上的某些長腦子的終於悶頭衝向戰壕,一時分辨不出周圍誰是敵友,先藏才保險。

    影影綽綽發現戰壕裡已經有不少人,二話不說就竄了下去,連滑帶摔噗通一聲落水響,跌了個四腳朝天,濺起泥水大片。

    「呸,呸呸!這誰啊?」一個清脆的小嗓音極度不滿地叫喚起來,明顯是因為距離近而被泥水濺了一臉。

    暈暈乎乎地從水裡坐起來,詫異道:「唉?乖乖了,這還有女的?」定睛看了看,面前的人影嬌小,這是個什麼情況?

    「哎?哎哎?你……傻子,給我拍死他!」小紅纓終於反應過來。

    呼地一聲破風響,鐺地一聲鍬撞頭,噗通一聲坐在戰壕裡的人影倒入泥水中,接著是第二鍬,第三鍬,第四鍬,鍬鍬拍中那顆倒霉的頭顱,一口氣將那倒霉鬼的腦袋拍得深深陷進了戰壕底部的淤泥中才罷休。

    這時另一處也有人悶頭悶腦地跳進了戰壕,隨後聽到刺刀入肉聲,接著被扎的傢伙撕心裂肺地叫:「有八路……啊……」

    啪啪啪……接著駁殼槍響了,戰壕外的幾個人影倒下,跟著又一波手榴彈從戰壕裡向前後兩邊飛出來,沒入黑暗……轟轟轟轟隆……小高地上下同時閃光一片。

    馬良拎著駁殼槍,狼狽地奔跑在高地右翼山腳下的匪流中,到處是跌跌撞撞的驚慌人影,槍口亂指草木皆兵,坡頂上和正面坡下不時爆炸開凜冽的閃光,人嘶泥濺喧囂一片。

    扯開嗓子猛喊:「那邊有八路!那邊有八路!打他娘的……」抬手舉槍,啪——附近一個正在跑過的人影中槍而倒,當場撲進稀泥。然後馬良彎下腰溜入黑暗。

    現場當場炸了營,噼裡啪啦一陣亂槍響,也不知是誰打了誰,也不知是誰擊中了誰,混亂的自殘式交火嚇得整片亂匪全趴下了,有人驚叫,有人怒罵,有人哭嚎,也有人我行我素繼續悶頭跑。

    ……

    到處都是槍聲和爆炸聲,高地上方高地下方都在響。背面對岸的水邊,三十多個身影瘋狂在忙,一段順水勢斜向伸出的石堤已經成型。

    光線雖然還昏暗,已經比剛才亮了一些,已經能夠清晰地分辨出天地山形。

    用盡力量,咬著牙將一塊大石推入前方的洶湧後,高一刀掉頭反跑,去岸邊再抱下一塊,口中對身邊那些錯過的幹活戰士大聲喊:「再快!快!天要亮了!快……」

    一個戰士抱著懷裡的石頭踉蹌奔向前方,腳下一滑,噗通一聲跌落洶湧的黑暗,再無聲息。

    後面的戰士看見了,但是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戰友被黑暗的洪水帶走,這不是第一個了。短暫地停止一下,短暫地難過一瞬,話都不說,然後咬著牙抱著沉重大石,順著這段亂石堤繼續向前,向前。

    一節小樹被刺刀削得只剩下幾根主要枝杈,快腿兒坐在岸邊正在將它綁緊在繩索一端。半個小時無法鋪出足夠的距離,被逼無奈的快腿兒想出了一個兩岸夾擊的辦法,需要九排有人帶著繩子到對岸,與這邊的二連同時拋繩,只要二連這個帶著枝杈的繩子能掛住九排的繩,拉過來就成,如此便可解決拋不過去的問題,也不需要將石堤鋪得太長,工程量大減,半個小時內可以完成。

    繫緊了最後一個扣,快腿兒命令附近的三個戰士:「現開始在朝對面喊。」

    三個戰士並立水邊,朝著喧囂的高地上開始一遍遍齊聲大喊:「帶繩來見!帶繩來見!帶繩來見……」

    高地上被手榴彈折騰得最慘,高地右翼山腳被馬良攪合成一鍋粥,高地正面下方是金疤拉的大本營,靠近山腳位置不時也有手榴彈爆炸,雖然距離營地範圍還差段距離,但是這裡眾匪已經開始驚慌後撤拉開。只有高地左翼山腳下一直沒有遭到襲擊,這邊的山匪們因為無法掌握形勢,只是在原地驚慌地看,驚慌地聽,焦急地等待天色再亮一些。

    左翼的安靜相當於給了高地頂端的山匪們一個方向指引,駐紮在頂端的山匪們終於一股腦向左翼山腳混亂地崩潰下去,看不到敵人的戰鬥讓他們徹底喪失了鬥志,一洩如注。

    抬起細狹雙眼,深鎖眉頭看向東方天際,比剛才又亮了些。驚亂的敵人很快就會因光線逐漸清晰而平靜下來,然後看清形勢,接下來就是組織反撲。看起來如預料的差不多,也許能有半個小時吧。

    「胡老大,你聽!那是二連在喊吧?」

    被羅富貴提醒,凝神豎了豎耳朵,高地後方聲音傳來。

    ……

    騾子領著李響連摔帶滑衝下了後坡,看到了對岸向這邊延伸出的一段堤,看到了一個人影拎著繩索站在石堤盡頭上朝這邊大喊:「騾子,把繩栓塊石頭,朝我這拋!」

    雖然現在的光線還看不清那是誰,但是聽聲音肯定是快腿兒,羅富貴看著奔騰的水面不禁咧了嘴:「當老子是神仙嗎!我扔不過去。」

    「你聽著,你先扔,我再扔,我要掛住你的繩!聽懂了嗎?聽懂了嗎?」

    這時突然響起了一陣槍聲,因為光線逐漸好轉,高地左翼下方的敵人看到了對岸的人,立即開始了射擊。

    水面上立即出現了一片高高濺起的彈道落點,有三個正在搬運石頭的戰士當場滾落入水消失不見,站得最靠前的快腿兒搖晃了一下,跌坐在石縫間。

    石堤上的戰士們當場拋下石頭,利用石塊草草隱蔽。

    高一刀大怒,拚勁全力朝山洞上方山腰位置高喝:「瞎嗎!打啊,你這個排長別給老子幹了!打啊!」

    山腰上負責壓制左翼的一個排開始朝向對岸射擊,受到壓制的左翼敵人停了槍,亂紛紛開始隱蔽。

    羅富貴終於明白了,這可真是個好主意,當場撿了塊合適的石塊,快速地系在繩索一端,做好了拋投準備,等著對面的快腿兒。

    鬆開了捂著腹部的手,看了看手掌上的鮮血,回頭,距離最近的三個戰士已經不見了,再向後的幾個好像也受了傷,正在石塊間艱難地蠕動著身體。

    只好坐起來,抓好繩索,努力朝對岸喊:「你扔吧。」

    羅富貴將繩索傾力甩向空中,石塊拽著繩索拉成一條線飛起來。

    判斷著對岸拋過來那條繩索的可能落水位置,快腿兒用盡力氣將栓著枝杈的繩索拋起來。

    兩條下墜的拋物線在水面上交錯而過,相繼入水,可惜,位置差了些,沒掛到。

    拴著枝杈的繩索落水後立即被快速的洶湧牽拉著帶向下游,一盤繩索一圈又一圈地被扯開拉進水裡,所剩越來越少。

    快腿兒驚訝地發現他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握繩的手根本無力攥住那條正在隨水勢快速流走的繩索,眼睜睜看著繩一圈又一圈地變少。

    恍惚著,搖晃著,低下頭,一口咬住了正在滑走的繩,死死咬緊,然後將自己的身軀努力歪倒向兩個石縫之間。

    「姥姥的,快腿兒這個廢物,他搞什麼?怎麼不起來了?」羅富貴一邊快速將水裡的繩一把把拽回來,一邊焦急嘀咕。

    「他好像……不行了。」李響淡淡說。

    「啥?呃……」羅富貴不吱聲了。

    感到敵人的射擊已經被山腰上的友軍壓制到停止,一個戰士從石塊後爬出來,衝向石堤盡頭。

    快腿兒的軀體卡在石縫間,嘴裡死死咬著繩索,已經沒有了氣息。戰士彎下腰試圖將繩索從他嘴裡拽出來,拽得快腿兒的屍體都已經離開了石縫,繩索也沒能離開他的牙齒間。只好抽出刺刀,將繩切斷,然後快速從水裡將繩一把把收回來,準備進行再一次拋投。

    沒多久,兩個繩索終於掛在了一起,羅富貴立即開始忙著將繩子的這端在旁邊的樹幹上拴緊。那邊的戰士將拴著石頭的那端繩頭拖上岸,然後扯直繩子開始往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纏。

    一個戰士一邊奔向高一刀,一邊大喊:「連長,連長。連上了,繩子連上了。」

    高一刀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光:「一排過河!現在!同時再連起第二條繩。」然後朝山腰上大喊:「三排給我壓住嘍,二排等一排渡過後再跟進。」下達完了命令又問:「怎麼你過來報告?快腿兒呢?」

    「死了,在石堤上。」

    高一刀當場一晃悠,真的是一晃悠。這個黑鐵塔自己都沒料到能有腿軟的時候,他一直堅信自己是鋼鐵鑄成的,死也屹立不倒。

    大步衝向石堤,卻感到力不從心,感到隨時可能跌到。不知道是怎樣跑過那些碎石,不記得是怎樣跑過了那些尖銳和嶙峋。

    看著那具渾身污泥卡在石縫間,嘴裡咬著一段繩子的快腿兒屍體,黑臉膛上木木然沒有一絲表情變化,只是鼻息越來越粗重,越來越急促。

    鋼鐵鑄成的人,從來不會哭泣,只是心在顫抖,抑制不住地顫抖,還在努力讓附近的戰士看不出來。

    快腿兒你個王八蛋!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不一樣?你知不知道?你不一樣……

    雖然他沒有表情,雖然他沒有眼淚,雖然他不說話,一如往常地高大,但是某些二連老兵知道,連長哭了,他哭是不流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9
276.第276章 換防

     一個戰士口咬第二根繩,艱難爬過了繩索,到達了小高地背後,忙著架設第二條通路,對岸的第二個戰士接著開始攀繩渡水,安全起見,一條繩只能一次一個地過。

    天色已經大亮,混亂已經停歇。小高地又回到了九排手裡,氣急敗壞的金疤拉在籌備,在協調,準備衝擊高地。

    騾子和李響回來了,兩條繩連過了水,二連戰士正在兩個兩個地爬過來。

    馬良順著水邊一直溜到了小高地後,也回到了九排。現在已經大天亮,離開了戰場的幾個傷員應該也在繞反酒站的路上。小高地不再是絕地,胡義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恢復為往常的淡淡表情。

    「看來咱們再扛一波就行了。」剛剛跳進戰壕的馬良,一邊用戰壕裡的渾濁積水洗去他手上的泥,一邊在胡義的身後說。

    抬起望遠鏡,朝正面望下去,貌似當面是金疤拉主力,因為不時有人從正面向兩側繞跑出去,估計是傳令。騷亂的時候為了躲避手榴彈,敵人退到了百米外,但距離並不遠,所有的細節都看得見。現在他們要麼躲在坑裡,要麼躲在土坎巨石後,不時有人朝高地上探頭探腦。

    此刻二連剛剛開始渡過,那是兩根繩,不是橋,需要時間。如果敵人現在開始三面衝鋒,九排是否守得住仍是懸念,人手太少了,何況為了最大化製造混亂,手榴彈已經消耗得差不多,即便守得住九排也好不了。

    「不能扛!再扛九排就扛光了,這個陣地還是佔不住。」端著望遠鏡悄悄觀察的胡義忽然說。

    馬良停下動作抬起頭:「難道咱們撤?可是就算要撤,也需要時間,得留人在這擋吧?」

    「那我現在去告訴二連停止渡過!」羅富貴準備往後面爬出去。

    「我帶二班擋!」劉堅強在不遠處請命。

    放下瞭望遠鏡,循聲回頭:「騾子你給我滾回來!」然後開始發佈命令:「全體進入射擊位置,目標正面,準備戰鬥!李響,把最後一盤菜給正面上了!」

    看清形勢才是最重要的,九排真正要做的不是死扛,而是爭取時間,時間越長,二連過來的越多,只要把敵人的進攻時間繼續往後拖,守住陣地的幾率越大。軍隊是集體,有時候沒有命令也會按照既定目標各自去打,但是土匪正相反,一盤散沙,主觀能動性根本不會有。既然現在判定正面山下是金疤拉主力,那就以攻代守,跟他們繼續窮折騰,讓他沒工夫現在開打。

    李響帶來的榴彈早打光了,現在身上只剩下最後一顆化學彈。看了看正面的敵人範圍,忍不住朝胡義說:「很多地方有積水,如果落進水裡,可能就沒太大效果了。」

    「那咱們就認命!你只管打吧。」胡義將自己的步槍從背後摘下來,檢查著彈倉。

    李響不說話了,將這顆顏色標記明顯與眾不同的榴彈在胸前仔細地擦了擦,又用髒衣袖認真抹了抹,面對著手中這顆榴彈深深嘆了口氣,心中暗道:我是個不爭氣的,什麼都做不好,打了這麼多也打不準。這個要求不高,只要不落在水坑裡。我白長了一雙眼,所以只好把你的眼擦亮,讓你自己選一個好地方,去吧。

    嘭——榴彈發射聲響起。

    嘩啦一片槍栓響,十幾條步槍和一挺機槍進入待機狀態。

    飛行在空中的榴彈肉眼可見一個黑點,但是李響不敢去看。他蹲在機槍掩體裡,保持著擲彈筒的射擊姿勢單膝跪著,低下了頭,看著腳下渾濁的泥水,靜靜的等。努力瞄了,謹慎算了,目標是一個稍高的矮坡,那裡肯定不會有積水,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持筒角度是不是和預想的一樣,究竟會偏出多少。

    排長說不行就認命,其實命運就攥在自己的手裡,距離,角度一切都是自己決定的,這是命運麼?

    黑點在弧度的最高處忽然變得清晰,然後開始下墜,越來越快,快到看不清。

    啪嘰——軟土上瞬間出現一個不大的深坑。

    附近有人相互低聲問:「什麼聲音?」

    「天上好像掉下個啥?」

    「剛才是八路開炮吧,咋不見響?」

    那個坑裡終於升騰出了煙霧,開始瀰漫。

    高地上,胡義放下望遠鏡側過頭,看向仍然保持射擊姿勢垂著頭的李響:「如果你瞄的是那塊緩坡,這就不是命運,而是你存在的意義!」

    槍聲突然開始響,因為敵人正在驚慌爬起來,以彈著點為中心,狼狽四散奔逃,全體成為移動目標。

    ……

    九排的最後一顆化學彈,讓金疤拉帶著正面主力向後狂退了二百米,跑了個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未知的事情最可怕,那一陣煙兒太詭異了,從古到今好像只有諸葛孔明能做出這麼玄的事吧?八路里邊有術士,一定有術士,不得了!

    一直等到二連的兩個排上了高地,金疤拉也沒再發動進攻,只圍不打。士氣大挫,想打也沒人願意上,又發現高地上的八路好像越來越多,索性等增援了。落葉村不算太遠,中午該能到,到時候再說吧。

    怕丫頭掉進水裡,爬繩的時候特意在她腰裡栓了繩,套在主索上以防萬一,不料她倒是爬得最快的,輕靈得像只小猴子,很快便到了對岸。

    胡義是最後一個到達對岸的,當即開始佈置石成的一班接替二連留在這邊的那個排,上山腰去監視對岸高地兩翼山腳。所有的二連戰士開始最後一批渡過,與九排完成了高地與山洞之間的完全換防。

    有戰士在忙著找位置點火,李響帶了倆人忙著做頓熱飯。胡義疲憊地走進山洞,沒多遠,便看到了擺在通道兩側的二連戰士屍體。

    經過其中一具的時候停了一下,那是快腿兒。胡義總算明白了,怪不得高一刀經過自己的時候與往常不同,一句諷刺話都不說,目中無神地走過,看來他徹底變成了孤獨的人,像自己曾經經歷的那樣。從二連成立到今天,快腿兒是最後一個元老級戰士,現在除了高一刀,二連再也沒有一張當初的臉,他失去了最後一個真正的二連兵。快腿兒的臉,將永遠烙在高一刀心底,變成永遠無法治癒的痛。

    轉過了最後一個彎,一個巨大的空間入眼。光線雖然不太亮,也讓胡義不由駐足了一會兒。怪不得高一刀捨不得燒,真是夠多。

    「流鼻涕。」

    「有。」

    「帶你的人,負責把全排的彈藥和手榴彈分配補滿。」

    「是。」劉堅強立即扔下手中正在擺弄的物件,領人跑向槍械彈藥位置。

    繼續向洞裡走進去,漸漸看到有一頭熊正在角落裡翻撬著那些箱子,不由朝那邊問:「累不累?」

    那熊猛回頭,看清了來人,忽然咧嘴一笑:「不累,不累。我這不是……幫著點點貨麼!」

    「既然不累,帶上機槍到山上給石成幫忙去。」

    「啊?胡老大,我其實……覺得還是有點……頭疼……」

    「現在!」

    羅富貴吧唧吧唧大嘴,無奈起身往外走,一副戀戀不捨的熊樣。

    剛打發走了那頭熊,接著聽到另一邊傳來動靜。

    「哎呀我看不清,把燈湊近點!」小紅纓歪扣個鋼盔,手裡拎著不知從哪找出來的一根撬棍,正在朝著一口釘住的箱子亂使勁。吳石頭提著馬燈,側立旁邊照亮。

    看得胡義當場滿頭黑線,撬箱子也就罷了,居然不用吳石頭而親自上陣;親自上陣也罷了,居然連那是個什麼箱子也不看看。

    「我說丫頭,您老能不能停停?嗯?換個別的箱子去撬行不行?算我替九排全體求你了!」

    「傻狐狸!等團裡來了人,咱哪還有機會留好東西?火柴即輕又緊俏,留下幾包,將來換點啥不行?是不是?」小紅纓摘下了礙事的鋼盔塞進吳石頭懷裡,一對兒脫離束縛的小辮立馬得意地翹起來,重新擺好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小姿勢,準備再來一通:「姑奶奶我還不信了!」

    「丫頭,聽我一句勸。那是火藥,不是火柴。」

    「啊?」一對小辮猛地一顫悠,仔細看了看箱子上的兩個黑色大字,『火』字是認識的,感情另一個字不是『柴』,而是『藥』,次次文化課上冒鼻涕泡睡大覺的她老人家怎能認得!

    ……

    金疤拉臉色很差,忍不住對身邊人道:「不是自己人根本不行!這些蠢貨沒一個長腦子的。他們以為大不了撤伙還能去當山大王,八路都到這了,還能容他們繼續扯淡麼,一個個早晚都得被八路活活捏死!唇亡齒寒啊,居然沒有一個能想明白嗎?」

    師爺勸道:「掌櫃的,形勢已然這樣,怒其不爭也於事無補。我只是擔心,咱們真的會有援兵吧?」

    這個師爺加入金疤拉不久,不過通過這一次看來,師爺表現不錯,金疤拉越來越喜歡,信任感漸增,於是道:「當然有,估計中午就能到。」

    師爺很好奇援軍會是誰,這方圓裡,無論如何也再想不出還有什麼勢力存在,但是金疤拉並不點明,他不方便再多問,只好賠笑說:「那就好,那就好。」

    於是,眾匪們也點起炊煙,與八路相對磨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9
277.第277章 徵兵

     有了一套新的校官偽軍服,但是李有德不喜歡穿,除非需要面見皇軍,其他時候都和平時穿戴一樣,士紳打扮,不是想顯擺特立獨行,只是習慣了。

    第一次帶隊出征,深知養尊處優多年遭不得罪,走不起。手下人給他牽出一匹高頭大馬來,李有德騎上馬威風凜凜地繞著場地跑兩圈,便下來了。將馬交還手下人帶回,要求換頭驢來。

    眾手下不解,搞不懂李爺是怎麼想的。李有德笑言:「威生於內,而非表。坐得太高,恐不見地。」

    眾手下依然不解,聽不懂。照著吩咐牽頭毛驢出來,眼睜睜看著士紳打扮的李有德悠哉游哉地騎驢帶隊出發,這哪是李營長?這不還是地主下鄉麼!

    這件事一旦被皇軍知道必然演變成麻煩,所以隊伍現在並不知道出發去哪裡。進山過哨卡的時候李有德給出的理由是為鍛鍊隊伍,進山剿匪搜八路,實戰訓練。

    正午時分,一個營偽軍抵達戰場,出現在小高地正面的山匪後方。

    高一刀看得透心涼,偽軍居然也來了?那鬼子也隨時可能出現了吧?壞了,團裡的增援估計要傍晚能趕到這,二連熬得過這個下午麼?他開始命令二連以九排挖出的掩體和戰壕為基礎,擴大防禦構築,同時派人將最新情況通知後面山洞的九排,讓他們也做好打惡仗的準備。

    山匪們看得一頭霧水,偽軍怎麼來了?來剿匪還是來打八路?正在驚疑中,聽聞是己方援軍,吃驚是沒有了,但是疑慮仍在,因為偽軍就是漢奸,跟漢奸合作算不算漢奸?

    李有德稍微一晃身體便利落地滑下驢臀下了地,拎著一根小皮鞭子,看著金疤拉帶著一眾匪首迎接過來。

    金疤拉的臉上洋溢著笑容,但是其他人可沒好臉,就算老子是匪,也比漢奸高一等,憑什麼給你送笑臉!一個個不僅對李有德不擺好臉色,同時也對金疤拉產生了不滿。原來你金疤拉是和漢奸穿一條褲子的,你把匪的臉給丟盡了,還整天跟我們裝個屁的英雄。

    「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哈哈,李掌櫃,現在我得稱你一聲李營長了吧?怎麼行頭都不換換?」一邊堆著滿臉笑寒暄,一邊朝李有德拱手。

    李有德不緊不慢回了個禮:「虛名而已,怎麼稱呼都無妨。客套話咱先免了罷,先說說情況。」

    戰鬥情況當場被金疤拉說明之後,李有德看著遠處的小高地沉默了一會兒,又將現場眾匪首的表情挨個看過,最後甩甩小鞭子背起雙手,朝眾人朗聲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是援軍,但不是援戰,而是援生。帶隊伍過來……其實是招兵來了。」

    「什嘛!」金疤拉一不留神下巴都咧掉了:「你……你說什麼……」

    李有德朝金疤拉一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沒興趣聽,還是先讓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吧。錢財乃身外之物,一個倉庫而已,沒了就沒了吧。錢我還有,糧我還有,那麼我何苦還要讓我的弟兄們為那些搶不回來的破爛拚命呢?」

    金疤拉聽得一晃悠,這哪是援兵啊?前門打虎後門進狼了!完全出乎意料,臉色變得鐵青,氣得語無倫次:「李有德!老子他麼的……」

    李有德一揚手,直接開口打斷說:「金疤拉,知足吧你!要不是唸著你我合作多年,我完全可以先斃了你,再和眾位好漢談正事,那更簡單,更適合你們的口味,不是麼?」

    金疤拉徹底憤怒了,這事情太突然,轉折太大,為匪多年的他如何能忍:「我去你@%¥%B的!」綠著臉直接去扯腰間的槍。

    啪——槍響。

    李有德身後一個手下人槍口冒著煙,金疤拉怒瞪一對大眼,不甘心地倒下了。

    全場一震,眾匪首驚慌,忍不住各自摸槍。遠處山腳四周的山匪們聽到這邊響槍,卻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全體狐疑。

    李有德反而壓了壓手勢,讓身後的偽軍放下槍,淡然道:「都瞧見了,這是我和他的事,別人無關。李某自衛而已,不算事吧?」

    沒人說話,也沒人敢妄動,於是李有德繼續說:「別擔心,我說了,我是來招兵,不是來殺人的。你們自己想想,金疤拉帶著你們跟八路開打,以後你們還有好果子吃麼?繳槍不殺都指望不上了吧?你們再想想,那山洞還奪得回來麼?只要八路覺得守不住,肯定一把火燒光,那你們打得這個爛仗圖什麼?難道就為幫金疤拉一個人出口氣麼?

    就這麼塊地方,就這麼點百姓,翻來覆去讓你們搶了多少年了。現在金疤拉死了,倉庫沒了,皇軍要掃蕩,八路要游擊,我很好奇以後你們怎麼活?你們將會變成人人喊打的狗,老鼠都做不成!」

    一番話說完,眾匪首不禁都放開了摸著槍柄的手。

    清了清嗓子,短暫停一下,李有德最後說:「你們都是刀口上混日子的,我就不跟你們說虛的了。跟我干,吃糧發餉,日子照過。不願當漢奸的,我也能理解,帶人走我絕不攔著。可有一樣,金疤拉手邊的幾個近人你們得給我交出來,誰讓他太衝動了呢?你們說是不是?」

    高地上雖然只有百人,可那是不怕死的八路;身後有三百多,一色偽軍。這要是逞英雄,各自為戰的幾百山匪必將被兩面活活捏死。

    ……

    聽到遠處那一聲槍響的時候,師爺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見到一眾匪首返回各自營盤,卻沒看到金疤拉,師爺立即明白那一顆子彈是被誰吃了。

    剛才聽人說來的是李有德,這消息大出師爺意料,既然李有德來了,為什麼皇軍沒來?

    隊伍已經產生了躁動,嫡系以外的某些隊伍似乎開始不自然地往這裡聚集,這說明……

    猛然間冒出冷汗,金疤拉死了,那麼他身邊的重要人物會被李有德留下麼?越想越怕,哪敢有組織嫡系勢力抵抗的念頭。當場在身邊的水坑裡打了個滾,起來又順手在自己臉上抹把泥,小心翼翼地淡出周圍人的視野,悄悄消失。

    ……

    胡義獨自爬過了繩索,上了高地,跳進戰壕,落下時崩起的泥水濺了站在旁邊的高一刀半身。

    「什麼情況?」一邊順嘴問,一邊拿出望遠鏡,卻被高一刀一把奪了。

    「不知道,太他娘的怪了!」高一刀舉起望遠鏡,努力望遠處看著,眉頭深鎖。

    面無表情地瞅了高一刀一眼,然後看向遠處那些偽軍,憑感覺的確有一個營,不禁又問:「他們到多久了?」

    「早就到了,一直不過來,難道在等待後續部隊?」

    胡義看了一會:「等後續也不至於呆在那麼遠的地方吧!你不覺得他們和山匪之間更像是戒備距離麼?」

    這時突然響起槍聲,正面山腳下的山匪陣地後方大亂,隨後交火聲更加激烈。

    戰壕中的二連長和九排長當即看傻眼了,這都是些什麼鬼……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9
278.第278章 一手好牌

     一陣短暫的內訌交火後,山匪們大部分隨偽軍一起撤離了戰場,少部分四散消失溜走。整整一下午,只有二連孤零零地警戒在小高地上,絲毫不敢放鬆,怕這是敵人耍把戲,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太荒唐了!

    一直到將近傍晚,吳嚴帶著一連出現了,高一刀和胡義才徹底鬆了一口氣。戰鬥真的結束了,匪夷所思的結束,糊裡糊塗的結束。

    聽胡義匯報了情況後,團長示意胡義去忙,然後順著水邊溜躂了幾步,走上二連堆出的那段石堤,若有所思地看著高一刀正在順繩攀過來。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在獨立團,政委最喜歡的是胡義,陸團長最喜歡的就是高一刀。所以團長面對高一刀時說話從無遮攔,想訓就訓,想罵就罵。心細的人會發現,陸團長對高一刀說話時鮮有不帶髒字的時候,郝平,吳嚴,胡義都享受不到這個待遇,單憑這點已經說明了一切。

    黑鐵塔上了岸,大步到了團長面前肅立:「團長。」

    抬起拳頭,習慣性地想要在面前黑鐵塔那寬厚的肩膀上狠捶一下,卻不知為何又放下了。努力露出個微笑來,低聲道:「幹得好!」

    高一刀神色沒變化,仍然嚴肅著,眉頭仍然微皺著,直視團長低聲回答:「團長,你誇得太假了,我沒你想的那麼軟蛋。」

    這次陸團長真的笑了:「老子難得誇你一回,你倒不長臉,那就滾蛋吧。」

    「是。」高一刀立正敬禮,這個軍禮敬得一絲不苟,孔武有力!

    政委丁得一站在山洞裡,長久以來的鬱結此刻一掃而空,太多緊缺的東西擺在眼前,獨立團終於得以好好喘息一陣了。餘光瞥見胡義走了進來,便朝他招了下手。

    「政委。」

    「我聽說……打三家集是你主謀?」

    「二連要打金疤拉,九排幫忙而已。」

    「你啊……讓我說你什麼好?」

    丁得一心裡有點無奈,能想明白胡義為什麼要打這裡,出發點是為個人,而非集體,他成了『家將』了,這事弄的,看來覺悟的提升不是一朝一夕啊。想到這裡,對胡義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幸虧我是個政委,不是山大王,否則這次你就立功受獎了!」

    說得胡義心裡有點不好意思,政委是明白人,擺明看出自己的還人情想法了。

    這時聽到團長走進山洞來,對周圍命令著:「抓緊時間往回搬,這太多了,一趟肯定不行……」

    隨即響起小丫頭的亮嗓子:「團長大叔,你怎麼那麼笨呢!先把這些往酒站搬,距離近,兩趟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然後再從酒站慢慢往團裡運,是不是更省事,更保險?嗯?」

    「呃……哎——是啊!沒錯!好主意,那個吳嚴,趕緊傳達下去,先把東西運到酒站……」

    政委忍不住看向胡義,胡義也忍不住看向政委。政委的眼神表明,小丫頭這個主意出的倒是好,但是目的一定不純潔;胡義用眼神回答政委,這事我事先絕對沒想到,丫頭是不是犯了老毛病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是清白的,與我無關。

    ……

    李有才討厭下雨,討厭泥濘,因為雨水會毀了他的髮型,泥濘會毀了他的一身乾淨。

    於是他心安理得用天氣原因來給自己當藉口,愣是在賭坊裡鬼混了兩天兩夜不出門檻。

    傍晚時分,尾巴走進了賭坊的門。

    繞過了烏煙瘴氣吆五喝六,來到李有才身後:「二哥,二哥。」

    彷彿沒聽到尾巴在身邊叫,李有才啪地一聲將牌扣在桌面,二目放光得意朝桌上眾人道:「成敗在此一舉!」

    「二哥,你能不能先別舉了?我這有事跟你說呢!」尾巴神色焦急。

    眾人忽然嗤笑,賭博講究手氣,同樣講究口氣,尾巴這個話茬接得好,好得很!

    李有才先是一愣,豎著眉毛看了看身邊的尾巴,又看了看正在嗤笑的眾人,突然也笑了:「怎麼?都等著老子倒霉是吧?告訴你們,人來了鴻運,說什麼都白搭,太上老君下凡也救不了你們,準備看我大法吧!哈哈哈……」

    尾巴心說這是賭魔障了,索性把嘴湊到李有才耳根子邊上,壓低聲音道:「憲兵隊。」

    噗通一聲,正在狂放浪笑的李有才當場跌下了板凳,被他自己的笑聲給嗆著了。

    慌不迭爬起來,扯著尾巴便往外走,這種事沒法在這地方說。

    桌上眾人見李有才慌張出門,於是翻開他的牌來看:至尊!先是一陣倒吸涼氣,隨即變成一片大笑聲,尾巴接茬接的好!真應驗了!

    出了賭坊的門李有才一把扯住尾巴:「說明白!」

    「我和懶鬼……把人給捅了。」尾巴耷拉著腦袋低聲答。

    「這跟憲兵隊有什麼關係?」

    「他好像是從山裡漂出來的,嚷著要去縣裡憲兵隊見上原隊長,所以他可能是……」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能不能一口氣給我說明白!」

    「下午,我跟懶鬼在河邊遇到個面生的人,便上手對他『盤查』了一番,居然搜出了金葉子,可是那傢伙反抗,我倆便當場紮了他兩刀。哪知道後來……他說他是上原隊長的人。」

    李有才看了看尾巴那沒底氣說話的德行,忍不住道:「他是上原隊長的人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扎他兩刀才說那他得賤到什麼份上?你糊弄鬼呢?放著好好的漢奸你倆不干,非得偷雞摸狗學人家劫道!你信不信我一巴掌……」

    朝著尾巴揚起手作勢欲打,尾巴佝僂起腰縮著脖子老老實實等著挨。

    嘆了口氣,李有才揚起在空中的手又放下了,低聲問:「有人看見麼?」

    「沒有,我倆選那地方清靜。」

    「不是紮了兩刀麼,沒死啊?」

    「當時只是想阻止他反抗,響槍怕招眼,為了讓他老實點,一刀扎腿一刀扎胳膊了。」

    終於瞭解了事情的梗概,李有才不禁哀嘆:可惜了剛才那一手好牌啊,我李有才這麼不受老天待見嗎!沒好氣地朝尾巴道:「自己挖的坑自己埋,找我來說有個屁用!」言畢轉身便往賭坊走。

    「二哥,你倒是給拿個主意啊?」尾巴在後頭六神無主。

    「拿個屁!要麼你倆下跪求饒把他伺候回憲兵隊去,等他發落;要麼你倆把那沒出息的事業幹到底,殺人滅口,跟我說不著!」

    還沒走出幾步,李有才忽然心里納悶,上原隊長的人?上原隊長已經死了,就死在春秀樓門口,死在自己眼前,要見上原隊長,見鬼麼?忍不住停下了,轉身朝正在離開的尾巴背影喊:「等等,帶我過去。」

    ……

    河畔,一片密林中,一個人狼狽地坐在樹下,表情痛苦,穿著泥污長袍,看起來像是個先生,腿上受了傷,胳膊受了傷——他是金疤拉的師爺。

    附近,一個平凡打扮的猥瑣漢子,掛著盒子炮,拎著一柄匕首,來回晃蕩,神色焦急,不時看看天色,看看四周——他是懶鬼。

    ……
Babcorn 發表於 2016-9-30 04:39
279.第279章 順勢而為

     黏糊糊的血漬讓刀柄握起來極不舒服,不願再握它,用食指和拇指捏著刀柄末端提在手裡,慢悠悠走出樹林,然後將匕首甩在懶鬼腳前的地面說:「你去了結。」

    李有才的面色很不好,看起來像是不舒服,懶鬼認為他是因為這是件麻煩事而不高興,所以沒說話,撿起匕首走進了樹林。

    李有才不是個輕易會害怕的人,身為賭鬼,心理素質超於常人。他面色不好是因為討厭刑訊,可是這種事又不得不親自動手,因為他不想讓兩個手下掌握太多細節。能挖到的信息都挖出來了,最後滅口的工作並沒有順手完成,而是出來交給懶鬼,目的是封住懶鬼的口,不必擔心他將來反水。

    尾巴湊過來:「二哥,你沒事吧?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沒事,你進去確認懶鬼動手,事後偷驗。如果那傢伙沒死透,那你就讓懶鬼和他一起死透!懂麼?」李有才把兩隻手掌合起來,使勁搓著血泥,同時用極低的聲音吩咐尾巴。

    尾巴瞪大了眼睛楞了楞,掉頭便往樹林裡走,同時將駁殼槍放在了順手的位置,關閉了保險。

    原本李有才以為這人和特高課有關聯,但事情和他以為的不一樣。這人是已經死去的上原隊長親自派出來的,並且是個地道的中國人,是個曾經落魄的私塾先生。

    從他口中得知,上原隊長十分低調地搞了個『羊頭計畫』,他是其中一個,任務是進入匪幫,順勢而為。替金疤拉出謀劃策壯大力量,製造與八路軍的對立,眼看要成氣候了,無巧不巧被李有德給生吞了!迫不得已逃出山來,準備回去匯報形勢與情況,卻沒想到毀在綠水鋪。

    他不知道羊頭計畫還有誰參與,但他說偶然看到過三份檔案袋,其中一份是他的。所以李有才猜測這個羊頭計畫該是有三個人物,目前這個是混入山匪的,另外兩個會是哪?八路這個主角總得有一份吧?

    上原隊長已經死了,這個消息他居然還不知道,看來沒有完善聯絡機制,應該是因為上原隊長的死而中斷了後續建設。

    李有才緩步往回走著,心裡思索著,試圖捋順整件事情:羊頭計畫,三個潛伏人員落進自己手裡一個,八路那邊至少有一個,自己跟八路有染這件事有沒有可能敗露?我這親哥好大個手筆,真人不露相啊,轉型轉得也太快了!上原隊長死了,現在的憲兵隊是新調任的前田大尉說了算……

    越想越頭疼,越捋越漿糊,停下來,靜下心,換個擅長的思路看問題:皇軍是莊家,這沒得說,那我肯定是皇軍的上家了;八路是皇軍的對家,是我的上家,是莊家要宰的對手,但是能給我喂牌;壓根瞧不上我這個弟弟的李有德只能是我的對家,什麼都指望不上;這牌局……我這個上不了檯面的小角色該怎麼打?

    上家給的要吃,不吃人家認為我不給面子;下家想要的牌我也得喂,誰讓人是莊家呢,誰讓我是狗腿子呢,不喂是活膩歪了;這牌局有意思,這樣看來的話……我手裡現在雖然爛牌一把,如果好好打說不定也能湊出一條龍!

    ……

    深夜,梅縣縣城,憲兵司令部。

    前田隊長被手下人喚醒,只著了件便裝,面色不虞地走進了辦公室。

    一個滿身泥污,衣衫多處被劃破的年輕人規規矩矩地站在辦公室裡等待,頭髮凌亂,臉上滿是疲憊,卻顯出一股不招人討厭的秀氣。

    前田徑直到辦公桌後坐了,藉著燈光將來人再次打量一遍,仔細看了穿戴,用還算流利的漢語沉聲問:「有什麼事不能找你的偵緝隊長報告,非要來我這裡?」

    先鞠了標準一躬,然後以不高不低的話音回答:「太君,事關羊頭計畫,我不得不來這裡當面匯報。」

    「羊頭計畫?」前田隊長皺了皺眉毛,神色露出不解。

    李有才心底鬆了一口氣,打瞌睡有人送枕頭,感情這位新來的前田隊長也還不知道呢,那不更好辦麼,劇情可以再改改,趕緊解釋:「羊頭計畫是上原隊長親自計畫實施的,瞭解的人很少,我的任務是負責接應代號師爺,他打入山匪執行任務,昨天下午……聯絡到我時他已經重傷不治,所以我連夜趕來匯報情況。上原隊長生前曾要求我必須直接向他匯報,以防計畫洩露,所以現在我必須找當面匯報於您。」

    前田隊長聽完,面色已經陰轉多雲,剛上任沒幾天,羊頭計畫這件事根本不知道,於是轉臉問身邊的助手:「為什麼我不知道這個羊頭計畫?」

    屬下立即解釋,因為這件事是上原隊長個人實施的,並且剛剛開始起步的時候上原就被人槍殺了,導致計畫中斷,所以任務檔案可能沒有進行交接,別人自然不知道。

    前田一拍桌子:「現在就去把這個計畫給我找出來!」

    不久後,匆匆跑回的助手將一份檔案呈在辦公桌上,前田深鎖眉頭開始認真翻閱。

    李有才一聲不吭老老實實站著,低頭看地哪都不瞧,距離辦公桌有點距離,再加上角度,想偷看也看不清,不如老老實實體現自己的忠誠素質,站得兩腿發酸也不晃一下。

    啪地一聲合上了檔案,前田重新抬起頭,面無表情盯著李有才看了一會,突然問:「你說你負責接應師爺?是麼?」

    這一瞬間,李有才的心是慌的,這一瞬間對他而言漫長得像是一個小時。因為這個問題太關鍵了,必須想清楚前田為什麼這麼問,因為他一定有後話,答錯腦袋肯定搬家,說不定直接會死在這間辦公室裡,上刑場的待遇都不會有。

    師爺說過裡面有三份人事檔案,師爺說過接應機制還未建立,檔案裡應該只提及了三個主要人物,只能賭前田的第二個問題是『為什麼檔案裡沒這麼說』,或者『為什麼你不在檔案裡』。沒時間容猶豫,努力平聲靜氣回答:「是。」

    「但是……檔案裡可不是這麼說的!」第二個問題果然來了,前田的語速變得有點緩,連問帶詐。

    李有才先是抬起頭來愣著眼朝桌面上的檔案瞅了瞅,又繼續抬起視線看了看正在逼視的前田,終於若有所悟地一晃悠,哭喪著臉連連猛擺手道:「太君,不帶這樣的!不帶這樣的!我承認我謊報人數,把手底下三個人說成三十個吃空餉;我承認我不務正業天天混賭館,可我哪有能耐說這個瞎話啊!是前田隊長逼我做這個,再說現在師爺都死了,那些山匪都讓我哥給捲了,這事都過去了,任務算結束了,您為啥還要拿我開刀啊?我……」

    前田忽然一抬手:「李有德是你哥?」

    「是是是,他是我親哥,我叫李有才。不過他卷收山匪這事我也是聽師爺說了才知道,我哥早不認我了,這件事他咋想的我真不知道,剛才我都匯報清楚了,我沒包庇他!不信您可以隨便找個偵緝隊的人來問,我是個什麼德行,跟我哥臭成什麼樣了。」

    前田眼神中的銳利消失了,他的注意力被轉移到了李有德的問題上來,重新靠住了身後的椅背,忍不住好奇地問:「上原有沒有對你說過他為什麼用你?」

    「有。」李有才膽大不怕撐死,索性演個夠:「當初我推辭,他說綠水舖位置更近,方便;另外說我……是個廢物不惹眼。」話落後訕訕地抓了抓腦袋。

    前田笑了:「三個人一直吃著三十份的餉,這個比例……維持起來不容易啊,你能熬到現在還沒讓偵緝隊的廢物發現,說明你比廢物強多了。」

    李有才趕緊鞠躬:「太君,我錯了,我回頭就去偵緝隊裡認罪伏法,我一定……」

    「用不著,這本來也不是我操心的事!你那綠水鋪的位置確實方便,現在我給你一個新任務,設法滲透進山!」

    設法滲透進山?李有才懂了,前田是打算聯絡羊頭計畫中的人。但是李有才表情上顯出了一副吃驚樣:「太,太君,我就仨人,那十里八鄉的全認識我們,這我怎麼滲透啊?能不能從別隊找人……」

    前田面色轉為不虞,打斷道:「拿了三十人的餉,難道你還打算只做三個人的事?」

    ……

    走出了憲兵隊的大門口,深深吐出一口大氣,後背汗津津的發涼。抬頭看看當空皎月,慶幸這張牌打得好,有收穫。從此後,自己這個小小的便衣隊長入了前田的眼,可以越過偵緝隊長直接面見前田隊長,相當於攥著尚方寶劍,了得麼!

    心中偷偷得意了一下,然後順著街邊離開,同時開始考慮下一步的問題。一是八路那邊的羊頭人物,有可能事關自己的安危;二是設法潛伏進山,怎麼進?事關前田太君對自己能力的認定。

    忍不住嘆氣出聲:「唉——難啊!」

    突然身邊響起聲音:「難你媽個蛋!」

    接著感到自己的後脖領被人一把揪住了,被扯得一趔趄,那人繼續大罵:「李有才,你個龜孫子,還老娘的『紅丫頭』來!」

    李有才心裡這個悔啊,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是誰,因為身邊的大門口上牌匾被燈籠照得熠熠生輝:春秀樓!

    走路思考問題不是一個好習慣,一失足成千古恨往往都是這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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