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惹禍的娃兒(二合一)
真空無雲,點點星光閃爍,隔著堅固的裝甲,仍能體會到深邃暗幕中的清寒撲面而來,那麼多光線打在表面,飛船披上一層銀白色的霜,流線型的身體因此愈發俊美,活生生一名銀甲騎士。
銀甲騎士號就是這艘飛船的名字,與之相比,飛行艙仿如巨人國裡的侏儒,透過舷窗可看到其前半部,僅乘客樓台就超過二十層,幾乎佔滿全部視野。粗略估計,整艘飛船長度超過六百米,高度超過百米,自重應超百萬噸。
同樣是船,地面與太空是兩個概念,單單全封閉裝甲就差了不知多少,這還是科技不斷進步、合金強度不斷提高、因此可以降低厚度的結果。想一想,這樣的龐然大物竟然像羽毛飄在空中,而且理論上講,一個人就能把它推動......何等奇妙。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不僅因為沒有支點,還有太空港並非靜止在太空,而是在引力的作用下與星球同步運行,否則就會因為公轉而漸離漸遠。一旦有了速度,擁有巨大質量的它就有了動能,不再是可以隨意撥動的玩具。問題在於,這種運動是飛船裡的人所難以感覺到的,視覺中,這艘船、港口,和深邃宇宙中那些星辰一樣,宛如巨大魔方裡的無數顆靜止的點,只需要輕輕點一下,就能變幻出無數種形貌。
「這是人類製造的天使翅膀!」
不知哪個情懷滿腹的詩人大聲讚美,引來一大群旅客驚嘆與感慨,直到脫離了舷窗很遠,仍禁不住頻頻回頭。
「飛船即將啟程,請大家快一點。」空乘的催促聲並不急促,只不過在提醒。
......
......
置身在人類最高智慧結晶中,牛犇體會到的不是文明的強大,而是彷彿恐龍時代的遠古氣息。他隨著人流慢慢前進,怎麼都舍不得把目光從窗外移回,與旁人不同的是。他的視線並未在飛船船身上過多停留,而是順著幾處縫隙看向星空,彷彿在順著星光回溯,追逐到其隱藏在黑暗中的本源。
宇宙裡的「天」當然是黑的。但與地面上的黑安全不同,感受最大的區別在於,地面黑夜沉重的時候,身處在雜物堆裡仍會覺得空空蕩蕩,彷彿什麼東西都沒有。什麼都難以抓住,時間長了,甚至連腳下踩著的地面都不復存在,邁步就可能掉到無底深淵中去。太空裡的感覺完全相反,明明四周空空如也,卻沒有懸空、掉落的危機感——原本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任何人只要身在其中,那種漂浮、自由的感覺便在剎那間深入靈魂,無所謂上下。再沒有左右,黑暗也不再僅僅是黑暗,縱然閉上眼睛,仍能在腦海中找到星光存在的痕跡。
對距離的敬畏也不明朗,周圍看到的星辰,隨便哪個距離都以光年計算,人們卻注意不到這點,心裡異常堅定地信任著其存在,彷彿走兩步就能到達。反之如果在地面上,當有人告知說千里外正發生著什麼事情。聽到的人、很多時候會有這種感覺:那是另外一個世界。
空而不空,遠不再遠,這就是存在感。
宇宙用它無可想像的博大瞬間改變了人類數十年培養出來的感官習慣,把無數個世界揉為一體。整個塞進腦海。甚至於,牛犇沒有如傳言和想像中的那樣感覺到自己如何渺小,彷彿與那些龐大天體一樣。
這或許是對的,相對於宇宙,相比那無盡深幽的黑暗,再大的星球也和人一樣。都不過是塵埃一粒罷了。
知其大但不覺寬,人腦以芥子般微小容納宇宙之無限大......何等奇妙的感受!
「呆子別看了,飛船裡視野更好。」
「呃。」
雖然在心裡警告過自己,牛犇還是不知不覺沉浸在想像中,直到被艾薇兒抱住肩膀才醒悟過來,跌跌撞撞與之一同前進。
「狐狸精!」上官飛燕慢了一步,憤憤咒罵著。
......
......
冰冷的探測器掃過身體和隨身行李,人流前進的速度越發緩慢,走過狹長的接駁通道,牛犇才知道,原來上天后還要經歷一次檢查。負責的人不再是尋常安保,而是擁有正規編制的軍人,個個身姿挺拔嚴肅,一看就能感覺到訓練有素。
「每個空港都駐紮著軍隊,這裡不像地面,講究人盡其用。」
以為牛犇緊張,張強隨口解釋著,第一個走過去接受檢查:「例行程序,只要身上不帶著炸彈,就不會有沒問題。」
牛犇「哦」了聲,一面把背包接下來提在手上,心裡不能完全放鬆。老實講,他對這類盤查確有陰影,至今記得當年那雙錘子鬧出來的風波,以及後來......
一切都從那時候開始。
由於金屬製品不在管制內,盤查進行的很順利,張強通過後,上官飛燕第二個走過去,刷卡驗身,等到屏幕上的信息顯露出來,領頭軍士微微一愣。
「第一軍校?」
聽到這句話,身前身後響起不少驚呼,看著上官飛燕的目光有些異樣,一些人竊竊私議著什麼,隱約可以聽到「看看人家」「這小姑娘,多爭氣。」「還很漂亮」「氣質也好」等等。
眼下這個時候,送子女到首都讀書的人數不少,說這話的人多半是家長,各種羨慕嫉妒恨。
「新生。」畢竟在生地方,一下子引來這麼多關注,上官飛燕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好要不要多說兩句,艾薇兒已經搶在前面。
「是啊軍哥,咱們一家人。」記者本能,加上對方是軍人,艾薇兒時刻不忘溝通之重要。
「呵呵,你也是學生?」發現是位妖嬈美女,領頭軍士流露出一絲笑意。
「軍哥是覺得我太老?」艾薇兒笑著反問,把掛在胸口的銘牌翻出來,用手指扣響。「公理報記者,算不算一家人。」
「喔。」
一片晃亂人眼的白,領頭軍事偏過頭去。揮揮手示意放行,不忘叮囑一句:「能考上那裡不容易,好好學。下次見到,也許我得叫你長官。」
周圍響起笑聲。上官飛燕有些經受不住,紅著臉道了聲謝,拖著兩大箱行李通過閘門。看她有些狼狽的樣子,軍士好心幫了把手,直到張強接過去。才轉過身來。
「下一個。」
「你先。」艾薇兒推一把牛犇。
「哦。」
「也是學生?」
看一眼面前尚顯稚嫩的面孔,軍士隨口問著,沒等牛犇答應,刺耳的警報聲已經響起。
嗯?
牛犇心裡一沉,軍士微微皺眉,周圍刷的一下全部靜止,呼吸可辨。
「上天了還不懂得規矩,幹什麼的?」
不知是不是覺得牛犇的面相樸實,軍士並未流露出緊張,說話的時候自顧去看刷卡信息。目光停在事務一欄。
「伴讀?」
「嗯。」牛犇輕聲應著,用手指指上官飛燕。
周圍瞬間一陣哄鬧,與之前讚歎不同,人們看著牛犇的時候目光複雜,一些人神情不屑,一些人目光憐憫,還有些人暗自鄙夷,低聲說些嘲諷的話。
「我們是好朋友,從小一塊兒長大。」閘門那邊,上官飛燕試圖幫腔。效果適得其反。
同情是一種情感,人人都有,然而伴讀,嗯。這可不是什麼光彩角色,聽到上官飛燕的話,大家注意到牛犇的年齡和衣著打扮,簡單對比後,腦海中便生出兩個字:攀附。
「伴讀也是軍校學員,一家人。」艾薇兒以凶狠目光逼退周圍不良眼神。接著朝軍士拋媚眼:「是不是啊軍哥。」
這一次軍士沒笑,用腳踢了踢牛犇的包。
「什麼東西?」
「一個娃娃,用習慣了。」看看軍士腳上的軍靴,牛犇主動把拉鏈拉開,有些羞愧的聲音說道:「請不要踢他,謝謝。」
說這句話的時候,牛犇沒有任何挑釁的意思,落在軍士耳中卻似乎帶有挑釁的味道,挑了挑眉。
低頭看,幾件衣物當中躺著一個娃娃,黑髮如絲,皮膚粉嫩,三尺長短,像真人一樣。
只是鼻子特別的大。
「仿生娃娃?個頭怎麼這麼小?為什麼能夠觸發警報?」
包裹就那麼大,娃娃就這麼大,一看便知它就是源頭。軍士看後感覺奇怪,彎腰伸手,神情又是一愣。
「這麼重!」
說這句話的時候,軍士的聲音已帶有警惕的味道,旁邊幾名同伴無聲而動,悄然無聲地走過來,隱隱構成一個包圍圈。
「抬過去,查一下。」軍士淡淡吩咐著,目光盯住牛犇不放。
兩名軍士走過來,一個有些粗魯地把牛犇推到旁邊,隨後和同伴將娃娃連同包裹一起抬走,看他們小心翼翼的樣子,身後人群有些騷動,看著牛犇的眼神越發不善。
這麼年輕的恐怖分子......雖然看著不像,誰又說得准呢。
牛犇注意到了這些,感覺有些無奈。
娃娃最容易引起懷疑的地方不是外貌,而是份量,足足三十幾公斤,配合僅僅三尺的身高,重量遠遠超出正常範圍,不引人注意才怪。牛犇考慮過將其全身骨架換成更加先進、重量更輕的高強度合金,然而時間緊迫,加上他的「技術」不過關,不能很快進行。
對於這次檢查,牛犇倒不是太擔憂,因為娃娃就是娃娃,裡面既沒有裝滿炸藥,也沒有別的違禁物,想必也看不出與智能有關;只不過,他不希望因為娃娃引起任何關注,難免有些忐忑。
話說回來,既然選擇讓他面世,就必須面對這類事情,若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將來怎麼辦?
想著這些,牛犇漸漸平靜下來。他用坦然的目光追隨著兩名軍士,看著他們把娃娃抬到旁邊的一間隔離室,臉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擔憂。
那個房間應該是專門檢查危險品的地方,隱約可以聽到機器運轉的嗡嗡聲,大約正在進行某種射線掃瞄。
「為什麼帶個娃娃?」
或許是覺得牛犇的表情比較自然,眼神清澈乾淨,領頭軍士雖然表情嚴肅,聲音中的警惕意味卻在減輕。
「用慣了......」牛犇沒有太多的話可以講。猶豫著添一句:「有點離不開。」
「軍哥。」艾薇兒機敏地站在牛犇身後,用手指著牛犇,再用口型無聲比劃出兩個字:孤兒。
「哦?」
軍士讀懂了艾薇兒的意思,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上了軍校。應該把自己看成軍人,連自己的生活都要人幫忙,將來有什麼用。」
這番話是責備,也是勉勵與警醒,牛犇知道他是好意。但卻無可奈何。
領頭軍士看著他說道:「做伴讀不丟人,當然也不光彩,要是總覺得自己可憐就會......什麼事?」
之前抬娃娃過去的軍士走回來,低頭在其耳邊說了兩句。
「有這種事?」
領頭軍士有些疑惑,聽完反問一句,確認後回過頭,看著牛犇的目光有些古怪。
牛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略有些不安。
「你的那個娃娃......」
似有些不知如何措辭,領頭軍士說道:「是特製的?」
牛犇點頭,不等開口。對面上官飛燕已經答覆道:「軍人大哥,那是我下的單子,要是需要手續的話......」
「不是手續。」軍士擺了擺手,不知為何依舊去問牛犇:「娃娃的核心是什麼,為什麼找不到光腦芯片。」
啊?
周圍人紛紛表示驚詫,表情難以置信。
仿生娃娃也好,機器人也罷,總歸需要一個核心,越是高級、比如富豪家用到的智能管家,其本身就是一台性能優異的計算機。牛犇的這個娃娃連核心都沒有。豈不意味著能看不能用,只能擺擺樣子。
而這又與其之前的話不符,他剛剛才說過「用慣了的」,兩次。
看著那個神情有些侷促的少年。一些人的眼神變得齷齪起來,暗想難不成真是某種怪癖。
這一次,連艾薇兒也不知道如何圓場,只能希望牛犇能夠給出合理的解釋。
牛犇給不出解釋,總不能告訴軍士說咱家這個用的是電腦芯片——那已經是古董了。
「我想這應該是......」斟酌再三,他說道:「生產廠家的商業機密。」
......
......
「什麼?」領頭軍士神情詫異。
牛犇的聲音漸漸順暢。說道:「我是顧客,只管提出性能要求,廠家怎麼製作是他們的事情,也許用了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別的什麼法子。」
「我不知道。」本就不存在的事情,牛犇能說什麼,正在為難的時候,艾薇兒旁邊說道:「軍哥,這應該不是檢查要點吧?我覺得,你要找的是危險品。」
話語帶有質問的味道,軍士神色不變,說道:「還包括可疑物品。」
艾薇兒說道:「了不起是個仿生娃娃,身上無非是些電子元件,可疑什麼呢?」
軍士冷然說道:「不止你說的那些,還有壓縮能量塊提供能量,軍用品。」
艾薇兒惱火說道:「娃娃要干活的,沒有能量怎麼工作?怎麼能夠走路說話,掃掃地,擦擦桌子之類?」
這樣的解釋不能說不對,軍士因此想到什麼,伸出手問牛犇:「控制器在哪裡?拿出來看看。」
「沒有控制器。」牛犇神情越發無奈。
「沒有控制器?」領頭軍士明顯不信。
「哎呀軍哥,為一個連芯片都沒有娃娃耽擱這麼久,值得嗎?」艾薇兒從牛犇身邊過來,把自己的身份卡片遞過去,大聲說道:「這樣好了,叫你的人把他拿回來,當面演示一下。」
聽到這番話,周圍人紛紛開口附和。畢竟這裡是太空,沒有誰真有心情看熱鬧,既然娃娃身上查不出什麼真正危險,做什麼用、還不是人傢俬人的事情。
「這姑娘說的對,拿回來演示一下,看看不就知道。」
「要不乾脆沒收,別耽誤大家時間。」有人提出更簡單的辦法。
「沒收?憑什麼!」聽到這話,艾薇兒搶先不樂意了,挺起胸,一臉流氓姿態。「誰說沒收,麻煩站出來,讓我採訪一下。」
周圍一片安靜,不少人直愣愣的目光看著艾薇兒,倒不是害怕面對話筒,而是為那片豐隆感到震驚。
領頭軍士正對著艾薇兒,心神受到的衝擊更大,當聽到採訪兩個字,他有些猶豫,一方面覺得這個娃娃實在古怪,又擔心把他交回去,會不會有些不良後果。
這時候,隔離室的門再度打開,有人走出來,又在其耳邊說兩句。
「搞什麼呢?說出來大家都聽聽。」記者從來不怕事大,既然出了頭,艾薇兒索性甩開膀子,大肆叫囂:「這已經公眾事務,在場各位都有知情權。」
奇妙的是,這樣胡攪蠻纏的話,竟然也得到人的響應,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站出來,嚴肅的神情說道:「這位小姐講的不錯,公眾事務理應公開。」
「總算有人講句公道話,謝謝大哥。」艾薇兒扭頭朝中年人一笑,心裡想去你的吧,個頭不高其貌不揚,看著也不像成功人士,竟然想勾搭老娘我。
領頭軍士看著她,有些頭疼:「別鬧了,確認沒有危險。」
「那就好了呀,放行吧。」艾薇兒翻臉如翻書,剎那間笑顏如花:「軍哥,知道你最好。」
領頭軍士淡淡說道:「好什麼好,讓他演示給我看。」
「啊?怎麼還要演示......」
「拿回來。」領頭軍士不再理她,朝同伴揮了揮手。
原本這是心中所求,現在艾薇兒反倒有些擔心,回身去問牛犇:「呃,沒問題吧牛牛?」
「沒問題。」牛犇只能這樣應著,心裡暗暗祈禱。
兩句話功夫,軍士又把娃娃連同背包一起抬回來,等看到他的樣子,牛犇頓時一呆。
不知是不是檢查需要,娃娃身上的衣服被脫掉,露出一身嫩白肌膚,幾可稱得上完美無瑕。這樣的身體配合精心變更過的臉,當真稱得上我見猶憐,想不疼愛都不行。
這是怎麼回事?
牛犇呆呆看著他,好一會兒遲疑。
「怎麼了?」領頭軍士問著,目光漸利。
「怎麼了?」艾薇兒大為擔憂。
「怎麼了?」旁邊的人紛紛追問。
「沒什麼。」很用力才能說出這句話,牛犇彎下腰,當做所有人的面擰動娃娃的鼻子。
「啊!」
「這麼開!」
「這也太......有趣了。」
四周人群議論紛紛,表情個個精彩,領頭軍士和同伴也覺得稀奇,全都盯著牛犇的動作,靜等娃娃的表現。
「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視線所及,娃娃極為舒暢地伸著攔腰,睜開眼睛,眼珠變幻幾次顏色後,第一時間定格在艾薇兒因低頭露出來的胸口。
「哇!好大,好白,好水靈的咪咪!」
聽到這個聲音,牛犇暗叫一聲糟糕,沒等做什麼,娃娃蹭的一下跳起來,張牙舞爪撲過去......
「非禮啊!」淬不及防,艾薇兒本能一聲尖叫。
「非禮啊!」
娃娃居然比她叫的更大聲,剛剛撲過去的身體像被釘子釘住一樣,原地蹲下抱緊雙膝,神態楚楚可憐。
「壞人,把人家看光啦!」 |