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蛆蠅屍海劍 作者:失落之節操君 (連載中)

 
falconeye 2016-10-8 12:42:1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 52225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34
二 樓宇湧殺機

    銅馬五將領著兩個孩子走入城中,此時大戰方歇,當地平易近眾皆深感疲乏,神采有些驚懼,站在街頭巷尾繁忙不休,嘴裡喋喋不休,議論這些日子來的戰事。

    迫雨與蒼鷹兩個娃娃瞪大眼睛,好奇的望著揚州城。揚州本是繁榮鬧市,江南首屈一指的好去處,若在以往,定然是門庭若市,遊人無數,張燈結綵,紅光照耀,一派隆盛之象。然而此時此刻,在黑夜之中,戰亂之後,遍地皆顯得混亂破敗,街上眾人三三兩兩,小心翼翼,行色匆匆,彷彿嚇得傻了。

    迫雨小孩心性,雖然陡遭劇變,但有同齡孩童陪伴,一時竟忘了悲慼之情,他偷偷對蒼鷹說道:「蒼鷹哥哥,這就是揚州城嗎?」

    蒼鷹朝他望來,眼神茫然,嘟囔道:「我也不知,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為何叫我蒼鷹哥哥?你本年多大?」

    迫雨平時隱居山莊之內,兼之年數幼小,鮮有外出遊玩機會,因此有些欠亨情面世故,每當家中來了其餘小童,要麼是他哥哥,要麼是他姐姐,他平時叫的慣了,眼下蒼鷹與他歲數相仿,但貳心中琢磨許久,索性便以哥哥相稱。

    迫雨道:「我再過一個月就四歲啦。」

    蒼鷹笑道:「那你可叫的不錯,我本年四歲五個月。」

    輕衫摸著兩人腦殼,笑道:「兩個娃娃都不錯,心思活絡,知書達理,可不像姐姐我小時候那麼不可器呢。」

    常海喊了一聲:「到了!」他們來到一座寺院之前,這寺院佔地頗廣,紅柱黑瓦,飛簷之下,乃是一塊牌匾,迫雨念道:「文聖廟!」

    銅馬五將齊聲叫好,輕衫喜道:「你這孩子,才多大年數,居然識字?」

    迫雨極為自豪,用力頷首道:「我能識一千多字啦!爺爺奶奶都誇我智慧呢,爹爹說,若是將來我學武不可,定然可以去考個狀元。」

    常海慘叫一聲,驚呼道:「你還識數?我到十歲才識數呢。老天爺,你當真不公!不公啊!」

    巍山捶胸頓足,嚷道:「唉,我花了整整七年學唸書寫字呀!我小時候要能有迫雨一半智慧,此刻的工夫,一定截然差別,天差地遠,這人比人哪,真是沒眼看了。」

    剎那間,只聽眾師兄弟哀鴻遍野,痛呼不已,想來是深恨自己昔日草包,以至於現在成就平平。

    輕衫笑道:「都說這長江後浪推前浪,只不外咱們這些前浪,實在太過飯桶,辜負了師父的一番教訓,迫雨,蒼鷹,你們二人定要發奮圖強,好好研習師父傳下來的工夫和原理,將咱們逍遙宮的本領發揚光大。」

    蒼鷹突然說道:「諸位師兄師姐,工夫不高麼?」

    常海一聽,心中驚慌,深怕這小師弟看輕眾人,連忙說道:「蒼鷹,你輕衫師姐為人謙遜,不喜自詡,所以措辭有些....婉轉,其實咱們師兄妹的玩意兒當真不差,若非如斯,李庭芝李將軍,也不會如斯看重咱們,提拔咱們五人當上偏將。」

    迫雨問道:「偏將?偏將又是什麼?」

    眾人一聽,立時如臨大敵,偏將之稱,頗為籠統,可大可小,可上可下,這師兄妹五人所謂的偏將,要麼乃是殺敵的前鋒,要麼是軍中大將的護衛,地位雖然不高,但因為武藝高強,屢建奇功,頗受李庭芝珍視,這才有了「銅馬五將」之稱。

    話雖如斯,說給這兩個小娃娃聽,他們又理解什麼?若是自詡自讚,眾人又拉不下這個臉。

    正在七手八腳之際,只聽死後腳步聲響,迫雨一轉頭,見到一位穿著戰袍的長鬚漢子走了進來。

    迫雨心下驚訝,小聲對蒼鷹說:「這位伯伯長得好派頭。」

    蒼鷹點頷首,並不出聲,只是目不斜視的盯著來人。

    銅馬五將同時跪倒,大喊道:「李將軍。」

    此人恰是揚州戎馬總批示使,兩淮安撫置使,天下聞名的名將李庭芝,他見到眾人,大笑道:「起來,起來,你們這般多禮,我李庭芝可受不起。眾位讓我好找,你們又出城搜救孤兒了?此次可有收成沒有?」

    眾人站起身,常海將兩個孩子推到身前,必恭必敬的答道:「將軍,也是魔...上蒼保佑,咱們此次居然尋到兩位遺孤。」

    李庭芝喜道:「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兩年多來,次次大戰之後,你們外出搜救,皆一無所得,此次可謂否極泰來,周大俠獲得新聞,定會火速趕來吧。」

    鐵鹽道:「將軍所料不錯,我回去之後,便飛鴿傳書,知會師父此事。即便他有天大的事,也定會撇下不管,星夜兼程而來。」

    李庭芝立地鬆了口吻,嘆道:「有周行天大俠在此,蒙前大家數再多,咱們也是不懼。只是他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年到頭,想要見他幾次,可真是妄想了。」

    他與眾人寒暄幾句,慰問了一番,一拱手,轉身便要離去。就在這時,迫雨突然大叫一聲,面露驚恐之色,指著遠處一家酒樓屋頂,喊道:「那兒有鬼,有鬼!」

    李庭芝奇道:「小娃娃,哪兒有鬼了?」話音未落,只見屋頂上三道身影飄然而下,三人從背上取下小巧弩弓,嗖嗖嗖三聲,三枚弩箭激射而出,朝李庭芝刺來。

    常海長嘯一聲,從背上取下長劍,劍尖圈轉,立地將三枚弩箭擊飛。此時,陸遙凌空飛起,手掌一翻,赫然泛起一根短槍。

    陸遙躍入三人之中,短槍一抖,瞬間連刺三人關鍵,那三人高聲呼喝,拋去弩弓,手忙腳亂,剎那間,一人額頭被陸遙刺中,瞪大眼睛,退卻退卻兩步,垂垂摔倒。

    另兩人見夥伴死去,心生懼意,齊聲喊道:「跑!」兩人衝天而起,彷彿兩隻振翅的大雁般躍上酒樓,那酒樓每一層足有一丈有餘,但這兩個刺客輕功了得,縱躍之時,渾不辛苦。

    巍山手臂一揮,一枚鐵球飛了出去,正中一人背心,那生齒中鮮血狂噴,翻身從樓上栽了下來,另一人在欄杆上一踩,正想躍入酒樓之中,只見鐵鹽泛起在他身側。

    那刺客大吼一聲,手中短劍刺向鐵鹽脖子,鐵鹽笑了一聲,一歪腦殼,嘴巴一張一合,立時咬住匕首,隨後腦殼一轉,那人只感手掌巨震,拿捏不住,匕首出手。

    貳心神大亂,急於脫身,失蹤頭就跑,誰知輕衫悄然而至,手掌在他肩上一拍,刺虛心息一窒,穴道被封,全身麻痺,喀拉一聲,腦殼撞破欄杆,昏了曩昔。

    從這三名刺客出手襲擊,到三人被接連禮服為止,不外轉眼之間的事。他們攻的突然,撤的極快,臨敵回聲迅速,皆頗有獨到之處,誰知他們身手高超,銅馬五將出手更是快捷無倫,兔起鶻落之間,便已經這三人全部制住,一人昏迷,兩人身死,再也不克不及為禍。

    李庭芝又驚又喜,讚歎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眾位此番出手相救,真令李某大開眼界,歎為不美觀止,李某有諸位相助,真乃天降吉兆,便有再大危難,也能逢凶化吉。」

    常海笑道:「李將軍,恰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你誇我們,也是在誇你自己嗎?」

    李庭芝手捋髯毛,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

    他一轉身,面對迫雨,將他抱了起來,歡喜的轉了個圈子,笑道:「好孩子,若非你眼神好,回聲快,叫的實時,說不定伯伯我還真被他們給殺了,好娃娃,我定要賞你些什麼。」

    迫雨紅著臉說:「是蒼鷹告知我的,他用怪僻的聲音直接傳話到我內心的。」

    李庭芝微微一愣,朝蒼鷹望去,只見這少年目光渙散,漫不經心,微微一笑,知道迫雨性子謙和靦腆,不想居功,心下更是喜好,他道:「好好好,你們兩個娃娃,一個個都了不起。」

    他將迫雨放下地,對常海說道:「待會兒你們忙完之後,將這兩個娃娃帶到我府上,我得好好謝謝諸位。」

    常海躬身道:「屬下遵命。」他一轉頭,對陸遙與輕衫說道:「陸師弟,輕師妹,勞煩二位護送李將軍回府,一路多加警惕,謹防賊人加害。」

    兩人凜然領命,輕衫一隻手提著那昏迷刺客,如飛鳥般從酒樓飄下,李庭芝心中感謝,謝道:「照樣常兄弟想的周到。」他來此之前,原跟著一隊戰士,這些人維護不力,紛紜面有慚色,對銅馬五將的工夫,更增了幾分敬佩。

    等李庭芝離去之後,常海長長呼出一口吻,臉上鎮靜瞬間清退,他拍拍胸脯,嚷道:「可嚇死我了。」鹽鐵與巍山齊聲喊道:「可不是嗎?這群韃子可當真奸狡。」

    常海走到兩位孩童身邊,對迫雨說道:「小師弟,方才多虧了你,李將軍才能安全無事,他若是稍有閃失,咱們揚州城高低可就遭了秧啦。」

    迫雨剛剛目睹眾人身手,當真是又驚又佩,胸中衝動,說道:「常師兄,你們的工夫當真厲害,那些刺客...基本不是你們的對手!我看就算我爹爹.....我爹爹...也和你們差不多厲害啦。」

    那三人不外二十歲年數,恰是心氣驕氣的時候,聽迫雨一誇,立地樂意起來,常海大笑道:「這是天然,咱們的師父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咱們就算學到他老人家一成工夫,都足以立名立萬,保家衛國啦。」

    他一把將兩個孩子抱了起來,走入廟中,繞過前頭的菩薩像,在菩薩背後扯出一根隱秘的線,輕輕一拉,菩薩像往前喀喀挪動,少焉之後,露出一條地道來。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35
三 光燭影現

    兩個孩子瞪大眼睛,望著眼前黑洞洞的洞窟,似乎嚇得丟了魂,蒼鷹有些嚇呆了,一動不動,而迫雨身軀發顫,牙齒碰撞,格格作響。

    常海道:「莫怕,莫怕,咱們銅馬五人,各個兒小時候都曾拜會過魔神。」

    他朝陰森的洞窟微微垂首,大踏步走了進去。

    .....

    三人走過一條狹窄暗道,藉著微弱幽光,蒼鷹見到兩旁牆上全是樹根與野草,牆面漆黑,與週遭漆黑融為一體。

    迫雨顫聲道:「常師兄,這裡有鬼麼?」

    常海道:「有,有鬼神。」

    迫雨呼吸急促,差點兒叫作聲來,常海眼疾手快,遮住孩子小嘴,道:「莫叫,驚擾了魔神,只怕會有厄運降臨,若魔神不再眷顧,這揚州城,只怕守不住了。」

    三人走出小道,眼前是一座四方的密室,密室寬敞,大約有長寬皆有三丈,只是高度稍矮了些,大約九尺高下。密室中點滿蠟燭,不外這蠟燭上的火光顯現青色,隱約綽綽,飄飄揚蕩,似是鬼火一樣平常。

    密室本來空無一物,等三人走近,剎那間,在三人面前顯現出兩個弘大的人影。迫雨身子緊繃,咬緊牙關,死死忍住喊聲,但心中懼怕,竟將嘴唇咬破。而蒼鷹眼光驚異,卻並未被嚇著。

    常海心想:「我當初來這兒的時候,嚇得腦筋空缺,迷暗昧糊,若非師父用內力助我寧定,我說不定會就地嚇死。迫雨比我可強的多了,這孩子聰明伶俐,又是練武世家,兼之素性堅忍,前程不成限量,只怕真能繼承師父衣缽。不外蒼鷹這孩子似乎有些莽氣,雖然回聲慢,但膽識過人,只要他信心虔敬,用功勤勉,將來進境,不在巍山之下。」

    蒼鷹看清那兩並非人影,本來那是兩座雕像,本來隱在昏暗之中,因此瞧不清楚。再看那雕像,一人站立,一人躺倒,站立之人,臉上戴著玄色面具,面具上表情悲慟,手掌高舉,掌中握著一柄玄色長劍,而躺倒之人,臉上戴著猩紅面具,面具神采喜悅,彷彿正引頸待戮。

    常海退後一步,將臉隱入漆黑之中,漸漸說道:「咱們逍遙宮起源於西域苦寒之地,千年之前,由一位身俱大神通、大聰明之人所創,此人被血魔神附體,永生不老,神功驚人,所創宗教,名曰北海魔神教。」

    蒼鷹心中一片雜亂,渾渾噩噩,連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而迫雨才幾歲年數?怎麼聽得懂這些前朝往事?但他深知事關重大,將視線牢牢凝聚在雕像之上,用心記憶常海所說的每一個字。

    常海又道:「這北海魔神教所崇敬的魔神,就是這位血魔神了。」他指了指紅色面具的雕像,臉上露出笑容。

    迫雨不禁問道:「這血魔神為何躺倒在地?」

    常海道:「我待會兒便要提及,北海魔神教的教主名為格里姆斯,乃是一位西域色目人,他活了數百年,號稱血魔神,擊敗無數強敵,征服無盡的對頭,帝王將相,有不少皆拜服在他座下,北海魔神教在他的指引下,當真好生興旺,橫行西域諸國,所向無敵,權勢廣大,一時風光無二。但此民氣中漸漸生出驕恣貪逸之情,行為舉止變得愈發荒謬,有朝一日,終於引來了滅頂之災。」

    蒼鷹問道:「這黑面人,就是他的災難麼?」

    常海心下讚賞,想到:「蒼鷹到底長了一歲,居然能聽得懂這故事。」於是答道:「不錯,這黑面人...黑面魔神,就是這改朝換代,翻天覆地的新魔神,他就是咱們逍遙宮真正崇敬的夜魔神,咱們稱其為玄夜魔神。」

    他伸開雙臂,退後一步,面對兩座雕像,神情亢奮,眼光狂喜,他喊道:「那一天,玄夜魔神在教眾集會之時陡然現身,只三招兩式,便擊殺了永世不滅的血魔神,從此以後,大部門教眾皆尊他為教主,也尊其為新的魔神。又過了數百年,北海魔神教遷來中土,在此開枝散葉,屢經波折,終於成了咱們現在的逍遙宮。」

    常海轉身面對兩人,袖袍一拂,兩個孩子只感雙腿乏力,肩上立地生出一股無形壓力,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

    常海說道:「你們跟我念:太極渾成,天地初生,暗夜無邊,日月星辰,血魔濁世,天降鬼神,大道不彰,正邪失衡。唯有玄夜,血盡求存,伏魔降妖,領袖群倫。其人雖隱,其魂亦生,吾等凡人,永世歸順。」

    這一大段話好不拗口,唸起來晦澀難明,哪怕飽學宿儒,倉促間也難記得清楚,但常海頗為嚴明,竟要兩個孩子將這段話牢牢記在心中,直至背的倒背如流,涓滴不差才行。

    迫雨記心極佳,幾有過耳不忘之能,只第二遍,便將這段話說的半點不錯。而蒼鷹則魂不守舍的模樣,前說後忘,語無倫次,錯誤百出,每說錯一遍,常海便疾言厲色的呵他,若是錯的離譜,更是重重拍打蒼鷹的小手。迫雨見狀,心中不忍,喊道:「常師哥,蒼鷹哥哥他今天累了,你...莫要這般強迫他。」

    常海森然說道:「並非我鐵石心腸,手段歹毒,只是這段話乃是咱們逍遙宮的宗旨要義,若不能牢牢記住,便有惹末路魔神之厄。我當初背了整整兩個時辰,吃的苦頭,遠勝此刻的你,事關重大,我非得逼你背出來不成。」

    迫雨見他說的嚴格,心中怯生生,不敢多言。

    又背了幾遍,蒼鷹反而越背越忘,很快連第一句都講不出了,常海勃然盛怒,正想繼續責打,突然間,只見蒼鷹扶住腦殼,身子抖動的厲害,常海大驚失神,連忙扶住蒼鷹,伸手握住他的小手,將內力注入他的太淵穴,護住他的經脈,助他寧放心神,過了少焉,只見蒼鷹忽然露出笑容。

    常海奇道:「蒼鷹,你笑什麼?」

    蒼鷹一咕嚕爬了起來,搖搖頭,笑道:「玄夜,玄夜,哈哈,哈哈,本來如斯,本來如斯,本來你還有這段往事。」但他隨即面露驚恐,尖聲大叫道:「滾蛋,滾蛋,別醒過來,給我睡下去,睡下去!」他尖銳的童聲在這陰森的密室中迴蕩,聽在耳中,毛骨悚然。

    迫雨關懷的摸了摸蒼鷹的肩膀,問道:「蒼鷹哥哥,你可是...中邪了麼?」

    常海知道不妙,探查蒼鷹經脈,驚覺他體內真氣亂竄,竟有走火入魔之象,但常海心中非但不覺擔憂,反而感到喜悅,暗想:「魔神顯靈,魔神顯靈啦,這孩子背不出來,魔神便施展術數暗暗懲戒,若非如斯,他小小年數,怎能生出內力?」

    江湖之中,習武之輩不可僂指算,但說起這內力修為,大多武人,不外是初窺門徑罷了,莫說奇經八脈,就是十二經脈,也鮮有人能叫得出花樣,因此雖然習武之人,多半都有些氣力,但說起內力,大多不外是濫竽湊數之徒。

    而現在蒼鷹經脈中的內力,居然有模有樣,運行起來頗為有力,遠勝江湖上那些粗胚莽漢,常海信仰虔敬,無暇多想,便認定這定是魔神顯聖之象。

    他感嘆一番,熱淚盈眶,正想替蒼鷹順氣歸元,但又細細體察,發覺那股內力俄爾消散無蹤,再也難覓蹤跡。

    正愕然間,只聽蒼鷹背道:「太極渾成,天地初生,暗夜無邊,日月星辰.....」順著教義一起背下去,居然毫無滯澀,熟極而流。

    常海聽得默不作聲,心中只想:「魔神,魔神饒恕了他,因而這傻小子背出來了。師父,師父,魔神今日眷顧咱們,接連送來兩位師弟,又對我現出這等跡象!這是吉兆,是大大的吉兆啊!」

    他喜滋滋的扶兩個孩子站了起來,擦了擦眼角,抽泣一聲,迫雨問:「常師兄,你怎麼哭了?」

    常海蹲在地上,將兩人摟住,親暱的說:「咱們以後既是師兄弟,又是一家人,我會好好對待你們,哪怕豁出人命,我也會保護你們安全。」

    迫雨聞言,大受激動,想起昔日家中融樂情景,頓時哭的稀里嘩啦。蒼鷹被他所感,愣了半餉,也忍不住哭作聲來。

    .....

    常海領兩個孩子出來,見其餘兩位師弟正站在文聖廟前守著,他招呼一聲,說道:「時候不早了,鹽鐵,你傳信給師父了麼?」

    鹽鐵苦笑道:「我隨身又沒帶鴿子,如何能傳信給他?」

    常海嘆了口吻,說道:「李將軍先前邀咱們帶兩個孩子去他府上作客,咱們莫讓將軍等咱們,這便起程吧,不外你可得快些知會師父,讓他盡快趕來。給咱們兩位師弟施針推拿,查察天資,等叫醒體內潛能,我好傳他們入門工夫。」

    巍山道:「固然,我們這麼久沒見到師父,心裡也急著想見見他老人家呢。」

    常海笑道:「師父他不外三十多歲年數,怎麼能說他老?」

    巍山回嘴道:「師父他又不在鄰近,你這般阿諛,他也聽不見呢。」

    鹽鐵見兩人吵嘴,忙道:「別吵啦,讓師弟聽到,多傷友愛,走吧,走吧,去李將軍家裡吧。」

    巍山哼了一聲,神采不善。常海吐吐舌頭,說道:「師弟好凶。」三人領著兩個孩子,快步從廟前跑開,轉了幾個彎,沒入了揚州城的曲折小巷之中。

    神廟之外,一個身影從暗影中漸漸走出,他朝那三人背影望了一眼,搖了搖頭,長吁一聲,眼中全是愧疚之色。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35
四 席間歡鬧

    都道這江南園林,甲於天下,此時雖是戰亂紛飛之際,但李庭芝所住之處瞧來依然綺麗堂皇,派頭非常,那是一間弘大的庭院,花圃寬闊,花卉繁茂,景色怡人,饒是城外兵荒馬亂,此地卻彷彿世外桃源。

    兩個孩子隨著常海走過庭院,蒼鷹自幼居於清貧之家,何嘗見過這等精美情景?一時候看的舌撟不下,一隻手托著下巴,眼神愈發渺茫。

    迫雨讚道:「這宅子好生英俊。」

    鐵鹽笑道:「細雨,不知與你家原本的園子比擬,哪個更英俊些?」

    迫雨聽了此言,忽然勾起傷心事,小嘴一張,驀然哭泣起來。鐵鹽慌了神,匆忙勸道:「細雨不哭,不哭,是師兄說錯了話,實在該罵,該罵!」

    迫雨見他道歉,馬上擦乾眼淚,臉上擠出笑顏,說道:「師兄說的沒錯,是我愛哭鼻子,不該,不該。」

    常海心中寬慰,想道:「我四歲的時候可胡鬧的緊,比起迫雨來,可真是狗屁不懂,混賬一個。這孩子處處令人歡喜。」

    五人走入最裡一層園子,碰巧見到輕衫與陸遙兩人迎了上來,同門相見,又是一陣鬧熱熱烈繁華,常海問道:「陸師弟,輕師妹,一起可還順利?」

    陸遙道:「有咱們兩人護著,有什麼不定心的?」

    輕衫道:「巨匠兄,剛剛擒住那賊人的內情已經問清楚啦,他是魚牙溝赤山幫的硬手,叫做楚大耳,江湖人稱絕命步。」

    常海頷首道:「無怪乎此人輕功如斯了得,原本是絕命步絕大當家,他堂堂赤山幫的幫主,為何要替韃子賣命?」

    輕衫哼了一聲,俏臉一沉,說道:「賣國求財之輩,還有什麼原理可言?」

    陸遙道:「還有兩人,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一人叫趙銀鶴,一人叫孫遜仇。」

    常海數年前曾隨師父周行天行走江湖,對江湖軼事頗為熟習,他面露驚訝之色,嚷道:「銀弩夫趙銀鶴,猴頭飄孫遜仇?」

    巍山與鐵鹽咧嘴而笑,知道這三人工夫不弱,但在他們師兄弟面前,居然連一招都走不了,雖然他們急於逃命,因而披露了破綻,但回思起來,心下仍不禁竊喜。

    五人領著兩個孩子走入內堂,只見李庭芝將軍早已備好酒菜,席上菜餚豐盛,瓊漿如流,李庭芝攜老婆女兒,一家人面帶笑容,望著進來的客人。

    常海等人見有李庭芝家中女眷在場,立地神情窘迫,紛紜高聲道:「李將軍好,李夫人好。」

    李庭芝爽朗大笑,說道:「咱們都是武人,武人,武人,何須拘泥於末節?何況輕衫姑娘也是女子,不也拋頭露面麼?來來來,入座入座,李某等諸位半天,早就餓得慌啦。」

    眾人匆忙就坐,李庭芝命僕役斟酒,他為人親熱,話語豪放,而他的夫人落落大方,待人友愛,眾將幾杯酒下肚,心熱起來,頓時攤開拘謹,言語之間,也垂垂不那麼忌諱了。

    酒過三巡,李庭芝朝迫雨招了招手,迫雨朝常海望了一眼,常海笑道:「李將軍叫你,你就曩昔,問我做什麼?」

    迫雨快步跑到李庭芝面前,李庭芝露出喜悅之情,說道:「細雨,伯伯已經聽說了你家的事,蒙古韃子當真可惡,你定心,你伯伯我此外本領沒有,說起接觸,倒是一把妙手,總有一天,咱們要把這些蒙古韃子殺的丟盔棄甲,替你家人報仇,你說好不好?」

    迫雨用力點了頷首,喜道:「謝謝伯伯!」

    李庭芝與他夫人對望一眼,她夫人滿眼珍惜,垂垂頷首,說道:「你說吧。」

    李庭芝樂呵呵的說道:「常海兄弟,李或人對細雨這孩子,真是打從心眼裡喜好,他本日救了我的命,又如斯智慧伶俐,唉,若是我有如許的兒子,可當真是樂意的睡不著覺了。」

    常海一聽,立地曉暢過來,知道李庭芝要收迫雨為義子,他稍稍沉吟,說道:「既然將軍有心,何不收養細雨?只要細雨他願意,我們自無貳言。這是他的福氣,咱們替他慶祝還來不及呢。「

    李庭芝大喜過望,匆忙拉住迫雨的手,問道:「細雨,從今往後,李伯伯便將你當做我的兒子一樣平常了,你說好不好?」

    迫雨見李庭芝慈眉善目,英姿勃勃,早有羨慕之心,此刻聽他這般說,心中衝動,鼻子一酸,淚水決堤,立地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道:「好,好,李伯伯,好!」

    李庭芝的女兒名叫李雲和,與迫雨年數相仿,見本身多了個如斯悅目標弟弟,心下雀躍,小手揮動,高聲歡呼,嚷道:「細雨弟弟,嘻嘻,細雨弟弟,你可叫錯啦,不是李伯伯,而是李爹爹!」

    李夫人啐道:「什麼叫李爹爹,爹爹就是爹爹。」

    眾人哄堂大笑,一齊舉杯,替李庭芝祝酒,在眾人恭賀聲中,迫雨垂著腦殼,說道:「爹爹。」

    李庭芝扯著本身的鬍子,笑到手舞足蹈,他說道:「細雨,從今往後,你就改名為李迫雨,若你將來長大之後想要認祖歸宗,我李某也心甘甘願寧可,絕無異言,你說怎麼樣?」

    迫雨哪有不准許的原理?眾人見狀,更是開心,一時候推杯換盞,海河豪飲,氣氛熱鬧萬分。

    輕衫心思精緻,見蒼鷹受到冷落,恐怕貳心生不悅,正想柔聲撫慰,卻只見蒼鷹笑得十分歡快,一改方才沉悶模樣,吵鬧著想要飲酒,神情真摯,絕非作偽。她心下一寬,暗想:「民氣本善,這些孩子素性樸素,哪懂這些攀比嫉恨之事?我可真是想多了。」

    就在此時,只見蒼鷹變了表情,小臉遷徙轉變,望向屋頂,過了少焉,他目露驚慌,又將視線瞄準正門。

    輕衫想:「這孩子怎麼了?」

    突然,一位身穿灰色長袍的人影泛起在內堂門口,此人步履無聲,身法輕盈,宛若紙屑一樣平常。堂上眾人大多是江湖高手,可此人倏然而至,除了輕衫與蒼鷹之外,竟無一人知覺。

    輕衫站起家來,躍入廳中,叱道:「什麼人?」

    一聽輕衫怒斥,餘人回聲奇速,紛紜攔在飯桌之前,常海手握長劍,巍山拿著一柄紫金錘,鐵鹽手上握著奇門鐵爪,陸遙短槍橫前,而輕衫則解下腰間長鞭,眾人神情嚴明,一齊諦視著這位不速之客。

    那灰袍人一頭劃一灰白的長發,面龐瘦削,一大把長長的灰鬍子,他精力矍鑠,鷹鉤鼻子,眼神中全是威嚴。

    他嚷道:「李庭芝將軍何處?」

    李庭芝護住老婆兒女,走上一步,高聲道:「我就是李庭芝,不知先生長西席又是何人?這般不請自來,又有何事?」

    灰袍人冷笑一聲,說道:「老漢乃長白山風雪林的歐陽重,受蒙古朝遠王之命,特來賜你一死。」

    此人一說姓名,銅馬五將立地心中巨震,呼吸大亂。常海強自凝定,問道:「風雪林歐陽重?可是江湖上如雷貫耳的天脈老人歐陽師長西席?」

    歐陽重凝立不動,微微點了頷首,說道:「老漢多年未踏足中原一步,想不到居然還有人知道老漢名頭,我還以為你們都當老漢死了呢。」

    常海心緒混亂,暗想:「聽師傅說,是日脈老人活了七十多歲,十多年前,武功便已入迷入化,乃是上一輩武林中的盡頭人物,他這等高手,如何會為蒙古的王爺賣命?」

    歐陽重踏上一步,說道:「李將軍,我本可趁你醉酒之時下手殺你,但你我皆為漢人,如斯殺你,只怕你死的不明不白,有傷咱們同胞人情。是以我光亮正大的來找你,就是要你死得瞑目。」

    李庭芝哈哈大笑,毫無懼色,他道:「好一個『同胞人情』,你身為漢人,不為國效力,驅逐韃靼,卻為虎作倀,前來刺殺同族,這等行徑,怎配說得上『光亮正大』?」

    歐陽重道:「宋朝昏君貪官害我一生,迫我隱居雪嶺,意氣消沉,本已打算孤老終生,但朝遠王爺為人豪放義氣,慨然相請,老漢為報答他知遇之恩,不得不脫手。」

    李庭芝見銅馬五將面色凝重,知道這老頭工夫極高,心中難免惶恐。若李庭芝僅有一人在此,倒也毫無掛念,是生是死,全憑定命。可而今身旁多了妻兒女,恰是溫馨樂意的時候,若是本身死了,親人難免悲慟欲絕,想到此處,他身子微微發顫,心頭愈發懼怕。

    常海喝道:「你若再不離去,可別怪咱們不敬長輩!脫手無情!」

    歐陽重大笑道:「笑話,我若離去,你們便會敬我服我麼?宋朝惡官,依然如斯虛假!」

    他朝前一沖,頃刻間來到常海面前,常海見他來勢奇快,不及躲閃,長劍斜引,劈向歐陽重脖子。同時,鹽鐵的鐵爪,陸遙的短槍悄然而至,三件兵刃接連出擊,霎時封住歐陽重前進方位,若是他不閃不躲,轉眼便受重傷。

    歐陽重長袖一拂,捲住陸遙短槍,朝鐵鹽的鐵爪擋去,右手一探,雙指夾住常海兵刃,手臂輕顫,常海三人只覺一股巨力穿破氣脈,胸口劇痛,慘啼聲中,三人朝兩旁跌倒,一齊撞在兩根紅柱上,只聽咔吱一聲,柱子木頭裂開,房屋一陣搖晃,三人摀住胸口,面色慘淡,嘴角流下鮮血。

    這三人武功皆隱約已臻一流境界,常海身手尤為高超,已得逍遙宮武功真傳,可在歐陽重面前,這三人聯手出擊,卻被他兩招打的潰不可軍,歐陽重武功之高,當真聳人聽聞。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36
五 掌勢若驚雷

    輕衫與巍山兩人迅速趕上,擋在李庭芝身前,當常海出劍之時,他們本想出手相助,但不曾料到歐陽重身手駭人,竟至於斯。眼睛一眨,師兄弟便被此人重創,他們兩人武功再高,也不外與鐵鹽、陸遙在伯仲之間,此時出手,切切攔不住此人。

    輕衫急道:「將軍,快跑!我們攔住他!」

    李庭芝知道活氣渺茫,搖了搖頭,苦笑道:「死則死爾,何必如斯?我今日收了義子,心願已了,又身在家人身邊,便被他殺了,也毫無怨言。歐陽重,你動手吧,我僅求你放過我的家人。」

    迫雨大驚,突然沖上前來,用幼小的身子擋在李庭芝身前,哭喊道:「別殺我爹爹,別殺他,他是hao人!蒙前人才是壞人!」

    李庭芝原來就在強撐,此刻聽迫雨一喊,頓時悲從中來,他頹然坐倒,摟住迫雨,哭泣道:「孩子,孩子,想不到你一天之內,竟接連目睹這等慘事,可憐,可憐。」

    歐陽重目光冷峻,漠然望著父子二人,說道:「南宋狗官害我一家老少之時,我也曾這般苦苦哀求,可卻又有什麼用?這些無能之輩,僅能欺壓良夷易近,遇上蒙古韃子,便成了縮頭烏龜,此時報應不爽,也是老天爺的公正。」

    常海見歐陽重心神搖動,疏於防範,屏住呼吸,使出一招「假道滅虢」,長劍朝歐陽重背心直刺,又呈斜劈之勢,若仇人閃躲,馬上便隨之變招。這一招內力凝聚,破空無聲,當真令人防不勝防。

    輕衫會心,長鞭驟然一圈,銀光閃過,招式靈動,宛若水蛇般襲向歐陽重胸口,她意在擾敵,長鞭飄忽,但求自保,不求傷人。

    只聽歐陽重一聲大吼,迴旋躍起,躲開輕衫長鞭,回擊一掌,掌力劈空而至,常海萬料不到他出手這般迅猛,匆忙變招,長劍一擋,剎那中斷成數截,他雙膝一軟,全身脫力,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輕衫顫聲道:「師兄!」語氣惶急,似有哭音,一時候方寸已亂,被歐陽重凌空點穴,身子僵硬,無法動彈。

    巍山踏上一步,壯碩的身子擋住輕衫,神采激憤,高聲道:「我不會讓你傷她的!」

    歐陽重笑道:「我要傷她,她早已死了。」他倏地前衝,單腿一掃,巍山本在防範他剛猛掌力,如何料得到他使出掃堂腿的工夫?一時躊躇,只聽咔嚓兩聲,他高聲慘呼,雙腿折斷,斜斜摔倒。

    他將銅馬五將擊倒,不再延誤,一道掌力直取李庭芝,李庭芝心中暗嘆一聲,知道無幸,閉目待死。

    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高大身影擋在李庭芝身前,那人手掌一牽,只聽砰地一聲,身子沉穩不動,將那一掌之力消弭於無形。

    李庭芝身軀震顫,展開眼,目光驚駭,望著那人背影,心頭疑心莫名。

    迫雨愣了少焉,眼中帶淚,高聲歡呼道:「仙人,仙人!你定是來救爹爹的仙人!」

    銅馬五將掙紮著抬起頭來,齊聲喊道:「師父!」他們聲音衝動,幾近哭喊。

    來人恰是江湖上人人心驚膽顫,有天魔之稱的逍遙宮暗夜左使周行天。

    歐陽重退後一步,漸漸說道:「你是這些小崽子的師父?你的工夫倒還不錯,居然能接我一掌。」

    周行天拱了拱手,說道:「在下逍遙宮周行天,向歐陽前輩問好。」他大約四十歲不到年數,神情寧定,相貌高雅,但眉宇間自有一股憂悶,眼神則透著些許狂熱。

    歐陽重深吸一口吻,說道:「周行天?近些年來,我雖然隱居山中,也時時聽人提起你的名頭,聽說咱們這些老傢伙一隱退,江湖上便由你們這幾個小輩稱王稱霸啦。」

    周行天說道:「稱王稱霸?何故敢當?只不外是江湖上的同夥隨口抬愛而已。不外老前輩如斯身手,周某確實欽佩,老前輩若有空隙,不如聽周某一言相勸。」

    歐陽重道:「你要我不殺李庭芝?那是切切不能。」

    周行天面露微笑,顯得極為友善,他說道:「不,不僅如斯,我還想勸老前輩加入我們逍遙宮,信奉咱們的玄夜魔神呢。需知是日地運轉,兩儀相生,唯有暗夜之影,才與這世間大道相符,老前輩如有興致,我這兒有一卷《逍遙宮玄夜夢語經文》,其中記錄著本門教義精華.....」

    他伸手入懷,神情真誠,當真摸出來一本書,正想遞給歐陽重,歐陽重勃然盛怒,喊道:「老子敬你聲名遠播,是以聽你廢話,你胡言亂語,是消遣老子來著?」

    周行天長吁一聲,目光黯然,搖了搖頭,彷彿傷透了心,他說道:「老前輩將來若回心轉意,只需來揚州城找我徒弟,傳信於我,我隔天便到,絕不敢稍有遷延。老前輩,走好,周某不送了。」

    歐陽重咬牙說道:「老子是來殺人的,你說走,老子便走?你當你是什麼人?武林至尊麼?」

    周行天直起身子,微微頷首,說道:「老前輩是想與周某切磋幾招?」

    歐陽重聽見府外喧嘩漸響,知道驚動了守衛,正在整備人馬,朝這兒趕來,原來這府上仇人再多,他也能來去自若,涓滴不放在心上,但這周行天工夫極高,若不突施狠手,將他擊敗,等援手一到,他便萬難脫身。

    貳心思已定,驀然暴起,身子如弦般筆挺,一腿朝周行天胸口踢來,這一招「弦直踢」使得入迷入化,勢頭剛柔並濟,行雲流水,忽快忽慢,飄忽不定,一招之中,竟能集采眾長,天衣無縫,當真是精妙絕倫,令人歎服。

    常海瞧在眼中,尚來不及讚歎,只見周行天雙肘下壓,雙肩微顫,將出未出,欲動又止,招式怪異無比。

    也不知怎地,歐陽重神采驟變,立刻變招,他來到周行天身前,身子一側,左手朝周行天腹部抹來,出掌之時,掌風噼啪,彷彿爆豆一樣平常,場中風勢呼嘯,令人喘不外氣來,這一掌中內力渾朴,不言自明。

    周行天站立不動,手指點向歐陽重眉心,同時目光游移,不知飄向何處,歐陽重怒吼一聲,身子陡然躥升,瞬間倒縱而下,雙掌交錯,速度奇快,但卻輕盈無聲。

    周行天依然氣定神閒,也是雙掌朝天齊出,掌中無聲,動作柔柔。

    四掌相交,只聽波地一聲,周行天身子晃了晃,退開一步,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常海視力眼光極佳,見到師父腳下的石板上竟現出一對清晰的腳印,入地極深,幾乎沒過腳踝。

    歐陽重在空中橫轉了幾圈,輕輕落地,神采驚怒交集,喊道:「好個周行天,而已,而已!」

    兩人剛剛比武三招,有來有回,令人目不暇接,緊張的幾欲窒息,每一招都精彩難述,蘊含著武學巔峰之道。常海雖不知這兩人比武勝負如何,但瞧師父與歐陽重的神情,天然猜到了幾分。

    周行天注視著歐陽重,道:「老前輩修為深湛,周某平生比武之武人,前輩的工夫,可排在第七。」

    歐陽重痛心疾首,說道:「你且莫自得,今天老漢心急,心境微亂,讓你趁虛而入,若是下次比武,老漢定會將你打得筋骨盡斷,成為廢人!」

    他一轉身,揮出一掌,掌力凌厲至極,朝周行天咆哮而來,周行天袖袍一拂,將這一掌化解。

    趁著周行天招架之際,歐陽重凌空一跳,朝門口沖了曩昔。

    周行天嘆道:「歐陽前輩,沒有下次了。」

    也不知歐陽重有沒有聽見這句話,他左腳在門口一點,正欲再度借力,突然間,他痛苦的大吼一聲,腳步僵直,身子猛烈發抖。

    常海顫聲問道:「師父,他怎麼了?」

    周行天不答,只是搖頭,嘴角卻帶著殘忍笑意。

    歐陽重雙腿驟然粉碎,彷彿破裂的冰塊一樣平常,眨眼間,他的雙臂,身軀,脖子,腦殼,眸子、全數四分五裂,散成粉末,墜落地上,卻連一滴血都沒有流下。

    眾人見了這等慘狀,接連慘叫起來,李庭芝想要摀住迫雨的眼睛,卻發明蒼鷹正拉著迫雨,似乎正逼迫他望著眼前這殘忍的一幕。

    輕衫全身發抖,似乎連呼吸都不會了,巍山神采渺茫,嘴唇變得青紫,常海想要發問,卻又欲言又止。眾人用敬畏的目光瞧著周行天,彷彿他並不常人,而是山神水鬼一樣平常。

    那位縱橫武林數十載,所向披靡的天脈老人歐陽重,在三招之內,慘死在周行天絕世神功之下,死狀慘絕人寰,難以言喻,連屍首都不曾留下。

    周行天說道:「常海,這兩個孩子,就是你們在戰場上找到的孤兒?」

    常海想要爬起,但受傷過重,手足無力,周行天手掌虛托,常海只感到身子輕飄飄的,一股雄渾內力湧入四肢,周身說不出的舒服,他說道:「回稟師父,恰是如斯,我在......」

    周行天霎時大笑起來,上前抱住兩個孩子,用額頭輕輕在兩人嬌嫩的小臉上輕碰,他狂呼道:「幸哉,幸哉,魔神開眼,魔神開眼了!」

    眾人見這位絕世高手笑得彷彿孩子一樣平常,心下皆感可笑,對他孕育發生的驚懼之心在剎那間無影無蹤。

    周行天笑了幾聲,問道:「孩子,我問你們,那歐陽前輩,為何會突然化作齏粉呢?」

    常海咳嗽一聲,說道:「師父,他們還小...」

    周行天一揮手,克制住常海,雙目圓睜,神情緊張,等待兩人回答,就像期待糖果的淘氣孩童一樣平常。

    迫雨小聲道:「我宛如...看見一股氣....鑽入了老伯伯的手心....」

    周行天咬著嘴唇,連連頷首,眼角淚光閃動,喜道:「我研習的不錯,果然不錯!哈哈哈。」

    蒼鷹小聲道:「寒冰....好冷,剛剛那一掌...好冷。」

    周行天突然放脫了雙手,額頭冒出汗水,以萬分驚詫的眼神注視著蒼鷹,許久許久,不曾稍動。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38
六 童言無忌悄然醉

    李庭芝來到周行天面前,滿臉感謝,說道:「若非周大俠相救,李某今日定然難逃毒手,周大俠神功蓋世,李某真是井底之蛙,現在....方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廣,有周大俠相助,咱們揚州城自是高枕而臥了。」

    周行天回過神來,笑道:「李將軍為何這麼說?這些年來,若不是李將軍你治理有方,防禦有道,揚州城早就支離破碎,庶民自也流離失所,現在雖然戰禍賡續,但揚州城屹立不倒,庶民安居樂業,孩童有書讀,大人有活幹,水運方便,商賈頻來,不僅未見衰敗,繁華商機,反而勝於往昔,這滿是大人的功勞,我助大人,就是助是日下庶民,更是助這大宋山河。」

    他所說的事,滿是李庭芝這些年在揚州的功勞,句句屬實,並無誇大,他也是以深受庶民愛戴。李庭芝心下衝動,喉頭哽咽,又是連聲致謝,周行天拍拍李庭芝的肩膀,虛心幾句,轉過分來,對蒼鷹說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蒼鷹茫然道:「我叫蒼鷹。」

    周行天又問:「你怎會知道我使用的工夫?你能看得出來麼?」

    蒼鷹搖了搖頭,神采忙亂,小聲道:「你與那老頭手掌碰在一塊兒的時候,我無端端感覺一陣寒氣,我什麼都不知道.....腦筋...腦筋亂得很,你莫要問啦,再問的話,那烏鴉又要跑出來啦!」

    輕衫掩嘴笑道:「小鷹,你總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咱們今後,乾脆叫你不知道得了。」

    迫雨大笑起來,嗲聲嗲氣的叫道:「不知道哥哥,嘻嘻,真是好聽。」

    蒼鷹有些末路了,拍著腦殼,任迫雨取笑,卻也不再理會。

    周行天愣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李庭芝匆忙邀周行天入座喝酒,周行天點了頷首,順手接上了巍山的斷骨,坐入酒菜之中。

    常海將這兩個孩子的事簡略說了,周行天聽迫雨拜李庭芝為寄父之事,面露微笑,揶揄道:「李將軍,你這是和我搶徒弟哪。」

    李庭芝捋鬚笑道:「謬矣,謬矣,周大俠何出此言?你收你的徒弟,我養我的兒子,咱哥倆個忙個的,彼此互不干預,將來迫雨尊師盡孝,互相也不擔擱,豈不是一樁美事?」

    周行天道:「那我可有言在先,我今晚便要傳這兩個孩子工夫,迫雨我可得先帶走,你要是心疼兒子,現在討饒,那可還來得及。」

    李庭芝嘿嘿一笑,說道:「無妨,無妨,今後日子長的很,老漢也不差這一天兩天。」

    眾人一齊起鬨,將迫雨推到李庭芝懷裡,李夫人又將李雲和抱了過來,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笑得滿面通紅,酒菜間笑語賡續,哄鬧不休。

    輕衫笑了一下子,目光掃過眾人,只見周行天臉上帶著恭順笑容,但眼神卻毫無暖意。她心中湧起一股柔情,心想:「師父工夫這般高,幾可說得上是天下無敵,可他為何總是煩懣活呢?可見這工夫越高,未必越是樂意。」

    她轉過分來,碰巧又瞧見蒼鷹,此時在火光之下,映得這孩子臉頰血紅,瞧來也頗為俊秀,雖比不上迫雨那般面如冠玉,但也引人憐愛。

    這孩子的眼神飄忽,可見他神智暗昧,漫不經心,與這酒菜的氣氛格格不入,天然也談不上開心了。

    輕衫想:「這孩子工夫微賤,卻也和師父一樣平常心事重重,唉,工夫高了麻煩,低了也挺麻煩,可見人生活著,總是苦多樂少,愁怨賡續呢。」

    她這般想著,不禁觸動本身的愁思,垂下腦殼,偷偷望了常海一眼,眼眶立地紅了。

    .....

    喝酒喝到深夜,周行天起家告辭,眾弟子也隨著他走出了置使府,李庭芝送了一路,終於與眾人戀戀不捨的辨別。

    周行天領著眾人,沿著陰暗街道,上橋穿巷,不多時來到一座大板屋前,他打開房門,開啟一處開關,引著眾弟子進入密室之中。迫雨見這板屋也極為神秘,詭異之處,不在先前文聖廟之下。

    這密室中也放著一座夜魔神的雕像,四周牆壁貼滿了紙張,紙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小字。藉著火光,迫雨湊近牆壁,只見紙上寫的都是些「手少陽,手陽明,手闕陰,天池,鳳眼」之類的字眼,他曾經聽父親說起過這經絡學說,知道這都是些穴位名稱,小腦殼靈光一閃,頓時曉暢了幾分。

    他想:「這是咱們逍遙宮練功的地方。」

    周行天歉然道:「我空隙不多,幾天後又要離去,不克不及考校諸位弟子工夫進境,也不克不及替你們解惑答疑,當真對不住,對不住。」

    眾弟子見師父如斯謙和,雖早已習慣,但心中依舊惶恐,紛紜喊道:「師父不必顧慮,你如有要緊事,自管去忙,咱們能賜顧幫襯好本身。」

    常海道:「師父,本日見了你與那歐陽重的比試,弟子才知道本身工夫浮淺,著實無用,丟了師父的臉。從今往後,我定要嚴加督促諸位師弟師妹,勤勉用功,不墮師父威名。」

    周行天嘆道:「不是你們工夫不到家,而是那歐陽老頭著實厲害,適才師父勝得有些驚險,若是稍有差池,只怕現在就換成你們師父躺在地上啦。」

    鐵鹽笑道:「師父真是謙虛過分了,那老頭被你三招內打得連骨頭都不剩下,基本不是師父得對手。」

    周行天苦笑幾聲,見迫雨雙眼放光,滿臉熱切之情,問道:「迫雨,你感覺呢?」

    迫雨捏緊小拳頭,喊道:「師父固然比那老頭厲害得多。」

    周行天搔了搔頭,心中不以為然,但他忽然見到蒼鷹雙手抱膝,蜷成一團,彷彿並未屬意眾人發言,他微覺好奇,問道:「小鷹,你說呢?」

    蒼鷹渾渾噩噩,兀自喃喃自語,巍山擰著蒼鷹小耳朵,喝到:「師父問你話呢!」

    蒼鷹慘叫一聲,轉過分來,問:「什麼?」

    巍山脾性冒失,心頭火起,舉起手掌,朝蒼鷹腦殼上拍去,周行天手指一動,一股柔和內勁擋住巍山,巍山心中忐忑,忙道:「師父,徒兒...這孩子不敬師長,徒兒得教導教導他。」

    周行天淡淡一笑,說道:「先讓這孩子說完。蒼鷹,你說師父與那老頭比擬,誰厲害些?」

    蒼鷹仰起腦殼,不知在瞧什麼,過了半餉,他說道:「師父厲害,但那老頭也很厲害,你們兩人差的不遠。」

    眾人瞬間吵嚷起來,指責蒼鷹目光差勁,長仇人志氣,滅本身的威風。

    周行天揮手止住鬧熱熱烈繁華,又問:「你為什麼這麼說?」

    蒼鷹擦擦鼻子,說道:「那老頭急了,內心怕了,畏畏縮縮,脫手猶豫。他打著逃跑的主意,不時刻刻在算計死後的追兵,一有分比方錯誤勁,立刻罷手變招,當和師父手掌相碰的時候,他想藉著師父的力道遠遠飛走,所以....」

    周行天眯起眼睛,其中似有凝重之意,他問道:「所以怎樣?」

    蒼鷹說道:「所以師父把冷冰冰的氣送入老頭經脈裡頭,他居然半點都沒察覺。」

    眾人武功本高,聽了蒼鷹所言,知道他說的有幾分原理,一時箝口不言,心中皆有感悟,周行天陷入沉思,過了許久,他笑了起來,在蒼鷹氣海穴上輕輕一按,蒼鷹嗯了一聲,頓時昏睡曩昔。

    輕衫失聲道:「師父,你為何責罰小鷹?」

    周行天哈哈一笑,道:「責罰?責罰?不,不,這孩子....說的半點不差,他勞累一天,精疲力竭,我讓他睡一下子,算是獎賞之意。至於你們....「

    他臉驀然一板,說道:「今晚不許睡覺,為師要考你們『五氣五魂拳』的心法。」

    眾人一聽,立地變了表情,心中叫苦不迭,周行天鼻子裡發出哼哼之聲,神情肅穆,彷彿那夜魔神的雕像一樣平常,眾徒弟見狀小心翼翼,只感覺浩劫臨頭。

    周行天裝腔作勢少焉,又夷易近人的說道:「蒼鷹這孩子說的很對,我與歐陽重對決之時,原是算準了他的心思,他拳腳工夫登峰造極,內力運用純熟無暇,如若穩紮穩打,我要勝他,至少也要五十招之外。我生平與人相鬥,最喜行險,陷溺於險中取勝之法。我見貳心有怯意,便引他與我對掌,他僅有自保之心,並無殺我之意,無意之中,被我的寒冰內力侵入了心脈。」

    陸遙奇道:「師父使得是寒冰內力?怎地...怎地結果如斯嚇人?」

    周行天說道:「這原是咱們逍遙宮陽悟言教主最擅長的絕學『烈焰凝冰功』,我從他那兒學了過來,稍加竄改,釀成了一門極端的武學。使動這內力之時,若是仇人嚴加提防,被真氣抵抗回來,我縱使不死,也會身受重傷。而若是仇人無意反擊,內力收斂,我的凝冰內力便會悄然鑽入經脈,一時三刻,將那人身軀凝結。他若是催動內力,便會深受其害,轉眼間化作碎末。」

    常海恍然大悟,說道:「若是歐陽重不消劈空掌阻攔師父,他也不會死的那麼慘?」

    周行天笑道:「他會被凍成一具冰磚,未必會四分五裂,現在倒好,師父把這位武林前輩弄得屍骸全無,你們這群小傢伙,可把師父當做妖怪了吧。將來這事兒傳出去,師父這『天魔』之名,只怕這輩子都洗不失蹤了。」

    眾人連忙否定,腦殼搖得跟貨郎鼓一樣平常。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39
七 緣起又緣息

    銅馬五將可貴與師父團圓,內心都有說不完的話,常海見師父興致甚佳,便問道:「師父,你方才說,那歐陽重武功雖高,但在與你比武之人中,僅僅可以排到第七,這話是真是假?」

    周行天點頷首,道:「並無賣弄,乃是肺腑之言。」

    眾弟子一聽,立地愉快異常,輕衫撒嬌道:「師父,你給咱們說說,這另外六人,又是哪些武學宗師?」學武之人,最看重的就是這武學高下,工夫優劣,若是聽聞高人細數天下好漢,無論對錯,那是非要一探畢竟的,不然心下癢癢,只怕夜不成寐。

    周行天沉吟少焉,說道:「這世道變化的快,天下習武者千千切切,各人的工夫不時刻刻都在變動,有些人進,有些人退,而武學之道,永無絕頂,我也說不準這六人中,此刻工夫到底如何。」

    輕紗笑道:「師父別賣關子啦,你看常海等的都快憋死啦!」

    常海怒道:「明明是你自己好奇,怎麼賴到我頭上?」

    輕衫嘻嘻一笑,說道:「師父平時最疼你啦,我說的不管用,你若是要聽,師父保準張口就來。」

    巍山聽聞此言,神采有異,全身微顫,但旁人皆未覺察。

    周行天見眾人神情期許異常,微微一笑,說道:「為師今日所說的話,你們聽過就算,莫要外傳,不然我那些老對手,只怕要一個個找我拚命啦。」

    眾人齊聲道:「師父定心,若有洩露,掃地出門,自廢武功!」

    周行天於是說道:「我曾經在蓬萊山的劍仙派遇上過一位心眼老道,他是一位求仙修真之人,劍法了得,內力雄渾,我與他過招,未盡盡力,大約一百招之後方才穩操勝券,這人武功與歐陽重在伯仲之間,也是昔日武林的一位前輩名宿。」

    常海見多識廣,立地鼓掌笑道:「『心劍祖師』這等高人,在師父心中,也僅能排在第六,師父眼界可真高。」

    周行天寂然道:「為師所言,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並無左袒成見,諸位若是不信,大可去找這位老道比劃比劃。」

    眾人一齊搖頭,喊道:「師父別耍賴啦!」

    周行天道:「這老道研討的是一門『劍芒』之技,口口聲聲說這劍上有魂魄投止,暗合天道,他周身能變化出五彩劍氣,化作仙獸異狀,可讓我嚇了一大跳。說到招式之炫麗怪異,這老道只怕真的有幾分仙氣。」

    迫雨孩童心性,一聽這劍法如斯英俊,立地雙眼放光,嚷道:「師父能變些劍芒來讓我瞧瞧嗎?」

    周行天笑道:「這孩子,你才入門一天,便將了師父一軍,沒大沒小的,師父變不出來,豈不是沒臉見人,這就抱頭鼠竄啦?」

    迫雨霎時沒了主意,哽咽道:「師父,師父別走!」

    周行天一抬手,地上泛起了一隻五彩小貓,繞著迫雨跑了一圈,不久便隱入漆黑,眾弟子眼花神搖,不禁高聲喝采起來。

    周行天搓了搓手,說道:「列位看官,兄弟我初來賣藝,手段可還使得麼?」

    鐵鹽笑道:「師父學究天人,咱們基本不知道師父的工夫有何等深湛,又如何敢妄下定論?」

    周行天謙虛兩句,又道:「這第五位高人,乃是我的老對頭了。他就是崑崙派的劍痴,叫做萬佛頂的武瘋子青蒼子。」

    此人的威名,當真是如雷貫耳,大家皆知,陸遙敬服的說道:「青前輩這些年來武名興隆,與師父並駕齊驅,大家都說他的劍術登峰造極。他使得可也是劍芒神功嗎?」

    周行天說道:「他的劍變化無蹤,時而剛猛如雷,時而柔柔如雪,時而過細入微,時而又大刀闊斧,以他的輕功劍法,無需假借劍芒,也足以橫行天下,勇冠全軍。我與他相鬥,即便拚勁盡力,也僅有六成勝算。若是他領悟到空靈境界,那咱們之間,便得死活相搏了。」

    輕衫笑道:「但這青蒼子雖然厲害,可師傅依舊大有掌握贏他,可見他比師傅,到底減色一籌,師傅,我說的對嗎?」

    周行天斥道:「這小丫頭,就會哄師傅開心。」

    輕衫吐吐舌頭,玉雪可愛,淘氣誘‧人。

    周行天漫不全心,又道:「青蒼子是我平生親信,平時與我鬥毆,多是玩鬧較勁,並非當真廝殺。嘿嘿,這老少子,若是他頑強起來,那我可得躲著他走啦。」

    他掀開手掌,往前推出,比劃兩下,恨恨說道:「這第四位對頭,就是少林寺的無宿禿驢。」

    這「禿驢」二字一出口,眾弟子瞬時笑作聲來,原本週行天平素溫文爾雅,素性平和,就是大敵當前,也絕不惡言惡語,此刻居然說出「禿驢」二字,可見他對這和尚怨氣之深。

    巍山問道:「佛掌無宿,他可是老與師父作對的和尚?」

    周行天罵道:「這老禿驢好不成惡,我逍遙派四處傳道,拉人入教,關他少林和尚什麼事了?他閒的無事,偏偏要跑來搗亂,一口一個『魔頭,妖人,歪門邪道』,聽得我好不氣末路。這淫‧僧如斯歹毒,總有一天,我非得把他拉入咱們逍遙宮當個法王。」

    眾弟子面面相覷,心中皆不以為然,看周行天這聲『淫‧僧』說的如斯順溜,生怕平素兩人互相對罵,誰屁‧股上也不清潔。

    周行天罵了一下子,嘆道:「不外這妖僧為人雖然頑強,但佛法精深,心懷慈悲,工夫也....與我旗敵相當。唉,我也不想惹他,打了幾架之後,今後遇上他,便頭疼起來,索性繞道而行,何須意氣用事呢?」

    迫雨尖聲道:「師父怕了人家啦!」

    眾弟子一聽,立地起鬨起來,周行天面紅耳赤,怒道:「說什麼『怕』?這話說的多難聽?我是敬他為人豪俠,不想與他為難而已,我若使出『魔音氣壁』工夫,難道還怕他的『萬佛朝宗』嗎?」

    眾弟子嘻嘻哈哈,當即調轉槍頭,好言相勸,周行天喘出幾口粗氣,寧靜少焉,又道:「這第三位高手,就是有『南山豹』之稱的段隱豹段兄弟。他年數比我輕,但工夫卻比我高,我倆剛剛辨別數月,嘿嘿,他不僅武功蓋世,而且學識廣博,於我又有大恩,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常海知道師父為人雖然謙和,但其實高慢實足,於自身武學修為極為自豪,他既然心折口服,那這段隱豹定是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

    他思考周行天方才的話,突然想起一事,心中震動,忙問:「師父,你們『靈劍、佛掌、隱豹、天魔』四人,已經是當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可這段前輩才排在第三位,如斯說來,難道那餘下兩位人物,比他們加倍高超嗎?」

    周行天身軀一震,剎那間,他眼中吐露出驚懼之情,崇拜之色,以及難描難述的狂熱。

    他沙啞著嗓子,小聲說道:「我們工夫再高,也僅僅不外是常人,而這世上,有些人,與我們不一樣。我不是說過嗎?這武學...是無絕頂的...」

    周行天此刻的聲音聽來有幾分迢遙,又有幾分飄渺,彷彿他說的不再是平生履歷,而是那些古老相傳的神話。

    眾弟子背脊發涼,不禁瑟瑟顫抖起來,就是一孔之見的小迫雨,此時也心中忐忑,屏息傾聽。

    周行天說道:「我年青的時候,曾經遠赴西域,雲遊天下,在一處幽暗地穴之中,我遇上了一位老人。

    那老人穿的是破舊的長袍,粗看之下,至少也有三十年之久,但那長袍卻干清潔淨,並無油污塵埃。他形如枯槁,宛若一棵古樹,但眼神明亮,宛若星月。

    我當時在那地穴中迷了路,走投無路之下,便向那老人求救,我心中原也不抱期望,想著這老人自己也被困於此,如何能帶我出去?只想他能給我些吃的,好讓我多活幾天。

    那老人彷彿微笑起來,他用漢語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匆忙答道:『老前輩,我叫周行天。不知老前輩貴姓台甫?』

    老人點了頷首,說道:『我叫飛蠅。』也不見他有任何異動,陡然間,我只覺一股混沄內力湧入我全身經脈,短短心跳間,竟流遍了十二經絡。我無從相抗,全身僵直,心中只想『有鬼!有鬼!世上常人,怎能有如斯聲勢赫赫的真氣?』

    少焉之後,內力撤去,我如釋重負,摔在地上,老人說道:『你年數輕輕,有此等內力,也算可以了。』

    諸位弟子,並非師父我自詡,我年青之時,已經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了,聽這老人這般評論,我的心中,天然是有些不滿的。但他內力浩瀚無邊,絕不凡俗,他說我內力不差,對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讚賞了。

    老人說道:『你能在此遇上我,也算你我有緣,我壽命將盡,也不知我下一個循環之中,可否再與你相遇。你若有意,我便傳你一套武學心法,今後你行走江湖之時,若能以此克敵,想必能想起我的優點來。」

    我尚未答話,只見那老人手指一動,我腰間長劍倏然飛出,他在長劍上一撥,我只感到一股充溢天地的劍氣激射而出,洞穴中轟鳴震耳,彷彿炸響了驚雷,洞壁搖搖晃晃,幾欲倒塌,我急匆匆摀住耳朵,高聲慘叫起來。

    斯須之後,我抬起腦殼,只見他身旁的石壁上裂開了一道五尺寬的口兒,裂痕筆挺向上,有陽光從裂痕中照耀進來。

    我後來粗略計算,他那一劍,斬裂了三十丈厚的石壁,讓我得以跳出火炕。

    我於是跪倒在地,向他虔敬祭奠,老人便傳了我那套心法,從此今後,我以此行走江湖,一旦使出這心法,便再也沒遇上過敵手。即便段隱豹兄弟當真要殺我,我也有取勝的掌握。」

    常海顫聲問道:「師父,這人教你的,可是『魔音氣壁』麼?」

    周行天注視漆黑,用萬分肅穆的語氣說道:「『魔音氣壁』乃是這心法的妙用之一,而這心法有個殘忍的名字,叫做『蛆蠅屍海劍』。」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45
八 穿室幽風

    一時之間,眾弟子聽得心中大震,神魂倒置,遙想那神秘老人「飛蠅」的神功,只感虛實難辨,卻又憧憬萬分。

    輕衫微微喘氣,大著膽子說道:「師父,你能將這『蛆蠅屍海劍』的功夫傳給我們嗎?」

    眾弟子屏住呼吸,心底既雀躍,又惶恐,恐怕周行天因此不悅。他們這位師父雖然和藹可親,但依照江湖規則,師徒之間當恪守分寸:師父之命,不成不遵;師父傳下什麼功夫,徒弟便學什麼功夫;師父若是不教,徒弟也不成踰矩偷學。

    誰知周行天沉寂片刻,說道:「早在你們年幼之時,我便將這門功夫傳給你們啦。」

    眾人又驚又喜,問道:「真的?」

    周行天道:「若非如此,你們年紀輕輕,功夫怎能練到這般田地?將來你們若有機緣闖蕩江湖,便知道在你們的年紀,有這般內力武功,已是相當罕見之事。」

    眾人一路拜倒,高聲道:「多謝師父大恩!」

    他略微停頓,站起家,走到迫雨面前,將迫雨抱了起來,說道:「常海,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救你們這些戰場孤兒?又傳你們武功?」

    常海一愣,連忙道:「那是因為師父慈悲心腸,義薄雲天....」

    周行天笑了笑,神情有幾分黯淡,他說道:「你先別給我戴高帽子,其實我救你們,當然是因為你們身世可憐,更因為你們這些孩子體質特異,適合練這蛆蠅屍海劍的緣故。」

    鐵鹽奇道:「師父,這是什麼原理?」

    周行天說道:「這人體奇妙難言,種種異狀,難以解釋。比如當嬰兒初生之時,身上有許多奇穴暢通,待到年紀稍大,又會閉合。再比如,若有人在年幼時,經歷莫大慘事,諸如親人慘亡,至愛被殺,那麼體內的『鬼河穴』便會打開,有了這『鬼河穴』相助,練這『蛆蠅屍海劍』便輕易多了。這並非那飛蠅老人所教,是為師自己琢磨出來的原理。」

    眾弟子恍然大悟,頃刻間明白為何周行天會如此孜孜不倦,費神探求自己這些孤兒。如此說來,周行天年幼之時,定然也遇上過慘絕人寰之事了?

    周行天摸著迫雨的小臉,說道:「正所謂福禍相依,天道輪巡,你們身世雖然淒涼,但卻因此得以修習神功,也算是稍有補償了。我先前與歐陽重相鬥,唯有迫雨與蒼鷹看清我們招式奧妙,他們兩人身上尚有一些奇妙暗穴仍未閉合,正是我學說的印證。」

    迫雨捏著師父的手,小聲道:「師父....我....我也想學那門功夫。」

    周行天突然呼吸凝固,過了半餉,他點了頷首,說道:「本當如此。」

    他抱著迫雨坐了下來,陸遙趁勢問道:「師父,你的故事還沒說完呢,你說了那排名第二的高手『飛蠅老人』,可排名第一的呢?」

    周行天將迫雨放在地上,雙腿跪倒,恭恭順敬的握緊雙拳,朝天空拜了拜,說道:「我心目中的第一高手,天然是咱們逍遙宮的玄夜魔神。他創下『玄天伏魔功』這等曠古神功,從古到今的武學宗師,只怕無人能比得上他。」

    眾弟子學他模樣,虔誠的拜了拜,齊聲道:「玄夜神通,冠絕古今,天上地下,暗夜永存!」

    迫雨剛剛入教,並不如他們狂熱,見周行天居然將這位不知真偽的雕像排在首位,心中不免有些嘀咕,暗想:「這魔神恐怕已經死了好幾百年啦,怎麼能算數?師父真是個賴皮鬼。」

    他等眾人膜拜完畢,又問:「師父,這『玄天伏魔功』又是什麼功夫?你會使這門功夫嗎?」

    周行天哈哈大笑,眼中霎時流下淚來,他喜道:「這門功夫是咱們逍遙宮的鎮教之寶,一共分為十層功力,從古至今,唯有玄夜魔神本尊,曾將其修煉至十層,其餘再無人能練到第八層,更別提第九層了。我並沒練過這神功,但卻一向在找能練這神功的人。」

    迫雨心下希奇,追問道:「那師父你為什麼這麼高興?」

    周行天說道:「我已經找到了秘訣,大概在幾年之後....嘿嘿,先不提了,容為師賣個關子,此事須得慎重,不成洩露天機。」

    眾弟子被他吊起了胃口,見他居然閉口不談此事,哪裡肯放過他?一時之間,他們大吵大嚷,撒潑耍賴,死纏爛打,好說歹說,硬是要周行天說出秘密。誰知周行天雖然對他們頗為溺愛,但此刻卻生死不依,打死不說。

    又過了一會兒,周行天望眺望窗外,說道:「常海,你留下來,其餘人快些離開,回家休憩。為師要替兩位新徒施藥施針,打通修煉功法的經絡。」

    餘人雖然眷戀師父,但此刻早已疲乏,於是便依周行天所言,恭順的退出了板屋。

    周行天對迫雨說道:「小雨,你先睡一會兒吧。」也不見他使什麼手法,小雨立地閉上雙眼,胸口起伏,沉沉睡去。常海將兩個孩子抱起,放在一張石台上,石台鋪著紅布,像是淌著氾濫血水一樣平常。

    周行天從懷裡取出金針,放在蠟燭上烤了烤,脫去兩個幼童身上衣衫,又取出兩粒藥丸,喂入他們口中,用內力助他們服下,隨後他手指如飛,先在迫雨身上連刺,動作純熟至極,爐火純青。

    常海知道師父正在發揮『玄天伏魔功』上所記錄的針灸之法,針尖凝聚真力,穿破肌膚,滲透穴位,刺激隱秘‧穴道,這門功夫極耗心血,以周行天登峰造極的內力,過不多時,也已經呼吸雜亂,汗水淋漓了。

    他望著周行天,心中敬愛感激,暗想:「師父為我們勞心勞力,這等恩情,永世難報。」

    良久,迫雨針灸已畢,常海用棉布替周行天擦了擦汗,周行天長吁一口氣,又來到蒼鷹身前,剛剛刺了幾針,神情劇變,顫聲道:「這....這...」

    常海匆忙問道:「師父,怎麼了?這孩子....」

    周行天摀住額頭,喃喃道:「我的內力....內力滲不進去,沒法抵達他的南桂穴,這可....奇了...小小幼兒,身上怎會有這等怪僻?」

    常海關懷說道:「師父可是累了?」

    周行天朝一旁揮出一掌,掌風凌厲,轟地一聲,竟將一壁石牆轟得粉碎。常海瞧得理屈詞窮,心想:「師父掌力這般高強,當世有誰能擋他盡力一擊?」

    不外他驟然出掌,足見周行天心中不耐,已臨極限。

    周行天用力呼吸,寧定心神,說道:「不忙,不忙,我先跳過南桂,直取西青穴.....」稍稍一試,又是一聲慘呼,嚷道:「怎麼...怎麼連西青穴也閉上了?分比方錯誤,玄素穴也.....剛剛已經打開了呀?」

    他末路了起來,將金針一捏,轉眼金針全數熔斷,他將金針拋在地上,表情凶惡,眼眶下陷,頃刻間竟彷彿惡鬼一樣平常。

    常海懼怕起來,想要撫慰,卻又不敢作聲,只是默默的立在一旁。

    周行天坐在一張椅子上,仰天長吁,喟然不語,表情空洞,有如死屍。

    板屋之中,一片死寂,間或有陰風從小窗口吹過,令民氣驚膽顫,懼怕莫名。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周行天垂垂說道:「我教不了這孩子。」

    常海惴惴不安,問:「師父為何這麼說?」

    周行天怒道:「教不了便是教不了,還有為什麼?我刺激他的穴道,導致他體內經脈自行閉塞,若是繼續針灸,只怕就地就要了他的小命!常海,這孩子入教了嗎?」

    常海點了頷首,答道:「師父,他已經背過《頌玄夜恭卑賦》了。」

    周行天急道:「他背誦之時,又說了些什麼?」

    常海道:「徒兒記得....他彷彿說『玄夜,玄夜,原先你還有這等往事。』隨後笑了兩聲,宛如有些嚇傻了。」

    咔嚓一聲,周行天壓垮了木椅,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如殭屍般瞪大眼睛,常海嚇了一跳,匆忙上前攙扶,卻見周行天一躍而起,面露猶疑之色,垂垂說道:「常海,為師....不知這孩子有何怪僻,但可斷言,他分比方適練這『蛆蠅屍海劍』的功夫。」

    常海見周行天表情恢復緩和,心下寬慰,問道:「那麼....」

    周行天說道:「迫雨資質極佳,只怕還遠壓服你,你明兒費些心思,傳他『夜明功』第一層心法與『瞬柔掌』掌法,若他能在三天內學會....」

    常海不禁嚷道:「師父,這怎麼可能?徒兒當初可足足學了半個月!」

    周行天輕笑一聲,並不回答,續道:「若他能在三天內學會,那麼再傳他『纏心蛇掌』與『夜明功』第二層,如此循序漸進,便如你過往一樣平常。嚴加督促,不成偷懶,聽明白了嗎?」

    常海點頷首,高聲答應,朝蒼鷹望了一眼,又問:「那蒼鷹呢?」

    周行天冷笑幾聲,搖了搖頭,說道:「交給巍山,讓他學些外門功夫。」

    常海愣在就地,問道:「可...師父,巍山他...」

    周行天說道:「巍山脾氣莽撞,口齒愚笨,我清楚得很,蒼鷹這孩子體內經脈詭譎,若是執意修煉內家心法,難成大器,而他成了咱們逍遙宮的人,也是咱們的親人,咱們不成不管。交給巍山,讓他用心教導,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招一式,雖然練起來吃力,卻遠不如內功凶險。」

    常海心下憐憫,但知道師父所言不假,朝蒼鷹望了一眼,無奈嘆息,取下他身上的金針,替兩個孩子蓋上棉布。誰知他一轉身,卻發現周行天已不見蹤影,再看密室大門,赫然洞開,室外寒風捲入,襲人體膚,寒意凜冽。

    他回思周行天方才眼神,恍惚間,他感到師父彷彿心存畏懼。

    師父在畏懼什麼?畏懼蒼鷹嗎?

    常海笑了笑,驅逐荒謬思路,將兩個孩子抱在懷中,朝板屋外走去,而他的腦筋裡,又想起了師父剛剛所說的話。

    他說:「我教不了這孩子。」

    他措辭的時間,聲音在發顫呢。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47
九 苦吟悲飲

    次日一早,蒼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木床上,身上罩著暖和的棉被。他翻身起床,腦中昏亂,一時想不起自己昨日經歷,坐在床上苦思許久,登時省悟︰“我這是在揚州城里!”

    他見迫雨正躺在他身邊,蜷縮身子,鑽在角落里,兀自呼呼大睡,這一張大床,似乎被自己霸佔了大半地盤,以至于迫雨無處容身。蒼鷹心中過意不去,吐吐舌頭,偷偷朝迫雨拱了拱手,算是道了個歉,又拍拍自個兒的小臉頰,翻身下床,推開房門,只見常海正盤膝坐在廳中,閉目吐納,正在修行內功。

    蒼鷹模模糊糊的想到︰“此時不可打擾他,否則他一害怕,說不定連魂都丟啦。”他摸摸後腦勺,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這般想。

    正在遲疑之際,常海睜開眼,對他笑道︰“小鷹,你醒的挺早,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

    蒼鷹忙道︰“師兄,我昨天暈暈乎乎就睡著了,這一覺好像睡了好久,再睡下去,只怕睡死過去了。”

    常海笑罵道︰“胡說!”見蒼鷹腦子似乎清醒了不少,心下甚喜,夸獎了他幾句,可想起昨夜師父的話,知道這孩子資質不佳,即使身在逍遙宮之中,這一生恐怕也只能庸庸碌碌,不免又有些過意不去。

    他說道︰“小鷹,從今天開始,一有閑暇,巍山師兄便會傳你咱們逍遙宮的武功,你可要好好學,用心練,知道麼?”

    蒼鷹用力點頭,嗯了一聲,問道︰“那迫雨呢?他和我一起學麼?”

    常海一時語塞,強笑一聲,說道︰“迫雨他跟著我學功夫,你們分頭練功,術業專攻,各有不同,巍山師兄武功很高,倍兒有力氣,教起徒弟來,可比我強上許多啦!”

    蒼鷹格格歡笑,一下子又捂住嘴巴,小聲道︰“不要讓迫雨知道,他會和我搶師父嗒!”

    常海見他純真,心下不安,卻也不便多說什麼,他領著蒼鷹走入院子,恰巧遇上巍山與輕衫沿著長廊走來。

    巍山早已听聞消息,知道蒼鷹體內不少穴道天生閉合,資質奇差,師父把他交給自己學藝,只怕有些輕視自己之意,心中不悅,臉色不善,朝兩人點了點頭。

    蒼鷹卻笑出了聲,朝巍山跑來,行禮道︰“巍山師兄,輕衫師姐!”

    輕衫嬌笑起來,縴手伸出,摸了摸蒼鷹的小腦袋,說道︰“一日不見,當刮目相看,過了一個晚上,咱們的小蒼鷹怎麼不糊涂啦?”

    蒼鷹听了贊賞,不禁得意,登時挺起胸膛,嚷道︰“我一直不糊涂,腦子聰明得很呢!”

    輕衫在他額頭上吻了吻,一抬頭,見到常海,瞬間喜笑顏開,眸含春‧色,喜道︰“大師兄,你早。”

    常海點點頭,說道︰“輕師妹也早,你怎麼和巍山師弟踫上啦?”

    輕衫看也不看巍山一眼,上前挽住常海手臂,笑道︰“也沒什麼,我踫巧要來找你,在路上撞見他,他硬要和我過來,師兄,咱們進去看看小迫雨睡著之後,是怎麼一副可愛模樣?”

    常海應了一聲,朝巍山無奈的笑了笑,與輕衫走入屋內。

    巍山瞪大眼楮,喉頭不停吞咽口水,神色惶急,隱隱透著淒涼絕望,強壯的身軀不停發顫,想要跟進去,可一雙腳仿佛被定在地上一般。

    蒼鷹好奇的望著他,說道︰“巍山師兄,你不舒服麼?”

    巍山心頭火起,正愁無處發泄,蒼鷹這麼一開口,登時成了出氣筒。他伸出大手,拽住蒼鷹衣衫,一把將他舉起,狠狠甩了蒼鷹一個嘴巴。蒼鷹哇地慘叫一聲,捂住紅腫的小臉,眼淚汪汪的看著巍山,眼神又變得迷亂起來。

    巍山稍感歉意,正想說幾句安慰話,便在這時,只听見房屋內傳來輕衫一聲歡笑,她道︰“天哪,小迫雨真像一塊玉娃娃,師兄,你說將來我的孩子能有這般漂亮麼?”

    蒼鷹朝屋內望了望,又瞧了瞧巍山,登時嚇得心驚膽顫,只覺大難臨頭。只見巍山目呲欲裂,緊咬鐵齒,豆大的汗水滾滾而下,他把蒼鷹扛在肩上,怒道︰“讓我教你功夫!讓我教你這個廢物功夫!?我不是廢物!我才不是廢物!好,好,好,我教,我死命教!”

    巍山大踏步走出庭院,快步從街上走過,此時正是黎明時分,晨光初現,街上行人寥寥,蒼鷹被巍山捂住嘴巴,一動不動,失魂落魄,不知所措。

    兩人走入巍山居住的簡陋宅子,巍山將蒼鷹往院子里一扔,蒼鷹悶哼一聲,只覺得渾身劇痛,急忙垂下腦袋,趴在地上,不敢瞧巍山臉色。

    巍山惡狠狠的說道︰“站起來!”

    蒼鷹用余光打量巍山,這大漢手中拿著一根二尺鐵棒,正凶神惡煞的瞪著自己。他不敢違拗,瑟瑟發抖的爬起身,站在巍山面前。

    啪地一聲,蒼鷹小聲痛呼,左手被巍山鐵棒打中,霎時腫了一塊,他抿住嘴,正想哭泣,鐵棒驟然又至,正中他嘴巴,蒼鷹腦袋巨震,被巍山敲下一顆牙來,登時鮮血長流。

    巍山凶狠喊道︰“我教了!教的怎樣?這是飛虎棍法,你學會了嗎?你倒是學呀?”

    蒼鷹慌了手腳,想要逃跑,巍山展開棍法,棍影密不透風,蒼鷹小小年紀,又不敢抵抗,如何能躲得開這大網一般的招式?頃刻間,他被鐵棍接連擊中,痛徹心扉,慘叫連連,在地上滾來滾去。

    巍山一開始怒氣沖沖,只想發泄,過了片刻,怒意衰退,驚覺自己釀成大錯,竟然重傷了師弟。可隨即他把心一橫,想到︰“錯就錯了,我偏要一錯到底!”他蠻勁兒發作,鐵棍如雨般落下,雖然僅用了半成力道,依然將蒼鷹打的遍體鱗傷,肢體麻木,過了一會兒,蒼鷹躺在院子正中,再也不動了。

    巍山心中一悲,心想︰“我打死他了?我打死了一個四歲的娃娃,我的小師弟?” 啷一聲,他摔落鐵棒,跪倒在地,雙手遮臉,痛哭流涕。

    忽然間,他感到有一雙小手在他頭發上輕輕撫摸,他抬起頭,淚眼朦朧之中,見到蒼鷹腫著小臉,傷口滴血,正用憐憫的目光望著自己。

    不知為何,巍山隱約覺得一股柔和內力涌入肢體,他胸中一片清涼,立時思緒涌動,情緒崩潰,抱住蒼鷹,大聲哭喊道︰“對不起,對不起,小師弟,我不該打你。”

    蒼鷹笑道︰“師兄和我一樣,剛剛似乎也不太清醒呢。現下肯定好了,我怎會怪你?”

    巍山站起身,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小師弟親切可愛,就像自己的親人一般。但他隨即想到︰“咱們都是逍遙宮的師兄弟,本就是親人。”

    蒼鷹又道︰“我知道啦,是因為輕衫姐姐與常海師兄要好,不理睬你,所以你心里不快活,這才哭了起來,對不對?”

    要是他剛剛說出這話,巍山定然大發雷霆,但此刻他只覺心神寧定,雖然有些悲傷,可又覺得蒼鷹的話有些滑稽。

    他把蒼鷹抱了起來,柔聲道︰“我我帶你進去,給你療傷,我傳你功夫,我我把我會的功夫全傳給你。”

    蒼鷹道︰“你剛剛已經傳了我棍法啦,我還沒學會,你怎麼又要教我新功夫?”

    巍山過意不去,搖了搖頭,走進屋內,取出金瘡藥,細細查看蒼鷹傷勢,霎時大吃一驚,他剛剛下手之時,雖然留了力氣,但棍法猛惡異常,就算面對成人,也能將其毆打致殘,他原本預計蒼鷹定然斷了好幾根骨頭,至于內傷淤血,也是不計其數,可這時一瞧,卻發現蒼鷹所受的不過是些皮外傷,乍看之下,有些嚇人,可實則並無大礙。

    他想了一會兒,不得要領,只道自己下手比預想為輕,心中又寬慰了幾分,當即在蒼鷹身上各處涂了藥酒,喃喃嘆道︰“小師弟,師兄我真不是東西,脾氣大,功夫差,長得丑,腦子笨,當真是一無是處。像我這樣的廢物,偏偏還對你發狠,唉,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蒼鷹說道︰“你脾氣大?你心地好的很呢。你現在不正替我治傷嗎?”

    巍山苦笑道︰“那是我打出來的傷,你真的不怨我?”

    蒼鷹道︰“你打了我,心中過意不去,今後只有加倍疼我,我怎會怨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巍山哈哈大笑,說道︰“小滑頭,昨天怎麼沒看出你如此伶牙俐齒?”一時之間,只感心情舒暢,神清氣爽、

    他以往苦戀輕衫多年,一直心神不寧,魂不附體,只覺輕衫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宛若無上諭旨,又似是ynkui妖法,心中要麼滿是愛意,要麼自卑自棄,要麼嫉恨憤懣,要麼無所事事。可就在此刻,他仿佛從噩夢中醒來一般,昔日許多難以舍棄的事情,此時皆微不足道了。

    他說道︰“小師弟,我也不來瞞你,師父說你資質太差,只能跟我這魯莽笨蛋學功夫,我雖然懂得逍遙宮的內功,但若是傳授給你,只怕你走火入魔,還會害了你性命。你跟著我,便要學些器械武藝,至于上乘武功,比如那‘夜明功’,‘散華掌’,這輩子恐怕都”

    蒼鷹說道︰“只要你肯教我本事,無論什麼,我都歡歡喜喜的學,而且再苦再累,我也開心呢。大師兄他們教的功夫也許厲害,但練了之後,恐怕會讓人瘋瘋癲癲,就像你剛才那般嚇人呢。我若學了,又有什麼好處?”

    巍山捏了捏蒼鷹的小手,既感愧疚,又覺欣慰。

    許多年後,當巍山面對咫尺之遙的輕衫之時,望著輕衫充血的紅眼,凶殘的神情,他才明白蒼鷹此時所說的話,無意之間,道出了多麼令人膽寒的真相。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49
十 終有離別時

    巍山雖然性子莽撞,但與銅馬五將之餘人相比,武功絲毫不差,他此刻甦醒過來,便依照周行天叮囑,將逍遙宮的功夫傳給蒼鷹。

    周行天習得的「蛆蠅屍海劍」精微奧妙,實乃一門絕代罕見的奇功。它既是劍法心訣,又可化為內功心法。旨在感念天地之氣,與體內真氣融為一體,運用之妙,匪夷所思。

    以此心法為基石,駕馭其餘劍法,幾可預知敵手心中動機,揣測仇人招式方位,令劍招飄忽巧妙,有神出鬼沒之神效。或者修煉任何內力,皆可隨心所欲,勇猛精進,修習一天,抵得上旁人修習一個月的進境。

    只不外這門心法如此神奇,若要掌握其精華,修習者非得才智卓絕、天賦異稟,又兼之機緣巧合,吉兆庇佑,方能成功。如若不然,反而會深受其害,以致走火入魔,喪魂落魄。自古以來,習得這「蛆蠅屍海劍」之人寥寥可數,便周行天自己,也未領悟這門心法的真諦。

    而聽那飛蠅老人說,蛆蠅屍海劍除了心法之外,還有一門與之相配的內功,但他並未將其傳授給周行天,周行天也並未強求。

    周行天乃是一位武林中不世出的怪才,他對武學之道異常痴迷,遇上任何深奧功夫,都要花心思細細琢磨,而又精通針灸之術,經絡之道,獲取這門心法之後,花了足足五年韶光,苦苦思索這門心法的訣竅,試圖找到一條快速修習的門道,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在一座被戰火摧毀的小屋中找到了年幼的常海,依照自己想出來的方式,對常海施針用藥,隨後傳二心法,一試之下,果然成效卓著。

    他倍受鼓舞,於是帶著常海,四處探求孤兒,彼時戰亂不斷,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全國各地,百姓死傷無數,他沒花多大力氣,便找到了五位家破人亡的孩子,這便是此時的銅馬五將。

    但在周行天心中,始終深感不安,他隱約感覺,如自己這般強練蛆蠅屍海劍的方式,或許已近魔道,雖然成效顯著,但其中隱患,著實難以預料,因此對自己這些徒兒,他始終暗暗愧疚,對待他們恩寵有加,幾乎從不惡言相向。

    這些隱情,銅馬五將自是毫無頭緒。

    ......

    巍山對蒼鷹說道:「小師弟,咱們逍遙宮的功夫深奧繁複,淵博如海,我只不外學了其中的皮毛而已。既然你不能修習本門的『夜明功』內力,或是『玄夜逍遙功』,那不如用些笨方式,從外門功夫學起,打熬力氣,鍛鍊筋骨,隨後由外而內,練成一身鋼筋鐵骨,依我看哪,倒未必輸給迫雨師弟。」

    蒼鷹一聽,正合心意,立地將身上傷勢忘在腦後,跳下地,如飢似渴的學了起來。

    巍山此刻對這小師弟真心疼愛,經心全意為他著想,雖然不善言辭,但因為費盡心思,教導之法恰到好處,而蒼鷹體內經脈雖然閉合,但智慧伶俐,對這外門功夫一點就透,巍山演示的棍法、刀法、槍法、劍法,蒼鷹學了幾遍,馬上便像模像樣,架勢威風十足。巍山又讓他學扎馬步,扛沙袋,鍛鍊腰臂力道,督促嚴格,不留情面,蒼鷹毅力堅韌,絲毫不以為苦。

    碰巧這些日子來,蒙古人轉戰他方,揚州城得享太平,雖不知能持續多久,但巍山惆悵悠閒,又體會到教徒之樂,除了帶蒼鷹外出用飯,其餘時候,就這般龜縮不出,閉門傳藝,一向過了一個月時候,直到李庭芝派人上門傳喚,他才猛然甦醒,慌匆忙忙的出了門。

    他與蒼鷹來到城樓之上,只見李庭芝與周行天兩人站在一塊兒,身後站著其餘同門,連迫雨也在其內,而李庭芝的四歲的女兒與這位義弟極為要好,兩個孩子腦袋貼著腦袋,正嘻嘻哈哈的說著悄悄話。

    巍山與蒼鷹見眾人民人,不由得鬆了口氣,巍山歉然道:「將軍,師父,徒兒來晚了。」

    李庭芝爽朗一笑,說道:「又不是什麼緊急軍情,你師父要走了,臨行之前,想來見你一壁。」

    巍山感念師恩,聽到他要離去,心中傷感,垂首不語,周行天在他肩上輕輕拍打,說道:「巍山,蒼鷹交給你了,你妥善待他,不求他能成武學高手,但願二心智堅定,能有為國效力之志。」

    李雲和蹦蹦跳跳的跑到蒼鷹身邊,朝他左瞧右瞧,說道:「迫雨弟弟說你本年四歲多了,我叫你蒼鷹哥哥好不好?」

    蒼鷹笑道:「別人叫我哥哥,我豈有不准許之理?」

    李雲和朝迫雨招了招手,迫雨乖巧,見大人們並無阻礙之意,這才歡歡喜喜的跑過來,說道:「蒼鷹哥哥,我想死你啦,我聽說你和巍山師兄學功夫呢,學的怎麼樣了?」

    蒼鷹挺起胸膛,哼哼一笑,說道:「我現在可厲害啦!」從腰間摸出一柄木頭短劍,作勢連刺幾下,招式精妙,力道也不小。

    迫雨瞧得豔‧羨,說道:「你已經最先練劍啦?我才學了幾套拳腳功夫呢,比起你來,我可真差得遠啦。」

    常海走了過來,笑道:「傻小子,你已經最先練『纏心蛇掌』啦,這門功夫可是咱們逍遙宮的得意功夫,若是能運用純熟,比別人舞刀弄劍更厲害呢。蒼鷹的功夫是不錯,你的功夫,也未必比蒼鷹差了。」

    蒼鷹一聽,立地來了興致,他喊道:「小雨,咱們比比?」

    小雨小孩心性,一聽要比試,立刻高興起來,說道:「比就比,雲和姐姐來給我們做個見證!」

    蒼鷹舉起木劍,也不多話,使出一招「鷹擊長空」,劍尖斜著刺來,小雨沒料到他說來就來,一時回聲不及,手忙腳亂的躲過了這一招。蒼鷹佔了優勢,大笑聲中,喊道:「『新娘入沐』」木劍一轉,追著迫雨的背心。

    小雨一咬牙,陡然一個後翻,高高躍起,閃過蒼鷹的劍招,雙手在蒼鷹肩上一按,如蛇一般扭動腰腹,蒼鷹只覺小雨的力道大的異乎平凡,自己苦苦鍛鍊的力氣在頃刻間無影無蹤,他長劍朝身後刺了幾招,但僅僅遞出半寸,便力道用盡,難以為繼。

    小雨雙手一圈,呼呼一聲,蒼鷹陡然旋轉起來,小雨笑道:「轉陀螺嘍!」這恰是「纏心蛇掌」的妙招,李雲和見蒼鷹叫的驚惶,神采狼狽,感覺可笑,臉上笑逐顏開,高聲喝采,用力鼓掌。

    蒼鷹哇呀一聲,木劍朝天上一拋,小雨見他忙亂,笑道:「你輸啦!」正想放手,那柄木劍從天而降,正好刺中迫雨的腦袋,迫雨「咦「了一聲,說道:「巧了。」

    兩個孩童相鬥之時,眾人在旁邊津津有味的看著,見小雨內力已有小成,招式運用自若,紛紜暗自讚嘆。待見到蒼鷹被迫雨禮服,也絲毫不出料想。誰知蒼鷹順手拋出木劍,劍刃竟巧合的碰上小雨天靈蓋,如這是柄真劍,迫雨早已受了重傷。

    常海心下雪亮,知道這場比武,若是性命相搏,便是蒼鷹勝了。

    他走上前,將兩個孩子分開,說道:「好啦,好啦,兩個娃娃都了不起,比你師兄以前強得多了。」

    蒼鷹頭暈眼花,搖搖晃晃,嘴裡嘟囔道:「小雨,你這是什麼功夫?我的力道可被你全卸去啦。」

    迫雨道:「這是『夜明功』,你怎地不會?這樣吧,我現在就把這功夫的口訣教給你....」

    常海匆忙道:「迫雨,萬萬不可!蒼鷹他....」他一時忙亂,欲言又止,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蒼鷹全然不覺,自己說道:「我學不了啦,我身子彷彿有些毛病,學不了你的功夫。不外我苦練力氣,將來必然會成為頂天立地的大力士!」

    眾人頓時如釋重負,常海朝巍山望了一眼,心想:「這莽大漢還真有方式,把蒼鷹教的如此懂事。」

    巍山面有喜色,自豪的看著蒼鷹。

    李庭芝忽然說道:「周大俠,你們逍遙宮的功夫可真令人羨慕,迫雨與蒼鷹不外是小小孩子,竟已練成了這般『高明』的本事,唉,若是咱們的槍棒教頭有你這般教徒的本事,咱們揚州城的士兵,定然勇冠天下,所向無敵。」

    周行天微微一笑,微微沉思,說道:「李大人,咱們逍遙宮的武學,乃是本門奧秘,容易不得外傳,不外既然李大人如此謬讚,不如我傳你一套我自創的功法,你讓鐵鹽將其傳授給諸位將士,雖不能說令他們功夫突飛猛進,但可增長力氣,令耳清目明,回聲更加靈敏。將來遇上蒙古韃子,若能給他們迎頭痛擊,周某便有不堪之喜。」

    李庭芝大喜過望,說道:「周大俠所創的功夫,不消說,定然是精妙萬分。」

    周行天道:「這門功夫,我便叫它『揚名洲海功』吧。」他從懷裡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交給李庭芝,說道:「『揚名洲海功』是由一門神妙心法簡化而來,若是修習適合,便是資質平平之人,也能有所裨益。我的徒弟皆已學會,他們能有今日成就,便是虧了這功夫的效果。」

    眾徒弟心中曉暢,冊子中所載功夫,定然是取自「蛆蠅屍海劍」了。

    李庭芝千恩萬謝,周行天朝眾人微微頷首,說道:「那麼,諸位,有緣再見了!」他邁開大步,徑直從十丈城牆上緩步走下,筆底生花,彷彿踩在一道無形階梯上一般。

    眾人瞧得心馳神搖,屏息不語,心中皆不禁想到「這不是武功,定然是仙法。」

    他們就這般瞪大眼睛,看著周行天消失在平原盡頭。
falconeye 發表於 2016-10-9 11:51
十一 一剪梅‧:清夢初覺睡意濃

    韶光如梭,歲月似箭,自周行天離開揚州之後,晃眼工夫,已過了九年。

    落日之下,迴旋山路之上,有四匹馬兒疾馳而過,馬蹄聲得得得得,雄健有力,轉眼衝破樹林。駿馬雖然奔行迅速,但馬上騎士身法安穩,涓滴不顯窄小忙亂,騎術精深,可見一斑。

    他們來到一處山坡上,遙望遠方景緻,皆緘默不語,彷彿在追憶往昔之事。

    四人之中,領頭之人正是常海,他身旁站著陸遙、輕衫,還有一位少年容貌俊雅,穿著一襲青玉長袍,丰神如玉,目如朗星,正是已經長大的迫雨。

    常海說道:「不知李大人現在何處?這些朝廷狗官,當真....可惡至極。」說罷長吁一聲。

    陸遙緊皺眉頭,恨恨說道:「這奸相賈似道又蠢又奸,禍國殃夷易近,非但包庇敗軍之將,隱瞞軍情,還倒打一耙,誣陷咱們李大人,唉....咱們離去這一年多來,揚州城不知成了如何模樣?」

    原先這幾年來,襄陽樊城軍情愈發緊急,朝廷令李庭芝入援襄陽,誰知大將範文虎與賈似道勾結,不聽李庭芝召喚,行軍遲緩,延誤戰機,甚至每天尋歡作樂,最終竟不戰而逃,李庭芝上書彈劾此人,反遭朝廷貶黜,李庭芝一怒之下,索性罷官回家。常海、輕衫與陸遙意氣消沉,與李庭芝一同前去京口,待李庭芝安放下來,他們便帶著迫雨前去逍遙宮總壇,探求周行天蹤跡,同時拜會諸位使者長老。

    他們並未遇上週行天,卻在逍遙宮住了一年,有一日,忽然收到鐵鹽的信鴿,書信中稱李庭芝又得到朝廷重任,即將返回揚州,四人大喜過望,便晝夜兼程,急匆匆趕來與李庭芝會合。

    四人感嘆一番,繼續催馬前行,不久之後,他們來到一處清冽湖水旁,見天氣漸暗,停下馬來,打算在湖邊休息一晚,來日誥日一早,繼續趕路。

    便在這時,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策馬奔馳之聲,聲音嘈雜,粗粗算來,大約稀有十匹馬兒在飛馳,陸遙警覺起來,睜開輕功,躍上一棵大樹,只見山道之上,一排騎士手持火炬,如火蛇一樣平常扭動趕路,他瞧了一會兒,忽然認出其中一位騎手,他跳下樹來,喜道:「你們猜是誰來了?」

    常海道:「李庭芝大人?」輕衫道:「莫不是巍山師兄?」

    陸遙笑著朝迫雨望了一眼,說道:「細雨猜猜?」

    迫雨見他神情,立地雀躍喊道:「是....蒼鷹來了?」

    陸遙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兩兄弟好久不見,這幾個月來,你只怕夢中也都是蒼鷹的影子吧。」

    迫雨嘿嘿一下,搔搔腦袋,道:「一年多不見啦,他這傢伙,也不知脾氣沉穩些了麼?」

    輕衫抿嘴一笑,道:「迫雨要真有什麼夢中人,那也決計不是蒼鷹。我看倒是李大人的大小姐,在迫雨夢中往來頻繁,樂不思蜀吧。」

    迫雨立地滿臉通紅,喊道:「師姐不要胡說,我為何會緬懷雲和姐姐?」

    常海聽得馬蹄聲以至附近,驀地仰天長嘯,聲若龍吟,彷彿直達九天之上,這九年來,常海行軍作戰之餘,潛心習武,彷彿一會兒開了竅,功力突飛猛進,遠遠壓服其餘同門。在逍遙宮時,連陽悟言教主與章斧山右使都對他的工夫贊一直口,青睞有加。如若他今日再來與那天脈老人歐陽重比武,只怕在數百招內,絕不會輕易落敗。

    這嘯聲如雷聲般遠遠傳了出去,除非蒼鷹他們全數聾了,否則切切不會聽漏。果不其然,只見遠方火光霎時折轉,朝他們駐紮之處湧了過來,頃刻間便來到近處。

    衝在最前方的,是一位面容清秀,氣度悍勇的少年,他大約十四歲年紀,一襲玄色輕甲,見到四人,立地大吼道:「你們可回來了,可想死我啦!」

    迫雨滿臉微笑,正想招呼,卻只見蒼鷹馬一直蹄,竟筆挺朝他衝了過來,迫雨大難臨頭,慘叫一聲,扭頭就跑,蒼鷹站在馬上,來了一招餓虎撲食,瞬間抱住迫雨腹部,撲通一聲,兩人一齊摔入湖水。

    輕衫大笑道:「兩年不見,半點沒有長進,照樣這麼嗜好玩鬧!迫雨這衣衫可英俊的緊,要是被你毀了,就算迫雨饒你,雲和妹子也得找你算賬。」

    湖水炸裂,傳來嘩啦一聲巨響,只聽蒼鷹連聲慘呼,被一股巨力推出水面,轉著圈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痛的齜牙咧嘴,手掌一直摸著屁股,嘴裡罵道:「臭細雨,我和你開開打趣,你居然和我冒死!」

    迫雨濕淋淋的從水中鑽出來,怒道:「打鬧歸打鬧,你脫我衣服做什麼?」

    蒼鷹見他發火,也露出凶狠臉色,喊道:「我看你這小子一年不見,變得娘裡娘氣的,一定被輕衫師姐帶壞了,穿的跟紈褲子弟似的,我看在眼裡,心中來氣。」

    輕衫啐道:「你們兩人吵架,可別把師姐給牽涉進來。」

    蒼鷹不敢頂撞輕衫,鼻子呼呼發聲,死死瞪視著迫雨,忽然間,兩人同時大笑起來,垂垂上前,抱在一塊兒,蒼鷹哭喊道:「細雨,你現下工夫比以往更厲害啦。有你們在,李大人也回來了,揚州城又會回到老樣子啦。」

    迫雨死命拍打蒼鷹肩膀,說道:「你還說我呢,你自己又哭又鬧,豈不是娘裡娘氣的?」雖然說著氣話,他自己眼眶也紅了。

    蒼鷹與迫雨哭笑了一會兒,連忙拜會師兄師姐,又替他們引薦其餘搭檔。來人共有二十人,領頭的那是一位校尉,名叫苗成,也是李庭芝的老部下了。他們知道近期揚州城外最近不太平,多有匪徒流竄,李庭芝從京口來此,路途迢遙,恐怕出什麼亂子,特地來此接應。

    苗成喜道:「常海大人,陸遙大人,輕衫大人,迫雨公子,別來無恙,我奉巍山將軍之令,前來接引李大人,能在這兒遇上諸位,真是天大的功德兒。」

    常海頷首道:「現在成了巍山將軍啦,巍山他...過的怎麼樣?」

    苗成推了蒼鷹一把,說道:「小鷹,你來說。」

    蒼鷹哈哈大笑,說道:「先前的置使雖然沒啥本事,但也沒胡亂折騰,重用李大人的軍官,師兄師父他一路陞官,現在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統領啦。」

    陸遙問道:「你怎麼叫他師兄師父?」

    苗成摸著大鬍子,笑道:「小鷹別出心裁,說巍山將軍是他的師兄,又是教他工夫的師父,所以便稱呼他為『師兄師父』啦。」

    輕衫莞爾笑道:「你這淘氣孩子,和以往一樣,總是搞些莫名其妙的事來。」

    蒼鷹話沒說完,正憋得厲害,此刻見眾人不再打岔,又高聲道:「還有,還有,師兄師父他成婚了,現在師嫂已經懷上娃娃啦。」

    常海「哦」了一聲,笑道:「想不到咱們眾兄弟中,倒是巍山他最有前程,短短一年中,倒已經成家立業了。」言語中雖然喜悅,但蒼鷹隱約察覺到一絲莫名傷懷,不外這憂傷之情轉瞬即逝,他也並未在意。

    輕衫緘默少焉,擠出笑容,問道:「是誰家的....姑娘這般有福氣,能嫁給咱們的巍山大將軍?」

    蒼鷹沾沾自喜,說道:「要說這事兒,還滿是我的功勞。一年之前,江紅老將軍六十大壽,請他的老部下飲酒,席間他的女兒躲在裡屋,鬼鬼祟祟朝咱們張望。我蒼鷹多麼眼神,立地便瞧出她對我的師兄師父虎視眈眈,意圖不軌....」

    苗成哼了一聲,說道:「要是你師嫂知道你這般說她,你回去可得被抽筋扒皮不成。」

    蒼鷹急道:「苗大人,苗爺爺,苗祖宗,都說這殺人不外頭點地,你若是通風報信,可太不顧咱們戰友情意了。」

    苗成被他逗的大笑,轉頭對眾將說道:「都聽清楚了?若是誰在江大小姐面前告蒼鷹的狀,誰便是賣友求榮,不講義氣之輩!」

    眾人齊聲笑道:「苗年老說的是,咱們絕不多嘴。」

    蒼鷹放下心來,擦擦冷汗,又道:「.....於是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使出一招田鼠鑽地的神功,頃刻間來到師嫂面前,扯扯她的衣袖,對她說道:『江姐姐,你便是我巍山師兄日晝夜夜,魂牽夢繞,思念入骨的江大小姐嗎?』」

    迫雨用力鼓掌,說道:「好一招『無中生有』,蒼鷹哥哥你熟讀兵法,運籌帷幄,這等智計,只怕不再李庭芝大人之下。」

    蒼鷹拱了拱手,面有傲色,說道:「豈敢,豈敢,不外我這幾句話一說,立地令嫂夫人春‧心蕩漾,有如洪水氾濫.....」

    眾人一聽,差點兒沒笑得斷氣,苗成用力捶打胸口,苦苦說道:「蒼鷹啊蒼鷹,你小小年紀,偏偏不學好,你這些話,不是跟巍山將軍學的吧。」

    蒼鷹嘿嘿冷笑,說道:「在下無師自通,天縱奇才.....於是我這麼牽線搭橋,令兩人眉來眼去,沒多久就勾結上了,隨後一來二去,戀‧奸‧情‧熱的.....」

    輕衫纖手一長,擰住蒼鷹的耳朵,冷冷說道:「你越來越不成話啦,說起話來,和那些老兵‧痞‧子有何辨別?你說說,言語輕薄,辱‧及長輩,是犯了咱們魔神十訓中的那一條?」

    蒼鷹心中大震,偷偷瞧著輕衫,只見她神情寒冷,竟似動了真怒,一時候腦筋暗昧,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迫雨也微覺希奇,心想:「輕衫師姐一向溫柔開明,為何聽見巍山師兄的喜事,竟宛如有些不悅?」

    他不外十四歲年紀,如何能懂得輕衫此刻心事?但見蒼鷹狼狽,匆忙勸道:「師姐,蒼鷹哥哥他確實輕諾寡言,當真不該,但眼下咱們迎接李大人之事要緊,我看咱們照樣隨著苗成大人一道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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